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造船坊的事,对于一个被称之为殿下的人来讲,似乎不算是值得他老是兴师动众地亲自过问的。
可是既然他来了,那么我也就安之若素,将一应复工事宜仔细商议过也就是了。
“……船坊的工匠,停工前有一千零三十五人,数月间能够自谋生路的已去了三百余,如今只剩下这六百五十二人。”文叔将一些复工前必要准备的紧要之事一一报来。
“工匠需要多少日子可以齐整?”这里不是机械发达的现代,没有人力,一切都做不到。
“十五日内,这是最快的了。”文叔思忖了半晌说道。
“嗯,”我点着头,“尽快吧。”
“是,少夫人。”文叔应道。
“少夫人,船坊似乎已然停工四五个月的光景了?”李博问我。
“有四月余了。”我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照实回答。
“据说,这些工匠们就是在停工的期间,管记也给了他们些银钱的贴补,上千的工匠,一个都没有少。可有此事?”李博接着问道。
我叹了口气,低声道:“说来惭愧,管记发放的那么一点点贴补,还不够工匠们自己的饭食,何况于养家糊口。”
“多少先不要说。上千地工匠。还是在管记最为艰难地时候。此事做起来颇为艰难吧!”李博叹道。
其实。不过就是把管沐云大手大脚地花销克扣一些。再将管府地开销节省一些。等过了那最艰难地一段。绸缎坊和管记其他地生意有了盈余。这些给工匠地银钱。也就不是那么难以筹措了。
“少夫人如此宅心仁厚。固然值得钦佩。不过。身为商者。难免亦会因此而生出了许多牵绊吧?”
我苦笑。
“子渊忘了。我们当时会选择管记地原因。不就是因了管记地诚信可靠。仁义为本么?”萧沉理做随意状插话道。子渊。是李博地字。
“呵呵。说得是。我倒是自己打了嘴巴了!哈哈哈哈!”李博大笑。
看此二人的谈话,就可知交情匪浅。
“走吧,咱们去船上看看。”萧沉理提议道。
我与李博自然附和。
护王驾的侍卫,都被萧沉理打发到外围去了。
此时,李博走在最前,萧沉理在后,我跟在萧沉理的后头。
船是条大船,可惜只造了一半,多日的风吹日晒,上船的木阶也有些破烂了。
临上去的最后一阶,木阶看着腐坏得很不结实,前头两人都是一步跨两阶上去的,我也提起裙子欲大步上去,结果眼前却伸来一只摊开的大掌,我抬首,是萧沉理。
他正笑着看我。
我有些犹豫,他是要拽我上去,我倒也不至于那么柔弱,可是,若不理他伸出的手,似乎,有些太不给康王面子。
若伸手,怪怪的,唉,我这是怎么了,我可是来自于先进发达的时代,怎么会突然变得保守成这样?
于是,仿佛是在提醒着不要忘记自己是来自哪里似的,我握住了萧沉理伸出的手掌。
然后,他施力,轻松将我拽了上去。
我跟他笑笑算是道谢。
李博在船头等我们,我走了过去。
他不只用眼睛看,还动手在摸,用脚去踩踏甲板,弄得“咚咚”的声音不绝于耳。
“嗯,不错,听声音,够结实。”他满意地点头道,忽而想到了什么,问我道:“少夫人,给朝廷供货,也算是件大事了,如何还是不见管公子现身一见?”
“呃……他……”借口编得多了,再多几个都不知该编什么好了。毕竟,李博说得对,连给朝廷供货这样的大事都不出现,总要有个好理由吧!
就在我搜肠刮肚地想着这回该编什么的时候,萧沉理那厢咳了一声,不大。
“啊!那是梭船么?”李博紧接着就岔开了话。
我呼了口气。
……
忙了月余,总算,船坊的事算是有了个好开始,一转眼,初春了。
船坊,也终于正式复工。
管记,似乎一切都顺利了起来,没了从前的举步维艰,可以按部就班地走下去,逐步地将我早就酝酿的一些想法一点点地付诸实施。
好像所有的状况,都很好。
好得,叫我快要忘记有黑衣人那回事儿。
直至,这晚……
“少夫人,早些歇息吧!”伍婶叮嘱了我几句,就去睡了。
千秀的爹这几日身子不爽,千秀过去希园那边陪他爹几日。
剩下千兰晚间陪我。
我晚间的时候多喝了两口茶,这会儿,反而精神得很,不想歇下,就推开门,走到院子里,透透气。
不远处,是管沐云那间屋子,没有灯光,还没有回来么?
他还是老样子,府里府外地晃悠,我总觉得,他有些神秘,似乎在做些什么我想不到的事情。清叔他们也不怎么跟我讲他,似乎只要他乖乖不要惹事,大家也就踏实了。
我走到那棵老槐树下,仰望着被树的枝叶分割的天空,星光密布,把天映照得跟黑色的泛着柔光的锦缎一般,望久了,叫人就要沉溺在那大幅的沉默的华丽当中。
“床前明月光,让我的梦境也又圆又亮;疑是地上霜,相思都写在了谁的脸上;举头望明月,到底天上人间有何分别;低头思故乡,是因为菊花黄……”我不知不觉地就低声哼唱起了这首歌,对于我这种唱歌从来不记歌词的人来讲,能记住这一首,带到这里来,已经是非常不易了。
许是缘于,真的很喜欢。
千兰在我身边,默不作声地听着。
可惜,好好的意境,被我的一声“哈欠!”给打断了。
隔了半刻,千兰仿佛才省过来,忙道:“少夫人,我去给您取件衣裳去,看着了凉。”
我瞅着她急急忙忙跑回屋的纤细身影,摇了摇头。
突然,谁!
我骤然回头。
因为夜的寂静,本来很不惹耳的细微的响动竟被我听到了。
这么晚了,下人不会来二进院儿,更不会这么鬼鬼祟祟的。
而且,管府从不养猫狗,是别家窜过来的?
我冲着响动的来处,一步一步,缓慢地走过去。
心在狂跳,害怕得快要蹦出了胸口。
快要到那边的拱门了,“啊!”
一个人,瞬间窜到了我的身前,黑衣蒙面!冲我伸出了手。
我的腿骇得快不会动弹了,只能僵硬地勉力往后挪,实在及不上那蒙面人的迅捷。
那人的眼睛也是隐在黑暗中的,我却能感受到对面晶亮闪烁的眼光,他的手,快要触到我的脸了!
霍然有人出手,无声无息,从我的侧后,截住了那手掌,同时,他的另一只手,握住我的上臂,把我用巧劲拉得退后了好几步。
他再反手一格间,蒙面人疾退,双方对起手来。
我稳住脚下,定睛一看,居,居然是管沐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