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扬回转身，在教室里全班同学各种惊愕目光下，静静看着那张小心翼翼，眸子里却闪烁着倔强的娇颜。
多少年了，自己记忆里那张小脸已经有些模糊，此时却再度清晰起来。
眼前的距离，少女原本应该粉嫩的肌肤，泛着的苍白怵目，一双水珍珠似的眼眸，勾画着不少血丝，急促呼吸的芬芳，也毫不保留浸满两人之间的距离。
自从搬迁下来，路扬潜意识里，就只想把眼前女孩推开，告诉自己把她忘掉。
他自然也没像今天这么仔细看过女孩的眼神，没有去想，或者不敢去想，女孩自己在想什么。
王妃的一对水漾漾眸子，此刻堆满了希冀和哀求，她穿着浅蓝百褶裙的身子微微颤抖，似乎在等待命运法官的宣判。
“我们不顺路。”
路扬原本想淡淡这么说，话出口却换了另一句。
“好啊”路扬点点头，随后提高声音，冲着教室里说道：“子川，一起走吧。”
“啊？”
此时岳子川看不到王妃的表情，他还自觉有趣正对路扬挤眉弄眼，没想到对方突然开口招呼。
岳子川原想摆手说自己不当电灯泡，可看到路扬眼里的坚持，习惯xing脱口而出道：“哦……好的……”
“妃儿姐，”岳子川还没背上书包，姜灵已经走到王妃身侧，握住她的手，说道：“我也和你们一起走。”
王妃回转身，神色有些慌乱，带着三分哀求轻轻摇了摇姜灵的手。
路扬此时突然出了教室门，他手里提着书包，静静立在走廊外，看着远处升起的太阳。
他的心情平复了许多，如果只是当普通同学，似乎也没有那么难。
在一班同学的复杂心思下，平时总是一起走，住四组团的几位厂领导同学，今天分成了两拨。
邹孟远沉着脸，出了教室门先下了楼梯，李东宇和其他几位看了路扬一眼，也慌忙跟了上去。
岳子川收拾好书包，老老实实到了外面，路扬对他点点头，向着楼梯走去，身后跟着两位沉默的少女。
这年月的新江子弟中学，还全是走读生，放学后大家都急着离开，楼梯处人潮涌动。
路扬几人晚了一会儿，反而避过了人潮高峰。
几人默默走到外面，顺着校门口的支路向上坡走，岳子川住在三组团的板式单元楼，和赖辉羽老师家不远。
路扬心不在焉慢慢走着，他打量着中学外面这片空地，未来这里会建一栋学生宿舍，那时候校名会改为新江中学，开始招收外面的学生，当然那是几年后的事情。
“大扬，我到了，你们慢走……”
沉默的气氛，憋得岳子川快要咳血，他此时自然也察觉出王妃和路扬的不对劲。
不过面对这种问题，岳子川解题时能高速运转的脑神经，总是会纠结起来。
岳子川说完这句话，不待路扬等人说话，连忙招招手跑向自己家里那栋楼。
在足以让人窒息的僵硬气氛中，路扬三人没有去新江南路，而是拐上家属楼间的支路，向新江中路走去。
前面不远处就是综合市场的工地，过了那里就是新江中路，远处的人潮已经清晰可见。
“小灵，”王妃看着不远处的行人，心里一慌，拉住路扬的书包，说道：“你先回去吧，我有话和路扬说。”
“我站那边等你，”姜灵脸色坚决摇摇头，瞟了神情淡然的路扬一眼，说道：“你说完过来，我们一起回去。”
姜灵走开了十几步，王妃拉着路扬的书包，眼眶却不由红了起来。
“对不起，”看到路扬的眉头轻轻皱起，王妃惶然放开手，抹掉眼泪，说道：“我不想哭的……”
对路扬全家今年搬下来，王妃原本一直满怀期待。
搬迁下来之后的最初，王妃年纪还小，xing格也外向喜欢和人交往，却没想到这边人际关系复杂，她颇受一些嫉妒女同学的恶意对待。
那时候新江总厂一切初肇，学校比现在还没规矩，每次被人欺负，王妃总是特别怀念那个从小保护自己的扬哥哥。
只要他在，谁敢欺负自己，可没那么容易了！
这两年，王妃没少给扬哥哥写信，虽然从来没有收到过回信，她以前自然不知道托母亲寄出去的信都被烧掉了，只以为扬哥哥太骄傲不好意思回信。
由于寒暑假都没有见面的机会，这一分隔就是两年。
和淳朴的药泉不同，玉灯镇这边有太多花花绿绿的东西，王妃第一次走在路上被人塞来一封情书，第一次去卡拉ok听人对自己唱情歌，第一次被人从教室里拉出去说要和自己做朋友。
每当失措的时候，王妃总是特别想念药泉的那个扬哥哥。
只要他在，这些烦恼事情，都会没有了吧？
今年扬哥哥终于要搬迁下来了！
王妃之前不知道有多么开心，随后她陪母亲去邵泰明家里，没想到会偶遇路扬。
