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绚日春秋 > 第二十九章 墨钜西发齐家门,帝以碧血书国恨(7)
    飞鸟深知当官的伎俩连声说:“要是不信。大人随我去看看。”老士绅缓了缓口气说:“要是你真能用枣核制蜡。我不但不干涉你还会奖赏你给你落户。”他指了姚供奉身边的年轻人说:“施道临你随他去看看。”那叫施道临的年轻人不知道飞鸟却在心底念他名字的谐音:死到临头。听命行事怒声怒色地冲飞鸟大喝:“走!”

    飞鸟同施道临二人走到半路。飞鸟怕这一去扯出别的事自身上掏出些许钱来偷偷塞去施道临手里商量说:“我就是靠这个赚钱的怎么能让人看了去?你看这样行不行我让人取些成蜡过目你回去给你家老爷交差。”施道临顺手掖到裆后责怪说:“是你要让人看的。”飞鸟已大为放心连忙说:“我们几个外地人即没有过所也没什么熟人被官老爷问话心里不怕吗?被憋得没办法?”

    他抱拳微晃不止一付求人模样施道临但见态度诚恳答话说:“你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还是早谋出路。大人不是许你在此地落户吗?”他娓娓讲道:“这里和地方上没啥区别就是户是按军制编的。再说了咱这里的官也比别的地方好。你当着老爷的面嚷出骂人的口头禅换了别处的老爷人家不整你才怪?!”

    他得钱承认好心地提醒:“他们罚你钱事给你隆商行倚?”

    那小吏收钱时在托盘里用毛笔书写单子自中拆开却也不知道用来干什么。飞鸟这会儿记得拿出来一看上面写了自己的名拆开处一半字一半银。跟银票差不多当即递往施道临手中说:“在这……”施道临没要说:“你拿这纸见附近尉所他退你一半钱。”

    飞鸟“啊”地张大嘴巴旋即醒悟过来这是一种从未见过的监督手法。

    自古以来朝廷莫不把农业赋税当成国库的主要来源。往往朝廷立国物价较低农业收入足以支撑国库。一旦开支节流府库日渐充裕。但伴随着国力的复苏的是物价开始上涨。这时购买力开始贬值继而依旧仰赖农业赋税会使国库入不敷出朝廷只好横征暴敛致使民不聊生。这就是一个死循环是为大乱之后必有大治。不少能臣干吏试图走出这个循环。都把眼睛瞄向了商业和手工业。有地说就是它们让国家的购买力贬值的应该打压、抑制增收重税。也有的说我们何不向鼓励他们征收合适的赋税用以开源……

    前者称为保守派后者称为革新派。

    且不论他们孰优孰劣只讲革新派所面临的问题。

    那就是办事人员的横征暴敛。

    官府收农业税可以依着户籍或按田亩或按人头年年定量征收。底层办事小吏基本上没有中饱私囊的可能。但商业税则不然变数大不透明没有固定的里甲只能任由小丁小吏上下其手。谁也不知道那些无凭无据的税进了哪些人的口袋。

    飞鸟想不到这一大难题竟被小小的一片纸解决了。对碰到的那老官更加敬畏自知自身的奸邪之处背上还有旧账哪敢往留居上想只求能有多远逃多远因而一味陪着笑。连声说:“乡里乡亲都去关中落户。也不知我这些人的家眷到了没有在此地落户。成吗?您放心我们这些人就想凑个路费。路费凑够就去关中啦。”

    施道临也不为难他就随他到收枣核的摊子跟前等他让手下弟兄去拿蜡。蜡很快拿来。施道临一看一闻就从毛色味道上肯定扭头回去交差。

    飞鸟看他走了心里的一块石头立刻落地。他收回看施道临背影的目光上去拦住几个那枣核换零花钱的小孩冲过秤的常子龙怒喝:“还提着称干嘛?!赶快收摊子!”常子龙疑惑不解问:“刚才不还好好的吗?”看别的弟兄也往身前凑要问飞鸟见官的经历。飞鸟反过来吓唬说:“谁想被抓去尽管留在这里?”说完蓦地推转马小宝家的独轮车。

    弟兄们被他惊了神七手八脚地甩上枣核呼呼逃蹿。一个弟兄赶路时回头看到原地还剩小半袋回去背在肩膀上。飞鸟现背后还有个背枣核的尾巴立刻怒气冲冲地大吼:“你想被人逮是不是?”那兄弟心虚地一松手急撒脚到小车前头回头往后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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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伙撒了一阵脚丫心里还不踏实。

    飞鸟怕官家到乔钟山面前自己就露馅回去左思右想让人去请谢先令回来。人还没出门谢先令已经回来了看着大小个个缩到屋里惊讶地问:“今怎么了?回来这么早还都聚在一块。”他看飞鸟用两只胳膊肘撑着小炕桌用手招得飞快急忙上前笑着说:“小院又煮蜡又屯货已经没有一点空地……”他觉飞鸟对这个不感兴趣正色改口问:“怎么啦?”

