焕的房内,花小娘已经把灯点亮了,柔和的灯光充溢一个角落,张焕坐在他的那把紫藤圈椅上,默默地注视着垂手站立的京娘。
虽然他刚才是一眼认出她,但现在再仔细看时,她确实已经变了很多,从前脸上那一丝风尘之色已经消失,变得娇媚而动人,她特有的海水般湛蓝的眼睛在灯光下出一种奇异的光泽,来回于长安与安西的旅程使她的目光更加坚毅,看得出她心中依然有些不安,而且还带着一丝愤怒。
“说吧!你有什么事让我帮助。”
对于京娘,张焕一直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她身上有一种成熟女子的韵味,有一种他从小渴望而得不到的感觉,虽然他们只有两次交往,却让张焕记忆深刻。
“我的翠云居已经被人霸占了。”京娘无奈而又愤怒地说道。
翠云居是她用张焕给得一百贯钱买下从前那个小酒肆展起来的,由于它生意火爆而被一个大商人看中,投了六千贯钱加以改造,并给了她三成的份子。
但它的生意火爆也引起了一些有权势人的眼红,不久前,风云楼的大东主提出以八千贯收购翠云居,当然被京娘一口回绝。
可就在今天,万年县忽然派出大批衙役,以翠云居未经官府批准擅自从安西进酒为由将它查封了,把投资它的大商人也抓走了,京娘到处找一些有权势的酒客求援,虽然他们平时对翠云居的葡萄酒赞誉有加,可真到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沉默了。万般无奈,她想到了张焕。
“风云楼是什么背景?”张焕沉思片刻,忽然问道。
京娘没有说话,这才是问题的关键,这是所有人回避的根本原因,风云楼是平康坊最大地一处娱乐场所,里面青楼、酒店、赌场样样都有,据说是金吾卫大将军崔庆功的资产。
“据说是金吾卫大将军的背景。”京娘终于无可奈何地道。
“崔庆功?”张焕眉头皱了起来,这确实很难办,他和崔庆功的矛盾很深。若去求他,恐怕他非但不会收手,还会变本加厉,当然他更不会为这点事去求崔圆。
张焕背着手走了几步,他确实很想帮助京娘,可是现在他无暇分心再管其他的事情,他走到窗前沉思不语。
京娘看出了张焕的为难,这也难怪,崔家权势滔天,又有几个人惹得起?她叹了一口。低声道:“如果将军难办,那我就告辞了。”
“等一等!”张焕忽然回过头。他眼睛里充满了笑意,“如果我也开一家酒楼,我给你五成的份子,由你全权经营,你可愿意做?”
“你开一家酒楼?”京娘怔怔地望着张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裴俊的书房内香烟缭绕,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在他的案几上横七竖八放着几本户部地奏表,翻开的一本只批阅到一半。
裴明远站在门口,在他旁边还站着一个瘦高的年轻男子。面色严峻,他便是裴家负责情报的裴淡名,他刚刚得到一个重要情报,赶来向家主禀报。正好遇到裴明远也在给家主汇报。
此刻他们二人皆不敢打扰家主的沉思,裴俊,这位大唐的左相正负手站在窗前默默无语。张焕拒绝了他和亲建议,这既在他的意料之中,但也让他有些失望,从前他是看中张焕的才能,看中他的三千天骑营,才想到通过楚行水将他拉进自己的阵营,成为自己地左膀右臂。
而现在当他突然现张焕的身上竟然还藏有另一层身份,裴俊地最初想法便渐渐生了变化,或许张若镐办不到的事情,他能办得到。
作为一个家主,裴俊一生所追求的便是家族利益最大化,这包括裴家控制的地盘最大,和裴家获取的权力最大,当然,目标是很明确,那就是拿下河东,拿下右相。
张焕无疑是能帮他同时实现这两个目标的最佳人选,可惜他似乎不是那么容易驯服,连自己拿出的最大诚意他都拒绝了。
裴俊的嘴角浮现出一抹冷冷的笑意,当然,张焕是一定要拉拢过来,这关系到他裴家的大计,不过拉拢地策略必须得改变一下,他要让张焕自己投奔过来。
裴俊一转身,却忽然现裴淡名站在门口,不由微微一怔,“有什么事吗?”
“禀报家主,曲江池畔的杀人事件属下已经有了点眉目。”
“哦!”裴俊精神一振,他立刻坐下来笑道:“说吧!现了什么眉目?”
昨天,万年县的韩县令忽然跑来告诉自己,有人在曲江池畔树林里现了五具尸体,他当即命裴淡名去调查此事。
裴淡名行了一礼,小心翼翼道:“两个埋伏在现场的手下报告于我,昨晚有十几人来寻找尸体,他们认出其中一人是崔府地家丁总管,尸体都被他们沉到湖底,他们后来一路跟随,现他们最后都进了崔府。”
裴俊眉头皱了一下,崔府的人被杀,这是怎么回事?他眼一挑,见裴淡名似乎还有话要说,便冷冷道:“说下去!”
“也是巧,今天一早我们安插在永嘉坊泉宅里的人跑来报告,说一个从小照顾张焕地哑老人昨晚失踪了,府里的人到处在寻找他,而且这个哑老人每天都要去曲江池,属下就在想,这两件事极可能有关联。”
“你以为是什么关联呢?”
