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夺粮剿匪记 > §§第一章 决胜前夕
    这是1948年的初秋,那时中国人民解放军围困长春的战斗已打了近半年。长春简直就像一具僵尸。沙袋垒起的临时工事,横七竖八的鹿砦,把他弄得遍体的伤痕。说他像僵尸,只要看那遍地的饿殍就知道了。这些死尸,个个骨瘦如柴,以老人、妇女和孩子居多。他们多半是战争造成的无家可归的难民。战事的旷日持久,饿死的人与日俱增。更不堪的是,这些天,气温正节节攀高,瘟疫随时可能流行。为了避免瘟疫,也为了**治下的可怜的体面,黎明前,街上最忙活的就是拉死尸车,找个街口一停,几个大汉借着车灯,架起一具具的尸体往车上扔。趁着天没亮,把这些饿死鬼拖走。再堆到一起集中处理。街上静极了,只有这些硬邦邦的尸体撞击车厢发出的巨大声响。军中也早已断粮。城楼上,岗哨有气无力地靠在城墙上,呆呆地望着远方,只有在上司巡视时,才勉强端起枪,提一下裤子,象征性地来个立正。

    城外却是一派截然不同的热闹景象。从城楼上可以看到远处立着的一幅幅巨大的标语牌:

    “打倒蒋介石,解放全中国。”

    “敌人不投降,就给他断粮。”

    “欢迎饿肚子的蒋军弟兄投诚!”

    ……

    这些标语牌当初被守城的官兵打倒了,可是不久又被竖起,再打倒,再竖起。已经无数次了,现在,这些标语牌成了守城官兵一道道勾魂牌,因为饥饿随时将夺走他们的生命。最为热闹的要数挂在高处的高音喇叭了。此刻它正一遍又一遍地播送着:

    “蒋军弟兄们:国民党反动政权罪孽深重,它离灭亡的日子已经不远了。长春的解放,乃至全国的解放已是大势所趋,指日可待。希望蒋军弟兄们审时度势,何去何从,早做决定。别再饿着肚子替反动派充当炮灰了。你们当兵打仗,为的就是穿衣吃饭?现在连饭都吃不上,还替他们卖什么命啊?解放军是穷人自己的队伍,我军欢迎每一个弃暗投明的人。愿意掉转枪口跟我们干的,我们欢迎!惦念家里有老人孩子的,希望回家的,我们理解,一视同仁,并且负责发给路费……”

    小路上,两匹战马正在并驾齐驱。骑在枣红马上的是一团团长林大锤,骑白骠马的是一团副团长武大为。他俩是多年的老搭档了,刚才接到师围城指挥部的电话,说有紧急任务,要他俩火速前来报到。一撂下电话,两人就兴冲冲地上路了。

    武大为憋不住内心的喜悦:“团长,我估摸着一准是要打沈阳了,你看,这先遣团该是我们团吧?那可比围长春过瘾呐。”

    这一问正问到林大锤的心里,“那还用说”,林大锤也早就惦着打沈阳了,“长春这仗打得没劲,就像猫把耗子堵在耗子洞里,也不打,干憋着,这哪像打仗啊?憋屈!再说长春已经没戏了,如果再捞不着打沈阳,咱们团可就啥也捞不着打了。”

    “我是说打沈阳,得让我们团当先遣团。”见他答非所问,武大为立刻往正题上引。

    “那还有跑,师长向着咱们团呢!”

    “那这回二团的刘老大炮就只有干眼气的份了。”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河边、草地到处回荡着他俩爽朗的笑声。

    说着笑着,师指挥部就到了。跳下马,俩人一溜烟跑到师长洪涛跟前。

    洪涛正在接电话,“……好啊!看来这场战斗就要结束了,新的战斗摆在我们面前,……好的、好的,我坚决执行命令,请首长放心!”

    听着这话,林大锤猜测这电话肯定是大胡子首长打来的,他觉得今天的紧急任务肯定就是刚才这电话里的内容,他得意地捅了捅身边的武大为。

    看到师长放下了电话,俩人“啪”地一个立正、敬礼。眼神里却透出抑制不住的喜悦。

    “报告师长,一团团长林大锤奉命前来报到!”

    “报告师长,一团副团长武大为奉命前来报到!”

