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小说网 > 修真小说 > 洛阳女儿行 > 第二章 塞上风云接地阴
    两人入座之后王横海一挥手四周之人皆已退下他与韩锷身边只留下了余小计和那个接韩锷前来一会的汉子。因四周无人王横海面上的豪迈神色也淡了些目光中却隐有一份忧虑浮起来。他端起酒就向韩锷敬了一盏。韩锷一口饮下却见王横海眉头深蹙如有隐忧。他虽不语韩锷也情知边塞局势看来必已极为险恶否则他不会忧色如此之重。

    半晌只见那老者的酒碗端在唇边迟迟未饮忽然重重地放在案上低叹一声道:“我十年未起真的没想到边防之事已坏到如此地步了。”

    他上任至今这样一句败兴的话还从没有跟别人提过这时却对韩锷说了起来。只听他低低一叹:“……而羌戎之势竟也远比我想象中的要强盛出不知几许。朝廷这些年久安之下全无居安思危之虑。屯田之事几成虚务。所有上官人人奢靡那备战屯田之耕竟全已成了他们为满足一己私欲而做的政务了而帐下军士更被他们视为家奴。边儿苦穷战马缺乏城池失修百姓萎弱。以如此之军民如何当得羌戎那虎狼之敌?他们从今年秋天以来攻掠更甚已数次陷我城池屠我边民。朝廷之旨下来只知责罚力战而死者不赏苟且偷生者反得荣。他们真以为这边庭战阵之事也不过如他们宫中朝内妇人女子式的争权夺利、邀功卖宠的小道呢!居然仆射堂与东宫太子还互成嫌隙各立私人以至边将不和----如此下去这边塞何日能靖?不说河澄海清只怕不日大难临头也未可定!年年为了边务征调的粮饷没有几文落到实处倒虚肥了不知多少仓鼠!”

    他越说越恨忽端起面前酒碗一饮而尽。

    韩锷知他所说尽是实情也答不出话来。只听王横海恨声道:“可恨羌戎这几年反而复兴!那乌必罕勇狠悍暴羌人称之为‘天骄’如论战阵武功果然有倾倒天下之力了。难得的是他居然于数十年的羌戎内乱之后重新平定内部争夺。左右贤王居然渐渐已诚心归附于他的帐下。羌人东西七十余部族慢慢的已真心以他为王。如他势成这麻烦……”

    他抬眼看向帐外:“……只怕就大了。”

    他说时一口钢牙微锉似明知自己可以阻遏那“天骄”复起之势无奈朝廷恩罚不明有能之人不得重用无能之人反得升迁。只有眼见生民涂炭天下重又危如累卵不甘不愤之色已跃然脸上。韩锷不知如何劝慰。余小计在旁边听着不由也面色紧张。只听王横海道:“我现统凉州军马。这凉州一州军马号称八千实际上除去表面虚额加上老病不算也仅得三千人马。粮草早已支调个精光还寅吃卯粮极多赊欠。帐下军士倍受苦楚万难用命。这次我出城查看这边塞之地却见我们当年苦心谋就的一些要塞城池居然已经尽毁而帐面上为此向朝廷索要的粮草居然还一文不少。甘陕都督居然尽调塞外之兵回境以求自保那么多阻敌要塞、连环自保的紧要处居然就一朝放弃还全无痛惜。当真是坏我长城坏我长城啊!”

    小计听得心中忧切口中不由喃喃道:“那当如何那当如何?”他双拳紧攥眉目间全是忧切之意。王横海与韩锷一时不由都望向他两个人接着对视一眼眼中同时一笑。王横海忽开颜一笑道:“见笑了老朽无能居然连累得这个小兄弟都担心了。”

    余小计却不知他们为什么又笑了靠身在韩锷身边道:“锷哥那真的已经没办法了吗?”韩锷微微一笑道:“王将军讲的是这世道艰难处。怎么会没办法?世道总是这样的但还要看谁来做。”

    他语意平淡但眉间锋飒一现。余小计呆呆地看着他。王横海与韩锷都不再说话半晌王横海忽对余小计笑道:“小计你别担心不管怎么说天下热血子弟尚未死尽。不说你锷哥就是我老头子还活着呢。不管时局如何从古至今我汉家旧例都是这样的。这些事只要有我老头子和你锷哥这样的人还活着……”他的眼角忽生睥睨:“就总还有人来做的。”

    余小计张着嘴讶然地看着他们只见锷哥与王横海的脸上都有一种他不太明了的神色那神色象是明知就是做了也断断吃力不讨好但还是会去做。那神色定定的他忽然感到了一点安稳来。却听韩锷道:“老将军特特遣人邀我前来只怕不只是为了杯酒叙旧吧?”