    飞鸟苦笑说:“我被官盯了!”

    谢先令也吓了一大跳连声说:“我们现在手里这么多货想不惹人注意都难。”

    飞鸟抚额用询问的眼神盯他问:“咱舍了货走吧?”

    谢先令说:“至于吧?我去乔老那里叮嘱几句怎么也要看看情形等先把钱收回来再说。”

    飞鸟仍然不放心他想起那老者寒气闪闪的目光心里就有点毛。

    胆子再大的江洋大盗也没谁甘心被官抓。何况飞鸟不是江洋大盗而是一名要隐姓埋名的过客倘若和当地官府对抗上全盘大计都得玩完倒时只能在一怒拔剑杀出血路后上天无梯下地无门。所谓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现在也只能早早离开这个被人怀疑的地方把水滴藏入大海。把宝珠混入鱼眼。但问题正像谢先令说的那样现在的情形至于要跑吗?官府会对自己下手吗?

    飞鸟决定接受谢先令的建议说:“那就看看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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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鸟藏进煮蜡的院子去煮蜡眼看一日将近心中渐渐安定。

    晚上谢先令递到采购单。两人一起围着小桌噼里啪啦地核算帐目。算了一会。谢先令想到马商掌柜地督促分神说:“我让吴掌柜再等两日?!他还是要在明天走。你看你是不是过去一趟当面给他说说。”飞鸟把被官盯了的事抛到九霄云外哼哼说:“他等也得等不等也得等。货物带到关中怎么出手?”谢先令说:“我也这么说。可他说带到关中。价钱高还保票说。他能……”飞鸟打断说:“他想大捞一把。捞没关系可咱们带这么多货入关顾不来怎么办?别管他。让他来找我。”

    飞鸟在那专心估算三千斤枣核意味着多少斤枣三千斤枣核代表的枣量估计地方上承种枣田的数量。谢先令在灯下扫一阵儿幽幽地说:“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一下。”飞鸟不想他还“该不该”头也不抬地喝喝:“有屁快放。”谢先令笑道:“咱被人威胁啦。”飞鸟猛地看住谢先令。

    大声问:“谁这么大胆子?”

    谢先令让他听自己讲不快不慢地说:“有家德隆商行也想买进今儿下午他们柜上的人请我喝茶商量说贱买贵卖的道理你们也不是不懂干啥要空口抬价呢?不如咱们携手分利。我当时心里就想咱没什么本钱就靠价格高点赊账答应他。哪能买得进货?就没答应。他们就威胁说: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去衙门告你们行骗。”

    飞鸟大为恼火说:“自己太黑反而说我们行骗!”

    谢先令说:“也许是吓唬吓唬咱们。也许是想给咱们找点事。”他小声询问:“今货价还往下掉跌得有些人窝到茶楼外面以泪洗面。这不按昨日的价定来买进价格高得离谱?你看是不是也降降?”

    飞鸟笑道:“我们赊账就得高。不然谁卖给咱?再说买价太低。卖价高上来他们没钱怎么买回去?威胁咱们行骗好呀。德隆商行?小小的商行有俩臭钱就敢威胁老子。”

    谢先令叹道:“可咱们见不得官呀。”

    飞鸟也头疼起来。

    他正寻思着听到马小宝在外面喊:“官兵来啦。”当即一跃而起四处找地方躲藏。口中兀自问道:“快。快。”谢先令看他是想藏身。四处摸不到旮旯随手指着旁边的桌子。焦急地嚷:“底下黑。底下黑。”飞鸟撅起屁股要钻反应过来说:“我干嘛要躲?你们说话注意点我就没什么事。你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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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天已渐热弟兄们燃火煮蜡满院热气。谢先令走出来只见飞鸟那些弟兄袒胸露背新伤旧疤触目惊心连忙站在门口招手让他们往屋里去。马小宝也要进被他截住了问:“怎么还不见官兵?”马小宝往后一指喘气说:“我出去遛趟就见良官带着他们过来……”谢先令气急败坏地问:“你怎知他们是找我们?”

    马小宝说:“校尉大人不能经商他不找我们还找谁?”

    谢先令见他已把话挂出口连忙叮嘱说:“休要胡言。没有什么校尉也就没有什么不能地。他们不过是来看看采状见没有责令我们补办!”

