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绚日春秋 > 第五卷 十四节
    一院子站了十几个的兵士流露出冷肃之气相当吓人。一听说他们是来拿人的坐在那里纳鞋底的老婆子立刻跳起来惊慌地往东屋里奔。随后夫妇两个轻轻掩了门连头都不敢露。

    一阵令人心悸的沉默。兵变?!哪来的兵变?飞鸟飞快地在脑袋过了一遍剔除昨夜的事一下想到樊英花在他回来之前给的警告浑然不信这是国王的意思心里清楚地认识到:要是被抓去非死得不明不白不可。

    他不声不响地嚼着嘴巴里的吃的看过许小燕唐柔赵过显露出的各样震骇把眼睛盯到墙壁上挂着的刀上而心里却还在犹豫:要是杀出去会不会连累其它人?

    “谁是狄飞鸟?!”白净净的军官不耐烦地问“统统抓回去!”

    许小燕脸色白死死地抓住飞鸟的手在别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缓和说:“可他什么也没有做?!兵变了还能坐在这里吃饭吗?!”

    “是呀!”赵过大声附和接着问飞鸟:“怎么办?”

    军官看赵过曲起半个身子有点儿警惕但还是冷笑着重申道:“至于有没有罪要审过才知道。要是反抗便就地格杀!”说完他已对着身后上来的几名兵士举起右手。

    怎么办?飞鸟打内心里紧张。要是被他们带走的话怕赵过他们连自己被带到什么地方了都不知道。想到这他知道自己也已被军官认出来便挣脱许小燕的手把她推到唐柔身边然后肯定地点头站起来问:“我就是狄飞鸟。你是奉了谁的命令来的。无凭无据我为何要跟你走?”

    “是呀!无凭无据谁知道你是不是长月叛军?!”赵过觉得有道理笑着说。

    那军官不怎么对劲地狞笑但并没打算让飞鸟做个明白鬼就地往下挥手。飞鸟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大呼一声窜到墙边取刀。随即赵过掀起桌子顶起来像门口撞去正撞在两个进来的兵丁身上出“咵”地一声。

    见身边的一名兵丁被撞倒军官拔剑在手一脚踏在梨木桌子上。赵过力气虽大但冲势已尽被脚力一踏不由带着已是烂面的桌子退了数步整个虎口被擦得生疼手里的桌子腿竟然“咔嚓”断掉。他怒吼一声猛地桌子扔了出去。

    桌子刚自两扇门里向外飞坠散成一堆乱木。梨木很是坚硬见它在两人手里烂去军官顿时不敢小瞧对手。他知道屋子里施展不开便有意后退正要引对方出来已感觉到眼前寒光一闪。

    飞鸟急追出来刀锋夹着一股强烈的刀风逼近他的前胸。

    军官吸了一口冷气暗叫一声“好快的刀!”他虽退势已老却浑然不惧地踩了个闪步回风摆柳一样让过飞鸟的刀势自肋下小幅度地挑剑。飞鸟猛地旋身收势手中再吐刀劲从对方头上劈下又快又猛却是刀背朝下。

    军官格了一剑长剑差点被绞脱出手。他在军丁用长兵器的殿攻下跳到圈外脸上已是青红不定大声道:“吴钩?!你竟然使吴钩?”

    在三四只枪戈的刺击下飞鸟无暇应付对方的惊叫。他眦目猛喝只存杀敌一念不顾横来的长戈啄在腰上奋力挟住一枪砍伤一人已赶至军官面前。随即赵过持两锏从他身后跃出挥舞如飞杀入长兵施展不开的人群击出一片红白齑粉。

    这就是将军与侠客的不同他们最擅长的就是披甲冲锐刚猛必杀之技。军官没料到他竟如无物般冲过拉开的一枪之距仓促挺剑以迎。狂劲急猛!锐风呼啸!飞鸟的大喊刚歇屠夫斩大块的短音就结束了这次遭逢在两人间分出胜负。

    军官不敢相信地确认到飞鸟的刀已带着激迸的冷风剁进他的肩膀而自己的剑芒只入敌躯半分。

    他慌不择路地往后跑撞倒一名腿脚抽筋的卒丁奔过廊道逃走留下心胆已被惊裂的惨呼。被惨叫一激院子的兵丁刹那如鸟兽散来不及逃走的大叫饶命丢了兵器呆呆地听飞鸟裹着威风回答那已经不知道逃到哪里去的军官:“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我就是使用吴钩!”

