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绚日春秋 > 第二十七章 银酢金瓢沙场尽,一夜风酣天下惊(3-5)
    天也不过刚刚亮几个文官已搂了衣裳等在门廊边。

    等起早了的飞鸟伸了一个懒腰出门站于廊下他们一下儿全围到跟前问候起居。飞鸟打了遍招呼一一把他们请进内堂入坐。刚刚落定任断事官的道士贾就道出一件“刨田就食”案同情地问:“有一对老夫妻眼看着饿得不行了挖山药进了人家地里那姓白的老儿硬是要杀人家的头。难道非要杀头吗?”

    “是呀。谁能制得住饿呀。”一个激动的酸士附和说“心里毒哇。要不是大伙都觉得太狠了非要等主公裁决他已让图里将军杀过人家头了。”

    这种事来得有点突然。虽然先前有过决议践踏青苗者死。可白燕詹是司农官即干涉不了断事官贾道士断案也支配不了图里图利。他也是越了权的。飞鸟迷迷糊糊地理了一遍头绪反问:“图里图利听他的?”

    史文清打心眼里佩服飞鸟的部下佩服他们拉来五花八门的“人才”倒支持白燕詹的“狠”凑到飞鸟耳边说:“除了贾有道。别的人告状是嫉妒主公对司农令的另眼看待借事揪错。实际上司农大人也是出于无奈他怕给饿极了的人开先例。”

    飞鸟算是完全睡醒了清醒了问:“那你怎么看?”

    史文清犹豫了一下轻轻地说:“杀!”他抬头看看一簇簇目光淡淡的一笑很像是轻蔑众人的短浅解释说:“这是立衙门后的第一案要立威要给百姓立规矩宜重不宜轻。最好公审公决。震慑百姓不法之心。”

    飞鸟不自觉地摸了摸下巴上的绒毛踌躇地念叨说:“王子犯法。与民同罪?”

    史文清点了点头。

    飞鸟觉得太狠了点尤其是自己出口当众宣布一对饿得快死的老夫老妻。他已经身临其境般地浮现了两张浮肿的老脸没有明确地表示自己地意思转而言它说:“我昨天夜里做了个怪梦。梦到井里开了一朵大花几乎遮盖了整个井口。卧到井边的白鸟怕花凋零顺着井沿往里拉屎补粪。”他说着说着转头到几个看自己的人脸上。喊了贾道士又说了一遍。请求说:“你就是干这一行的给我解一解。”

    贾道士从来也没听说过这么奇怪的梦有口难言张口说:“粪。是吉兆……”

    史文清不看好贾道士的俗套干脆清清嗓子打断他的话严肃地说:“这个梦不祥。井中开花。是虚幻是败落之象。白鸟往里拉屎则暗示无论作何努力都难以挽回。”

    飞鸟压制住心里的一丝惊讶不形于色地说:“不会吧。

    白鸟心里想的我都知道不会暗指我吧?要说败落哪里会败落呢?眼下形势大好农田即使没有好收成我也可以用自己的土币兑换出金银去外地收购粮食。”

    他笑笑。又补充说:“我看没什么。”

    一个老者假怒而笑喝责说:“小史你就是乌鸦嘴。”

    史文清摇了摇头说:“不然。我确信这是忧虑入梦。”

    飞鸟很愁眼下地烂摊子只是不承认罢了。心说:是呀。白鸟拉屎时的心情我还记得它一个劲地拉拉不完因为拉不完很担心自己地肠子会一同落到井中。他抿着嘴怅然笑道:“什么也没有的时候想有。有了才知道这里面的难。有谁能为我分忧呢?”

    众人脸上无光。一时哑然。贾道士则觉得飞鸟暗指自己添乱温温吞吞地说:“饿了的人刨吃的。定点大的事我不该什么都来说。”

    飞鸟说了句“也不小”摆手站起来告诉大伙自己昨晚地许诺便在留客吃饭后自行出门。走出来抬头对面大殿上头已经活跃了几个敲铆钉的大工。工地上被刻意压低的响动传到后院一团含糊已经和清晨的天籁难分彼此入耳极为和谐。飞鸟听到它就感到舒心他不顾众人的劝阻一意孤行地踏过大殿宅根来到前头泥水地头更多的人在那儿和泥编草装青砖打泥砖敲棱石……他的官员还想知道吃过早饭要不要召集文武聚头不料他这么撒手走了便坐成一堆议论。

    赵过把着宽裤子跑得飞快从门口冒一冒头确定飞鸟已经起了便叫嚷说:“起不过阿鸟了。”大伙喊他“阿过统领”。他也没回头。有个上年纪的老头开他玩笑说:“人有三急上茅房呢。”

    史文清倒知道赵过是去卫队的舍房催军士集合练兵随口说:“衙门就要立起来了。咱们老这样没个正经可不好。赵统领是忙着主公交给他的职责去营舍走走开得着玩笑吗?”他觉得自己以自己地见识来要求乡下老农太过苛刻缓和地笑了一笑又说:“聚议已经定到今晚上。你们都想想要要说什么。主公不在的时候咱也遇到了一大堆事。

    除了这个刨田总也得先看看哪些该说。要不记下来?”他又征求了一下大伙便找出两个年轻的读书人下笔墨东一句西一句地记录。

    突然一个很不高兴的女声从门口传出来问:“他真去团泥巴啦?”史文清一扭头才知道段含章俏生生地站在廊下。

    “弄一身泥巴多不好。夫人快去劝劝他。”有殷勤人敲着手叹息说“我们都不顶用!”

