重生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夺粮剿匪记 > §§第二十章 巧征粮
    刘老二粮店的后院是个粮库.往年粮食下来的时候,整个库都堆得满满的,像现在这样青黄不接的时候,他家的粮食也存有多半个库。他家还有一个地窖,也是个粮库,出入口就隐藏在他的卧室,外人一般不知道。这个库是专门防备灾年的,刘老二知道,对于粮商,越是灾年,越要多存粮的道理。

    此刻,刘老二正在他家后院的粮库里,正对库门的墙壁下摆放着一尊的神像,神像的面前供奉着玉米棒、谷穗子等祭品。

    这已经是多年来形成的习惯了。每天临睡前,刘老二和方丽霞都要打开库房的锁,然后到里面去做他们每天必做的功课:老两口先是取出香,然后把香点着,再把香插进香炉,最后跪倒在神像前,双手合十,虔诚地磕头,口中还念念有词:“求保佑我们刘家世代五谷丰登,年年有余……”拜完,方丽霞照例回房铺好被褥,准备睡觉。而刘老二却还要在库里再磨蹭一会儿。

    今天刘老二的心情特别沉重,白天的会上,别的粮商都报上了交粮数,而左光辉却没有点他的名,他不知是祸是福,更不知自己还能不能躲过征粮这一关。他走到粮垛跟前,用颤抖的手抚摸着他的粮袋,就像临终前的老人把他的子孙们叫到自己跟前,一个个地摸摸他们的头,来寄托自己的难以言表的情怀。此刻刘老二眼里闪着泪光,趴在他的粮袋上呜咽着,那情感就像即刻要走向奈何桥。

    方丽霞等了半天还不见刘老二回来,就又回到库里,见老伴儿一副伤心的样子,就上前去拽刘老二的手:“掌柜的,别心疼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铆大劲儿,给他粮食好了。听话听音,锣鼓听声。左县长最后讲的那些话,全冲着咱来的,有啥了不起的。这倒好,做不成亲家,反倒成冤家了。”

    刘老二仍趴在麻袋上,脸部的肌肉痛苦地抽搐着,伤心地哭喊着:“粮食啊,我的粮食啊……”

    “我说你就别心疼那点粮食了,明天就按我刚才说的数,交了得了,反正也不是白给。快回去睡觉吧!”方丽霞倒比刘老二想得开。

    “要不咱把美玉找回来,给人家送去,兴许还能躲过这一劫,否则……”这个主意在刘老二脑子里一下子生成,他望着方丽霞,脸上渐渐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刘老二夫妇赶紧锁好粮仓,出来开门。门外站着的偏偏是左光辉、马奇山、周泰安三人,真叫“不是冤家不聚头”。原来这三人刚才喝完酒,见时间还早,在周泰安的提议下,借着酒劲儿就找上门来了。

    “哟,是左县长,马局长,周局长啊!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忙工作啊?”方丽霞并不想把这三个大男人让进屋。

    “啊,革命工作没干好,哪儿睡得着呢。这不,来打扰了。刘掌柜,咱们到屋里说。”马奇山说着就领头往里闯。

    方丽霞只好让开身子,闪到一边,嘴里说着:“快请,快请进!”知道来者不善,也只好硬着头皮把三人让进了屋。

    刘老二一边收拾着让座,一边忙不迭地说:“美玉她娘,快烧水泡茶。”

    方丽霞答应着,却并不挪动身子。

    左光辉装出落落大方的样子说:“刘掌柜,老板娘,泡茶就不必了,这回,我可不是以姑爷的身份来拜访的呀。”

    “那是,那是,左县长是我们龙脉县的父母官嘛!”刘老二嘴里应承着,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动着。

    “行了,我和刘美玉的事,你们也别往心里去,我不是那种专给人穿小鞋的人,虽然你们上洪专员那儿告了我一状,其实这事也没啥,我知道你们有心,我也有心,就是美玉她没有这个意,你们又当不了她的家,也就算了。”

    在刘美玉这件事上,本来就是刘家对不住左光辉,听左光辉是这么说,方丽霞脸上倒也有些挂不住了,她满腹疑惧地说:“唉,这个作孽的东西,真不争气,我们已经托人去长春请她亲娘了。能不能成,就看她的造化了。左县长,你大**量,就别跟我们计较了,是我们对不住你啊!”