    言谈、举止轻松无事但他的内心却焦躁、紧张。赶走这些丢了兵器的卒丁后他就让赵过带上那双夫妇唐柔许小燕去会合自己的人而自己犹豫了再三还是不想放弃未做完的使命立刻去见国王。

    送过赵过一行后他带了一个兵士闯过几伙似乎是追捕他的郡丁马不停蹄地赶到国王的行宫----万花园。

    这会已接近中午天黄了一下露出几分晴色新垛的门楼檐子还滴垂着眼泪一样雨水。其下站立着几名横钺武士。他们见飞鸟浑身是血立刻竖起兵器阻止他入内。

    飞鸟解释了一阵着急地等候他们传话。他不知道那些人是真奉了所谓的口谕仍暗自思量:樊英花的哥哥不会也来个陛前追杀吧?!

    不一会一个斯斯文文的中年人和刚进去的武士一道走到飞快径直到飞鸟来到跟前。他四处看了两下脸上流露一些急色低声说:“此地不宜久留宋大人让我等了多时快跟我一起去见他。”说完就急忙走到前面回头等飞鸟跟上。

    “为什么?!”飞鸟不自觉地问了一句但还是相信了若对方不怀好意完全可以告诉自己国王不见自己。

    沿园子向东行了百步有一座白墙小院。宋涛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飞鸟四处不安地看感觉有点儿冷直到看到对方脸上有着几分焦虑才稍微放了一下心。刚坐下宋涛就缓缓地说:“少将军请务必信任老夫将诸多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个明白。否则少将军危矣!”说完他盯住飞鸟问:“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

    飞鸟一怔不知道这事是已经尽人皆知还是经了宋涛的手。他也是一肚子牢骚再觉没什么隐瞒的想也没想就往外倒终了诘问道:“今天一早有不少兵士闯入我住的地方说是我牵扯到一起兵变宋老爷说这是什么事?”

    宋涛仔细听他讲完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口气连珠问:“昨夜的事自然牵扯不到兵变。可你想过没有你在林承救驾前呆在军中至兵变前不久仍在宫外难道没听到异常的风声?当夜陛下逃离林承却于夜里受袭怕是有人透露他的行踪吧。还有你为什么一开始就不愿意回长月非要挟裹君臣二人绕道千里?”

    飞鸟脑子轰地炸了不自觉地站了起来眼冒金星脑子一片空白。他再傻也明白这话不可能是宋涛胡乱猜想的也不可能是无中生有因为许小燕早就警告自己而自己拒绝去听。

    兵变是秦汾自己参与的时过境迁后问下面有没有风声分明是一个念头转过就狐疑万分。而“夜里受袭”“绕行千里”更让人难以说清就连飞鸟和他互换装束的李代桃僵也可以说成是与人串通为了等他出宫后杀得毫无痕迹。这不是普通人澄清误会可以指个张大妈李大婶的来证明把别人曲解的事情从头到末说一下。要是信任不用解释要是不信却也没法解释。

    了一阵意生屋子里几乎能听到心跳。飞鸟没想到诬陷一个人竟这么容易胸腔里不知是装满委屈还是心酸只觉得翻煎得厉害。他只好扎了个西子捧心的样子呆呆怔怔地说:“为什么要问我?我怎么知道?!”说完他用手捂住酸的鼻子抑制住想掉的眼泪哈哈大笑一连说了几个“他***”。

    宋涛静静地看着他真挚的反应打从深心中喜欢这个爽朗的少年并不觉得他是和别人勾结的奸贼无奈地摇摇头又叹了一口气说:“这人的谗言不可谓不毒。但真正的问题不在这里陛下只是被迫抓你。”

    飞鸟知道不是难过的时候一阵警醒却没有足够的奸猾问宋涛为何要说这些反是宋涛主动道来:“你一定奇怪我为什么给你说这些?是不是?”

