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因为我脑子当中突然出现的悲伤的管老爷和慈霭的姚嬷嬷的脸么?
“韩师傅,”我轻声道:“您老跟我到屋里去说,成么?”我晓得,我脸上带着委婉的祈求之色。]
使得本要回绝的韩师傅,顿了顿,转身进了这院子最里头的房间。
我先看看伍婶,接着垂下眼帘,也跟着往房里走。
管沐云不再说混账话了,只是眼光从方才就一刻不停地跟着我的身形在动,我感受到了那股灼然,可是,我没有再往他那边看一眼。
伍婶随我同韩师傅进了房里,里头陈设简单,一个圆桌和几把椅子,只是四周都摆满了染织工具。
韩师傅负着手立在那里,我上前请他坐下,也请伍婶坐了,我才道:“韩师傅,容我忝颜唤您一声韩伯。”
韩师傅的脸色虽然仍是不悦,但也并没反驳我。
“韩伯,您也看到了,管记,就是这么样个管记,少爷,就是那么个少爷,如今是管记刚有些起色的时候,我也不瞒您,织染坊对管记来讲,真的很重要,甚至可以说,他撑起了大半个管记。”我是拿出我最大的真诚,来讲这话的,我有把握,就算是我将管记的底细和盘托出,以这位老师傅固执耿直的脾性,也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行止。
“而您,如今撑起了大半的织染坊,倘若您走了,要管记怎么办?要侄女我怎么办?”我的鼻子发酸,吸了吸鼻子,强自压下那股酸涩。
韩师傅看我一眼,感叹道:“少夫人,不是我不帮你,只是你也看到了,就管少爷那模样,叫我如何待得下去,再待在管记,我这张老脸还往哪搁?”
“韩师傅,我们大家伙都看见了,今日的事儿是少爷的不是,您是长辈,不跟他计较,继续帮管记度过难关,大家都会感激您的。】”伍婶接道。
“是呀,韩伯,您就当是帮帮管记,帮帮侄女,留下吧!这一大摊子的事儿,没有您们几位长辈帮衬着,要我怎么办?那个少爷,我是指望不上的。”我的眼泪盈眶了,我不想哭,可是克制不住,我觉得孤单,觉得委屈,觉得自己很悲哀。
“唉!”韩师傅叹了口气,不说话。
“侄女在这儿先谢谢您了!”我立起来要躬身行礼。
韩师傅快手把我扶住了,“少夫人,这礼老头子我可不敢当啊!”他顿住想了想,点头道:“唉!成了!就这么办吧!”
我松了一口,笑了。
转头去看伍婶,她看着我,也笑了。
推开房门,我迈了出去,长呼了一口气。
一转眸,管沐云就在门口,盯着我。
他还在这干什么?还嫌惹得麻烦不够多?还是,在偷听?
随他!
“你……”他张口,可是只讲了这么一个字,就没了,就那么用黑眸盯着我,皱着眉,想问什么,却没问出来。
“怎么?还没过瘾?想跟我也吵一架?”我嘲讽道。
“我……”他还是只说了一个字,然后有些焦急地看着我,却还是说不出什么来。
这伶牙俐齿满嘴胡言的少爷怎么变笨了?
我勾唇讥嘲一笑,不再理他。
吴坊主已经领了小工们出去了,我和文叔点点头,就同伍婶出了拱门。
马车上,我疲累地靠着车壁。
伍婶坐在另一边叹着气。
身体随着马车规律地摇晃,心也在飘摇不止。
自打来了这里,很多事情都是不由我掌控的,我只是在随着别人的安排走,就是后来没有人强制,可是到了那一步,已经由不得我按照自己的心意来了。
前世,我算是个冷静理智的人,可正是因为理智,我会不自觉地在遇到需要做出抉择的事情时,预先想到我如果做出了这个选择,会不会后悔。
习惯使然,就是到了这儿,就是在最无奈最孤单的时候,也还是会这样想。
不是没有在管老爷过世后,想过干脆一走了之。
可是倘若真的这么做了,我就不能将样背弃承诺而得来的自由自在过得心安理得。
我终有一日,会后悔。
所以,即使心有不甘,即使百般不愿,我也留下来了。
在原来的世界里,我也不是个没有经过一点儿风浪的温室里的小花,我以为,在这里,我一样可以经受得住艰难的困境,然后安然去寻找属于我自己的路。
可是,此时,我禁不住想要打退堂鼓,我可以经受困境,可以日夜辛苦,可是,我无法每日面对这样一个混账的管沐云。
他,曾经那样地伤害过我。
我没法子再装作若无其事地过日子。
我心里……委屈,我为什么要受这份罪?
我又再想起管老爷临终的话,还有姚嬷嬷对管沐云的疼爱维护,我的心被自身的意愿与曾经的承诺同时向相反的方向拉扯着,为难得我想哭。
我就这么靠着车壁发呆,也不知过了多久,管府到了,下了车,伍婶陪我往桐园走。
“伍婶,我去书房待会儿,没什么事儿,叫他们别来扰我。”进了桐园,我疲乏地低声跟伍婶道。
“好,我会跟其他人说,晚饭时再去叫你。”伍婶也不再如往常一般满面笑容。
“嗯。”我淡应着,转身要去书房。
“闺女……,”伍婶叫住了我,“你和少爷他……唉!”她仿佛也不知该如何讲下去,叹息了一声,拍拍我。
我苦笑了一下,往书房去了。
我关上书房的门,颓丧地走到书桌后头,坐下,将身体的重量都扔给椅背,阖上眼帘。
“叩叩”,敲门声传来。
我不是跟伍婶说了,不要叫人来打扰我。
我不想搭理,可是叩门声一直在那边响个不停,仿佛一定要敲到有人去应门为止。
我不得已睁开眼睛,“是谁?”
外头的人不应我的话,手上却不停。
我没辙,手支着桌面撑起疲累的身体,绕过桌子,去开门。
“吱――”门打开了,门扇后头,管沐云立在那里。
“你?还想做什么?”我冷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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