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缓缓的放下帘子,面目沉静,微闭双眼,静静等候着唐少渊复位带来的第一场漫天花雨。

    程鹏飞与她同坐一车,瞪着明净的眼晴透过车窗好奇地注视着外面,只听外面山呼海喝声轰鸣而起,临安城的百姓们自发而出,齐齐于城门之前,迎接这位大唐皇室中,最为优秀出色的皇子。

    红袍男子意气风发,犹如站于险峰上一览众山小的感觉,让他唇边泛起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参见皇上!”

    文武百官齐齐跪伏于地,声势惊人,参见新帝。

    唐少渊唇角上变,看着雄壮的皇宫,胸中顿时豪情万千!

    这一刻,他实现了登基为帝的大业,俯视众生!

    唐历二百三十五年十二月二十日,新帝唐少渊在百官面前,拿出先帝染血的继位诏书,真品玉玺,当众揭发唐令弑父逼兄夺位的罪行累累,赐以车裂之刑。

    将其党羽或削职或流放或斩首,一时间朝堂新臣换旧臣。并选在春节时举行登基大典,

    前朝革新的同时,后宫也处在一片惊乱中。

    按大唐例,只要前帝王没有宠幸过的嫔妃,新帝都可以挑选接手。

    比如唐令接手时便接纳了老皇帝留下的年轻美貌嫔妃,还有,唐少渊的妃子。

    但唐少渊却无此心,而自己从前的妃子,已经和唐令有染,更让他厌恶不已。

    一时间后宫人心惶惶,这些无依无靠的女人纷纷去找太后求救。

    唐少渊一身玄黑的龙袍,眉眼宁静地望着自己的母后,南唐的慈安太后,沉默不语。

    “少渊,这些后妃你要如何处置?”兹安太后温言问道。

    唐少渊以指节轻轻敲打着檀木桌面,妖绕的凤眼中掠过一丝不耐,片刻之后淡淡地说:“让她都去为父皇念经超度吧!”

    慈安太后微微一愣,那可是一百多个鲜妍妩媚的女子啊,难道她们的后半生就要伴着木鱼青灯度过了?

    她欲要再说什么,但对上儿子那一双凛冽的双眸时,将语吞了下去。

    慈安太后素来老谋深算,就算自己的丈夫被逼死,大儿子被谋害,她仍旧不动声色,因此得以保全性命。

    但她自己做过的事情自己知道。

    当初因为疼爱小儿子,从小把唐少渊送于秦国为质子,直到他十岁才接回来。

    而宫变的时候更是帮着小儿子隐瞒真相,现在唐少渊为新帝,她哪敢在这里提手画脚。

    “母后还有什么事吗?”唐少渊淡漠地说。

    “呃----”

    “若是无事,儿子就跪安了!”唐少渊不容她说话,站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深夜的唐禁宫,远远望去,重重叠叠,幽深模糊,勾心斗角。

    淡淡的月辉洒在九层禁宫这中,给人一种宫深如海的错觉。

    信步朝着无双住的宫殿行去,看到一室寂静,程鹏飞写着字已经睡着了,毛笔歪着拿,墨汁沾在白嫩的脸上,涂得十分可笑。

    “程姑娘呢?”唐少渊轻声问道。

    “回皇上,程姑娘沐浴去了!”小宫女屈膝答道。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特别喜欢沐浴,有时候一天可以沐浴三次,似乎在洗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但是她不知道呵,在自己心中永远是纯净如女神一般,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唐少渊走到浴房门口,对着守在门外的侍人问道,“她进去多久了?”

    侍人低头,恭敬的回道,“已经一个时辰了。”

    一个时辰?唐少渊有些突如其来心慌,他犹豫再三,还是悄悄掀开窗帘看了看里面的情景,猛地目光紧缩一下,木桶里没有人,他一脚踹开房门冲了进去。

    跑到木桶边一看,无双正闭着眼睛躺在水里,他心下一惊,正要伸手去探她的鼻息。

    突然,安静如处子的女子爆起,雪眸凌利如雪,手指如钩,闪电般地锁喉,将唐少渊制住。

    “干什么?”

