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不知春烂熳，五旬却值雨飞浮。”
张维倚在后座上，看着窗外天空淡薄的云层和如丝般飘荡的细雨，想起这首诗词来。
三人一路驱车沿太湖之滨，在孙佳的指引下，直抵无锡新区。
二零零零年的无锡，楼宇平房参差，只有进入新区的时候，才见到浓郁的现代化气息。
不过汽车又行驶十分钟后，便在一处高楼后面的一排排平房前停下来。
孙佳当先下了车，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边，看了一会儿，就转头对下车的李亚朋和张维道：“我家就在那边。”指着远处街头。
是一排挂着各式牌子的小饭庄，此时正值午饭时间，来吃饭的人多半也是外来务工人员，有些嘈杂。
“看起来不错。”李亚朋戴上墨镜，笑着看向孙佳，张维也示意她带路。
在一家名为“春晖”的小笼包子店前停下。
孙佳道：“到了。”
然后便将拎着的包紧紧抱在胸口。
“进去吧。”张维呵呵一笑，就当先走入。
李亚朋跟上，孙佳眼圈微红，亦步亦趋。
张维将门打开，就听见里面传来突兀的吆喝，“孙瘸子，菜呢，快点上。”
他目光一扫，小店里只有六张桌子，中间的一张桌子上坐着两个衣着花里胡哨的小青皮。
此时正是午饭时间，这里却只有这一桌客人，显得有些冷清。
不过他看向两个小青皮所在的桌面和地上时，不禁眉头皱起，只见四处都是凌乱的盘子，里面还有冒着热气的菜，多数只动了几口，此时两个小青皮一边吆喝，一边用筷子搅合着菜，哪里有吃的意思？
“马上，来了。”这时里面传来急促的声音。
接着一个眼角布满鱼尾纹的中年妇女端着一盘酱排骨走出来。
一个小青皮接过来，便往桌子上一甩，道：“还有小笼包呢？快点上，做个菜也这么慢，你们还想不想开店了？”
“妈……”
孙佳开门进屋，老远就叫了一声。
中年女人转过头，在围裙上擦了把手，迎上来，接过孙佳手里的包道：“小佳，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
“孙佳，你怎么回来了？”
一个小青皮叫了一声。
“你不是……”
张维一把拉住孙佳，不让她说话，道：“阿姨，孙佳回来看看你们，住两天就走，没事儿。”见孙佳妈打量着自己和戴墨镜的李亚朋，就笑道：“我们是她公司的同事，刚好顺路送她回来，这就走。”
“别走，小佳，你快招呼朋友坐，我这就给你们倒茶，还没吃饭吧？吃过饭再走。”孙佳妈说着就忙转身去厨房。
张维和李亚朋被孙佳拉着坐，两个小青皮一口半口的吃着菜，不时用余光扫着三人。
张维坐了一会儿，就见两人小青皮看着自己三人越来越频繁，便起身道：“你俩先坐，我出去买两包烟来。”
他走出门，就见一个小青皮也跟着走出来。
他之所以出来，是想给于纨打电话，没准儿这两个小青皮曾经跟卢建认识，可能是过来蹭吃蹭喝的，但此时孙佳回来了，保不齐对方起疑心，然后再叫人过来找麻烦，自己倒没事儿，但里面还有李亚朋，万一磕了碰了，可不好。另外还有孙佳一家人，所以这事儿一定要处理的干净利索，斩草除根，以免后患。
见那小青皮跟着自己出来，张维微微一笑，就进了一家商店，出来时一只手握着两盒烟，一只手拨通电话。
等于纨接起电话，张维就笑道：“刚才给我打电话，有事儿啊？我现在可正忙着呢。”
“靠，谁给你打电话，说什么呢你？”
“少来，我们和道上的朋友正在新区这边吃饭呢，啊，地点是……，什么？你要过来？不行不行，我现在兜里没钱了，回去又不报销，不能请你。”张维大声说。
于纨也大声道：“你小子在唧唧歪歪什么？”
张维一听对方没懂自己的意思，便道：“记住啊，千万别过来，过来就麻烦了，有大麻烦了，胡天明非得开了我不可。”
“胡天明在那边？”于纨问。
张维道：“在啊，不过你可别来了，给我添麻烦。”
“我这就过去。”
于纨说着就挂掉电话。
张维瞥了一眼刚刚跟自己出来的小青皮，见对方也听得雨里雾里，嘴角一撇，就进了孙佳家的小店。
进了屋，就见桌子上已经摆了菜，是白鱼、白虾、银鱼太湖三白，没一会儿，孙佳妈又端着一盘酱排骨上来。
李亚朋连说别再麻烦别再麻烦了。
“妈?的这菜怎么这么咸呢？”
忽然一个小青皮一拍桌子，叫道。
孙佳妈忙从厨房跑出来，刚进去送行李的孙佳和一个走路一瘸一拐的中年人也走出来。
“咸了？”孙佳妈拿起筷子就尝了尝，道：“不咸呢。”
一个小青皮叫道：“就算不咸，这菜也不能吃了，都让你吃了，我们还怎么吃？走了走了，真扫兴。”
孙佳妈忙道：“哎！帐还没结呢。”
“结账？结什么帐，老子菜都让你吃了，让我们结账？”小青皮慢声慢语道。