    看着眼前这两位风风火火、喜形于色的部下,洪涛感觉今天的工作大有难度。很显然,看他们俩的神色,不用问,肯定是冲着打仗来的。眼下要既不伤着他们的积极性,又要把任务布置下去,并且又要很好的把这种积极性正确地引导到新的岗位上,想仅靠几分钟的谈话,就达到做通思想工作的目的,洪涛不抱太大指望,尤其是对两个只认死理的人,但今天必须把任务交代下去,把工作的重要性也必须简单地讲清。好在他俩是受党教育多年的军队干部,至于思想会有情绪,那是正常的。如果想要他们真正从心里转过弯来,这还需要时间,更要自己多动脑子、多下工夫,把他们的思想引导到正确的轨道上来,只有这样,他们的积极性才能被真正调动起来,才能创造性地去完成好党交给的任务。他决定改变一下以往的直来直去的工作方法。

    “你们俩来得好快啊!知道今天叫你们来是什么任务?”这看上去是单刀直入,又不显得意外。然而,这正是洪涛设下的套子,让你慢慢地不知不觉地往里钻。做思想工作也和打仗一样,要讲究策略。

    林大锤可没顾忌那么多,顽皮地笑了笑:“那还用说,围攻长春的战斗就要结束了,新的战斗又要开始了,我俩坚决执行命令,保证完成任务!请首长放心!”这几句话原封不动地从师长嘴里现扒下来,而且语气语调都不走样,自己也觉得很满意,说完调皮地望着师长笑着。要在平时,洪涛也会用笑着手指去戳林大锤的脑袋,说“你这个机灵鬼”!然后看着他躲闪的样子。洪涛就喜欢林大锤的这种炮筒子性格加鬼机灵,可今天却不行。

    “我还没布置什么任务呢,你就保证完成,还请首长放心?”洪涛故意先将他一军。

    “那还用说,在咱们师,啥样的好事你不先给咱团留着!”林大锤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边说边诡黠地笑着。

    望着他那副得意的神态,洪涛故意问道:“为啥?”

    “您稀罕我们团呗,不光是您,就连大胡子首长也一样稀罕我们。”林大锤脸上故意露出一种得意中却夹杂着满不在乎的样子。

    “嗨!还越说越来劲了,先不问你,武大为,你猜猜这次的任务是啥?”

    “攻打沈阳让我们团当先头部队呗?”

    “你也那么肯定,要不是呢?”

    林大锤有些耐不住了,他知道,师长平时说话从不那样,今天的任务一定非同寻常,现在工作又这么忙,他风风火火地把我们找来,哪有闲心跟自己兜圈子呢,师长的工作作风林大锤是了解的,于是说道:“师长,您就别逗我俩了,有什么任务,您就直说吧!”语调中带着恳切。

    洪涛还是不肯正面回答,继续不紧不慢地问:“为啥非要往打仗上猜?要是我也不去打沈阳呢?你俩跟我去不?”

    林大锤朝武大为挤了一下眼睛,那意思是说:首长在考验我们呢!如果不是这次任务艰巨,他不会轻易问这样的问题,可见这任务肯定不同寻常。他相信自己的判断,于是坚定地说:“师长,不管您到哪,我们团跟定了!”

    洪涛又朝向武大为:“你呢?”

    “我跟他一样,您到哪,我就到哪!”

    “好。”洪涛一脸正色地命令:“林大锤、武大为,现在交给你们英雄团去执行一项天大的任务,你们就给我当’天兵天将’吧。”

    “是!”两人齐声回答。等了一会儿,却不见洪涛有下文,林大锤满腹狐疑:“师长,什么是’天兵天将’?”

    武大为也是大惑不解:“要我们去当空降兵?打沈阳?”

    “哈哈哈哈!”洪涛大笑起来,“不对!不对!你们的任务是当’天兵天将’,要弄清什么是’天兵天将’,就得先弄清什么是’天’?林大锤,你先说说。”

    林大锤想,头顶上不就是天嘛,师长肯定不是指这个天,于是略一思索后说道:“***是天,我们的军队是***的军队,当然是’天兵天将’了。”

    不等洪师长点名,武大为急着说:“老百姓是天,我们的军队就是为解放老百姓的,所以我们是’天兵天将’。”

    望着两人急切想知道答案的眼睛,洪涛意味深长地笑着说:“你们俩说得都对,也都不对。***是1921年才成立的,那以前就没有天啦?”林大锤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洪涛接着说:“老百姓是天,可是几千年来,反动统治集团,谁拿老百姓当个天呢?”武大为也被问住了。

    “自古以来,就有一句话叫:’民以食为天’,没有粮食,***、解放军靠什么去填饱肚子,解放全中国呢?老百姓要没有粮食,靠什么活命,靠什么去支前打蒋匪呢?”

