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绚日春秋 > 第十四章 零丁高车(1)
    天还黑着朱明碧便巳醒来~她略一摸索就知道图甲里花子和阿狗交相卧着睡得酣香可她还是觉得自己是一个人在黑夜里呆着便整整衣裳从小帐里钻出来站在那儿张望。黯淡的晨曦中弥散着一团团的白色烟雾那最东方只是略有一线惨淡的微光。

    她这样呆滞地望一会知道勤劳的图里月、张奋青和扈洛尔都已经起床。然而这些嘈杂声都无法打断她难熬的期待她仍陷在一团烦闷里。

    她已离开了故土离开了亲人离开了陪伴自己的姨母几乎离开了一切。

    然而那些随之而来的疼痒都渐渐地消淡变成一种惘然如梦般的朦胧像一只美丽的梅花鹿无论是凶猛的猎人还是寒冷少食的冬季一旦过去春天的河滩山坡上能进到眼底的均已是草绿花红;那又像一只斑斓的蝴蝶生在短暂的岁月中总让它用美丽的翅膀旁若无物地起舞。

    一切都有了新的开始一切欢愉都在不知不觉中焕。

    她觉得自己那还像个大孩子一样的丈夫在身边就什么都不重要了。

    因而在飞鸟不在的日子里她不必问这迷雾笼罩的雪日怎么就变得阴森?这填满胸臆、使自己禁不住簌簌泪下而又无法倾吐的软弱来自何处?只需静静地伫立着看着渐渐的雾色因为黑暗的褪去越显越白……又一次惆怅----飞鸟不会在这样雾天一大早就摸回来。

    她想:他回中原找他母亲找到了会住下吗?要是住到安安稳稳的中原多好?就是种地也有时间呆在一起游玩嬉笑说话。你一口我一口的吃、喝哪怕干坐着相互瞪眼看着也不让自己心焦意乱……

    她看看自己的手从来也没生过冻疮的手肿得跟气蛤蟆一样只好又连忙揣起来。

    图里月来跟她说话带着羡慕说:“几年前我的手还跟羊脂一样呢脸也水嫩能迷倒一片。可你看现在?”她扭扭自己的水桶腰低声说:“图利嫌我了。昨天。我们在马车里他压着我。突然怕车底子都不结实硬是提了裤子走。”接着她又说:“你说春上打仗他会不会弄个小地养?我要是少吃点肉能瘦下来吗?”

    朱玥碧看看她惨不忍睹的脸。紫酱脸里透着笑简直就是半个男人叹了一口气心说:“要是我变成图里月那样的女人怎么办?”她依然安慰说:“中原吃肉少。到那就好了----你说你愿意住到中原不?”

    图里月诚实地点点头小声说:“昨天张奋青那小子跑了一圈马回来给我说他不想回中原了。我就骂了他一顿。我也觉得中原好要是阿鸟能在中原落脚。咱还回来干嘛?!再也不吃这的风沙了----我真过够了不知道俺阿妈和俺阿爸怎么不知道去中原去往那一住巴掌大的地不用怎么干活就能吃一年。”

    朱玥碧笑了一笑。夸张地说:“树上的虫子会吐丝。那光滑的丝绸全是从它肚子里抽出来的。知道不?中原什么都不缺就缺牛和马把咱家这些牛和马赶过去一准能换几十亩地。”她踌躇了一下看到张奋青连忙叮嘱他说:“这些牛可得看好!你吃了饭就去看看。给他两个帮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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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雾散时。扎在雪地里的枯草都低垂了那沾雪的头颅任饥饿地青牛和马匹不知道饥寒地贪婪乱啃。张奋青沿着走了个大圈。来到图里图利的面前。图里图利昨日打了只狼提给他说:“你带回去吧。皮剥了挂到咱家地杆子上……”

    张奋青点点头笑道:“咱家的杆子天天飘狼皮要是让扈洛尔的木架子上业撑满猛兽皮毛春上难得有仗打!”

    图里图利点点头说:“一看咱家就是有不少巴特尔的恶狼窝普通人家看着憷还敢惹咱。”

    他们正说着外出的祁连兜了个大圈子回来急急忙忙地告诉他俩:“西南的岭上过骆驼漫天遍野都是我以为是野地正要回来说一声。几个骑马跨刀的男人截住我问我是哪家的人要咱家家长去百里外的大营见识中原的美女和宝货。这阿鸟不在咱去不去?他该不是别有用心想看看咱在哪住吧。”

    图里图利噙了一杆草在嘴巴里嚼了吐吐了嚼最终眯缝了眼睛说:“他好意让咱们做客不去不好。再说了咱虽在这呆了一冬可却不知道哪些人来设春营不提早结识就扎不下根。

    最好还是带上厚礼。这份厚礼?还是得给主母说一声。”

    祁连点点头说:“用俺中原的说法这是礼尚往来应该的!”