    冰水刺激的身体闪着莹白的几乎透明的光泽,怒气的红潮爬满了她白皙的脸颊,一直延伸到雪白的脖颈,细细的水珠顺着额上乌黑的发丝一滴滴滚落下来,在她肌肤上慢慢蕴染开,水珠洒落在她的肩头,发梢,绽放的是如此绚丽,如此妩媚……

    唐少渊这才突然意识这样的场景挺尴尬,他挣开无双的手指,不断地咳着,匆忙转过身去,“我……我还以为……”

    无双飞快的穿好衣服,冰冷地说:“皇上以后进来最好先敲门,下次可不会有这么好运了。”

    “无双,母后今天问我如何处置后宫的女人?”唐少渊缓缓地说。

    无双顿了一顿道:“这是皇上的私事,于我何干?”

    唐少渊妖绕的凤眸是满是阴暗的暗炽,眼前这个女人究竟有没有心?

    他对她的情,对她的爱,她都没有看到吗?

    无论他强硬还是示弱,她就像一块冰,不,更像一块铜,无法让他进入她的内心!

    但他知道他不能用强,因为她最恨的便是有人威迫她。

    他不如东方辰心狠,不如程安然一般占据天时地利,他恨自己遇上她太晚,恨自己无法让她倾心!

    唐少渊从背后抱住她,“唐少渊今生再不娶妻,只要你陪伴一生一世。哪怕千夫所指,哪怕万人唾弃,哪怕全天下人都反对,只要你点头,唐少渊就可以为你倾尽所有。”他的声音清脆而冰冷,透着让人窒息的绝望,让人从心底发寒。

    这一刻,天地万物已静如他眼中的深情……

    “无双……你可愿一生一世陪伴我吗?”

    那个皇城大雪夜,站在程无双面前的不是什么呼风唤雨的唐朝新帝,不是什么高傲贵气的皇孙贵胄,只有一个为情所困的平凡男子,满眼的真挚情意。

    程无双心中一动,没有回答,只静静看着他。

    眼眸寂寥似寂寂冬雪,迷离若漠漠夏夜。

    凝眸处,红尘冉冉,弱水尽三千。

    “唐少渊,你的心情我都明白,我并非没有心,只是我的心已经上了锁,钥匙已经丢在了没人可以找到的地方。这一生,我不再相信男人,不再相信爱这个可笑的字眼。我信奉的是权力,是地位,你又何必这样作践自己?”无双淡漠地说道。

    “无双,我不怕,我穷其一生等你,等你打开心门,好吗?不要拒绝我,哪怕不爱我,只要留在我身边,让我看到你就好!”唐少渊闭眼,轻声道。

    雪落无声,是谁的心在片片碎开,泣了一地刺眼的红?

    但不是同情,不是可怜,给不起的,她不愿意让他空等。

    “我是秦国废后,你是大唐新帝,身份隔着远山重洋。身为王者,若不断情绝爱,如何统领这万里江山?唐少渊,天下美貌的女子何其之多,你又何必取此一株?放开胸怀,你定会找到一生所爱的女子!”无双垂眸,话语虽轻,却已经将唐少渊的心片片凌迟。

    “无双----你能不能留下来?”他知道,他有预感,她要走了。

    无双轻笑,眉眼静楚:“我会看着你登上皇位!”

    唐少渊长发散下,遮住眼底的哀伤,缓缓地走出无双所住的宫殿。

    他这一生,为皇位争,为权利争,但今天,他只想留住她。

    距离新年越来越近了,司礼官已经准备好了一切,而尚衣局也将由千百位巧手的绣娘赶制的龙袍绣出,花样,是由无双亲自挑选的。

    宽衣,解带,脱下火狐滚袍外裘,无双替唐少渊穿戴起那套华丽贵重的玄黑描金龙袍。

    修长有力的指尖露出绲着金边的长袖。浓密的黑发被金龙盘珠紫金冠紧紧束起。

    翻好双龙领,扣上玄玉扣,却在系夜明珠云纹玉带时停住了手。

    这样似曾相识的情景,牵起了内心深处最幽秘的伤痛。

    她,也曾为他亲手着龙袍,他,也曾为她亲手画黛眉?

