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是立刻也随我下了来,嘴里却在喃喃道:“是不想跟我待在车里吧!”
我回头没有表情地瞅他,他即刻换上了笑容。
我不语,转而快步往前走,却没见他立刻跟上来。
我停下步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头。
他还立在马车那里未动,两手垂着,看着我的方向,眉是拧着的。
见我回头,他的眉一丝丝地解开,狭长的眸弯出笑意来,撒开步子冲我奔了过来。
我有点儿后悔回头了,不等他到了跟前,就转身疾步走开了。
毕竟还是他的步子大些,很快便追上了我,在我的外侧,亦步亦趋地跟着。
越靠近前面的人群,越觉得拥挤,我尽量躲着人走,不想跟那些争抢着往街中挤去的人们撞上。
管沐云微张着手臂,虚环着我,将近前可能的冲撞都挡了出去。
我顺着他的手臂看向他的脸,却因为身高,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他正专注地盯着人群,防范有人突然撞过来。
从我地位置。竟然觉着他下颚侧方地轮廓也有些硬朗了。是他苍白瘦削地脸上。平常不容易看到地硬朗。
这人。两年多来。论起行止和说出地话来都很奇怪。他倒是也没有说过什么。或是做过什么。就是因为没有任何出格地言行。才更奇怪。他总是隐隐透露着什么地行为和言语。实在叫我摸不清楚。
想我老老实实给管记做牛做马?这差事能做得地人多了去了。才不缺我一个。
怕我把管记拐走了?可我双手捧给他。他也不理呀。
抑或是。想起当初曾对我做过地事情。觉得后悔了。愧疚了?想做些补偿?这是我最后唯一能够想出地理由。
可是。心里地某一处又觉得不是这样地。
那又是怎样呢?
人群中高声的嚷嚷打断了我的冥思。
“看见了么?那头前舆里的就是王朝的挥勃大元帅康王殿下,他不久前才将勃辽的军队赶出了咱们的疆土,瞧瞧,多威风!多气派!儿子,你也要好好习武,将来长大了也一定要做像康王这么威武的元帅!”
“哦,知道了,爹!”被他爹高高举在肩膀上的四五岁的小男童,用他稚嫩的小嗓音故作雄壮地应着。
哦?是康王回来了!
勃辽的仗打完了?
这一仗好像打了三个月了吧?
勃辽这一场内乱乱了多久,大余,就被牵涉了多久,勃辽的百姓,真是无辜。
远处的车舆渐行渐近了,作为战胜而归的元帅,他不是应该在战马上接受人民的瞻仰和膜拜?怎么每回都是躲在车舆里的?
又一个怪人。
论起来,这是我第二回在街上遇到他的车驾了。
我脚下不停,继续往人群的尽头走去。
咦,他干嘛停下来。
我抬头,管沐云的眼神,好似粘在了那对之前说话的父子身上,定定地凝了好久。
他在看什么?或者说,他在那对父子的身上,看到了谁?
往事么?
我不自觉地跟着住了脚步,也不催他,就那么等着。
半晌,他终于回了神,见我在等他,有些腼腆,赶紧示意我接着走。
于是,我和他两个人费力地穿过人群,和不远处康王的车驾错身而过。
“雀楼”的名字,据清叔讲,是过世的管夫人给取的,说是源自她喜爱的一首诗中的两句:“雾影重楼锁心深,不及九霄云中雀。”
似管夫人那样囿于重楼规行矩步的闺阁女子,也是向往九霄云外的自在飞翔的吧?
但,也更有可能,她仅只是喜爱云中雀这三个字而已。
就只因那里头,含着她唯一的儿子的名儿。
我自始至终都相信,尽管,她被自己的情绪所牵及,做了许多伤害管沐云的事情,但是,她对儿子的爱,是不会比其他母亲少了分毫的。
她只是有时候,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
倘若不是因为疼爱与惦念,也许眼前这处处透着精致秀雅的小楼,就不会叫做“雀楼”了。
“行行好,小哥儿,就可怜可怜,给点儿吧!”
“去去去!滚到一边儿去!这是你们讨饭的地儿吗?”
“小哥儿,行行好,赏口饭吃吧!孩子都几天没有东西下肚了!可怜可怜吧!”
“滚!老头儿,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是酒楼,你到我们门口讨饭,还叫不叫人做生意了!”
才一到跟前,就见到了这么一幕。
一位衣衫褴褛乞讨的老人家拎着个脏兮兮瘦瘦瘪瘪的小孩子,在雀楼的正门口跟伙计在求一口饭。
说是拎着,是因为那孩子神情呆滞,呆滞得连走路也不利索了。
“去去去,快点儿走开,再不走,我就拿扫把赶你们走了!”伙计还是不肯松口。
那伙计,我要是没记错,好像叫阿宽。
“小哥儿,小哥儿,行行好吧!”老人家还是不肯放弃,甚至,看他一直浑噩地重复这话的模样,仿佛也是饿极了,神智都快不清醒。
“好,不滚是不是,成!你们等着,我就去拿扫把,我今儿就非要撵了你们不可!”说着,竟当真就冲进了楼里去取扫把了。
不过转眼的功夫,阿宽就又冲了出来,看来是恼火了,连我和管沐云走近了也没瞧见,双手举着一个大扫把,就要往人身上招呼。
“阿宽!”我赶在他那大扫把挥到老人家身上前喊道。
“啊?少夫人!”阿宽见了我,急忙放下扫把,想想又觉着不对,再举了起来对我道:“公子,夫人,您们稍等片刻,小人立马就把这臭烘烘的乞丐轰走!”
“行了!”我的声音严厉了些,“还不把那扫把放下!”
“呃?可是,夫人……”阿宽有些懵。
我先不理他,看着那老人家扫把到了,也就是把孩子用孱弱的手臂护住,自己也不知道躲,嘴里还重复着:“行行好吧!”
我心里叹着,吩咐阿宽道:“还不进去,拿些吃的出来!”
“可是,夫人!他们……”
“啰嗦什么!夫人叫你去还不快去!”管沐云厉喝了一声,总算止住了阿宽的没完没了。
这回一个字都不多说,一溜烟就冲进了小楼里。
我真是哭笑不得,看来,我这人还真是没有多少的威慑力的。
“哈哈哈,管兄,我等来迟了,恕罪恕罪!”
街对面渐行渐近,来了一个陌生的嗓音。
同时,先后走来了三个男子,一个年纪稍长,留着八字胡,三十出头,另外两个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一高一矮。
“呦,谢兄,宋兄,顾老弟,你们来啦!”管沐云堆笑拱手招呼。
“来啦来啦!不过,谢兄说得差了,没有来迟,不早不晚,刚刚好!”二十多岁高个儿的男子笑道。
“正是正是,刚刚好,可以见到一出:贤夫妇怒斥小刁奴的好戏呀!哈哈哈哈!”先前开口的,三十出头的男子,大概就是那个被称为谢兄的,也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