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新中华再起 > (28)夜谈
    富明阿放下心事恢复了满洲军汉本色他久驻东北自然酒量极大也极爱饮苏北曲酒一杯接着一杯很快就玉山倾颓。

    张华轩由着下人们将富明阿扶走看着满桌狼藉向着沈葆桢笑道:“止剩下咱们两人不如换过席面重新再饮如何?”

    适才三人饮酒时张华轩拼命灌富明阿的酒沈葆桢如何不知?现在见他弄鬼沈葆桢微微一笑向着张华轩道:“这到不必下官也委实不能再饮了。”

    张华轩哈哈一笑向着沈葆桢道:“振岳兄翰林风流哪似咱们这般粗鲁倒教振岳兄见笑了。既然振岳兄不耐此处狼藉不如到府中后园清风明月饮茶解酒如何?”

    他语带试探一兜一转之间又与对方换过了称呼开始直称表字。

    如是换了一般腐儒势必不能欣赏张华轩这样的表现在沈葆桢看来对方却是豁达直爽不觉心生好感。

    当下答应下来两人一起出门这天也是作怪刚刚还是狂风突起现在却又是明月如洗天空中无数清辉洒落下来将诺大的张宅照映的通透分明。

    两人一边说些官场笑话儿一边把臂而行向着张府花园而去。

    当时淮安盐商巨富者多经营宅院花园也极用心张府花园虽然不似扬州何园那么规模宏大却也是假山成片峰峦叠嶂小桥流水梅兰竹菊齐齐列备值此明月如洗微风徐徐之际两个不是知已的知已把臂而行原本的敷衍与防备却也是渐渐都懈怠下来。

    “玄著兄你不及弱冠便以《拾遗》一书名动公卿而后出巨资练淮军样样顶尖儿出色我虽痴长你几年却是愧不及也。”

    两人在一处竹林前停顿下来恰好又有一亭于是几个长随掌烛两人安然就坐沈葆桢一屁股坐定却是对张华轩大艳羡之词。

    张华轩满脸安静却是与刚刚的故作豪爽和粗俗时不同沈葆桢一语既了看向张华轩神情时却是觉对方双目炯炯一双眸子却是看向远方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良久之后却听张华轩笑道:“振岳兄青年翰林文采风流见识不同凡俗而特别是少年时有一问却是让弟佩服之至!”

    他的话里虽然有几分客气套话其实哪里敢小看眼前这瘦弱矮小的青年御史?少年中举青年翰林自幼便闻名天下而后京华翰林风流儒雅文才备而后行政治先做江南道御史尔后知府按察至福建船政马尾一战的中国南洋海军的根基便是此人一手打造!李鸿章是他同年曾国藩对他极其欣赏左宗棠曾经为了他三顾茅庐这样的人中西兼备操守学问胸襟哪一条不比他一个后世的小小官员强过百倍?在沈葆桢面前张华轩说不上是自惭形秽却也丝毫没有穿越客的那种优越感。

    张华轩一席话说完沈葆桢便知其意当下笑而摆手道:“少年懵懂不值得玄著一提啊。”

    原来沈葆桢少年时在林则徐身边读书因林则徐与魏源等人的熏陶所以自小便知西学洋务一事因一日向林则徐问:“当今舅舅和魏源先生都倡导西学以图国强民富。开矿、办厂必能富民铸炮、造舰亦可强国。然而朝堂之上因循守旧之人居多有谁支持兴办洋务?何况开办洋务花费巨大如今白银外流官员中饱私囊朝廷已是入不敷出银从何来?”

    这一番话正是当时中国开创洋务运动的最大难处所以林则徐也瞠目不能答而后曾国藩与张之洞李鸿章等人的洋务亦是陷入泥淖甚至沈葆桢自己的福州船厂亦是不能真正振作中法海战十数年心血一朝尽丧也是摆脱不了财政紧张官员因循守旧不思振作的既定怪圈费尽心血最终却一无所得!

    沈葆桢少年时便有此见识而且为人多智圆融又是正经的翰林出身还有舅父林文忠公这一面大旗难得的是对西学并不排斥对洋务运动也不纯以船坚炮利为成功的目标而能看到办厂开矿富民这一目标确实是难得的人才张华轩今日如此确实有将此人收为幕府的意思。

    当今一方诸侯如此看重自己沈葆桢却是感慨道:“十余年一晃而过洋人越来越多器械越来越精却偏有朱沅之辈腐儒遍及朝堂因循守旧之辈不但未少反见增多奈何奈何!”

    张华轩这才明白为什么对方一见自己之初是那种做派这个沈葆桢确实是中国士大夫阶层里最优秀的代表之一他对张华轩的举措极为赞同而偏偏自己被赋予了监察张华轩的职责为朱沅那样的腐儒张目而在朱沅身后无疑有着一股更加强大的力量最少现在的沈葆桢是无力抵抗也不能公开抵抗的。这种压抑的心理与官员的操守使得他不能公然支持张华轩而对当今天下的局面此人未必没有一种绝望之感。

    “振岳兄吾辈大丈夫岂能如妇人女子一般做无用之感慨?”