    张奋青倒不忍心地说:“娘的。怪让人心疼的。要是阿鸟在给人就给人了。让我出手心里得疼几天。不过你们说的都有道理我回去给主母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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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玥碧在搂着阿狗一边说中原好一边看着卓玛依。她仍对这样一个漂亮的少女不放心捉摸不准地想:阿鸟到底是怎么觉得呢?他既然说家里缺女人不如就把她嫁出去。紧接着她又觉得这样不好因为家里的男人成家阿鸟得分给他们多少牛、马让他们自立。

    张奋青来到她身边的时候她才收回思绪问他:“阿鸟今天回得来吗?要不你闲着没事就去接接有了危险让家里早早知道。”

    张奋青心里不服气地说:“我是闲着没事吗?我刚从牧地回来又让我接阿鸟。我知道上哪去接?”但他还是比较明智地藏住话笑呵呵地给她说图里图利的主张说:“我是觉得怪可惜的。阿鸟不在家你拿个主意吧。你看赶上几头牛行不?”

    朱玥碧心里可惜阴沉不快地说:“到中原。这样大个地牛能换两三亩地!咱都要去中原了还认识他们干嘛?”

    张奋青承认这个事实。尤其是这种黑青色的野牛比家牛大几轮使唤得好了拉车下地都肯下劲立刻又说:“咱家有几身好样的铜铁甲还有新做的皮甲。要不挑上一付?”他自己倒觉得甲衣、兵器都是打仗地本钱这一下是真不舍得补充说:“好甲好兵器可值钱了。卖出去十头牛的钱都有了。就是弓。到了中原也是贵得出奇。能送牛就不送马和兵器。”

    朱玥碧想了一会说:“要不。等阿鸟回来让他看!非要现在送地话就送张好皮子草原人兴这个。以前就有猎人送他阿叔一张虎皮。还是白色地。”

    图利月也来插嘴赞同说:“是呀。是呀。就送那个怪鸟皮。挺难见到的。”接着她一拍脑袋说:“对了。那都给孩子做衣裳了。送----什么好呢?我看还是牛好。除了马就牛吉庆。”

    一旁地图里牛插嘴说:“反正不能送狗。这几只狗可听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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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商量了半天还是觉得送牛最划算。

    第二天一早图里图利就赶了两头牛走可没走多远张奋青就赶了上来。大声说:“回去回去!主母又改变主意了觉得还是把那黄毛丫头打扮打扮送出去!”

    图里图利摇摇头叹气说:“主母怎么这个样?咱不是几千人的部族。有个女人是个女人没了将来就得硬抢容易吗?你有花子可旁的人呢?”他摆了摆手说:“算了。我看什么都不送了。我过去打声招呼说咱家领不在。至于送什么。等阿鸟回来再说。”说完。他让张奋青赶牛回去。自己往马屁股上加一鞭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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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图里图利带着醉意回去抱着一身锦衣回去进了家就跟等他回来的女人们说:“你们不知道那是拓跋部的大官员。我在他们面前奔了三趟马射中靶心得了一身衣裳!他那儿有一案子地宝贝还有两三个好女。要是阿鸟在准能拿回来。”

    图里牛和图里讶子抢着看图里图利一巴掌一个打跑了伸展袍子往肩膀一搭说:“好看不?看看好看不?拓跋部也叫阿古罗斯太阳部现在不是乌鲁斯而是中原一样的国家了。他们地可汗可是个大大的英雄那画上的人比咱家的牛还结实就这个姿势站着威武!”他边说边撅了屁股站着拧着嘴巴看住图里月捧袍的大手覆而下展另一手作托天样末了又说:“旁边站着一匹骏马屁股浑圆、浑圆的!”

    朱玥碧紧张地问:“他们都给你说了些什么?”

    图里图利醉眼朦胧大声说:“他们先问我是什么人我不敢说就告诉他们。我不知道。我家领也不知道。他们笑了一阵给我说:那你们就是丁零人。我问他们什么是丁零人。他们说就是不知道什么族伶伶仃仃地人。

    朱玥碧和图里花子都自一旁督促问:“还有呢?”

    图里图利又说:“他们说那些美貌的女人都是中原的女人奇奇怪怪的宝贝都是中原的宝贝问我喜不喜欢。我当然喜欢就告诉他们说我喜欢。他们又问:那你愿不愿意去中原把它们从羔羊一样的人手里夺回来。”

    朱玥碧毕竟是中原人连忙问:“你答应啦?”

    图里图利摇摇头说:“我很想答应就跟他们说:等领回来了我说给他听让他也来领你们的宝贝。你们问问他。然后我就吃了一顿饭回来了!”

