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五年的重山有些冷，红色本田阿科德小心驶在有些颠簸洒满雪雨的公路上，向着重山市区开去。
“怎么了？有烦心事？”
上车路扬依然礼貌微笑问好，尹子净却能感觉出他的心情有些低落，她忍不住开口询问。
“没什么，只是有些感触。”
路扬摇摇头依然看着窗外发呆，让尹子净呼吸就是一滞。
昨天自己就用过这句话，不过看看路扬表情如此凝重，尹子净知道他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刚才那位是谁？看着挺……”
又沉默了几分钟，尹子净压下心中担忧，有些好奇开口。
远远看到路扬站在一辆桑塔纳旁边和司机对持，尹子净到了近前停下车，那个皮衣女司机狠狠瞪视过来，两人应该是认识的才对。
可那女子打扮有些夸张，尹子净虽然在国外见识过不少，可在重山见到类似风格，还和路扬这种小孩对视，她难免感觉惊讶。
“挺像个女流氓对吧？”
路扬收回了视线，冲尹子净笑笑，道：“刚才那颜飞外号飞姐，我们家属区三大混混头目之一，就是那种打架斗狠，手下有几十个兄弟姐妹的大姐头。”
“……”
尹子净沉默，她了解路扬的xing子，等他继续开口。
“每个人的出身不一样，不是每个人都有正常的努力机会。”
路扬说了心中感慨后随口解释了一番飞姐那些传闻。
“挺不幸的，难怪变成那个样子，真不知道那个女孩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尹子净若有所思，她身为女人心中立即浮起怜悯。
说起来刚才那位年纪不大，现在年轻当个女混混，可年纪大一点怎么办？
“这个其实不用太担心，有了正常努力机会，飞姐她自然也会努力去把握。”
路扬看不得尹子净满脸的担忧神色，忍不住开口透露。
“哦？什么是正常努力机会？”
尹子净被路扬的话勾起了兴趣，饶有兴致盯着他发问。
“飞姐去年底开了家夜总会，生意很不错，她今天可能是心情太好才这幅打扮，平时在店里都是穿制服的，如果你看到那样的她肯定会觉得是个正经生意人。”
路扬原本不想和尹子净说太多这个，不过开口了也忍不住多透露两句，毕竟这是他带来的改变，心中难免有些小得意。
和文江快捷酒店一样，颜飞对于全体员工上班都穿制服的规定倒是执行很坚决，路扬偶尔放学晚回家都能看到对方穿着西装套裙在门口送客户，那时候脸上淡妆的她看着很是端庄。
想想也难怪飞姐今天那么兴奋，她年底数钱应该数得很开心了吧。
这个年，普通职工的日子不好过，领导干部的正常收入一样缩水，可有权力的诸位借着搬迁混乱灰色收入反而多了一大块。
忙碌一年得好好轻松轻松，逐渐了解到飞歌夜总会不是那种明目张胆卖肉的场合，这里有不少年轻貌美妹子的名声也渐渐传开，一些胆大的领导干部自然要来开开眼界，甚至包括山南区一些得到风声的老板，为了避人耳目还单独或者专门请山南区的领导干部过来玩。
舞厅加包房的娱乐方式在这年代重山还稀罕，可以在舞厅勾搭妹子，也可以开包房直接让领班找妹子过来陪酒，虽然酒水钱有点贵，可大家来开心也不在乎几个小钱。
飞歌夜总会的收入蒸蒸日上，连带文江快捷酒店更是一房难求，幸好年底外来领导干部得回去腾出了不少房间。
对于路扬来说，虽然夜总会和快捷酒店依然游离于黑白之间，可和未来那个黄毒缠身的飞姐比起来如今却要正当多了，有了这个转变未来新江许多人的命运应该会好一点。
“哦，她那么年轻一个女人居然能开起夜总会，那真是不容易。”
尹子净讶然点头赞了句，在她印象中的夜总会都需要大笔资金。
“还好了，那店规模不大，再说也不是她一个人出钱。”
路扬看尹子净的表情知道她有些误会，解释了几句，却也不是妄言。
要顺当开店光靠飞姐和文天还不够，这两家店都还有另外的股份，尤其总厂里保卫科头头的少不了，加上最近店里生意很好，一些有权的领导闻到腥味要来占股也不得不应酬。
“这样啊……不过你怎么知道这么多，还知道她在店里穿制服，你们很熟吗？”
尹子净了然点头，随即偏头疑惑盯着路扬。
就是成天不务正业去了解这些才不能用心学好英语？
