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小说网 > 修真小说 > 覆雨翻云 > 第四章 战书
    洞庭湖。

    怒蛟岛。

    除了码头高燃的十多支火把外全岛暗黑无光。

    上官鹰、凌战天和翟雨时率着十多名怒蛟帮新旧两代的高手迎风立在怒蛟岛最大的码头上神色凝重地看着灯火通明的双桅大风帆缓缓接近。

    天下乌云密布风雨正等待着肆虐湖岛的良机。

    “隆隆”声中大船泊岸。

    一道木梯由甲板上伸下来搁在码头的地板上。

    当下自有怒蛟帮众走上去为大船拖缆绑索。

    一个修长挺直的身形从容步下大梯。

    上官鹰带头迎上肃容道:“怒蛟帮上官鹰谨代表本帮恭迎方夜羽先生大驾。”

    方夜羽急忙回礼道:“上官帮主客气了若撇开敌对的立场不说方某对帮主的雄才大度实是衷心敬佩。”

    上官鹰心下暗赞方夜羽不愧庞斑之徒自具风范微笑道:“方兄才是客气来让我介绍……”方夜羽截断道:“何用介绍?”向凌战天抱拳道:“这位不用说也是有资格接替谈应手名登‘黑榜’的‘鬼索’凌战天前辈了假设这成为事实怒蛟帮便是第一个同时拥有两名黑榜高手的帮会了。”

    凌战天正容道:“小魔师轻描淡写几句话便给我惹来一身的烦恼我真不知应多谢你还是痛恨你。”

    他句句实言要知方夜羽乃庞斑之徒身分非同小可他若说凌战天可补上黑榜因谈应手之死而空出来的位置凌战天便等于立即名题黑榜这时若有人想成为黑榜高手便必须证明他比凌战天更了得于是给凌战天惹来纷纷不绝的挑战真是想想也教人头痛。

    黑榜高手岂是易为!

    方夜羽哈哈一笑道:“这是家师日前亲口说出的话他老人家的一些处事作风或者凌前辈不会同意但对他的眼光恐怕你也不会有异议吧?”

    翟雨时插入道:“方兄以飞鸽传书告知会亲自来访却没有详说原因未知可否赐告?”

    方夜羽锐利的目光凝注翟雨时像要看穿对方脑袋般好一会才微笑道:“这次小弟来怒蛟岛是要专诚为家师送上一件东西给贵帮‘覆雨剑’浪翻云前辈。”

    翟雨时从容道:“如此方兄请!”

    方夜羽见他口中说请却丝毫没有引路的意思心中一愕。

    “蓬篷篷……”原本黑黝黝的怒蛟岛忽地亮起两条并行的火龙照出了由码头伸展而去穿过林立的房舍蜿蜓往后山的一条长路。

    竟是数以百计的怒蛟帮徒一齐高举刚燃点的火把造成如此突的壮观场面。

    凌战天淡淡道:“沿着这条光照之路小魔师可直抵浪大哥的居处。”

    方夜羽心中震骇。

    怒蛟帮这一手最难的地方不在预早猜测出他此来的目的是拜访浪翻云而是用了什么手法通知这数百人一齐燃点起火把。

    他看不出来。

    这正是他震惊的原因。

    方夜羽摇头赞叹道:“只是这一手已使小弟叹为观止佩服佩服!”

    他坦然说出心中所想反令上官鹰等三人心中悚然知道此人必是具有强大的自信由此推之他亦应有惊人艺业。

    方夜羽脚步轻摇就像忽地兴起要参观怒蛟岛般沿着火把照明的路径轻轻松松地走去。

    风行烈鼻孔痒痒的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从好梦中骤醒过来。

    风铃般的悦耳笑声传入耳里。

    风行烈吓得推被而起。

    坐在床缘的谷倩莲巧笑倩兮刚将一样东西收入袖管内不问可知就是用那东西作弄了风行列。

    谷倩运道:“天快亮了!还不醒来?你这懒惰猪。”

    风行烈见她像哄小孩般对自己也不知好气还是好笑自己昨天趁刁辟情往追她时溜了来这隔离原先人住那客栈两条街的另一小旅馆谁知还是给她找到。

    窗外暗沉沉的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但总不会是天亮了床头油灯燃起红闪闪别具一番情景。

    风行列坐了起来拉远了少许和这任性大胆少女的距离皱眉道:“夜深人静你这样闯入一个男人的房间传了出去于姑娘清誉有损。”

    谷倩运将俏脸凑了过来皱起娇巧的鼻子道:“你不告诉人我也不告诉人除了天知地知外还有谁知道?”

