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绚日春秋 > 第二十八章 声东击西诈中诈,半江碧流泪沾衣(11)
    围困村庄的四百骑兵以百人为一队三队人驻守在村落的南面一队人驻守在东面的大路旁。他们怕这支步兵打算趁夜色北窜不停地冲村庄放火准备先烧出来人再以马队碾压。可半截庄子自下午起就闪着或大或小的火烟那些兵却仍在缩着。变成一场耐心的较量。骑兵像是在老鼠洞里撒一泡尿的猎人耐心看下去;步兵则像老鼠洞里的老鼠非要耗到猎人们的耐心用尽。

    猎人们不甘心老鼠们又能怎么办?

    林荣的千余人马已仅剩半数。反攻胜算不大。逃窜虽然有夜色掩护也一定不能轻轻松松地在睁着的猫眼下逃掉?就连无动于衷地等待那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里头烟熏火燎干粮已尽而兵卒们又为援兵失期胆寒岂不是处在崩溃的边缘?

    这样的时刻张铁头来了。他几句真真假假的话不啻雪中送炭让林荣这条大汉竟捧了他那只毛茸茸的手掌半跪在地上揉眼泪。他们说完几句话又聚集军官商量一阵便拿出余粮放。虽然每个士卒只能领到一个饼一口青稞面了往嘴里一填满嘴都是渣滓。可他们从上到下都已经浑身热觉得反攻的力气有了。

    他们虽然仍在等待但等待已经有了太多的希望和太多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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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败兵伏在千户端木贴儿身下痛哭流涕个个状告博格阿巴特的不是。而这位健壮的千户汉只起身打了一个饱嗝。

    他在战争中养成一种冷硬的心肠绝不随意暴跳哪怕村落里腾起的大火腾腾飞烟几乎熏眯了他的双眼。

    他取下头盔手执水囊灌了一口水竟如吞下烈酒一样捻嘴。水进了肚里。这才肯慢吞吞地诅咒:“博格阿巴特。这该死的白眼狼!”他身旁的陈晓信生了一张白皙的圆叶子脸也有一挺大腹走路时抱来抱去给人一种养尊处优的印象。这位不得不看别人眼色的降将立刻有眼色地举起小胖拳头咬牙切齿地嚷:“此仇不报枉为人!”说罢这一句便盯住端木贴儿见得不到应有的反应小声叫道:“千户大人千户大人。”

    端木贴儿转过脸来笨手笨脚地摸摸自己脑门上一撮头两眼闪烁不定。

    陈晓信屏吸一口气似有不甘地嚷:“追?!”

    端木贴儿晃了晃四根粗指头。说:“夜色浓重。摸不到敌人的深浅又不是很熟悉地形。不能追。也不能再分出马队走走探探汇合全军。安营为上。”他扭过头轻视地说:“我当你们中原有什么英雄好汉。原来还是让一条草原流窜来的恶狼在作祟。要不是这条藏不见了的恶狼我们便可连夜攻城……”

    陈晓信笑着说:“我们中原人打仗总是留有余地。哪怕再有把握也不会刚刚来到就趁夜攻城。”

    端木贴儿说:“是怕攻不下来难以再战了吧?”他抱一抱腹部拍开两只大手说:“可你们没有马队。降将你想我突然来到。来到就攻城。而你们还没有攻城的准备会不会手脚大乱?即使攻不下来也能把该烧毁的烧毁一部分该杀死的杀死一部分该吓坏地吓坏掉。到打不下去了的时候我们骑马走了个精光。你们追也追不上!”

    陈晓信最恨“降将”两字连忙拉清界限笑盈盈地说:“他们也不是没有马队。”

    端木贴儿咔咔两声憨笑扭头看过来说:“马队?!我看是羊队。你们的马队断不了补给。离不开两条腿的步兵打起仗来就像一群羊。它们领着一大片步兵拥挤在一起跑手拿根长枪一抡嗨呀呀地叫……送出来就回不去。”

    陈晓信一肚子的不服气。心底一个劲地说:我们是这个样吗?我看你败就败在小看我们上。他心里这么想嘴里却不敢说只温吞吞地逢迎:“是呀只有一个博格阿巴特不是这样。”

    端木贴儿满意地笑了一笑一面收回游哨一面跟陈晓信说:“我在这里等博格阿巴特。”

    陈晓信心里已经摇了一阵头他想提醒端木贴儿。己方就这样远道而来。不立营地不探测周全。摆明了让人劫营嘛等博格阿巴特的马队不要紧要是打起来牵出大队人马呢。

    端木贴儿似乎看到他的异议问陈晓信:“你信不信博格阿巴特一会准来试探我。只要第一次佯作不知不予理睬就一定能套住他这条恶狼。”

    陈晓信假意不懂问:“你怎么知道?”