    段含章冷言冷语地说:“谁能劝得住呀!”继而她又用慵懒不屑的腔调说:“咱是辛劳命光说不想操心也得能不操心呀。你们有什么事说给我也好。”

    于是贾道士很给面子地又讲了白燕詹要杀人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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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鸟被工地上劳作的漏*点浸染深深地吸了口气又轻轻吐了去笑了。被他惊动的人无比地兴奋和惊愕却又都不肯让他在自己身边动手插脚。他走了好一圈凡看了什么想摸一摸眼前已经被人赶一步摸着。不但没找到活干还让人更慌更忙。终于他死缠烂打说服把头匠到抄泥刀的岗位上左顾右盼地模仿数步外的垒砖人似模似样地垛泥砖敲敲打打。他也虎头蛇尾地搭过房子的确不容易让人看出破绽。可过不一会还没有人来得及赞叹他便嫌墙前地墨线绳碍事一把拽断了去……

    这就是自称七八岁就跟着老师学“筑城”地“将作令”。

    他的天才在这大伙都愕然地一刻显露。厚着脸皮装样:“垒城墙垒惯了。那个绳都是牛皮做的。不拽拽不知道拉紧了没有。难道这个不能拽吗?”

    这话一时半会能唬人大伙又任他忙了他的。

    他越干越有意思。弄一身泥巴不说连吃早饭也不肯回去吃随口喊后到工地乱趟的赵过几个去弄饭与人分食。吃过之后又忙。一直忙到中午他有了自信洋洋得意地教赵过说:“盖房子和打仗是一样的道理。等你学会了盖房子。打仗时再调度军士就轻而易举了。”为了证明这一点他便带着学生阿过顺架爬梁坐到大殿顶从上往下看。

    在这种跳出来的鸟瞰下只见泥水丁们乱糟糟一团地忙碌:提送泥浆的小工来回翻越工地上地障碍像是蛇在滩涂上爬;而编草的人编完了见还不到上顶茅地时候到处乱帮忙越帮越忙;打泥砖的人打着打着没有地方晾泥砖了抢了一辆往上送砖的独轮小车。运去百步外的空地……

    赵过伸出脖子看半晌用泥巴手擦把汗领悟道:“打仗没这么麻烦吧?”

    飞鸟指指点点比出前锋中军。弓手补给阵型、运动轨迹传令和兵种等等说:“军队里的体系慢慢地被人固定化了致使调度有章可循。可能会有一些将领对之习以为常不再觉得麻烦了。”

    赵过眨动眼睛。奇怪得很不是地方:“谁固定的呢?我没见过他就不觉得麻烦了。”

    飞鸟说:“无聊透顶地兵法家。他们怕自己的部下太笨!”继而。他改了口气评价:“仅仅依循一两种调兵遣将方式作战就会僵死。跟不上战场的变化。而不依循却又没有灵活调度的本领就什么都乱了。兵法家只好很笼统地说指挥打仗要像指挥自己的胳脖……”

    赵过“噢”了一下依然奇怪地问:“为什么我从来也没见过他也不觉得麻烦呢?”

    飞鸟猛地沮丧无奈地说:“他们都死了。虽然都死了可所著的兵法所行的战术都在用你看到别人用你也用用着想着会了就行还要非看看他们长什么样?”他用大拇指回指自己搪塞说:“你看看我吧。可是我教你的兵法噢。”

    赵过心里想的倒不是想看看死人解释说:“我奇怪咱们不用他们教。现在不奇怪了。你就是兵法家呀?”

    飞鸟不谦虚地点点头自信补充说:“很快又擅长了建筑……”他躺在梁木上翘头看着拍肚皮愁一样地调侃:“肚子里的东西太多了不经常晒肚皮要坏掉地。”

    他们说得太高兴了一点也没注意到李信抹着汗飞奔进院。

    李信也没注意到浑身泥水在太阳下大梁上的飞鸟进了院还蹑手蹑脚缩头缩脑。通过一个侍女不大会他便来到段含章的面前一到就紧张地说:“他们已经不愿意等下去了。说我故意不让他们见博格阿巴特酋长现在硬闯来了!”

    段含章竟也惊慌了连忙问:“什么时候会到?”