    风行烈微怒道:“我既帮不上你对付刁辟情的忙你还缠着我干吗!”

    谷倩运两眼一红垂下头道:“你这样凶巴巴的干什么人家给那恶人赶得走投无路来这里躲一会也不成吗?”

    风行烈自然知她在胡说但看到她的楚楚可怜却没法作出来。

    谷倩莲绽出个狡猾的笑容咬着嘴唇低声道:“更何况我是安着一片好心想来治好你这天下间只有我府的双修心法才能治好的伤势。”

    风行烈心中一动。

    他的内伤复杂非常连来自被称为天下医道正宗净念禅的广渡大师也束手无策故谷倩运这句话显出她眼力高明。尝闻双修府的双修秘技利用男阳女阴的本原力量能使人濒死复生谷倩莲说她有方法治愈自己看来并非虚语。

    这次他到武昌来找韩清风向他讨回一柄刀最终目的就是希望能找到传说中一个神秘的宫殿寻找到回复功力的方法好挑战庞斑怛成功的机会实在相当渺茫假若眼前便有回复功力的方法何乐而不为?谷倩莲见他沉吟不语那会不知其心已动却站了起来故作幽怨地道:“看来你是非常讨厌我否则那会对人家如此凶恶我还是走吧!”

    风行烈见她口说要走脚步却没有丝毫移动的意思知她在戏弄自己本来自己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对她这样一个美丽少女赔几句小心也没啥大不了但如此一来她便会觉得占了上风往下不知还有什么顽皮手段?心想若是要自己受这屈气还是罢了淡淡道:“姑娘请便恕鄙人不送了。”他自称‘鄙人’内中实藏有无限的自悲自苦英雄气短!

    忽然间他想到的是连向韩清风讨刀的念头也打消索性找个隐僻之地就此终老山林什么也不闻不问。

    谷倩莲杏目一瞪正要含怒而去不管他的死活但回一瞥间看到风行烈眼神露出的意冷心灰芳心一软柔声道:“你有什么心事?可以告诉我吗?”

    风行烈想不到她忽然间又变得如此关怀亲切、善解人意心内烦厌稍减可是给她这样一个女孩子家如此凑近细看真是浑身大不自在正想避开她的眼光转念一想自己男子汉一名难道竟给她看怕了吗?两眼一瞪反望对方。