    飞鸟恢复点镇定连忙打出信任的大旗说:“也不是。我觉得宋老爷是个正直的大好人怕我蒙受冤屈就给我说啦。难道不是吗?”

    宋涛被他直白地一赞反只有挠的份。他没有说预备的“要救你的是陛下不是我。”而是言真意切地说:“我一直留心着你你是我靖康下代人里难得的人材而又和国王结下了生死情谊将来必能成为陛下的股肱助陛下摆脱危险。”

    再娓娓叮嘱道:“但话又说回来了你万不可牵扯到纷争里面凡事要小心谨慎。我知道这样要求你过分了点。毕竟像你这样的年纪难有足够的阅历定力来堪断是非隐忍不。”

    飞鸟受到感动连连点头许诺一样让他放心:“我有的。有的!”

    “就连我----一念之间也……”宋涛欲言又止眼中射出悲天悯人的神情表情既无奈又不胜悲息。说到这里他盯住飞鸟问:“过年那阵子你有没有在城外杀人?!我记得那一天正是陛下被人威胁的时候你没有留下陪陛下是不是事出有因?”

    飞鸟愕然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宋涛叹道:“你太坦率了!你杀的是苏氏的人而陛下要顾全君王的威信又是正需要他们的时候对你不能表露出偏袒。要是这样承认谁也救不了你!”飞鸟听得出来面前的老人是让自己主动见驾拒不认帐而他和国王来保自己太平当即有点不知所云。

    宋涛又叮嘱了几句很快从后门离开留飞鸟独处一下。经过一番分析之后飞鸟也很快从前门出去。外面等他的军士对危机的忍耐已到了最大限度见他一出了门就说:“少大人。我打早上就没吃饭饿得不行了让我去吃个饭吧?!”

    飞鸟看不到他故意躲避的眼睛心里带着点凄凉无心怪他舍弃自己就从衣服内侧翻了点钱出来说:“去吃点好的。要是我出不来你回去给大伙说别让他们等我了以后凡事听6长官的。他是樊将军的自家人不会出什么差错。”说完他看对方不接强行把钱丢给他上马就走。

    到万花园子的时候里面已经林列了一队兵士一直延伸到正堂前呈现出千所未有的肃穆。他由人带着进去时碰巧遇到承大夫。承大夫赋闲了好一阵虽逢人必称陛下的安危重如泰山自己却表露出很淡泊的样子拒绝出任官员。一些官场里打滚的人不难看得出来他是看不好形势怕自己的命运和小政权一起断送。

    他是和往常一样陪国王说话儿的也往里去看到飞鸟冲他“嘿”了一句羞恼地站到一边而目光驻留在“笨笨”身上良久。

    飞鸟经过等待肃立最后到了堂下。宋涛已在那儿不过却没看飞鸟。等了一会两人见秦汾掖着袍面由一个珠光宝气的少女扶着出来慌忙跪下行礼。

    只看一眼飞鸟就被对方的样子镇住为两者间刻骨的仇恨而心惊。这的的确确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立马想起赵过在打死她弟弟的时候扔下的“斩草除根”此刻真不知道悔恨好还是感叹号同时他心里也清楚这少女很可能在自己化成灰后也还能指认自己而她在秦汾心中的位置比自己重多了。

    秦汾萎靡了许多眼泡下带着紫印很明显是由现实的压力造就的。他让人把飞鸟缚住押在堂下却没有依从身侧女子的施压责问飞鸟的杀人事反口气粗硬地问:“樊小姐把马还给你了是吗?!”