孙佳气得俏脸涨红，道：“你们，无耻。”
“无耻？”那人凑上来，笑嘻嘻道：“客人的菜被你们吃了，还想要钱，你说谁无耻？”
“你无耻！”
张维一见势头不好，刚要出声阻止，就见那小青皮伸手就摸向孙佳的脸，嘻嘻笑道：“这脸蛋真不错，难怪卢哥都相中你了，瞧你这样，八成是被卢哥甩了吧？怎么样，跟着老子混吧，老子不嫌弃你。”
砰……
那小青皮忽然一跟头载到地上，只见张维手里领着凳子，冷笑的看着他。
“你……”小青皮刚要说什么，张维又给了他一下。
另一个小青皮忙骂了一句，一见张维出手狠辣，转身就往外跑。
张维眉头一挑，若是让他跑了，可就麻烦了。
刚要追上去，就见一个人影飞扑而上，接着一声惨叫，那小青皮便倒在地上。
张维一愣，就见李亚朋将手里的凳子放好，笑着摘下墨镜，道：“跟人学了几招，还好，最近练的勤快。”
“身手不错。”张维一想也是，以李亚朋认真的态度，既然饰演令狐冲这个角色，自然也会去学几招功夫，就算不学，时常拍武戏，和武指混在一起，耳濡目染下也就能使出几招来。
孙佳惊呼一声，道：“这可怎么办，报警？”
她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阵阵警笛声。
“你俩快跑，你们打的两人都是社会上混的，和警察很熟悉，抓住你们，可没好果子吃。快跑，我就说是我打的。”这时一直沉默的孙佳父亲上前，一把拉住张维和李亚朋，就往后屋拖。
张维看了看表，摇头道：“叔，不用，警察应该不是来抓我们。”于纨估计快到了，就算是来抓自己的，也无大碍。
警车在小店前停下，几个警察开门进去，果然连问都没有问，直接将地上两个大呼小叫的小青皮押走了。
随即顶着硕大太阳镜的于纨晃晃悠悠的走进来，看着张维撇嘴道：“你还真能给我惹麻烦。”然后又看着李亚朋道：“咱俩墨镜换换，要不我给你签名？”
张维笑看着两人互换墨镜，便对一旁惊愣的孙佳一家人道：“没事儿，一个朋友，阿姨，麻烦你再做几个菜，今天我请他们吃饭。”
“啊……，不用，不用！”孙佳父母说着就走近厨房。
这时于纨已经坐下来，笑看着张维道：“害的我打听好几个人，才知道你是戏头，行啊，把我给忽悠了，我现在一想，越想京城吃的那顿西餐就越不对劲儿，可让你把我坑了，那还不要紧，在京城被你耍了，到了这边还得给你擦屁股，感情我是保姆啊？”
“今天随便你吃，我请客，当赔罪了，何况我还带来一个大明星陪你？”张维嘿嘿一笑。
于纨眨了眨眼睛，就吩咐身后的手下道：“开车去拿两瓶茅台三十年珍藏来。”
“还是国家领导待遇呢？”张维莞尔道：“有没有罗曼尼?康帝？多多益善。”
“少来，又不是名流聚会，给你喝茅台就不错了，拉菲也可以，罗曼尼?康帝我也想喝，可惜今天就产那么几瓶，被我老子抢了先。”于纨忿忿不平。
李亚朋笑道：“那得是多差的名流聚会才喝拉菲？”
于纨笑着回应，几个便聊起上流社会那些事儿。
张维虽然少有经历，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也是与两人相谈甚欢。
孙佳则是听得云里雾里，眼睛里全是向往。
席间，孙佳起身连番敬酒，脸色微红，也有些醉意，便道：“张总，我，我真的不能再做演员了么？”
张维看着她，笑道：“还是看你自己吧，我之前说的话，只是建议而已。很多人为了自己的梦想而活着，而更多的人则是为了别人而活着，你要自己选，但无论怎么选，只有付出才有回报，一切投机取巧，只能赢得虚名。”
李亚朋点了点头，于纨撇嘴道：“你说话跟我家老头子真像。”
孙佳点下头去，忽然又抬起头，看着厨房里忙碌的父母，眼睛亮起来，“我要当演员，做大明星，赚很多钱，永远也花不完的钱。”
张维被眼前这个忽然间变得有些凌厉的女孩惊了下，随即笑道：“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李亚朋顺着孙佳的视线，看了看孙佳的父母，转过头来，道：“孙佳，如果真想当大明星，谁也帮不了你。”
孙佳神色微暗。
张维看着孙佳笑道：“他的意思是说，你不应该跟剧组，而是……”
“什么？”
“去考电影学院，只有那里才是成名的捷径。”张维道。
孙佳眼睛更亮，“真的？”
张维和李亚朋齐齐点了点头。
于纨道：“行了，想考就去考，别再提这些事儿了，我听着就头大。”
张维微微一笑，捏着杯子和于纨对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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