    一席话,反把两人弄得云里雾里。林大锤不解地问道:“就算那粮食是天,和我们作战部队有什么关系呢?”

    洪涛一脸严肃地说:“眼下,打沈阳正需要粮食,很快我们就要取得全国胜利了,全国人民需要粮食,新生的政权需要粮食。大胡子首长点名让你们俩去搞粮食,支援沈阳前线,所以你们就是’天兵天将’。”

    洪涛知道只有把大胡子首长摆出来,才能阻止他俩的死缠烂磨。于是从文件包中拿出两张委任状,命令道:

    “现委任林大锤同志为**龙脉县县委书记。委任武大为同志任开荒大队大队长。”落款是“**三江行署委员会”。接着又说:“目前林大锤主要任务是搞粮食,支援沈阳前线。武大为一方面要配合林大锤搞粮食,然后逐步把主要精力转移到开荒、创办机械化农场上去,要为全国解放后,大面积开发荒原,解决全国人民吃饭问题,创造经验。”说完把手中的委任状交到两人手里。

    谜底终于揭开了,原先的如意算盘全落空了。林大锤急了:弄粮食,这和打仗连边都挨不上,于是他脖颈一拧,脱口而出:“我不去!我非要跟你一块儿上前线,打沈阳,解放全中国。”

    武大为也耐不住了,接着林大锤的话茬,嘟囔道:“开荒种地,还是跟土坷垃子打交道,啥’天兵天将’啊,那不就是个’地兵地将’吗?要种地,我还不如背起行李卷,回老家种地得了。”

    这一手洪涛早就预料到了,有牢骚尽管发,但是任务还得接受,工作还得干好。望着眼前两个不省心的部下,洪涛又是爱又是恨,故意没好气地说:“你们刚才不是说要跟我吗,告诉你们,我和你们一样,也打不了仗了。大胡子首长点名让我去三江行署当专员。”

    正在这时,电话铃声又响了。他拿起听筒,电话那头传来了大胡子首长爽朗的笑声:“……没做通吧?……没关系,这两人我了解,你就告诉他们,就说是我说的,通也得通,不通也得通。我们打沈阳部队没有粮食吃,我就找他林大锤、武大为算账。另外,你赶快到我这儿来一趟,我还有些具体的事情要跟你细谈一下。”

    “是!首长。我马上到。”放下听筒,洪涛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刚才的电话你们俩都听到了吧,我没时间跟你们细谈了,给你们七天时间,回去准备准备。龙脉县是解放区,那儿的工作左光辉县长会配合你们的。在当地,他也是出名的大英雄哩!”说完,头也不回地上了吉普车。

    就这么干脆,决无讨价还价的余地。洪涛虽然用大胡子首长暂时镇住了林大锤、武大为,可他俩还是不甘心,追了出去,对着正准备关车门的洪涛:“师长,求你再跟大胡子首长说说,我俩不去!行吗?”

    “吗”字的话音还没落,吉普车已经一溜烟地远去了。林大锤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刚来时的那股子劲儿,早已没了踪影。他望着手中那张委任状,又望望蹲在他边上用手捧着脑袋的武大为,气得把那张委任状揉成一团,狠狠地往地上摔去,过了好半天,他又把那团纸捡了起来,抹抹平,揣了起来。

    夜色中的长春大街上,一辆黑色的雪佛兰轿车正在艰难地驶着,司机凭着熟练的驾驶技术,好不容易绕开路障和死尸,缓缓地停在一幢小楼前,从门的右侧挂着的木牌上可知这里是:新七军军需处。司机等车停稳后,跑到车的右侧,拉开车门,然后又用手搭在车门的上沿,从车里慢腾腾迈出一个戴墨镜的军官。他刚刚在军部参加了一个团以上军官的紧急会议。

