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绚日春秋 > 五十七 进宫(3)
    二牛当夜不治而去让两家人都陷入巨大的悲痛中。他的丧礼极其简单所用的还是他母亲那预备的对他来说极不合身的棺材。而棺材被停在院子里就地搭了个棚子。

    众人回想起往日都黯然悲戚。唯独他的母亲不曾流泪也许她的眼泪早就流完她只是不断地念经颂神一次一句地给人说:“人都是有一死的下辈子别杀生!”可怜的老婆子肯定把这当成了报应。她唯一确信的是家里杀生太多致使自己乖顺的二儿子丧命。

    家中也来了点亲戚邻里老老少少的窝了一大堆却大多是用哭蹭吃的。他们白天在灵棚夜晚吃过饭回家睡觉竟如去上工一般。

    飞鸟并不能想到生活会是这样也从未见识这般残酷。以前他总在父亲这棵大树下平静而快活地生活不知艰难所在。这几天生的事累计起来让他有些恍若隔世。

    他铭刻了二牛的身影笑容总在梦中浮现那淳朴的音容。在他还未能沉重地接受时父亲下狱待审的消息却又接踵而来让人不得不杞人忧天不知道今天要如何明天会怎样。

    这是一种极无什么安全之感的日子让人对生活的沉默了再沉默小心了再小心。

    这就是命运。没有什么比命运更可怕的!生活在里面的人都是须臾忘记悲伤挂上笑容危险亦不得不往困苦亦不得不往。

    飞鸟很快恢复如故。但他保持着笑容的同时显出某种玩世不恭。见他整日烂笑风月总不敢相信于是常常伸出自己的手指头问他有几个也好知道他是不是得了疯病。

    几日后城禁未消二牛还未来得及安葬内务府便来了人要召飞鸟进宫。

    身为贵族没有比做帝王伴读更巨大的荣誉了。这一大殊荣功勋卓著的大臣们的子嗣才有那么一点资格要么是作为宠幸的延续要么因父辈权力过大而生的附带。而同时罪臣的子女士是通常要取消这样的资格的。但这例外并没让这一家人觉得荣耀和轻松他们不得不从老爷子的事上抽身去担心飞鸟的命运。

    而飞鸟也因此不得不去学习管理自己的型穿上锦绣的衣服在不被允许的挣扎中等待。

    去看狄南堂回来后得到这样的消息龙蓝采衡量不出半点好的地方最先琢磨出疑问:“我们家飞鸟爱犯混这可怎么好?”

    狄南良被飞鸟组织的哭声闹得心烦听龙蓝采一说回头示意别人往外看。风月”嘿”了一声第一个挪到门口一眼看到飞鸟。飞鸟给哭泣的人分碗正大声说着:“哭!都接着哭!哭多少有多少好处!”

    风月本想说说飞鸟入宫老爷子定然没事的这下也没心情说了。他心里雪亮知道这般一个人放到伴君如伴虎的宫廷那是去遭人砍的。

    花流霜喊回帮自己哥哥忙的飞雪不让她再为虎作伥无奈地再叹一口气说:“我说过他了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进去!”

    不管人们怎么担心次日还是来临。知道飞鸟要到内务府领牌子二牛媳妇早早地起床把卷着被子睡灵棚美其名曰为“替她守灵”的飞鸟推醒。

    “干嘛呀?”飞鸟揉一揉眼睛从几层被子里探了个头问问完就立刻回缩被子里裹成一个蛋蛋。

    “你二牛哥去啦。再怎么守也就这样了!死人可不能误了活人。”二牛媳妇把他埋在被子里的头给抠了出来提醒说:“吃点东西赶快走吧!”

    “昨天睡得晚早上要补的。”飞鸟说。说完他又想缩头却被二牛媳妇一把拉掉被褥。小玲边收被子边大声威胁说:“你起不起来?”

    飞鸟眯着眼睛四下里摸。摸到一笑片白布后他打着哆嗦拿它盖到抖的屁股上重新蜷成一团说:“我就盖这个冻不死的!”