    谷倩莲见他目灼灼地望着自己吓了一跳随即破天荒地第一次脸红起来垂下眼光怪责地道:“你怎能如此眼瞪瞪地看着人家!”却没有想到自己也是那样地看别人。

    风行烈拿她没法低声下气地道:“我只是个落难的人姑娘……”谷倩莲娇躯一震纤手一伸按在风行烈口上露出倾听的神色。

    她动作迅快风行列要躲也躲不了柔软的手心贴紧他的嘴唇使他枯死的心也不由泛起魂销意软的滋味。

    谷倩莲脸色一变道:“恶人来了!”也不征求风行列同意掀起被铺一头钻了入去紧偎在风行烈身旁整个人藏在被里。

    睡帐落下这时风行烈才知道她顺手解下蛟帐可见她身手多么敏捷。

    棉被又给掀起一角谷倩莲撮唇一吹床头油灯熄去。

    室内寂静黑暗。谷倩运往被内暗拉他的衣袖示意他睡好。

    油蕊刚灭生出的烟屑馀味充斥房内。

    谷倩莲再用力扯了他一下。

    风行列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躺下。

    谷倩运灼热的娇躯紧挤了过来使他感到既尴尬又刺激。

    窗门无风自开。

    一个黑影在床前出现。

    韩柏扭转身来。

    那个被宁芷唤作云清姑姑的中年妇人立在身前两丈许处脸寒如水。

    同一时间背后杀气涌来。

    韩柏冷哼一声右掌后拍重击在马峻声穿窗而出迅刺他后心的一剑剑锋处。

    马峻声触电般往后退去。

    韩柏则借势前飘。

    云清冷冷道:“朋友好身手!”两手双飞蝴蝶般飞起分左右拂向他的面门扰他目光真正杀着却是下面飞起的一脚正踢韩柏小腹。

    韩柏想不到她的攻势如许凌厉吃了一惊同时醒悟到她武功如此高强故此才能识破自己的行藏通知马峻声配合出手。这时已不容他多想口一张吹出一口劲气箭般射往对方脸门同时左手构切迎往由下而至狠辣无抡的一脚。

    云清想不到他有此“气韶”奇招“咦”地一声两袖急护面门踢起的一脚乘势加由直踢改侧踢目标是韩柏的手腕脚法精妙绝伦。

    韩柏心中一凛要知他现时武功已可列入黑榜高手之林甚至以小魔师方夜羽之能在公平情况下也没有定能胜他的把握可是这叫云清的女人竟着着使他感到庞大的压力实是非同小可。

    岂知云清心中的震骇比他有过之而绝无不及多年来她虽隐居雁荡山的入云观看似不问世事其实却是八派联盟的最高核心小组‘十二元老会’特意栽培的第一代种子高手之一专门为了对付随时会重返人世的魔师庞斑眼下却要施出浑身解数对付这不知从那里钻出来的粗豪大汉心内的震汤不言可知。

    “霍”!

    气箭射上鼓涨内劲的衣袖。

    同一时间韩柏左手缩变为拳重击往她的脚尖。

    两人几乎同时闷哼一声。

    云清往后飘飞。

    “篷蓬!”

    韩柏又连挡云清两下流云袖避了她三脚马峻声的剑已幻起千百道剑影吞吞吐吐似水银泻地般攻向他面门。

    韩柏心中大怒这马峻声确是心计狠辣想扰他眼目以待云清挥她精妙的脚法轻哼一声左掌闪电拍出拍在剑身上。

    马峻声剑势一窒下韩柏已抢入他长剑不及的死角右手撮掌成刀直剌他左肩胛骨处。

    云清轻叱道:“峻声退后!”右脚尖点往韩柏脆弱的右膝盖。

    三人混战至今都是极力噤声好象都不想惊动他人的样子韩柏不想惊动其它人自是大有道理;但连马峻声和那云清都打这个主意就使人有点摸不着头脑。

    马峻声虽见韩柏来势汹汹但自负武功高强又看对方和自己年纪相若那肯畏战退避左肩一缩回剑不及下左拳迎向韩柏凌厉的手刀。

    韩柏面对马峻声正是仇人见面份外眼红他既恨马峻声陷害他入狱更恨他骗韩宁芷纯真的感情把心一横一移一蹲手刀改插马峻声的腰腹。

    马峻声想不到对方变招如此快捷且毫无先兆大惊下拳变为掌切向对方的手刀劲道已不如前。

    “砰”!

    马峻声惨哼声中往后跌退。

    云清一脚踢在韩柏腿旁厚肉处但觉对方肌肉像有灵性般一转一扭脚尖不由自主滑了开去只能用上小半力道。

    韩柏的苦头亦颇不少他虽运气护着被踢的部分又避开了要害可是云清那一脚乃她三十年苦修的成果岂是易与被踢中处一阵剧痛接着蔓延往上身右边身子痹软说不出的难受仓煌闲身子一侧借势直滚入一堆草丛里。

    马峻声连退数步才能站定张嘴吐出一口鲜血他武功全在剑术上内功底子虽好又那及得上韩柏来自赤尊信的盖世神功硬拚下立时受了伤。

    云清见韩柏伤了马峻声杀机大起凌空飞璞韩柏终于亮出了藏在身上的两把有护腕的短剑这名为“双光”的短刃配合着流云袖一硬一软在八派里极被推崇。

    韩柏滚入草丛里深吸一口气左手握上了背后的三八戟现在他只能在逃命或暴露行藏上拣取一项。

    激战到了以生命相搏的时刻。

    蓦地林木深处冷哼传来黑暗里喷出一大团东西向云清冲去内中隐含劲气风声声势慑人。

    云清狭不及防下硬生生凌空急改身法回身后避以免韩柏乘势出手使自己腹背受敌。

    同一时间韩柏耳边响起一阵沙哑干涩的声音道:“小子!到这边来!”