    他叫什么,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打他记事起,就没见过自己的父母。有人告诉他,他家住在王店镇。父亲姓王,抽大烟抽死了,两个哥哥相继送了人,他因为小,人家嫌不好养活,就没人要。母亲也顾不了他,就自顾自改嫁了。家中他排行老三,于是“王三”就成了他的名。这王三命还挺大,吃着百家饭长到了十几岁。他没了父母,又在人渣堆里混,结交了不少三教九流,狐朋狗友。很快王三就成了他们的头儿。他为人歹毒,屁点儿大的事,他也敢下狠茬子。谁要和他意见不合,轻则打你个缺胳膊断腿,重则非要置你于死地。于是江湖上便送他外号“王老虎”。终于有一天,王老虎纠集了一帮弟兄,上了龙脉县外的龙脉山,占山为王。这帮人从此有了自己的窝。他们打家劫舍、拦路抢劫,队伍日渐扩大,山寨日渐殷实,可王老虎却并不痛快。这些年王老虎除了抢劫钱财,抢到的更多的是粮食。吃不了要坏,这成了他的一块心病。突然,有一天,山寨里来了个算卦先生,居然一卦就算出了他的这点儿心事,这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当天就拜算卦先生为师,留在山寨住了半个多月。在算卦先生的指点下,王老虎在龙脉县开了个“王记粮点”。原来,这龙脉县水陆交通便利,自打明朝起,这里就逐渐形成了远近闻名的粮食集散中心,商贾云集。但是这些年,由于战争,再加上土匪的为非作歹,这里的粮食买卖远不如从前。说来也怪,自从王老虎把大本营从山寨搬到县城,开始捣腾粮食买卖,龙脉县的粮市又逐渐兴旺起来。不久,他的两个拜把子兄弟见他买卖做大了,都来投奔他,有了这弟兄俩的帮衬,王老虎更是如虎添翼。哥仨在龙脉县狼狈为奸,胡作非为。他们欺行霸市、杀人越货、强买强卖,很快就坐上了龙脉县粮商的头把交椅,人称“龙脉三虎”。老二,江湖绰号“楞子”;老三,江湖绰号“流子”,正好三人都姓王。王老虎在上,接下来就改称“二虎”、“三虎”了。这三兄弟,在龙脉县,臭名远扬。只要你吃粮,就没有不受这三只老虎欺负的。所以,背地里人们对这三只虎,恨得牙根疼。后来,算卦先生又来了几次粮店,这三只虎突然在这龙脉县城一下子消失了,据说是跟上了国民党当大官去了。龙脉县人弹冠相庆,但是,谁也说不上这哥仨的去向。

    从车内走出的这个戴墨镜的军官正是当年的王老虎,他现在是新七军军需处的上校处长。这些天,他的心头一直笼罩着一片阴云。现任军需处副处长的二弟老早就催促他:长春被围,破城是早晚的事。是去?是留?要早作打算。去留之事一直困扰着他。这事是那么好打算的吗?这事不仅关系到兄弟们的身家性命,更关系到他这些年的打拼所攒下的政治资本,眼看就要毁于一旦,他能轻易地决定吗?走进这幢小楼,就像走进了坟墓,静得瘆人,有几个屋亮着鬼火似的灯,地上一片狼藉。他刚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报告”声就在门口响起,王老虎回头一看,见女报务员已经站在了门口。

    “什么事?”王老虎冷冷地说。

    “处长,刚才指挥部来电话,南京方面派来运送食品的飞机遭到**的高炮拦截,已经掉头返回。”

    “废话,被**撵回去了,报告个屁!”王老虎声音中带着怒气。

    “还有,”看到王老虎脸色阴沉,女报务员略顿了一下,简洁地说,“催粮的电话不断,指挥部,让我们尽快想办法解决。”

    “放他娘个屁,没有粮食,我怎么解决!”口气比刚才更加生硬。

    “还有,”女报务员觉得这事不说不行,万一事情真的闹大了,自己担待不了,“还有一个旅长在电话里说……说……”女话务员边说边偷看王老虎的脸色,“说什么?”王老虎沉不住气了,大声吼道。

    “他说,再没粮吃,就带着弟兄们到军需处来抢。”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向外跑,与刚要进门的王二虎撞了个正着。

    “他妈了个x的,有本事的就过来,看谁能把老子怎么样?”说完拿起桌子上文件夹朝门口扔了过去,看来这话真把王老虎惹恼了。

    “大哥,别生气,军部有啥消息?”王二虎在屋里听到外面有动静,知道是大哥回来了,立刻赶来打听。

    “有个屁消息,见了我,一个个跟要饭似的,冲着我要粮!真他妈的丢**的脸。好像我们军需处有粮故意藏着掖着似的,其实谁不知道,说当兵的没吃的,快饿死了,我信;这些当官的,保管没一个会饿死的。”

    “大哥,你说,咱们要是在龙脉,还用为这粮食生窝囊气吗?不行,咱回老家去算了。”见王老虎还是不吱声,便恳求道:“大哥!你快给个痛快话吧!咱不能跟着国民党一条道走到黑,咱和他们不一样,咱有自己的窝,三弟在那儿看着呢,跟他们绑在一起,弄不好,把命都得搭上。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见王老虎还是不吱声,又催道:“你倒是给个痛快话呀,”

    见二虎没完没了,王老虎顿时火了:“你烦不烦啊?这也不是小孩过家家,那么简单。去去去----让我先静一静!”