    不过半年时间,已经物是人非,他们已经成了生死仇敌!

    此情无处画凄凉,唯觉心如铁,冰冷沉重。

    摇头,咬唇,复仇的火焰在胸中燃起。

    收手,用力,唐少渊感觉腰腹微微一紧,玉带两头穿过龙袍后腰处的龙须,长长腰带回绕他腰身半圈,终于在礼服龙头处汇合一处。

    “咯嚓”一声,玉带在一双纤细有力的手中完美扣住。

    看着无双微仰着头,有柔软的青丝贴在他玄黑龙袍上,温柔与袍同色。

    她替他束带时,神色专注且严肃,仿佛世间只有这么一件事值得他投入,上心。

    “怎样?”他长身玉立在她身前。

    颀长挺拔的身形包裹在黑色的礼服中,那上面的金龙张牙舞爪似要破衣而出!

    衬着他坚毅的轮廓,飞扬的浓眉,上挑的唇角,唯我独尊的姿态,更令人目眩而神迷。

    “很好看,”无双心不在焉地说。“唐少渊,你答应我一件事。”

    唐少渊没料到无双会有事求他,忙道:“不管何事,只要你说得出,我都帮你办到。”

    无双轻离地笑了笑:“你的三千绝杀唐军,以后归我管吧!”

    唐少渊如孩子一般轻快地笑:“我当什么事,原来这么小的事,我答应你!”

    无双婉转地一笑:“嗯,那就好,对了,听说后汉和南唐一战势力大减,而且完颜清扬和几个兄弟为夺位各自为政,完颜清扬竟然率先向唐求和,听说要求婉茹公主嫁到后汉,这件事你怎么看?”

    唐少渊抚额想了一想道:“完颜清扬野心勃勃,我看他是想借和亲休养生息,然后反扑,而且后汉多为游骑民族,我怕婉菇她……”

    无双看着他道:“年少者得居高位,无论与公于私都应该谨慎,谨慎可以让人不犯错,又不能过于谨慎,寻常人谨慎是福,权重者谨慎可能召祸。

    重权需以铁腕相镇,高位者更需冷血无情,这世间,无论大国还是小民,无不是欺软怕硬,敬强鄙弱之辈,这是万世不变的真理。

    你现在做事,需多一份谨慎,但更需要多几分杀伐凶恶之气,要做男人,就入不了佛土,要做皇帝,就势必失去很多东西,亲情,,都与你绝缘。”

    唐少渊在旁边认真的听着,没敢插嘴,一颗心却跳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剧烈。

    这些话犹如一道闪电,将他混沌的头脑劈开一条缝,那些翻涌着的疯狂份子叫嚣着,似乎要冲破脑子,身为帝位者天生的政治敏感让他知道这些话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但是他有些不同意最后一句话,若亲情都绝缘,那他岂不真成了孤家寡人?

    “你有些时候过于迂腐,对付文人,利之、诱之,胁迫之,不识实务者杀之,文人造反,口诛笔伐而已,对付武将,使其逸,时间一长,总会抓到把柄。

    你心机足够,但缺少铁血手腕,有一点,我要提醒你,军队只能对外,切不可对内,这是上位者的原则,也是最后的底线,用自己国家的军队对付自己的百姓,这不是手段,这是自掘坟墓。

    就拿匈奴和亲一事来说,如今南唐元气大伤,百姓们需要休养生息,而后汉也在蓄谋力量,何不趁机会和亲,让婉菇公主成为你的眼线。至于婉菇能否适应后汉的骠悍民风一事根本不是你所考虑的。我再提醒你一点,她可以毫不犹豫地下毒捆了唐令,依她的心智,绝非等闲之辈,永远不要小看女人,许多男人吃亏就是吃在小看女人。这件事必须从速,犹豫不决若被别人抢了先,只会坏了大事。”

    唐少渊惊骇不已,道:“你怎么懂这么多?”