    马奇山接着话茬说:“刘掌柜,在这件事上你们让我和周局长也落了不是,不过左县长还是宰相肚里能撑船,背后可也没说你们什么呀?”

    方丽霞心里骂道:说得好听,今天开会的那些话,是肚里能撑船的宰相说的吗,小肚鸡肠。可她脸上照旧笑着:“那就得请左县长和你们二位对我们家多担待些了。”

    顺着方丽霞的话,马奇山自然就有话了:“今天下午的会你们两口子都参加了,左县长点了那么些人,指名让他们交征购粮,可他偏偏就没点你们呀,是不是?”

    话题又扯到了征粮上,方丽霞和刘老二只得一个劲地点头,“那是,那是……”

    马奇山接着又说:“左县长这头已经很关照你们了。说实话,不点你们的名并不等于不知道你们家库里存有多少粮食。在这龙脉县,从东头到西头,谁家买卖怎么样,谁家养狗,谁家养猪,不都清清楚楚。”

    “那是,那是,谢谢左县长、马局长、周局长照顾。”

    “关照是关照,征粮是征粮,我们陪左县长来今天就一个意思,前线战士要吃粮,你们也该表示表示,你们家的老底儿我们清楚,陈永兴他们三个加一块儿也不比你。”马奇山绕着圈子还是要把刘老二夫妇绕到那个征粮数字上。

    刘老二磕巴起来:“我没----没----真的没那么多粮食啊!”

    周泰安酸溜溜地说:“那可不好办,交不了粮食,我们三个也难以交代啊!该想什么办法你们自个儿想去吧!在这上面左县长可帮不了你们!”

    左光辉见该说的话全说了,就朝周、马二位一挥手:“我们走吧!”

    方丽霞此时真的想再留住他们:“三位,别忙着走呀,再坐一会儿,坐会儿……”

    这边一个劲地殷情挽留,那边左光辉、周泰安已经大步出了门。

    马奇山故意落后一步,临出门时,他转过头悄悄对方丽霞说:“你还没看出来吗?只要把刘美玉那边工作做通了,还不算晚。有左县长给你罩着,什么事不都结了,我这可是私下里把风都透给了你们,可不兴再把我也给卖了。”然后扭头大步走出门去。

    出了刘老二家,没走多远,就见一辆吉普车向这边疾驶而来。借着车灯,左光辉看清那是洪专员的车,他就站在路边等着。

    马奇山从后面赶上:“左县长,一会儿见了洪专员。别忘了跟他汇报一下我们征粮的工作成绩和建新粮库的打算。”

    吉普车在他们跟前停下了。左光辉赶忙上前边拉车门边说:“洪专员!”没有回答,他马上发现车上坐的并不是洪涛,开车的是警卫员小马,从车上下来的人,左光辉并不认识。小马赶快上前介绍:“这是行署公安局的魏科长,是洪专员让我陪着他来找林书记的。林书记不知去了哪里,我就领着找你来了。”

    左光辉上前与魏科长握了手,但是心里有些不痛快:你找林书记找不着,才想着找我,我算什么呢?但他嘴上仍客气地:“魏科长,有事你说,有事你说----”

    魏科长递上手中的文件袋,叮嘱道:“左县长,这是洪书记让我火速交给林书记的一份情报资料,请你尽快转交给他。”

    左光辉接过材料,就要当众拆开。被魏科长拦住,他扫视了一下在场的人员,然后把左光辉拉到一边,悄声说:“左县长,要注意保密啊!这是份绝密情报,是刚从敌台的发报中截获的,非常重要。洪专员已经和部队取得了联系,绝不能让敌人的阴谋得逞。我还有急事,要连夜赶回行署,这件事就拜托你了。”魏科长说完就上车走了。

    车子远去了。马奇山盯着左光辉手中的那个文件袋,只见左上角印着两个红色大字:绝密。

    刘老二家终于到了,刘长河把马车赶到后院停好,刘老婆在长河的搀扶下下了车。

    刘老二闻声从里屋出来,兴奋地说:“嫂子呀,可算把你给盼来了,这可咋整呀……”

    刘老婆应道:“这个不争气的美玉----让你们跟着操心了。”四下看了一下,问道:“她人呢?”

