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建工业》 第一章 土法炼硫酸 天启六年。 昌邑县,盐池村。 一名身穿粗布短打,脚踩草鞋的少年,站在盐池村附近的海边滩涂上。 滩涂上摆放着许许多多的石制晒盐槽。 形状如同砚台。 少年名叫王由桢,世代都是盐的盐丁。 自从几个月以前不小心在海里溺水,从昏迷中醒过来以后,完全变了一个人。 从那以后没有再说一句话,经常来到盐池附近四处转悠。 王由桢望着一方特殊的盐槽,上面盖着一块黑色的巨石:“我在221所的实验室发生爆炸以后,没想到回到了大明。” “这样也好,那就在中华最后一个汉家王朝开启工业革命,用坚船利炮炮轰西方国门。” “逼迫西方各国签订无数不平等条件,让那些西方人尝一尝西方人和狗不得入内的滋味。” 在大明开启工业革命,建立一系列工业体系,最需要的是一笔笔海量的银子。 王由桢作为一名一穷二白的盐丁家孩子,连饭都吃不饱,根本没有银子开启工业革命。 这几个月闷不吭声的一句话也不说,是在熟悉这个时代的古话方言和风俗。 直到今天,已经彻底掌握看不出任何破绽了。 王由桢没了顾及,开始思索开启工业革命的第一桶金。 这个第一桶金,就来自眼前唯一压着黑色石头的盐槽。 盐槽属于一名姓孙的包户,孙姓包户因为痴迷《三国志通俗演义》,便效仿张飞在井口压一块巨石,在盐槽上压了一块铁磨盘。 盐槽底部放了一百两银子,谁要是能挪开重达一千多斤的铁磨盘,底部的一百两银子就归那人所有。 盐丁们又不是戏文演绎里的李元霸,哪里搬得动一千多斤的铁磨盘。 铁磨盘已经摆放了三年多的时间了,没有一名盐丁能够搬动磨盘,拿走下面的一百两银子。 王由桢同样是搬不动铁磨盘,不过他有另一种力量,可以取走里面的一百两银子。 科学。 接连看了几天,基本上清楚了四周的情形,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查漏补缺规划了一个多月的计划。 王由桢踩着松软的滩涂,迈步走回家里。 盐池距离盐丁们居住的盐池村不远,只用了半柱香的脚程便看见一片破旧土屋。 推开一面破旧的柴门,王由桢走到不远处的墙角。 谷雨时节刚过,各家各户忙着选种,为立夏的莳秧做准备。 土墙的墙角,放着一盆用水浸泡的稻种。 木盆旁边不远处,便是王由桢搭建的简陋化学实验室。 王由桢先是给临时搭建的土灶添上树枝,拿着一个小瓦罐坐在上面,看向了墙角的另一个大瓦罐。 从里面拿出一块青绿色的石头,放进小瓦罐里开始烧火。 王由桢认真的盯着小瓦罐,心里继续不停的盘算计划。 稀硫酸可以和铁发生中和反应,把铁块融化成水和气体。 只要有一定剂量的稀硫酸,就能在铁磨盘上面开一个大洞,拿出里面的银子。 硫酸的制备需要强大的化工基础,修建变换气脱硫塔、吸收塔、脱苯塔等等一系列化工机械。 王由桢所在的大明,就连蒸汽机都没有,更别说化工业体系了。 好在王由桢拥有大量的工业知识,土法上马,找到了一种简陋的硫酸制备方法。 皂矾干馏法。 有了制备硫酸的办法,接下来就是寻找原材料了。 王由桢前前后后找了几个月的时间,终于打听到在盐池村西方几十里外的小山上,有类似于皂矾的石头。 随后找到了三叔,让三叔从小山上带回来几大块皂矾石。 前几天刚把皂矾石送过来,王由桢开始干馏硫酸,实行规划了很久的计划。 生产硫酸以前有一个重要的前置条件,硫酸的储存。 一般是用密封性良好的玻璃器皿,现在是一点工业基础都没有的大明,王由桢只能因陋就简的继续土法上马了。 使用不会被强酸腐蚀的瓦罐,再找来一些生漆涂抹在盖子上。 连续干馏了几天。 制备了小半罐的硫酸,王由桢从墙角站起来活动了身体,开始配制稀硫酸。 王由桢端起旁边早就准备好的水瓢,往瓦罐里倒入蒸馏水。 盐池村由于靠近海边,井水里具有一定的碱性,只能倒入干净的蒸馏水进行配制。 直到灌满了硫酸罐子,稀硫酸基本上配制成功了。 王由桢把稀硫酸放在旁边的木架子上,疲倦的脸上露出了笑意:“在没有任何工业基础的大明,生产出了全世界第一份化工产品。” “我这也算是创造了历史。” 何止是创造了历史,说上一句化工业之父也不为过。 不过,王由桢瞧不上一个化工业之父。 他要做大明的工业之父。 第二章 第一桶金到手 谷雨过后的第八天,夜晚。 乌云遮盖了夜空,海边滩涂上一片漆黑。 带着一丝凉意的小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在海潮上泛起一圈圈涟漪。 泥泞的滩涂上,就连海鸟的影子都没有,乡民们更不会在这个湿冷雨夜出门了。 王由桢接连等了几天,终于等到这么一个好天气了。 这几个月以来,王由桢一遍又一遍的从村子走向盐田,经常闭着眼走过去,为的就是今天。 怎么走,走多少步转弯,在哪里停下。 全都了然于胸。 海风呼啸。 冰凉的雨水吹打在王由桢身上,泥泞的地面深陷鞋底,使得他走的艰难。 直行,转弯,翻跳...... 两炷香以后,王由桢艰难的来到了盐田附近,伸手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认真的扫视了一圈。 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不会有任何人看见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王由桢谨慎的再三确认以后,凭借着惊人的记忆力,从泥泞的滩涂地面一步步走到了盐槽旁边。 伸出右手摸向了应该在面前的铁磨盘,果然是摸到了。 王由桢感受着右手手掌传过来的冰凉,把左手的密封陶罐放在了铁磨盘上,用力去掉了生漆。 双手捧着稀硫酸陶罐,缓缓倒在铁磨盘上面。 稀硫酸和铁立即发生了中和反应,沉重的铁磨盘不停的腐蚀,同时产生了氢气。 一袋烟功夫过后,重达千斤的铁磨盘出现了凸凸凹凹的小洞,刚好能够伸进去一只手。 完成了就算是项羽重生李存孝在世也不可能完成的壮举。 从千斤铁磨盘下面拿走一百两银子。 王由桢疲倦的脸容,忍不住露出了笑意,在心底说了一句。 这都是科学的力量。 打开了洞口,把总共六斤多重的银子一个个取了出来,抱在怀里开始原路返回。 好在王由桢从小跟着从边军退下来的爷爷练武,并不觉得多累,不到两炷香的时间就到家了。 走到一片片破烂土屋的村子,来到家门口推开破烂柴门走进去。 王由桢把银子放进一只干净的陶罐,埋在了后院的墙角。 等到处理完这一切,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王由桢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雨水,赶紧回到自己的小土屋,用最快的速度擦干净身体。 大明没有抗生素,感冒发烧这样的小病,在大明却是最要人命的恶疾。 很多不缺医药的官员都会因为一场风寒病死在床榻上,连饭都吃不饱的贫寒百姓,只能等死了。 王由桢擦干净身体,躺在床上睡着了。 一直睡到中午。 外面的小雨也停了,王由桢在娘亲的呼喊中起来喝了一碗粳米麸子混合的粗粥。 粳米比白米要难吃的多,麸子是麦子碾磨过后的麦皮和碎屑,吞咽的时候喉咙一阵阵刺痛。 味道就不用多说了,比猪食好不到哪去。 但也没办法,白米太贵了,已经涨到了一两三钱银子一石。 粳米只要一两银子一石,麸子更是只卖五钱银子一石。 王由桢一句话没说的喝完了粗瓷碗里的粳米麸子粥,没有半点不满,自己家起码还能吃饱。 很多盐丁家里就连一钱银子一石的谷糠都是吃不起,一天只吃一顿。 王由桢放下手里的碗筷,说了一句娘亲我出去了,迈步走向了王家的祠堂。 迈步走在村子里泥泞的土路上,王由桢开始思考接下来的赚钱大计。 早期工业革命的任何一样工业机械,都能在大明赚来一笔又一笔的银子。 但是就因为那些新式机械过于赚钱了,以王由桢现在的身份地位,万一被发现了只有死路一条。 关于有了第一桶金以后,下一步的计划。 王由桢思索了很多天,最终挑选了一样容易隐蔽的工业机械,稳扎稳打的一步步发展。 “杀!”“杀!”“杀!” 来到王家宗祠不远处,王由桢的思绪被一声声稚嫩的喊杀声大断了。 几名半大少年在操练北方边军的战阵刀术,这五名少年十分的显眼。 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全都是身材高大,王由桢目测过后平均身高一米八五。 只可惜由于长期吃不饱饭,五名身材高大的少年身上没多少肉,要不然都会变成虎背熊腰,成为一头头人形熊罴。 这五名少年是王由桢的嫡亲堂弟,也是他在来到大明以后,唯一比较欣慰的地方。 起码不用担心被别人欺负,谁要是敢欺负他这个长子长孙,五名少年第一时间冲过去拼命。 五名少年瞧见同样身材高大的王由桢走过来了,放下了手里的木刀,一起喊道:“大哥。” 王由桢点了点头,询问道:“四熊,爷爷在祠堂里?” 按照年龄排行老四的王四熊回答道:“爷爷在祠堂后院。” 王由桢摆了摆手,示意几名堂弟继续操练,一个人走向了祠堂的后院。 王家祠堂只是一座简单的土屋,里面摆放着十几个祖宗牌位。 所谓的后院,不过是一圈篱笆围成的院子。 王由桢的爷爷王老爷子正在篱笆内做些木匠生计,给同村的盐丁做耙子、曲辕犁等农具。 从边关退下来以后,王老爷子这些年来一直用这手精湛的木匠手艺,养活了三个儿子和十个孙儿。 王由桢绕过祠堂土屋来到后院,瞧见只剩下一只右臂的爷爷正在刨制曲辕犁,眼睛忍不住有些发酸。 几个月以前,王由桢被大浪卷进深海里,救上来以后几乎没了呼吸。 娘亲趴在木床边,哭的死去活来。 父亲和两位堂叔连夜跑了三四十里,请来了一位郎中。 一声不吭蹲在门口的爷爷,扑通跪在了地上,重重的磕了个头。 在这以前,曾经在边关杀过八旗鞑子,右臂被砍断都没喊过一声疼的爷爷。 一辈子没低过头,从来没求过任何人。 第三章 超越时代的纺织机 王由桢过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个瓦罐,里面是从村口水井里打上来的清凉井水。 走到到处都是木屑的爷爷身边,赶紧把手里瓦罐递了过去:“爷爷,喝口水。” 王老爷子身材高大,再加上是从边关退下来的老卒,浑身透露着一股子凶悍气息。 即便是已经到了花甲年纪,头发已经花白了,还是让人见了十分的敬畏。 这么一个凶悍的老卒,瞧见自家的长子长孙,却是露出了慈祥的笑容:“不碍事的,爷爷做完这一点再喝。” 王由桢脑子里的工业知识不敢透露给任何人,对于爷爷却是可以毫无保留了,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图纸递了过去:“爷爷,那天掉进海水里以后。” “孙儿去了一趟天宫,在那里过了一辈子,学到了很多知识。” 王由桢昏迷了不过一天的功夫,就在天上过了一辈子。 这种无稽之谈,王老爷子是相信的。 大明老百姓相信神仙是存在的,更有天上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老话。 王老爷子精湛的木匠手艺在十里八村都是数一数二的,一眼就瞧出了桑皮纸上画的是什么。 一架单锭纺纱机。 这东西十分的常见,尤其是单锭纺纱机,村子里的每个祠堂都有几个。 盐丁们白天去盐池晒盐,妇人们就在祠堂纺织纱线,贴补家用。 只不过有些怪异的是,纺纱机缠绕纱线的纱锭轴有很多。 王老爷子仔细数了几遍,饶是以他在边关见惯了各种尸山血海的平淡脾性,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孙儿王由桢画的纺纱机,居然可以纺出一百锭纱线。 王老爷子仔细数着纱锭轴的同时,也在查看这种前所未见的纺纱机是否可行。 站在原地查看了半柱香时间,王老爷子突然沉默了,一句话也不说的站着。 不过,他那只曾经砍下八旗鞑子的右手,这些年来第一次出现了颤抖。 一袋烟功夫过后。 王老爷子转过脸来,慈祥的脸容出现了从未有过的严肃:“桢儿,这件事千万莫要告诉其他人。” “这里面牵扯的银利太过惊人,万一走漏了消息,咱们全家都会小命不保。” 王由桢哪里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同样是纺纱机,这种开启工业革命的珍妮纺纱机,效率是大明纺纱机的一百倍。 这种惊世骇俗的珍妮纺纱机,足够让任何官僚乡绅杀了王由桢全家了。 毕竟,王家只是一个盐丁村的小宗祠,灭了王家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王由桢认真的点了点头:“孙儿明白。” 王老爷子好歹是从边关退下来的老卒,胆子比一般乡野老汉大的多,没有因为这种能够带来灭门之祸的纺纱机吓破胆,反而是想着怎么打造。 桑皮纸上已经标记好了纺纱机的尺度,王老爷子拿出一个算盘,很快就珠算出了料物银价:“刨制这种纺纱机需要用上好的栎木,每斤七钱银子。” “另外还需要用牛皮和精铁,生黄牛皮最便宜,也要三钱六分银子一张。” “熟铁稍微便宜一些,三分银子一斤。” “爷爷亲自打造就不需要算上工银了,所有的料银加在一起,少说需要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对于官僚乡绅来说或许不多,但对于大明九成的老百姓来说,却是一笔天文数目。 一头猪不过一两五钱银子,一头牛也只有八两银子。 打造一台珍妮纺纱机足够买一头牛一头猪,还富余。 王老爷子的木匠手艺再怎么精湛,架不住家里的孩子多,勉强能够维持一个温饱已经十分庆幸了。 王由桢瞧见爷爷又沉默了,知道爷爷在想着什么,笑道:“爷爷,孙儿有银子。” “有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银子? 王老爷子听到这么一笔天文数目,没有惊喜,反倒是开始严肃了。 三五两的还好说,一百两银子实在太多了。 思来想去,王老爷子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桢儿,莫不是挪开了......” 话说一半就不说了,接下来的话也不用多说了。 王由桢认真的点了点头。 至于长子长孙怎么挪开了千斤铁磨盘,王老爷子不会去关心,老脸上出现了大笑。 孙儿真有本事。 家里有了银子,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买来各种物料把东西打造出来。 王由桢立即赶了回去,从院子角落挖出了瓦罐,抱到祠堂交给了爷爷。 王老爷子小心翼翼把瓦罐藏在了祠堂,努力憋着笑容,哼着渔歌一路小跑的离开了这里。 王由桢看着消失在乡间土路上的爷爷,心情大好。 有了这种远超一个时代的珍妮纺纱机,不论是价银,还是产量。 碾压所有官僚乡绅的作坊。 这是工业文明对农业文明的降维打击。 第四章 稀硫酸=神仙显灵 傍晚时分。 王老爷子从附近的鱼儿镇回来了,身边还跟着一名中年汉子,身穿一件打着补丁的青色对襟,裹着灰色头巾,相貌敦厚。 坐在祠堂门槛上的王由桢,立即站了起来,恭敬的喊道:“爷爷,二叔。” 王老爷子身后的那名敦厚汉子,正是他的嫡亲二叔,王老爷子的二子。 王由桢对于爷爷出去一趟把二叔喊来了,一点也不感到意外,也是应该叫来二叔。 现在手里有银子了,接下来的第一件事。 销赃。 一户贫寒老百姓家里突然冒出一大笔银子看,必然会招来旁人的怀疑,这笔银子的主人孙包户都不用亲自去查就会有人去报信。 王由桢的二叔在鱼儿镇的一间俵物店做伢人,负责兜售产自东洋的海参、鲍鱼、鱼翅,以及一些东洋刀贩洋货品。 王由桢的二叔王伢人虽说挣的银子不多,却有一定的本事,悄无声息的消化了这一百两银子。 王老爷子回到祠堂去拿瓦罐,王伢人敦厚的笑了笑,揉了揉王由桢的脑袋说道:“大儿,以后切莫再去海里戏耍了。” “想要吃什么海货,二叔给你买,让你三叔去给你捕来也成,切莫跑到海里去了。” 王由桢听着二叔真心实意的关心和爱护,这是他上辈子体会不到的亲情,笑了笑说道:“二叔放心吧,侄儿不去了。” 王伢人听到王由桢亲口说了不去了,再次敦厚的笑了一声,从王老爷子手里接过来瓦罐说道:“爹,银子会找倾银铺熔了。” “但咱这是来路不明的银子,要给掌柜一些好处,估摸着得有个五六两银子的火耗。” 王老爷子没有说话,看向了身边的长子长孙,示意让他拿个主意。 王由桢平淡的笑了笑,毫不在意的说道:“这笔银子本来就是白得的,损失五六两算不了什么。” “银子熔了以后,二叔也别把银子带回来了,先买上三套纺织机的料物,剩下放在二叔手里。” 王老爷子当年在边关杀过八旗鞑子,王伢人这些年过手了不少大额银子,算是乡野里有见识的了。 对于一百两银子的处理,都有些心惊肉跳。 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从小到大几乎没离开过盐池村的王由桢,面对一百两银子竟有这样的洒脱。 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洒脱。 王老爷子和王伢人父子二人对视一眼,满是感慨。 王伢人在来的路上,已经听老爹讲述过同时纺出一百锭纱线的纺织机了,以他见识过许多贩洋货品的眼界。 依旧是震惊的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那可是一架相当于官僚乡绅作坊里一百架的纺织机,简直是神仙的东西。 想到纺出一百纱锭的纺织机,又想到王由桢面对足足一百两银子的淡然。 王老爷子和王伢人对于王由桢在天上过了一辈子的说辞,没有了半点怀疑。 王伢人郑重的点了点头:“这件事就交给二叔了。” 王由桢亲自把二叔送到了村口,看着二叔消失在土路上,心情越发的好了。 还没等他从村口的木桥上下去,几名身材高大的弟弟笑哈哈的从盐田方向走了过来,像是发生了什么大喜事。 弟弟们望见站在村口木桥上的大哥,一路小跑,老四王四熊大笑的说道:“哥,你可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一件怪事。” “孙扒皮放在盐槽上面的铁磨盘,莫名其妙的出现了一个大洞,里面的银子也不见了。” 王四熊还没有说完,老五王五虎抢着说道:“嘿嘿,可把孙扒皮给气坏了,脸色都气青了。” 王由桢听到弟弟们嘻嘻哈哈的叙说,配合的笑了笑,想了想说道:“走,过去看看。” 昨晚用了两炷香时间赶到盐田,白天的时候只用一炷香时间就够了。 王由桢带着五名弟弟一路小跑,半柱香的时间就到了盐田。 盐田的滩涂上,围着一大群老百姓。 老百姓们全都是跪在泥泞的滩涂上,对着远处广袤无垠的大海磕头,每人手里还捧着三炷香。 王由桢走进一些才看清,老百姓哪里是对着大海磕头,分明是对着铁磨盘磕头。 嘴里还念念有词,希望神仙老爷保佑。 这是把稀硫酸中和出来的大窟窿,当成了神仙显灵。 在跪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外围,王由桢见到了脸色铁青的孙包户,只是扫了一眼,便不动声色的把目光挪开了。 孙包户年纪在四十左右,身体发福,皮肤白净。 身上穿着料子十分考究的潞绸右衽衣,腰间悬挂着一只苏绣香囊,手里拿着一把东洋舞扇,不停的扇着风。 这名穿着相当考究体面的中年人,便是王四熊嘴里的孙扒皮,也是这边盐田的土皇帝。 孙包户早些年只是家里有几百亩田产的富户,后来发生了地龙翻身,引发了海水倒灌。 盐田全部被冲毁了,重新修建盐田需要不短的时间,盐丁缴纳不出盐田的课税,就想着给官服递一道呈文,免了今年的盐课。 盐池村的盐丁都是贫寒百姓,哪里能和官府说上话,就想着找到孙包户牵头这件事。 孙包户眼馋这处盐田很久了,当即答应了盐池村盐丁们恳求,拍着胸脯打包票说一定办成这件事。 谁知道这个孙包户转过头来勾结了县衙里的书办,又拿银子贿赂了钱粮师爷,包揽了盐池村的盐课。 盐课一律由孙包户代缴。 孙包户手里有了收税的大权,一面给县衙许诺必定完成今年的盐课,一面对盐丁谎称衙门里不同意免课。 刚开始盐池村的盐丁们不明白这其中的小人伎俩,只能忍气吞声的从孙包户手里借债。 盐池村的盐丁们借了债以后,孙包户转脸就不认人了,把借贷的子钱变成了高利子钱。 盐丁们忍受着烈日曝晒,海水的侵蚀,一年辛辛苦苦下来,不仅赚不了一厘银子,还欠孙包户一屁股债。 经过一年年的盘剥,盐田俨然成了孙包户的私产。 至于本县的衙门,只要孙包户缴纳了足额的盐课,每年又有一笔不小的孝敬,始终不闻不问。 只要银子到手,老百姓是死是活就与衙门无关了。 第五章 日不落帝国 这个在老百姓身上敲骨吸髓的孙包户,是王由桢一定要推到的官僚乡绅。 工业革命不仅仅是一场技术革命,更重要的是体制的革命,是对封建社会的一场大变革。 王由桢距离孙包户不远,听到孙包户与管家交谈的一段话,对他的敌意更浓了。 孙包户注视面前跪在地上不停磕头的老百姓,没有半点一起拜神的意思:“明天在账上支五十两银子,去县衙请来那位擅长刑事的班头。” “五十两不够,就支一百两,无论如何也要把班头请来。” 管家不明白自家老爷已经丢了一百两银子,怎么还要亲自扔出去一百两银子:“老爷这是......” 孙包户放慢手里的东洋舞扇说道:“这可是神仙显灵,老爷我要是掌握了这种手段,还愁没有荣华富贵吗。” 管家回头看向铁磨盘中间的大窟窿,郑重的点了点头:“老爷英明。” 主仆二人合计完这件事,从泥泞的盐田离开了。 王由桢不留痕迹的看了一眼孙包户离开的方向,等了有一盏茶功夫,带着几名弟弟回盐池村了。 第二天。 王由桢按照惯例带着五名弟弟在祠堂前练武,晌午刚吃过饭,五名弟弟去盐田帮忙晒盐。 王伢人赶着一辆骡车回到了村子,碰见熟悉的乡里乡亲,就说要修缮祠堂。 王伢人从小到大都是出了名的敦厚,乡里乡亲也没有怀疑,全都笑呵呵说声恭喜。 王由桢对于二叔这么快就把事情办妥了,还有些惊讶。 仅仅过去了不到一天的时间,二叔就把兑银、木料、铁料等等一堆琐碎事情办妥了,看来能做那么多年的伢人也不是白干的。 王由桢先给二叔打了个招呼,示意他把料物搬到祠堂里面,便去祠堂后院帮忙了。 祠堂后院的篱笆全部拔出了,王老爷子带着几名相熟的泥瓦匠,正在修筑一圈高大的土墙。 还有几人按照王由桢的要求,搭建泥糊的棚子顶,还有在地面铺上一层青砖。 这等豪奢行为,让几名泥瓦匠连连咋舌。 毕竟,青砖可不便宜,这简直就是在地上铺银子。 王由桢也清楚青砖不便宜,尤其对于目前的他来说,每一分银子都得花在刀刃上。 工业时代修建工厂的第一要素,就是要对工厂进行地面硬化。 水泥还没烧制出来,想要真正的对地面进行地面硬化是不可能了,只能暂时的用青砖代替。 接连修筑了小半个月。 前前后后花了近十两银子,总算是把祠堂后院的修筑好了。 王老爷子推掉了盐丁们的木匠活,全力打造桑皮纸上的纺纱机。 谷雨时节刚过。 王老爷子按照桑皮纸上标注的尺码,丝毫不差的打造好了珍妮纺纱机。 三台开启第一次工业革命的珍妮纺纱机,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大明一个不起眼的村子祠堂里。 王由桢注视这三台珍妮纺纱机,呼吸不免粗重了许多。 王老爷子和王伢人更是忍不住去抚摸珍妮纺纱机,动作十分的轻柔,就像是当年抱着刚刚出生的王家长子长孙。 当两人的手掌落在珍妮纺纱机上面,手掌忍不住出现了轻微的颤抖起来。 这可是能够同时纺出一百纱锭的纺纱机。 王由桢努力平息了心情,开始检查珍妮纺纱机。 珍妮纺纱机主要是由滚筒、粗纱筒管、可移动张力杆、垂直纺锭、传动轴等等结构组成。 王由桢细致的检查了一遍,再三确认没有问题了,看向了爷爷和二叔。 在两位长辈期待的眼神里,王由桢踩着干净坚硬的青砖地面,走到了转动轴旁边。 单手握住传动轴的摇杆,轻轻一摇。 随着一声‘咔吱’响起。 就像是开启了某种宝藏地宫。 两声。 三声。 十声。 ........ 连绵不绝的‘咔吱’声响彻在安静而又空旷的后院。 王老爷子和王伢人注视着开始转动的纺纱机,一百个纱锭同时转动,从未见到过这种神迹的他们,顿时激动的头皮发麻。 也顾不上小心了,快步走到另外两台珍妮纺纱机旁边,学着王由桢的样子开始转动摇杆。 三台珍妮纺纱机同时在祠堂后院响起,声音更响了。 王由桢神色恍惚,险些落下泪来。 作为后世的一名工科博士,比任何人都明白西方的各种技术封锁,给华夏带来了怎样的苦难。 为了遏制华夏的崛起,更是开始用各种工业技术打压华夏,只是为了让华夏变成血汗工厂。 而那些西方人就可以安安稳稳的躺在华夏百姓的血汗上,做个不用工作也能享受高福利的贝勒爷。 这一次,王由桢要走完大明没有走完的道路。 领先西方科技一个时代。 对西方进行技术封锁。 建立一个大明日不落帝国。 第六章 纺纱业的银利 王由桢还在怔怔的注视珍妮纺纱机,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王老爷子已经回过神来了,踢了一脚用力转动摇杆的二子:“停手!停手!” “使那么大的力气,别给摇坏了。” 王伢人慌忙停下手里的动作,站在旁边挠了挠头,不敢吭声。 王老爷子喝止了二子,转过头来,慈祥笑道:“孙儿,这种纺纱机可有名字。” 西方发明珍妮纺纱机要在一百年以后,既然大明提前开启第一次工业革命,就应该有一个属于大明的称谓。 王由桢沉思了片刻说道:“爷爷,就叫做百锭纺纱机。” 王老爷子这等边关出身的军士,最是厌恶那些酸腐文人取的一堆云山雾绕名讳。 通俗易懂的百锭纺纱机,倒是对了他这等边军的胃口,王老爷子哈哈笑道:“好名字,以后就叫百锭纺纱机了。” 王由桢这是根据工业时代给工业机械取名称的方式,取了一个百锭纺纱机,一切以直白、简洁、通俗为主。 不然,一台纺纱机取一个天宫九天织女纺纱机,这纺出来的是纱线,还是酸腐文人的酸腐文章,一点也不务实。 王由桢取好名称,转头看向了不停点头的二叔王伢人:“二叔,市面上的棉花多少银子一斤,纱锭多少银子一斤。” 这句问话涉及到纺纱作坊的根本银利了,王伢人过去二十多年接触的都是贩洋货物,对于纺纱作坊从未接触过。 按理说是不知道的,王伢人却是张嘴就来:“棉花五两银子一担,一担百斤,也就是五分银子一斤。” “纱锭就贵多了,一钱银子一斤。” 棉花只是经过纺纱机的初加工,就能从五分银子一斤卖到一钱银子一斤,转手就是一倍的银利。 难怪英格兰这些国家在第一次工业革命期间,最赚钱的行业就是棉纺织业,催生了很多大资本。 王由桢最开始选择百锭纺纱机,正是因为英格兰这些西方国家已经走出了一条最便捷的工业道路。 他准备摸着英格兰过河。 清楚的知道了棉花和纱锭价银,王由桢嘱咐道:“麻烦二叔想办法运来十担棉花,尽量不要让外人知晓。” “另外,请两位婶娘和我娘亲过来纺纱,毕竟百锭纺纱机见不得人,决不能让外人知道。” 王伢人脸上没有了敦厚,满脸的严肃,擅长珠算的他比任何都清楚百锭纺纱机涉及多大的利益。 官僚乡绅的纺纱机纺出一锭纱锭赚了五分银子,同一时间,百锭纺纱机已经赚了五两银子。 足足一百倍的差距。 再三嘱咐二叔要小心谨慎,王由桢就想着借助这件事让爷爷不再那么劳累,好好的颐养天年:“爷爷,以后您老人家也别做木匠营生了。” “孙儿记得爷爷从边关退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一口戚家刀,埋在了祠堂里。” “这样吧,爷爷把戚家刀请出来,以后守在咱家的祠堂,避免有外人进来。” 王老爷子为了养活全家老小,只能把那口斩杀过八旗鞑子的老伙计,埋在了祠堂的门口,一直是他最大的遗憾。 那口刀分明是斩杀过八旗鞑子的英雄,却只能像个尸体一样埋在土里。 王老爷子听到孙儿的恳求,满脸笑意的摆了摆手,示意孙儿和二子离开,答应了这件事。 王由桢在村口和二叔分道扬镳了,转身去盐田找自己的五名兄弟。 外面有二叔操办,家里有爷爷看着,王由桢没了后顾之忧,准备去一趟孙包户的纺纱作坊。 王由桢做事极其谨慎,任何事都要先掌握最详尽的信息,才会做接下来的安排。 何况是推翻一个把持地方的土皇帝,这种事尤其要谨慎,稍微有半点差错,就有可能让王家灭门。 泥泞又空旷的盐田里,五名弟弟正跟着三叔晒盐,准备三家今年的盐课。 王由桢打了声招呼便带着五个弟弟离开了这里,让他们一人握着一根粗棍,顺着乡间土路前往了纺纱作坊。 孙包户的纺纱作坊就在孙家宅子旁边,距离盐田只有几里路,走了不到一炷香时间就来到纺纱作坊附近。 这里距离官道不远,修建了一座凉亭。 凉亭前方有一块碑石,经过多年的风吹雨打,篆刻的字迹早已斑驳。 王由桢站在半人高的石碑前,依稀能够看到《黄忠宣赋》几个楷书。 这个人倒是知道,并不是三国里的那位五虎上将,而是昌邑本地最大的名人。 本名黄福,曾经在成祖年间官至六部尚书。 王由桢带着几名弟弟走进凉亭里歇脚,吹着凉爽的海风,看向了不远处的纺纱作坊。 纺纱作坊占地不小,大致相当于小半个村子了。 外围是一圈土墙,土墙很高,一般乡民看不清里面。 好在王由桢个头比较高,借助地基较高的凉亭,可以清楚的看见纺纱作坊里面的情况。 作坊里简易的搭建了茅草棚子,许多衣服破烂的纺妇正在纺纱线,周围有不少家丁拿着棍棒巡逻。 王由桢大致估算了一遍,孙包户的纺纱机在二百架左右。 二百架对于王由桢来说,只是两台百锭纺纱机而已,不过已经是全县的中等作坊了。 这便是工业机械的优势,纺纱作坊占地半个村子所产生的银利,王由桢只用几方地就可以达到。 得知孙包户有多少架纺纱机,每天纺出多少纱锭就不难计算出了。 王由桢得到最想要的内情,招呼几名弟弟说道:“走吧,先回去。” 就在几人刚刚走出凉亭,纺纱作坊里走出来四个人,全是身穿青布衫裤,头戴瓜皮小帽的家丁。 四名家丁像是抬猪一样,抬着东西走向海边,刚好路过王由桢旁边。 王由桢仔细一瞧,竟然是一名纺妇,这名纺妇瘦的已经没有人样,如同皮贴着骨头的骷髅。 就在四名家丁要从王由桢身边离开,王由桢突然喝了一声:“你们要做什么!” 家丁们本来就没干什么好事,突然听到一声大喝,着实吓的不轻。 当他们转过脸来,瞧见王由桢身上打着补丁的灰色短衣,心想是个没钱没势的穷鬼,全都是变的凶神恶煞。 第七章 开始计划 四名家丁的凶神恶煞表情没能维持多久,全都变成了色厉内荏,还带着一丝谨慎。 没办法,王由桢的五个弟弟实在太高大了,家丁里最高的只到王家兄弟的胸口,看过去的时候只能抬头仰视。 孙包户把持着盐田的课税,与盐池村的盐丁们有很多来往,孙家的狗腿子们经常仗着人多势众欺负盐丁。 唯独不敢欺负王家,王老爷子的三个儿子人高马大,十个孙儿也是人高马大。 一旦打起架来,被十几个人高马大汉子围住的滋味,可不怎么好受。 四名家丁常年在纺纱作坊里,不知道王由桢长什么样子。 瞧见王由桢身后人高马大的五名少年,不认识也知道面前这位身材高大的少年是谁了。 领头家丁收起平日里对待盐丁们的凶神恶煞,换上一副笑脸说道:“原来是王家长孙,突然叫住哥几个,可有什么事情。” 王由桢没有搭茬,摆了摆手,五名人高马大的弟弟手持棍棒把他们围在了中间。 前一刻还如狼似虎的家丁们,瞬间就变成了小鸡崽子。 等到家丁们露出畏惧的表情,王由桢皱着眉头说道:“你们是要把这名妇人扔进海里?” 家丁们在走出纺纱作坊以前,早就想好了各种说辞,也是用了很多次的掩人耳目说辞。 现在他们正担心被王家兄弟劈头盖脸的揍一顿,一名胆子比较小的家丁担惊受怕之下,下意识说了实话:“是....是要....” “啪!” 话还没说完,领头家丁松开握着妇人的手掌,狠狠的给了胆小家丁一巴掌。 这种事情属于心照不宣,但绝不能承认,一旦承认了就是犯了人命官司。 