    飞鸟就像一只被人挫了翅膀的鸟由两名高大的军士按住身上的伤被抻得乱疼更不要说还得跟犯人一样回答问题让仇人用利眼看。想想宋涛不曾给他说过这样的过场他渐渐不服气心里憋得难受不去想秦汾为何问这牛马不相及的事便“嗯!”了一下。

    “的确是他杀了我父亲和弟弟!”旁边的少女流着眼泪又一次指上飞鸟说。

    飞鸟经过宋涛的教育立刻大声否认:“没有!你认错人了再看看我其实我的眼睛很大。”说完他抬起头把得眼睛睁得大大的果然是一改往日的细眼而是铜铃样。

    少女怕他忙推搡了秦汾一下大声确认:“陛下就是他!你答应了我舅舅要抓他回来的如今他就在眼前还不让人把他拉出去杀了。”

    宋涛想不到飞鸟能做出这般若无其事的戏心里想笑却煞有其事地看了飞鸟一眼乞说:“狄少将军刚从战场上回来轻率从事必不能服众。为臣手下有位能吏曾做过多年的地方推官断理诉讼已不下千余不如将此事交他审理。娘娘放心他必能还事实一个真相。”

    秦汾丝毫不理会没当少女的话是一回事也没理宋涛依然厉色地责问飞鸟:“她怎么会还你的马呢?!”

    答不上来的飞鸟被人带走后宋涛吃惊地现秦汾脸上盘旋着阴晴不定的戾气变卦在即。正是他打算分析利弊要秦汾以大局为重的时候承大夫自一旁出来。他揖过宋涛问秦汾:“陛下问出来了?”

    “恩!”秦汾咬牙切齿地说“他既然敢偷孤的鞋子换回自己的马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宋涛凉了半截胸口忽如铁锤的重重一击一下醒悟:“这要是真的谗言也类比成真。陛下不是为了让苏氏信服而是根本不当自己的人是一回事更不信任他们。”这时他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晚了心底不禁悔恨掺半。

    ※※※

    飞鸟被拘禁性命已如板上的蚂蚱。

    但这根蚂蚱上拴了许多道的绳子关联很多很容易就成为矛盾的挑起点。

    先是前线和后方。樊英花用心良苦地为他将来的地位打基础已经把他造就成整个前线的代表临行时还以三军送行。一定程度上他和他的这群随员就意味着前线浴血的将士的地位是礼遇还是冷落都关系到万余人心更不要说要杀就杀。

    其次是樊英花和李玉的兄妹关系。兄妹两人的亲情已经面临到最后的考验的关头一但飞鸟遇到不测樊英花未必不把之归诸于在郡里一手遮天的哥哥。而李玉接受于阿飞的建议现在正迈入攫取兵权的重要关头决不允许飞鸟来打草惊蛇激化矛盾主张中的“释放”相当强硬。

    最后是苏氏和樊氏的关系。樊氏家臣哪怕再看飞鸟不是但苏氏要敢出头来碰就是对李家的挑衅。樊全如今已经是在北面独挡的大人物恐怕他就是代表之一。

    所以在事后的明处苏孔表露得相当明智反一改口气强调狄飞鸟是战场的功臣把之当作国王拉拢自己的筹码完全抛给秦汾自个。而宋涛偏偏建议秦汾把飞鸟交给苏氏论处这样苏氏必然因得罪不起樊氏而释放飞鸟。这样飞鸟的性命保全了苏氏也没理由再借国王的名义私下寻仇。

    在秦汾犹豫不决的时候李玉业已派人施加压力。但压力越大秦汾也就越不平衡。

    一夜功夫他就陷入到对只剩下的最能管着的一个人都无法碰触的焦躁和愤怒中。尤其听承大夫说飞鸟在牢中吃喝如故安稳得很后更让他觉得那是对方的挑衅是自己为君为人的失败。

    宋涛知道如今已失去了处理事情的主动已经到了不放也得放的时候了。但他只要一提就会听到秦汾憋气上头的大喊:“孤就是不放孤好坏也是一国之君。孤就要斩他的头。我看外面的人把我怎么样喽。”

    他弄不懂陛下是要个台阶还是恨极了要食其肉寝其皮?!但这一时间却似乎通过这些牢骚判别了两者之间的对错他保全狄飞鸟的心思反而更加强烈。

    相对于脾气的秦汾和四处忙碌的宋涛狄飞鸟在监狱的确过得安稳。监狱在起事的时候已经空了如今犯了罪无须审问更不要等到秋后问斩依然没有怎么住人仅有的不过是几个硬头政治犯。他原本就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往哪一躺都是一觉丝毫不管空气怎样污浊夜里如何寒冷这次只是多了点寂寞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