    朱玥碧冷静地想了想突然转了主意说:“你知道哪个是他们的长官吗?是文人还是武人?要是个武将就把最好的盔甲最好的兵器送给他给阿鸟换个官做。要是个文人?倒是颇难办地不过咱可以选些皮毛做成帽子呀漂亮的衣裳。管他让咱上中原干嘛给得官大了咱就照办。”

    图里图利点头拍拍胸口说:“是呀。起码得给阿鸟一个千户官做不然不干。”

    朱玥碧摇了摇头担心地说:“先送好东西。然后再说吧。真不给官咱也惹不起呀。”

    图里图利不服大声说:“他不给说不去就不去。阿鸟是一身的本领还能说兽语给狼王都说得上话这是几百年才出的巴特尔。要是不给官咱就打得他给官一人打他十人当打猎一样打。天天打!打着打着咱也做可汗了!”

    朱玥碧烦躁地跺跺脚。说:“他哪里会兽语?你们又喊又叫我也就问了他可他反过来问我一只老虎、一只狼一起撵一群猎物它们会打起来吗?又说:那时我们和狼手里都没有猎物。不会自相残杀的自然会相安无事。我不给他们说明白是因为咱家缺萨满。”

    图里图利张大嘴巴片刻后用手擂自己地脑袋心有不甘地喊嚷:“我打了一辈子猎我我怎么没有想到呢?害得我天天去认疙瘩字瞅得眼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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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飞鸟正在回家的途中。

    之前他顺便去看了一下萨拉师公知道被中原人利用地别乞大萨满想从他那里得到一部无字古书。一而再再而三地威胁甚至强行遣散他的弟子和牛羊几乎把他饿死、病死便把他带了出来。

    飞鸟亲自为他驾车。追上二十来户百姓凑成的队伍。

    这只队伍里大多是又穷又无家眷的胆大男人不然也不会吃贩铁这碗饭冒着生命危险与一些巴特尔讨价还价。他们摆开潦倒地队伍也不知道是喜是愁只一味地赶着自己和豁哥林亲地牲畜前进。

    队伍中的那位铁匠之女段含章虽然有车却并没有坐进去。

    她家地车里全是父亲和师兄饴达尔的冶炼器物。也有三把吞噬人血肉之躯的宝刀。

    段工尹投炉就死后。

    兵器出炉。饴达尔依材而锻共得刀三把。第一把长约一尺半。两面开刃弯若秋月一勾身披青牛乱毛之纹柄如牛角可坠长链环手是炉中副刀名为“角月”。第二把依然是副刀长一尺一寸直而无勾宽身厚背纹理如血以飞鸟来看像柴刀因而有名“赤豺”。第三把方是主刀长约四尺三寸修身挺腹线条奔畅黑纹缠绕刀有两目状如邪狼得名“狼牙王斩”。

    段含章受父亲所托料理得相当精细以良木犀皮收藏既不让人碰也不让人看本来听飞鸟说“你保护不了我替你保管”就答应了可一见飞鸟喜欢第一把甚至偷着耍就又要了回去。

    她不是不相信飞鸟是夏侯武律侄子地事实但仍不想让飞鸟拿走任何一刀。

    因为在她看来飞鸟不仅仅是夏侯家族的人还有可能成为自己地丈夫。倘若自己作为保管财物者把宝物给予自己未来的丈夫是一种私心。因为她先剥夺了飞鸟的权力在飞鸟眼红时说:“宝刀是助伟丈夫建功立业用的。我怎么知道你配不配拥有!”

    为此飞鸟还故意在马上施展刀法。

    可段含章只装作没看见醉翁之意不在酒地说:“据说武艺出众的巴特尔不需要宝刀也照样杀敌!”

    飞鸟只好被她前后矛盾的说法弄得灰溜溜地。他也更不喜欢这个女人觉得她老是拿出义正辞严的话搪塞人其实却又虚伪又不相信人便赌气一样给赵过说:“妈的。就是刀烂了我也不要。以后咱哥俩也学学炼铁自己打把更好的!”可每当到这种气愤的时候他就又那想起雪地里的雷声怕是觉得自己非得娶那个女人因而在赶车的路上愁地问萨拉萨满:“阿师。有一个女人说萨满预言她要嫁给一国之主。我们都不信结果冬天里打了雷你说说看难道这真是长生天的旨意吗?”

    萨拉的咳嗽更严重了走也走不好喉咙里老有什么呼呼地响可还是在飞鸟面前露出像春日一样的微笑说:“阿鸟呀。你觉得呢?长生天博无境界普于天下倘若连这样地小事都管他岂不是要累死?那位萨满的预言也许会灵验但何尝不是用了看人的本领给她一个信念。我敢说那个女子一定有自己与别人不一样的地方有心智有容貌。”他问了一下细节又说:“现在已不是冬天了那是春雷呀----

    飞鸟却还是半信半疑反问他:“为什么春雷偏偏在那时候响?”

    萨拉笑道:“碰巧了。不要以为碰巧了就会神奇。比如你和我的相遇是碰巧吧?人生有许多碰巧了地事甚至在你的不知不觉中至于什么样的巧就很难说了巧得让你奇怪了你就会觉得神奇。”

    飞鸟说:“可长生天是常常示警的呀比如狗人南下他就会在山川河洛上的示警对不对?”

    萨拉点了点头反问:“听说因此将你投到湖水中那也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