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夺粮剿匪记 > §§第四章 回探
    林大锤的家乡在山东章丘的林家埠,那是个小镇子.镇上早先多数人家姓林。听祖上说他们都是林铁匠的后裔。这林铁匠本是和朱元璋一起起义的把兄弟。朱元璋建立了大明皇朝后,骄横跋扈,滥杀开国功臣。为避难,林铁匠举家逃到此地,繁衍后代,所以这地方就叫林家埠。铁匠业也就渐渐地发展成了这个镇子的主业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外姓人逐渐迁移进来。到了林老锤这一辈,就姓啥的都有了。

    那年月,啥行当都不景气。林老锤靠着祖上传下的这门手艺,在小镇上苦苦支撑着,日子也还算过得去。俗话说:“打铁须有好搭档。”自从镇上来了艾钳子,并主动和他拼档,林老锤这把锤子才打出了劲头。老锤和钳子,两人在心里都称赞着对方。一个想,打铁这么些年,还没遇上过这么好的掌钳;一个想,掌钳这么些年,还没遇上过这么好的大锤。镇上的人都夸这两人是一对绝配。林老锤那把锤抡得准不说,关键是抡锤的速度、轻重全在手心里攥着呢,打啥像啥。那艾钳子掌的那把钳更是翻滚自如,他能准确把握抡锤的下一锤打锻的方向,截铁、掐断,动作干净利落。打十个,十个全一个模样,分毫不差。两人不但打铁配合得好,脾气上也合得来,又都是独苗,便结拜成了兄弟。老锤年长为兄,钳子年小为弟。那年月穷人只有靠互相帮衬着,才能勉强度日。老锤有个儿子叫大锤,跟他爹学抡锤;钳子有个女儿叫小凤,也跟他爹学掌钳。大锤比小凤大两岁,两人也就以兄妹相称。打铁人家的后代素无拘束,两家的父母见他俩同进同出,胜似亲兄妹,心中好生欢喜。那年大锤才十二岁,日子过得好好的,可是’天有不测风云’。这镇上有个恶霸叫林大发,见林老锤和艾钳子的生意红火起来,屡屡上门敲诈。有一天,这恶霸又找上门来,林老锤、艾钳子忍无可忍,一怒之下,狠狠地教训了这个恶霸。为避灾祸,两家人一合计,连夜背井离乡,闯关东去了。就这样到了龙脉县,见这儿交通便利,买卖兴旺,就在这儿安了家。从此,两家人更是处得像一家人一样。看着大锤和小凤一天天长大,老锤和钳子满心欢喜,正筹划着给他俩把喜事给办了。哪知道厄运再一次降临到了这两家人的头上。有一天,龙脉县里来了一股子国民党匪军,领头的就是跑了多年的王老虎。王老虎用枪逼着老锤和钳子连夜为他们打一批马掌钉,这老哥俩也来了犟劲,就是拧着不给打。那王老虎硬说他俩私通***,林老锤当场给活活打死了,艾钳子被抓走了。过了几天,人算是放回来了,却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那年月哪有讲理的地方,艾钳子又气又恨,没过几天,也就含冤走了,小凤她妈一急就投了河……好端端的两家人,死的死,亡的亡。打那以后,小凤就搬到了林家。那年大锤正好十八岁,为报仇参了军,不久就提了干,成天在外带兵打仗,这桩婚事也就给耽搁了下来。这些天,林大娘心里一直合计着,大锤一出门就是五年,现在长春解放了,也该回家来看看了吧!只要林大锤一进家门,立刻就给他俩把婚事办了。要不又不知要等到哪年哪月,这样,也好对三个死去的亲人有个交代。

    终于看见家了,路边把头的冒着滚滚浓烟的那家就是。打老远林大锤的心就开始“呯呯呯”的直跳,妈好吗?小凤好吗?铁匠炉怎么又支起来了?……他来不及多想,给马狠狠加了一鞭,甩下了王豆豆,一气儿跑到了家门口,他拴好马,朝着烟囱正冒烟的那间草房走去,“叮叮、当当、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正招引着他。屋正中果然是一个铁匠炉,火苗正随着风箱的节奏欢快地跳跃着。炉子边围着四个人,一个掌钳的,两个抡锤的,一个拉匣烧火的。大锤正有节奏地响着,这场景这声音,曾经是多么熟悉啊!林大锤一听这声音手就有些痒痒,他亲切地看了一眼这些陌生的面孔,匆匆向里面走去。他应该先去看望娘和小凤。