他们家老爷肯定不会承担人命官司,最后只能让动手的家丁当个替罪羊。 领头家丁做了一个手势,仰头看向了王由桢:“有些事情不是咱们这些泥腿子能管的。” “我家老爷和衙门的交情你们也知道,没必要为了一条贱命搭上王家十几口。” 王由桢还没开口说话,几名弟弟听到领头家丁竟然威胁大哥,登时来了一股子怒气。 刚准备动手,王由桢拦住了几名弟弟:“把她交给我,你们可以回去了。” 家丁们只是不想这名纺妇死在纺纱作坊里,至于是扔进海里,还是病死在盐池村都是一样。 以王家的人多势众和人高马大,值这么一个面子,领头家丁没有拒绝,带着其他三名家丁回去了。 王家兄弟瞧着几名家丁离开的背影,全都吐了口唾沫,骂道:“狗仗人势的杂碎。” 王由桢亲自把奄奄一息的妇人背在了后背,带着几名兄弟回家了。 这名纺妇身上发生了什么,王由桢心里十分的清楚,不仅是她,在这个官僚乡绅把持的大明,经常有纺妇曝尸荒野。 官僚乡绅作坊里的纺纱机,每一架都需要一名纺妇,这也就导致了纺纱作坊需要大量的纺妇。 官僚乡绅为了节约本钱,总是找各种借口拖欠工银,还不允许纺妇私自从纺纱作坊离开。 无论怎么节省,有一样却是省不了的,那便是纺妇们的口粮。 为了榨干纺妇身上最后的银利,只给一些喂牲口的谷糠。 吃的极差,再加上没日没夜的纺纱,纺妇最多撑个大半年时间就会过劳而死或者病死。 为了不给纺妇家里赔银子,一般都是随便找个地方给扔了。 王由桢背上的这名纺妇,过劳成疾的眼看没几天活头了,家丁们按照惯例给扔进海里。 这一路走的沉默,谁也没说话。 回到家中。 娘亲王宋氏已经从宗祠回来了,正在灶房内熬粳米粥,听见门口有动静,抬头看了一眼。 瞧见王由桢背回来一名中年妇人,只是瞧了一眼,就猜出了这名妇人的身份。 孙包户的纺纱作坊就在盐池村附近,盐丁们都清楚老畜生干的什么勾当,迫于孙包户包揽了盐课只能忍气吞声的不敢多说什么。 木钗布裙的王宋氏掀开木头锅盖,用缺口粗瓷大碗盛了一碗粳米粥,端了出去:“儿啊,先把老姐姐抬到娘的床上。” 王由桢招呼几名兄弟一声,把中年妇人抬进了东屋的木床上,下面小心的铺了一床棉被。 王宋氏走到近处看见了中年妇人皮包骨头的样子,眼眶瞬间就红了,这得遭了多大的罪。 等到粳米粥放凉了,慢慢的给她喂粳米粥。 中年妇人在王家温养了三四天,终于可以下地了,王由桢找到她询问了一些事情。 中年妇人自称姓曹,见了王由桢也没像乡野妇人那般慌忙跪在地上磕头,做了一个万福,慢条斯理的开始回答王由桢。 王由桢这段时间以来,搜罗了大量关于孙包户的消息,包括各种小道消息,甚至是风流艳事,全部一一详尽的记录在桑皮纸上。 汇聚成一本册子,从那些繁琐冗杂的消息里,一点一点的抽丝剥茧。 最终梳理了一条条脉络,根据这些脉络规划了一个干掉孙包户的计划。 这条计划前前后后推敲的十分完善了,王由桢却还是耐着性子没去实施。 因为始终缺一个至关重要的线索。 孙包户作坊里的纱锭卖给了谁。 昌邑县的纱锭销路只有两个,一是卖给县里的官僚乡绅,二是卖给途经这里的海商。 孙包户作坊里的大宗纱锭需要用骡车运走,又不是一些贵重玉器,装在包袱里就能带走。 只要孙包户卖纱锭就一定会有很大的动静,也能很清楚的知道是卖给了官僚乡绅,还是路过北面莱州湾的海商。 这个困扰了王由桢很久的节点,也是孙包户严防死守的机密,竟然从一名纺妇嘴里知道了。 还是曹妇人通过长时间的细心观察,加上一些言语的旁敲侧击,从管事嘴里得知的蛛丝马迹。 王由桢看出曹妇人应该不是一般的乡野妇人,没时间理睬她,起身走出了家门。 这个线索太过于重要了。 有了这个线索,弥补了计划的最后一环。 可以开启计划了。 第八章 西洋人在大明的地位 王由桢离开家是为了去找二叔,做事极为谨慎的他,担心招来不必要的注意。 耐住性子没有直接去鱼儿镇,转身去了祠堂门口守着,等二叔傍晚的时候送棉花。 来到祠堂门口,王老爷子没有像个亲军一样,一丝不苟的守在祠堂门口。 那么一来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明摆着告诉别人祠堂后院一定有秘密。 王老爷子搬来一张藤椅,躺在祠堂门口的柿子树下。 眯着眼睛,看似是在睡觉,其实警觉的注意着祠堂周围的一切。 任何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王老爷子,因为他当年在边关干的是夜不收。 经常深入辽东腹地,勘探八旗兵的情况。 王由桢以为爷爷睡着了,没去打扰爷爷睡觉,搬来一个小木墩,老老实实的坐在爷爷旁边。 黄昏时分。 刺眼的太阳变成了温和的橘黄色,洇染出一片片绚丽的霞云。 这个时候的海平面上是最美的,王由桢没有心情去看海边的晚霞日落,注意力全在村子里的那条土路上。 一袋烟功夫过后。 王伢人赶着一辆骡车回来了,车架上盖着一层黑色油布,看不清装的是何物。 王伢人瞧见王由桢在这里,敦厚笑道:“大儿,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 王由桢的身体早就康复了,二叔每次见了他还是关心的询问两句,拍着胸脯笑道:“早就好了。” “二叔歇着,车里的东西交给侄儿了。” 王伢人连忙摆手,硬是拦着王由桢不让他干这等粗活,一个人把骡车赶到祠堂后院,解开黑色油布往下卸棉花。 等到二叔忙完了,王由桢递过去一碗井水说道:“二叔,侄儿需要一些东西。” 王伢人一口喝干井水,用袖子抹了一把嘴,示意王由桢尽管说。 不过,王由桢要的东西让他感到有些奇怪,甚至是怪异。 一根文明棍,六顶红毛番的假发,一套和兰船长服,五套和兰水手服,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丹砂染料。 奇怪归奇怪,想到侄儿算是半个神仙,也就没多问,用心的去给侄儿买这些贩洋货物了。 两天后。 这些在南洋都很难买到,尤其是船长服更是没地方买,王伢人只用了两天时间就置办齐全了。 王由桢对于二叔在商贾方面的能力都感到惊叹了,这办事能力足够媲美一些大资本家年轻的时候了。 贩洋货物置办齐了,第二天一大早,王由桢便带着五名弟弟离开了盐池村,出了一趟远门。 盐池村附近有一条流经两府的大河,潍水。 王由桢正是因为这条大河,确定了自己在大明的山东巡抚司、莱州府、昌邑县。 这趟出远门,王由桢用一钱七分银子租赁了一艘几十料的小型平沙船,顺着这条潍水前往了一百多里外的地方。 符烟山。 山东自古以来多响马,尤其是明末这个动荡的年份,山东巡抚司各地冒出了大大小小许多响马。 昌邑县也有一股响马,那股响马就落草在符烟山。 谁也没能想到,就连王由桢也没想到,孙包户的纱锭竟然是卖给了一股不事生产的响马。 王由桢带着五名弟弟坐上平沙船,前往了一百多里外的符烟山。 三天后。 王由桢再次从平沙船里下来,包括他那五名弟弟已经彻底变了样。 哪里还是大明的盐丁,分明就是一位高贵的和兰东印度公司船长,以及他的心腹水手。 王由桢没来过符烟山,又没有导航,只能凭借二叔画的一张舆图,加上不停的找人打听。 终于在快到黄昏的时候,王由桢来到了符烟山山脚下。 符烟山占地很广。 地势高,十分的陡峭。 王由桢抬头望去,山林稀稀疏疏,大部分都被砍了,只留下一个个树桩。 还没等他看清周围的地势。 十几名手拿长枪大刀的响马,突然从附近的山沟和草丛树林里冲了出现,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直到响马们快冲到面前了,王由桢这才注意到周围多了十几个人。 王由桢看着周围的响马,心想不像是小说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咋咋呼呼的冲出来一堆人,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要偷袭了。 看来小说电视和现实还是有一定差距的,这样才更符合响马们的身份。 响马们冲过来以后,没有说上一大套你从哪里来、你叫什么名字的废话,提起长枪大刀就要杀了王由桢兄弟六人。 王由桢立即开口说话道:“doehetniet,ikhebrijkdomgebracht。” 领头的小掌盘子听到王由桢咋咋呼呼的说话,挥了挥手,示意兄弟们暂时停手。 倒不是小掌盘子听懂了王由桢的话,眼光毒辣的他瞧出王由桢身上没多少银子,衣着打扮又是富得流油的海商,可以抓起来当绑票。 由于靠海的缘故,经常有海商在县城出没,响马里倒是有一个会番邦语的响马。 小掌盘子眼睛紧紧盯着王由桢等人,命令道:“去把马六喊来。” 瘦小如同猴子的马六,慌忙从后面跑了过来,满脸的谄媚:“副爷放心,小的这就把红毛鬼的话说给您听。” 马六当年偷过有夫之妇,后来要被夫家的宗祠追着打杀,这才落草当了响马。 马六本来就被符烟山响马看不起,一些不知道他会番邦语的响马,听说他居然会红毛鬼的话,看他的眼神更鄙夷了。 小掌盘子更是皱起了眉头,厌恶的说道:“这票做完,你不用跟着老子了,去马房养马。” 马六刚说完自己会西洋话就感觉有些不对,瞧见周围响马的眼神,又听见小掌盘子的喝叱,当场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我这个贱嘴,学什么蛮夷话。” 王由桢一直看着这一切。 神色复杂。 后世,有些人稍微会两句洋文,就恨不得把脑袋翘到天上去。 用洋文交流,就自以为高人一等了。 在大明,在这最后一个汉家王朝。 大明人人把学会洋文当做一种耻辱。 从耻辱变成高人一等。 这一切的转变,就是因为辫子建立的满清。 因为满清签署的一条条丧权辱国条约。 一点点的击溃了自从秦汉以来,耗费几千建立的民族自信,也让西方人把国人看的连黑肤人都不如。 大明从洪武开国,不管君王是贤明也好,昏庸也罢。 从始至终,不岁币,不议和。 即便是亡国。 也绝不对外辱退让一分。 第九章 纱锭背后的大利益 马六的肠子都悔青了,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山上,怎么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自己会红毛鬼的话。 要不了多久,整个寨子就会传遍他会红毛鬼话,到那时本来就被人看不起的他,将会遭到所有人的唾弃。 好在还有唯一一个补救的办法,只要自己对小掌盘子有用,以后山寨里的响马就不敢欺辱他。 王由桢接下来的话,却彻底断了马六的最后一丝希望:“我……是……西洋的船长……是给你们带来……财宝的。” 小掌盘子听到王由桢会说大明的官话,打消了心底的最后一丝顾虑。 这才像一位来自西洋的掌柜,现如今来大明做生意的西洋掌柜,哪一个不是拥有一嘴流利的大明官话。 小掌盘子打消了心里的顾虑,便带着王由桢往山上走去,没过多久消失在树木稀疏的山脚。 马六耷拉着脑袋,病殃殃的跟在后面,恨不得亲自把自己的嘴给撕烂了。 心里不停的怨恨自己,学什么不好,偏要学红毛鬼的话。 一炷香过后。 王由桢在几十名响马的押解下,来到了浮烟山的山寨。 在过来的这一路上,基本上都是陡峭的山路,在抵达山寨前方的那一刻。 豁然开朗。 突然出现了平坦开阔的高台地,高台地上建造了一堵寨墙,寨墙并不是想象中的木头结构。 这堵寨墙更像是一堵小型的城墙,通体是由粘土包裹砖头建造而成。 城墙上还建造了许多的格眼,格眼一般是用来燃放鸟铳。 王由桢仔细数了一数,大致有六七十个格眼,心里产生了一丝凝重。 从这六七十个格眼看来,这伙响马手里少说也有六七十支鸟铳,实力相当的惊人了。 相当于小半个千户所的实力了。 小掌盘子与负责驻守在墙上的小掌盘子,进行了一番黑话切口后,沉重的寨门缓缓打开了。 王由桢走进响马的山寨里面,首先看到的是一条宽阔的土路,蔓延而去。 土路两侧有房屋,茅房,牲口棚,水井。 还开辟了大量的田地、菜畦,以及一大片晒场。 这哪里是山寨,分明是类似于鱼儿镇的集镇。 这名叫做副爷的小掌盘子,一路上没怎么说话,也没有什么表情。 当他走近山寨里面以后,心情明显不一样,连带着表情也好了很多。 小掌盘子主动说了一句话:“这位西洋的掌柜,你可要想好了你所说的那场富贵。” “如果不能让掌盘子满意,你的小命可就交代了这里了。” 王由桢装作大明官话不熟练的样子,磕磕巴巴的说了句大富贵,便跟着小掌盘子走向了山寨的聚义厅。 成书于洪武年间的水浒传在大明极其风靡,讲得又是山贼水匪的故事。 这就造成了山东响马的寨子,十个有九个叫聚义厅,剩下一个还是忠义堂。 王由桢走进聚义厅里面,见到了整个山寨的掌盘子,立即行了一个西洋的礼节。 掌盘子是个中等身材,穿着一件棉布做的右衽衣,手里拿着一把折扇。 一点也不像杀人如麻的响马头子,倒是像一位喝茶品香的读书人。 掌盘子‘啪’的一声合上了手里的折扇,笑着说道:“有失远迎,还请这位和兰东印度公司的船长见谅。” 王由桢没去说一些虚头巴脑的客气话,以他现在的这个身份,也说不出那句话。 装作没怎么听懂的样子,自顾自的开门见山说道:“我……是来卖纱锭的……七分五厘银子一斤。” 掌盘子作为掌握整个山寨生杀大权的上位者,这些年又因为杀人如麻,早就磨平了心性。 这些年来无论面对任何事,基本上都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副爷从掌盘子还是一个小小的响马,就一直跟在身边,从来没见过掌盘子有什么异样情绪。 谁知道,听到一句七分五厘银子一斤,掌盘子竟然是直接从官帽椅上站了起来。 语调也重了很多,甚至是带了一丝颤抖:“此话当真。” 王由桢对于掌盘子的反应早有预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自己卖给他的纱锭只要七分五厘银子一斤。 王由桢为了算计孙包户,做好了各种充足的准备,充足到了繁琐的地步。 孙包户不论是地位还是财力,都远远高于他。 这么一来,孙包户所能了解到的各种内情,手里所掌握的各种人脉,对于王由桢来说也是一种降维打击。 王由桢所能做的事,把这些以自己身份所能了解到的各种消息,发挥到极致的作用。 王由桢正是做到了这一点,这才让一位山寨掌盘子‘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就像是听说自己被朝廷封了一个武官。 以王由桢对孙包户各种消息的分析,性情极其的贪婪,能多占一厘银子是一厘。 那么这样一来,孙包户卖给掌盘子的纱锭,能够高出一分银子是一分。 王由桢便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数目,孙包户卖纱锭的价银。 最少是一钱银子一斤。 王由桢再次经过详细的分析,谨慎的敲定了他卖给掌盘子的价银。 七分五厘银子一斤。 少了两分五厘银子。 看似不多,但纱锭可是大宗货物。 以孙包户纺纱作坊的产量,一天大概能纺出四百纱锭,一个月就是一万二锭纱锭。 如果每锭纱锭多赚二分五厘银子,一年下来就是三千六百两银子。 这可是三千六百两银子,足够掌盘子买上几十万斤的粮食了。 别说是突然从官帽椅上站起来,就是从官帽椅上跳起来,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王由桢正是心里有了一连串的精准数目,这才敢明目张胆的来找杀人如麻的响马。 虽说孙包户的身份和地位对于王由桢来说是个降维打击,工业时代的机械对于农业时代的手工作坊,更是降维打击。 这一次,王由桢就要完成一桩从未有过的壮举,以底层盐丁的身份打倒一位本地的土皇帝。 让这位土皇帝尝尝被工业碾压的滋味。 第十章 孙包户的实力 想到工业碾压这四个字,王由桢的呼吸不免粗重了一些,莫名的有些热血沸腾。 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王由桢用最快的速度敲定了纱锭的买卖时间和地点。 又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山寨,相处的时间越长,越容易出现破绽。 好在大宗纱锭的买家是响马,不需要去衙门里请来一个公人,在公人的见证下签字画押,立下栈单。 如果还要去衙门里走一遭,一些孝敬不用多说了,还得耽误三五天的时间。 掌盘子亲自把王由桢送到家门口,望着几名红毛鬼离开的背影,突然说了一句:“安排一个机灵点的兄弟跟过去。” 掌盘子显然不信任王由桢,出于稳妥的考虑,派遣山寨里的响马跟过去勘察情况。 说完这句话,掌盘子心情不错的走回了聚义厅,今晚准备好好的喝了两杯。 掌盘子抬脚刚走,小掌盘子立即安排一名机灵点的兄弟跟过去,还没开口,马六主动接下来这件事。 跟在西洋商人背后勘查情况,可不是什么好差事,整天风餐露宿的吃不好睡不好。 小掌盘子本来就不想安排自己的嫡系人马,去做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西洋商人万一发现了有人监视他们,兄弟还有可能被西洋商人给杀了。 马六主动接下了这件事,倒是省了他一桩心事,小掌盘子点了点头示意他快点跟过去。 马六满脸的谄媚,又是点头又是哈腰,像是得到了去给衙门送干礼的好差事。 等到马六离开寨子,顺着崎岖陡峭的山路来到山脚下,谄媚变成了满脸的怨毒。 他根本就没去监视西洋商人,走到马房所在的山谷,骑上一匹快马赶往了盐池村方向。 几天后。 孙家宅子。 一间颇为雅致的偏厅内。 孙包户坐在普通的硬木官帽椅上,左手轻摇东洋舞扇,右手拿着一杯高碎,慢悠悠的喝着。 高碎说的好听,其实不过是最劣质的茶叶末子。 脚夫、船工、漕帮苦力们经常喝的劣质茶叶,一文钱一大碗。 站在旁边的马六忍不住啧啧称奇,要不是闻见了茶叶末子的味道,还以为喝的是松江府的极品芥片茶。 那玩意可是要整整二两银子一斤。 山上的日子很不容易,即便是最劣质的茶叶末子,马六也是很少能够喝到,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孙包户瞧见了马六的眼馋,心疼的赏给了他一杯:“发生了何事,详细说一说。” 马骝慌忙接过来一杯高碎,囫囵吞枣的一口喝干,咂么咂么嘴说道:“孙员外可了不得了。” “前几天山上来了个红毛鬼,用七分五厘银子一斤的价银,卖给掌盘子很多纱锭……” 马六正准备添油加醋的多说几句,以凸显他的功劳巨大,好让他能够从孙包户这里多得到几两银子的赏赐。 孙包户突然合上了东洋舞扇,紧紧的皱起了眉头:“此话当真。” 马六瞧见孙包户不相信他说的话,顿时急了,声音大了很多:“千真万确,这件事在寨子里都传遍了。” “说是掌盘子每年能给寨子里多带来几十万斤的粮食,那些动了小心思的小掌盘子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全部消停了。” 孙包户听到这里,还是有些半信半疑。 不是他不愿意相信,而是这个价银实在太低了,低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 七分五厘银子的价银,刚好卡在了大明所有纱锭作坊的成本线上。 棉花说是五分银子一斤,但那是乡绅们从佃户们手里收上来的价银。 棉花真实的价银,大概在六分五厘银子一斤左右。 在纺成纱锭的过程中,还要算上纺妇们的口粮、纺纱机的损坏等等,成本价大概就在七分五厘银子左右了。 这位西洋商人卖出的纱锭价银,刚好卡在七分五厘银子的成本价上,让孙包户没有了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如果是九分银子一斤还好说,孙包户为了抢回纱锭买卖,可以暂时的把纱锭价银改为八分五厘银子,甚至是八分银子。 起码还能赚五厘银子。 现如今要想抢回纱锭买卖,只能比七分五厘银子的价银更低了。 但这样是绝对不可能的,这么一来,卖的越多反倒是赔得越多。 孙包户沉默了一袋烟的功夫,在心里慢慢的盘算这笔账,等他盘算清楚了。 反倒是露出了笑容。 孙包户摆了摆手,做了个隐蔽的手势:“去账上给马兄弟支上十两银子。” 马六听到他居然得到了十两银子的赏赐,慌忙拱手:“多谢孙老爷的赏赐。” 管事瞧见这个手势,心领会神会的点了点头,带着马六走向了后院。 一炷香以后,等到管事再走回来,若无其事的说道:“已经勒死了。” 孙包户点点头说道:“那帮子红毛鬼既然敢抢咱们的生意。” “那咱们就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对盐丁有着生杀予夺大钱的包户。” 管事听到文绉绉的生杀予夺四个字,再次心领神会,只不过这次是难得的心领神会的笑了。 孙家为了牢牢的把持盐课,防止盐丁们因为剥削的太狠而闹事,养了五六十名家丁。 这五六十名家丁不事生产,每天习武弄棒,全都是身强力壮的狠角色。 另外,孙家还有十来支鸟铳,大大增强了孙家的实力。 毫不夸张的说,能够轻而易举的灭了盐池村的刺头王老爷子一家,杀光整个盐池村也不在话下。 孙家恩养了这么多的狠角色,管事还是有些不放心,询问道:“要不要请兵房的几位总旗出手。” 提到兵房的几位总旗,孙包户就有些头疼,请他们出手的花费可不轻。 前些年,来了一支贩卖纱锭的马帮,那支马帮拥有十几名从边关逃走的悍卒。 实力比盐池村的刺头王老爷子一家,强大了不知多少,不得已只能请兵房的几位总旗出手。 孙包户花费了足足五百两银子,到现在提到这些事还一阵阵的心疼,拒绝道:“不必了。” 第十一章 事情败露 管事听到孙包户拒绝了这件事,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只是对付红毛鬼,还是对昌邑本地情况不熟悉的红毛鬼,五六十名身强体壮的家丁和十支鸟铳足够了。 和兰东印度公司的武装商船,正常的定员大概在三百人左右。 不过为了能够运输更多的大宗贩洋货物,武装商船上一般只会有二百左右的水手。 从北方的莱州湾到响马所在的符烟山,不全是水路,还有一段几十里的旱路。 这么一来,武装商船上就要留下一半的水手,另外一半的水手运送纱锭。 孙家的家丁只需要埋伏在半路上,挑选一处好的地势,借助鸟铳和弓箭杀死十来名红毛鬼。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就不言而喻了,剩下的红毛鬼肯定会扔下纱锭,拼命逃向武装商船。 管事和孙包户敲定了这一次的杀人越货,转身就要离开雅致的偏厅,着手开始安排这件事。 孙包户想起来另一件事,叫住了管事:“铁磨盘那件事是否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管事转过身来,点了点头说道:“目前只是猜测,还不能确定是不是真的。” 孙包户给管事倒了一杯茶,示意他说下去。 管事接过了茶杯,抿了一口说道:“到底是谁使用了妖术,在铁磨盘上面开了一个大窟窿没有查清。” “不过,这些日子王伢人一家的反应,十分的反常。” 关于王伢人一家的反常,孙包户还是了解一些的。 修缮宗祠可不是一件小事,王伢人家里这段时间闹出的动静,就连几个邻村都知道了。 想到这件事,孙包户放下了手里的东洋舞扇,脸色捉摸不透的说了一句:“继续说下去。” 管事继续说道:“王伢人家里修缮祠堂所用的物料,还有各种工银。” “林林总总的加起来,少说也有十两银子了。” 孙包户听到只有十两银子不免有些可惜,以王伢人在俵物店的伢人营生,还有他爹精湛的木匠手艺也能存到十两银子。 虽说十两银子对于盐丁来说是个天文数目,但王伢人家里省吃俭用十几年,还是可以存到的。 孙包户叹息的拿起东洋舞扇,还没扇两下,管事接下来的话又让他放下了东洋舞扇。 管事拿出一本桑皮纸账本,交给了孙包户:“买些修缮祠堂的物料还是可以理解,买些纺纱的棉花也可以理解。” “不过,这两项所用的银子,加起来已经超过了五十两。” 孙包户听到这里,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王伢人那一家子穷鬼,几辈子也不可能存够五十两银子。” “这么说来只有一种可能了,铁磨盘就是被王伢人用妖术开了一个大窟窿。” 管事沉思片刻,提出了自己的困惑:“王伢人的办事沉稳,在整个鱼儿镇都是出了名的。” “就算是真的用妖术拿走了一百两银子,也不会这么急切去买那么多的棉花,显示自己有大量的银子。” “分明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提到这一点,孙包户心里也有些拿不准了。 要是花了大量的银子去买粮食,这还可以理解,毕竟粮食就是命。 棉花这东西不能吃不能喝,放的时间长了,还容易发霉腐烂。 棉花一旦发霉腐烂了,花费的那些银子全都糟蹋了。 管事喝了几口茶,继续说道:“王伢人倒是也买打造纺纱机的木料了。” “但是以那些木料,最多打造五六架纺纱机。” 管事说到这里就不再说了,接下来的话不用多说,孙包户也是清楚的。 王伢人买的棉花实在太多了,别说是五六架纺纱机了,就是五六十架纺纱机也用不完。 桑皮纸账本上记的清清楚楚,王伢人所买的棉花,足够三百架纺纱机用一个月。 孙包户突然抬起了头,看了管事一眼。 管事也抬起了头,看了一眼孙包户。 刚好是红毛鬼这一次卖的纱锭份额。 想到这里,孙包户和管事又是忍不住同时笑了一声,显然是被自己的想法给逗乐了。 相信五六架纺纱机能够纺出三百架纺纱机一个月的纱锭,还不如相信那名和兰东印度公司的船长是王桢。 天方夜谭。 不过,但凡有一点可能,孙包户都不会轻易放过。 就算是误会,也不过是碾死了十来个盐丁。 这些年来,孙家纺纱作坊里死的纺妇,没有五十,也有四十了。 只要是能够获得那种妖术,别说是碾死十来个盐丁了,就是杀光整个盐池村也是值得的。 孙包户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就不再迟疑了:“这件事你亲自去办,让王伢人交代出银子的来历。” 管事心领神会的离开了。 银子的来历不重要,重要的是孙家给王伢人安排上一个什么罪名。 只要给他安上一个偷盗五十两银子的罪名,再给衙门孝敬二三十两银子,这十来条人命就随孙家处置了。 第二天。 王由桢刚刚走出家门,就碰见了急忙赶来的二叔王伢人。 瞧见向来沉稳的二叔,那满脸几乎压抑不住的焦急。 王由桢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大事不好了,一定是有什么事出现了纰漏。 王伢人从骡车上跳下来,一把王由桢拉到车架上,急匆匆的往祠堂赶去。 来到祠堂前方的空地,王伢人终于按捺不住了,加快语速说道:“今天清晨,孙扒皮的管事带着十来名家丁去了俵物店。” “说是咱们家偷了五十两银子,幸亏俵物店的兄弟们帮忙打掩护,要不然就被他们抓走了。” 王由桢只是觉得大事不好了,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最不愿意看到的那一幕还是发生了。 发生的还这么的快,快到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大明可没有指纹显现、X光等各种化学物理破案手段,那天晚上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绝对不会被任何人看到。 即便是这样,还是被孙包户给发现了。 王由桢已经足够重视孙包户了,还是小觑了古人,小看了他们对于地方的严密掌控,以及阴谋算计的能力。 第十二章 新的阶级 此时此刻,王由桢一家已经到了万分危急的时刻,再不想出一个解决的办法很快就会家破人亡。 好在王由桢无论做任何事情都会多做几个备案,正因为这份谨慎,王由桢才没显得那么的焦急。 预案的关键点,就在于二叔王伢人不能让孙包户抓走。 在鱼儿镇买物料这件事,全是由二叔王伢人一手操办的,那么在孙包户看来取走一百两银子的人就是二叔王伢人。 倘若是想要获得那种神仙手段,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直接把二叔王伢人抓走。 这样就避免了与盐池村的盐丁们械斗,可谓是又省力,又省银子。 他们这些盐丁的命不值钱,孙包户家里养的那些家丁的命可就值钱了。 一旦死了一名家丁,为了安抚家丁的家里人,少说也要给五十两银子的抚恤。 孙包户要是敢来盐池村抓人,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少说也能让孙包户死上十来名家丁。 那就是最少五百两银子的损失。 另外,本县突然死了那么多盐丁,衙门一定会趁机捞上一笔。 王由桢虽然不知道这笔银子的孝敬有多少,但一定不会少于家丁们的抚恤。 以孙包户的爱财如命,损失的这么一大笔银子,就会成为孙包户极大的顾虑。 王由桢的预案,就是要利用这种顾虑,把孙包户抓人的时间拖上一个月。 只要能拖一个月,王由桢就有了推倒孙包户的可能。 王由桢心里有了决断,就不再迟疑了,嘱咐道:“二叔,这段时间就在祠堂里藏着,鱼儿镇的俵物店不用去了。” 王伢人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好在已经把最后一批棉花给运来了,以后不去鱼儿镇也没什么影响了。 王伢人立即扔下骡车和棉花,脚步匆匆的赶往了家里,回去取他当年买了一口戚家刀。 王由桢喊来几名弟弟把骡车上的棉花卸下来,自己跑到祠堂里面,找到了爷爷。 王老爷子正在给一台百锭纺纱机换零件,瞧见孙儿急匆匆的走了进来:“什么事,这么着急上火的。” 王由桢只说了一句话:“爷爷,银子的事情败露了。” 王老爷子立即站了起来,心里虽然万分的不舍那些神仙纺纱机,但还是十分果决的说道:“立刻烧了这些百锭纺纱机,咱们今晚就离开盐池村。” 常言道故土难离,一旦离开了这里,就相当于把祖坟给抛弃了。 王由桢知道爷爷做出这个决定有多难,只要离开了盐池村,爷爷就会因为祖坟这件事上吊自杀,给祖宗们赔罪。 王由桢好不容易有了一个疼爱自己的爷爷,哪里可以让爷爷因为自己而自杀,镇定的说道:“爷爷,去把盐池村其他宗祠的族长请过来。” 王老爷子不知道孙儿有什么谋划,不过瞧见孙儿一脸的镇定,立即向祠堂门外走去:“好。” 王由桢这段时间以来,不仅在搜罗关于孙包户的各种消息,也在了解关于盐池村的各种情况。 一是为预案做准备,二是把身边有限的资源做到最大化的利用。 也真的让王由桢找到了利用点。 盐池村的盐丁、老人、小孩、妇人等等加起来,一共有五六百人。 除了王家这个从外面迁过来的小宗祠以外,其他全是在这里传承了十几辈子的宗祠,每个宗祠都有上百号人。 其他的五六个宗祠族长,当年与爷爷一起在边关杀过八旗鞑子,是生死与共的袍泽。 有了这一层关系,就能转危为安,把坏事变成好事了。 一炷香以后。 盐池村剩下的几名祠堂族长,陆陆续续的来到了王家祠堂。 望着崭新的王家祠堂,眼睛里多了几分虔诚。 在来的路上,王老爷子已经把铁磨盘那件事说清楚,说出来是自己的孙儿用在天上学的手段拿走了一百两银子。 王桢本来就是村子里少有读过书的孩子,出于对读书人的敬畏,盐池村的盐丁们十分看重他。 王老爷子说银子是长子长孙拿走的,宗祠族长们不仅没有半点的怀疑,还觉得十分的合理。 整个盐池村也就王家的长子长孙有这个本事,换成其他人,铁定拿不走一百两银子。 王由桢听到食堂门口的动静,走出来,给几位宗祠族长行了一礼。 也没有说话,带着盐池村的宗祠族长们走进了祠堂后院。 