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小说网 > 修真小说 > 大唐剑歌 > 第二十回 往事自难顾
    昙宗见众僧一片哑然苦笑道:“此时老衲还要先向我佛忏悔自十多年前大智长老在白马寺初露锋芒事后每隔一年便要劳烦修行之所的住持齐齐前往护送我们这队伍也越庞大除了昙临师弟坐化外无一人敢不亲来其间原由只有我们自己心里清楚明白但却也十分糊涂大智长老身份和地位都这般紧要他到底是什么来头老衲心中这些年来一直耿耿于怀。请牢记而今竟遇到一个与他过往有牵绊之人说句实话老衲确是有些动了好奇之心罪过啊罪过。”说罢闭目连连默念经文。

    林剑澜在门外却是听得一清二楚心中极是感动当日昙宗宽袍大袖翩然而去的神态依然在脑海中不曾抹去他既是少林寺掌门且不说武学功力佛家修为也必定早已到了极至心性空明又岂会对一个大智长老的身世有什么好奇之心不过是以自谦来换取众长老的许可而已别人看他修为如何他早已置之度外一切了然于心而又不牵挂于心这“不计较”三字说起来容易却是别人难及万一之处。

    里面众方丈均是面面相觑倒不知该如何应答半晌道宁方道:“事已至此追究过往也没有什么必要昙宗方丈也是一念慈悲不管怎样明日我们都要带上大智长老继续赶路在此处分别以后万难再见这少年求再见大智一面对我们来说并无什么不可只是怕大智长老见了他以后再受刺激。”

    他本就是昙宗的嫡传弟子因此不肯轻易反驳昙宗的意见这番话说的端的是十分圆滑其他方丈听了自然也不肯得罪昙宗互相纷纷交流之后公推了道证出来道:“既然事关林施主生父我们不便阻碍他一片孝心只要大智长老同意见他即可只是有个条件他们交谈之时需得有人在场。”

    昙宗点头道:“这是老成持重之言我们既都是这十几年来护送大智之人此人份量如何想必也都心中有数老衲与林施主结识理应回避事情既然在慈恩寺生我看不如就委托道证方丈在旁可好?”

    众人皆点头称是道证有些得意呵呵笑道:“既然如此老衲便不再推脱了各位且在此等候便是。”说罢开门出去见林剑澜迎了上来便换了副凝重神情道:“林施主父子天性我们出家之人倒不会阻拦只是一来大智师兄未必肯见你二来为免再出什么意外各位方丈委托我在一旁照料大智师兄。”

    林剑澜低头拜道:“这个自然晚辈着实感激各位高僧一片慈悲关爱之心。”

    道证点点头并不说话向大智休息的内室走去到了门口才停住脚步沉声道:“大智长老有位林施主请求与你见上一面。”

    里面却是一片沉寂林剑澜虽还在门外却已经不自觉的躬了身子听不到答复心中却忐忑不安暗道:“莫非大智长老还未清醒么?难道见了我的容貌刺激竟这般大?或者他已经清醒了却不愿意再见我一面那便如何是好?”

    道证则心中暗道:“像昙宗方丈这般都动了猎奇之心何况于我?大智长老虽地位尊崇但是却仍自有着许多神秘之事莫非他真的与这少年的父亲打过什么交道?”又暗笑道:“他平日一副修为颇深的模样其他方丈也对他推崇备至没想到见到故人之子竟至晕厥我看不过是虚有其表罢了。”

    二人在门外立了半晌各怀心事方听门“吱呀”一声打开小沙弥悟常低头站在门口道:“大智长老请林施主进去。”

    林剑澜闻言心中又惊又喜急忙迈步而进道证正待跟上悟常却畏缩道:“方、方丈大智长老不、不让别人进、进去。”

    道证见他这副模样顿时有些无名火气眼睛一瞪又不便大声训斥只把脸色一沉道:“你让开。”

    悟常平日最是怕他训斥更是一下子躲到了门后又不敢让道证进去又不敢关门只偷看方丈脸色不敢再吱声。

    林剑澜刚迈步进去此时也是立在原处看着道证和悟常一时间进退两难正僵持间听里面一声苍老的声音道:“道证方丈请准老衲单独与这位施主谈谈。”

    道证一怔道:“我受众位方丈委托而来大智师兄刚刚醒转身体尚虚也好从旁照应。”

    大智道:“老衲既决定见他定然不会再出什么状况请道证方丈代为转达老衲多谢各位方丈照顾之意。”

    道证正要再言那大智又道:“自己一身过往都能毫无牵挂又何必执着于他人求名求利为贪求觑无谓之密亦为贪。”

    道证浑身一震脸色顿时肃穆起来片刻又面露喜色如闻纶音躬身道:“多谢大智长老。”说罢急急转身奔去悟常也是长嘘了一口气蹑手蹑脚走出门外将门掩好。

    林剑澜回头望去见大智已经起身端坐在床上便上前一步拜道:“晚辈林剑澜拜见大智长老请恕今日晚辈惊扰之罪。”见大智并不言语只望着门外若有所思赞道:“经长老点拨恐怕道证方丈修为又要有所进境。”

    大智“哦”了一声笑道:“这道理他自然明白只是悟了这层却要害他犯一个‘私’字。”见林剑澜面露疑惑又道:“他回去见其他众僧只会说老衲执意不许旁人在场刚才那番话则会独自参悟又怎能悟得真经?唉万般辛苦修佛性浮屠难成因一念老衲又何尝不是如此?”