    王横海也一扫颓丧看了一眼韩锷大笑起来。笑罢道:“还是韩兄弟明我真心。知我一功利之人不会轻易请韩兄弟喝酒的。韩兄这次可是奉朝廷旨意却宣抚那乌必罕?”韩锷点点头王横海脸上忽生一笑:“韩兄责任重大呀----朝廷可是把三边安危都寄托在韩兄的唇齿之上了呢!三寸舌退百万师老朽就在这里静候佳音吧。”

    韩锷情知他是调笑口里含笑道:“我倒不是什么善长舌辩之士。就是舌辩也总要咱们边上三军硬扎得住我这所谓宣抚才能小收功效吧?”他唇角微微浮起一丝冷笑似在哂笑着自己的这个所谓使命。却听王横海正容道:“韩兄老朽倒要求你一事你务必答应。”

    韩锷见他颜容谨然不由也正容道:“老将军但说无妨只要韩某办得到。”王横海道:“我要韩兄能给我拖延一年时间----我知韩兄不愿掺入官场是非但这事事关天下已不再是官场之事了。三边之中老夫没有可托之人。我要韩兄此行到得居延地界要以天子之威重新联和居延、乌孙、碎叶诸部人马连同昭武九姓之力不要让他们投入羌戎部下而是与我成遥呼之势以为羌戎腹疾之患。他们这些年也屡遭羌戎搔扰只要有朝廷支持只怕是会情愿的。何况以韩兄之材虽说费力却也不是不可能。如果韩兄此功得就我也就得以暂得缓息一年之内也许我可以重整三边之兵那时就不用太怕羌戎的威势了。”

    韩锷静静地听着一时没有表态。半晌才道:“这倒也可行。但小子只恐才具不足。而且我需要一个熟谙昭武九姓及胡地风俗的人。”

    王横海见话已入巷面上一笑知他已经承诺但此责极大他也就不虚声致谢了。接着他脸上忽浮起一丝颇有些奇怪的笑意看得那小计都有些愣韩锷却没注意只听他道:“这个人倒是有我也早就让他在此候着韩兄呢。此去居延前路尽已为羌戎遮断只怕此行甚为凶险。”

    韩锷微微一笑:“那倒不妨。”

    余小计身子疲倦又喝了两口酒这时心情一松一闭眼身子一歪一时就睡过去了。王横海笑看了他一眼微笑道:“这孩子韩兄此去还要带在身边吗?”

    韩锷一愣心知此去前途千难万险带着小计也多有不便。但看着小计睡梦中的脸情知如果他醒来知道自己要不带上他去不知会有多么情急。心中一时不由犹疑不定。王横海面上却浮起了一丝笑意:“韩兄一时先不必确定。一会儿见了那个我给你安排的通晓昭武九姓胡地风情的人后再决定吧。这个小兄弟如果韩兄让他留下我老朽倒其实可以先帮韩兄照料照料的的就是他还有些功课要做老朽我也可以代为督导的。”

    韩锷情知他说照料那是极重的承诺了。但心里不由想到:如果抛下小计他虽比在自己身边安全些可他----真的受得了吗?

    ※※※

    那晚韩锷就在营中宿下。将近半夜忽听得帐外响起一声马嘶。他练气修身之人睡眠本极轻当即警醒听出那一声低低的嘶鸣竟似他的斑骓。他翻身跃起扑出帐外。他才出帐门就见到那马儿已耸身一跃轻轻地就跨出了营寨的木栅马背上还隐坐着一个人----盗马贼?

    韩锷拨步疾追心中已忍不住大奇:他这匹斑骓性子极烈除了自己之外寻常人等断不容其上背的今日怎么居然这么听话了竟由得那盗马贼轻易骑去?何况居然会有人在军营中盗马吗?

    营寨四周俱设刁斗那王横海帐下也尽为警醒之兵士这时望见才要呼喝韩锷不愿闹得人人惊觉冲他挥了挥手令他止声拨足就向前追去。他踏歌步虽然神妙但短程尚可若路途稍长是断及不上那斑骓的脚力的。前面的马儿放足疾奔韩锷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能人居然敢来偷他的马。只一柱香的工夫那马儿已驰出两里开外没入一片树林中转眼不见。韩锷脚上加力口中轻啸一声只听得远远那马儿一声回鸣似已停住了步。韩锷情知那斑骓这些年下来与自己结下的情份并不担心它真的走远闻声疾向那林中扑去。

    他才到那林中只见月影疏疏下那匹斑骓竟在那儿好好的站着。只是身上却空了并没有人。它却并不是只一个儿身边还有一匹马夜影里韩锷眼角一扫之下见那马儿竟是匹桃花骢。韩锷心里一愕才觉眼熟只见自己那匹斑骓竟和那马儿交头接颈慢慢厮蹭着。韩锷一回头却见一株树的枝桠上正坐了一个人。那人身量不高一身戎装背着身也看不清面目。韩锷冷声道:“你是谁?为何故意盗马引我来此?”

    “通译。”那人声音低哑似是有意哑着嗓子说的一般。

    韩锷一愣----这就是王横海给自己安排的通译?为什么又要半夜盗马引他前来?他正想着那人却已一回脸就着那月影韩锷只见她一张脸上若嗔若喜眉目如画。韩锷只觉得心中如受重锤击打了下般。他抬起了头只见天上云垂广翼铅沉沉的覆压着整个塞上之地。而那云压天地间这一株树的树桠上坐着的那个人分明是……

    方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