关于事情败露这件事,王由桢既然已经做好了预案,自然早就预料到了。 本想着借助大张旗鼓修缮祠堂这件事,掩盖二叔私下里买走大宗的棉花,结果自然是没能如意。 不如意也就不如意了,福祸相依的反倒是给了王由桢一个机会,一个把整个盐池村变成工业革命既得利益者的机会。 革命,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力行为。 王由桢要想在大明完成工业革命,就要亲手打造一个新的阶级,推翻掌控大明的官僚乡绅阶级。 工业阶级。 第十三章 小神仙 这几位宗祠族长在走进王家祠堂以前,还有些稀里糊涂,不明白王老哥怎么能让他们这些外姓人走进王家祠堂。 虽说他们的关系不一般,不是一般的乡里乡亲,而是可以交托后背把命交给对方的袍泽。 但是世代传下来的规矩不能坏了,祠堂作为一个宗祠的信念所在,也是维系一个宗祠存亡的关键所在,不允许外姓人进入。 当这几位宗祠族长走进祠堂后院的一瞬间,他们更加不明白了,不明白到了心底发憷的地步。 几位宗祠族长可都是从边关退下来的老卒,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什么样的阵仗没有见过。 此时此刻,只是见到了几名纺妇,宗祠族长心底发憷到了不寒而栗的地步。 那几名妇人正在纺纱的纺纱机。每架纺纱机赫然能够同时纺出一百纱锭。 焦家是盐池村最大的宗祠,焦家宗祠一共有两百多丁口,在整个鱼儿镇都排的上号了。 焦家族长因为家里的男丁多,在鱼儿镇也是有头有脸的宗祠族长,就连孙包户也会给他三分薄面。 焦家族长在见到百锭纺纱机的一瞬间,路都不会走了,右腿拖着左腿,两腿僵硬的来到百锭纺纱机前方。 伸出长满褐斑的老手,颤颤巍巍的摸向了百锭纺纱机。 就在褐斑老手落在百锭纺纱机上的那一刻,似乎是担心摸坏了神仙纺机,这辈子都没那么快的又把手抽了回去。 其他几位宗祠族长的反应,也没好到哪里去。 全都是两腿打着摆子来到百锭纺纱机前方,伸出手颤颤巍巍的去摸百锭纺纱机。 王由桢注视这几位有头有脸的宗祠族长,看见百锭纺纱机以后的反应,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人心最是难测,也最是容易操纵。 几位宗祠族长在百锭纺纱机的震撼里还没缓过神来,王由桢说出了一句更加震撼的话:“几位族长和我爷爷是过命的交情。” “这一次在天上去了几百年以后,学了很多的本事。” “几百年以后那一任的玉皇大帝姓毛,毛姓玉皇大帝特意交代我一定要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 “所以准备带着盐池村的乡亲们,一起开办纺纱厂,一起赚银子。” 这句话落下,祠堂后面突然陷入了安静,只有百锭纺纱机纺纱的声音,再也没有了其他任何声音。 就在王老爷子准备笑骂一声,让这些老兄弟给一些反应的时候。 焦家族长和其他几位宗祠族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都开始哽咽了:“小老儿等在这里给小神仙磕头了。” 王由桢本以为这几位宗祠族长,最多会高兴的喜极而泣,没想到直接跪在地上给他磕头。 莫名的有些震撼。 毕竟,几位宗祠族长在乡野的地位摆在那里。 虽说一个个穷的家里连一头牛都没有,但家里的男丁多自然就会有相应的面子。 这几位宗祠族长可是连孙包户都不给面子,尤其是焦家族长,因为孙包户包揽盐课这件事,每次见了孙包户直接破口大骂。 孙包户只能强忍着,一来焦家族长比他的辈分大一辈,二来焦家足足有二百多丁口。 在整个鱼儿镇都是排的上号的宗祠,当然要给面子了。 就是这么一位在乡野面子很大的宗祠族长,居然是主动带着其他几名宗祠组长跪在了地上,真心实意的甚至是虔诚的给王由桢磕头。 着实是让王由桢感到震撼,也让他更加感慨工业时代对大明的冲击。 对于大明的老百姓来说,甚至统治大明的官僚乡绅阶级,工业机械可不就是神仙法术。 王由桢面前的这几位,全都是过了花甲年纪的爷爷辈儿,让他们磕头可是会折寿的。 王由桢赶紧走了过去,刚准备把这几位宗祠组长给搀扶起来,站在旁边的王老爷子拦住了王由桢。 王老爷子摇了摇头,说了一句:“孙儿,在他们心里你就是神仙。” “又给了他们能够保证世世代代吃饱穿暖的富足日子,不磕几个响头,心里会不安稳的。” 王由桢听到爷爷关于人情世故方面的一番说辞,便停下了脚步,大大方方的接受了几位花甲老人的叩拜。 等到几位宗祠组长从青砖地面站起来,王由桢拦住了准备说出那件事的爷爷,亲自说道:“不瞒几位族长,孙包户已经知道了一百两银子是谁拿走的。” “估摸着今天晚上就会带人来……” 这句话还没说完,一位宗祠族长瞬间就红眼了,像是听说杀父仇人要来了一样。 杀气腾腾的说道:“老子这就回去喊来宗祠里所有的男丁,大不了来一场械斗。” 王由桢本来以为说这句话会是焦家族长,毕竟平日里没少骂孙包户,何况这个时候。 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位宗祠族长,他的脾性在所有宗祠族长里比较唯唯诺诺,每次见了孙包户都不会多说两句话。 没想到为了百锭纺纱机突然变得这么刚烈,简直比焦家族长还要血性十足。 王老爷子看见孙儿脸上的困惑,心里明白,并且还有些高兴。 说明这些年他对孙儿照顾的还不错,虽说家里过的十分贫困,但起码还能吃的上饭。 王老爷子拍了拍孙儿的肩膀,情绪有些低落的说道:“孙儿,你这是没见过人吃人。” 这位平时比较唯唯诺诺的宗祠族长都血性十足了,其他几位宗祠族长更不要多说了,全都是一脸见了杀父仇人的吃人表情。 恨不得现在就回去喊来宗祠的男丁,来上一场血腥的械斗。 平日里脾气比较火爆的焦家族长,反倒是有些冷静了下来,说了一句令人意想不到的话:“王老哥,咱们全村一起逃难吧。” 其他几位宗师族长听到这话,立即安静了下来,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以孙包户的实力就是算是全村的男丁一起械斗,也是打不过孙包户。 再者说了,谁也不愿意看着自己的儿子、孙子、侄子等等至亲,死在一场械斗里。 第十四章 水力纺纱厂计划 故土难离。 大明老百姓的乡土情结十分强烈,现如今盐池村的几位宗祠族长居然是为了他,甘愿抛弃祖祖辈辈的祖坟。 抛弃不知道生活了多少代的老家,一起做个流民,逃到一处充满各种未知的土地上。 王由桢心里十分的触动,拦住了准备答应下来的爷爷:“咱们也不用背井离乡的离开盐池村。” “只要能拖上一个月,自有办法扳倒孙包户。” 几位宗祠族长平时不给孙包户面子归不给面子,但孙包户的专横跋扈那是毋庸置疑的。 单说孙包户家里养的五六十名帮虎,就足够灭了整个盐池村,毕竟盐池村的青壮满打满算也就一百五六十人。 另外,孙包户与衙门里有很深的关系,完全可以用银子借来一批官兵。 除非孙包户突然得了重病暴毙而亡,要不然在这个由官僚乡绅控制的大明。 他们这种位于最底层的盐丁老百姓,永远也不可能扳倒包揽盐课的包户。 王由桢说他能在一个月以后扳倒孙包户,给几位宗祠族长带来的难以置信,甚至超过了百锭纺纱机。 简直就像有人给他们说男人可以生孩子,太阳会从西边出来。 不过,想到这句话是小神仙说的,几位宗祠族长心里一万个不相信,还是选择了相信。 只是这个相信的代价有些大,堵上了全宗祠上下一两百口人的性命。 王由桢瞧见这几位宗祠族长没有继续离开的意思,显然是决定留在了盐池村。 心里对于让底层老百姓过上好日子的念头,更加强烈了。 因为。 他也知道这份信任,是有多么的沉甸甸。 说完这件沉重的事情,接下来就要说一件令人轻松愉悦的事情,缓解祠堂后院内凝重的气氛。 王由桢走到百锭纺纱机旁边,拍了拍正在运转的百锭纺纱机:“咱们村子旁边刚好是贯穿两府的潍水。” “水利资源极其的丰富。” 水利资源? 几个宗祠族长没有明白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听不懂就当做了神仙才会说的话,用心的琢磨起来。 王由桢披了一层小神仙的外衣,一切都不合理,都十分的合理了。 不然,以他谨慎到繁琐的性情,绝对不会说出大明人不懂的词语。 王由桢在刻意培养自己的一个习惯,刻意说一些大明人听不懂的词语,细细一品又十分的有深意。 以后就算是碰见了那些饱读诗书的举人老爷,也会觉得王由桢有大学问。 王由桢知道几位宗祠族长听不懂,顿了顿,解释道:“潍水从西面的青州府流过来。” “贯穿咱们村子所在的莱州府,一直流入北方的莱州湾。” “水流流速快,枯水期比较短。” “完全可以用水力代替人力或者畜力,进行纱锭的纺织。” 流水还能纺织纱锭? 几位宗祠族长听到这么妖言惑众的一句话,差点又要跪下了王由桢磕头。 内心十分的矛盾,不相信河流能够纺出纱锭,相信王由桢所说的话。 倘若河流真的能纺出纱锭,那也是王由桢使出的新神仙法术。 王由桢说出这番话的总体意思,其实就是要在村子东边的潍水岸边,建立水利纺纱厂开始用水力纺出纱锭。 这么一来,百锭纺纱机彻底摆脱了小农经济时代的人力和畜力,大大提高了效率。 二来,给每个宗祠配上一定的百锭纺纱机,就能用一座水力纺纱工厂把盐池村彻底变成工业阶级,整个盐池村就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三来,也是最为重要的,安全问题。 王由桢从孙包户这件事已经见识到了明朝人的智慧,只要开始大规模的纺织纱锭,就一定会露出各种各样的蛛丝马迹。 别的不说,就是每个月买走的大宗棉花,一旦追查下去怎么也掩饰不了。 既然掩饰不了,王由桢决定索性摆到明面上来,在盐池村修筑一座水力纺纱厂。 明面上看是占地很大的纺纱作坊,里面摆放的是水力纺纱机。 王由桢粗略的给几名宗祠族长讲几句,好让他们心里有底,不再因为孙包户变的惶恐不安。 至于这里面详尽的内容,只能告诉爷爷、二叔这样的自家人。 王由桢在家养伤的这几个月,做了大量的事情,早就把水力纺纱厂的地址选好了。 另外关于厂房的修建,百锭纺纱机改造成水力纺纱机所需要的零部件,全部详尽的告诉了爷爷。 有爷爷主导水力纺纱厂的建立,他就可以彻底放心的去进行自己的下一步计划了。 王由桢最后给几名宗祠族长说了几句,转身去找二叔谈了一些事情了。 傍晚。 天色渐渐暗下来。 孙家管事果然是带着五六十名帮虎,以及那十来只鸟铳,悄无声息的摸到了村子口。 还没冲进去,管事就见到了想见的人,也见到了怎么也意想不到的一个人。 想念的那个人自然是王伢人,怎么也意想不到的,是那位与响马搭上线的红毛番商人。 管事当机立断,低声喝了一句:“准备动手,连这个红毛鬼一起做掉。” 不过还没等帮虎动手,管事又果断让帮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他们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大量的青壮盐丁,管事只是扫了一眼,基本上就确定整个盐池村的一百多青壮都在这里了。 真正让管事决定停手的还不是这些盐丁,而是红毛鬼商人说的一句话:“这里有……七分五厘银子一斤的纱锭……要多少有多少。” 红毛鬼这句话说的断断续续,还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管事却是听明白了这句话里的意思。 红毛鬼这是要与孙家做生意,还是要多少有多少的七分五厘银子一斤的纱锭生意。 管事哪里还舍得让帮虎们动手,只要搭上了红毛鬼的这条线,孙家的大富贵就真的来了。 那可是七分五厘银子一斤的纱锭,还要多少有多少。 只要孙家能够单独霸占七分五厘银子一斤的纱锭,就能垄断整个昌邑县,甚至整个莱州府的纱锭生意。 第十五章 卫生问题 到那时,孙家就成了富甲整个莱州府的豪商巨贾,就真的成为了世人嘴里的员外爷。 管事和孙包户是同宗,两人是一个宗祠的同宗兄弟,哪里还敢伤了能给孙家带来大富贵的红毛鬼。 管事立即把尖刀插了回去,摆出一张笑脸,拱手道:“好说好说。” “天色也不早了,在这个穷乡僻壤的盐池村也没什么好酒好菜,这位西洋老爷还是去一趟孙家宅子。” “宅子里备着京城柳泉居的好酒,这可是西洋老爷到了京城以后,一定要尝尝的好酒。” 王由桢乔装打扮的红毛鬼商人,断然拒绝了管事的这个请求。 指了指身边的王伢人,也没有说话,转身向盐池村走去。 管事皱了皱眉头,刚准备安排帮虎拦住王由桢,王伢人立即走了过去:“孙二哥莫急。” “这位和兰东印度公司的船长不怎么会说大明的官话,便把纱锭买卖交给了小的打理。” 管事看了一眼红毛鬼离开的方向,用怀疑的语气问道:“这么说来,你是这位西洋老爷任命的掌柜。” 王伢人敦厚的笑了笑,没有在说话,只是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管事虽然心里有很多疑问,但这件事毕竟是涉及到孙家的大富贵,不敢一个人做决断。 先是安排十余名帮虎在盐池村村口守着,随后带着剩下的帮虎,以及身边跟着几名盐池村青壮的王伢人前往孙家的宅子。 第二天。 王伢人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直接走向了村子东边的潍水,去找正在观看水力纺纱厂建造情况的王由桢。 盐池村位于潍水岸边的不远处。 河岸边的土地属于盐池村的开荒地,也就属于盐池村所有。 首先解决了厂房问题,不需要花费大量的银子去找孙包户买地了。 潍水岸边。 盐池村的青壮在王老爷子带领下,开始平整土地,开辟出一片平坦的厂房。 这么一大片厂房只是用来掩人耳目的,水力纺纱厂真正的厂房要建立在河岸边的水面上。 王伢人来到热火朝天的厂房修建地,王由桢正在附近的一间凉棚内,认真的交代一些事情。 王伢人迈开步伐走过去,没有搭话茬,老老实实的站在旁边等着。 王由桢注意到二叔已经来了,也没有停下嘴里的话,只要二叔能够回来就说明那件事已经成了。 继续慎重的说道:“等到水力纺纱厂修建好了以后,温病问题就是重中之重了。” “盐丁没打过疫苗……就是一种可以预防各种疫病的汤药。” 凉棚内还站着其他几位宗祠族长,当他们听说疫苗这种东西竟然可以不患温病,全部呆住了。 没过多久,脸上出现了强烈的渴望。 在温病面前,不论是官僚乡绅,还是底层的老百姓,只有等死的份了。 王由桢顺利勾起了宗祠族长对于温病的恐慌,继续说道:“所以我准备了三样东西,可以大幅度降低温病的出现。” 王由桢拿出一张桑皮纸交给了旁边的爷爷,指着桑皮纸上画的一个奇怪铁桶说道:“这是高炉水塔。” “第一要做的,就是修建一座高炉水塔,用来搭建湢房。” “立夏时节已经过去了,天气渐渐的炎热了,以后只要是水力纺纱厂的工人,在放工回家的时候。” “必须要先到湢房沐浴,然后把工作服给洗了。” 王由桢交代完这件事,再次拿出了一张桑皮纸:“第二,要在水力纺纱厂的下风口修建公用的茅房。” “人有三急,这种事情无可厚非,不过凡是水力纺纱厂的工人都不能随便找个地方解决。” “一定要去专用的茅房,就能最大程度的减少病虫出现。” “至于第三点……” 王由桢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二叔王伢人,继续说道:“砖木结构的房屋很容易滋生虫害。” “这个第三点就是要买石灰,每天在上工以前安排人撒石灰。” 王由桢说的关于怎么预防温病,只有三点。 宗祠族长们却是听的半知半解,没有完全明白王由桢的意思。 王由桢也不指望他们能够彻底理解,只要按照他说的去做,把这些话郑重的交代给宗祠丁口就可以了。 宗祠族长们的反应也正如王由桢所预料,只要涉及到了温病这两个字,就像是家里要迁祖坟。 宗祠族长们立即赶回去了,心想着今晚一定要把全宗祠的族人喊到祠堂,严肃的把这件事交代下去。 等到宗祠族长们全部离开了,王由桢这才询问身边的二叔:“二叔,事情谈的怎么样了。” 王伢人敦厚的笑了笑:“这件事成了,只不过孙包户把纱锭买卖的时间定在了二十天以后。” “并没有像咱们预期的那样,把时间定在一个月以后。” 王由桢听到只拖了二十天的时间,没有太大的失望,二十天的时间也足够了。 只要暂时稳住了孙包户,扳倒他的那条大计就算成功一半了,总算可以松口气了。 王由桢确认了这个好消息,心情明显好了很多,望向不远处潍水岸边。 看到热火朝天的场景,心情更好了:“计划算是成功了一半了。” “咱们商量商量接下来的事情,也是对水力纺纱厂很重要的一件事。” “爷爷和几名宗祠族长已经商量过了,等到水力纺纱厂建立起来以后,让二叔担任水力纺纱厂的工厂主。” “不知道二叔愿不愿意接下这个重担。” 王伢人在俵物店只不过是一名小小的伢人,水力纺纱厂的工厂主却相当于俵物店的掌柜。 他这是一步登天了,完成了很多底层老百姓想都不敢想的一件事儿。 当上了一位有头有脸的掌柜。 换成一般乡野里的老百姓,早就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答应了,生怕错过了这个机会。 王伢人只是敦厚的笑了笑。 拍了拍王由桢的肩膀,说了一句让王由桢眼眶发酸的一句话。 “爷们,不论你做什么事,二叔永远站在你背后。” 第十六章 王由桢的最终计划 二十天以后。 王由桢再次乔装打扮成和兰东印度公司的船长,为了掩人耳目不被发现,这身打扮也就王家一家人知道。 盐池村的盐丁们还真的以为王伢人搭上了西洋商人,给了西洋商人一些银子,让他帮忙掩饰水力纺纱机这件事。 至于纱锭为什么这么便宜,王由桢考虑周全的早就把消息放出去了,西洋商人可以从倭国运来大量廉价的棉花。 一斤棉花只要四分银子。 另外盐池村大兴土木这件事,肯定是瞒不住的,十里八村都知道了。 对外同样是宣称西洋商人出了银子,在盐池村置办纺纱作坊。 双方买卖的大宗纱锭,就是盐池村的纺纱作坊出的纱锭。 这样一来,盐池村的水力纺纱厂就可以摆到台面了,基本上万无一失了。 王由桢装扮成西洋商人带着几名人高马大的弟弟,还有二三十名盐丁村的青壮。 驾着临时租来的骡马车,把纱锭一批又一批的运到了孙家宅子。 孙家宅子旁边。 建有一座仓储库房,平时都是用来堆放孙家自己纺出的纱锭。 此时的仓储库房早已经清理干净,等着摆放西洋商人的廉价纱锭。 孙包户站在库房门口,看着一车又一车的纱锭放在库房里,手里的东洋舞扇摇动的如同狗尾巴。 孙包户早先心里还有各种疑问,王伢人怎么搭上的西洋商人,西洋商人又为何偏偏选择盐池村等等。 在看到一车又一车的廉价纱锭以后,什么疑问都没有了,眼里只剩下贪婪两个字。 常言道色令智昏,陡然获得这么一大笔银子,比起色更能让孙包户昏头。 王由桢从棉花那件事见识了孙包户的精明和智慧,只是过来走了个过场,便带着几名弟弟回去了。 只留下二叔带盐池村的二三十名盐丁青壮,借口就是要回去买卖倭国的棉花,继续大批量的纺出纱锭。 孙包户本来还想留下西洋商人,拿出那坛珍藏的柳泉居好酒,好好的招待一番。 听说西洋商人纺纱作坊里的棉花不够了,哪里还肯留下西洋商人,巴不得他越早离开越好。 毕竟,这可不是从昌邑县的官僚乡绅手里买棉花,而是要跨海去倭国。 这一来一回,时间可不短。 王由桢行了一个西洋礼节,立即离开了这里,坐上了潍水上的一艘平沙船。 顺着潍水向北面行去,在莱州湾转了一圈,换上另一艘平沙船又回到了潍水。 再次顺着潍水航行,只不过这次是向南航去,前往响马的寨子。 几天以后。 王伢人带着盐池村的青壮们把纱锭全部运送完毕,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正在修筑的水力纺纱厂。 与此同时,王由桢带着几名弟弟抵达了响马的山寨。 聚义厅内。 王由桢早就换回了大明人的打扮,并且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这才被响马请到了山寨里。 盐池村这段时间闹出的动静可不小,盐池村附近的出海口又关系着响马的纱锭生意。 消息灵通的响马,早就得知西洋商人借助盐池村王家的名义,在潍水河岸边置办了纺纱作坊。 符烟山的响马能够存活这么长时间,并且越来越壮大,关键就在于消息灵通。 当他们得知这名身材高大到需要他们仰视的少年,竟然是王家的长子长孙,直接由一名小掌盘子把王由桢请到了山寨。 王由桢坐在官帽椅上,喝着山寨掌盘子珍藏的松江府芥片茶,严肃的说道:“这件事关系重大,还请掌盘子把山寨里的小掌盘子全部请过来。” 掌盘子不明白王由桢这是什么意思,关系着纱锭买卖,心里有些不情愿。 毕竟,随着山寨的逐渐壮大,山寨里一些实力强大的小掌盘子动了异样心思。 着实是让掌盘子有些头疼,甚至开始出现了弹压不住的情况。 只要掌握了纱锭买卖,每年就能给寨子里多带来几十万斤的粮食,山寨里的那些小掌盘子就永远翻不了身了。 掌盘子看到王由桢这个少年的表情这么坚决,几十万斤的粮食对于他掌握山寨又太过重要了。 顾虑到他二叔是西洋商人任命的掌柜,只能给王由桢一个面子。 掌盘子摆了摆手,让身边的亲信响马去把山寨里的小掌盘子全部请过来。 一炷香以后。 掌盘子坐在坐北朝南的主位官帽椅上,十来名小掌盘子分别坐在左右两侧的官帽椅上。 等到所有的小掌盘子到齐了,王由桢刻意的松了一口气,严肃的说道:“在下这次过来,是有一件极其严重的事情要说。” “那名和兰东印度公司的船长把纱锭全部卖给了孙包户,以后还要长期与孙包户做纱锭买卖。” 掌盘子听到这句话,瞬间握紧了手里的折扇,浑身没了半点读书人的气息。 冒出了一股虽说看不见,却真是能够感受到的杀气。 王由桢快速地扫了一眼周围的小掌盘子,有半数以上的小掌盘子不仅没有愤怒,反倒是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王由桢彻底的放心了,搜罗的那些消息里果然没错,山寨里确实是有内斗的迹象。 掌盘子同样是看到了一部分小掌盘子的笑容,心底发狠,这个时候已经不是几十万斤粮食的事情了。 万一处理不好,就算是重新把纱锭买卖夺回来,也压不住这些小掌盘子了。 掌盘子看了一眼下首的副爷,副爷心领神会的站了起来,杀气腾腾的说道:“这些年和孙包户做买卖。” “这孙子真把咱们当成生意人了,忘了咱们是杀人不眨眼的响马。” “敢抢咱们的生意,活得不耐烦了。” 话音刚落,掌盘子雷厉风行的站了起来,不带一丝感情的说道:“立即点齐寨子里的兄弟,三天后血洗孙家。” 王由桢听到这句话,赶紧露出了惶恐不安,两腿发颤的说道:“在下已经把这个消息通报给了掌盘子。” “也算是给掌盘子立下了大功,希望掌盘子能够饶过盐池村的乡亲们。” 掌盘子站起来以后,扫视了一眼周围的小掌盘子,发现他们果然老实了许多。 听到王由桢惶恐不安的话,点了点头,安慰道:“这事好办。” “你带上同宗兄弟和其他宗祠的长子长孙跟着去一趟孙家,这件事就算了了。” 第十七章 同仇敌忾 王由桢听到这句话,心里瞬间就绷紧了,暗道不好。 掌盘子这是要拉整个盐池村下水,只要盐池村各个宗祠的长子长孙跟着去了一趟孙家,不管有没有杀人,都已经和响马同流合污了。 王由桢心道不好的同时,又不得不感慨。 不论是包揽盐课的孙包户,还是响马头子掌盘子,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 心机和精明的程度,都远远超出了王由桢的预料,他这个受过最顶尖教育的博士都险些不是对手。 不过,大明的老百姓在乎与响马同流合污这件事,毕竟关系着后代子孙能否参加科举。 一旦真的被官府发现与响马同流合污了,整个盐池村都会打成贱籍,贱籍的后代子孙永远不能参加科举。 掌盘子这一句话当真是毒辣,可谓是击中了整个盐池村的要害。 但他不知道的是,对王由桢来说一点影响也没有,因为他从来就没想过要去参加科举。 一来他写不出那些八股文,二来在官场上没有长辈的照拂,他这辈子能做个知县就不错了。 混官场可不只是看能力,最重要的是看家世背景,以及对于官僚二字的理解。 王由桢给自己制定的战略规划,就是效仿太祖的农村包围城市。 只要牢牢控制住了地方,发展出了一定的工业基础。 等到大明灭亡的乱世到来,就是他带领工业阶级横扫满清的时候。 王由桢的脑子里划过很多念头,装作被捏住命脉的艰难,迟迟下不了决定。 等到掌盘子的脸上露出了杀意,摆出要杀了王由桢的姿态。 王由桢这才装作要保命的样子,慌忙说道:“只要掌盘子答应不骚扰盐池村,在下就替盐池村所有的宗祠答应这件事。” 掌盘子摆了摆手,示意王由桢可以离开了,准备与其他的小掌盘子商议详细的血洗谋划。 从始至终都没有怀疑这是王由桢的计策,因为在他看来,今天第一次见到王由桢只不过是为了保命,这才跑到山寨里说出了孙包户和西洋商人的买卖。 王由桢回到船上,正准备交代几名弟弟一定要保守好这个秘密。 还没开始说话,就瞧见几名弟弟激动的身子颤抖了,想要张嘴欢呼,却是激动的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王由桢忍不住笑了,心里也十分理解,就连他自己也是激动的手掌微微颤抖。 那可是包揽盐课的孙包户,一位势力强大的土皇帝。 宰了王由桢就像杀了一只小鸡崽子一样简单,就连整个盐池村在他面前也不过是一堆小鸡崽子。 作威作福了这么多年的孙包户,就这么将要栽在王由桢的手里,还是不到短短一个月的时间。 怎能不让人激动万分。 回到家里的这一路上,王由桢不停的在复盘这件事,心里感慨良多。 好在自己是一位工科博士,又因为过目不忘的本事,在研究工业革命历史的时候记下了大量的工业资料。 要是没有百锭纺纱机这个工业时代的降维打击,王由桢实在想不出有任何办法,能够突破阶级的桎梏。 以一个底层的盐丁身份,扳倒一位高高在上的包户。 几天以后。 王由桢回到家里立即把这件事告诉了爷爷,有些事情不适合他出面,由爷爷亲自出面再好不过了。 潍水岸边的水力纺纱厂地面,已经平整的差不多了。 王老爷子正在水力纺纱厂的一间凉棚内,亲自打造水力纺纱机的水利转轮。 王老爷子听到孙儿说的这句话,当时就僵在了原地,然后激动的说话声音都颤抖了:“当……当真。” 王由桢重重点头,说出了自己的顾虑:“就怕其他的宗祠族长不肯让长子长孙跟过去。” 王老爷子听到孙儿的这个顾虑,哈哈一笑:“小事一桩,爷爷别的本事没有,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说完这句话,王老爷子扔下手里的工具,转身就向盐池村走去。 用最快的速度把其余几名宗祠族长喊到了一起,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宣布了这个令人石破天惊的好消息。 王老爷子说完这件事以后,宗祠族长们满脸的不相信,说破大天了也不会相信响马敢去血洗孙家。 当王老爷子说出这个消息是孙儿带来的,不管这个消息多么的令人难以置信,宗祠族长们当时就相信了。 王老爷接着说出了响马掌盘子的要求:“孙家的宅子就在盐池村附近,我家孙儿找他们谈过了,希望响马不要骚扰盐池村。” “响马答应是答应了,不过提了一个很过分的要求。” 宗祠族长们听到有过分的要求,紧张的看了过去,心里十分的惴惴不安。 王老爷子满脸为难的说道:“响马的掌盘子说了,只要咱们各家让长子长孙跟着一起去孙家,就不会动咱们盐池村一根毫毛。” 焦老爷子听说是这个要求,倒是松了一口气,反过来劝了一句:“王老哥,这件事可关系着咱们全村人的小命。” “王老哥可不能不答应。” 王老爷子瞧见几位老兄弟全都紧张的看着他,笑骂了一句:“你们放心,王家的长子长孙也会跟过去。” 几名宗祠族长并没有出现王由桢所推测的为难,听说王老爷子愿意让王由桢过去,反倒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一来,盐池村没有几个读过书的,哪里能去参加科举。 二来,有小神仙跟在各家的长子长孙身边,就不用担心他们的安慰了。 一件很难说服的事情,在王老爷子面前却是轻而易举的解决了,就等着符烟山的响马过来通知了。 各家宗祠为了保证各自长子长孙的安全,赶紧去把家里最厚的冬袄取了出来,交代长子长孙一定要穿在身上。 现如今天气渐渐炎热了,穿上冬袄虽说捂的难受,但总好过丢掉小命。 另外把自己从边关带回来的腰刀也取了出来,仔细的用油擦过一遍以后,给长子长孙悬挂在了腰间。 第十八章 血洗孙家 傍晚。 天色刚黑下来,那位名叫副爷的小掌盘子带着一批响马,来到了盐池村的村口。 王由桢带着几名人高马大的弟弟,还有其余宗祠的长子长孙,早就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副爷朝着领头的王由桢点了点头,似乎对他早在这里等候,没有因为去杀人而退缩感到很满意。 副爷挥了挥手,响马们骑着辽东马,绝尘而去。 王由桢带着手底下的人赶紧跟了过去,朝着孙包户的家里跑去。 这一次跟着血洗孙包户全家,王由桢也有自己的图谋,甚至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他要趁着这次血洗孙家,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用来保障盐池村的安危。 等到王由桢来到孙家的时候,响马们的辽东马不知道留在哪里了,全都是小心的潜伏在四周。 手里拿着长枪、长刀、火绳枪等等,就等着掌盘子一声令下,全部杀入孙家。 此时的孙家,不仅没有熄灭灯笼,里面反而是灯火通明。 时不时的还会出现唱昆剧的声音,显然是孙包户在宴请什么贵客。 王由桢在响马里小心翼翼的走了一圈,几百名响马全都训练有素的趴在地上,或者躲在草木石头后面。 十来名小掌盘子来了六位,剩下的估计在守着山寨,就是没看见掌盘子。 王由桢明白怎么回事了,想必是掌盘子已经提前进去了,借着酒宴灌醉孙包户一家。 一个时辰以后。 孙包户家的大门突然打开了,几名手持尖刀的响马,满身血迹的打开了大门。 也没发出什么暗号,这个时候如果发出任何的暗号,反倒是会惊动孙家的帮虎。 潜伏在外面的响马,显然对这一幕早就习以为常了。 即便是没有任何的暗号,全都是很默契的杀入了孙家。 三四十名响马用最快的速度冲向孙家的大门,两百余名响马开始翻孙家的砖墙。 还有二三十名响马没有冲出去,就在后门附近等着。 没过多久,孙家宅子里传来了凄惨的叫声,还有呼救声。 孙家的主院内,正准备敬酒的孙包户,突然站起来躲到了帮虎后面。 孙包户手里的东洋舞扇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顾不上扇扇子了,难以置信的望着还在慢悠悠喝酒的掌盘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掌盘子‘啪’的一声打开了折扇,轻轻扇动,喝了一口柳泉居的好酒:“没什么意思,只不过要拿回本该属于鄙人的东西。” 属于他的东西? 孙包户知道今天这件事不能善罢甘休了,二话不说,带着管事和帮虎向外逃去。 还没等孙包户几人迈开脚步,掌盘子身后的响马端起了鸟铳,点燃了上面用来引火的火绳。 “砰!”“砰!”“砰!” 一阵连绵的鸟铳声响过后,十几只鸟铳喷发了铅弹。 作威作福了很多年的孙包户,与衙门勾结了多少年,没有任何人能撼动的本地土皇帝。 就这么倒在了血泊中,连带着做了很多恶事的管事和帮虎们,全都是陪着孙包户一起倒在了血泊里。 