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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阳书院学风自由,偏重于明经科,教习博士喜欢向生员们布置一些经济时论方面的论题,让他们自己去独立完成,至于《论语》、《尚书》、《礼记》一类,那些早该在孩童时就掌握,书院从不教授。
大殿里黑压压地坐满了生员,先是领导致辞,再是代表讲话,一轮又一轮,生员们听得昏头昏脑,却又不敢妄动,好容易熬到最后,听完了张若镐的一篇即兴演讲,终于到了午饭时间,吃罢午饭大家便可以散学。
盘腿坐了一个上午的生员们早已疲惫不堪,纷纷跑到外间舒展腿脚,一些忘了吃早饭的生员则拔腿向厨舍跑去,早到一步,可少排不少的队,
张焕虽然没饿,但郑清明和宋廉玉却没有吃早饭,三人慢慢向厨舍走去,但郑清明终于受不了两旁奔跑人的诱惑,“我去替你们排队!”他大喊一声,拔足飞奔,片刻便过所有的人,第一个冲进了厨舍,在吃饭冲刺方面,晋阳书院无人能望其背颈。
“这家伙,现在这么厉害,可骑射偏又一塌糊涂。”张焕哈哈一笑,拾起一枚石子向他背影远远扔去。
“去病!”旁边的宋廉玉轻轻叫了他一声,他一脸忧色。
张焕转过头,宁静的目光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他仿佛知道宋廉玉在担忧什么,便拍了拍他肩头,低声安慰他道:“不用害怕!”
宋廉玉嘴唇动了动,还是忍不住叹一口气道:“去病,我不是担心自己,我是担心张煊会报复你!”
宋廉玉思维缜密,他看出了早上生之事会有后患,张煊自恃身份,一直便是书院里高高在上之人,傲上而欺下,今天又受父亲的冷落,他虽然不会把自己和郑清明怎样,但作为同族,他岂能不迁怒张焕。
宋廉玉一直在留意张煊的一举一动,他是最后一个走进大殿,脸色苍白,眼中隐隐闪过恶毒之色,使宋廉玉更替张焕担心。
“去病不如出去游学一月,回来或许就没事了。”
宋廉玉替张焕想了一个上午的对策,庶出和嫡长子做对,很难有好结果,最好的办法就是出去避避风头,可话说出口来,又觉得有失张焕尊严,便歉然笑道:“要不然就和我去一趟广陵,帮我将父亲接来?”
张焕知道他是好意,感激地笑了笑道:“世叔之事我自会帮忙,可是事情来了,逃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去病,要避其锋芒!”
“我知道,张家自有家规,就算他是嫡长子也不能乱来,你就放心吧!”
.........
二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便进了厨舍,这时,一匹恼怒的马从西面奔来,径直从太宗皇帝的手迹下闯进了书院,马上之人是个年轻的女子,石柱遮住了她的脸,但可以看见她的腰间挂有一只闪亮亮的小平底锅,自然就是林平平了,她早上来给张焕送饭,却忘记了父亲有话要她转给张焕。
此刻她满脸不高兴,虽然来找张焕她是千般愿意,但被父亲一顿斥责,却扫了她的兴,前面便是台阶,她也赌气不下马,打马便要直冲上去。
“书院不准跑马!”看门的杂役刚从毛厕回来,忽然现有人骑马要上台阶,一惊之下便冲过来大吼,可一看见林平平,满脸怒色霎时转为善意的笑容,林平平的父亲可救过他老娘的命。
“平底...那个、平姑娘,书院有规定,不准跑马!”话音刚落,他忽然现林平平竟然是从牌楼正中纵马穿过,不由暗暗叫苦,上面可是有太宗皇帝的题字啊!家主早上就因为现有不少生员随意穿过而大脾气。
这是其实是他的失职,本来牌楼下有几个木桩拦路,因为家主要来,特地送去油漆一新,不料他昨晚多喝了几杯,忘了拿回来,若再被家主看见林平平从下面走,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杂役紧张地四处张望一下,见没人现,这才略略放下心来,他刚要说话,却见台阶上走来了一群人,他心中一紧,急上前拉着林平平的马缰绳央求道:“平姑娘,求你下马吧!要不然我这差事就丢了。”
“啊!你是刘二叔。”林平平也认出了他,她急忙翻身下马,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道:“早上被爹爹骂得狠了,我忘了!”