    小凤听到了外屋有声响,赶紧搀扶起林大娘往屋外走。这些天林大娘有一种预感,说不定啥时候儿子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所以只要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她都要让小凤扶着自己出来看看,好像儿子是一阵风,看不着就刮跑了似的。

    “娘,小凤。”林大锤才走到门口,就一眼看见自己日夜思念的亲人,心里一阵激动。多少次梦中相见,如今就站在眼前。林大锤双眼一下子模糊了。他用手擦了擦眼,仔细端详着娘:娘这些年头发又白了许多,那笑纹中掩藏着多少生活的艰辛和对儿子的思念和企盼。他又去看了看站在娘边上的小凤,小凤正盯着自己看呢,他觉得小凤比他离家时出落的更成熟更丰满了。

    艾小凤见林大锤盯着自己看,一片红晕飞上她的脸颊。她想好好看看自己等了多少个难挨的日日夜夜,终于盼回来的林大锤,可当着大伙儿的面,毕竟有些不好意思,她不由自主地把头低下了。

    林大娘捧着儿子的脸,看着、摸着,笑得合不拢嘴:“真不禁念叨,俺娘俩正在说你呢,你就回来了。”

    “娘,咱有话到屋里说,在门口愣着干啥?”小凤一边招呼着大锤,一边扶林大娘进屋。

    “哎,小土豆呢?”

    “什么土豆?”林大娘问,“没见你拿什么东西呀!”

    “小土豆是我们团的通讯员王豆豆,跟我一块儿来的。”

    王豆豆拴好了马,正走到门边,听到团长在招呼自己,喊了声:“报告!”

    “到家了,报告个啥!小同志,快进屋!快进屋!”林大娘热情地招呼着王豆豆进屋。

    王豆豆边走边从怀里掏出六个大饼子,递给林大娘说:“大娘,咱部队上的人也拿不出啥,大家托我给您和嫂子捎点儿吃的,别见怪。”

    林大娘接过大饼子,感慨地说:“大锤啊,眼下正闹粮荒呢,幸亏咱家有这么个铁匠炉支巴着,我们娘俩日子还算能挺得过。别人家的日子就更难了!”

    艾小凤拿起两个大饼子,走到外屋,去分给那几个铁匠师傅。

    “大锤啊,这会儿怎么有空来看俺们娘俩?”大娘关切地问。

    “长春解放了,部队要向前挺进,我们团又有新任务了,就抽空来看看你们。”

    “什么新任务啊?”艾小凤端了盆水进屋,接茬问道。

    “上级让我到地方上去当个什么官,我不想去。”林大锤接过小凤的盆洗起脸来。

    “你不想去,上面就能依着你?可别犯浑啊!”林大娘听了这话担心起来。

    “我知道,不想去也总得去。等全国解放了,我还回娘这儿来。”

    “那敢情好,你在外面,娘总担心着。就怕你跟你爹一样,由着性子来。”说着,眼眶有些湿润。

    艾小凤怕娘又勾起辛酸的往事,忙插上去说:“娘,咱不说这些。大锤这不回来了吗,说点儿高兴的。”

    林大娘忽然想起什么,问:“大锤,这回能多住些日子吧?”

    “娘,哪能多住些日子,师长就给了我一天假,明天一早就得走。”

    “咋那么急呢?明儿一走,还指不定啥时候回来呢。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娘今晚就把你俩的婚事给办了。这样,凤儿才是咱家的人。也省得当娘的成天为这事儿操心,就这么定了。”

    林母见小凤和大锤不言语,心知是应允了,说罢,从箱子里拿出早就剪好的大红喜字,让大锤帮着贴到墙上。

    下午,王豆豆就赶回了部队去了。临走还不忘叮嘱团长,别忘了答应过自己的事情。

    晚饭后,林大娘早早催着把林大锤和艾小凤送进了洞房。屋里油灯里火苗跳跃着,映照着两张幸福的脸。俩人并排坐在炕沿上,那心情又是欢喜,又是紧张。五年不见,竟然变得拘束起来了,心里有万语千言,却不知从何讲。林大锤看见小凤低着头,两腮飞起一片红云,便说:“小凤,俺听娘一直在夸你,俺心里可美着呢。俺娶了你这个媳妇,算是祖上烧高香了。”