    二牛媳妇看住比巴掌大不多的布假装不管他抱着被子就回屋子。可走到一半间她回头却见飞鸟真的就蜷个蛋蛋不屈不挠地去睡觉。没有办法她只好回来给他盖好还重新给他掖上被边。花流霜也是起身来叫飞鸟的站在门边一眼看到眼睛红肿着的二牛媳妇给飞鸟掖被子。但她只看了看便又掩了门。

    不一会花流霜听门开了连忙靠紧龙蓝采和飞雪闭上眼睛取暖假睡眯着眼睛看过二牛媳妇挪着炉子出去引火。

    不一会花流霜又起来走到门边。这下她看到小玲正在院子里呱呱叫鸡接着猛一探身抓了一只。她在那只鸡“咯咯”叫间走了去问:“小玲要给你婆婆杀只鸡呢?”

    “她哪吃荤呀?”二牛媳妇捞了一只鸡换手提了两只鸡膀子回头微笑着以飞鸟的话说:“婶!小鸟不是说他不吃肉就长不了骨头!”

    “那是给小鸟杀的?”花流霜复杂地看住她问她。

    二牛媳妇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尴尬地笑笑说:“小鸟就跟我和二牛的亲弟弟一样。他要到国王身边可不能胡填两个饼子。那哪像话?一个吃草的站到吃肉人的堆里人家知道了看不起。”

    “你不像她姐姐倒像她媳妇!”花流霜喟然一叹轻轻地说“算啦让你婆婆知道可不好听我的放了它。”

    二牛媳妇手脚冰凉地站着摸不着这话的意思。她看看灵堂见飞鸟提供的白绸轻摆一扯最长的呼地鼓起不由吓了一大跳手里的鸡趁她分神蹬了她一脚咯咯地跑掉。

    她恍恍惚惚地往屋子里逃觉得花流霜是因家里富贵了嫌她说的那句话。

    花流霜却不知道她怎么了回头看看她的背影“嗨”了一下转为遥遥教训飞鸟:“这养了个儿子倒一点也不像他阿爸哄得人人都在意他!”说完她也走到灵棚穴里一把扯过飞鸟的皮被褥大声轰他说:“快起床!”

    飞鸟又摸再次摸到屁股上的那一小块白布再弯弯虾米一样的身子眼睛睁也不睁就说:“我用这个就行啦!”

    “那你用吧!”花流霜对他这样的把戏无动于衷冷梆梆地说了句然后便抱着被子回屋子。

    她只走了短短一会飞鸟就再睡不下去了打了个喷嚏搂着身子坐起来。

    ※※※

    吃了早饭不久内务府上来人了。为的是个板牙黄彤彤的太监颧骨高大却又很胖眼睛总像在眯眯着。飞鸟左右耽搁了半天却是不想去什么宫中。他转了个身看二牛媳妇反常便唱着呵欠蹲在她身边一个劲地问她是不是病了不停拍过自己豪气地说:“看我!骨头都是冰天雪地里熬出来的铁以后什么事都让我办好啦!”

    “快走吧!”二牛媳妇心中不是滋味越见他这样越不知道怎么好便推了他一把说“别让人家挨冻!”

    听到外面有人不耐烦地催飞鸟一阵火大。他干脆摸上几张黄纸快快地跑出去扬手挥动说:“再等等啦还没如厕呢!”

    几个内务府的人的脸色都一个劲地变。他们已经眼巴巴地等半天了这个现在又要钻茅坑的家伙先换过半时辰的衣服接着又摆弄了几乎一个时辰的头最后又告别了半天这回----确实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这侍读入宫先要经过薰香沐浴形式上的初级检验等等最后要在名义上通过太后和辅的选看。

    他们定下时间什么时候递牌子那都是在一个时间内的耽误了事那都是放国王和太后的鸽子。

    如今他们早也不想要什么赏钱只想这贵角快点走。可飞鸟的茅坑岁月一如预料的那样漫长几个迫不及待的人都趴在茅坑外等跳着身子想看。他们边听飞鸟在里面哼哼肚子疼便求爷爷告奶奶地催。

    “小爷~!叫你爷还不行吗?快点吧!耽误了事那可是要挨揍的!”为的大黄牙是经受不住考验了又急又躁一个劲地换着强调尖着嗓子喊。

    “我有什么办法?你们谁可以替我拉屎?”飞鸟又一次在里面义正辞严地回答却是不慌不忙。

    大黄牙皱起眼睛恨恨地转了圈只得再坦诚地巴结:“祖宗唉!快点还不成吗?这要能替能不替吗?!”

