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小说网 > 女生小说 > 江山記 > 第四卷 终之卷 第九章 兄弟
    文禾与我听见最后那两个字都有些怔。我看了一下文禾他脸上肌肉僵着似乎没想好要如何作答。

    皇上接着说:“朕将追下旨意北方军事你尽可先斩后奏调兵悉听之朕赐你丹书铁券及尚方宝剑。但不论何策记住朕的底线:不迁都、不投降、不求和。望你可理解。”

    这等于是把皇帝的位置拿出来一半给文禾了。皇上很明白时局的严重性不过仍是要重申强硬。

    “……臣领旨。”文禾道。

    “你还有何要求?”皇上沉默了几秒问。

    “珞儿。”文禾说了两个字。

    皇上转回身来看着我的眼睛然后对文禾道:“我自会好好照顾嫂嫂。只要我在无人可碰她半分。”

    唤文禾为兄我为嫂时他总是将自称改掉语气里有恭敬。也许他内心里对文禾有比我想象中更多的情意。天启帝崩后他以为自己是一个孤家寡人了虽有太后嫂亲在但至亲都已故去久久不见温情。而文禾身世的揭开让他觉得突然得到了一个亲人。作为君王这种感觉无法以直当表达所以他将内侍全部遣退为的是可以开口唤一声哥哥么?

    “那便再无要求。”文禾道。

    皇上点头又问我:“朕仍不知你伤何处来?你们途中还遇到了什么?”

    “我的伤是在嘉定被清兵刺的。”我大致给他讲述了一下落河后的来龙去脉。他在听到嘉定被屠城的时候脸色渐渐转青。待我讲完归程他地神色仍然寒得可以挂霜。

    “这么说建虏定国号为清?”他问。

    “应当是明年他们会定国号为清。”我回答。

    “寡廉鲜耻。”他冷淡说道。转身回到龙案后头把镜和图鉴放案上小心地展开图鉴。“你们过来。”

    我们凑过去看那半张图鉴。毫无惊喜那鬼画符和曲线我仍然半个字也看不懂。文禾倒是很镇定地侧身弯腰仔细观察。半晌起身说:“前面半张讲基本操纵之法这后面半张却是禁忌和警告。不管单拿哪半张都不可真正施展镜之力..”

    “正如文与武外与内。皆不可放。然文争武疲外乱内虚要如何衡量?”皇上低声似是自言自语。

    “国库之危需大蠹以解。”文禾说。

    “蠹如何肯?”

    文禾微笑说:“交给我吧。他们吃得肠肥脑满也该收收玉带了。”

    “你不可为东林做偏袒之事。”皇上思忖警告道。

    “臣不会偏向任何人。”文禾看着他。

    皇上先是苦笑然后轻轻摇头:“我惯了。无人可信无人可依。”他指指身旁龙椅。“四哥若来坐坐也会冷得上下牙齿打架。”

    “因此我避这苦差事不及轻轻松松当我的文家公子。”文禾一本正经道。“再说若是我替了你。珞儿看着三宫六院佳丽如云。还不将我活吃了?”

    皇上抬眼看看我会意抿唇一笑。

    “你们谈事谈事。居然谈到我头上。我若是能活吃了你还会站在这里等你打趣么?”我对文禾撇嘴。

    “好一个伶牙俐齿管家婆。”皇上低着头漫不经心道“四哥你受苦了。”

    “谢陛下体谅臣感激涕零。”文禾还装模作样地欠了欠身。

    “你们兄弟两个好义气此地我不待了!”我转身往外走。

    “好主意此地我们也不待了!”皇上紧跟着说“文侍郎去御花园赏花如何?”