掌盘子放下手里的酒杯,慢悠悠的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笑道:“男人不论大小,一律全部杀光。” “女人只留年轻的,抢到山寨里给咱们快活。” 响马们很久没有见血了,听到掌盘子杀光抢光的命令,全都是亢奋的嚎叫了一声。 然后扔下手里的鸟铳,拔出腰间的腰刀,狞笑了一声冲向了孙家宅子的各个厢房。 孙家宅子里很快就响起了男人死前的惨叫,女人凄厉的哀嚎。 有些地方甚至还冒出了火光,盘亘在地方多年的孙家,彻底成了一处地狱。 掌盘子坐在八仙桌上,慢悠悠的喝着柳泉居好酒。 听着彼此起伏的哀嚎,看着逐渐扩大的火光,脸上渐渐勾起了笑容。 等到这一壶柳泉居的好酒喝了一半,王由桢带着十来人走到了孙家主院,见到了令人胆寒的一幕。 王由桢示意几名弟弟和其余宗祠的长子长孙留在的垂拱门门口,孤身一人走了进去。 王由桢在十几名手持腰刀的响马注视下,走到了掌盘子旁边,毫不畏惧的坐在了掌盘子的身边。 掌盘子不免对王由桢高看了一眼,给他倒了一杯柳泉居的好酒。 王由桢也不客气,接过杯子,仰头一口喝干了这杯不确定有没有毒的酒水。 掌盘子见到王由桢这么多豪爽,心里多了几分赞叹,扇了扇折扇说道:“你过来想必是有什么请求。” “说吧,只要不是太过分都可以答应你。” 王由桢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在下要孙家的鸟铳。” 掌盘子听到王由桢没说要瓜分孙家的家产,反而是要了十来只鸟铳,感到有些奇怪。 毕竟,这一片地带只有他这一家响马,凡是流窜过来的流寇全被他们杀光了。 这也是山寨逐渐壮大,官府坐视不管的原因之一。 没有其他流寇在这里作恶,盐池村又有一百多名青壮,村子的安全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 要这十来只鸟铳就没有意义了,甚至说只是一堆烧火棍。 掌盘子早就准备了一成的家产,拿出来分给盐池村的各个宗祠,用来笼络人心。 西洋商人在盐池村置办了纺纱作坊,以后还得仰仗盐池村的各个宗祠。 用别人的一成家产换来源源不断的富贵,这笔买卖实在是太过于划算了。 不论是十来只鸟铳,还是一成的家产,都是为了让盐池村欠他一个人情。 既然王由桢开口要十来只鸟铳,显然是比一成的家产的代价更少。 掌盘子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你们先回去吧,明天让人送过去。” 王由桢确实不愿意在这里多呆,刀剑无眼,尤其时不时的还会有鸟铳喷发。 还是尽早离开这里为好,免得被误伤。 孙家已经被覆灭了,王由桢待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了,便带着身后的几人离开了这里。 就在他们离开没多久,副爷带着上百名响马,策马冲向了孙家宗祠的方向。 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第十九章 第一块根据地 孙包户满门被响马杀光了,盐池村的老百姓这一夜过得也不太安稳。 虽说响马答应了不会骚扰盐池村,但自身的小命哪里能寄托在别人手里。 盐池村的一百多青壮,在王由桢的三叔王来聘的率领下,严防死守水力纺纱厂。 一是担心水力纺纱厂里面的工业机械泄漏,二是盐池村的老人妇孺今晚全在水力纺纱厂里面。 至于为何是王由桢的三叔王来聘率领所有的青壮,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王来聘的拳脚整个鱼儿镇都是数一数二的。 整个盐池村几乎都是彻夜未眠,一直到天亮,响马都没过来骚扰盐池村。 响马信守承诺了,盐池村的盐丁们松了一口气,各自回家去睡觉了。 王由桢同样是一夜没有睡,第二天天刚亮,躺在床上还没有睡着。 副爷带着几名响马来到了王家的破烂屋子,把十支鸟铳交给了王由桢,便带着响马们火速回去了。 符烟山的响马虽说把孙家灭了,接下来所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不仅要清点孙家的财产,还要想办法给衙门送去一部分孝敬,免得因为这件事招惹了本地千户所的清剿。 王由桢得到了十支鸟铳,没有了半点睡意,赶紧把这些鸟铳送到了王家祠堂。 谨慎的藏起来以后,这才回家睡觉。 扳倒孙包户没有几天,便到了小满时节。 这是乡野老百姓最忙的一段时日,被称作满月。 先是要收割田里已经成熟的麻、麦,紧接着要垦田。 垦田结束,中间没有一点空闲,要忙着插秧。 盐池村的老百姓以晒盐为生,手里的土地大多都被孙包户巧取豪夺了,倒是不用忙着去垦田插秧。 不过,今年的小满时节,盐池村比起其他种田的村子还要忙得多。 盐池村各个宗祠都在忙着准备小三牲六畜,准备祭告祖宗。 这次祭告祖宗,除了有扳倒孙包户的高兴,更为重要的一点,以后整个盐池村的宗祠都要为王家马首是瞻。 王家宗祠前方。 一张粗木条案上。 摆放着猪鱼鸡等小三牲六畜,王老爷子在前面给祖宗敬过香以后,带着全家的男丁开始磕头。 磕完头以后,王老爷子突然老泪纵横:“爹,爷爷,出息了,咱们王家总算出了一个出息的长子长孙。” “有指望了,有指望了。” 王老爷子的几个儿子,脸上的表情也没好到哪里去,全都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只有王由桢的老爹,一名教书先生打扮的中年男子,满脸温和的看着这一切。 祭祖结束。 开始了一顿有鱼有肉的家宴,王老爷子和三个儿子全都是喝的大醉。 坐在末尾的那几个孙子,除了王由桢以外什么时候见过酒肉,全都是甩开腮梆子猛吃。 王由桢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一个人出去了。 一直走到水声“哗哗”的水力纺纱厂门口,转过身去,望着人声鼎沸的盐池村。 过了今天,他在大明就有一块根据地了,一块工业革命的根据地。 在大明敬告祖宗可不是一件小事,一旦各个宗祠敬告祖宗了,就算是全家死光了也不会背叛王由桢。 王由桢心知肚明这一点,望向盐池村方向,眺望了很久。 看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这才迈开脚步向家里走去。 回到家里。 王由桢一个小木棒,在地上写写画画,详细规划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首先,要对火绳枪进行改造,把这种第一代最原始的火绳枪,改造成更为先进的第二代燧发枪。 其次,也是王由桢接下来最重要的一件事,利用脑子里的各种步兵操典,打造一支近代化火器军。 想到要改造火绳枪,王由桢转身去了隔壁的二叔家,去找二叔买一些燧石一类的东西。 把第一代火绳枪改造成第二代燧发枪的关键,就在于燧石,改造起来十分的简单。 不过就像骑兵的马鞍和马镫,看似简单,改造起来也确实简单,但想要捅破这层窗户纸却是难上加难。 王由桢刚刚走出家门,便瞧见几位宗祠族长走了过来,先一步拱手道:“几位长辈应该在祠堂举办家宴,怎么会有空来晚辈这里。” 焦族长带头走过去,哈哈笑道:“王老哥给我们几个老不死的说了。” “小神仙要组织乡勇,护卫咱们盐池村的安危。” “可现在咱们村的青壮盐丁既要为了盐课晒盐,又要抽出很多人忙活纺纱作坊的事情,实在是抽调不出来多少人手。” “我们几个老不死的仔细一琢磨,索性就让各家的长子长孙过来了。” 孙包户是被扳倒了,盐池村的盐丁们卸下了重担,利滚利滚来的高利子钱不用还了。 但是每年的盐课依旧是繁重,依旧是需要不少的青壮盐丁去晒盐。 也好在扳倒了孙包户,这样就不用全部的青壮盐丁,甚至包括大部分的老人和妇人,没日没夜的去晒盐,节省了一大半的人力。 以现在的盐课,大概一百二十名盐丁去晒盐就可以了。 剩下的三四十名盐丁,王由桢准备把其中的一部分聘请为搬运纱锭的工人,一部分培养成修理水力纺纱机的技术工人。 盐池村的青壮就那么多,再怎么挤也挤不出来了。 王由桢怎么也没想到各个宗祠的族长,把长子长孙送了过来。 这显然是出乎王由桢的预料,也弥补了他扳倒孙包户的一步计划,心情瞬间更好了。 王由桢最开始想的就是要用各个宗祠的长子长孙,毕竟他所建立的这一支乡勇,类似于柏林军事学院这样的近代陆军军校。 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军官的,最起码要读过一点书才行,各个宗祠的长子长孙恰好满足这一点。 除此之外,控制了各个宗祠的长子长孙,也就为控制各个宗祠再加一层枷锁。 王由桢真心实意的拱手谢道:“多谢焦族长了和各位族长了。” 焦族长等人听说王由桢收下了长子长孙,心情比王由桢还好,以后自家的孙儿可就是跟着小神仙做事了。 无论怎么说,总会沾染一点仙气。 第二十章 军校 王由桢收下了各个宗祠的长子长孙,让他们回去拿一些换洗的衣物,准备跟着去一个地方。 这句话说完以后,没有一个长子长孙回去。 倒不是这些长子长孙不听他的话,王由桢无奈一笑,忘记了一件事。 这些穷苦出身的盐丁家长子长孙,又不是官僚乡绅家的长子长孙,哪里来的换洗衣物。 多少年了只穿这一身粗布麻衣,破了洞就打个补丁,早就布满了补丁。 既然不需要回去拿换洗的衣物,也给王由桢省了时间,便带着六名长子长孙和自家的五个兄弟,一起朝着水力纺纱厂的方向走去。 水力纺纱厂。 旁边宽阔的潍水水面上,有一座不知道什么时候修建的吊桥。 主要是由粗大的麻绳和木板搭建,两根手臂粗细的麻绳从潍水西岸贯穿到潍水东岸,下面铺着厚实的木板。 王由桢带着十一人走上摇摇晃晃的吊桥,踩在潍水东岸的盐碱地上,喊了一句:“跑步前进。” 王由桢率先跑在前面,剩下的十一人跟着跑在后面,朝着一个方向快速跑去。 潍水东面有一条从南到北贯穿整个莱州府的大河,这条大河比潍水流经的地方更多,名字叫做胶水。 潍水和胶水之间相隔二十多里。 中间有着广袤的盐碱地。 由于这些盐碱地种不出来粮食,甚至连根草都长不出来,全都是无主的荒地。 王由桢早在修建水力纺纱厂的时候,就已经在为军校这件事做准备了。 让爷爷安排几名泥瓦匠在潍水和胶水中间的地方,修建了一些茅草屋。 这些茅草屋和潍水吊桥之间的距离,差不多十几里路,刚好用来训练一种基础的步兵操典。 五公里越野。 王由桢在过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二叔从俵物店买的沙漏,认真的计算着时间。 五公里越野的及格成绩是23分钟,部队的时间一般为19到20分钟,17分钟为优秀。 这里比5公里越野长一些,王由桢给这些未来的讲武堂军官定下的标准,大概在半炷香左右。 五公里越野虽说是一项基础的步兵操典,但对于士兵来说却是极为重要。 不是为了操练士兵能跑得多快,而是为了能提高士兵的整体身体素质。 在战场上,身体素质对于士兵来说在就是生命。 王由桢曾经看过一项纪录,就是关于二战时期国人士兵和倭国士兵的身体素质对比。 由于操练和营养各方面的因素,国人士兵只能冲锋一次,就累得没有力气了。 而倭国的士兵往往能够冲锋三四次,这其中的差距简直惊世骇俗。 单是一项身体素质的差距,十万倭国士兵足以对抗三四十万国人士兵。 这还是热兵器时代,在冷兵器时代身体素质更为重要。 这十一名少年虽说都是穷苦盐丁出身,平时吃的很差,勉强能够吃饱就不错了。 但他们平日里除了练武,就是在盐田里劳作,没有养尊处优的像一头猪一样养着。 身体的整体素质还是不错的,第一次就跑完了五公里越野,没有累倒在半路上。 跑到那座简陋到只有几间茅草屋的军校,王由桢等人的鼻子里泛起了香味儿,还是带着肉香的香味儿。 不远处,十来间茅草屋并排排列在盐碱地上。 周围围了一圈简单的篱笆,篱笆中间有一名妇人,正在一间茅草灶房里煮着粥。 王由桢身后的五个兄弟和六名长房长子,没看见锅里煮的是什么,单凭味道就已经猜出来了。 应该是鸡肉混杂着鱼肉,倒在白米里煮的肉粥。 别说是没吃过见过的其他十一人,跑了一路的王由桢,闻到这个味道也是不停的咽口水。 王由桢摆了摆手,笑着说道:“特意让曹三娘煮的肉粥,放开肚皮吃,有多少吃多少。” 五名兄弟和六名长子长孙听到这话,欢呼一声,赶紧跑到篱笆墙那里去等着。 没有像猪抢食一样,着急忙慌的跑到灶房里,而是坐在篱笆院子中间的硬木长条桌子上,等着王由桢坐在桌子上。 王由桢瞧见他们颇有纪律性的一幕,忍不住点了点头,对他们的这个行为十分满意。 香喷喷的肉粥一碗碗的冲过来,十一人即便是饿的肚子都‘咕咕’响了,王由桢没有端起碗喝粥,他们还是不敢乱动一下。 王由桢端起粗陶大碗,开始喝粥了,其他十一人这才迫不及待的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 王由桢只喝了两碗肉粥,朝着蹲在灶房里小口喝粥的曹三娘点了点头,转身走向了属于自己的茅草屋。 整理关于这些未来的讲武堂军官的最后一点教材。 王由桢来到只有一面硬木八仙桌,一张硬木床的茅草屋里。 硬木八仙桌上摆放着几摞桑皮纸,这些是王由桢几个月以来整理的近代讲武堂教材。 教材主要分为典范令和六大教程。 典范令是指步兵操典,射击典范,阵中要务令。 六大教程分为基础战术,军制学,兵器学,筑城学,交通学,地形学。 现在的世界处于火器军刚刚兴起的阶段,各种火器的战术都没有多少,更不要说这种成系统的近代火器军官培养。 有了这些操典和教程,王由桢就能用西方几百年的心血结晶,反过来降维打击满清和西方的军队。 讲武堂的教材已经编写好了,王由桢正在编写最后一本数学教材。 五个兄弟和六名长房长子虽说都识字,但在数学方面太过于薄弱,需要进一步的加深。 近代一切学科的基础,就算是那些文科艺术,同样也是数学。 更不要说用来打仗的军事学科了,不仅要计算大量的弹道射程,还有大量繁琐的后备军需物资。 王由桢对于这些未来的讲武堂军官,相当的重视,也是一切的开始。 不仅要在体能上进行大量的训练,还要让他们掌握数学等知识成为真正的军官。 这本数学教材上的知识也不难,大概相当于初中生级别的标准,但对于他们也足够用了。 数学教材只剩下最后一点了,王由桢写完最后几段话,放下了手里的毛笔。 走出茅草屋,开始对军校的萌芽进行正式的操练。 第二十一章 元帅级将领 王由桢首先对这十一人进行操练的,除了基础的五公里越野以外,另外就是队列这些基础的步兵操典。 虽然也是基础,但是意义同样重大,操练的是令行禁止的纪律性。 王由桢对于纪律性的看重,甚至超过了五公里越野的身体素质,放在了第一位。 他要打造一支拥有钢铁般意志的强大军队。 军队只有拥有钢铁般的意志,才能成为一支令敌人恐惧的铁军,爆发出难以想象战斗力。 王由桢的五名弟弟和六名长房长子的身体素质都还不错,只是由于长期缺乏油水,身子太过单薄了。 操练没有多长时间,就彻底累得瘫倒在地上。 十一人直到累的身体撑不住了,被动终止自己的操练,王由桢对于他们能吃苦的精气神还算满意。 身体素质不能操之过急,这东西也急不来,需要配合大量的营养慢慢补充。 估计养上四五个月,就能把五名弟弟从人高马大变成虎背熊腰,那六名长房长子也会变得十分强壮。 王由桢让曹三娘盛了几碗放凉的盐水,交给十一人喝下,自己走到了篱笆墙的门口。 门口走来了一名汉子,汉子的身材也极为高大,王由桢目测了一遍,也达到了1米85左右的身高。 王由桢主动打招呼道:“三叔,来了。” 三叔王来聘点了点头,性格十分爽朗的他,用力拍了拍王由桢的肩膀:“大儿,这段时间做的不错。” “三叔有什么能够帮上忙的,尽管说话。” 王由桢没有第一时间说出让三叔来的目的,反而是询问了一句,询问时候的语气一点不像他的性格。 十分的小心翼翼,就像是那些举子在询问自己有没有上金榜:“三叔,听爷爷说咱们是从外地迁过来的。” “老家不在昌邑县,咱们老家在哪里?” 王来聘不明白侄儿为什么问这个,随口回答道:“咱们老家是南直隶怀宁人。” 王由桢听到一句南直隶怀宁人,以他无论碰见什么事情都向来冷静的性格。 瞬间瞪大的眼睛。 瞪着眼睛看着身材高大的三叔,看了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看的三叔浑身都不自在了。 王由桢收回目光以后,忍不住喃喃自语起来:“没想到是真的……没想到是真的……” 王由桢就因为听到一句南直隶怀宁人,前前后后愣神了足足两盏茶的时间。 等他回过神来,看向三叔王来聘的目光变了,表情里出现了常人难以理解的喜悦。 王由桢瞧见三叔一脸的困惑,无奈的笑了笑。 自己总不能告诉三叔,他是史书上记载的大明第一位武状元。 拳脚功夫何止是在鱼儿镇数一数二,那可是武状元,在整个大明都是数一数二的。 而且根据史书的记载,王来聘是所有武举人里罕见能够运用百斤大刀的武举人。 王由桢突然想到一件事,差点没有放声大笑起来。 历史上的三叔能够成为大明第一位武状元,文韬武略就不用多说了,绝对是在整个大明第一流的水准。 倘若是再经过西方几百年总结出来的军校系统培养,三叔王来聘的成就绝对不可估量了,甚至有可能成为元帅级的将领。 想到这里,王由桢哪里还能耐得住性子,热络的抱着三叔的手臂就往茅草屋里走。 王来聘从见到侄儿王由桢开始,就是满脸的疑惑,不明白侄儿脸上怎么会有这么一连串的表情变化。 不明白归不明白,以他对王由桢的疼爱,只要王由桢不是得了失心疯,只要他高兴随便他怎么变化。 王由桢拖着三叔的手臂来到茅草屋里,拿出那几摞厚厚的桑皮纸,放在了三叔王来聘的手上:“三叔,这是侄儿在天上学的一些步兵操练……” “也就是天上神仙练兵的方法。” 大明的武举人,不仅弓马骑射相当的了得,对于兵书战策也要成竹在胸。 王来聘从小除了跟着老爹练武以外,还跟着兄长读书识字,学识不比一般的秀才差多少。 只不过,那些秀才读的是八股文,而他读的是孙子兵法。 王来聘听说是天上神仙的练兵战策,赶紧双手捧着,认认真真的看了起来。 只是翻开前几页,瞬间被步兵操典里所书写的系统化军官培养吸引住了,再也挪不开了目光。 就这么站着。 一直到天黑了。 看不见书本上的内容了,王来聘这才意识到捧着这本书已经看了一天了。 王来聘活动了僵硬的身体,闻见了外面传来香气扑鼻的肉粥香味儿。 小心翼翼的把步兵操典放在了硬木八仙桌上,用最快的速度跑出去喝粥了。 王由桢瞧见三叔出来了,亲自给三叔盛了一碗肉粥,似笑非笑的说道:“三叔,二叔以后主管水利纺纱厂的事情。” “至于乡勇的操练,以后就交给三叔了。” 王来聘就等着这话,拍了拍胸脯,哈哈大笑道:“大儿,你就放心吧。” “三叔做买卖不行,你要说操练这帮兔崽子,保准把他们个个都操练成步兵操典上说的军官。” 王由桢对于三叔打的这个包票,深信不疑。 有了西方几百年总结出来的智慧结晶,又有三叔这位大明历史上第一位武状元。 王由桢便可以放心的把操练军官这件事交给三叔,专心去主导工业革命了。 有了方向和各自的忙碌,时间过的很快。 这段时间。 王由桢也没离开这里,把自己当初军训学的那些实战演练,全部详细的说给了三叔。 顺带等着二叔把改造燧发枪的东西送过来,以二叔王伢人的办事效率,也没让他等上多少天。 就在第五天的时候,王伢人就把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全部送到了潍水和胶水之间的茅草屋。 这里面有不少东西是朝廷严令禁止买卖的,好在王伢人这些年在俵物店做伢人,在海上积攒了一些人脉。 借助自己的人脉,在西洋海商那里把东西置办齐了,还买了五十斤的火药。 第二十二章 军工奇才 东西置办齐了,就连火绳枪发火用的火药和铅弹也都买来了,但有一个事情怎么也解决不了。 铳匠。 朝廷有三处打造火器的地方,分别是军器局,王恭厂,兵仗局。 每一名能够打造火器的匠人,铳匠、炮匠、火药匠等等,全都是记录在册。 民间很难找到打造鸟铳的铳匠,就算找到了铳匠,私自打造鸟铳也触犯了大明律例。 王由桢坐在篱笆内,看着面前的一堆材料和十支鸟铳,一时间犯了难。 “一二一!” “一二一!” “立正!” 这个时候,王来聘带着十一名讲武堂学员完成了五公里越野,带着他们回来吃饭了。 饭桌上。 王来聘捧着一大碗肉粥,看着满脸忧愁的王由桢问道:“大儿,这是出了什么事让你几天愁眉苦脸的。” 王由桢看着身边的一支鸟铳,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想把这些火绳枪改造成更为先进的燧发枪。” “材料全部买齐了,只是找不到改造火绳枪的匠人。” 王来聘听完这句话,哈哈一笑,一口把小半碗肉粥全部喝完说道:“三叔当是什么事儿。” “要是找炮匠还真是不好找,打造鸟铳的铳匠可就简单多了,你面前就有一个。” 王由桢听到这话,脸上的表情由阴转晴,笑着看向了三叔。 王来聘瞧见王由桢的眼神,知道侄儿这是什么意思,摆了摆大手说道:“大儿,你误会了。” “会打造鸟铳的不是三叔,是焦族长的孙子。” “你也知道除了京城以外,两京十三省各有一处军器局,辽东也不例外。” “焦族长当年在边关当兵的时候,就是一位打造鸟铳的铳匠。” 王来聘说到这里顿了顿,指着一名正在喝粥的少年说道:“焦族长从边关回来以后,就把这门手艺传给了焦勖。” 王由桢的目光立即从三叔王来聘身上,转移到了这名木讷少年身上。 焦勖的身材十分瘦小,却穿着一件宽大的麻布右衽衣,感觉就像一只猴子穿着长袍。 平时也很木讷,很少与其他人交流。 总是一个人木讷的操练,一个人木讷的喝着肉粥。 焦勖喝粥的时候,似乎是害怕别人注意到他,几乎把整个脸盖在粗陶大碗上。 突然感觉有人好像注视他了,喝粥的动作变得十分僵硬,像个木头人端着碗喝粥。 经过这几天,王由桢对于他的性格比较了解了。 没有立即叫住他,因为一旦叫住他,估计这碗粥就喝不下去了。 等到肉粥喝完了,王来聘带着其他人出去进行接下来的操练了。 王由桢这才叫住了焦勖:“听三叔说,你会打造鸟铳。” 焦勖的目光躲躲闪闪,不敢直视王由桢,听到王由桢的问话赶紧点了点头。 王由桢得到焦勖的肯定,转身走向了自己那间茅草屋,去拿一张早就准备好的桑皮纸。 桑皮纸上面画着怎么对火绳枪进行改造,改造成第二代燧发枪。 王由桢随手把这张桑皮纸交给了焦勖,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十支火绳枪就交给你了。” 焦勖手脚僵硬的接过来桑皮纸,想要拱手给王由桢行礼,这次来的时候爷爷再三交代了,礼多人不怪。 但是当他刚刚摆起了动作,很少与人接触的他,忘了自己不知道怎么行礼。 焦勖就这么僵在了原地,脸上的表情变的极其紧张。 就在他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王由桢笑了笑,转身离开了这里。 焦勖瞧见王由桢先一步离开了,松了一口气,起身向家里走去。 离开这里的王由桢怎么也想不到,这张需要大量铳匠琢磨一两个月的桑皮纸,焦勖只是看了一眼就明白怎么改造了。 焦勖向家里走去不为了别的,家里有打造鸟铳的工具,回家拿了着手对鸟铳进行改造了。 第二天。 在水力纺纱厂转了一圈的王由桢,刚刚走到讲武堂茅草屋那里,便瞧见焦勖拿着一支火绳枪进行发火。 当他注意到火绳枪的发火方式,这哪里还是火绳枪,分明是一支改造好的第二代燧发枪。 王由桢在拿出这张桑皮纸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等上一两个月的准备。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 居然在第二天。 只隔了一天,焦勖就把火绳枪改造成了燧发枪。 这个速度已经不是惊人了,简直就是惊世骇俗。 焦勖听见身后的动静,转头看见了王由桢,脸上扯出了一个木讷笑脸。 王由桢变的很严肃,郑重的看着焦勖说道:“跟我来。” 焦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场被这个表情吓坏了,手忙脚乱的跟了过去。 接下来的一件事对于王由桢来说极为重要,甚至可以说是重大。 对于工业革命在大明的进程,也有十分重大的意义。 王由桢满脑子都在思索一件事,没有注意到焦勖脸上的慌乱,就算注意到了也没有那个闲工夫去理睬这件事。 来到茅草屋里面,王由桢拿出了一张桑皮纸。 研墨写字,写了足足两炷香的时间。 两炷香过后。 王由桢吹了吹桑皮纸上面没有干的墨迹,松了松手腕说道:“这上面有一些问题。” “会的写上,不会的就空下。” 焦勖经过两炷香的时间缓和,已经没了慌张的情绪,小心的接过了这张桑皮纸。 一炷香以后。 焦勖基本上写完了整张桑皮纸,双手有些抖的放在了桌子上,让开了位置。 王由桢拿过来这张已经写完了桑皮纸,认真的批改起来,等他批改完这张[]桑皮纸。 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 这张桑皮纸上面的东西不是别的,是他亲自编写的一份适合大明的智力测试,也可以说是一份天才的甄别测试。 满分是100分,只要能够达到90分以上,智力程度相当于国家级一流科学家。 这张桑皮纸上的分数,赫然超过了95分。 达到了96分。 达到了王由桢想都不敢想的程度。 世界级科学家。 第二十三章 收徒 王由桢放下桑皮纸的手略微有些颤抖,不同于焦勖是因为惊慌失措,他这是过分的激动了。 王由桢本来就是一位顶尖的科学家,还是因为在核能领域有重大地位的科学家。 更重要的是,那时的他才三十多岁。 同样身为顶尖科学家的王由桢,太明白人才对于科技发展的重要性。 老天对他真是不薄,先是送来了一位大明历史上第一位武状元,又送来了一位智力等同于世界级科学家的天才。 这样的天才放在大明肯定就是浪费了,在历史上也翻不出多少浪花。 王由桢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这个焦勖可能就是是历史上编纂了一本全面介绍欧罗巴火器技术制作《火攻挈要》的焦勖。 历史上的焦勖依靠大明简单的数理化知识,都能达到那种高度。 在他手里好好的调教,用的还是二十一世纪的各种数理化知识。 达到世界级科学家的成就,只是时间的问题。 王由桢忍不住感慨道:“也难怪焦勖的智力可以达到世界级科学家的程度。” “在大明的历史上,焦勖本来就是最顶尖的火器专家。” 发现了这样的天才就不能浪费,王由桢想了想,转身向盐池村走去。 回到盐池村以后,王由桢放出了一个令整个盐池村轰动的消息。 收焦勖为弟子。 王由桢并没有亲自去说这件事,只是在王家祠堂等着,这件事还是让爷爷出面比较好。 焦族长正在家里打造一些精巧物件,毕竟他过去是一位打造鸟铳的铳匠,手艺十分了得。 家里的破烂木门,突然被推开了,焦族长转头看了过去。 王老爷子从门口走了进来,严肃的说了一件事:“我家孙儿想收焦勖为弟子,不知道你同不同意。” 弟子? 焦族长听到一句弟子,手掌一抖,差点用小锤砸在自己的手上。 这个弟子可和普通的徒弟不一样,普通的徒弟只是从师傅手上学手艺。 弟子可就涉及到天地君亲师里的师父了,师父百年以后,弟子可是要披麻戴孝的。 王由桢是谁,那可是下凡的小神仙。 焦族长直接把手里快要打造好的精巧物件给扔了,跑过去握住王老爷子的手掌,紧张的说道:“老哥,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 “你可不能反悔,要是反悔了兄弟我一辈子不和你喝酒。” 王老爷子就知道焦族长会有这样的反应,对他的反应也十分的满意,收敛了身上凶悍的气息说道:“兄弟你放心。” “王由桢再是神仙下凡,那也是老哥我的孙子。” “别的不敢保证,这点还是能向你保证的。” 就在这个时候,身材瘦小的焦勖拖着宽大的麻布右衽衣,从外面走了进来。 木讷的走到两人旁边,也没有说话。 焦族长本来满脸的笑容,瞧见长子长孙这个样子,顿时就怒了:“你个兔崽子也太不懂事了。” “赶紧跪下来给太爷磕个头。” 说到这里,焦族长突然愣住了。 如果自己的孙子拜小神仙为师,那他岂不是比王老哥矮了一辈。 不过想到自家孙子拜的师父是位小神仙,焦族长咬了咬牙,矮一辈就矮了。 王老爷子瞧见焦族长的情绪变化,凶悍的给了他一拳:“你这老小子想什么。” “咱们以后各论各的。” 焦族长听到这句话,终于是忍不住了大笑了起来。 笑了没有两声,赶紧去准备银子了,给小神仙准备拜师的束脩。 王老爷子见他转身向屋里走去,知道他这是去干什么,拦住了焦族长:“咱们都是盐丁出身。” “没有那么多穷讲究,到时候磕个头就可以了。” 焦族长看了看四周的茅草屋,家里确实是一贫如洗,叹了一口气说道:“先欠着。” “等以后有银子了,无论怎么说也要给小神仙把束脩给补上。” 说完这句话,焦族长直接拖着焦勖的领子,赶紧往王家的祠堂走去。 拜师的时候需要观礼,一般都是师长请来相熟的同窗好友,或者是自身的先生和长辈。 王由桢没有同窗好友,就把盐池村各个宗祠的族长和长子叫了过来。 这也是外人唯一能够到别家祠堂的机会,可见大明人对于拜师的重视程度。 弟子可以到恩师的祠堂,恩师死了以后弟子要披麻戴孝。 焦族长带着焦勖来到王家祠堂,盐池村的族长和长子全都来了。 等他们听见动静转头看向焦族长,眼里全是羡慕,羡慕得直冒酸水。 王家祠堂门口那张官帽椅上坐的人,可是小神仙。 焦家祖上不知道积了什么德,竟然能有幸拜小神仙为师。 焦族长瞧见周围宗祠族长和长子的羡慕,立即把脑袋抬高,把胸脯挺起来。 趾高气扬的带着孙子走了进去,还时不时的点了点头,如同一位高官对着下属们满意的点头。 周围的族长和其他宗祠的长子瞧见他这么一副趾高气扬的姿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心里想着,带着孙子走进去的那人怎么不是自己。 王由桢坐在祠堂门口的官帽椅上,看见焦族长带着焦勖走进来了,点了点头说道:“直接磕个头就可以了。” 木讷的焦勖还没反应过来,焦族长直接一把把他按倒,让他跪在地上赶紧给小神仙磕头。 磕了三个响头以后,焦勖手脚僵硬的端着一杯茶,把这杯茶敬给了王由桢。 大明读书人拜师的过程十分的繁琐,前后加起来要小半个月的时间。 王由桢不喜欢那一套繁文缛节,更不喜欢那些学八股文读书人的穷讲究。 接过来这杯茶喝了下去,焦勖就算拜师成功了。 他也收到了一名达到世界级科学家程度的弟子。 王由桢心里的激动其实比焦族长和焦勖更为强烈,他这是收下了一名有希望成为居里夫人、霍金的弟子! 在后世是根本不敢想象的。 先不说还有没有这样的科学家,就算是有,也轮不到他去收为弟子。 回到了大明,就有这种可能了。 因为大明经过几百年文化厚度的酝酿,大明末期正是各种顶尖科学家井喷的时代。 宋应星、徐光启、孙元化等等,无一不是这个时代的佼佼者。 只不过很可惜的是,缺乏能让他们更进一步的知识。 第二十四章 水力纺纱厂修建完成 拜师结束,焦家本来应该准备一场拜师宴。 盐丁出身的焦家哪里有什么银子,全部被孙包户用印子钱榨干了。 焦族长本来因为没有准备束脩,就已经很是过意不去了,说什么也要办一场拜师宴。 后来还是王老爷子出面,说了一句翅膀硬了不听老哥的话了,这才让焦家免了一场拜师宴。 情分到了就行,至于吃不吃那些鸡鸭鱼肉,王由桢半点也不在乎。 他现在更为关心的是,对于焦勖的培养。 还没有到第二天,拜师刚刚结束,王由桢找上了爷爷让他安排泥瓦匠再修建一处茅草屋和篱笆。 位置也不远,就在讲武堂南边的几百米地方。 搭建茅草屋的速度很快,只用了七八天时间,便搭好了简易的茅草屋还有一圈篱笆。 