    大伙都在院子里翘目也一样跟着急。花流霜示意叫狄南良这个做二叔的去叫但狄南良却也不敢碰这个刺头。低声说:“我刚才趴上面看了他整个就是一坨屎样连裤子也没脱。我要是进去拽他出来这几个阉狗会怎么想?”

    “我有办法的!”飞雪胸有成竹地看了一下风月先生说“我阿哥是在等人帮他一把。”

    “什么帮?还能煮肉薰?”龙蓝采受不了厉声喊了几声回头问飞雪“难不成还真找个人帮他拉屎?”

    正说着大黄牙一连几个高跨步着急过来向众人乞求说:“快叫他出来吧。要是论罚那可都是你儿子的罪!”

    风月终于出场这师傅叹了口气不得不为虎作伥“飞雪你身上有钱吗?”

    “我哪有钱?”飞雪咋着舌头回答她笑得诡异转身就四处问人“都拿钱买他这一泡屎!”

    众人惨不忍睹终于明白飞鸟打的是什么主意想想自己给钱也没用都说没钱。大黄牙丢了块小金子头皮麻地给人诉苦:“我到哪办差都是人家给我钱怎么也没料到今个还给人家钱!”

    兄妹俩个通了轮话惟听飞鸟在里面说:“不够!”

    “不够!”飞雪又回来四处找钱。

    大黄牙没有办法继续递交贿赂。一会功夫他就把全身家当都递上接下来还逼迫下面的人交钱。最后他擦着汗大喊:“这不是要人命吗?你自己也不要自个的命?”

    听他这么一说飞鸟蹲在那又是一声“唉呀”说:“不行啦又肚子疼!”

    “祖宗!我跪下求你了!”宦官都想哭了他描述了一下宫门里的板子味和杀人头点地的事情把哀求再生一级这才换取飞鸟的开门而出。

    飞鸟出时已经到了中午他登临而去时依然还捂着肚子四处喧叫:“收了人家的钱我说什么也要撑住!”

    ※※※

    飞鸟走过的这个下午狄南堂就被放了处来。他病了。大概是为了补偿他的病内城里特拨了一处大宅子。

    但他对此并不挂心只想在日黯风紧中尽快回家。一路上他也不知道是喜是忧只是咳嗽。

    可一进门他还是不敢相信眼前的样儿。面前的地都是黑红的干血白色的雪黄褐的土几处房子和墙倒得倒塌得塌。再看院子里哭哭闹闹一片人一搭棚子藏着一付小棺材。上面蜡烛是沁了猪油的木条。蜡烛间挂了一张人像。像好像是自己儿子的手笔画得既像人又像牛。

    恍若隔世梦中寻不见这那里是几天前记忆中的模样?他只投了一眼就木木呆呆停在院子。

    “这是咋了?”他虽然已经知道一些还是不由自主地问过来接她的人而后只觉得头晕眼花。稍后他回身送走送他回来的辖军先按风俗给二牛上香这才回头入屋子歇息。

    他把胳膊搭载飞雪身上。回身卧坐眼睛通红地找问:“小鸟呢?”

    “进了宫!”龙蓝采最心疼爬过来搂住他靠了头在他肩膀冒着眼泪回答他的话。狄南堂艰难地笑了一下摸了一下下巴上的胡子茬问:“昨天还没哭够?”

    “先躺一会。”花流霜很快收拾了个窝出来按住丈夫的头试一下接着叮嘱说。

    “让他二叔过来!”狄南堂点点头认可花流霜的眼神说“给我弄杯茶口渴又受了寒是有些热!”

    狄南良已经知道自己大哥回来了但他有些不敢见只当不知道。花流霜来叫他他这才假装刚知道但怕落了单被老大骂没面子便慌忙问屋子里还有谁!花流霜不理他自己回身出他那屋子。

    狄南良叹了口气在面庞表面做足冷峻然后才起身过去。

    狄南堂半躺着见他进来就让他坐。

    “你是商人吗?”狄南堂还没等他坐稳便已淡淡地问他。

    “当然是!”狄南良拿出一副明知故问的样子若无其事地回答。

    “那你往政务上趟什么?你坐什么家主?竟然密地里新排了族谱在家掀风作浪开了。大哥还没死呢!“狄南堂喝了一口茶看了自己的弟弟一眼面无表情地说。

    “哪家生意做大的不是家主当家?”狄南良急不服气爱理不理但还是争论说“家里人多了公中私中不分哪能做什么生意?”