    无双将一本厚厚的书扔给他道:“这本书后面的小注是我写的,对治国大有利处,你可以拿去看看。”

    唐少渊轻声念着:“《国谋策》”

    翻开染着墨香的书,只见书中每一页后面都用娟秀的小字做了标注。

    国谋书中主张开矿伐木,增加矿藏利用,提高生铁产量和质量。她在后面用朱砂标注,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精辟!唐少渊暗自叹道,翻过第二页。

    书上谈论道德与刑法的利弊之处,洋洋洒洒通篇说了三四页,她只简单做了一行注释,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用法制禁令去引导百姓,使用刑法来约束他们,老百姓只是求得免于犯罪受惩,却失去了廉耻之心;用道德教化引导百姓,使用礼制去统一百姓的言行,百姓不仅会有羞耻之心,而且也就守规矩了。)

    不止精辟而且言简意赅。他越看越吃惊,文章类似的注释几乎每页都有,小不忍则乱大谋,不战而屈人之兵这类简单易懂,但却内容深刻的注解密密麻麻的写满这本书。

    有的风趣幽默:比如,不管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人丑不能怪镜子。

    有的警醒人心:瞒人之事弗为,害人之心弗存,有益国家之事虽死弗避。

    更有的读来让人心血澎湃;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

    一页页翻过,他越是看下去,越是觉得她不可捉摸,这样的胸怀,这样的抱负,天下,任她欲取欲求,唐少渊以前从来不喜这类权谋之术的书籍,翻都不曾翻过。此时他能坐在桌前,将一整本《国谋策》看完,不得不说是个奇迹……

    但看她为自己做得越多,唐少渊就越不安,他隐隐感觉,她是在用另一种方式来补偿她给不了他的东西。

    三天时间眨眼飞逝,元宗元年的新年终于来临,登基大典要在今晚举行。

    新帝登基的烟花盛典,格外盛大。城中百姓欢呼雀跃,沸腾一片。

    “轰咚”一声巨响!

    街上的民众纷纷驻足,抬头一看,沉沉夜幕染上万里红霞,红霞闪烁着耀眼的金光,向四周扩散开来,那流光溢彩四散开来的点点金光,把夜空装点得闪闪烁烁,灿烂夺目。

    又听得“咚”的一声脆响,一朵巨大的嫣红牡丹又在天空盛开,鲜艳花瓣点点飘落,为夜空留下璀璨红颜。片刻间满天烟花竞相绽放,一朵刚开又来一朵,姹紫嫣红争奇斗妍,直将夜空照耀地如同白昼。百姓们喜笑颜开,纷纷站在城楼之下观赏这难得一见的绝美礼花。

    远处宫殿门口,新搭建的祭台上,传来祭司苍老却嘹亮的高喊:

    “九夏沸腾,生灵涂炭,国体一日不决,故民生一日不安。天传民心,人心所向,天命可知。是用外观大势,内审舆情,故天命皇帝,将统治权归诸全国,近慰海内厌乱望治之心,远协古圣天下为公之义。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伴随着编钟和悠扬的乐器声,一身黄袍的唐少渊缓缓登上高台。站于最高处,光芒四射,胜过烟火,所有的人都寂静无声,膜拜的看着这个传奇性的人物。

    新帝水袖一挥,坐于最高处,声音虽不高昂,周围万民万军竟听得一清二楚。

    “朕难辞民意,勉为胜职,国号不改,仍为大唐,帝号改为‘元宗’。并大赦天下,减免赋税”

    一时间,百姓欢声如雷。

    “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烟花璀灿,不夜天。

    祭台之下,百姓一个接一个对着新帝跪倒,士兵们整齐地一排接一排的跪下,远远望去,仿佛风拂过一望无际的大草原,翻起滚滚波浪。无数个嗓音汇集成一片洪亮的回音:“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民俯首,山呼海啸,声若震雷,直达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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