王由桢带着焦勖正式搬出了讲武堂,两人单独在南边的茅草屋,对焦勖进行数理化的培养。 辽阔的盐碱地上。 搭建着几间茅草屋。 周围围着一大圈篱笆。 王由桢站在茅草屋前方,身边跟着未来的世界级科学家焦勖。 王由桢注视着面前简陋到不能再简陋的屋子,心情大好,说出了一句足够载入史册的话。 “大明的工业学堂正式成立了。” 虽然先生只有一人,弟子也是一个人。 但这间简陋的工业学堂,在未来注定要震撼整个世界。 焦勖不善于交流,自学的本领又是罕见的超乎想象,这似乎已经成为了天才的一种习惯。 王由桢把自己在这几个月里整理出来的初中级别数理化教材,全部交给了焦勖。 让他开始自学二十一世纪的数理化教材,朝着居里夫人、霍金等级别的世界级科学家前进。 王由桢早在以前就想豪情万丈的喊出一句足够载入史册的话,喊出讲武堂的正式成立。 不过,这样一来触犯了朝廷的禁忌,二来没能达到王由桢心里的预期。 别的不说,起码没有发掘一位总兵级的名将。 三叔王来聘的文韬武略在历史上已经超越了总兵级,王由桢对于三叔王来聘另有安排,并不会长期待在讲武堂里面。 讲武堂的正式成立,便缺乏了一个契机。 王由桢安排完工业学堂的事情,又回去找二叔了,买一些琉璃器皿交给焦勖。 毕竟。 无琉璃,无化工。 路过讲武堂的时候,王来聘带着十名学员已经开始进行燧发枪的发火操练。 一切都迈入了大道。 蒸蒸日上。 王由桢回到盐池村,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便回家睡觉了。 买卖琉璃的事情,明天再说。 第二天。 王由桢刚刚从床上爬起来,用柳枝漱口结束,端起娘亲熬的一碗肉粥还没喝下去。 二叔王伢人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以他的沉稳性子这样的行为很是反常,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只是他一人,透过打开的木门可以看到,门外站着各个宗祠族长和长子。 王由桢随便扒拉了几口,快速把碗里的肉粥喝完,主动迎过去:“二叔,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王伢人脸上出现了抑制不住的笑意,拉住王由桢的手说:“大儿,水力纺纱厂已经修筑成功了。” 成功了?! 王由桢知道二叔脸上为什么又是着急又是高兴了,盐池村所有的宗祠族长和长子都过来了。 原来是水力纺纱厂修筑成功了。 王由桢立即加快了脚步,带着盐池村的宗祠族长和长子急匆匆的赶了过去。 潍水岸边。 一处占地很大的工厂,修筑在水流湍急的河岸边。 周围是一圈很高的土墙。 王由桢目测了一遍,厚实土墙的高度足足有三米。 厚度也是惊人,达到了半米的厚度。 这已经不是土墙了,而是一圈小型的城墙了。 完全达到了王由桢的要求,万一有响马流寇进攻这里,盐丁青壮们可以站在上面进行防御。 王由桢远远的望过去,确实也像一座小城。 毕竟,这座水力纺纱厂的占地,足足有大半个盐池村了。 正门是两扇厚重的木门,花了不少的银子包着一层铁皮,避免木门被火烧了。 王由桢推开的厚重木门走进去,里面是大片宽阔的土地。 这些土地经过了平整和夯实,看起来十分的平整,入眼十分的舒服。 顺着一条青砖路向里走,门口的不远处是按照王由桢的要求,修建的湢房。 大铁桶制成的高炉水塔摆放在木架子上,高度超过了湢房的高度。 一根粗大的铁管,顺着屋顶传到湢房里面。 王由桢走过去,推开湢房的门看了几眼,大为满意。 湢房分为男湢房女湢房,里面各有几十个莲蓬头,用来冲洗身体。 高炉水塔最关键的地方是阀门,对于大明人来说想都想象不到。 对于王由桢来说就太过简单了,就用最简单的杠杆式阀门。 离开湢房,在水力纺纱厂的一个拐角处,修建了男人用的男茅房。 公用的女人茅房相隔比较远,在另外一处地方。 这两处茅房都会经过地下函道,最终流进化粪池。 化粪池会用来当作肥料,对田地里的庄稼进行施肥。 水力纺纱厂的最东面,也就是潍水的河岸边。 建造着真正的厂房,厂房修建在河面上。 旁边修建了一座简易的码头,通过水运把纱锭运到符烟山。 王由桢认真检查了水力纺纱厂里的各种设施,怀揣着激动的心情,走进了建造在河面上的纺纱车间。 宽敞明亮的木房车间内,摆放着三台水力纺纱机。 水力纺纱机从北到南北摆放,每一台水力纺纱机相隔一米。 水力纺纱机和百锭纺纱机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水力纺纱机东面有一架水利转轮。 水利转轮和水力纺纱机之间,又有木质的轴承相连。 宗祠族长和长子全都是探头探脑,又十分紧张的望着水力纺纱机。 小神仙可是说了,水流也能纺纱。 王由桢看向了旁边的爷爷,朝着爷爷郑重点头。 当年,王老爷子在边关砍下了一颗八旗兵的脑袋,都没有像今天这么激动序,差点连走路都不会了。 右腿拖着左腿,僵硬的走了过去。 王老爷子双手颤抖的放在了水利转轮上的一根杠杆上,过了很久,都没有任何的动作。 王由桢笑了笑说道:“爷爷放心,这是神仙的东西怎么可能拉坏。” 王老爷子听到这句话,伸出颤抖的右手摸了一下脑门上的汗水。 心底一横,双手用力往下一拉。 “咔咔——” 随着随着杠杆的拉动,水利转轮在潍水湍急的河水带动下,开始转动起来。 速度越转越快,带动了连接水力纺纱机的轴承。 轴承连接着水力纺纱机上的转轮,转轮带动牛皮皮带。 随着一阵“咔哧”“咔哧”的响声,水力纺纱机开始启动了。 宗祠族长和长子们几乎快要把眼珠子瞪出来了,呆呆的看着没有任何人操作,突然自动纺纱的水力纺纱机。 心里莫名的出现了一股的恐惧,寒毛直立,头皮发麻。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给神仙磕头,宗祠族长和长子们全都跪在了地上,全身乱颤的不敢起来。 王老爷子和王伢人勉强还能站着,对视了一眼,也看出了对方心里的恐惧。 纺纱机没有人操作,还能运转。 莫不是有鬼。 王由桢同样是寒毛直立,头皮发麻,只不过他这是高兴加上激动。 望着不停运转的水力纺纱机,知道今天对大明有着怎样的重大意义。 大明。 第一家水力纺纱厂。 正式成立了! 第二十五章 管理和制度 王由桢注视水力纺纱机的转动,注视了半盏茶功夫,便拉着二叔离开了这里。 至于其他的宗祠族长和长子,还是跪在地上,不停的给自动开始纺织纱锭的水力纺纱机磕头。 王由桢和二叔一起走进水力纺纱厂的工厂主房,里面简单的摆了几把硬木官帽椅。 唯一用来装饰的东西,就是一套粗瓷茶壶茶杯。 瓷器分为官窑和私窑,官窑品相更好,但价银昂贵。 私窑的品相相对差一些,不过在价银方面,私窑就要低的多了。 王伢人为了撑一撑场面,通过关系在私窑买了一套粗瓷茶具。 瓷器又分为上下两等,上等的细瓷一只就要卖到三到五钱银子。 下等的粗瓷就便宜多了,五厘银子一只。 王伢人自从买来以后,也没舍得泡茶喝,今天侄儿王由桢过来了。 打开旁边装着茶叶的瓷罐,倒出一些高碎,放在茶壶里冲泡起来。 一刻钟过后。 王由桢喝了一口粗瓷茶杯里的高碎,这才开口说道:“水力纺纱厂修筑成功了。” “接下来就要正式投入生产了,不过在纺纱锭的以前,要先解决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制度问题。” 王伢人不明白这个制度问题是什么意思,以他做事的习惯不明白就多听。 没有多说一句话,老老实实的听着接下来的话。 王由桢也知道二叔听不懂什么是制度问题,即便是第一次工业革命时期的欧罗巴人,也没意识到制度的重要性。 一个蒸汽工厂要想提高生产效率,提高各种工业品的质量。 除了工业机械的品质要好以外,制度管理问题也极为重要,甚至超过了工业机械的品质。 王由桢知道二叔听不懂,也就不去多做解释,直接在最开始的时候立下规矩就可以了。 立下了规矩,以后就按这个章程去办,时间长了自然就会明白制度的好处。 王由桢想了想,尽力用二叔能够听懂的话说道:“水力纺纱厂一共分为五个部门。” “分别是生产,搬运,仓库,秤房,管理。” “前四个部门每个部门有一个管事,最后的管理部门有位工厂主,管理整个水力纺纱厂。” 工厂主早就已经确定了,那便是二叔王伢人。 王由桢详细的说到这里,暂时停了下来,给二叔一段思索的时间。 王伢人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但当他听到部门的时候,就有些云山雾罩的不知道什么意思。 听到王由桢后来的解释,大概也明白了。 如果说水力纺纱厂是昌邑县的县衙,工厂主就是知县,四个部门的管事就是三班六房的掌案。 王伢人理解透了这里面的意思,点了点头询问道:“三班六房……这个部门确定了。” “纺妇,厂夫,还有大儿你所说的技工,分别要招收多少人。” 以水力纺纱厂目前只有三台水力纺纱机的数目,需要招收多少工人,王由桢在心里早就有了定数。 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主动说出来,反倒是想看看二叔的意思,回答道:“二叔觉得应该招收多少人。” 王伢人显然是思索过这个问题,直接回答道:“三台水力纺纱机每一台都需要一名纺妇看着。” “毕竟纱线多达上百根,会出现断线的情况,纺妇可以及时的把断线接起来。” 王伢人是个喜欢做实事的人,开头说了两句就不说了,拿出了一张桑皮纸。 桑皮纸上写着他对于水力纺纱厂的一些看法,主要是针对招收多少人。 纺妇一共六人,三人负责看着水力纺纱机,剩下的三人负责把棉花捻成棉条。 不论是大明的纺机,还是水力纺纱机,都无法直接把棉花纺成纱线。 需要把棉花捻成棉条,水力纺纱机才能把棉条纺成纱线。 厂夫一共招收十人,技工招收三人。 王伢人所罗列的这些数目,除了技工以外,其他的基本上和王由桢所想的一模一样。 秤房安排两名厂夫,仓库安排两名厂夫,门口安排一名负责看门的厂夫,搬运部门安排五名厂夫。 这些合算起来,一共是十名厂夫。 唯一有差别的地方就是技工了,王由桢心里的预期是十人。 王由桢指着桑皮纸的一条数目,认真的说道:“技工属于技术工种,技术维修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成的。” “这需要大量的经验积累,少说也要半年到一年的时间。” “咱们明显会继续扩张水力纺纱厂,所以对于维修水力纺纱机的技工要提前培养。” “最少要培养十人。” 第二十六章 收获 纺妇,厂夫,技工,三个工种加起来一共是二十六人。 水力纺纱厂的工人人数确定了,接下来就是月钱问题了。 王伢人主动询问道:“大儿,这个月钱你看合适吗?” 王伢人拿出的这张桑皮纸上,已经写出了关于水力纺纱厂个工人的月钱。 技工每个月二钱银子,纺妇每个月一钱银子,厂夫每个月一钱五分银子。 就这个数目,王伢人还是斟酌了很久,给出了一个比较高的数目。 毕竟,水力纺纱厂每天管饭吃,能够吃饱饭还有银子拿,能让盐池村的盐丁们挤破脑袋。 王由桢还是摇了摇头,即便是他知道对比官僚乡绅们的纺纱作坊,已经是员外老爷家的小姐日子。 但是还不够,远远低于他心里的标准。 他这一趟过来,在大明开展工业革命,往后还会进行土改。 目的是为了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吃饱饭穿暖衣,有钱看病,还能给自家的孩子良好的教育。 这样才能有意义,才能让国人不停的进步,不断提高整体教育水平。 推动工业化不断前进,永远踩在西方国家的头顶上。 王由桢说出了自己心中定下的数目:“技工每个月二两银子,算上年底给的奖赏,保证每年能拿到三十两银子。” “纺妇每个月一两银子,这一两银子只是基础月钱,每个月根据纺出的纱锭重量给予奖赏,纺出的越多得到的银子就越高。” “算上年底的奖赏,每年拿到十五两银子。” “厂夫每个月一两银子,算上年底的奖赏,每年保证能够拿到十四两银子。” 王伢人听到这一连串的数目,顿时愣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能给这么多银子。 单单就技工而言,从二钱银子直接涨到了二两银子,涨了足足十倍。 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王伢人已经顾不上少说话多做事的习惯了,赶紧拦了一句:“大儿,给的太高了。” “县衙里的皂隶每个月才三钱五分银子,一年下来不过四两二钱银子。” “看管县衙官仓的斗子,一个月也不过三钱一分多银子,一年下来也就三两六钱银子。” “不说已经超过皂隶、斗子快十倍的技工了,就是纺妇和厂夫也是数倍多。” 王由桢在说出工人的月钱以前,就已经猜到二叔会是这么个反应,换成任何人也会有这么强烈反应。 但是月钱高的具体原因,王由桢就算从头到尾详细的说一遍,二叔也不会听懂。 王由桢这么做只有一个原因。 就像后世的国家为老百姓兜底一样,他这是在为工人们兜底,先把工人们的底薪定下基调。 这些银子的数目看似很多,但这其中涉及了王由桢很多的计算,耗费的时间甚至不亚于编写数理化教材。 前前后后推敲了很久,这才最终确定了工人们的月钱。 这份银子不仅包括了工人们每年能养活多少孩子,能有多少银子用来看病,有多少银子来对孩子进行培养…… 涉及到了方方面面,这才最终敲定了这么高的月钱。 王伢人瞧见王由桢不说话,满脸的担忧,这件事一定确定下来就不好降低了。 王伢人刚准备继续劝两句,王由桢坚定的说道:“二叔,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这么做自然有我的道理,难道二叔不相信侄儿吗?” 相信归相信,但是把月钱定的这么高,王伢人还是心疼的心里发慌。 不过,大儿已经这么说了,王伢人也就不好多说什么了。 王伢人叹了一口气,既然这么决定了,就全力支持大儿的决定。 起身向外走去,尽量在今天就把大儿所说的工人给招齐了。 尤其是纺妇要尽快招来,毕竟他们兄弟三人的娘子不适合继续纺纱了,尤其是王由桢的娘亲。 好在王宋氏以前倒也读过一些九章算术之类的书籍,对于账目的珠算颇为精通,以后的账目要交给王宋氏来管理了。 以后的账目必然极其繁多,王宋氏一个人也管理不过来,王伢人和王来聘的娘子要跟在后面学账目珠算了。 王伢人刚刚站起来,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坐回去拿出来一份账本。 账本上记载的不是别的东西,是水力纺纱厂一年的产量,还有每年能赚多少银子。 王由桢接过来这份账本,认真的看了起来。 官僚乡绅卖的棉花是六分五厘银子一斤,也就是说成本是六分五厘银子。 卖给符烟山响马的纱锭,七分五厘银子一斤,一斤纱锭能够赚一分银子。 大明纺机一天纺两斤纱锭,水力纺纱机每天能够纺出两百斤纱锭。 按照一个月来计算,一台水力纺纱机能够赚六十两银子。 一年七百三十两银子,去掉二两更换零部件的银子,也就是七百二十八两银子。 这要是换成官僚乡绅纺纱作坊的纺机,一年下来也就是七两二钱银子。 相差了足足一百倍。 王由桢看到这里点了点头,对于这个数目还算满意,继续看了下去。 后面计算的就不是估算了,而是上个月三台手摇式摆定纺纱机赚了多少银子。 三台百锭纺纱机从孙包户那里赚了一百八十两银子,后来响马血洗了孙家以后,抢走了那些纱锭。 副爷送过来十支鸟铳以后,又送来了一百八十两银子。 一批纱锭卖了两份的银子。 王由桢继续往下翻,看到了还剩下多少银子。 这段时间以来。 修筑水利纺纱厂,在潍水和胶水之间修筑茅草屋。 又给王由桢买走了许多零零碎碎的贩洋物品,还给王家以及十名乡勇增加了肉食。 林林总总的算下来,消耗了一百两银子,还剩下二百六十两银子。 虽然对方是自己的二叔,王由桢无条件的信任对方,但自身的态度还是要摆明。 王由桢认真的看到最后一页,把账本又交给了二叔:“二叔,尽快把工人到招齐了。” “另外,这几天麻烦二叔去一趟符烟山,询问掌盘子还能吃下多少纱锭。” “根据纱锭的数目,相对应的打造水力纺纱机。” 第二十七章 王由桢的身世 王伢人点了点头,起身向外走去。 还没走出去,王由桢拦住了二叔,笑着说道:“二叔,着什么急,还有一个人的月钱没有定下来。” 还有一个人? 王伢人满脸的困惑,水力纺纱厂的工人就这么多,已经全部确定了。 王由桢看着满脸困惑的二叔,笑着说道:“还有二叔和三叔的月钱没有定下来。” “二叔作为工厂主管理水力纺纱厂,三叔为咱们培养乡勇,总不能白干。” “关于这一点,侄儿早就想清楚了。” “每年从所有的银利里面抽出来两成,一成给二叔,一成给三叔。” 王伢人再次被这个数目吓到了,刚要拒绝,王老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老二,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别扭扭捏捏的推来推去了。” 老爹已经发话了,王伢人也就不敢多说了,赶紧去招收工人了。 王老爷子突然询问了一句:“孙儿,爷爷每个月多少月钱。” 王由桢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孙儿挣的所有银子,都是爷爷的。” 王老爷子顿时哈哈大笑,笑了片刻,表情有些严肃的说道:“这两天要是闲下来,抽空去你爹那一趟。” “你也很久没见你爹了吧,他有很重要的事情想找你谈谈。” 王由桢虽然没怎么见过自己的老爹,但对于老爹的印象相当不错。 王由桢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爷爷。” “过几天就去趟鱼儿镇的私塾。” 王老爷子听到王由桢答应了这件事,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转身离开了这里。 王由桢则是出现了困惑,爷爷的表情不像是因为他要和老爹见面,而是因为老爹要和他谈的事情。 这种事情猜是猜不出来,反正过两天就要见面了,王由桢索性也就不想了,转身离开了这里。 三天后。 王由桢处理好讲武堂和工业学堂里的事情,刚准备跟着二叔去一趟鱼儿镇,去找在私塾里教书的父亲。 就听见二叔说他父亲已经来了,就在祠堂里等着他。 王由桢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立即朝着王家的宗祠跑去。 王家宗祠。 那棵老树下。 一位穿着破旧儒衫的中年读书人,静静的站在树下。 听见身后的跑动声,转身看了过去。 看到了儿子跑了过来。 中年读书人温和一笑:“桢儿,来了。” 一句桢儿来了。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让很久没有见到父亲的王由桢,险些掉下眼泪。 王由桢抿着嘴唇,用力的点了点头,由心的喊了一句:“爹。” 他上辈子也是这样,是从村里走出来的孩子。 从小父母为了养家就在外面打工赚钱,很少回家,有的时候甚至过年都不回家。 家里只有他和爷爷,日子过得倒是还算不错,因为他父母在外面不舍得吃不舍得穿,每个月把钱全部寄回家里。 王由桢知道父母的不容易,本来就天资聪颖,加上刻苦到自虐的学习。 从那一代人里脱颖而出,成为了最年轻的核能专家。 只不过由于工作的原因,不能向外泄露他是做什么的,好在有一个客座教授的名头遮掩身份。 更好在他在二十多岁的时候,就为父母在老家盖的别墅,给父母、爷爷留下了几项专利。 这些专利,每年都能给父母、爷爷带来不少的钱,足够他们衣食无忧的生活一辈子了。 王由桢两世为人,这一世的父亲、爷爷、两个叔父,对他的疼爱丝毫不比以前的父母差。 感同身受之下,王由桢彻底认同了自己的身份,在见到父亲的那一刻也就险些落泪。 名叫王昌沐的中年读书人走过去,为王由桢整理了衣领,从怀里掏出来一样东西。 四芳斋的糕点。 王由桢看到这一份糕点,再也忍不住了,眼泪瞬间充满了眼眶。 后世的父亲隔几年才能回一次家,不管手里有钱没钱,都会给他带上一些当地特色零食。 印象最深的一次,父亲带回来一堆橘子,娘和他吃的很香。 娘给爷爷送去的时候,拿出一个给父亲。 父亲慌忙摆手,用乡间土话一直重复一句话。 ‘我吃过了,我不吃,我不吃。’ 王昌沐和他原来的父亲一样,每个月都把钱寄回家,手里几乎不留一点钱。 因为工作的地方管饭,衣服也是只穿工作服。 王昌沐瞧见儿子流眼泪了,揉了揉他的脑袋,温和笑道:“跟为父去祠堂里面。” 王由桢神色恍惚的拎着四芳斋糕点,跟在后面走了进去。 王昌沐为了增加儿子的见识,语气温和的说道:“读书人有四爱,这四爱分别是四种花。” “四芳斋的东家为了附庸风雅,便把糕点铺的名字叫做四芳斋。” 说完这几句话,刚好走进了祠堂里面,王昌沐先是给祖宗上香。 上香结束,王昌沐看了一眼门外,老三王来聘扛着一支鸟铳在外面守着。 王昌沐摆了摆手,让王由桢距离他近一些,语气温和的说道:“有些事情已经过去几百年了。” “你爷爷和为父本来准备让这件事继续埋没下去,直到泯灭在青史里。” “你落水从醒过来以后,有着很多惊人的举动,确实像是跟神仙学了本事。” “为父其实不相信有神仙的存在,但相信是祖宗降下的祥瑞。” 说到这里,王昌沐拿出了几封信:“咱们王家的第三代一共有十个人。” “除了你七弟替你服徭役,在边关当兵以外。” “你二弟在京城的一个戏班学戏,其实是在学武,三弟在沧州学武,幺弟在菏泽学武。” 王由桢对这几个地方倒是知道,全是著名的武术之乡,从古至今出了很多武术名家和名将。 王昌沐把这几封信交给了王由桢,语气温和的说道:“明天把这些信交给你二叔。” “是时候把这些孩子叫回来了。” 王由桢从始至终都有些稀里糊涂,不明白父亲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从父亲的话里可以听出来,他们家的身份一定不简单。 要不然也不会从南直隶搬迁到莱州府,这对于老百姓来说是个大忌,死在半路上的可能在七成以上。 王昌沐只说了这些,留给王由桢更多的困惑,便不继续说了。 就在王由桢向外走去的时候,王昌沐突然又开口说话了,温和的语气变了有些严肃。 最后交代了一件事。 “切记,万万不可告诉别人你叫王由桢。” “只叫王桢。” 第二十八章 民心 王昌沐目送王由桢离开祠堂,目光温和。 用自己才能听得见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是时候去参加科举了。” 就在王昌沐准备回鱼儿镇辞去私塾先生,还没来得及离开宗祠,王由桢又走了回来。 王由桢这趟回来手里拿着一本书籍,放在父亲手上没说任何话便离开了。 自家儿子醒过来以后的这段时间,有着很多惊人的举动。 从有帮虎严密看守的铁磨盘里拿走银子,打造了百锭水力纺纱机等等。 所掌握的很多学识,已经超出了王昌沐所能理解的范畴。 儿子把这本书交在他的手上,一定不简单。 王昌沐把书摆正,看了过去。 上面只写了两个大字。 《毛概》 王昌沐不明白这是一个人名,还是有什么特殊的玄机。 想不明白便打开了封皮,开始从第一页细细的品读。 只是看了第一页,王昌沐脸上温和的表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就像王来聘当初得到那本步兵操典一样,王昌沐同样是一动不动。 一直看到了天黑。 第二天。 王伢人处理完水力纺纱厂最后的一些收尾,赶着去了各个宗祠,各个宗祠的族长商量招收工人的事宜。 可是他在村子里转得快大半圈了,始终是没有找到一位宗祠族长,就连各个宗祠的青壮男丁也不见了。 王伢人不禁皱起了眉头,转身朝着焦族长的宗祠走去。 焦家宗祠。 事情就像王伢人所预料的那样,盐池村的宗祠族长和盐丁们在焦家宗祠不远处的谷场。 这个谷场以前是用来晒粮食的,只不过后来土地全被孙包户兼并了以后,逐渐荒废了。 地方足够宽敞,刚好适合宗祠族长和盐丁青壮们商量事情。 焦族长和其他几位宗祠族长站在一处位置比较高的地方,其他的盐丁青壮们则是围在四周。 一名宗祠族长满脸忧愁的说道:“这一次扳倒孙包户,全是仰仗王家的功劳。” “现在又和符烟山的响马搭上了线,虽然家里的丁口比较少,却是咱们村子最大的一股势力了。” “这往后的盐课肯定是由王家来包揽,就是不知道从咱们身上抽走几成的浮收。” 焦族长本来不愿意谈论这件事,架不住其他几位族长的请求,只能勉为其难的带着他们来到谷场商量这件事。 倒不是他们不信任王由桢,只不过是他们这些年被孙包户压榨的太过凄惨了。 现在好不容易把孙包户给扳倒了,能够喘一口气,真不希望再过上以前的那种凄惨日子。 焦族长听到这句话,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咱们也别在这里发愁了,你们还信不过王老哥吗?” “王老哥肯定会仔细掂量这件事,说不定以后就没有任何的浮收。” 就在焦族长等人谈论这件事的时候,王伢人转了一圈,刚好路过了谷场。 瞧见广场上黑压压的一片,全是盐丁青壮们和各个宗祠的族长,哪里还不会不明白怎么一回事。 王伢人没有去干扰他们,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回去找父亲了。 王老爷子正在水力纺纱厂内看着三台水力纺纱机,准备随时给水力纺纱机更换零件。 听到二儿子说的这句话,当时就瞪眼了,流露出一股凶悍的气息。 王老爷子二话不说,拿出了藏在祠堂里的那口腰刀。 这口腰刀可不简单,是他当年砍了一颗八旗子弟的脑袋以后,百总赏给他的一把戚家刀。 戚家刀的整体外形和东洋刀类似,韧性却更高一筹,是戚继光琢磨出来的一种专门对付东洋倭寇的兵刃。 这把戚家刀除了杀人更快更锋利以外,最大的作用是有一种象征意义。 八旗兵的骁勇是有目共睹的,山海关每年杀死的八旗兵不过两三百,其中有一半还是关宁铁骑杀死的。 他当年就杀死过一名八旗兵。 百户欣喜的赏了这口戚家刀,着实是把其他的边关士兵羡慕坏了。 除了羡慕以外,更多的是敬佩和敬重。 盐池村这些去边关当兵的同村就更不要多说了,只要提起王老爷子,那都是满脸的自豪。 谷场。 王老爷子挎着戚家刀眼看就要走到谷场,王由桢拦住了满脸凶神恶煞表情的爷爷,独自一人走进了谷场里面。 等到他走到中间的位置,宗祠族长和所有的盐丁青壮们瞧见是王由桢来了,全都是满脸的羞愧。 王由桢倒也没有在意这件事,人之常情罢了,换成是他也会有这样的想法。 再说了他们又不是为了反抗王由桢,只是为了希望王由桢不要过分的压榨他们。 也就是说在他们的潜意识里,王由桢可以压榨他们,只要不压榨的太狠就可以了。 王由桢受到父亲的影响,笑容里多了一份温和,直接说出了自己当初的决定。 宗祠族长和青壮盐丁们还在羞愧的恨不得一头撞死,突然从王由桢嘴里听说了招收工人的月钱。 厂夫一年能拿到十四两银子,纺妇一年十五两银子。 技工赫然有三十两银子。 简直是一场难以想象的大恩惠,王由桢别说是小神仙了,就算说他是妈祖娘娘转世所有人也都信了。 这些穷苦的盐丁们也不知道怎么报答王由桢,又因为刚才那件事的愧疚,全都是忍不住流出了眼泪。 就连焦族长这些宗祠族长也不例外,全部都是老泪纵横,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接下来,王由桢见识到了令他极为震撼的一幕。 也没有人主动提起这件事,宗祠族长和盐丁们全都是自发的跪在了地上。 流着眼泪,重重地给王由桢磕头。 王由桢注视着黑压压跪倒一片的盐丁们,心里震撼的同时,眼睛也有些发酸。 自己只不过是不去压榨他们,多给他们一些银子,就让他们做出了这样的举动。 何德何能。 王由桢突然想起来一句话,想起他从太祖传记中看到的一句话。 他们十指里全是污渍,也不太会说话。 但他们才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人。 第二十九章 总结 王由桢在这震撼的一幕里,愣神了片刻,赶紧去扶起来焦族长。 焦族长老泪纵横的跪在地上,怎么也不肯起来。 王由桢又去搀扶其他的宗祠族长和盐丁青壮,也是这个反应,说什么也不肯从地上站起来。 王由桢没有办法,只能在爷爷的示意下,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谷场。 等到王由桢走了以后,焦族长等宗祠族长才在王老爷子的搀扶下,从谷场的地上站起来。 王伢人立即把招收工人的事情给敲定了,本以为各个宗祠会为了工人的名额争抢起来,谁都知道全都是一言不发的站在原地。 就等着王伢人去分,分到谁家是谁家,摊到多少是多少。 没有任何的怨言。 这样一来,事情就非常难办了,涉及到了错综复杂的人情问题。 王伢人不愧是侄儿王由桢心中的‘胡雪岩’,轻松的解决了这件事。 合理的分配了二十六名工人,根据各个宗祠的丁口进行了均沾。 水力纺纱厂修建成功了,工人也全部招齐了,剩下的就只有全力进行纱锭的纺织了。 赚取更多的银子,支持工业革命的发展。 王由桢为了更好的培养火器兵和焦勖,直接把住的地方搬到了工业学堂。 往后的日子,基本上把工业学堂的茅草屋当成了长久居住的住所,全力推动工业革命根据地的发展。 王由桢在茅草屋里住了三天,在第四天的时候,父亲王昌沐来找他了。 工业学堂的茅草屋前。 王昌沐手里紧紧攥着那本《毛概》,下定了一个很大的决心:“桢儿,为父本来准备今年去参加科举。” “但看完这一本毛概以后,心思淡了很多,却也更加强烈了。” “为父决定在家治学一年,等到明年去参加科举。” 王由桢对于父亲参加科举是极力赞成的,也是把《毛概》交给父亲的重要原因之一。 大明的读书人里除了有东林党那样的贪官污吏,还有不少像史可法这样的有志之士。 王由桢交给父亲这本《毛概》,就是希望父亲能去京城的官场,通过《毛概》把史可法这样的有识之士变成工业阶级的一员。 王由桢听到父亲说要在家里治学一年,满脸笑意:“爹,孩儿让三叔培养了十名乡勇。” “目的是为了什么,想必孩儿自己不多说父亲心里也是明白的。” “这些乡勇的军事操练很重要,更为重要的是思想方面。” “既然爹准备在家治学一年,孩儿希望爹去三叔那里担任一个主政,每天给乡勇们传播毛概思想。” 王昌沐很是赞同《毛概》里说的一句话,枪杆子里出政权,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就交给为父了。” 王由桢听到父亲答应了这件事,心里落下了一块巨石,关于讲武堂最重要的一块短板终于给弥补上了。 有了步兵操典等典范令,又有毛概思想。 等到这一支火器军成型的时候,必定是一支强大到让八旗兵都感到难以置信的铁军。 王昌沐最后又和王由桢商量了一些详细的事情,转身离开了这里,走向了北边的茅草屋。 这些里面的详细也很简单,王昌沐给儿子的建议,不仅要在十名乡勇里传播毛概思想,还要把这种先进的思想传播出盐池村的百姓。 在大明种下毛概思想的火种。 王由桢想都没想,直接说了一句敬佩父亲的话,说父亲考虑的真全面。 王昌沐温和一笑,揉了揉王由桢的脑袋,开始了他的主政生涯。 王由桢送走了父亲,回到自己的那间茅草屋,开始对这一段时间进行一个总结。 另外,还要接下来的计划,也要提上日程了。 一天后。 晌午时分。 王由桢放下了手里的毛笔,揉了揉手腕,总算是做好了所有的总结。 王由桢稍微歇了一盏茶功夫,拿起了面前只有一页的桑皮纸。 不过为了这张桑皮纸上的总结,前前后后写满了二三十张桑皮纸,上面充满着各种各样的计算。 