    马小宝连连点头说:“对对。”

    屋内飞鸟也留意到他们身上的疤痢和裤带上地短刀黑着脸压低声音骂:“***怎么都喜欢光背。尤其是乞亿多歹还生了那么多黑毛。”外面已经响起说话声和脚步响。听动静即从密集和一致性断定不是民夫、不是军卒飞鸟“呼”地吹灭灯火贴到靠院窗格子下面。其它地弟兄有跟风的坏习惯犹弯着腰跟过去。

    外头洗月如练照过来让人觉得墙壁上多出许多条巨大的蜥蜴。

    外面衙门里头的人已经开始进院。谢先令站到前头马小宝在他背后伸头跟几个率先进来的卒子说话卒子们也不答理扶着刀把子看哪空多站住了等后面的人。谢先令连忙接到前头笑着说:“不知道哪位大人驾临有失远迎。”

    一名士绅在良官地带领下进来笑着说:“老夫杨绾。”

    飞鸟已经听出声音的主人是谁念叨说:“杨绾?!杨绾……”他不在说下去连忙侧耳倾听觉一个头妨碍自己贴耳朵一把推了去小声说:“你知道杨绾是谁?”他看那弟兄苦想心里老实交待:我也不知道是谁你怎么会知道?

    谢先令却知道。他激动地说:“雷郡杨绾?!学生听说仓州士林中有位杨绾前辈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叫杨绾的士绅客套两句四处循步口中问道:“那位小哥呢?你和他都是从陇上逃难来的?你们可以嘛。”谢先令心惊肉跳地说:“他出门啦。”杨绾弯腰去看膛火熊熊的大土锅问:“你们怎么知道枣核可以煮蜡?”谢先令也是说谎不打草稿的家伙上口就说:“听人说的。一个老蜡师哪知道去了哪?”

    杨绾惋惜地说:“我还以为是你。”他温和地问:“此周边数地枣林遍地每年产枣数万斤。你们留下专门制蜡如何?嗯。枣核的价格要高上来一些衙门的要得一些。你们获大利地方上地方上的枣农都获点小利……”

    谢先令见他这儿摸摸那儿瞅瞅凝视院子所堆货物不动似有所觉强打镇定地说:“我听说朝廷要改制谁知道以后怎么办?”

    杨绾已经站到飞鸟地囤货跟前此时蓦然回头笑道:“你也是读过书的人怎么听风就是雨?改制不假不光我们这里改制。国内处处都要改。改革变法充盈国库强兵图患。”他说:“你和那位小哥也不是籍籍之辈。若不愿意长此经商可以把方子献给官府。官府给你们补偿你说呢?”

    谢先令说:“等同伴回来我们合计合计。”

    杨绾说:“还有什么可合计的?难不成你们还别有雄心?”他指着飞鸟的囤货问:“这些是什么?”

    附耳的飞鸟当即从别人裤带上拔下一把短刀眦目凝神见势不妙就要出去拼个鱼死网破。别的弟兄们也纷纷作好准备月光下寒光道道。

    外面的谢先令也滚了一脸油汗他老实交待说:“我们要进关中捎带一些货。”

    杨绾沉声问:“你们竟不知道胡贼准备截断关中?”

    谢先令连忙说:“知道。知道。我们料知凭王师之锐利必会一举克敌……”

    杨绾挥手打断问:“你们就不怕王师败北?”

    谢先令郑重地说:“经商者不冒风险就不获厚利。谁都知道若是朝廷一败再败要再多金银也没用。”

    杨绾面色舒展笑道:“好。好。何不自报名讳也好让老夫早知日后的陶朱、猗顿?”

    谢先令咬咬牙说:“学生谢贾。我那位伙伴叫冯仁。”

    杨绾说:“我倒放了心有这种眼光和气魄的商家自然知道利之所在不会不愿意公私合办。”说完他就要走一路笑道:“改日请老夫喝茶。”

    谢先令小心翼翼地送在身后连声说:“当然。当然。大人走好。”

    飞鸟自己虚惊一场这才知道手里握把短刀当即问:“这谁?谁把刀塞我手里了。”梁大壮第一个不愿意嚷道:“你自己拿的。”飞鸟否认说:“没有。谁说我自己拿的?”他胡乱把刀塞人心里却愁起来暗说:“这条老狐狸没有吕老爷子的土气却更有手段什么让你选择明明是没得选择。官家把分利都说出口了要和你合办蜡场。谁怎能拒绝?不答应也得答应答应了还得看着人家派官差查你的底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