    二虎知道大哥这些天心烦,也就不再磨叨,带上门悄悄走了出去。

    赶走了二虎,王老虎躺在沙发里,接着先前的思路往下想:二弟说得没错,不走,连性命都得搭进去。当初为啥就看中了这身黄皮子,还不是让虎爷给忽悠的。以为从此可以脱掉匪气,在人前也可耀武扬威,为了捞取政治资本,这才抛舍了家业,走上了从军之路。好不容易才当上了这个上校处长,想不到现在还得回去当土匪。他实在有些于心不甘,扔下经营了这么些年的军需处不说,回去,虎爷能让吗?自己的一举一动,虎爷全都了如指掌。没有他的命令,王老虎怎么敢轻举妄动?这时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牵线的木偶,线在别人手里攥着呢,有军座,有虎爷。自己即使有三头六臂,也跳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一时他感到自己是那么无能,又是那么无助。……要不,先等一阵子再说,说不定机会就出现在等待之中。……能等吗?长春还能撑多久?危在旦夕。说不定哪天**冲进他的办公室,用枪指着他的脑袋,自己这些天来可是总做着这样的噩梦。那就不等……王老虎此刻真是心乱如麻,他努力不去做这样的或那样的决定,他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可是刚闭上眼,会上军座那张阴沉的脸又浮现在眼前:

    “……**围城已近半年了,虽然我军城防固若金汤,但是,无奈**不打,也不撤,就这么水泄不通地围着,想要憋死我们。我军早就已经断粮,而且是全城断粮,形势十分严峻。哀鸿遍野,饿殍遍地,生者无聊,军政上下怨声载道啊!”说话中声音有些悲戚,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与我军共同守城的六十军,已经哗变。虽然目前长春还在我军手中,可这么饿着守城,又能挺得了几天呢?况且我军也不是铁板一块,在**强大的政治攻势下,弃城投敌之事屡有发生,徘徊动摇之人,更是比比皆是啊!底下的弟兄们为了几个馒头,置大义于不顾,出此下策,尚情有可原;可是在座各位,深受党国栽培之恩,肩负党国守城重任,恐怕就不能同日而语了吧?”说到这儿,他扫视了一下四周,又用有些伤感的语调叹道:“内外交困,人心浮动啊!”等这伤感之情刚有点儿淡化,他立刻改用坚定的语气念到:

    “委座电谕:“与会所有军官肃然起立,齐刷刷地”啪----“一个立正。

    电文中说了一些激励和嘉奖之类的话之后,就听到军座大声念到:“值此大敌当前,艰难守城之际,严肃党纪军纪为当务之急,对临阵脱逃者,杀;对蛊惑军心者,杀;对只顾一己私利,带头闹事者,杀;对弃城投敌者,杀。……”在一连串的’杀’声中,委座电令宣读完了。为杀一儆百,以儆效尤,军座当即下令把那个刚带头冲击师部炊事房的二团团长从座位上拖出去毙了。那苦苦哀求的声音让在座的所有人听了心寒。最后,军座感慨万千地说道:“这么些年来,你们跟随着我,实属不易啊!可是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呢?长春已无解围之良策,何去何从,还请各位好自为之吧。”

    王老虎早就感到长春守不住,却又舍不得这些年的苦心经营。真要到了“树倒猢狲散”时,实在不行,就只好回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去。虽说是解放区,是在***的眼皮底下,可是那个地方简直是个“世外桃源”,没人能找得到。躲在里面享清福,也可自在一辈子。可是一想到刚才的会,想到虎爷那双瘆人的眼睛,他的心一下子凉了。他不愿再往下想了,他知道自己根本左右不了自己,听天由命吧!他长叹一声,觉得有些饿,也有些困。还是先吃点儿东西,睡上一觉再说,这半个月来他还没像样地睡过一个安稳觉呢。他锁上门,打开暗室,拿出一个罐头,像吃偷来之食似的,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然后,他把空罐头盒藏好,重新关锁好暗室,找来了要找的人,吩咐了要吩咐的事,便堂而皇之地睡觉去了。

    近傍晚的时候,女报务员给他带来了好消息:是沈阳总部来的急电,让他轻装简从,潜回龙脉接受特别任务,详情由虎爷交代。看完电文,他的脸由阴转晴,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