王由桢放平桑皮纸,推开硬木书桌旁边的纸糊窗户,让屋子里更明亮一些。 开始最后的核对。 第一,是银两的收获。 总共是两百六十两银子。 饶是王由桢上一辈子的时候见过很多钱,得知自己手里现在有了两百六十两银子,也是不禁暗暗咋舌。 王家几代人都没存到二十两银子,这才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拥有了两百六十两银子。 工业机械产生的财富,对于小农经济时代来说,果然是一种降维打击。 第二,水力纺纱厂正式修筑成功,拥有了三台水力纺纱机。 王由桢对于这一点是最为满意的,在大明开启了工业革命的开端。 第三,拥有了十名精壮和十支燧发枪。 王由桢总算是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势力,虽说这么点儿兵力,在鱼儿镇不值得一提。 但在武力方面,好歹有了一个开端,一个很好的开始。 第四,在教育方面发掘了焦勖这个天才,起码能把第一次工业革命的进程,缩短十年时间。 王由桢的时间有限,大明距离灭亡只有十几年的时间了。 他要在这有限的时间内,尽力把第一次工业革命进行到一定的程度,才有横扫满清的可能。 像这种引起整个社会变革的革命,只有王由桢一人是不行的,需要大量的工学人才。 所以接下来,对于工学人才的培养要放在首位,这样才能尽快加快工业革命的进程。 第五,也是最后一项收获。 收获了整个盐池村的民心,可以调用一百五六十名盐丁青壮,变成工业革命的工人。 另外,父亲王昌沐接下来要在盐池村传播毛概思想,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把整个盐池村变成思想先进的工业阶级。 大丰收。 王由桢核实了五项收获,放下手里的桑皮纸,闭上了眼睛。 没过多久,很长时间没有睡一个好觉的王由桢,慢慢露出了鼾声。 嘴角出现了一丝笑意。 大明的工业革命,从今天开始。 拥有一块根据地了。 第三十章 粪段 芒种时节。 田间的老百姓插秧结束,很快又到了下一个繁忙的时节。 这个时节时雨沽足。 用心耘劬禾稼,防止牲畜作践田禾。 盐池村的盐丁们依旧不需要忙活田里的事情,还是整天辛苦的晒盐。 只不过自从水力纺纱厂建立起来以后,各家的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 首先是盐课的数目恢复正常以后,晒盐虽说辛苦,却比以前要轻松很多。 其次,由于水力纺纱厂给出的丰厚月钱,盐池村老百姓基本上都能吃饱饭了。 即便是丁口比较多的人家,传播毛概思想的王昌沐王先生,也会经常周济这些贫苦盐丁人家。 村子里这些天,还发生了一件大事。 自从王昌沐开始传播毛概思想以后,盐池村盐丁们改变了对于王由桢的称呼。 在他坚决的要求下,从小神仙变成了小先生。 另外,王伢人也正在和符烟山的掌盘子谈论纱锭买卖的事宜。 这件事只要能够谈拢,水力纺纱[]厂就可以再增加三台水力纺纱机。 已经彻底认同自己是工业阶级的盐池村盐丁们,也就能跟着享受下一波的工业化红利。 就在一切都蒸蒸日上的时候,一场危机悄无声息的波及了盐池村。 鱼儿镇的北方有三个以晒盐为生的村子,分别是盐池村,海盐村,盐仓村。 盐池村在潍水的西岸,孙包户包揽了整个盐池村的盐课。 海盐村在潍水和胶水之间,也就是在讲武堂和工业学堂的茅屋北方十几里的地方。 海盐村的盐课同样是被一个人给包揽了,这个人的品行比孙包户还要恶劣,在乡里作威作福很久的粪段。 粪段以承担鱼儿镇居民挑粪营生为生,这个买卖听起来很是让人难以启齿,但这里面涉及的银利极其丰厚。 挑粪的事情也不需要粪段亲自动手,直接雇佣了一批粪夫,让粪夫承担挑粪的营生。 从鱼儿镇各家各户的家里挑出来的粪,不仅要收居民的银子,还能把粪卖给乡野老百姓当作肥料。 这一来一回,其中所赚的银利,比起他包了海盐村的盐课还要赚银子。 海盐村附近的一座青砖绿瓦宅子内。 一名头戴潞绸软巾,身穿潞绸襕袍,腰挂香囊的中年人。 端坐在香樟木官帽椅上。 一身生员打扮的中年人,便是控制海盐村的粪段。 由于家里世代把挑粪当做营生,平生最厌恶的一个字就是臭。 家里的官帽椅、八仙桌等用具,全部是用香樟木打造。 违背朝廷礼法的穿戴一身生员服饰,就是为了沾染上读书人的书香。 这还不算完,粪段常年还在腰间悬挂一只香囊,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香气。 粪段的实力比孙包户要强上一分,早就眼馋盐池村的盐课包揽,只可惜让孙包户抢了先。 双方的实力只是强上一分,粪段再怎么眼馋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如今孙包户全家被符烟山的响马血洗了,盐池村的盐课包揽就空了下来。 粪段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着手准备控制第二个晒盐村子。 粪段用右手把玩着香囊,询问道:“给书办的书信送到了?” 主管粪肥买卖的掌柜,是粪段身边最重要的亲信,连忙回了一句:“东家放心,银子和书信同时送到了。” “刑房书办让小的给东家带一句话,想要包揽盐池村的盐课也不是不行。” “只不过往后每年的孝敬,要多上一倍了。” 粪段听到刑房书办狮子大张口的要增加了一倍的孝敬,反倒是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京城朝廷里有六部,县衙里有相对应的吏、户、礼、兵、刑、工六房。 加上三班衙役和捕快,整个县衙一共合称为三班六房。 孙包户以前整天宣扬他认识工房掌案,也就是那位掌管工房的大人物。 粪段心里都有数的很。 哪里认识工房掌案,不过是认识工房掌案身边的一名书办小吏。 他真的认识三班六房的掌案,不可能只包揽一个盐池村的盐课,早就把三个晒盐村的盐课都给包揽了。 粪段的实力比孙包户高上一分,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认识刑房的书办。 虽说刑房和工房的书办都是衙门里的小吏,但按照吏、户、礼、兵、刑、工六房的排序。 刑房书办的地位,要比工房书办的地位高上一分。 另外,粪段宅子里还养着六十名帮虎,其中有五名还是从边关退下来的老卒。 不同于盐池村那些宗祠族长已经年老力衰了,这五名边关老卒全是身强力壮的中年。 浑身透露着一股子杀过人的悍勇,粪段又给他们每人打造了一口精良的雁翎刀,看起来相当的有派头。 粪段对于自身的实力很有信心,现在刑房书办已经开口答应了这件事,付出的代价不过是一倍的孝敬。 心里就有底了,就要开始包揽盐池村的盐课了。 掌柜瞧见东家脸上的笑意,迟疑片刻说道:“听说盐池村王家的老二王伢人,与西洋商人有来往。” “西洋商人还让王伢人担任纺纱作坊的掌柜,咱们是不是多做点准备。” 粪段听到这句话,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不仅要多做准备,你还要多派点人去查探消息。” “本老爷一直就怀疑符烟山响马血洗孙包户全家这件事儿,其中有很大的蹊跷。” “要知道符烟山响马过去一直和孙包户做买卖,双方不能说是朋友,但总有那么一些情谊的。” “平白无故的,符烟山响马怎么会突然血洗了孙家。” 掌柜这么多年来能够一直保住自己的位置,并且一直是粪段最受信任的亲信,就在于他做事十分的严谨。 早在符烟山响马血洗了孙包户全家以后,掌柜就一直在派人手打探这件事:“这件事确实有很大的蹊跷。” “但根据打探来的消息说,是孙包户抢了符烟山响马的纱锭。” 粪段听到这句话,紧紧的皱起了眉头:“这件事本老爷也听说了。” “那名西洋商人卖给浮烟山响马的纱锭,是九分五厘银子一斤。” “后来被孙家见利起意的抢走了,这才引起了后面一连串的祸事。” “但……” 接下来的话,粪段没有明说,两人心里都清楚。 孙包户比任何人都清楚符烟山响马的实力,除非是得了失心疯,不然他哪里来的雄心豹子胆敢抢符烟山的东西。 第三十一章 盐池村的思想 粪段就是迟迟想不通这里面的关键,这才没有第一时间就去包揽盐池村的盐课,担心自己因为这件事出现了什么纰漏。 掌柜最大的担心也是这一点,始终不明白,孙包户到底哪里来的胆子敢抢符烟山响马的东西。 但盐池村的盐课包揽,银利太过诱人了,再不出手的话很有可能就被盐仓村的那位给抢走了。 包揽盐课这件事留给粪段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最多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等到盐仓村的那位出手了,事情又会变的复杂起来。 粪段想到这里,就不再迟疑了:“这样,既然孙包户是因为纱锭才惨死的。” “王家又与西洋商人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咱们就不直接出面了。” “你今天就去一趟盐池村,许诺给王家族长一个管事,让他以后负责管理盐池村的盐课。” 话音刚落。 掌柜直呼一声:“妙!” “这样一来,咱们就不用沾染上纱锭这件事,免得牵扯上符烟山的响马。” “另外,还把盐池村盐丁们的仇恨吸引了王家族长身上,每年不过损失十几两银子,可谓是一举双得。” 粪段听到别人的夸赞,或许不会当做一回事,但掌柜做事严谨那是出了名的。 他能下意识的惊呼大妙,就说明这条计策没有半点的纰漏,严谨到让掌柜都挑不出来瑕疵。 掌柜拱了拱手,走出来青砖绿瓦的宅子。 早在几天前。 早在粪段和掌柜在商量怎么包揽盐池村盐课以前。 王由桢就已经预料到了一件事,会有其他人眼馋盐池村的盐课。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少不了一场勾心斗角。 王由桢根据自己搜罗的各种消息,推断出最有可能的两个人。 一个是包揽海盐村盐课的粪段,另一位就是包揽盐仓村盐课的漕口。 具体是这两个人中的哪一个,由于没有更进一步的消息,还不好说。 甚至是有可能两家一起包揽这件事,倘若真的出现这种情况,王由桢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了。 不管是谁,发展自身的实力,把自身的实力发展的更为强大才是最重要的。 前几天。 王伢人已经去了一趟符烟山,找到符烟山的掌盘子确定了最终的纱锭定额。 每个月运送给符烟山响马的纱锭,翻了一番,水力纺纱厂里的水力纺纱机也从三台变成了六台。 水力纺纱厂里的盐池村工人,同样暴涨到了四十人,占据了盐池村五分之一的青壮丁口。 水力纺纱厂每个月赚的银子从一百八十辆,暴涨到了三百六十两银子。 去掉每个月发放的五十两银子的月钱,三十两银子左右的粮食钱。 每个月到手的银子,足足两百八十两银子。 有了这么多的一笔银子,王由桢开始了自己的另一项计划。 基建计划。 准备在盐池村的外围开挖一条河,把潍水引进去,只留一座木桥与外面相连。 这么一来,就彻底的断绝外人随时进入盐池村的可能。 只要有人进来,一定会被发现。 盐池村和海盐村相隔不远不近,大约十几里地的路程。 掌柜坐着骡车,用了一炷香左右的时间,便来到了盐池村。 当他来到盐池村以后,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具体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总感觉有人注视着他。 掌柜走下骡马车,带着几名帮虎走向了盐池村,村子和以前有了很大的改变。 盐池村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村子外圈挖了一条河,现在勉强是一条水渠。 不过,有不少的盐池村盐丁正在水渠里挖着淤泥,显然是要把这条水渠拓展一条河。 盐池村附近的土地,大部分都是荒芜的盐碱地,村子的占地很大。 这可不是一个小事情,没有半年的时间,盐池村盐丁们休想把这条小渠,变成一条环绕整个盐池村的河水。 由于路都被河渠隔断了,掌柜只能带着帮虎从一座临时的木桥上走过去。 当他走上木桥的一瞬间,那种被人监视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不远处的盐丁们也放下了手里的锄头,注视着他们这些从外面来的陌生人。 走进盐池村以后,还没走两步,就被几名盐池村的青壮给拦住了。 掌柜在附近的村子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几名盐丁壮认识他,从他手上买过粪肥。 放在以前肯定弯腰鞠躬的一脸谄媚,现在见到有头有脸的掌柜,这些盐丁青壮们眼里只有厌恶。 在王昌沐的传播下,盐池村的盐丁们已经开智了,明白了他们的日子为什么会这么苦。 不是因为他们的出身,全是因为这些官僚乡绅,还有他们身边的那些狗腿子。 对他们这些最底层老百姓的压榨,当做牲口一样使唤。 王昌沐传播毛概的思想里,真正的掌权者会对工人的工资兜底,会耗费大量的精力对贫苦老百姓进行扶贫。 掌柜是他们的阶级敌人,见了他恨不得打死这个掌柜,哪里还会谄媚。 盐池村盐丁们以前不懂什么是兜底、扶贫、阶级敌人这些奇怪的说法。 现如今他们全明白了,在小先生王由桢所说的那个伟大时代里。 朝廷每年都花费大量的银子,去做这些没有任何收益的事情。 盐丁们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全都是不理解,朝天为什么会花银子去做一些不必要的事情。 王由桢说了一句话。 那个伟大时代的伟大,永远把人民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盐池村的盐丁们很渴望亲眼看见那个伟大的时代,就算自己这辈子过不上那样的好日子,起码自己的儿子或者是孙子能过上那样的好日子。 从水力纺纱厂的开办,到前几天开始在盐池村四周挖土,改造成一条大河。 王由桢一直实现自己所说的话,推动那个伟大时代的到来。 盐池村盐丁们也从水力纺纱厂和开挖河渠的基建里,真正的享受到了能够吃饱饭的好日子。 现如今整个盐池村的老百姓,即便是嘴上不喊王由桢小神仙,其实早就把他当成了妈祖娘娘转世。 第三十二章 人心 掌柜的不明白过去对他十分谄媚的盐丁,怎么会是这样的表情,就这么僵持在了村口。 半炷香过后。 王来聘带着十名手持燧发枪的乡勇,从村子里走了出来。 掌柜在十里八村很是有头有脸,但在王来聘面前却不敢有任何的跋扈,主动拱手道:“本掌柜有一场富贵要送给王家……”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王来聘凶悍的瞪了掌柜一眼:“有屁快放。” 掌柜皱着眉头,心里虽然很不悦,但为了东家包揽盐池村盐课的大事,把这句对他的不尊重忍了下去。 掌柜刻意的扫了眼周围的盐丁,认真的说道:“这里的人太多了,实在是不好……” 掌柜的话还没有说完,王来聘上去就是一脚。 以王来聘能够运起百斤大刀的力道,一脚就把掌柜踹飞了。 手持尖刀的帮虎们早就听说王来聘的力气惊人,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竟然可以把一个人给踹飞。 这得是多大的力气。 凶神恶煞的帮虎全都老实巴交的站在原地,不敢乱动,更不敢上前帮忙。 过了一袋烟功夫。 掌柜忍着痛苦从地上慢慢爬了起来,还没等他缓过劲来,王来聘接下来的话让他瞬间忘记了所有的痛苦。 王来聘走到他旁边,瞪着眼睛说道:“老子知道你这趟来是要作甚。” “不就是为了包揽盐池村的盐课,让王家给卖粪的当个狗腿子。” “这件事你不要想了,回去告诉卖粪的,他这辈子别想包揽盐池村的盐课。” “不要搞这些虚头巴脑的小人手段,王家是不会给他当狗腿子的。” 掌柜听到这句话,也没有多说什么。 立即招呼那几名愣在原地的帮虎,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盐池村。 前前后后发生的这一幕。 王由桢站在不远处的人群里,全部看在了眼里,对于三叔的应对相当的赞同。 至于反应是不是过激了,会不会刺激到粪段,迫使他使用一些卑鄙的手段。 这个问题早在几天前,王由桢就和父亲讨论以后对待官僚乡绅阶级的态度。 已经反复讨论过了。 既然不知道是谁出手,不知道对方的阴谋手段到底是什么。 索性不如用最简单的办法,直接用最粗暴的不配合,甚至是强烈的反击。 这样就能以不变应万变,应对对方的卑劣手段。 这么做还有一个更大的好处,那就是让盐池村的工业阶级明白一个道理。 面对官僚乡绅这样的阶级敌人,没有任何缓和的余地,只能去推翻他们。 就如同太祖皇帝曾经说的一句话。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 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让。 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 果不其然,王来聘的这个举动赢得了盐丁们的一片喝彩声,甚至有不少盐丁激动的嚎叫了起来。 显然是在这些官僚乡绅的强压下,积攒了太多的压抑和痛苦。 至于有没有其他比较缓和的办法,王由桢只想嗤笑一声。 未经她人苦,莫劝他人善。 就拿已经死去的孙包户来说,每年在盐池村盐丁身上可谓是压榨到了极致。 盐丁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天不敢懈怠,勤恳到都感觉是一头牲口了。 就这么勤勤恳恳干了一年,吃不饱就忍了,反倒是还欠孙包户一大笔银子。 辛辛苦苦干了一年,不仅半厘银子没挣到,还欠一大笔银子? 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偏偏这样的情况,对于大明的老百姓来说是一个常态。 被逼的没有办法的老百姓,只能是卖家卖地,甚至是卖儿卖女,把自己的亲生孩子卖掉。 民国时期的老百姓比大明老百姓还要凄惨,买办地主压榨老百姓的手段更为残忍,还有西方国家贩卖烟土。 王由桢看到盐池村老百姓的欢呼,突然明白那个时代的老百姓为什么对太祖那么崇拜了。 全国的买办地主,包括某个光头所代表的四大家族,全在变本加厉的压榨老百姓。 这个时候,突然有一个人带领他们反抗买办地主阶级,也真的推翻了买办地主阶级。 建立一个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土地,不用担心卖儿卖女,全家能够吃得饱穿得暖。 更为重要的是,从此不再受西方国家的欺压,不再被迫接受那些烟土。 老百姓怎么会不拥戴和崇拜。 等到掌柜离开了,王来聘在一片喝彩声中带着十名乡勇离开了这里。 王由桢也离开了,只不过他没有回到工业学堂的茅草屋,转身去了王家的祠堂。 傍晚时分。 王由桢和父亲在祠堂里谈了一些事情,爷爷不出意料的走了进去,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严肃。 王老爷子摆了摆手,示意王由桢跟他出去一趟。 王由桢对于爷爷的举动早就预料到了,也一直在等着爷爷过来找他,就跟着出去了。 刚刚走出王家祠堂的范围,就看见焦族长等各个宗祠的族长,满脸焦急的等着他。 宗祠族长们身后还有大批的青壮盐丁,王由桢只是拿眼扫了一下,估计整个盐池村的盐丁都已经来了。 焦族长瞧见王由桢过来了,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那个卖粪的粪段比孙扒皮还要有权有势。” “我们几个老不死的已经商量过了,小先生赶紧带着咱们村子的老弱妇孺离开这里。” “我们几个老不死的带领一部分的青壮,暂时在这里与卖粪的周旋。” 王由桢听到焦族长的这句话,心里早有准备的同时,还是颇为感慨和触动。 焦族长和其他几位宗祠族长,这是要用自己的命,来换王家一家人的生路。 王由桢显然不会逃离这里,既然已经让三叔作出了那样的反应,接下来就会有相对应的对策。 虽说不一定能成功,但他绝对不会像官僚乡绅阶级低头。 要不然他开展工业革命还有什么意义。 心气没了,早晚会与庞大的官僚乡绅阶级同流合污。 王由桢的志向可以比当上皇帝还要难上很多,甚至能不能实现还是未知数。 提前完成两次工业革命。 愿国人。 人人大学生。 第三十三章 井喷天才 焦族长等人见劝不住王由桢,也就不劝了,回宗祠去做准备了。 回去以后把家里的长刀取出来,用磨刀石磨得锋利一些,还让宗祠的青壮盐丁多准备一些竹枪。 一旦粪段带着帮虎杀进来,就与他们来个鱼死网破,拼死也要护着王由桢活下来。 王由桢看见焦族长等人离开时的决绝表情,知道他们存了什么心思,没有多说劝解的话。 与其用嘴说,不如让他们明天亲眼看到一件事实。 以便安定整个盐池村的人心,免得整个盐池村人心惶惶,影响了水力纺纱厂的纺纱。 不和焦族长等宗祠族长解释,但王由桢还要去一趟水力纺纱厂,用自己小先生的身份让工人们相信一定会渡过难关。 没过多久。 王由桢来到了水力纺纱厂门口,瞧见父亲也在门口。 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进去,而是饶有兴致的看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在水力纺纱厂门口和焦勖起了争执。 王由桢心里好奇,不仅是因为父亲的这个举动感到好奇,更是因为与人说话都惊慌失措的焦勖,怎么会突然有胆子和别人激烈的争执起来。 王由桢来到父亲的身边,还没有开口说话。 王昌沐语气温和的说道:“桢儿。” “为父知道你一直在用桑皮纸策试村子里孩子的聪颖程度,想必是为了多发掘几名聪颖的神童。” “神童是少数的,整个盐池村也只发现了焦勖一个。” 王由桢听到父亲说到这里,忍不住苦笑了一声。 何止是整个盐池村只有这么一个,甚至是整个山东巡抚司也可能找不出第二个了。 尤其是像焦勖这种智力水平等同于世界级科学家的超级天才,一个时代也就出那么几位,除非遇到井喷时代。 要不是史书上清晰的记载着大明末年,就像几百年以后的西方一样,大批量的井喷这种超级天才。 王由桢都怀疑后世的智力测试题,是不是出了问题,还是他这个严谨的核能专家出了错误。 王由桢每次想到这件事,都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固定思维的错误。 西方能在几百年以后井喷这种天才,还是一批批的出现。 中华大地怎么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根据史书上的记载,大明确实也出现这种情况了。 只可惜在井喷人才的关键时刻,满清入关了,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断绝了火枪火炮这方面的研究。 以至于毕懋康发明了更先进的燧发枪,只能沦为满清皇帝手里的打猎工具。 王由桢还在愣神的时候,王昌沐继续说道:“在那与焦勖起了争执的少年。” “是焦勖的表亲孙延铨,按照辈分来说,他要喊焦族长一声姥爷。” “那份策试聪颖程度的试题,可以给这个孙延铨试一试。” “他在咱们莱州府西面的青州府颜神镇,可是出了名的神童。” 孙延铨? 颜神镇? 王由桢听到这两个词汇,觉得自己已经不需要使用测试智力的试卷了。 这个居住在青州府颜神镇的孙延铨,同样是井喷的一名超级天才,未来的成就甚至超过了焦勖。 写出了一本《琉璃志》,用2000余字清晰记录了琉璃及其产品的成份、炼制过程、产品种类、制作工艺。 孙延铨早就被王由桢定为必定要收为弟子的井喷人才,莱州府和青州府又是相邻两个府。 本来还想着就算让二叔去绑,也要把孙延铨绑回来,没想到主动送上门了。 王由桢立即走了过去,想要听听孙延铨和弟子教学在争论什么。 走过去仔细一听,大概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孙延铨少年老成,仗着自己的聪颖过人,凡事总喜欢老气横秋的指指点点。 昨天跟着娘亲来省亲,听说盐池村有一家纺纱作坊,忍不住过来看看。 没有王由桢的允许,就算是焦族长等宗祠族长也进不去,何况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这个少年还是一副陌生面孔,负责在门口看守的工人,没让他进去。 焦勖的姑姑回家来省亲了,孙延铨又是他从小到大唯一的玩伴,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从工业学校离开了。 两名少年在水力纺纱厂门口碰面,焦勖把自家恩师提高纺妇月钱的事情,自豪的说了出来。 孙延铨听到纺妇的月钱多达一年十五两银子,眼睛大亮,又找到了可以指指点点的地方。 立即老气横秋的说这银子太高,说焦勖的恩师不懂经营,就算要给过高的月钱也要逐步的往上加。 焦勖听到孙延铨这么无礼的冒犯恩师,心里大为恼怒。 不善言辞的他,居然是激烈的争吵起来。 焦勖说不过孙延铨,只能恼羞成怒的把对他的看法说出来。 王由桢听到这里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叫住了焦勖:“焦勖,带上你的表亲跟为师过来。” 焦勖听到恩施在这里,已经快要哑口无言了,顿时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恩师来了就好,恩师无所不能,肯定能够折服这个从小目中无人的孙延铨。 孙延铨朝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瞧见了身穿一件青布右衽衣的王由桢。 脸上出现了不少的好奇。 因为他从表兄焦勖的只言片语里,知晓了很多他居然不知道的学识。 而这些学识就是跟着王由桢学的,让她对王由桢产生了很大的兴致。 王由桢没有说话,带着两名半大少年朝着村子里的一户人家走去。 这户人家居住的是三间茅草屋。 外面是一圈土墙,土墙早就干裂的如同蜘蛛网一般,布满了裂痕。 似乎被风一吹就能吹倒。 王由桢推开木棍扎成的门,走进了穷苦到不能再穷苦的纺妇家里。 一名瞎眼的老婆婆穿着比乞丐还要破的黑灰色布裙,坐在院子里的破烂木头上,双手搓着棉条。 身边蹲着五名孩子,男孩女孩都有,年纪从十几岁到四五岁也都有。 这几名孩子不论是性别,还是年纪都差别很大,唯一相同的只有一点。 全部是瘦的皮包骨头,那小身子骨似乎轻轻打一拳,就能从中间折断。 上身也都是没有一点儿布,只有下身用几块破布勉强遮住,但只要走动就会露出半个屁股。 王由桢突然问了一句:“孙延铨,你从小到大是否饿过肚子。” 第三十四章 火绳枪的弊端 在官僚乡绅的压榨下,能够吃饱是一件很值得自傲的事情。 果不其然,孙延铨很是自豪的说了一句:“虽然不是簪缨世家,但从小便能吃得饱穿得暖。” 王由桢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拦住的那名要下跪行礼的瞎眼婆婆。 把瞎眼婆婆和她身边的几个孩子扶到原来的位置,王由桢看着瞎眼婆婆说道:“你可知道就在一个多月以前,这位老妇人要做一件什么事。” 孙延铨哪里知道一位瞎眼婆婆要做什么事,又不想承认自己无知,只能装作没有听见的不说话。 王由桢面无表情说了一句话,似乎说了一件很平淡的事情。 “这位瞎眼婆婆准备上吊自杀,顺带着还要带上两名孩子。” 孙延铨听到王由桢这么平淡的说出这件事,心里对王由桢冒出了一股火气:“你这人怎么如此冷血。” “这可是三条人命,没想到被你这人说的这么轻描淡写。” 王永珍面无表情的看向了满脸愤怒的孙延铨,还是很平淡的说了一句话。 “真正冷血的,是你。” 这句话如同一盆冷水,顺便瞬间浇灭了孙延铨所有的怒火。 老气横秋,无论遇见什么事都喜欢指指点点的孙延铨, 第一次哑口无言。 想要反驳王由桢的话,却怎么也反驳不了。 沉默的站在原地,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是啊,刚才是他在水力纺纱厂门口和焦勖争论,银子给的太多了。 张嘴一句不懂经营,闭嘴一句不懂人心。 居高临下。 似乎没有人比他更懂。 但正像焦勖恩师所说的那样,真正冷血的是他孙延铨。 他一个衣食无忧的人,有什么资格,又凭什么去指指点点,生活境遇不同全家快要饿死的纺妇。 真正不懂的是他。 如果没有多给出的这些银子,瞎眼婆婆和两名孩子都得因为家里没有粮食,主动的吊死在树上。 剩下的三名孩子,还有正在纺纱作坊里的纺妇,也会因为吃不上饭活不了多久了。 这就是他所谓的。 不懂。 王由桢看着沉默而又手足无措的孙延铨,最后说了一句他不一定能听懂的话,离开了这处破烂的茅草屋。 “银子对于我来说一点也不重要,只要能够保证家里人吃喝,能够有衣服穿就足够了。” “但我还是很缺银子,还是会拼了命的去挣银子。” “目的只有一个,用银子加快我所想要完成的事业,让这些最底层的老百姓过上一个温饱日子。” 孙延铨对于这句话确实是半懂但不懂。 却懂了一件事。 孙延铨郑重的摆正了衣襟,对着王由桢离开的背影。 深深下拜。 王由桢离开了以后,就去着手准备一件事了,让宗祠族长亲眼见识第二代燧发枪的威力。 第二天。 天色亮了没有多久。 各个宗祠族长起的很早,陆陆续续的又来到了宽敞的谷场。 宗祠族长们本以为他们已经起的够早了,谁知道来到谷场的时候,王由桢和长子长孙们早就在这里等着了。 宗祠族长看着比前些日子强壮了一些的长子长孙,因为粪段带来的压力减轻了很多,严肃的脸上也是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王由桢把这些宗祠族长喊过来,只有一个目的,展示威力全面碾压第一代火绳枪的燧发枪。 焦族长瞧见王由桢不仅自己过来了,还带过来十名长子长孙,把鸟铳也一并带过来了。 心里大致有了一个猜测,想必没有上过沙场的小先生,天真的以为凭借十支鸟铳就能抵挡住粪段。 在场的所有人里,没有谁比打造了一辈子鸟铳的焦族长,更为了解鸟铳的威力了。 他很想劝上两句,让没有上过沙场的小先生放弃这个天真的想法。 又怕小先生因为这件事丢了面子,一时间有些为难,愁眉苦脸的不知道是说还是不说。 想到这件事关乎到小先生和孙儿的性命,心里一横,就算是惹得小先生不高兴也要说了。 焦族长抢先说道:“小先生应该是想用这十支鸟铳,借助老百姓以讹传讹威力说的很大的鸟铳赶走卖粪的。” 说到这里,焦族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伸手解开了背后一个黑布包裹的长棍。 准备用事实让小先生看清楚这里面的门道,也让他认清现实不要太过臆想了。 焦族长解开黑布包裹的长棍,露出里面的东西,赫然是一支鸟铳。 这支鸟铳并没有在衙门里记录在案,是他私自打造的一支鸟铳,拿来防身用的。 焦族长拿出来鸟铳以后,吸引了所有人的瞩目,详细的介绍起来:“鸟铳的威力确实不小,更有很多不好的地方。” “这第一个不好的地方,就是发射铅弹的步骤太多了,繁琐的多达十几个。” 焦族长为了证明他说的是真的,也为了让小先生看到真正的事实,开始了鸟铳的发火。 