“这些传闻当然是听说的，我和她不算熟，不过我一个同学的表哥成绩不好，如今在她手下混，那位表哥挺照顾我们几个小孩，所以就那么认识了。”
路扬笑笑解释，表情没怎么心虚，相对来说确实也谈不上熟。
“是吗。”
尹子净不置可否收回目光专心开车，路扬看对方明显不信也有些讪讪。
车到了南江区大桥南桥头，尹子净从匝道绕了下去。
未来那些重山本土地产巨头这年月大都刚刚成立，眼下北部还只是等待开发的热土，中心区土地资源有限，大梁山区距离中心区太远，唯有南江区由于一江之隔又有开发区的优势，所以重山早期几个外资主导的别墅项目，诸如北美花园、翡翠山庄都在这个区里。
其中重山大桥西侧不远的玫瑰国际山庄是一个经典项目，除了外资企业老板，还云集了重山九十年代中期的不少精英和富豪。
“我大嫂认识了这个项目的老板，所以优惠价买了一套，平时也没什么人住，今天给苏苏过生不想请太多人就没去酒店，在这里将就一下。”
尹子净随口解释着开车通过小区大门，沿途一栋栋毗邻的别墅楼接连撞入眼帘，她从路扬探向车窗外的脸上看不到任何震撼或者惊讶。
对路扬的波澜不惊，尹子净却早就习以为常，这小子的见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他不但和自己聊过美国最常见的木屋别墅建筑，甚至还知道beverlyhills这种普通人根本没机会耳闻的地方。
路扬静静听尹子净介绍，也顺便关注玫瑰国际山庄的细节。
房地产是未来长久的大金矿，也是非常容易扩大现金流的产业，对可以借助大势的重生者来说，最容易的赚钱方式无疑就是掌控现金流，然后抓住时机投入资本市场，现金流越大越能收获更多利润。
玫瑰国际山庄这个江景别墅项目坐落于南滨路畔，旁边是重山青少年科普中心，对面是重山半岛，和市政府在一个经度，地理位置很不错。
可项目本身也有这年月重山所谓别墅的通病，这时候的别墅大都是海外华侨老板主导投资修建，其实不过是在豪华公寓基础上的面积放大和空间转移，规模很小，容积率很高，景观很粗糙，大都是模仿欧美奢华风格，却又做得不伦不类，殖民地气息很浓，现代感不强，看着倒是有些民国建筑范儿。
路扬前世没怎么听说过玫瑰国际山庄，在他看来这一路的独栋建筑面积都不小，可生硬模仿的豪华风格，单调混杂的景观布置，和后世见过的别墅项目比起来实在没什么档次。
尹子净把车开入最里面，在一栋面积最大的独栋别墅外面远远停住。
花园外面已经停了一溜车，当然没有后世劳斯莱斯兰博基尼甚至布加迪威龙之类豪车，大部分是奥迪，间或有几辆梅赛德斯和宝马，还有几辆日系进口车，不过如今一套五百平方米的别墅不过几十万，这些车已经算得上豪车。
“我来停过？”
路扬收回打量视线挑眉询问，这样停车好像比较突兀。
“不用，我们走吧，你今天穿得挺帅的。”
尹子净冲路扬莞尔一笑，下车后伸手挽住他的胳膊，两人并肩走入别墅里。
客厅里二十几个大都是中年男女，或坐或站分成几拨在闲聊，看到两人进来都纷纷看过来，其中不乏典型上位者的凌厉眼神。
一个中年美妇很快走了过来，她冲尹子净笑笑，随即有些好奇打量起了路扬。
“阿姨好。”
路扬微笑点头，落落大方先打了个招呼。
“好好，这孩子真帅气，就是路扬吧？门口站着干嘛，你们快进来。”
中年美妇把路扬和尹子净拉过来，随手关上门。
“嫂子，我先送路扬上去。”
尹子净扫了眼客厅里的那些亲朋好友，看到其中有苏宝龙和她名义上的丈夫迟耀宏，心情顿时不太好。
“子净你去干嘛，让小妍送他上去就是，路扬你就把这里当自己家随便玩，等下阿姨再去招呼你。”
中年美妇却拦住了尹子净，随后提高声音喊了一声，二楼冒出几个小脑袋，其中一个少女轻轻答应了一声，随即不慌不忙走下楼梯。
路扬冲尹子净和中年美妇笑笑，和似曾相识的少女一起爬上楼梯。
楼梯拐角，领路的少女突然停下转身，路扬一时间没留神差点直接撞了上去，好险在对方身后几厘米之外站住。
少女显然也被吓到，她慌忙捂着胸口退后半步，瞪大眼看着已经退后半步的男孩。
对方脸上带着歉意看不出来是不是故意，少女撇撇嘴决定先问自己关心的问题。
“你就是救了我们家小公主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