“属下在想,会不会是崔府的人绑架这个老,却被
人给劫走了。”
裴俊点了点头,看来崔圆也在怀疑张焕的身份了,而且,在自己与崔圆之外,还隐藏着另一头狼。
他低头想了一想。便对裴淡名道:“现在你要做一件事,你立刻派人去长安各家酒楼、茶馆传播一个消息,就说张焕其实是前太子李豫的儿子。”
“是!”裴淡名行了一个礼,便匆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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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张焕怎么会是前太子之子?”惊,惊讶地问出声来。
“你以为呢?”裴俊瞥了他一眼,淡淡笑道:“那为父问问你,既然他不肯成为咱们裴家之婿,那我们该怎样对付他?”
裴明远慢慢冷静下来,他沉思一下道:“孩儿以为张焕说他现在不能娶小妹。虽然看似比较圆滑的说法,但孩儿却觉得这似乎也是他对我们地一种试探,或许是我们操之过急,使他一时对我们起了戒心,我觉得应让小妹多和他接触,我想,他的立场应该会有所变化,而且.说到这里,裴明远停了下来,他本来想说而且小妹也似乎很喜欢他。可一下子想到父亲说他可能是前太子之子,果真如此。小妹若真嫁给张焕,那她将来的风险.
这一刻,裴明远忽然不希望张焕成为自己的妹夫,但在父亲面前,他却不能只说一半,迟疑一下,裴明远又道:“孩儿觉得既然他是豫太子之子,那把他拉到我们这边来就可能有一定的风险,尤其是李氏皇族,我们裴家可能会失去他们的支持。请父亲还是慎重考虑。”
裴俊笑了,他看得出儿子的心里也很矛盾,既希望把张焕拉拢过来,又害怕他误了自己的妹妹。他点了点头笑道:“你的想法很好,张焕那边你们继续去和他交往,要让他看到我们的诚意。”裴俊走到裴明远身旁。轻轻拍了拍他地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不过,有一点你要记住了,在任何情况下实力是第一重要的,只要你有了强劲的实力,就算你说自己才是豫太子之子,那些李氏皇族一样会深信不疑地拥戴你。”
裴明远默默地点了点头,他似乎已经明白的父亲的话,行了一个礼,他转身去了。
裴俊望着儿子的背影,心里感到十分欣慰,能力和见识可以慢慢培养,但德行却是与生继来,自己这个儿子从小不被重视,长大后却越来越显示他的不同寻常,张焕虽重要,但他最多也不过是一个可利用的工具,而自己的儿子才是裴家的主人,他们将决定裴家地未来。
他忽然生出一个念头,能不能效仿张若镐,改由裴明远来做家主继承人?.
这是一个让许多人难以入眠的夜,张良也是一样,夜已经很深了,但她依然无法入睡,往日气势恢弘地皇宫此刻变得阴森可怕,她已经两日无法入睡了,她一闭上眼睛,十六年前那血腥的一幕便出现在她的眼前,那双死不瞑目的眼,多年来一直在她梦中挥之不去,她不止一次地梦到,那个人提着剑在宫里追杀她,大声呼唤,‘还我命来!’
而现在,这个恶梦忽然变成了现实,那个人的儿子竟然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手中有三千军队,令她心惊胆颤,屋外一点点嗦的声响,在她脑海里立刻就变成无数的脚步声闯入内宫。
忽然,门外传来一声尖叫,吓得张良的心脏都几乎停止了跳动,她想喊人,可声音却不听使唤,她想冲上去,可双脚却疲软无力。
“太后!有只老鼠。”门开了,一个值勤的宫女战战兢兢道。
张良呆了半天,忽然她象疯似地跳起来,一把抓住宫女的头狠狠往墙上撞。“太后饶命!”宫女几乎要被吓晕了。
“饶命?”张良恶狠狠道:“哪谁饶我的命!”
她把宫女往地上一推,歇斯底里地狂喊,“来人,给哀家打死她,打死!”
“太后息怒!太后息怒!”宫女宦官们跪满了一地,个个磕头不止。
张良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恐惧,朱让她等待几日地建议已经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她一时一刻也不能再等待,张焕必须要死,立刻就死.
张良取出一张信笺,飞快地写了一封信,召来了一名心腹宦官,低声命道:“你将此信交给崔相国,现在就去。”
宦官匆匆走了,张良无力地坐在地上,她脸色惨白,无神地望着黑沉沉的夜空,天空阴云密布,低低地垂压在太极宫的上空,一场暴风雨将至.
崔府,送信地宦官已经告退了,崔圆怔怔看着手中之信,张良的来信揭开了沉寂了十几年的秘密,信中只有寥寥数语,当年太子豫曾经有一个私生子,宫廷政变后下落不明。
但已经足够了,崔圆立刻明白了所有的原委,这个私生子必然就是张焕了,这是李泌重新出世的真正原因,这也是张若镐想立他为家主继承人的真实目的。
当然,他也很清楚张良的用意,不过是想借他之手除掉张焕罢了,但让他吃惊的是张良怎么会在这个结骨眼上知道此事,她从来不出内宫,难道是.
崔圆忽然将自己手下被杀,人被劫走之事和眼前这封信联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