    林剑澜不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略显茫然猛想起好不容易与大智见面并非为了谈佛论法而来问道:“大智长老我……”

    大智接住话头摆摆手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说罢向林剑澜望去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脸上却已经不见丝毫惊悸之色平淡中带些笑意眼神中反倒透出怀念之情道:“你和你父亲真是十分相像。”

    林剑澜本来还强自平静只当是为着外婆才对父母尽心寻找此刻听大智这短短一句顿时心中翻江倒海才了悟原来自己对这从未谋面的父亲竟如此在意眼泪几乎便要落下哽咽道:“既是长老与我父亲相识能否告知晚辈他如今在何处?当年为何一去变没了音信?我的母亲又在何处?”

    听这一连串的问话大智倒有些怅惘道:“见了你老衲才明白怪道当初她倾心于他他却丝毫不为所动原来已经早有了家室我们却一直不知你母亲的事情我是丝毫不知的。”

    林剑澜见他说的模糊不清除了母亲又有谁对父亲倾心么?这些似乎与父亲的踪迹没有什么相关之处但又觉得哪怕知道父亲一点一滴的往事都是可贵之至急道:“那还望长老告知与我父如何相识?我父亲他……他是怎样一个人?”

    等待他的却是极为漫长的一段沉默静观大智似在闭目回忆脸上不复那副淡然模样当真是悲喜交加似乎所有的往事风云在他脸上都留下过痕迹。

    意气风留恋伤感无奈失望……还有着如同刀刻一般的恨意在脸上凝固了许久方慢慢融化开来未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大智缓缓睁开双眼见林剑澜神情急切的望向自己双手已将衣襟不自觉的攥的皱皱巴巴虽然还未出生便于生父分离然而这份父子天性又岂是多年离别便能轻易割断?想到此大智方缓声道:“你名字是哪两个字?”

    林剑澜似乎被这长久静寂后的话语声惊了一下抬头道:“晚辈林剑澜刀剑之‘剑’波澜之‘澜’。”

    大智低声重复道:“刀剑之‘剑’波澜之‘澜’可见他对你这个未曾等到出世的儿子期许甚高。”说到此处眼神向林剑澜望去林剑澜只觉得似乎他正在看着自己又似乎在看着自己的身后眼神空洞悠远接道:“十几年前扬州瘦西湖畔一位青年书生经人引见得以与我结识那处茶馆的名字我至今未忘叫做观莲茶舍。”

    林剑澜听大智所提这青年书生顿时心中一紧果然听大智道:“老衲当日在世间还略有薄名那书生却不甚恭谨听人介绍到我时只平身一揖道:‘在下姓林名霄羽。’老衲抬眼看去见他一身素色袍子十分简朴嘴角挂着笑眼睛黑漆漆的仔细看却似乎有星光闪耀般眉毛上扬这副脸孔平地里便带着一股自信自傲之气老衲至今都不曾忘记唉想必你也猜着了这青年书生便是你的父亲你倒长得有八成像他。”

    林剑澜心中一酸又有些疑道:“大智长老说他当日略有薄名出家人说话自然谦虚些想必他当日是大大的有名不知他到底是谁?”

    大智道:“我着实欣赏他这份狂放又有些恼他这份狂放便道:‘老朽是欲以腔血酬王志忝谢殷勤座上宾你的名字又是哪两个字?’他竟未思索径直答道:‘但凭九天云霄力谁道片羽不凌云?’我二人相视一笑倒如同许久未见的知己一般。”

    林剑澜见他说起林霄羽当日相见时的场景他父亲的急智、洒脱如同亲见不禁心潮澎湃那后两句嵌着‘霄’‘羽’二字却不知大智的名字是什么。

    林剑澜道:“我父亲他离家之前明明言道要去长安考取功名为何却去了扬州?”

    大智慨然叹道:“人活一世却难逢几个知己见他迅应答却难能可贵的合了我这前两句的意境便知他也是胸怀大志之人再深谈下去更为投机他见识不凡也想做一番事业却又视功名如粪土一般便是这点令我引他为知己。”说到此处大智似乎有些悲愤道:“在座的数人俱是当年叱咤风云的人物而今却死的死散的散了。”

    林剑澜听他又提到在场的数人心中正自暗疑为何下场竟是这般惨然却听大智接着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林霄羽!”

    林剑澜不禁骇然大惊见大智将双眼闭上神情强自平静过了许久方又睁开长嘘一口气脸上又是一片风平浪静道:“这是我十数年来的心结施主你应该已经看出来老衲第一次见你便不曾掩饰过恨意即便日夜参佛却始终抹不掉这如同刻在心上一般的仇恨。”

    林剑澜此刻已经是震惊的不知该说什么想到大智的确几次露出对自己恨之入骨的表情只怔怔看着大智见他神情忽悲忽喜道:“这些年来老衲刻意不去想这些往事越怕碰触却越是难以忘怀初见你时如同亲眼见了林霄羽一般明知是幻影还是恨不得将这影像撕成碎片烧成灰烬。待到此时老衲才得以解脱恨什么怨什么都是无谓若说还有什么剩下也不过是一丝留恋。当日的风流云散皆有各自因缘他后来去了哪里是一反初衷谋求尘世富贵还是怎样老衲也不再关心了但父子天性不可断绝若施主仍执意寻找你离这大唐都城不远倒可托人打探他是否已入朝得了显赫功名。”

    林剑澜颤抖道:“我父亲他为何……”

    大智摇摇头道:“施主不必再问了你虽有着林霄羽的聪慧却也能看出你为人敦厚往事不可追老衲又何必再将这些过往仇恨加在你的身上让你背负父辈的羞耻与愧疚?这样便如同在报复你一般此时老衲已经大彻大悟执意拿起累了自己也苦了别人汲汲探询不如不再追问放下便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