    “你知道什么?!”狄南堂叹气说“是不是作大哥的不能说你?你看你?!你要是做臣子呢就不要做生意。要使做生意呢?就纯做生意!你排家谱也就是了还要和镇上的人争什么镇庙牌位威胁利诱无所不用!记住房子高了下面就要夯得结实树大了根子不可不稳。你排了家谱把大伯父他们一家怎么办?”

    “排呀!我说哥你什么意思?”狄南良不快地说。

    “什么意思?!你不记仇?你要是不记仇那说明你有目的!”狄南堂不管他吃不吃火药只是冷冷地说“你就像是那种藏钱在家的土财主因为不放心拉出来一些离了自己就不能活的人这样就不怕别人盗自己的钱。”

    “大哥你别什么都管我们可是分了的!”狄南良提醒说“我是做大事的人不会因你的话而改变!”

    “你还做大事呢?!小事你都未必办得好。我给你说你做你的不要将老三往里拉!还有呢放地在打仗你到朝廷活动了没有?”狄南良带着讽刺问。问完他“哼哼”笑了两下自顾自地解释说:“朝廷若支持马孟符离得近的纲亲王就会支持你们。只要他不插手你们很快就完全纵横塞外了。你是这么打算的是吧?”

    “我什么也不说了你给自己与被条后路吧!”狄南堂看弟弟不吭声低头不语便打住喝了口茶躺下低声说“我带出了两个弟弟看着你们长大花费的心血比花费在儿子身上的多得多好自为之!”

    狄南良也算挨了骂却知道手足之情是永远断不了的天性心中有些激动。他不自觉地想喝口茶便拿过自己哥哥喝了一半的茶自己一口喝尽。

    “老二你再倒!”龙蓝采觉得花流霜没给狄南良茶心里有点不踏实连忙事后说话。

    刚正完门吱呀开了飞鸟推门而入竟然已经回来。他换了一身衣服还提了一包东西但高兴非常进屋子就大嚷:“我知道阿爸回来啦!”

    狄南堂坐起身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飞雪抢先一步。飞雪好奇急了只是问:“王宫漂亮不?”

    “路太远啦!”飞鸟叹了口气缓慢地踱步有些愁地说“到宫门时天已经晚了人家就说让回来!”说完他就到狄南堂身边问伤问病笑得又甜又蜜。

    一家人却都笑不上来。他一大早起床整整一天连王宫都没走到。这也太让人瞠目了。飞鸟看一圈人眼神不善连忙解释说:“我也没有办法呀到中午了他们吃了一顿饭一吃吃久了!”

    龙蓝采起身就想打他。风月却想起那急躁的宦官不相信地问:“他们怎么会去吃饭呢?”

    飞鸟乐了轻佻地说:“他们也不是神仙也要吃饭嘛!”

    大伙反复催问乱打巴掌这才在捂头盖脑的飞鸟那里知道真相。飞鸟在路上反复刺激大黄牙恨得大黄牙牙根痒痒的。两人先是一人在车里一人在路上对骂。骂了一阵飞鸟终于掏出一包屎样的东西说是大黄牙买的跳车就去抹。

    大黄牙自然反抗。反把屎弄到飞鸟的衣服。这衣服可是国王赐的。大黄牙傻眼了反复赔礼道歉。飞鸟也装出害怕巴结众人不要乱吱声而自己剥了大黄牙身上的衣服给他们指了家好酒店让几人歇息一下说自己要找个地方把污痕除掉。这些人见飞鸟和大黄牙求爷爷告奶奶地要去除屎痕而那大黄牙又是头目只得答应。他们本来就饿得不行又听飞鸟说等也是闲等不如先吃点饭本能地觉得飞鸟有求于他们又大嚷“尽管吃”自然会付钱给他们便叫上好酒好肉安心大吃。

    结果自然相反。这家酒楼的背后是一家贵族也不惧他们扣人报官不出钱就不让走。等飞鸟回去时衙门有人到了。别人撇了他这个没吃讲情的以调和方式和解。这一闹天就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