    张华轩已经拿捏到了这种翰林学士出身的青年官员的命门他们有抱负有理想却因为出身

    及见识很难有单身对抗整个阶层的觉悟和勇气而且当他们出身的阶层对自己持反对态度时就会产生犹豫与彷徨的情绪而唯一能激起他们勇气的便是更大的大义更高尚的理想。

    当下张华轩又慨然道:“当下是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振岳兄随林文忠公多日当知弟不是虚言妄谈若是读书人都因循守旧请问英法谁人能制俄国窥伺我疆土多年国势越强雄谁去抵挡?若是不富国强兵我怕连维持旧疆也不可能难道振岳兄就忍看大好江山任凭这些洋鬼子来瓜分欺凌?”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确实也是张华轩心中所思而他提到俄国窥伺一事更是令得沈葆桢动容。林则徐在世时对英法威胁不以为意毕竟两国太远而且是海路而至倒是对近邻俄国一向提防小心多次提到中国最大的忧患便是俄国沈葆桢在他身边多年这种影响是自少年时便有当是人心中最根深蒂固之事。

    果然被他一说沈葆桢悚然动容再也没有刚刚那种闲适从容的翰林学士味儿站起身来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后便向着张华轩一揖到地愧道:“果然是百无一用是书生大人在此兴办工厂练习新军一切皆为富国强兵我却为了一些小事而心存犹疑当真该死该死。”

    他站直身体向着张华轩断然道:“一会回去我便上书极力言明今日事不同往日办厂开矿一事当不能尽如祖宗成例!”

    “这却不必。”张华轩对他的所谓“小事”极有兴趣却是先向着沈葆桢道:“咱们这边悄悄儿做起来比大张旗鼓要好朝里的事我有数那些老夫子是道理说不通的……不如先只说咱们这规模小只是为了淮军军服和火器而办了一些小厂子反正地方上的情形向来是报喜不报忧朝中诸公只怕也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一番话说的极有见地对满朝官场学问也是拿捏的极为到位沈葆桢用佩服的眼神看一眼张华轩点头道:“也成就这么办理便是。”

    不等张华轩问话他便又低声道:“朝廷已经派了吴棠为徐州知府然后会有特旨升任淮徐道江北团练大臣也会赏给此人按察使的衔头这样一来除了江北大营诸将外大人北面还有一个徐州来掣肘!”

    “哦?”张华轩心中一紧脸上却仍然是从容当下沉吟着道:“只怕是钦差琦善就要开缺朝廷想着江北大营不稳所以加派干员充实苏北与山东吧。”

    沈葆桢摇头苦笑向着张华轩道:“上个月皖抚在庐州战死袁甲三掌雄兵过万原本是屡立战功因为援救庐州不利已经被就地罢职然后返京待罪大人你手掌雄兵坐视庐州不理朝廷原本就是不欢喜又开工厂办火器局朝廷有心要罢斥你却是忌惮你手中淮军谁不知道这淮军是你一家所办拿银子喂饱了的骤然罢斥唯恐兵变!朝廷敢罢袁甲三敢杀败逃的督抚却对你一个小小的捐道颇多忌惮吴棠这江北团练大臣岂是虚设?”

    张华轩到现在才是明白这个从京师出来的从五品的监察御史果然比富明阿这个边远的都统还要更明白京华风云对方一开始的态度与距离感自然也就有了更对头的解释。

    若是换了清廷的角度对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捐官自然也不会当真信任当时团练极多哪一个不是由原本的大臣兴办就是李鸿章这样的翰林出身现下也不能出头冒尖而他一个盐商家的后生居然敢坐拥大兵扩充实力清廷又如何不忌惮。现在是有太平军在北方闹着清廷腾不开手若是等李开芳与林凤祥覆灭之后安知清廷不会将张华轩一革到底将淮军全军交给更加放心的大臣去统领?

    风雨欲来!

    这算是张华轩穿越后的一个大考验也是他自己不曾在京师当真有过的去的靠山恭王有心拉拢他却对恭王虚与委蛇对朝廷也不曾有表明忠心的举措庐州一事终令得北京对他大为不满而这种不满与那些守旧势力勾结起来就成了一把悬在他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将他新兴的事业一剑斩断!

    不用多想张华轩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弟明日就召集兵马全师举向皖北捻军将不再为朝廷所忧患!”

    “好!”沈葆桢击掌而赞。

    张华轩狡猾一笑向着沈葆桢笑道:“振岳兄虽然是江南道的御史不过大兵将兴兄长又在我军中少不得要先跟随效力出谋划策一二。”

    沈葆桢略一犹豫张华轩如此要求虽然有些不合体例不过也不算过分当下慨然答应笑道:“敢不应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