.......
“哈!你们看那是谁?”
“平底锅!”
人群顿时爆出一阵哄笑,这是一群张家子弟,不屑书院饭食,便相约出去喝酒,正好撞见了林平平。
林平平从小大大咧咧,一直是大人们用来教育孩子的反面教材,“你那么野,就象林平平一样,长大后怎么嫁得出去!”
“记住了,长大后娶娘子,千万不能娶林平平那样的!”
诸如此类,故而林平平名声在外,太原城内鲜有不知道她,不过是喜恶各异罢了,这群世家弟子难得在书院里看见女子,今天偶然出现一个,还是太原城里出了名的野丫头,众人立刻来了兴趣,竟不再往前走,只围着林平平肆意取笑。
“平底锅,改日煎两个蛋给我尝尝,别就只顾十八郎一人。”
.......
“二小姐,你快走吧!”杂役见对方人多,又都是张家子弟,他不敢多管,只低声劝林平平快走。
林平平却犯了犟劲,她眼中燃烧着怒火,回身就从马袋里抽出一只硕大的平底锅,黑黝黝的着青光,少说也有二十斤,她一步上前,将锅一横,恶狠狠道:“不怕死的就上来!”
张家子弟仗着人多,哪里会将她放在眼里,林平平犯了倔,他们更加撒欢,一名张家子弟甚至半跪在她面前,两只手举得高高,半闭着眼,故作一脸陶醉地喊道:“来吧!你下手吧!平底锅下死,做鬼也风流!”
旁边一众张家子弟皆轰笑起来,“快动手啊!人家要风流。”
林平平咬紧了唇,抡起沉重的平底锅,挂出‘呜~’的风声,向他头顶重重砸去,“砸你个半死,让你做疯子去!”
那张家子弟见她真下狠手,吓得脸色尽白,一掉头,连滚带爬要逃开,但晚了一步,平底锅正砸在他的肩膀上,将他打出一个滚儿,捂着肩再也站不起来。
“你竟敢动手,我要告你爹爹去!”说着,他觉得自己的肩膀真的废了,竟吓得哭了起来。
“够了!”张煊阴沉着脸,从后面慢慢走来,他眼一扫,对众人厉声喝道:“家主马上就要过来,你们还敢在这里胡闹么?”
众人慌了手脚,一个个低下头不敢吭声,张煊一回头,又寒着脸指着林平平对那杂役道:“这个女人是你放进来的吗?”
“大公子,不是啊!”杂役慌了手脚,连忙跪了下来。
“你现在给我收拾东西滚蛋,慢一步,我就打断你的腿!”
杂役眼含着泪,向张煊磕一个头,步履蹒跚地走了。
林平平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不忍,便压住怒气向张煊软语解释道:“张公子!我是来找人,和他没有关系,你就饶了他吧!”
张煊瞥了她一眼,傲慢地问道:“你是林家二小姐吧!你到这里来找谁?”
“大公子,她是来找张焕,就是六爷家的十八郎!”这个时候,总有献谄的下人抢着表现,不等林平平回答,张煊身后那名留着八字胡的书童立刻低声向他汇报,他叫张二流,说是书童,其实已经二十好几,他眼里滴溜溜地闪着贼光,一对招牌小八字胡上下**一下,又意犹未尽地补充一句,“就是早上和公子顶嘴的那个!”
就如同燃遍草原的烈火往往是由一颗火星燃起,书童话语虽低,却一下子点燃了张煊心中仇恨,他盯着林平平,目光冰冷而又刻毒。
“二小姐,你要想想自己的身份,晋阳书院是士子读书之地,不是什么下九流之人可以随便进来,更不是卖药之辈可以踏入,找人可以,请到门外去等!”
张煊虽然不象别的张家子弟那样肆意调侃,但他的话却更加恶毒百倍,言外之意,林家连下九流都不如,林平平虽反应稍迟钝,但这种话她却听得懂,她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心中的愤怒不可抑制地爆,她指着张煊骂道:“你这个王八蛋!嘴里说的还是人话吗?”
“果然是个没家教的野女人,将她给我打出去!”张煊一声怒喝,上来几个人便要动手。
“你们谁敢碰我!”林平平将平底锅高高抡起,愤怒而又果断地喊道:“谁敢碰我一下,我就砸他个脑浆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