    韩柏忍着半边身痹痛的苦楚勉力跃起往声音传来的林木暗影处投去消失不见。

    那一大团东西落在地上原来是十多块枯叶于此可见偷垄者手上的功夫何等惊人只是掷出枯叶便将云清的攻势瓦解。

    云清并没有追赶望着一他的枯叶脸上现出愤怒的神色。

    马峻声蹒跚来到她身边沉声道:“那人是谁?武功全无成规定格便像随手拈来教人完全看不出来龙去脉。”

    云清道:“我不知道但和黑榜高手‘独行盗’范良极一起的那会是好人。”

    马峻声虎躯一震骇然道:“以枯叶暗龚姑姑的原来是范良极怪不得如此厉害。”

    云清跺脚道:“这死鬼我一离开入云观他便吊靴鬼般缠着我真烦死人了。”

    顿了一顿关心地问道:“你的伤怎样了?”

    马峻声犹有馀悸地道:“只是小事吧再调息个几时辰将没有问题。”

    云清沉吟道:“这二十年来八派联盟刻意栽培出我们两代共十八位种子高手全以庞斑为假想敌岂知随随便便钻了个人出来竟能硬接我一脚又伤了你唉!难道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小楼处传来韩宁芷呼唤马峻声的声音。

    马峻声低声道:“我回去了!”转身回小楼去。

    云清独立花园里望着地上的枯叶眼神闪过一抹难言的哀伤和失落她和范良极究竟有何关系?斜坡的尽处一间被竹篱围着的简陋小屋孤零零地在月照下静待着。

    这小屋的主人就是名震天下成为庞斑目下唯一能匹配他的敌手的‘覆雨剑’浪翻云。

    在后山黑沉沉的林树里屋内闪动着一点油盖灯蕊的光。

    身后的火炬倏地熄灭。

    方夜羽不由自主深吸一口气往小屋大步走去。

    就像走往一个与尘世断绝了任何关系的孤僻天地。

    通往篱门的小径旁长满花树愈使人感到幽深致远。

    方夜雨穿过敞开的篱门肃立门前正要作声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自内传出道:“夜羽兄来得正好还不进来!”

    方夜羽想不到对方如此随和客气愕了一愕应道:“如此晚辈便不客气了。”

    正欲椎门而入但在指尖还差小半分便触上木门时木门悠悠拉开方夜羽刚好推了个空。

    站在门内的浪翻云微微一笑道:“夜羽兄请进来。一掉转头便往屋内走回去。方夜羽压下心神的震汤徐徐步入屋内。小屋二百尺许见方除了一桌一椅一席和多个酒壶外便是杂乱堆在地上的一大堆断竹其中一些被破了开来削成一条又一条长若六尺许的扁竹窄条。名震天下的‘覆雨剑’离开了剑鞘和鞘子随意地构放在地上看来浪翻云就是以他的覆雨剑削出了这几十条扁竹条又随手放下了剑和鞘。浪翻云毫不客气伸了个懒腰跌坐地下拿起刚织成了小半个的竹箩细心地继续织箩的大业头也不台地道:“要赶在睡前弄好这家伙否则明天那些熟得不能再等的石陕龙眼便没有东西装了请坐!”