第一步,清理药锅。 焦族长拿出通条,在上面缠了一些棉花,伸进鸟巢里面清理燃烧过后的火药废渣。 第二步,装引药。 从身边的一个小盒子里拿出一些火药,顺着枪口倒进去。 进行到这一步的时候,焦族长专门说了一句:“这个倒火药是有讲究的。” “不能太紧实,这样就影响火药的燃烧。” “也不能太松,太松的话就没有多大威力了。” 王由桢点了点头,这是影响了枪膛闭气。 焦族长放入火药以后,又拿出一颗铅弹,同样是顺着枪口放进去。 然后拿出一块油布,拿着通条捣了进去,倒实了铅弹和火药。 焦族长进行到这里,已经耗费了不少时间了,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前前后后一共用了十几个步骤,王由桢估计了一下,总共用了一分多钟的时间。 焦族长做完这所有的步骤,四处看了看,瞧见谷场上刚好有一截小土墙。 站在距离土墙四五十步的位置,抠动了鸟冲的机环。 只听“砰!”的一声。 伴随着一股硝烟升起,铅弹射在了土墙上。 第三十五章 燧发枪 焦族长用自己的亲身展示,把鸟铳的第一个大缺陷给王由桢看。 焦族长放下手里的鸟铳,指了指旁边一名宗祠族长的弓箭说道:“就算是操练再怎么有素的边关老卒。” “想要发火一颗铅弹,也需要六个弹指的时间。” “弓箭就不一样了,相同的时间内,足够弓箭射出五六箭了。” 焦族长讲述完鸟铳的第一个缺陷,似乎是因为很长时间没有接触边关的事情了,说到了兴头上:“第二个很大的缺点,就是鸟铳射的距离和弓箭差不了多少。” “这么一来,射的距离差不了多少,但射出去的铅弹和箭相差数量太大。” “足够造成一种与老百姓臆想里相反的实在情况,弓箭的威力反过来比鸟铳强的多。” 焦族长说到这里,似乎感觉自己说的有点多了,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王由桢。 瞧见小先生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松了一口气,这才继续说道:“这第三个缺点嘛。” “就是鸟铳受到刮风下雨的影响太大了,一旦遇到大风很容易吹走药室里的引药。” “下雨天就更不要说了,因为火药受潮,鸟铳直接就不能使用。” “另外还有一点,也就是第四点,鸟铳的隐蔽性太低。” “要是在夜晚使用鸟铳袭击建奴,鸟铳发火的火光很容易被发现,声音还很响。” 焦族长说到这里也不用多说了,当年盐池村还是一个军户村的时候,辈辈都有人在边关厮杀。 宗祠族长们都清楚弓箭的优点。 就拿第三点来说,受到刮风下雨的影响很小。 第四点的隐蔽性就更不要说了,八旗兵射出的弓箭,不仅没有火光,更没有很响的声音。 王由桢能够把第一代火绳枪,改造成第二代燧发枪。 虽然亲自操作是让弟子焦勖来改造的,但设计的理念和图纸,全是由王由桢亲自设定的。 想要改造一样东西,就要对这样东西有着深入其里的研究。 王由桢怎么会不知道火绳枪的缺点,甚至是知道的比焦族长等边关老卒还要多。 火绳枪的使用在山海关始终不多,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 那就是火绳枪、火药、铅弹等三样加起来的价银,远远高于弓箭。 国与国之间的战争,最大的战略因素,其实就是国力的消耗。 纱锭每多出一厘的价银,卖家都能多赚很多银子。 这还只是小小的纱锭,更何况是涉及到十几万边军的火绳枪,数目一旦叠加起来就很惊人了。 王由桢瞧见宗祠族长全都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知道宗祠族长们是什么心思,希望放弃用火绳枪这个异想天开的想法。 王由桢今天把宗祠族长叫过来,也是想用事实来安定整个盐池村的人心。 王由桢对于火绳枪这件事,没有去反驳,也没有赞同。 看向了三叔王来聘,意思让三叔安排一名长子长孙,开始进行燧发枪的展示。 十名乡勇得知要在小先生面前展示燧发枪,展示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操练成果,心情都十分的激动。 全都是期盼渴望的看向了总教习王来聘,希望王来聘能够点中,在小先生面前展示操练成果。 王来聘随便指了一个人,没有指王由桢的几名弟弟,指着赵家长子长孙说道:“这次就由你来展示燧发枪。” 赵家长孙激动的跑到王由桢面前,行了一个军礼,拿出了背在肩膀上的燧发枪,开始展示燧发枪的威力。 第一步,同样是清理药渣。 第二步,同样是装火药和铅弹。 第三步就不一样了,赵家长孙直接扣动了扳机。 随着“砰!”的一声枪响。 谷场上再次弥漫起一股硝烟,一片铅弹射在了土墙上。 焦族长等族长瞬间愣在了原地,愕然的望着赵家长孙,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三步! 竟然只用了三步就发火了铅弹。 焦族长在赵家长孙开枪以前,就在为这个所谓的燧发枪记着时辰。 从繁琐的十几部,减少到只用三步的燧发枪。 竟然是只用了一弹指的时间。 王由桢也在计算着时间,得出来的结果和焦族长一样。 十秒钟。 只不过两人用的说法不一样,焦族长用的是大明的弹指,王由桢用的是更为精准的秒。 因为燧发枪令人难以置信的威力,双方都没有说话。 直到一袋烟功夫过后。 焦族长等边关老卒终于是回过神来,全都是满脸的激动。 焦族长作为一名精通于鸟铳打造的铳匠,看到的远远不止减少时间这么一点,激动的说道:“除了减少了时辰以外。” “燧发枪引药的位置还放了一个盖子,有了这个盖子,完全不受刮风下雨的影响了。” “还有燧发枪的铅弹威力,过去都是使用一颗比较大的铅弹,小先生直接改成了一堆小铅弹。” 焦族长说到这里直接顿住了,急得有些抓耳挠腮:“怎么说呢……怎么说呢……” 王由桢看着在那理屈词穷的焦族长,补了一句:“以前是点的伤害,现在是面的伤害。” “等于是把手枪,改成了霰弹枪。” 焦族长等宗祠族长不懂什么是手枪,也不懂什么是霰弹枪。 不过点伤害和面伤害这两个说辞,虽然也是比较新颖,但全都是听懂了。 心里哪里还有对粪段的半点畏惧,只剩下了难以遏制的亢奋。 等着看粪段的笑话,看他见到燧发枪以后的会有什么精彩脸色。 王由桢看到焦族长等宗祠族长脸上的表情,知道这件事儿稳妥了,彻底稳定盐池村的人心了。 也不用王由桢多说半句,焦族长等宗祠族长纷纷拱了拱手,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谷场。 回到各自的宗祠再次召集了全宗祠的男女老幼,郑重宣布的一件事。 小先生有办法对付粪段,让宗祠里的男女老幼放下心来,不要因为粪段横行乡里的权势感到恐慌。 第三十六章 召集人手 十几里外。 海盐村。 掌柜回去以后,把自己在盐池村的遭遇说给了粪段听。 掌柜没有半点的添油加醋,用最详实的语言,实事求是的说出了真实的情况。 免得影响粪段的判断。 因为做事谨慎的掌柜深刻明白一件事,无论任何事只要有一点纰漏,对对手的判断有一点失误。 就能造成一个很大的错误,导致全盘皆输。 粪段听了掌柜的详实回答,知道以掌柜谨慎的性格,说的一定是事实。 但他还是没有全信掌柜,找到跟他一起过去的几名帮虎,挨个询问了一遍。 直到确定掌柜说的真是事实,这才放下心来,进行下一步的谋划。 粪段在家里的正厅里沉思了很久,前前后后和掌柜推敲了好几天的时间,最终确定了最后的谋划。 既然收买不了王家,王家就成为了他们包揽盐池村盐课的绊脚石。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直接踢开这颗绊脚石就可以了。 至于怎么踢开。 坐在主位上的粪段,把玩着腰间的香囊,狠辣的说道:“这几天把帮虎们全部召集过来。” “另外,库房里的火绳枪和弓箭全部取出来。” “一劳永逸的杀了王昌沐全家,这样就能彻底的解决问题了。” 掌柜对于东家的这个决定,十分的赞同。 倒不是这样可以给他报仇。 对于掌柜来说,只要能够解决问题,就算是不给他报仇,就算是挨的打再狠一些,掌柜也是心甘情愿的。 掌柜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语言,赞同道:“这样不仅能够踢开王家这个最大的绊脚石。” “逼迫西洋商人选择咱们作为买卖商人,还能用王家全家惨死震慑西洋商人和盐池村的盐丁。” 粪段停止了把玩香囊的右手,笑着抚了抚胡须。 掌柜所说的那些话,和他心里所想的完全一样。 王家惨死的震慑,不论是包揽盐池村的盐课,还是逼迫西洋商人选择他们作为买卖商贾,都有相当大的作用。 既然已经下了决定,粪段就决定拼尽全力解决这件事。 并没有因为王家的势单力薄,全家只有十来人就轻视他们。 狮子搏兔尚用全力。 这是粪段和掌柜能够狼狈为奸的最大原因,他们俩做事都极度的谨慎。 王家只有十来人,带上二十名帮虎在夜晚来一个突袭,就能杀了王昌沐全家了。 但粪段还是决定召集全部的六十名帮虎,并且把库房里的火绳枪和弓箭全部取出来。 有了这些利器,完全可以对抗一百多响马了,何况是只有十来人的王家。 三天后。 粪段家里养的帮虎陆陆续续的全来了,来到了青砖绿瓦的宅子里。 外院。 粪段在这里摆了六桌宴席,每一桌坐着十名帮虎,刚好坐满六十名帮虎。 粪段、掌柜以及家里的管事们,坐在主桌上。 这一场宴席是在傍晚时分举行的,周围点上了一盏盏灯笼。 莱州府属于北方,宴席一般是在中午举行。 在晚上举办宴席的,一般都是江南的员外。 粪段不惜浪费蜡烛点燃灯笼,也要在傍晚时分举办宴席,那是因为这个时辰的老百姓陆陆续续回家睡觉了。 这样就不会有老百姓知道粪段在家举办宴席,不容易引人耳目了。 等到时辰差不多了,粪段从桌上站起来,望着院子里的乌泱泱一片帮虎。 心情十分的不错,举着酒杯说道:“过几天又要有一场大事了。” “本老爷在这里预祝各位旗开得胜,回来以后每人赏五两银子。” 帮虎们平时吃到肉的机会也是比较少,更何况这样鸡鸭鱼肉全有的宴席。 帮虎们遇上一场宴席,心里本来就高兴的紧,又听说能有五两银子拿。 全都是端着酒碗站起来,猖狂大笑着回敬了粪段一碗酒。 粪段等到所有帮虎喝完这碗酒,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就算是有人反悔也不得不去了。 粪段放下心来,说出了一个让帮虎们不愿意听到的消息:“咱们这一次要灭满门的是盐池村王家。” 盐池村本来就那几个宗祠,姓王的宗祠只有一家。 那便是王来聘的那个王家,但王来聘的勇武在整个鱼儿镇都是出了名的。 虽说从王来聘这一辈开始,盐池村已经从军户村变成了盐丁村,王来聘也就没有机会上过战场。 但想要降服王来聘,少说也要折上两三个人。 这还不算上重伤和轻伤的,只是死亡就达到了两三人。 这个数目让在场的所有帮虎都感到了触目惊心,谁能保证不是自己,全都是出现了难色。 万幸的是,王家第三代的老七不在家,他可是被王家找个借口送去了边关,是个见过血的边关悍卒。 要是王家老七也在宗祠待着,这个两三人的数目,就要再扩大一倍了。 粪段瞧见帮虎们脸上的阴晴不定表情,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安慰人心道:“各位放心。” “这一次咱们把库房里的火绳枪和弓箭全部取出来,远远的射杀王来聘就可以了。” 帮虎们听到这句话,全是松了一口气。 宴会凝重的气氛,再次高涨起来。 帮虎们纷纷坐下来,一边猜拳,一边猖狂大笑的喝酒。 粪段喝了几杯酒,便带着掌柜离开了人声鼎沸的外院。 一是,如果他这个老爷在这里的话,帮虎和管事们放不开。 二是,还有其他的事要和掌柜详细的谈一谈。 关于符烟山的事宜。 粪段不善于喝酒,喝了一杯,脸色就变了有些潮红:“接下来的几天,不要心疼浪费银子。” “让帮虎们在过去操练火绳枪和弓箭的荒山,多操练火绳枪和弓箭的使用。” “省得这么长时间不用,手生了。” 掌柜明白东家这么做的原因,他这是担心包括帮虎手生了了出现意外,让王来聘多杀了几名帮虎。 这么一来,安抚帮虎家里的银子可就要增加了。 一名帮虎就增加五十两银子,不知道能买多少火药铅弹和弓箭。 掌柜郑重点头,记下来这件事:“东家放心,这几天我亲自盯着。” 有了掌柜子亲自去盯这件事,粪段就彻底放心了:“那咱们来说说符烟山的问题。” 第三十七章 粪段的阴谋 粪段和掌柜最大的担忧,也是这件事唯一可能出现纰漏的地方,符烟山的响马会插手这件事。 一旦符烟山的响马插手这件事,以符烟山响马相当于小半个千户所的实力,粪段就不好继续针对王家了。 饶了王昌沐全家,看似没什么大碍,这背后产生的影响却是巨大的。 首先因为包揽盐课这件事,王家已经带头严厉拒绝了粪段,造成了一个结果。 不把王家给铲平了,盐池村的其他盐丁们不会服气粪段,更不会眼睁睁看着粪段包揽盐池村的盐课。 其次就是纱锭买卖这件事,那可是九分五厘银子一斤的纱锭,每斤纱锭能够多赚足足五厘银子。 如果王家也是包揽盐课的包户,家里养着四五十名帮虎,粪段只有眼馋的份儿了。 王家不过是拥有十几丁口的普通宗祠,这就相当于小儿捧金过市,粪段哪有不抢过来的道理。 掌柜率先说道:“东家,不如这样,小的亲自去一趟符烟山。” 粪段知道掌柜是想去符烟山说服响马,让他们不要插手这件事。 掌柜虽说在十里八村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在符烟山响马面前不值得一提,能不能见到掌盘子还是另说。 除非粪段亲自出马,才有那个分量让掌盘子接见:“前些年,符烟山的响马来村子里借粮。” “咱们不仅是给了,还多给了十担粮食。” “无论怎么说,多少都是有一些情分在的,这件事还是本老爷亲自出马。” 粪段看着掌柜欲言又止的表情,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摸着香囊说道:“本老爷与符烟山响马没有什么利益的纠葛。” “掌盘子不会平白无故的为难本老爷,更不要说一刀宰了本老爷。” “他要是真敢这么干,不像血洗了孙家那样师出有名,就会落下一个残忍暴虐的名声。” “等到山寨里再次缺了粮食,乡野里的富户哪里还会借粮食给他。” 掌柜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粪段的安危实在是太过于重要了,沉吟片刻说道:“东家最少也要带上二十名帮虎过去。” 粪段轻轻摇头,把玩着香囊说道:“为了表达诚意,带上两名就可以了。” 掌柜还要张嘴还要说些什么,粪段直接摆手,制止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第二天。 掌柜亲自给粪段挑选了一匹骡马,套上车架,一路向符烟山赶去。 符烟山距离鱼儿镇可不近,用了四天的时间这才赶到符烟山。 这次刚好也是副爷出来打秋风,拦截了粪段的马车。 还没见到马车里坐着的是谁,副爷就闻到一股子香到有些腻人的香料味道,闻起来很像荷叶制成的花露。 荷叶花露的价银比较低,一般的富户都能用得起。 但是能奢侈到把整个马车都用荷叶花露进行熏香,副爷只见过一个人这么干。 海盐村的粪段。 当初去海盐村借粮,粪段很是自得的给掌盘子介绍过几种比较常见的香料,以及这些香料的用法。 极其的附庸风雅,还有点书香门第的意思。 果不其然,从骡马车里走出来的那人就是海盐村的粪段,拱手笑道:“副爷,多日不见身体可好。” 副爷听到一个卖粪的在这文绉绉的扯一些有的没的,心里就有一些鄙夷,大家都是蛇鼠一窝装什么大尾巴狼。 副爷没有表现出来,抱拳道:“真是对不住了,这就让兄弟们散开。” 粪段摆了摆手,让身边的帮虎从马车里抱出来两坛酒:“不妨事。” “这次过来,老夫就是为了拜访掌盘子。” 粪段说明自己的意图,让两名帮虎把酒坛放在了副爷面前:“这两坛酒算是本老爷请兄弟们喝酒了。” “好不容易下山一趟,哪有走空的道理。” 副爷即便是对粪段装腔作势的姿态有些鄙夷,但不得不承认,他做人还是相当有一套。 副爷郑重拱手道:“多谢了。” 副爷安排一名响马领着粪段上山,他则是带着兄弟们继续在山脚下等着,等着肥羊的上钩。 粪段顺着崎岖的山道,来到了如同小型城墙横在高台平地上的山寨门口。 得到消息的掌盘子,早就在山上门口等着。 掌盘子瞧见粪段走进了开阔地,收起折扇,拱手道:“哈哈,上次借粮的事还没有感谢。” “这次无论说什么都要好好的喝几杯,要不然别人肯定说鄙人不仁义。” 一个杀人越货的响马,在这里讲究仁义? 粪段看着前方那位笑哈哈的掌盘子,心里鄙夷的很,也从来没有瞧得起过这个响马头子。 不过他的表面功夫做得很好,一幅受宠若惊的样子说道:“那就多谢掌盘子了。” 掌盘子带着粪段一直来到山寨的偏厅,这里通常是掌盘子和小掌盘子们分金银细软的地方,足以见得掌盘子对粪段的重视。 掌盘子整天一身右衽衣和折扇的打扮,说到底也是一名响马。 没有那么多扭扭捏捏的让来让去,直接坐上了八仙桌,开始推杯换盏。 这顿酒喝到了一半,粪段趁着酒劲,突然说道:“听说符烟山得到了一批九分五厘银子一斤的纱锭。” 掌盘子听到粪段提到这件事,大为满意,看来放出去的风声已经有效果了。 自从血洗了孙家开始,响马就把纱锭生意的七分五厘银子改成了九分五厘银子,并且派人大量的散播了出去。 毕竟,七分五厘银子一斤的纱锭涉及的银利太大,如果真是传了出去,一定会引起县衙那些官老爷的注意。 到那个时候,就没有他符烟山什么事了。 掌盘子露出震惊的表情,像是被人撞破了什么好事:“这……哎……确实有这件事。” 粪段瞧见掌盘子露出震惊的表情,感到有些好笑,明白人谁不知道这是他自己放出的消息。 为的就是名正言顺杀了孙家。 知道对方是装模作样,粪段没有挑明,认真的说出了自己的请求:“本人准备包揽盐池村的盐课,就想从王家手上把纱锭生意接过来。” “当然了,以后还是九分五厘银子一斤,所以……” 第三十八章 事情败露 掌盘子听到他说的这番话,脸上的笑逐渐收敛了,不等他说完,准备严辞拒绝。 坐在旁边的几名小掌盘子,立即答应了下来。 “好说,好说,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一个小小的王家哪能和粪段相比,当初那可是借给咱们不少的粮食。” “可不是哩,要是没有粪段的那些粮食,咱们寨子里早就不知道饿死多少人了。” 这些小掌盘子并不是当初追随掌盘子建立山寨的老兄弟。 后来为了扩张势力,扩展到让千户所不敢轻视,不敢轻易去剿灭的程度。 吸纳了几股流寇,还有几股附近的响马,跟掌盘子不是一条心。 这也就罢了,随着这些小掌盘子在山寨里站稳脚跟,自身的实力逐渐壮大以后。 这些小掌盘子便抱在一起,生出了贰心,想要把他这个掌盘子推翻。 木已成舟,掌盘子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 如果他再拒绝的话,相当于同时得罪了这些小掌盘子和粪段。 而这些小掌盘子存着什么心思,掌盘子很清楚,就是想破坏粮食收买人心的谋划。 以粪段的精明程度,一眼便看出来这里面的勾心斗角,依旧是笑着敬酒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 虽说这些年从寨子里传出去的消息很少,但粪段根据山寨里所有小掌盘子的出身,早已推断出山寨里不怎么平静。 这一次过来,果然是验证了他的猜测。 不过勾心斗角的严重程度,已经出乎了粪段的预料。 这对于粪段来说是一件好事,就怕符烟山响马是一潭死水,里面的水越是暗流激涌越容易让他浑水摸鱼。 粪段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承诺,喝了几杯酒,装作已经醉倒的样子便回去休息了。 他一点醉意都没有,只不过在一个充满响马的山寨里,哪里敢喝多。 第二天。 天还没有亮,粪段就已经起来了,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山寨往回赶。 坐着马车赶回家里,天上开始下起了小雨。 提前得到消息的掌柜,早早的就在宅子门口撑着一把油纸伞,等着粪段的到来。 粪段走下马车,掌柜立即走过去,给东家撑着油纸伞。 顺着偏门,走过垂拱门,一直来到了正厅。 几名年轻貌美的丫鬟赶紧走过来,给粪段擦干身上的雨水,又赶紧去烧水煮茶了。 粪段和掌柜两人走进正厅里面,坐在香樟木官帽椅上,喝了几口热茶。 驱散了身上的湿气,粪段把玩着香囊说道:“符烟山果然就像咱们预料的那样。” “那些流寇出身还有其他吸纳来的响马,已经开始和掌盘子勾心斗角了。” 掌柜听到粪段没有说起王家的事情,知道这件事已经成了,也无需把王家再放在心上了。 灭了王家满门以后,真正的大事是现在所说的这件事。 怎么在符烟山响马里培植自身的势力。 不说能够彻底掌握小半个符烟山,他们有这个心,也没有那个实力。 只要能够掌控一名小掌盘子,对于他们接下来在乡野里的争强斗狠,就会带来极大的优势。 吞并了盐池村,加上他们自身已经在包揽的海盐村,又有符烟山一名小掌盘子的支持。 掌控最后一个晒盐的村子盐仓村,就有很大的机会了。 到那个时候,以他们的实力就不只是和三班六房的书按小吏接触了,有资格直接与三百六房掌案接触了。 到那个时候,粪段就能从村子里的富户,变成真正的乡绅。 粪段一家从此也进入了另一番天地了。 这一切的关键,只有一件事。 灭了王家满门。 掌柜想通了这里面的关键,斟酌了片刻,郑重的说道:“符烟山响马承诺不出手。” “终归是那些小掌盘子的承诺,为了稳妥起见,东家您看是不是要去青手掌柜那里,请来一名青手坐堂。” 粪段听到掌柜的这个建议,沉思了片刻,赞同的说道:“这个建议甚好。” “从账上支十两银子,去把青手掌柜那里唯一的一名关宁铁骑老卒请过来。” 掌柜听说粪段要用十两银子的重金,请来曾经在山海关担任过关宁铁骑的青手掌柜兄弟,心里十分的佩服。 佩服粪段舍得下血本,佩服粪段做事的果断。 请来青手掌柜的兄弟,不是为了让青手帮助杀了王家满门,以他们现在的实力已经足够了。 目的只有一个,告诉符烟山的响马,青手掌柜已经插手这件事。 响马掌盘子要想插手这件事,就要掂量掂量了。 说到这里,掌柜想起来一件事,继续说道:“东家,经过这几天的打听。” “从一名海商的船工那里得知了一件事,王伢人这段时间从海商的手里,买走了不少的火药和铅弹。” 粪段听到掌柜打听到的蛛丝马迹消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你的意思是说,王伢人手里有不少的鸟铳。” 掌柜点了点头:“根据王伢人买的火药和铅弹数目来看,起码有十支以上的鸟铳。” “所以就担心……” 掌柜说到这里突然不说了,恰到好处的适可而止,让接下来的话由粪段说出来。 这样就凸显粪段的智慧过人,从一些蛛丝马迹里算计出来很多东西。 粪段皱着眉头沉思起来,右手不停的把玩香囊。 一袋烟功夫过后。 粪段果然开口了:“从这个消息来看。” “王家很可能想要铤而走险的来个先手,晚上先来夜袭咱们的宅子。” 掌柜脸色严肃:“东家高明。” “尤其是东家去了符烟山以后,符烟山的掌盘子很有可能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了王家。” “王家应该已经知道咱们要趁着夜晚,血洗了整个王家。” “王家接下来会怎么做,就显而易见了。” 为了一线活路,只能铤而走险的来个先手,杀了粪段。 这样一来王家才有活路,也是活下去的唯一办法。 王由桢要是在这里,一定会为粪段和掌柜的算计感到惊叹。 仅仅从买卖火药和铅弹的蛛丝马迹里,基本上就分析出了王由桢这接下来的计划。 就像亲眼见到了王由桢的计划。 第三十九章 夜袭孙家宅子 粪段突然说了一句:“王来聘会不会趁着本老爷刚回来,今晚就夜袭咱们。” 说完这句话,还没等掌柜回答这个问题,粪段自己无奈的笑了笑。 掌柜也是忍不住露出了无奈的笑意。 绝对不可能。 王家能够依仗的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手里的鸟铳。 粪段家的库房里存放着不少的鸟铳,对于这种用火绳来引燃的火器,再熟悉不过了。 知道鸟铳的各种缺陷,受到刮风下雨天气的影响最为严重。 在下雨天还没有弓箭好用。 要是今天没有下雨还好说,老天爷帮忙的是,粪段回来的这一天刚好下起了下小雨。 正厅为了亮堂一些,门口的那两扇雕花木门没有关上。 粪段和掌柜刚刚想到老天下起了小雨,只听‘轰隆’一声雷鸣,两人眼前闪过一道闪电。 “哗啦——哗啦——” 大雨倾盆。 黄豆大小的雨滴‘噼里啪啦’的落下,砸在院子里,溅起了无数的小水花。 粪段和掌柜看到这一幕,对视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 “哈哈。” 粪段停下了把玩香囊的右手,站起来望着门外说道:“看来咱们今年的运道不错。” “先是碰到了孙包户全家被血洗,把盐池村的盐课包揽让了出来。” “又是碰上了九分五厘银子一斤的纱锭,让咱们以后与县衙里的官老爷相交有了筹码。” “等到这件事过后,一定要好好在祠堂祭奠祖宗,感谢祖宗的在天保佑。” 掌柜的摇了摇头笑道:“东家忘记一件事了。” “忘记了这一次深入虎穴,从符烟山那里确认了响马们的勾心斗角,让咱们家有了成为乡绅的可能。” “哈哈——”粪段听到这句话,笑的是更加畅快了,都有一丝仰天大笑的意思了。 粪段再次把玩香囊,哼着小曲站了起来:“看来今晚能够做个黄粱美梦了。” 掌柜目送粪段离开,等到粪段离开正厅以后,看向了门外的大雨。 这一次老天爷真是帮忙,帮忙灭了王家。 掌柜抬脚往外走,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 刚才忘了询问东家了,既然王家已经有了鱼死网破的决心。 是不是提前袭击王家,把今晚赏给帮虎们的娼妓免了,等到明天事情结束再花银子请过来。 免得真让王家来一个突袭。 掌柜注视着门外的大雨,轻松的笑了笑:“已经不必了。” 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足够让王家手里的鸟铳变成一堆烧火棍。 以东家这么多年做事极其谨慎的性情,放心的回去睡觉,正是因为老天爷帮忙的下了一场大雨。 想到这里,掌柜笑着走向了柴房,那里给自己留了两名娼妓。 半里外。 一间废弃的土地庙里。 平时这里连一只野狗都见不到,今天却多了十几人。 在这间破庙里躲雨的不是别人,正是粪段和掌柜嘴里就不可能出现的王家。 王由桢站在后面的门口,望着远处大雨里的一个小黑点。 那个小黑点不是别的东西,远处的孙家宅子。 王来聘站在王由桢的身后,旁边还有着手持燧发枪的十名乡勇。 这一趟就来了他们十二人,不过有着手里的燧发枪,还有老天爷下了一场及时雨。 已经足够了。 天上乌云密布下起了大雨,到处变得灰蒙蒙的,看起来就像傍晚将要黑下来还没黑下来。 但时间还没到那个时候,只是因为乌云遮住了太阳。 王由桢回头看了一眼三叔,询问道:“三叔,几点了。” 估算时间、辨别方向、寻找水源等等都是一名游击、参将应该具备的能力。 王来聘作为大明未来的第一名武状元,不仅是具备这种能力,还比一般游击、参将强的多。 王来聘只是想了一息的时间,直接回答道:“应该是到酉时初了。” 酉时初相当于下午五点,王由桢点了点头:“打仗这方面,三叔是行家里手,接下来的行动就由三叔来安排了。” 王来聘本想哈哈大笑,把胸脯拍的震天响。 想到今晚要做的事情,低声道:“时间已经是酉时初了,咱们先把干粮拿出来吃了。” “吃完以后就睡觉,等到亥时末尾的时候,也是人最困的时候再袭击卖粪的宅子。” 亥时末尾相当于十一点,也正是老百姓睡得正香,守夜的帮虎基本上处于迷糊状态。 怎么袭击粪段这件事,王由桢没有多插嘴,拿出面饼就着凉白开吃了起来。 吃饱喝足以后,也没有说任何的话,在早就准备好的干草堆上开始睡觉。 除了王来聘以外,其他的十名手持燧发枪的乡勇也都是吃了就睡。 只留下王来聘一人守夜。 等到亥时末尾,及时叫醒所有人。 酉时末尾。 戌时末尾。 亥时末尾。 王来聘躲在比较阴暗的地方,等到距离估算时间还有一袋烟的功夫。 尽量少发出动静,用最快的速度走到王由桢和十名乡勇身边,用手掌拍醒了他们。 王由桢感觉到有人拍自己,突然睁开了眼睛,紧紧握着的燧发枪砸了过去。 瞧见是高大魁梧的三叔,赶紧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好在他这些年一直跟着爷爷练武,可以及时收力,停住下砸的燧发枪。 刚准备要说两句话,瞧见三叔王来聘摆了一个手势。 王由桢停止了说话,点了点头,开始检查用油纸制作的定装火药和定装铅弹。 定装火药的制作十分简单。 把油纸裁成相同大小,用浆糊沿着两边糊起来。 底部装上估算好的火药,上面装着估算好的铅弹。 最后把口子粘起来,一份定装火药就做好了。 这样有两大好处,一是不用再去费心计算倒入的火药重量,节省了发火时间。 二来,有了油纸包裹的火药和铅弹,在刮风下雨天气就不会受到影响了。 这一次每人带了二十份定装火药,也就是二十枚油纸小筒,放在每个人的油布包裹里。 王由桢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定装火药的口子全部捻起来了。 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了站在门口的三叔王来聘。 王来聘手里没有任何的燧发枪,腰別戚家刀,手持一柄春秋大刀,也就是戏文所里所说的关公刀。 不同的是,这柄关公刀没有小说演绎里的那么沉,达到了八十二斤。 王来聘虽说能够运动百斤大刀,但那只是在练武的时候用来练武的。 第四十章 果断的决定 木质的刀柄和精铁刀头,加起来不过三十斤。 已经达到了正常人的极限。 正常人别说是当做一斤多的菜刀挥舞了,能不能拿起来都难说。 但。 这柄三十斤的关公刀。 对于王来聘来说,就是一斤多的菜刀。 大雨滂沱的雨夜里。 王来聘手持一柄关公刀,腰别一口戚家刀,站在破庙门口。 随着一声‘轰隆’巨响。 一道闪电划过。 王来聘真的就像关公再世。 白光闪耀。 第一次参与杀人的王由桢,还有十名乡勇,心里的紧张减轻了很多。 天上不断有闪电划过。 照亮了乡野,也照亮了王来聘高大魁梧的身躯。 更照的王由桢等人心里安稳。 等到时间大致到了酉时末尾。 王来聘再次摆手,双手横握关公刀,走进了大雨滂沱的黑夜。 王由桢等人跟在后面,走进了雨夜。 半里的路程。 放在白天,半盏茶的时间就够了。 但在今晚的雨夜,走了足足半柱香的时间。 王由桢等人走到粪段宅子的一处墙角,由于地面泥泞,又是刮风又是下雨,已经有些气喘。 王来聘示意王由桢等人在这歇着,他拿着五六块带着血水的生肉,绕着宅子走动。 半柱香以后。 王来聘回到王由桢等人身边,手里已经没了带着血水的生肉。 又等了一盏茶时间。 会学各种牲口叫声的王六豹,学起了野狗的低沉吠声。 宅子里没有任何的回应。 王来聘彻底放心了,看向了王四熊和王五虎。 两人把手里的燧发枪放在背后,四只大手握在一起,搭起了临时的人梯。 王六豹在王由桢的注视下,轻松的跨越了小城墙一般的是三米半墙头。 鱼儿镇由于靠近海边,担心倭国的倭寇来袭,建造宅子的风格和江南沿海极为相似。 一般都是坞堡样式的宅子。 宅子的砖墙像是小城墙一般高,墙头还能走人,正门上方还有小谯楼。 