当时王妃惊喜上前，却被对方冷淡的态度兜头浇了冰水，在七月酷暑里身心彻底冰住。
王妃后来回过神来，以为路扬是因为看到自己母亲和邵泰明母亲那么亲密，误会自己和邵泰明的关系了。
这真是大冤枉！
邵泰明虽然也是相貌不错的男生，听说在重县中学也是尖子生，不过王妃对他可一点兴趣没有，在对方隐晦告白后，甚至连普通朋友都不算，约自己也从来不出去。
之后，王妃对邵泰明彻底冷淡下来，可她找母亲打听路扬家住哪里，却说不知道，随后她回了爷爷家，自然也没机会解释。
没想到开学之前偶遇，王妃急着想解释，路扬的态度却更冰冷，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那天王妃是真伤心了，不但当街落泪，回去之后也埋在枕头里哭了整晚。
但第二天母亲突然质问自己，为什么和邵泰明闹僵，王妃和母亲吵嘴的时候，母亲说走嘴，不许她今后和路扬来往，那些信自己都烧了。
发现蹊跷，王妃追问许久，虽然母亲自觉失言，期期艾艾不再说什么，但她依然能感觉出来发生过什么。
虽然王妃此刻不知道是什么，但想到自己和扬哥哥的误会，原来是有原因的，不是自己或对方变了心，她居然如释重负。
“扬哥哥，不管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我们……”
王妃抹去泪水，展开笑颜，轻轻说道：“还是朋友行吗？”
至少不要做陌生人吧，那样她真受不了！
先当朋友，等自己弄明白发生了什么，还能努力找回那个曾经对自己只有笑颜的扬哥哥！
路扬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王妃的面容，心中有些难受。
记忆里那张模糊的女孩面容上，似乎一直都在笑的，从来没有过眼前这番愁容。
“朋友……都不行吗？”
王妃望着路扬不说话，娇颜泛起绝望和凄然。
路扬表情依然平静，突然开口说道：“我们是同学。”
至少普通同学，对自己来说还没有那么难。
“同……学……”
王妃一字一字念叨着这个词，似乎在习惯自己和路扬的新关系。
“路扬同学！”
王妃面容突然泛起微笑，双手合拢成小喇叭，大声喊道：“我会支持你当好初三一班的体育委员，你说那句……”
双手抱臂，王妃学着路扬当时的样子，表情淡淡说道“如果班里没其他同学敢做的话，我来就是……”
“真是太帅了！”
王妃双手伸出，比划了两个大拇指，那一刻骄阳下的女孩娇态重萌，一番青春活泼的模样。
淡然站立的路扬心弦微微一颤，脸上表情也不再那么僵硬。
“路扬同学！”
看到对面男孩面容柔和许多，王妃大喜，笑容越发明媚，两眼弯弯，说道：“送同班女同学回家是班干部的义务！”
随后王妃拉起路扬的袖子，看他表情没太大变化，心情一喜走向愕然望着这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姜灵身边。
“小灵！”
王妃一手拉着路扬的袖子，一手拉着姜灵，笑吟吟说道：“我给你介绍，这位路扬是红船厂我家的邻居，他现在可是我们班上的体育委员，他体育很棒，什么科目都难不倒他，你得和我一起支持他！”
“嗯？”
通常表情冷然的姜灵，此时愕然看看笑容灿烂的好友，还有那表情淡然的男孩，不明白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嗯什么嗯，快说支持！”
王妃xing格活泼，此时自认为解决了大麻烦，心情轻松不少，看好友没有反应，立刻不满拉着姜灵的胳膊摇晃。
她的撒娇功力不一般，姜灵身子都快散了架，连忙点头说道：“好好，我支持，妃儿姐别摇了，我腰都要断了！”
“哼！”
王妃鼻子轻皱，貌似不屑，对路扬说道：“路扬同学，你眼前的姜灵同学可是艺术体操专业运动员哦，柔韧度很好的，这么点程度不算什么。”
路扬扫了眼姜灵，脑海里浮现出眼前曲线玲珑的身姿，配上音乐舞动的诱惑画面。
心里怜意更多了几分，如此绝色红颜却没机会绽放自己的美丽，老天何其不公！
姜灵的大眼睛闪过一丝疑虑，刚才她又似乎从眼前男孩的眼里看到了怜悯。
这感觉真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