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头几个壮汉领命就往里头冲,我心知拦不住,也明白那姑娘一定会被找出来,抓住冲动的千秀,就呆在原地等着。
果然,几个壮汉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那个姑娘,揪着胳膊把人弄了出来。那马脸见人果真在这里,一脸凶相骂道:“敢跟爷几个眼皮底下藏人,我看你们几个娘们儿活得不耐烦了!”说着就冲我走过来,满脸的横肉抖动,举着拳头就要动手。
“放肆!”千兰的声音有点儿抖,可是还是鼓起勇气挡在我身前喊道。
“敢伤了我家少夫人,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千秀大着嗓门也道。
“我管你们是谁!敢挡了‘万翠楼’的财路,就得吃爷的拳头,看你们几个娘们儿细皮嫩肉的,大爷一拳头,就要你们半条命!”说着,碗大的拳头夹带着风声就要对着我们招呼。
“慢着。”我刚把挡在我身前的兰秀二人拽回来,脑子转得飞快,想着怎么能阻止这人耍混,突听得隔厢门口有人谩声道。之后就见一个男人从一群壮汉身体的间隙中蹭了进来,挡在了我身前。
那个马脸突然听见有人阻止,有些惊讶,手驻在半空没有下来,等到面前蓦地窜进来一个人,只好就势后退了几步好看清来人。
来人是个比我高出一头的书生,一身半旧的灰白长衫,梳得整整齐齐的黑发规规矩矩地用巾子竖于头顶,右手里一把折扇被他合起来“啪啪”地有规律地敲打在左手上,他进来时给了我一个照面,这人二十三四的年纪,长得倒是文质彬彬,清俊尔雅。
“几位,这是……”书生笑咪咪道。
“小子,不干你的事儿,别跟着掺合!否则爷连你也一起教训!”马脸不耐烦地道。
“兄台!这位兄台!这几位小姐夫人的,哪里就得罪了几位兄台?还至于动了拳脚,跟弱质女流动手,怕是会有损几位的威名!”书生还是笑嘻嘻地,朝那个马脸又走近了几步,谄媚着语气道。】
“哪来的穷书生!哪凉快哪呆着去!少给爷这儿添堵!”马脸骂道。
那书生摇头,不以为然道:“兄台此言差矣,其一,小生是个书生没错,可是小生并不是穷书生,其二,小生在此不是为了给兄台添堵,确确实实是为了兄台着想!”
“小子,我看你是给脸不要脸,大爷今天就连你也一起教训!”话未说完,拳头已经到了。
“君子动口不动手!兄台,有话好好说嘛!”书生被那拳头吓得一萎,后退了半步。
“好好说?让大爷的拳头跟你好好说!”马脸的拳头又对准书生砸了下去。
“不是,小生是劝架的!哎呦!哎呦!别,饶命啊!”那书生堪堪躲闪过第一拳,抱头鼠窜,还连连惨叫,适才的救人义举现在看来还真够自不量力的。
我无可奈何地瞪眼看着这出闹剧,那书生被追着揍得东倒西歪的,当真丢脸得可以了!
他们在这间隔间里大闹,小二老早叫了老板来,可是也只敢站在门口瞅着自家的椅子碟子被踢得满天飞干着急,捶胸顿足地道:“我的梨花木椅呀,我的官窑茶壶呀!”被旁边的壮汉凶目一瞪,立马没了声音。外头也没有客人围观,想来是知道打了起来不敢近前,早早都跑了。如今就算有人不惧这几个打手,敢去报官,恐怕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了。
那书生毕竟方才也曾对我们施以援手,眼见又是凶狠的一拳要上书生的身了,我扬声道:“这位大哥,请歇歇手吧!”千秀在我后头揪我的衣服,我没理他,很奇怪,我这会儿居然一点儿也不觉得紧张害怕了。
那马脸听了我的话,果真停手了,凶狠的眼睛瞪着,冲我这边过来了。
我正视着眼见距我不足一尺的马脸,抢在他也用拳头对付我之前,笑吟吟道:“几位大哥是‘万翠楼’的?”呆在管府几个月,别的不敢说,就数青楼最熟了,没办法,谁让那是管少爷最流连忘返的地方了!
“是又怎么样?”马脸狞笑道。
“没有什么,只是看几位来了这么久,也没有缓口气,歇一歇,不如就由我做个东,请几位在这‘汇福楼’喝上一杯,您看怎么样?”我笑容满面道。
那马脸怪异着一张脸看我,大概以为我疯了,等他将我审度了个够,才道:“不必,哥几个没那个闲工夫!”
我还是笑着,“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勉强几位了。烦劳这位大哥带句话给贵楼的王妈妈,就说管府的少夫人问候她了!”我也不知道这样好使不好使,但也只能用这招了,现在只能求神保佑管府在这贵人济济的陪都还有点儿地位,也或许,他们会看在他们家的常客管少爷的面子上也未可知。
“管府的少夫人!”马脸听了我的自报家门,犹豫了一下。
他身后的一个壮汉,附在马脸的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什么,马脸的一脸的凶悍褪了些,冲我一抱拳道:“管少夫人,得罪了!我回去定会跟我们老鸨子带到您的问候!”说着一瞥头,其他壮汉拎着那个布衣的姑娘就要往外走。
那姑娘此刻已经恢复清明,临被揪出门的时候还用祈求的眼神看着我,一眨不眨地,眼泪自她清丽的脸上淌下来,像断了线的珍珠,叫我心里发酸。我的眼睛就像被钉在她身上似的,怎么也移不开。“且慢。”
马脸回过头来,“怎么?少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请问,这位姑娘可是贵楼之人?”我问。
“是。”马脸答道。
“看这姑娘的模样,若我猜的不错,是从贵楼跑出来的吧?”既然这群打手自称是‘万翠楼’的,那么今天这出的来龙去脉也就能猜个**不离十,老一套了。
“没错。”马脸又答道。
“那么既是‘万翠楼’的人,如何就跑到这‘汇福楼’来,还巴巴地求人救她呢?”我沉下脸道。
马脸看起来有些不耐烦了,勉强忍耐答我道:“那是因为她爹欠了赌债,把她抵给了我们‘万翠楼’,她不甘心,就偷跑了出来!”
“哦?原来是这样。”我就知道。
“怎么如今还有爹爹为了赌债卖女儿的?”那个书生被揍得不轻,委顿着身子缓了很久,才被千兰搀到这边来的,才一在我身边站稳,就插嘴道。
“嗯?”马脸牛眼一瞪,吓得书生一缩。
“不,不是,小生就是因为咱们今年初新颁布的大余律例里明文写着的,凡因赌、嫖而欠债者不得以儿女妻妾相抵,触犯者,不但欠债者需受流放之刑,连债权之人也要接受重罚!”书生将律例背的头头是道,摇头晃脑,不小心对上一干壮汉的凶悍眼神,吓得赶忙摇手道:“小生,小生就是说律法这样说的,不是小生说,不是小生说的!”
“其实这位公子说得也不无道理,既然律法有言在先,倘若真被人告发,不论如何解决此事,总是会添些麻烦,不如……”书生倒是给了我一个好接的话头,就看马脸肯不肯听了。
马脸的眼神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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