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小说网 > 女生小说 > 唯心恕尔 > 第二十三回 稚画
    第二日,我起了个大早,空气清新如许,雏鸟鸣声在耳,还有翠草上露水的新鲜味道,害我突然极其后悔了前几日的懒惰。麻利地梳洗完毕,先独自冲到园子里溜达一圈,这样舒服的清晨,心情也会格外的好,一路上碰到丫头小厮给我见礼,我也笑得格外灿烂。

    左逛逛右逛逛,溜达了近半个时辰,才回了屋子,早饭已经摆好,千兰笑着说我再不回来就要去寻我了,我这才觉出饿来,赶忙净了手用饭。千兰的手艺实在是没得说,管府大厨的手艺当然也是不错的,可是千兰做出的味道就是更合我的口味。所以自从上回厨房的风寒一事,我就跟千兰央求,以后每日三餐,至少有一餐由千兰在园子里的小厨房里给我做,做三餐太辛苦了,我不能太过分。千兰那么贤惠,当然一口答应,倘若那日有空,干脆就三餐都做给我吃,害我每回一见到桌上都是我爱吃的美味,口水就流了满地。

    倘若一见我吃得美滋美味,千兰就会温柔地笑着。

    昨儿回来,千兰千秀见我神色如常,大概心里还是替我不值,不过多少知道我对她们家少爷也不怎在意,就没有多说什么,不过千兰今早的莲子糯米粥熬得可真是够火候,含在口里,齿颊留香。

    “饱了!”我撂下筷子,冲千兰一笑,告诉千秀不用陪我,就急着奔书房去了。这些日子,太过专心于研琴,早晨在外头溜达的时候才想起,前些日子看书的时候太过仓促,都是一目十行地浏览,只在有兴趣的地方才会认真细读,在外头经历了一些事情,见过了一些人,书到用时方恨少,此时有空,应该再去细细研读一下史料和地理志了。

    书房的门是半掩着的,我心里咯噔一下,想着不会是管沐云回来了吧?挪去开着的窗子一看,原来是姚嬷嬷在里头打扫。

    我放下心来,踱回门口,推开半掩着的门扉,姚嬷嬷拿着抹布正抹书桌的手停了下来,欣喜地回头看过来,张口就唤道:“少爷!”

    一见是我,虽有些失望,还是立马对我笑着道:“少夫人,这么早就到书房来了?”

    我也笑着回道:“是呀,嬷嬷,来找几本书,您老也这么早?”

    “习惯了,早上不来看看,心里不落底!”嬷嬷面上浮现淡淡地失落。】“唉!少夫人,您看我这是老啦,又跟您唠叨上了,您要找书是么?那您先找着,我等会儿再来拾掇!”说着放下卷起的袖子就要出去。

    我忙道:“嬷嬷,我老忙着吧,我找了书就走。”

    “别别,我这一拾掇就是灰尘漫天的,看弄脏了少夫人的衣裳!”嬷嬷摇手道。

    我上前,握着嬷嬷的胳膊道,“没有的事儿,您看看这书房里干净的,您日日地收拾,哪就有那么多灰尘了,就是有,我也不怕,衣裳脏了,换了就得了!我找我的书,您就在这,就当是陪陪我?”

    姚嬷嬷笑着,答应道:“好好,嬷嬷就在这拾掇着,不出去了。”

    我这才笑了,放开姚嬷嬷的手,自去翻书柜去了。那柜上最上头的两格因为高,我几回找书都没有上去,这回搬了椅子,我撩起裙子抬脚踩上去,刚好可以将最上头的看个仔细。

    才一上去,就听姚嬷嬷在后头道:“我的少夫人,怎么一眼没看到就爬上去了!要找什么,叫几个小厮上去也就行了,您自个儿爬上去,小心摔着!”她的声音是刻意放轻的,想来是怕我吓着,再真的从上头掉下来。

    其实,不过就是把椅子,哪能有什么危险的!我转身,看着姚嬷嬷道:“嬷嬷,没事儿,椅子很稳当,摔不着!”

    “少夫人,您快下来,外头丫头小厮一大片,我去叫两个来,您要什么不能成啊!”姚嬷嬷劝道。

    我无奈地笑着,“嬷嬷,我这就找见了,再去叫人太麻烦,再说他们也不知道我要什么,我还得自己上来看着拿,岂不多余?要不,您到我跟前来,把着我,这样就稳当了!”