    我停了脚步扭头看着他们俩。

    皇上一脸愉悦似由内而一扫往日冷冽威仪而那种坦然明朗的笑容是我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地。更别提他着光的双眸还依依注视着文禾。若不是知道两人亲缘真怀疑他有断袖之癖了。

    而文禾姿态谦谦揖手回答:“正好春光臣何敢推辞。”

    御花园里植花树无数。一年过去春日繁花又起。去年夏天田贵妃曾在这里接清晨花瓣上地露珠而没有人会预料到今年是皇上、文禾与我三个人怀着不可名状的舒畅与期望留连在此。牡丹芍药正怒放羽状复叶碧油幔衬着一片姹紫嫣红映得人不可逼视。樱花、玉兰、海棠、金边睡香也不相让纷纷扰扰放肆争春。

    侍从又全遣走自在非常。皇上一个人踱步走在前头文禾紧随后。我一个人停停走走在最后。如不是身上礼服头上冠戴实在累赘我真想扑入花丛寻不见。见我一边手忙脚乱地撩衣摆一边努力亲近花枝。两个男人难得好耐性地站在不远处等待自都挂着一种微笑。文禾的笑直接宠溺皇上的笑则多些清淡不露更多痕迹。

    逛逛走走便到了假山亭畔。两个人自顾顺着石阶登上去了我落下太远费力地跟进。待我气喘吁吁抓着衣裾到达六角亭旁时皇上与文禾已经坐在了铺了褥垫的石凳上。雕花汉白玉石桌上一炉香一张琴像是已经等了很久。

    皇上伸出右手在弦上挑了一下余音沉远。他将两手都抬起左按右拨吟猱勾挑却是奏了起来。

    我平了喘息静静站在文禾身边听这一曲《泛沧浪》。

    宋时元兵入侵宋人郭望楚移居湖南衡山附近常在潇、湘二水合流处游船。每当远望九嶷山为云水所蔽见到云水奔腾地景色便引起他对外敌入侵、时势变迁的愁绪。江山皆为蛮族踏碎睹景相顾忧国忧民怎不感慨?于是作《潇湘水云》以寄眷念之情。而此《泛沧浪》曲是郭望楚代表作《潇湘水云》的序曲。

    皇上手自缓急眉心蹙蹙。炉里的缭绕香烟模糊了他神情。琴音泛散流落满空恍恍然我突然记起去年春天我参加完米广良的婚礼之后到清光院抽了那支签出来以后看到的情景。

    那时候是文禾也在一个六角亭里弹琴。山风轻扬衣袂阳光晕染他身望去如仙谪如清士。我只觉得那男子并非常人却未想过与他沾染甚至成了他的妻子。皇上全神贯注任风烟围绕此刻与琴音风物融为一体。

    ……其实他们两个还是很像的。

    皇上弹罢一曲伸平手指双手迟迟无法落下。

    “倾霜如海泛舟沧浪相遗。”文禾轻轻道“郭望楚犹在亦感此时伤。”

    皇上的手终于放下慢慢抚着七根琴弦说:“愿我朝不需郭望楚。”

    文禾待说什么我们却见一个御前牌子匆匆跑上来颇不安地行礼:“启禀陛下温大人求见。”

    皇上仍旧抚着丝弦半晌才懒懒回答:“不是说过了让他等着罢。”

    “奴婢们也说了陛下地意思可是他就是要再禀说急事。”御前牌子诚惶诚恐。

    “他的急事?”皇上嘴角一丝嘲弄“有多少人有急事?”

    “回陛下有三位大臣在等。

    “温体仁几时来的?”他又问。

    “温大人是第三个来地。”

    皇上从石凳上起身道:“告诉他想见朕也要排第三。让他们御书房外候驾。”

    “遵旨!”御前牌子躬身退下。又是一路小跑去了。文禾躬身:“臣等也当退下了。”

    “唔。”皇上揉了揉手指关节“许久不碰琴手指僵硬。”然后似不经意地问我“媛淑人今后你依然有牙牌可出入皇宫。但是朕不能与你单独议事了。关于我们三人才可论之事你有要议可以随时通秉需要议事的话朕用镜与你在宫外议。文侍郎这样可否?”

    “陛下想得周全。”文禾拍马屁。他也明白这一番话其实是皇上说给他听地吧。

    “朕回去了你们请自便。”皇上绕过石桌往假山下走去。

    “陛下!”我拦住他“臣妾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但问无妨。”他止步。

    “……那那胡黾勉现在可还好么?”我地意思就是那老兄还活着呢么?因为很明显多铎仍然在活蹦乱跳。

    他深深看我一眼道:“媛淑人重情义朕代他谢你。他任务功败垂成朕也无怪。锦衣卫救了他回来终是未死但从今以往世上再无此人。你明白了么?”

    “……是。谢陛下。”我躬身回答他没有再看我们抬脚下石阶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