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儿,来时可曾遇见那谷家的丫头?”静非忽然问我。
“遇到了,怎么了先生?”静非问话,我就是自然应着,其实还待在欣喜里出不来,毕竟心上的忐忑终于落底了。
“那丫头是来问姻缘的。”静非平和却隐隐有些逗趣的神情道。
“啊?”我怔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原来如此,我说怎么谷惜秋刚刚见了我的时候,有些局促,却是她自认在我面前是做了亏心事的。
可是,静非什么时候成了算命测吉凶的江湖术士了?我脑子里现出了静非举着术士的幡,满街吆喝的模样,禁不住就笑开了。
“你这个丫头!”静非竟是洞悉了我的想象似的,一脸笑意,“那谷家丫头跟你和云儿,倒是也会有些纠葛……”下头他就不说了,哼,这是静非的老毛病了,总想吊我的胃口!我在心里奸笑……
再装作不在意神色如常道:“先生,我要赶回去了,千兰一定等急了。”
说着我就起身往出走,静非也不叫我,就笑一笑,说了一声“好。”
这先生!总是这么神秘兮兮,我还偏就不问,反正……反正我和管沐云也不能够有个什么了,他和谷惜秋,那样也就好了吧!
我就那么浅淡着心思,往家里去了,还好赶回来得快,哥哥担心得正来回踱个不停,千兰坐在那儿有些茫然有些无助,可一瞧就是不肯叫哥哥近前,正在别着,只是心里其实又万般害怕。唉……要是没有这胡心草,他们该怎么办!
管沐云这个大大的人情我算是欠下了。
我赶紧上前将静非地话跟哥哥和千兰说了。再就是帮千兰将脸上地溃烂处清洗好。敷好药。叮嘱千兰一些该小心地地方。
千兰是既欢喜但却仍旧忐忑地。偶尔抬眼看了哥哥两回。心底不无期盼。哥哥自然也是欢喜非常。可是难道竟是我地眼花了。不明白他为何在欢喜地神情底下还藏着点点地暗淡。
不过总而言之就是。终究还是有希望了。
我也是欢喜非常。可是。却不知哪里不对。许是终于松了口气。于是心里反而空茫了不少。傍晚地时候。在家中待不住。就出去走走。走着走着。也不知怎地就到了昭阳酒肆。想想也好。进去看看珍雅吧。
珍雅寻常是一日两舞。这会儿。该是第二场了。这不一进去。就见了满场地酒客。呼呼喝喝地拿着筷子在敲打碗碟。清脆地声音一如当年。我初次来昭阳地时候一般叮咚悦耳。日子过得可真快呀。转眼间。就快五年了。
我缓眼打量着这间与五年前并没有多少不同地酒肆。依旧是珍雅那半胡地曲子。那妖娆惑人地舞姿。依旧是三教九流地酒客。围拢着圆台而坐。不同地。大概就是我五年而后地心境。竟是满布着感慨、追忆与经历过后地寂静。就连此刻我想起地过去那么多回。与珍雅桑郁相聚地时刻地美好欢愉。似乎也被这种寂静所湮没了。
怕是我自己,也已叫这种寂静湮没在了这喧闹热络的酒肆里……
我慢慢地踱到当初坐过地那个角落的位子,坐下来,酒保与我也算是相熟的,不过我如今大多时候来了都会直接到楼上去,今日他见我坐到下头,也不多问,就专门帮我满了一盅茶和几碟小菜送过来,再跟我笑笑转身退下了。
酒肆里都在热络地喝酒看舞,只我一人仿佛与这里格格不入,自斟自饮,可饮的不是酒却是茶,珍雅的舞这些年又精进了,她是个会用心跳舞地女子,所以她的舞经久不衰,在竞阳,说起舞姿,谁还敢排在昭阳酒肆的胡姬前头?
不过,在酒肆当中看她的舞和在后院陪她练舞,却又是不同的,如此热络的氛围,似乎将她最耀眼的光芒都激射了出来,也许珍雅说得对,只有这里才是真正属于她的。
我远远坐在角落,唇角勾着笑意,望着圆台上美艳动人地珍雅,眼尾扫到了门口进来地人,跟着有些怔愣地转过头去看,茶盅还搁放在唇边。
管沐云,那个绿沈色袍服的高瘦男子,肤色苍白,比平日更甚,是那种带着些许病色地,就连他的薄唇今日也是泛白。初一见我,他也是怔怔地,隔着一屋子的酒客,他立在那头的敞地,我坐在这头的角落,就这么遥望着。
也不知望了多久。
之后,是他先动的,抬脚走了过来,就到了我的近前,再坐到我侧边的空位上,却不再看我,酒保麻利地送过来酒壶和酒盅,他接了,径自满了酒,就喝开了,那酒进得很快,也很急,一盅一盅,单手仿佛在往口里倒一般。
我看着他那样子,那日的一幕幕就都回了来,那是在婚礼后第一回见到管沐云吧,当初纨绔得不得了的贵家少爷,就是那么大喇喇地在我的面前调戏珍雅,还任由同行的家伙恶意地对我出言讽刺,可是……管沐云当时的一舞,却是叫人记忆深刻,如果男子的舞也可以称之为惊艳的话,那么他就是的,那一舞,今日想来,胸中竟是丝毫没有减了初一眼的惊艳……可当日,我却是在心底里抵触过多赞美他的,尽管那是事实。
“好!”周边的叫好声不断,珍雅一舞毕了,谢了酒客们捧场,再到了这边和我与管沐云打了个招呼,笑着跟我眨眨眼,就退去其他桌了。
我和管沐云在这么嘈杂的景况下,只跟珍雅说了几句,等珍雅一走,就都是默然了,他喝他的酒,我喝我的茶。
他为何会来这儿,而且还是独自一人来的,此时,他不是该陪着谷惜秋的么?看他那样子,也不像是在等人,可那么喝,会醉的,而且,他今日的脸色很差,差极了。
他的神色深沉莫测,我瞧不出他在想些什么,本来,只有我一人和周遭格格不入,此刻又加了个他……
他再这么喝下去,怕不只喝得烂醉那么简单了。
下一瞬,我起身起得有些急,瞅他一眼,他还是埋头喝他的,我依旧不言声,转身就穿过一桌桌的酒客,往外头走。
街道上,摊贩们,街边铺子的伙计们,都在准备关门回家了,路上的行人极少,家家都已然把照明的灯笼挂起,将暗黑的街道晕亮。
我将步子放慢,没一会儿,我就知道,他已在我的后头跟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