    “俺们两家就这么一个老人了,这些年你又不在家,我的心思可不就全用在娘一个人身上,就是自己受多大委屈,也不能让咱娘为难一丁点儿,这才对得起三位过世的老人和你这个大孝子啊。”

    林大锤激动得把艾小凤抱了起来。他多少次在梦中也这么抱过,可只有今天才是真真切切的。他想去亲亲她。

    小凤轻轻地把大锤的脸推向一边,“先别闹,说正经事,你说首长让你到什么地方当什么官啊。说给俺听听,俺以后也好去找你啊。”

    “别说那档子事儿,反正我是不想去。等仗一打完,俺就回来。随组织上分配我干啥,能跟你在一起就行。咱们和娘一起好好过日子。”说着,林大锤把头埋在小凤的胸前,听着里面“扑腾,扑腾”的心跳。以前他夜里睡不着的时候,常这样想。

    “大锤啊,首长让你去,不去能行吗?那是部队啊,你又是团长,可不能像小时候那样驴性霸道的。这么大了,别让娘为你操心。”小凤还是在担心大锤刚才那句不着边际的话。

    “你还别说,俺们师长还就得意我这驴性霸道的劲儿呢。你忘了,我要不驴性霸道,你那双脚还不早让你娘给缠成粽子了。”

    小凤看着大锤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知道再说也没用,但她还是相信大锤能把握得了自己的,要不他怎么会当团长呢!艾小凤对大锤的爱一会儿就淹没了刚才的担忧。

    林大锤冷不丁亲了一下艾小凤的脸,她咯咯地笑着捶打着林大锤,嘴里说着:“你坏、你坏……”捶了几下,她又猛地一下扑进了林大锤的怀里,喃喃地说:“多亏了你,多亏了你……”林大锤动情地拥紧了艾小凤。

    “小凤,我不知怎么的,你说话、瞧我一眼,都让我心里痒痒。小凤,咱俩分开五年了,你想我吗?”说着,就要去脱小凤的衣服。

    小凤躲闪着:“……不想,不想……哎呀!我怕痒痒,让我自己来。”

    “我就要给你脱!”林大锤还是这副驴性霸道的样子。

    小凤也就不挣扎了,闭上眼睛,任林大锤怎么摆布。这日子她也梦见过许多回了。

    林大娘在门口听着听着,见屋里没动静了,嘻嘻地笑着进了自己的屋。

    半夜,一声熟悉的马嘶把林大锤从美梦中惊醒,他扳开怀里正睡得甜滋滋的艾小凤,一骨碌坐起身穿上衣服,悄悄地推开门,走到屋外。见王豆豆正蜷曲着身子蹲在角落里,手中还握着缰绳。枣红马用蹄子不停地刨着土,显得有些不耐烦。

    林大锤关切地问道:“小土豆,你啥时候来的?”

    “昨天夜里。”

    “你在外面蹲了一宿啊,咋不进屋呢?”林大锤心疼地问道。

    “你的大喜日子,咋好意思呢?想让你和嫂子能多呆一会儿是一会儿呗!”说罢,调皮地望着林大锤笑了。

    “你这榆木疙瘩脑袋。是部队的事重要啊,还是我的私事重要啊?快说!有啥急事?”林大锤知道王豆豆急着赶过来,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昨天你走后,副团长召开连以上干部的动员会,不但会没开好,大伙儿反倒憋了一肚子火,都不愿意去开荒、种地、整粮食。说明天师里领导召开庆功会,大家要集体请战去打沈阳,我怕这事儿要闹大,就连夜赶来接你了。”

    “出事也好,反正我也不想去。走!回部队。”

    不知啥时候林大娘和艾小凤早已站到了门口。听了他们的谈话,知道留也留不住。艾小凤赶上几步从口袋里掏出针线,给林大锤把一颗掉了的扣子钉上,这简单而特殊的道别之后,两匹马飞奔而去。

    望着远去的身影,林大娘和小凤的眼圈都湿了。这一别,能不能见面,啥时候见面,会在怎样场合下见面,分别后各自又有怎样的经历?谁又能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