    刘老二赶紧回答:“我已经捎信去了,让美玉回家。”说着走到门口张望了一下,“一会儿就能到。”

    刘老婆走进屋里,没发现方丽霞,就问:“长河她二婶呢?”刘老二朝四周望了望,“刚才还在这儿呢,走不远。兴许解手去了,一会儿就来。”

    刘长河卸了车,给马喂了点草料,就跟着进屋了。见长河进了屋,刘老二问:“长河,你新娶的媳妇怎么样?”

    “我妈给挑的,还能错得了?”长河腼腆地回答。

    “好,这就好,咱刘家可就指着你续香火了。”

    刘长河见二叔客套话说完了,就不客气地问:“二叔,你上次给我家装的粮,怎么比城里别的粮店还贵呀?”刘长河的话显然是在质问刘老二只顾赚钱,连亲情都不顾。

    刚见面就让自己下不了台,刘老二尴尬地辩道:“瞧这孩子说的,你二叔还能赚你的钱呀?我那粮食啥成色……”刘老二只好用成色搪塞了过去。

    儿子一进门就这么不客气地质问他二叔,刘老婆赶紧训斥道:“长河,别没规矩,咱家这些年能在城里开这么个粮店,还不都亏了你二叔。”然后又转向刘老二说:“他二叔,孩子就是孩子,没大没小的,你别忘心里去啊?我和你哥一直念叨你们的好来着。”

    见母亲忽然变了态度,批评起自己,长河嘟囔了几句就不再吱声了。

    刘老二说了些家里的杂事,什么县长亲自登门征粮啦,买卖不好做啦,刘美玉放着好日子不过,去大荒甸子开荒啦……

    刘老婆也介绍了些淘儿的情况,什么长得虎头虎脑啦,多么招人喜欢啦,又怎么怎么能吃啦……

    再说那方丽霞真是在厕所,她解完手,系好裤腰带,一抖衣襟,刚要出来,一抬头,瞥见刘美玉背着个包出现在门口。方丽霞赶紧跑到正房把早就准备好的绳子往房梁上一搭,打了个上吊扣,脚下放着块砖头垫着,见刘美玉一进屋,赶紧把脑袋伸进了绳扣……

    刘美玉一进门,就看到方丽霞上演的这一出,大惊失色。急忙上前抱住她,惊叫着:“二婶----二婶----你这是干什么呀?”

    隔壁屋里正在闲唠的刘长河,刘老婆,刘老二听得惊叫声立刻跑了进来,大家七手八脚把方丽霞放下,抬到床上。

    刘美玉在边上哭喊:“二婶----你睁睁眼,你这是怎么了?”

    刘老二哭得更伤心:“老伴啊,你这是造的什么孽啊!你走了,叫我可怎么活呀……”

    刘老婆也在一旁哭着:“她二婶----她二婶----你这是要做什么啊?”

    方丽霞躺在炕上装作要咽气的样子,眼皮往上翻翻着,闭着嘴,不出气,半晌,又从嘴里挤出些白沫,然后半睁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大嫂,你可----来了,我----我----活不起了!”突然又“哇”的一声,哭出声来:“我可没法再活了,你们救我干什么呀……”

    刘美玉见方丽霞醒了过来,便止住了哭,问道:“二婶,你让洪专员把我找回家,就是看你演这一出啊?”

    “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还不都是为了你!”刘老婆知道方丽霞把自己找来就是为了让自己帮着劝说美玉回心转意,见女儿还在胡说八道,只好用话来压她,要不这方丽霞还不知要整出什么来。

    “为了我,你们有话可以好好说!干吗整这个景?”刘美玉生气了。

    “你二婶为了你都这样了,你还这么说话,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懂事?”刘老婆除了拿话压她,没别的办法。

