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小说网 > 女生小说 > 江山記 > 第四卷 终之卷 第八章 三人
    崇祯乙亥年三月十八申时。

    这两日我深感衣冠繁琐。今天着命妇服进见乃是珠翠庆云冠特髻上金孔雀六口衔珠结珠牡丹开头二。正面珠翠孔雀一后鬓翠孔雀二。丝镶兹长袄横竖金绣缠枝花纹长裙。深青褙子上施金绣云霞孔雀纹又外加深青施蹙金云霞孔雀纹霞帔红大袖衫紫看带。花金坠子金钏一双象牙笏。青袜加舄。

    与满头大汗的我不同文禾仍然是一身驾轻就熟的梁冠朝服轻轻松松站在门口等我。门外是青幔四人轿两顶我们各自进去。

    距离我离开皇宫紫禁之地已经有半年余了。我第一次走进这皇城的时候也是春天那时我战战兢兢又有好奇。而这次心里这一份不同于去年此时入宫的感觉笃定安稳既是因自己的经验赋予也有文禾的可靠使然。

    皇帝没有时间在大殿大张旗鼓地接见我们。他仍然忙碌在御书房里。一年过去除了周围的宦官内侍略有变动之外几乎没有什么不同。

    王承恩似乎比去年老了一些满脸有倦色。他通报了我们的到来出来引我们入内。

    赭黄绣龙大案如故。大案后面的人如故。他正秉笔写一份旨文脸上没有表情。文禾与我行礼不起在一旁等候。皇上放下笔拿过玉玺扣上玺印然后示意王承恩接过去。王承恩躬身接过皇上这才抬眼扫了我们俩一下对王承恩说:“把门外牌子都撤了。院外候着。你也去院外无朕传唤不许进来。若有人求见让他们等。”

    “遵旨。”王承恩捧着圣旨。关上门出去了。

    皇上沉声道:“平身吧。”

    “谢陛下。”我们起身。

    “把那些里巴嗦的谢恩空话都省去吧。今日我们说正事。”他从茶盏里喝了一口“恭喜你夫妇二人望新婚美满携手耄耋。

    “臣叩谢陛下!“

    “臣妾叩谢陛下!”

    “起来吧..”他仍旧是不疾不徐地说“听闻你二人身上有伤。文侍郎在归途中与贼寇战而受伤。这朕已然知道。不过媛淑人你的伤是如何得来的?彤戟报说你当时只是落水那么你身上如何会有刀伤如此之的?”

    我看了看文禾。他直视前方却是微微地颔。

    皇上在静静等待我地回答。

    “陛下已然见过偃师了是吗?”我单刀直

    他毫不动容地喝了一口茶然后轻轻地“唔”了一声。

    “那么关于透光魔镜陛下已然清楚了吧?”我问。

    他慢吞吞放下茶盏站起身。绕过龙案踱步到我面前。我看见他眼底的阴霾。

    “朕见过偃师三次。”他开口了“第一次。是去年殿试的前一日。他突然出现在玉熙宫对朕说了一番莫名其妙地话。那时周围忽然如同凝水不动。内廷军士来不及调他就消失了。朕对他的话。只信三分这三分乃是源于他对朕地未来以及大明之后近四百年情形的描绘。对了他还告诉朕会有一个女子穿世而来。”

    他停顿下来双眸突然躲开了我的视线然后看向文禾接着说:“第二次是去年媛淑人还在宫局内做女官的时候。那个偃师夜潜入此地把那面镜给朕看向朕演示种种用法一时令朕甚为惊骇。还告诉说文家大公子并不是文家大公子的惊人之论以及文家李代桃僵地念头。”他盯着文禾“自此朕的信又多了三分。或者说其实朕已经几乎相信了。”

    文禾默然不语看着他。

    “朕是皇帝不可为人所惑。要用所有的心思来猜度那个偃师到底是史上所野载的那个周之姓偃师之人还是一个当朝惑士妖孽。子不语怪力乱神可朕如何分辨那些交错震撼的历历事实和预言?”他咄咄对着文禾“文侍郎你第一次用那镜的时候心中可有惶惑?”