    端木贴儿得意地说:“我感觉到了博格阿巴特的气息我被他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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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兵们捋草捋庄稼送青稞一直喂到马打嗝。李思广起身编兵又让识字的抄录一份姓名动情地说:“今夜必是一场前所未有的苦战。咱哪个也不能默默无闻的死。活下来的一定要记得咱伙啃一块干粮伙喝一囊水的同伴风风光光地安葬死了的弟兄竖一座功烈碑。”

    飞鸟和他相反专找些光亮的一面讲:“你们羡慕我博格现在的身家吧?我博格怎么来的今天?那都是不怕死用命换的。不拼命怎求富贵?现在看似咱百十弟兄为身后的几千人几万人做了挡箭牌实际上是几千人几万人落在咱弟兄身后。你们不要怕朝廷没钱给不了奖励。只要打完今一晚我给你们……县城以北有上万亩以上的良田咱兄弟活着的怎么也要得上百亩。倘若俘获马匹奴隶能自己留下就自己留下没法自己留下可以卖给我博格这又是一笔钱。”他吼道:“咱兄弟同心就今天一晚上挣他一辈子的吃用。这么划算的买卖。敢干吗?”

    马兵们的眼睛都红得透亮个个大喝回答:“敢。”

    飞鸟笑道:“你们记着我博格的话保你们可以捡回几条小命。记着迎头对敌时不可避走。避走就会被敌人砍死;迎头流矢纷飞不可后退后退就会中箭。”他把自己的弓箭递给一兵要求说:“不信?!那你可以射我试试。”他用手在空中划个大圆圈说:“箭就是这样射走的再重的弓赶上十步、二十步的距离相错也足有一头高。我们全身趴到马脖子上猛冲十步、二十步的距离都是一眨眼地工夫箭只会‘嗖嗖’飞过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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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间。百余骑兵已经整装待。

    飞鸟绕阵奔走大声问:“三个人一队。都记好了吧?要是怕看不过来。现在做标记顶块烂布呀对照口令呀。都行。最好是对照人名。冲杀时都喊其中一个人的人名。比如我博格。你们和我一队不喊‘杀呀’而是边砍边叫‘博格’。”

    骑兵们齐声回答:“知道了!“

    飞鸟又说:“相互配合时要有个默认的次序不要一窝蜂往一个敌人身上闯。比如我们三个一队。碰到了你一窝蜂肯定上不去我就先错马过去接着是李思广再接下来是祁连。如果要是敌我杀成一团就不要再用弓箭这时候拿长兵器的杀远拿短兵器的杀近……记着学会保护自己的伙伴。伙伴在就多一分力量。少一分凶险伙伴不在你也活不多久了!”

    他罗哩罗嗦地讲个不停。祁连提醒他说:“讲多了记不住。”

    飞鸟闭住嘴巴随即又叮咛:“一定要记牢。”他看看后面的百姓们回身拱手。带马队便走。

    百余人百余骑脱骨换胎地跟上去。他们和盯住端木贴儿的前哨联系来到似乎是毫无察觉的露天营地派出两名冒充溃兵的战士吸引暗哨。

    他们这一吸引倒害得端木贴儿的人不知道怎么好。

    一兵连忙遁形而去回报端木贴儿说:“他来试探了。”

    陈晓信刹那间瞪大眼睛。极不可思议地盯住端木贴儿。端木贴儿则轻描淡写地说:“无论如何。都不能惊到这头野狼。”陈晓信迫不及待地伸出大拇指连连称赞说:“千户大人神机妙算。想那博格阿巴特落网也是迟早的事。”

    端木贴儿即刻传令下去。全军假寐把捆扎好的枪和裹好的盾都放到显眼的地方自个却端坐大笑说:“还言之过早。博格阿巴特竟不派少量地马队打一下可见小心的程度。他派少量人马来打一下的话我们可以迎击一番。若是这般试探只能摆出松懈的样子。”

    陈晓信见他有这样的自信和把握自个也懒得多想转身进了一间土屋躺倒在柔软的床铺上无限陶醉地呼气吸气准备先睡一觉再说。他躺不了一会儿听到有一片喊杀声爬起来奔到外面。坐进了自己的小帐的端木贴儿一边揉眼一边冲几个连滚带爬的儿郎嚷:“试探是试探你们仓促反应一下打退他们!”

    突然他从小帐一翻而来滑稽地打了个滚大叫:“不好。马队的蹄声太密集!”