    李信闭眼低头沮丧地说:“马上!”

    继而他抬起头说:“我就怕主公当我招来他们的我可没有三心二意。”

    段含章怒道:“闭嘴。人家是冲着你来的?李明信托人打通你地关节是要通过你劝降!碍着你什么事你急什么?!”她一连摆手说:“算啦。算啦。我也没指望你。我在想如果劝降的事公开那么多中原人能答应?他们不答应以博格的没主见也是不答应!嗨。你看他在战场上英勇可实际他没有主见!”

    李信大概是信了吸了一口气义愤地压低声音:“李明信手下的一个喽啰竟然对夫人起意。要不是忌惮拓跋部大可汗……”他伸出手比划了个“杀”样。

    段含章深思片刻说:“我知道。那个人就像一头狼老盯着我看。虽然他从来不说一句话。但我总觉得……”她眨了眨眼睛叮咛说:“不要让别人知道。不然。博格的巴牙们会让事情更没指望。”

    李信草草地说了句“我知道”又问:“主公呢?要不要和他说一声……”

    段含章没好气地说:“对面房顶上滚泥巴呢。要说。你就去告诉他吧。”

    李信叹了一口气退了出来。刚一出来就被扈洛儿拦了个结实。扈洛儿说:“你来了就好。我就不派人叫你了。昨个主人说咱们的人都不是没事干地大臣从早到晚也就晚上黑有空等祁连他们等到明天晚上。不回来也和大寨里地各谷各棚聚一聚。”

    李信看着对面的大殿顶一边探头一边问他有没有什么大事。

    这一耽误七八条虎背熊腰地大汉各握弯刀挺着肚子脚步“扎扎”直响地往飞鸟这里来为的髡盖头披了身臭皮手里举了两卷圆筒书。值哨抵挡不住他们的傲慢握着枪后退接着转身向飞鸟报告。飞鸟坐得高。看得远还在大为奇怪地指给赵过问:“这这是干什么的?我看不像我们的人?”值哨奔来喊他他这才知道事情来了。

    一大堆泥水丁也停了手中的活。

    在他们印象里。突然生的事必然不是好事。他们警戒注意寻找可以持用之物。

    飞鸟还没从工地上出来那几个人就绕过半截大殿面对聚集起来的几把兵刃停在二道门门口大喊:“博格阿巴特。我们是可汗陛下派来地使者。到这里来问问你。你是想要可汗的宽恕还是愿意被上天地怒火毁灭?这里有两卷文书一卷给你高贵的身份。荣誉和地位另一卷则要你的脑袋。

    为大汉一摆手两个握刀战士往来游戈继续重复冲里面大喝。

    李信拍着脑门跳出来求饶说:“你们这是干什么?难道你们带来的和平不是本意?”

    为秃头大汉笑道:“当然是本意。可我们得先看到博格阿巴特顺服的诚心。”

    李信正请求般摇头猛然看到飞鸟立刻站直挺身。飞鸟还不知道他和这些人有来往在他们背后沉沉说道:“李信他们所谓博格阿巴特的诚心是要我们见到恐吓就下跪磕头请求宽恕。你怕了吗?”

    李信硬着头皮说:“我不怕。”

    逼人小成地武士纷纷回头他们看到光头布衣浑身泥巴的飞鸟不合时宜地插嘴纷纷黑着脸问:“你是谁?”泥水丁们已经悄悄往前拢。不知哪个喊了一声:“保护司长官大人!”大伙捞着棒杆青砖越碍过岗蜂拥而至轰轰然聚集在飞鸟的身后。

    刹那间气氛被几枝从头到稍竖直的长竿挑出火焰滚滚面貌中深藏的气势毫不相让。

    门口的兵士也借机挺起兵器把嘴脸拧成恶煞鼓噪要求:“杀了他们。”有个认识李明信的人用手往其中一名大汉身上一指向飞鸟和赵过提示大喊:“是李明信。”

    两面受敌的敌使一回头锐气直下不禁有些躁乱。

    而李信往飞鸟背后一看泥水丁们个个笔直地醋立在飞鸟身后眉头下沉顶牛一样缩着肩膀顿觉自己如山如岳便哈哈笑道:“明信大哥。你我都不是母羊奶大的羔干嘛要来这一手?”

    飞鸟沉沉上前竟离手把文书的秃头儿只有半步之遥眼看就要逼近那人地鼻子。那秃头儿受不了不知不觉地避退二三步。飞鸟戏虐地抿了抿嘴唇猛地伸手在他面前斩钉截铁地说:“你准备给我哪一个?!”

    李明信和身旁的人相视一看一齐往那秃头儿看去还来不及鼓励或指示便是一句短而有力的命令:“给我!”秃头儿手里的文书就因拿不稳而落地。他醒悟过来粗声大气地说:“我丢在地上了你要哪个自己去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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