    “有。”文禾平静回答“自以为一去也许不返曾抱着必死之心尝试。”

    “朕还未尝试过。”皇上忽然微笑“也许朕会与你一样。”

    我闻言意识到前日见我的看来是未来的皇上而不是此时的皇上分身而往了。

    “陛下可以试试看。”文禾伸手从怀里掏出了那面镜“它就在这里。”

    皇上似乎早就预料到文禾会拿出来一样带着犹存地笑意接过他手上的镜然后转身去垂纱帷帐内一阵翻腾走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份布帛。我一眼看出这与我从清光院取回的那图鉴是一样地材质。

    “果然在陛下这里。”文禾说。

    “那一半可是在你那里?”皇上扬扬下巴。

    “正是。”文禾回答。

    “文侍郎可是要将他们全都交付与朕?”他带着玩味般问。

    “如果陛下愿意受之。”文禾语气里有些许的苦涩。他地苦涩并不是为他自己。我很明白。皇上似乎也明白收敛了笑郑重道:“不是交付与朕而是共受之用之文侍郎必须如此。”

    “臣领旨。”文禾道。

    “第三次是你们去了南京之后偃师来到这里见朕。他交给了朕半张图鉴也详细讲述了用法告诉朕要得到镜才可谋天下太平。也即是说朕要从你手里夺镜方可成事。”皇上说“但他也许想不到你会主动把镜交给朕吧。”

    “镜从来就不是属于谁地在谁手中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用来为何事。”文禾说。

    “看来是朕多虑了。”皇上看着手上地镜和图鉴“朕曾经以为你为了取代朕早已与媛淑人有夫妻之实并准备用她使血祭之策。朕也曾怜惜她一无关女子被迫数百年独身溯洄担当无辜之任。你文家之人何等阴翳残忍竟想施行此等计划。不过后来朕所看到的情形似乎并非全如偃师所言。至少文少詹士对镜其实知之甚少恐怕根本不曾了解镜的功用更无论血祭之类。而那女子居然承认她是甘心以往愿与文大公子相守不弃。”他的声音变得很低很轻“但文侍郎也并未真想使用血祭一法吧?”

    “从未。”文禾干脆地回答。

    “那么你们如今想要如何为?”他举起手里的镜和图鉴问。

    文禾略沉吟道:“君为内。臣为外。有局势不详可令珞儿助之。”

    “朕想让你去宣府。”皇上微微侧脸看着他。

    “宣府不夺清兵约秋七八月引还。但局势不尽如后世史书所以夺回宣府要地亦是应该。只是中原贼寇力盛洪承畴大人与卢象升大人相顾不暇亦为要。”文禾说。

    “如何能让洪承畴不降而卢象升不死?”皇上又问。

    “皆在君之意。陛下你理当知道自己会错在哪里。”文禾不卑不亢道。

    “朕没有你知道得多。你若胸有成竹为何不真的取朕而代之?”皇上温和地问。

    “臣并未有成竹在胸。大明积弊已深非一君之力所能转圜。若要论根成祖时就不应放任辽东一带而后不应失西南中间不应破张居正之架构失隆庆之仁义更不该任用阉党低俸加税养那些贪官皇亲。加上七十年之寒潮累年月之天灾这些林林总总是我一朝可扭转的么?”文禾反问。

    “那你又为何不放手?”皇上依然温和。

    “因为我是大明之子。我是朱家血脉忠臣养子我是汉人最后一王朝之桨手是阻满清祸患中原之人墙中一。我可死之不可弃之。”文禾笃重回答。

    三人之间一瞬间被肃穆之气充满。我眼前又浮现嘉定城里的血雨腥风。那些民众震耳欲聋的怒吼那些妇孺的尖叫还有每一双哀而不伤的眼睛。

    皇上不语。垂下眼眸缓缓转过身去背对着我们。良久他深吸一口气说:

    “其实我与你是一样的……四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