    一向口舌便给的方夜羽像哑了那样傻愕愕地在那粗简木桌旁唯一的竹椅坐下出‘唉唉咿咿’的噪响不知怎的这种平时绝不会放在心上的声音在此时此地分外使方夜羽感到不自在好象已将自己某些秘密透露了给这能与自己师尊撷抗的卓人物知道。

    他终于见到了浪翻云。

    但却与他想象中的浪翻云完全不同。

    他想象中的浪翻云应是悲情慷慨、对酒当歌的人。但现在的浪翻云一派自得自足、平淡自然。

    这样的浪翻云更使他心神颤动。

    浪翻云像想起什么可笑的事般台头一笑道:“最近才有人以茶代酒来招呼我但在我这狗窝里只能以酒代茶来招呼你夜羽兄莫客气了墙角十多壶里装的无不是‘茶’请自便吧!”当他说到‘有人以茶代酒来招呼我时’眼中闪过一丝掩不住的幽思像记起了某些被遗忘了的事物。

    方夜羽全神盯在浪翻云织竹箩那雪白纤长的手指上一时间竟连‘多谢’也忘了说。

    浪翻云台头看他一眼微微一笑从地上柚起另一扁竹条继续工作。

    一个看一个织不一会大竹箩由无至有诞生到这宁静的山居里。

    浪翻云拍棹手上的竹屑来到方夜羽身旁轻拍他肩头两下哈哈一笑道:“夜羽兄你必非爱酒之人否则在嗅到我自制土酒的香气后怎还能硬忍这么久来!你既然这么爱看那个竹箩随便看好了。”

    方夜羽愕然站起来到箩前心中还在想着刚被浪翻云拍了两下的肩头。从来没有人敢拍他的肩头他也不会让人随便拍他的肩头。

    但浪翻云却如此自然地做了。

    方夜羽拣起竹箩名震天下的覆雨剑正平躺在他脚下浪翻云对他难道一点戒心也没有?浪翻云从墙角拿起一壶酒来到桌旁放松了一切似的跌坐竹椅上。

    却没有出任何应有的的人椅相挨撞的声音。

    直到这刻方夜羽仍未能说出一个字来。

    浪翻云拧开壶盖仰头痛灌数大口‘砰’一声将酒壶放在桌上以衣袖拭去口角的酒渍淡淡道:“庞斑差你送了什么东西来快给我看。”

    方夜羽一言不深望着他。

    浪翻云皱眉催促道:“夜羽兄!”

    方夜羽仰天一声长叹肃容道:“浪大侠请勿再如此称呼我便像师尊那样唤我作夜羽好了。”这是他次尊称浪翻云为大侠同时巧妙地表达了他对浪翻云便如对庞斑般崇敬之意。

    浪翻云大有深意地瞅了他一眼再喝了一口酒叹道:“好酒!夜羽你真的不想尝尝吗?”

    方夜羽哈哈一笑道:“冲着大侠叫我作夜羽我即使舍命也要喝他一壶。”迳自走到放酒壶处拿起一壶旋开盖后‘咕嘟咕嘟’的直灌下去。好一会才喘着气放下壶道:“这是不是用龙眼浸出来的?”

    浪翻云有点担心地间道:“是不是味道很怪?”

    方夜羽道:“的确很怪但怪得非常之好我担心怕会由今天起爱上了这壶中之物。”

    浪翻云放怀大笑道:“看来庞斑也是个不爱喝酒的傻瓜否则怎会不好好教导你这好徒儿。”

    他肯定是历史上第一个称庞斑为傻瓜的人。

    方夜羽像忽地记起了什么似的“燠”一声后探手从怀里掏出以洁净白布里好的一件东西递给浪翻云。

    浪翻云全无戒心地一把接过轻轻松松地翻开白布露出里面一个尺许高的持剑木人浪翻云眼中掠过惊奇的神色珍重地放在桌上。

    木人不动如山地稳立桌上自具不可一世的气概。

    木人并没有脸但持剑而立的姿势和身形竟和浪翻云有九分酷肖形足神备。

    木人背上以利器刻了“八月十五月满拦江之夜”十个蝇头小字。

    “战书”终于送到浪翻云手上。

    浪翻云目不转睛看着那全凭庞斑对他的想象而雕出来的但却又神肖非常的木人幽深的眼睛闪烁着慑人的异采。

    天地有若停止了运转时间煞止了脚步。

    木人虽没有眼珠但观者却总觉木人全神贯注在斜指前方的剑锋上而更奇怪的是这木人只是随随便便的手持着剑但却能教人感到全无方法去捉摸剑势的变化。

    方夜羽的心神亦全给庞斑亲制的浪翻云木像完全吸引了过去。庞斑离阖高崖后使人送了这小包里给他着他送给浪翻云直到这刻见到浪翻云之前他从没动过拆开里布一看的念头因为他要将拆看这战书的权利留给浪翻云假若他连庞斑心怎意也不明白庞斑早逐他出师门了。