    刘美玉知道眼前的这三个长辈在变着法地耍弄自己,真的很生气。本来,在洪涛的劝说下,她已经认识到自己在处理家庭关系上的错误,当初这么不管不顾地一走了之,让自己的亲人为之伤心;以后二婶来找她,又不给开门;出发那天,她亲眼看见二叔二婶在车后撵了好一阵子,哭喊着自己的名字……这样做也太绝情了。今天她决定回来,是想看看养育自己成人的二叔二婶,从而与两位亲人搞好关系;对他们诉说离家这些天心中的思念,也讲讲自己这些天在部队上的感受。她也想好了,要是二叔二婶再跟自己纠缠那桩婚事,也绝不心软,必须让他们打消这个念头。可是万万没想到,方丽霞为自己准备了这一出,又把自己的亲娘从长春请了过来,看那架势,她就明白一准是让不明就里的亲娘当说客,软硬兼施,真假齐来,非要自己亲口答应了这门婚事,才肯罢休。要跟这三个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长辈闹翻,她不忍心。可是要自己举手投降束手就擒,她又不甘心。毕竟来之前下了那么大的决心。现在,刘美玉左右为难,在两位母亲跟前,既不能太让她们伤心,又不能委屈自己,哪儿有这样的两全之策呢?她后悔自己来这一趟。于是她掏出手绢,为方丽霞拭擦着脸上的泪珠和嘴上的白沫子。

    方丽霞见美玉在为自己擦拭,她被她的爱抚感动着,这毕竟是自己从小养大的闺女啊!此刻,她觉得自己面前的刘美玉才像一个真正的女儿,这么多天的日夜思念,现在一切都是这么实在,她感到娘儿俩是那么贴心,美玉还是个孝顺的孩子。她认为自己精心安排的这一出好戏,已经打动了她,让她开始回心转意。方丽霞觉得到火候了,她一把握住美玉的手,热泪盈眶地说:“闺女,救救你二叔二婶吧!看在我们这么多年把你养大成人的情分上,你就答应了这门婚事吧!”

    刘美玉一下子挣脱了方丽霞的手:“二婶,你咋又来了?”

    方丽霞边哭边说:“我们家帮着你爹妈在长春开粮店不说,我们打小就对你像眼珠子似的护着,念完高小,上初中,上了初中上高中,你想上大学了,我和你二叔勒紧裤腰带也照样供着,哪样也没耽误你。就算你二婶求你一回了,好吧?”

    “你们为啥非要逼我嫁给那个左光辉呢?你们是不知道他在老家还有老婆孩子啊?”

    听说是为左县长有老婆孩子的事才不肯答应,刘老二就说:“这事你放心,马局长、周局长亲口对我们说过:老家的那个老婆他已经离了。”停了一下又说:“那个左县长,咱们惹不起啊,我实话告诉你,要真把他惹火了,我家还能开粮店?开个屁吧!”说完一扭头,生起闷气来。

    “孩子,就听你娘一回吧,别死心眼了,当爹妈的还能把自己姑娘往火坑里推吗?”刘老婆刚才没压住女儿,现在见女儿不吱声,也以为她心动了,就帮着相劝,再说,她也觉得在这事上美玉确实有些不识好歹。

    刘美玉心烦意乱,她回来不是为了听这些絮絮叨叨又没完没了的话的,她受不了这样的轮番劝说。她知道自己今天想要改变他们已经没有可能,不能再在这儿瞎耽误工夫。三十六计,走为上。她决定立刻回垦荒队去。可是,如果再这么一走了之,一定又会很伤他们的心。于是,她只好故伎重演,为了脱身她答应道:“好吧!你们为我是一片好心,这我知道。但也别逼我,让我回去再考虑考虑。今天我还有事,要先回去了,以后有时间我会回来看你们。”刘美玉想用时间来慢慢地帮助他们改变逼迫自己嫁给左光辉的念头。她相信作为亲人,他们是爱自己的,她也相信自己有能力去改变他们。她擦了擦眼泪,站起身,背起书包朝门外走去。

    刘美玉真是好样的,敢想敢说敢做。不是自己所追求的人,死也不嫁,管你演的是哪一出;那么,一旦遇上了自己心仪的男子,相信她也一定会穷追不舍,绝不放弃的吧!不过,这一次,她让逼迫自己的人存有幻想,也必然会给自己带来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