    陈晓信更慌笨拙地蹦入自己的土屋拉出自己的兵器和头盔而后又直奔马厩。

    端木贴儿连马也不找大步奔出去。他看到一大片连滚带爬的儿郎抢兵器一连怒吼了几通才记得自己让人把他们绑上兵器抬到远处显眼的地方了。

    涌进来的骑兵奔雷一样冲撞来去前面地不一言就砍前头刚过去后面紧随的又砍后面的箭矢连珠射了人又射马。

    他们冲翻冲散游牧士卒战争却更加激烈。

    有人跃上去扑骑兵或翻身上去或一起在地上翻滚有人胡乱拉匹马上去一头苍蝇般乱撞。混乱无序的搏斗导致数具伤者和尸体。

    血糊满土墙断垣又缓缓流下混杂在泥土中伤马盘旋其下恢恢哀鸣不休。

    端木贴儿和陈晓信犹如两只肥胖的罗汉树立在大路上揽人推兵声嘶大叫:“顶住。”突然一匹快马飞穿越前行在腾腾乱踏中一阵刀切瓢砍让他们面前多出两三具尸体。陈晓信践踏着自己士兵的人头手持一把宽剑不顾而上朝他迎去。

    两人相互砍了一阵。

    后面的人便涌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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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厮杀声渐渐消退。飞鸟眼看伤亡渐大带人驱赶着数匹战马撤出村子留下一个躺着横七竖八尸体的战场。两腿沉重的端木贴儿清点人数觉损失在百余之上再不敢逗留。他说走就领着残余儿郎惶惶撤走一路吹角引号呼唤散兵游骑。

    飞鸟不愿他走脱旋即从村后截击撵得这些无心恋战的败兵回不了头。

    黑暗中四面角号阵阵串串马蹄把原野打得“噼啪”直响。谁也不知追兵多少谁也不知道逃兵多少。从先前的战场到围困林荣的村落不过区区数里转眼即到。拓跋部围林荣的生力军赶过来接应乱杂杂地打成一团。战场上空不断盘旋敌我难分的大喝:“朱占”、“李千斤”、“王想”和“拓跋神”。

    尽管人与人之间不像白天那样好分辨战场还是搅成一团飞肢泼血。

    骑士们先是翻飞砍击后来杀成一团。都是你一把兵器砍进一个身体另一把兵器砍中你。大伙拼完骑术拼武艺拼完武艺拼刀利拼完刀利拼甲硬拼完硬甲拼血多体壮。飞鸟、李思广和祁连都在乱军中砍杀早就觉得弟兄们损失个差不多了悲愤得恨不得手撕牙啃好早让这些顽敌退走。

    北面传来一阵呼啦啦的喊声。

    林荣和张铁头终于拉出步兵拼上了。

    敌人号角鸣退说逃就逃。飞鸟几人迫不及待地点数。百余人只剩二十三。转眼间与林荣汇合含泪欢呼数声杀红了眼的骑兵又要去追。能奔能杀的喊着沙哑的嗓子往北冲。不知道什么时候感觉马蹄下水势湍急这才停下。这时点点人数只剩十八骑。

    他们又热又燥先后跳到小河里连人带马连伤带血洗个干净。

    天明时十九个人都一半躺在水里漂一半在岸上喘气。

    李思广用最后一身力气扑腾几片水花断断续续地问飞鸟:“这一仗打完。你最想干什么?”

    干什么?飞鸟脑海一片空白。他想了好久方说:“终于能解周屯之困了。我要我大哥立刻带着他的人回县城。和我们一起回县城。”

    李思广觉得自己和他一起出生入死还不比周行文重要不是滋味地呻吟说:“周行文值得你这样不要命吗?”

    祁连大声吼道:“我们也够对得起他了吧。”

    飞鸟大怒侧身问他:“你吼什么吼?”

    祁连大口地喘气怏怏地说:“他知道我们为了他都做了些什么吗?那夏景棠即使现在不动咱们能保证将来不动咱们吗?你信里没写吗?他但凡有一点情分也不该不吭不响。”

    飞鸟也气不过捶击河滩嚎道:“他到底收到我的信没有?难道是夏景棠别有用心私下军令不许他挪出周屯一步?”

    李思广大叫:“你可别乱冤枉人!”

    飞鸟先是没有吭声过了一会方说:“今儿我看得明白。他不会放手让我御敌的。而且只要有机会他就会对我下手。我真想先下手除了他。”

    李思广心里一惊连忙扭头看其它的士卒。不料士卒们也个个喘气大吼:“我们在外面打一夜的仗。他们连个头都不露。晚上肯定照喝他们的酒睡他们的女人。主公(司长官大人)你要肯杀他让我们替你下手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