    浪翻云坐。

    方夜羽站。

    但两人的目光却没有片刻能离开那木人。

    木体布满削劈之痕干净利落造成使人心神颤震的丰富肌理线条就若天地浑沌初开般鬼斧神功妙若天成。

    浪翻云一声低吟闭起了眼睛但方夜羽却知道木人的馀象定仍缠绕在浪翻云的眼内。

    浪翻云双目再睁射出前所未有的精芒缓缓道:“庞斑是否无情之人。否则怎能将如此深情贯注在这个木人内?正如若非局外之人怎能看清楚局内之事?”

    方夜羽微微一愕浪翻云这个对庞斑的评语看似矛盾其实内中含蕴着至理就像你对一个人愈熟悉知之愈深、爱之愈切便愈难作出客观的判断父母对子女的劣行睁目如盲便是这身在局内的影响所作祟。

    泪翻云并不真的想从方夜羽身上得出答案淡淡一笑道:“告诉庞斑浪某还是第一次因看一件东西而忘了喝酒第一次因看一件东西却像喝了很多绝世佳酿。”

    方夜羽躬身道:“我将会一字不漏转述与师尊知道。”

    浪翻云伸出指尖沿着木人后脑的刀痕跨过了颈项闲的凹位来到弓挺的背脊上柔声道:“后脑和背脊的刀痕有若流水之不断外看是两刀其实却是一刀而且定是将这朽木变成这包含了至道的木人第一刀。”

    方夜羽双腿一软差点跪了下来。

    他能被庞斑选为徒弟天资之高颇难作第二人想。所以浪翻云寥寥数语便使他看出浪翻云眼力之高已到了凡脱俗的境界故能从一个木人里‘翻’出了‘千言万语’来更胜看一本厚逵千页的战书。

    浪翻云收回纤长修美的手心满意足地长长叹道:“庞斑啊庞斑!知我者莫若你八月十五月满拦江之夜……八月十五月满拦江之夜……”他的语音逐渐转细但近乎痛苦般的期待之情却愈转愈浓愈转愈烈。

    方夜羽不由热泪盈眶。

    他终于完全地明白了庞斑和浪翻云这两人为何能继百年前的传鹰、令东来、蒙赤行、八师巴等盖代宗师后成为这百年来江湖上最无可争议的顶级人物。

    只有他们那种胸襟气魄、脱成败生死的气度才能使他们并立于武道的巅峰。

    八月十五月满拦江之夜。

    这十个细小的字静静地被木人的厚背背负着但代表的却是自传鹰和蒙赤行百年前决战长街后最惊天地位鬼神的一战。

    战书现已送达。

    浪翻云忽地哈哈一笑道:“物尚往来我既已喝了他送来的‘绝世佳酿’总有十天八天醉得不省人事暂时要这竹箩也没有用夜羽你便给我带回去送给庞兄看他有没有用得着的地方?”

    方夜羽躬身道:”夜羽仅代表师尊多谢大侠!“浪翻云沉默不语。方夜羽知他有逐客的意思缓缓退后来到竹箩旁小心翼翼捧起竹箩直退至门旁恭谨地道:“浪大侠还有什么吩咐?”

    浪翻云深深望向他眼中涌起斩之不断的感情淡然道:“告诉令师八月十五月满拦江之时浪翻云必到!”

    方夜羽想说话但话哽在喉咙处却没法说出口来。

    浪翻云微微一笑举措轻弹桌上的油灯随指风而灭大小两个浪翻云同时没入屋内的暗黑里。

    忽尔里方夜羽觉自己实在分不清楚木雕的浪翻云和真正的浪翻云谁才‘真’一点。

    他无言地退出门外。

    轻轻掩上了木门。

    顶起竹箩往回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