    姚嬷嬷拿我没辙,只得扔了抹布,两手在自个儿衣裳上蹭干净了,赶紧来扶着我的腿,深怕我摔着。嘴里还一个劲儿地唠叨:“可一定要当心呀!”

    我心里暗忖,那管沐云八成就是这么让宠坏的,放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

    不过,实话说,有人拿你当宝来疼的滋味儿实在很不赖。

    我一边想着,一边在上头翻腾,手指点着上头的书名,一本一本地细找,方抽出了两本大余人物志,又看到一本南疆地理志,才抽出一半来,上头掉下一个圆筒,很轻的样子,着了地还滚了几圈,仔细一看,是个画轴。姚嬷嬷看那画轴掉了下去,想去捡,又怕我摔下去。

    我速抽出那本南疆地理志,跟姚嬷嬷说嬷嬷松手吧,方跳下了椅子,放下手里的书,把那画轴捡了起来,将上头系着的带子解开,我展开那画轴。

    是一副水墨写意人物图,在白山黑水间,一个老和尚,牵着一个小姑娘,那小姑娘只有五六岁大,天真可爱,正用小手指着远处高山上的红花给老和尚看,那老和尚满脸的皱纹,衣衫褴褛,看着小姑娘笑得慈祥和蔼。

    这幅人物以黑墨为主色,唯有的那朵高山上的花儿和小姑娘头上的头绳是由点点朱砂描绘而成,那跳跃的红色,仿佛几点春色,跃然纸上,点亮心扉,暖入肺腑。

    我不懂画,只在现代的时候曾经看过几次大师的画展,大略知道写意人物画讲究以意御形,神韵为上,兴许这作画之人的用墨着色比不上那些大师们的老练从容,游刃有余,但是这画中由浅入深、由深及浅的寓意,确实耐人寻味,似乎看得出这画要讲什么,又似乎看不出,令人深觉迷惑。

    这是谁做的?我新奇不已,朝着左下角看去,没有用印,没有任何证明画者身份的笔墨。这是为何?

    总不会是管沐云画的吧?尽管这里是他的书房。

    “这是……”姚嬷嬷的话讲到一半,我向她望去,她似在回忆细思,有一会儿的功夫,她才用肯定的口吻道:“这是少爷画的。”

    “啊?”我一时愣住了。

    “没错,是少爷九岁那年画的。”姚嬷嬷再次确切道。

    “您是说,这画不仅是管……呃,相公画的,而且还是他九岁稚龄做出的?”我无法置信地向姚嬷嬷再次确认她的话。

    “嗯,没错,嬷嬷老是老了,可少爷的事儿还是记得清楚的。”姚嬷嬷道。

    我有点儿犯傻了,我承认我先入为主,直接把管沐云排除在外了,但是这样太不可思议了,就算这个时代的人早慧,学这些诗书棋画早一些,可是九岁的孩子如何能将一幅人物画得如此有意境,常理来讲,那个恐怕是需要时间堆砌与经历磨练的。何况,这个人是管沐云,那个纨绔败家子儿。

    这厢姚嬷嬷又道:“别看少爷那时还小,可是文墨已经不俗了,四五岁的时候,那诗文做的,也是被人称一声‘神童’的!连师傅们也时常夸赞少爷秉性聪慧,又肯勤奋用心,将来成就必定非凡!”

    这说的是那个有赌又嫖不务正业的家伙吗?我心里不敢苟同,又不好讲出来,就只听嬷嬷说。

    “只是……只是后来,”姚嬷嬷的满布老人斑点的脸上,更暗淡了,“后来夫人去了,少爷也就……”她有些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我忙扶她到我没有踩过的椅子上坐下,问道:“夫人……婆婆是怎么去的?”十一年前,管沐云不过十来岁,他的母亲,大概还只是三十不到的样子,何以如此年轻,就撒手人寰了?

    “夫人,夫人是病逝的。”姚嬷嬷道。

    “什么病?”我问。

    “夫人的身子向来是不大好的,前些年时不时地就厥过去了,再后来还得了……疯病。”

    我骇了一跳!疯了?怎么会疯了?那个画中绝美轻灵的女子,怎么就能够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