王六豹从宽敞的墙头走进小谯楼里,在这个类似于长城烽火台的屋里,发现了两名正在熟睡的帮虎。 两名帮虎身上的衣服全是解开的,在熟睡以前应该是做过那事了。 王六豹没有任何的心慈手软,缓缓抽出腰间的戚家刀。 ‘噗’‘噗’两刀,杀死了两名帮虎。 六十名帮虎,还剩下五十八人。 王六豹来不及给戚家刀擦血,顺着墙头走了下去,走进了大门旁边的门房。 门房里还亮着灯。 王六豹趴在窗户口看了一眼,门子躺在长条板凳上睡着了。 再次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一刀宰了门子。 伴随着‘吱呀’声响,大门旁边的偏门缓缓打开了。 王来聘王由桢等候多时了,立即走了进去。 大门的西侧,是一排倒座房,里面睡着十名帮虎。 王来聘王由桢等人全部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除了王来聘和王六豹没有动手以外,一人杀了一名帮虎。 六十名帮虎,只剩下四十八人了。 杀了这十名帮虎以后,王来聘没让众人走出倒座房,让王由桢等十人先缓缓。 第一次做这种事,不管是主动还是被迫。 总得过过心里那关。 王来聘只留了一盏茶时间,立即带着所有人冲向了连接外院和内院的垂拱门。 无论王由桢等人再怎么小心,也不可能先知先觉的知道粪段家里布置了哪些门道。 以粪段谨慎了这么多年的做派,毫无疑问的在垂拱门四周布置了一些门道。 “叮呤呤——” 内院突然响起了急促的铃铛声。 只要从垂拱门路过,内院就会响起铃铛声,谁也避免不了。 只有粪段都解决不了,才是最安全的一道布置。 往常只有白天响,晚上都睡觉不会引起铃铛响起来。 晚上突然乍响铃铛声,只有一种可能。 有人闯进了粪段家里。 “有人闯进来了!” “快起来!快起来!” “兄弟们,赶紧抄家伙!” 王来聘当机立断,没有带人立即冲进去。 不管怎么说,里面还有四十八名帮虎,这些帮虎又熟悉宅子里的走廊房屋布置。 万一藏起来偷袭,今天肯定会死人。 谁能保证死的不是王由桢。 王由桢带头走进垂拱门,用最快的速度从院子中间穿了过去,冲进了西南角的柴房。 而不是冲进粪段一家人住的地方。 柴房旁边是放鸟铳、弓箭、长枪等军械的库房。 冲到库房的门口,王来聘赶紧低喝了一声:“在门口走廊上摆好阵势。” 王由桢和十名乡勇立即端起了手里的燧发枪,在漆黑的雨夜里,从角落望着黑乎乎的院子。 本来在熟睡的粪段,惊醒以后,立即躲进了香樟木柜子后面的暗格里。 好在王来聘带人第一时间占领了库房,切断了帮虎们使用弓箭的可能,而不是去了粪段的厢房。 这就体现名将和普通将领的差别了,名将总能在突发事件里,用最快的时间做出最有利的行动。 很多时候,这个最有利的行动往往只存在一瞬间。 迟疑了哪怕一息的时间,都会错过最有利的行动,导致战败。 王来聘要是在刚才的一瞬间去了粪段的宅子,很有可能找不到粪段,还会被帮虎取走弓箭。 弓箭的射程与只有一颗铅弹的火绳枪一样,但比起改成大量小铅弹的燧发枪,射程就远多了。 帮虎能够攻击到王由桢等人,王由桢射击不到帮虎,燧发枪改造的再是威力强大,也没有任何用处。 一盏茶功夫过后。 几十名帮虎一窝蜂的冲向了库房,准备取走弓箭和长枪。 王来聘再次果断的做出了最有利的决定,低喝了一声:“用刀砍过去。” 话音刚落。 王来聘手里的关公刀带着‘呜呜’的风声,极快的斩了过去。 斩断面前的雨幕,砍向了空旷院子里的帮虎。 “噗噗——” 三名帮虎瞬间被砍死了,还有两人受了重伤,躺在泥泞的院子里痛苦的哀嚎起来。 王由桢等人手里的戚家刀还没砍过去,王来聘用手臂拦住了众人,低喝了一声:“退回去,拿起燧发枪。” 夜晚下着大雨。 黑乎乎的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本来就让人心里产生恐惧。 帮虎们再听到熟悉兄弟的惨叫,二话没说,纷纷把手里的尖刀甩了出去。 同时用最快的速度退了回去,退到两侧厢房的走廊上。 第四十一章 下雨不要用鸟铳 锋利尖刀在帮虎强大手劲的甩动下,划起一道弧线,插在了十几步外的泥泞地面上。 王由桢等人依稀看见一大片尖刀落在地面,正好是他们刚才站的地方。 但凡是向后晚退了一息的时间,尖刀都能刺在他们身上。 王由桢等人的脑门上,心有余悸的惊出了虚汗。 以当前这么凶险的环境,稍微有一点疏忽就有可能死人,顾不上伸手去擦汗了。 全都是紧张的握着燧发枪,盯着大雨滂沱的院子。 空旷的院子里。 大雨‘哗啦啦’的落下,雨滴溅起无数水花。 还有两名帮虎在泥泞里哀嚎,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 两边厢房的屋檐,不停的向下流水。 屋檐下方的走廊里,堆着四十几名帮虎,手里拿着长条板凳和八仙桌桌腿。 虎视眈眈的望着漆黑一片的西南角。 王由桢等十来人站在西南角,望着漆黑一片的走廊两侧。 双方就这么僵持着。 黑夜里。 不停的传来‘轰隆’作响的雷鸣。 半柱香以后。 从柴房窗户爬出去的掌柜,衣服破烂的找到了粪段,带着粪段准备逃走。 粪段差点没用手里的尖刀,一刀刺死掌柜,低声骂了一句:“谁知道外面埋伏了多少人。” “他们能够悄无声息的毒死几条土狗,摸上墙头杀了小谯楼里的帮虎,又能没有动静的杀了倒座房里的帮虎。” “一看就是来者不善,现在出去就是找死。” 掌柜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和汗水,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喘了几口粗气说道:“东家,咱们现在最要紧的是搞清楚对方是谁。” “只要能用银子解决,尽量用银子解决。” “等到这件事过后,有的是办法杀了他们。” 粪段想的和掌柜一样,先搞清楚对方有多少人。 两人小心翼翼的走到东侧的厢房走廊上,距离西侧的库房远一些,方便他们等会儿逃出去。 正当粪段准备开口说话,先把对方糊弄过去。 “咔嚓——” 一道闪电划过。 雨夜里的院子,突然闪亮。 粪段立即瞪大眼睛看了过去,高度紧张的脑子,顿时就放松了。 库房门口的走廊上,站着大约十来人。 其他人没怎么见过,带头的那人却是再熟悉不过了。 王来聘。 粪段怎么也没想到,白天的时候刚说王来聘不敢来,王来聘居然真来了。 想到对方杀了十几名帮虎,几百两银子就这么没了。 粪段的火气就不打一处来,大声吼道:“杀了他们!” “谁第一个杀了王来聘,赏一百两银子。” 钱帛动人心,何况是一百两银子,足够帮虎们小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帮虎们的呼吸,瞬间粗重了。 死死的盯着西南角库房,已经不是未知的恐惧了,而是白花花的银子。 不过,王来聘的勇武是有目共睹的,一出手就杀了三名帮虎,重伤了两名帮虎。 躺在泥泞院子里的两名帮虎,也差不多要死了。 折损了足足五人。 那道闪电划过。 帮虎们看见了库房门口走廊上站着多少人,也看到了王来聘手持关公刀,腰别戚家刀,如一尊门神站在门口。 让所有的帮虎心里生出了畏惧,迟迟不敢上前。 银子再多,得有命花才行。 粪段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一直这么耗着,等到白天报官。 王来聘这些人可是杀了十几个人,县衙要是把这个消息报上去,那就是京城刑部都要震动的大案。 这些人和他们身后的宗祠,没一个能够跑得了。 主犯全部斩首示众,宗祠亲人全部流放。 这个时候,掌柜似乎看出了东家省心思的打算,及时提醒了一句:“东家,真要是把这件事闹到衙门里。” “盐池村谁也碰不了了,盐课和纱锭就全损失了。” 粪段想了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尤其是九分五厘一斤的纱锭,那可关系着能不能从富户成为乡绅。 粪段突然想起来,刚才看见他们手里拿的是鸟铳,忍不住笑了:“王来聘,你真是蠢到家了。” “这么个下雨天,拿什么不好,非得拿一堆烧火棍。” 帮虎们听到东家说的这句话,也是想起来了,王来聘身后那十来人拿的是鸟铳。 鸟铳在刮风的天气都用不了,何况是下雨天。 还是大雨。 这个天气要是能用鸟铳,真是有鬼了。 掌柜突然大声喊道:“兄弟们,鸟铳不能用还怕什么。” “那可是一百两银子。” 鸟铳在下雨天不能用,又有一百两银子的天文数目。 帮虎们哪里还能忍得住。 “冲!” 第四十二章 下雨天的火药光芒 王来聘始终像个门神一样,手持关公刀站在门口。 帮虎们用‘咋咋呼呼’的声音壮胆子冲过来,王来聘用最快的速度让开了身体,露出了身后的王由桢等人。 王由桢等人听着前方‘咋咋呼呼’的声音,不免松了一口气。 就怕帮虎们不来。 心情也更加紧张,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的王由桢等人,按照王来聘的吩咐,保持现在的动作不变。 高度紧张的注意着王来聘的声音,只要再发出声音,不论是说的什么。 立即扣动燧发枪。 厢房两侧的走廊里的帮虎,距离西南角的库房比较远。 帮虎们经过最开始的紧张,还有面对死亡的畏惧,情绪很快被一百两银子的亢奋所替代。 因为王来聘带来的人手里拿着鸟铳。 下雨天不能点燃,就是十来只待宰的羊羔子。 那一百两银子基本上是手到擒来了。 最后几名帮虎在粪段的吩咐下,已经拿来了火把,照亮了帮虎们冲过去的身影。 粪段和掌柜躲在漆黑的厢房走廊里,盯着呼喊着冲过去的帮虎。 心情大好,忍不住笑了起来。 在这么个下雨天,拿着鸟铳的王来聘死定了。 就在粪段和掌柜刚笑出声,笑容瞬间消失了。 只剩下满脸不敢相信的震惊。 “砰——砰——” “砰——砰——” 下着雨的黑夜里。 突然炸出十几道火药爆炸的耀眼光芒。 眼看就要冲到王来聘等人身前的帮虎,骤然就被一大片小铅弹射中。 在一连串的小铅弹入肉的声音里,帮虎倒下了十几人。 “啊!我的眼睛。” “哥,救我,哥!” “啊——” 当场就有七八名帮虎惨死,剩下重伤的帮虎在泥泞的院子里打滚。 王由桢等人在燧发枪发火过后,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就不紧张了。 紧接着。 王四熊喊了一句口号:“装火药。” 乡勇们不知道是多少听到这声号令,下意识的开始装火药铅弹。 七八息时间过后。 王四熊再次喊了一声:“发火!” “砰——砰——” “砰——砰——” 又是一阵连绵的枪响,雨夜里炸起了十来道火光。 同时,院子里弥漫了一股火药的味道。 帮虎们因为第一次燧发枪发火,愕然的站在泥泞的地面,一动不动的淋着大雨。 全都成了活靶子。 又是十几名帮虎倒地,重伤的几名帮虎发出凄惨的哀嚎。 一个弹指的时辰很短,只有十秒钟。 直到帮虎们倒地了,王由桢这才反应过来要装铅弹,看着周围训练有素继续装铅弹的乡勇。 心里感慨,在上战场以前,还是要把有些东西操练成肌肉记忆。 王由桢只是感慨,同样是因为第二波燧发枪的炸响惊醒的粪段和帮虎,心里只剩下了恐慌。 脑子里也只有一个念头。 莫不是见鬼了,鸟铳怎么可能在下雨天发火。 还是两次! 难道说他们两人还没有睡醒?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告诉粪段和掌柜两人,他们现在比谁都清醒。 帮虎们哭爹喊娘的转身就跑,下雨天地面太滑,又加上惊慌失措的胡乱逃跑。 还没得等帮虎跑开几步,甚至只是刚刚转身。 又是一阵‘砰’‘砰’作响的枪声。 仅剩的二十来名帮虎,在拥有霰弹枪威力的燧发枪喷发下,再次倒下了十几人。 四十几名帮虎。 就在三个弹指的时辰内。 只剩下不到五人。 也只有五名帮虎像野狗逃窜一样,逃出了燧发枪的射程。 五名帮虎玩了命的冲向垂拱门,冲向唯一连着外院的活路。 谁知道,王来聘刚好跑到了门口,手里握着那口戚家刀。 转过脸来,略微喘着粗气,盯着早就已经下破胆的五名帮虎。 手起刀落。 只用了四刀就杀了五名帮虎,结束了他们欺压百姓的恶行。 王来聘跑过去杀逃走帮虎的同时,王由桢等人也抽出了戚家刀、雁翎刀,冲向了粪段和掌柜。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前前后后不到一盏茶时间。 更是见到了违背常理的一幕,冲击了粪段和掌柜的认知观念。 直到王由桢等人冲到他们俩面前了,粪段和掌柜还在无法置信的想着一件事。 鸟铳这么可能在下雨天发火。 这可是几百年来形成的常理,就像女人生孩子一样。 王由桢等人也没有看清谁是谁,只是模糊的看到两道人影。 没有任何的犹豫,用乱刀把这两人砍倒在地上。 粪段和掌柜直到死亡了,脑子里的想法和那些帮虎如出一辙。 鸟铳怎么会发火。 第四十三章 收获 王来聘杀完要逃走了帮虎,用最快的速度从大雨里冲了过去,溅了王由桢等人不少泥点和雨水。 王来聘来到走廊里,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和雨水,注视着惨死的粪段和掌柜,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难以想象。 对乡野有着严密控制,实力强大到能够轻松杀光整个盐池村的一百五六十青壮的粪段。 心眼就跟不用多说了,曾经用心眼轻松干掉了两个丁口多达上千人的大宗祠。 当真是有《三国通俗演绎》里周瑜的风采。 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 就这么惨死在了王来聘面前,还是用粪段最为擅长的心眼算计,坑死了粪段。 王来聘不由的看向了王由桢手里的燧发枪,饶是经常带着乡勇们进行实战射击,心里还是免不了一阵阵的火热。 要是没有燧发枪,就算王由桢有再天衣无缝的计策,今天还是要死在粪段手里。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计策都是无用的。 王来聘直到现在终于会到侄儿王由桢说的一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工业的降维打击。 现在不是愣神的时候。 王由桢看着还在粪段惨死里没有回过神来的三叔,严肃的说道:“四熊、五虎,你们俩蒙着面去找粪段的妻室。” “问清楚家里的金银细软藏在哪里了。” 直到王由桢开口说话了,王来聘这才从粪段的惨死里回过神来。 没办法,他这辈子也不敢想粪段能死在区区十来个人手里,还是在精通拳脚的帮虎全在宅子里的情况下。 王来聘听到王由桢的安排,突然说道:“六豹,带着剩下的人在宅子里搜一遍。” “只要是还活着的,全部用绳子捆起来。” 王由桢听到王来聘的安排,明白了三叔的意思,亲自带人去做这件事了。 半柱香以后。 查清楚了粪段家的地窖和两个暗室的位置,王由桢和王来聘分成两路,开始搜刮粪段家的东西。 用了足足两炷香的时间,也着实让王由桢等人开了眼界。 白银来不及用戥称称量,大概估算在三千两左右,另外还有三钱一只的上等细瓷,三十一对。 潞绸五百多匹,松江紫花布上千匹,金华火腿一百二十七只,林林总总,看的人都眼花了。 最让王由桢等人咋舌的,是上好的宣纸和香料,宣纸足足有一刀。 一刀就是一百张,一张二两五钱银子。 香料里除了一般富户家里用的荷叶花露,还有几斤产自南洋的艾纳香,这可是价比黄金的好东西。 这一次就来了十二人,这么多的金银细软一次性也拿不走,留给他们的时间更不多了。 王由桢当机立断的做出了决定:“三千两银子总共不到两百斤,四熊、五虎你们俩力气大。” “把三千两银子分成两份,用床单抱起来背回去。” “细瓷、潞绸、松江紫花布这些东西是拿不走,与其烧了,不如废物利用的做个人情,也算是物尽其用了,全部放在原处不动了。” “宣纸和香料全部拿走,剩下的人把库房里十几支鸟铳、弓箭、雁翎刀全部带回去。” 鸟铳、弓箭、雁翎刀这些军械有银子都没地方买,对于王由桢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王由桢做出决定的时候,就站在地窖入口。 这段安排说完以后,几名弟弟和几名长子长孙全都盯着一个地方,不停的咽口水。 王由桢借着火把的火光看过去,一只只金华火腿悬挂在房梁上,散发着诱人的肉香。 王由桢无奈的笑了,忘了这茬了,盐池村的人可不像他什么都吃过见过。 以前吃个饱饭都难,什么时候见到过一百多只豕火腿挂在面前,做梦都不敢想。 时间越来越紧迫。 王由桢立即说道:“回去以后,给你们每人买上十只。” 虽然王由桢已经许下重诺了,要知道每一只金华火腿可是能卖的高达四钱银子,却是低估了这些穷苦百姓对于肉的渴望。 还是王来聘有办法,用手里戚家刀从金华火腿上切下来一块块大肉,一人嘴里直接塞一块。 十名乡勇吃到嘴里了,好在王昌沐平时传播了新思想,要不然什么都不要也得把金华火腿扛回去。 在新思想的克制下,十名乡勇控制住了全身都在渴望的一种吃肉欲望,赶紧按照王由桢的吩咐搬东西。 又是耗费了一炷香时间。 大雨还在下着。 天色已经开始蒙蒙亮了。 一行人赶紧朝着南面的讲武堂走去。 暂时把东西放在讲武堂里,等到今天晚上再运回王家宗祠。 第四十四章 更大的收获 王四熊带着十名乡勇搬着东西回去了,王由桢在三叔王来聘的保卫下,前往了昨天临时睡觉的破庙。 破庙附近早就有一支响马等着他们,领头的那人就是有了很多次交集的副爷。 副爷见了王由桢只是点了点头,却是知道王来聘的勇武。 副爷直接从马匹背上下来,郑重拱手道:“王兄弟。” 王来聘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目光始终在附近的响马身上游走,紧紧握着手里的关公刀。 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万一发生了意外,怎么尽快挟持住副爷,让一百多响马不敢动他们。 王由桢没有在意副爷的架子,对方本来就比他高一辈,地位同样是比他高:“事情已经办好了。” “粪段家里的东西,我们一点也没拿。” 说完这句话,王由桢转身离开了破庙。 王来聘没有离开,等到侄儿王由桢的背影看不见了,这才横握着关公刀离开这里。 破庙前的响马个个都是杀过人的狠角色,看向山寨以外的人都是一副见到了肥羊的贪婪。 唯独见了王来聘不一样,还是彻底的不一样。 一部分人是畏惧,眼神就像当初那些商户马帮见了响马。 剩下一部分是敬意,敬佩王来聘当年一人杀了三名东洋武士的勇武。 甚至是崇敬。 那可是三名精通倭国剑道的倭寇武士,副爷在山寨里的勇武算是数一数二了,面对一名手持武士刀的倭寇武士,胜负还在五五。 王来聘一人就宰了三个。 还是同时面对三个的围攻。 副爷面带敬意的目送王来聘离开,等到看不见王来聘魁梧的身影了,翻身上马。 “一个不留。” 大明老百姓一般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天色蒙蒙亮,勤勤恳恳的大明百姓已经起来晒盐了,在路过粪段宅子的时候听到了凄厉的惨叫声。 路过这里的盐丁已经见怪不怪了,心想粪段又在殴打纺妇了,麻木的离开了这里。 由于没能及时报官,本来能够活下来一人的粪段家里,剩下的全部死在了响马手里。 响马经常干杀人越货的事情,在找人方面比王由桢等人有门道,很快就找到了粪段唯一还活着的小儿子。 最后一条根,也没能保住。 副爷让人打开地窖和暗室,看见里面存放了大量潞绸、松江紫花布等贵重细软,库房里还堆着大量的粮食。 顿时露出了笑容,对于地窖里虽然掩饰的很好,却瞒不过他眼睛的少了一部分东西。 副爷没有追究,赶紧让人把所有东西运回去。 毕竟,王来聘的面子总是要给的。 副爷在鱼儿镇有个私生子,还想着让私生子跟着王来聘学武。 几天后。 尸体都快臭了,县衙衙门才派人过来,一名班头带着十来名衙役不情不愿的来给粪段家里收尸。 走的时候嘴里还骂骂咧咧,大骂晦气,这一趟又是他来收尸。 至于粪段全宗祠被灭门这种震动京城刑部的大案,究竟是谁做的。 衙门才不会去操心。 一来,这件事要是报上去了,影响知县的政绩考评。 二来,符烟山的响马早就派人打点过了,并且送上了粪段家里一半的地契。 前去打点的可是千户所派的人,千户所的面子不能不给。 这几天。 王由桢一直在盯着这件事,直到看见班头带着衙役骂骂咧咧的收了尸,终于放心下来了。 符烟山的响马果然心照不宣的完成了交易,替他背了这个黑锅。 有了一个彻底完善的收尾。 现在就算是有小掌盘子跳出来说,是盐池村王家宗祠带人杀了粪段全家,也不会有人相信了。 以粪段的人脉和实力,能够轻松捏死盐池村的王家宗祠,怎么可能是王家宗祠带人杀的。 肯定是符烟山响马又有什么歪心思了,故意诬陷的王家宗祠。 不过,杀了粪段这件事,不仅让王由桢有了难以想象的金银细软收获,更有了深层次的影响。 符烟山。 今天到了芒种时节末尾,也刚好是掌盘子打点好一切的第二天。 掌盘子和小掌盘子在昨天已经举办过酒肉庆贺了,今天又是聚集在正厅内。 一名流寇出身的小掌盘子,放下手里的酒碗,突然问了一句:“王来聘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就凭他们十来人就杀光了六十名帮虎。” 自从副爷回来以后,聚义厅内的所有响马头子,都对这件事感到不可思议。 另一名小掌盘子放下手里的酒碗,同样是不明白的说道:“那可是六十名精通拳脚的帮虎,就算是咱们这些见了血的响马。” “要想杀光熟悉粪段宅子情况的帮虎,少说也要折损六七十人。” 掌盘子是山寨里唯一不怎么喝酒的响马,喝了一口从粪段家里搜出来的好茶,摇着折扇说道:“王来聘不仅是做到了,还一个人没折损,这就诡异了。” 一名小掌盘子突然一激灵,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莫不是王来聘会什么妖术。” 这句话落下,聚义厅内的小掌盘子全都放下了酒碗,紧张的看向了掌盘子。 掌盘子心里暗自鄙夷,这个时候想起来他是主心骨了,皱着眉头说道:“不论是会不会妖术。” “还是有什么阴兵鬼将的帮忙,以后对待王家的态度要变了。” 说到这里,掌盘子看向了那几名流寇出身的小掌盘子,严肃的说道:“有些人最好收了自己的小心思。” “别的不说,王来聘当年一个人杀了三名倭寇武士这件事可是有目共睹的,不要想着杀了王家包揽纱锭了。” 经过粪段这件事以后,那些已经密谋了很久的小掌盘子,哪里还有那样的心思。 都希望躲的越远越好,最好以后都不要见到王家人。 钱帛动人心,何况是七分五厘银子一斤的纱锭。 粪段这件事更大的收获,是一种看不见的东西。 就是这种看不见的东西,让王家免除了数百响马的贪婪,也躲过了一场最大的危机。 那便是。 敬重。 第四十五章 井喷人才引进计划 第二天,半夜。 王由桢带着几名弟弟把所有的收获,一趟趟的搬进了王家宗祠。 二叔王伢人站在宗祠后院的地窖里,拿着戥称和杆秤,对所有东西进行精确称量,估算总价银。 由于东西很多,只有王由桢和几个兄弟搬东西,来来回回的走了不少趟。 好在乡野老百姓一般都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夜晚更是被认识是鬼魂活动的时候,基本上不会有人出门。 王伢人拿着算盘‘噼里啪啦’打的很响,没有写在桑皮纸上,精确的记在了心里。 毕竟,这些金银细软是见不得人的。 地窖的入口在祠堂后院的茅草屋里面,王来聘握着戚家刀在入口守着。 王由桢便让几名弟弟回去睡觉了,明天一早还要继续进行五公里越野的操练。 等候了一炷香的时间。 王伢人松了松发酸的手腕,喝了一口高碎,砸么砸么嘴问道:“大儿,这笔银子准备怎么使。” 说出这句话,是担心王由桢不了解鱼儿镇复杂的情况,经商不是单纯的做买卖那么简单。 小买卖还可以,像纱锭这种买卖,肯定会触及很多人的银利。 水力纺纱厂现在一共有六台水力纺纱机,每天纺出一千二锭纱锭,一个月下来就是三万六千锭。 鱼儿镇的纱锭买卖,早就丁是丁卯是卯的让富户乡绅们吃的干干净净。 谁要是敢突然扔出去大量廉价的纱锭,就不是在赚银子了,而是在找死。 王家能够安然无恙的卖出那么多纱锭,其实是因为有符烟山的响马兜着,让他们免除了各种争强斗狠。 即便是这样,从三月谷雨时节到如今的五月芒种时节,王家遭遇了各种祸事,还是一件接着一件。 王伢人担心侄儿继续扩张水力纺纱厂的纺纱机,提醒了一句:“大儿,以符烟山响马的势力,最多能够吃下六台水力纺纱机的纱锭。” “再多的话,符烟山响马也吃不下去。” 王由桢知道二叔的意思,对于这里面的门道比谁都清楚,笑着说道:“二叔放心,侄儿不是那么鲁莽的人。” “这笔银子有跟大的用处,希望二叔能把这张桑皮纸上写的人,全家一起请过来。” 王伢人接过来一张桑皮纸,上面写了不少的名字。 相隔的距离也很远,有的住在北方京城,有的住在江南,甚至还有人住在西北。 姓氏、住处、年纪都有很大的不同。 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这些人都是贫苦百姓,或者是落魄的读书人。 王伢人不明白侄儿这是什么意思,但只要是侄儿想做的事情,他都会没有任何理由的全力支持。 再说了这件事对于他来说,也不是很难,找路过那些地方的马帮,还有一些经常往来江南和莱州府的海商。 给上一定的银子,就能办成这件事。 这些马帮和海商本来就有替人稍信的生意,多给一些银子,有的是商贾做这个生意。 王伢人抬头看了一眼王由桢,想了想说道:“大儿,放心。” “二叔一定想办法把这些人请来,反正在官僚乡绅的欺压下,老百姓过的日子很苦。” “只要有更好的活路,不怕他们不来。” 对于这个情况,王由桢比谁都清楚。 大明现在正处于小冰河时期,各种旱灾、蝗灾、水灾等天灾不断,让日子很苦的老百姓彻底没了活路。 不要说是提供衣食无忧的日子,只要给他们全家一条活路,都会抢着过来。 就像当年的闯关东,明知道会死在半路上,还是有很多老百姓拼了命的往关东跑。 不过,王由桢更知道老百姓的乡土情很重,突然问了一句:“如果不来怎么办。” 王伢人没有说话,做长辈的天生要为家里的孩子遮风挡雨,有些事情就算是做了也不能让孩子知道。 不来? 那就只能使用一些手段了。 王由桢瞧见二叔不说话,开始慢悠悠的喝高碎,知道这件事差不多成了。 王由桢最后把买金华火腿那件事说了,转身离开了地窖:“二叔早些回去歇着。” 王伢人点了点头,放下手里的高碎,在微弱的蜡烛光下,又开始认真的敲打算盘。 王来聘站在入口。 如一尊门神。 离开宗祠回家睡觉的王由桢,看着家人的全力支持,忍不住哼起了小曲。 只要把那些井喷的人才带过来,就有了领头的顶级科学家。 再花银子进行基础教育培养,培养一大批工学学子。 就可以在大明建立各种实验室,研究出全金属的走锭精纺机、蒸汽机、蒸汽火车、蒸汽机船....... 就能在大明建立各个工业体系的雏形了。 第四十六章 扩张势力 第二天,清晨。 王由桢和爷爷一起离开了盐池村,前往了已经没了包户的海盐村。 趁着海盐村还没有被其他富户包揽,尽快说服海盐村的各个宗祠,把工业革命的根据地扩张到两个村子。 也是王由桢这一次搬倒粪段以后,最为重视的第三个收获。 再吸纳一个盐丁村子。 走过索桥,走进海盐村。 王由桢看到的破败景象,基本上相当于另一个盐池村。 村子里到处都是墙壁龟裂的平顶土屋,过去在门口运来淤泥开辟的小菜地,全部变成了很高的杂草。 有不少土屋的土墙倒塌了,看起来就像八旗鞑子洗劫过后的断壁残垣。 断壁残垣里有不少的孩子,都已经十来岁了,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全是光着黝黑的身子,身上没有一点布葛。 眼睛里没有任何的神采,全是一脸麻木的呆滞。 王老爷子看着这一幕,忍不住一阵心酸:“咱们家里有爷爷做工匠,你爹在私塾当先生,老二当伢人,老三扛着三家的盐课。” “没日没夜的干,勉强让你们活的有点人样。” “要不然咱们家里也是这样,也不可能活下来十个孙子,饿死的能剩下三个就不错了。” 王由桢对于爷爷说的这一点,是深有体会,因为盐池村也是这么一副凄惨场景。 全村的七个宗祠,除了人丁少一些的王家宗祠好一些。 其他的六个宗祠,也就长房过的稍微好一些,其他全和海盐村的麻木呆滞一模一样。 月钱给的其实并不高。 勉强够养活三四口人的。 纺妇一个月一两银子,不够买一百斤米麦的。 就算是孩子,在不吃任何肉和菜的情况下,一个月也要吃四十五斤粮食。 两个孩子就是九十斤了,基本上吃光了纺妇一个月的月钱。 好在能够买一些麦麸和稻糠,用这些富户家喂牲口的东西,勉强可以维持一家三四口的活路。 这还是有一两银子,如果没有一两银子,就只能吃树根树叶,甚至是吃观音土了。 王由桢没有说话,沉默的跟着爷爷往前走。 一直来到了勉强用了一点砖瓦的土屋,是海盐村最大的宗祠族长家里。 来到同样长了不少杂草的土屋门口。 一名背上和胸口有不少伤疤的老者,光着黝黑的上半身,下身只用一堆破烂脏布条围着,从外面走了过来。 王老爷子热情的喊了一句:“老钱。” 老钱当年也是一起在边关卖过命的老卒,只不过命不好的是,没有砍下过一颗八旗兵的脑袋。 回到家乡以后,不能像王由桢的爷爷那样,用赏银打上几件铁制的木匠工具。 只能像大多数回乡的老卒一样,要么种田当个佃户,要么当个风吹日晒的盐丁。 老钱性格和大多数盐丁一样,老实巴交的不怎么会说话,每天只有拼命的晒盐。 听到老兄弟喊他了,老钱只是咧嘴一笑,没怎么说话。 带着两人就往家里走,让两人坐在堂屋的泥板凳上,转身又出去了。 没过多久。 堂屋外面就传来了老妇人的哭声,还时不时的夹杂着一名老妇人的骂声。 王由桢困惑的看了一眼爷爷。 王老爷子没有看见,也大概猜到发生什么事,按住要走出去的王由桢。 一炷香以后。 老钱家里穷的连个粮食麻袋都看不见,突然冒出了一股子肉香。 老钱佝偻着腰,从外面走了进来,把一个陶罐的炖鸡放在了桌子上。 对着王由桢咧嘴一笑:“吃吧,孩子。” 就这么一句话。 让心智极为坚韧的王由桢,差点落下泪来。 也让王由桢深刻的感受到了爷爷这些从边关活下来的老卒,有多么深厚的情义。 不是一个姓,也不是一条血脉。 却把他当成了自己孙子。 王由桢还没有开吃,那名老妇人的哭声和骂声更响了。 “杀千刀的钱老鬼呦,这只下蛋母鸡可是全家的命根子。” “没了老母鸡,全家可怎么活呦!” 蹲在墙角没有上桌的老钱,自己被骂也就算了,没让家人吃过饱饭活该被骂。 这声音传到堂屋里。 满是风霜的老脸,瞬间就变了。 还没等老钱站起来,王老爷子快步走过去按住了老钱:“行了,许你杀鸡,就不许弟妹骂两句。” 王老爷子走这么快,几乎是跑着过去,就是因为他太了解老钱的脾性了。 老实巴交的老钱要么不动手,一旦动手,就要出大事了。 王由桢注视面前的炖鸡,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钱爷爷,我等会儿再吃。” 说完这句话就出去了。 走到院子里,看见一名老妇人蹲在灶房的墙角,不停的抽噎。 看起来极为心酸。 王由桢走过去也没说话,从怀里掏出来几块碎银子,放在了老妇人面前。 老钱看到这一幕,又要站起来,不过又被王老爷子按住了。 老妇人看着面前的几块碎银子,突然愣住了,没有抢着放在怀里。 睁开昏花的老眼,看向了堂屋。 老钱还没有说话,王老爷子声音嘹亮的说道:“妹子你就收下吧,权当是孙子给你的孝敬。” “要是心里实在过意不去,等到小重孙生出来以后,还请妹子多纳几双鞋底。” 老妇人明显是心动了,但还是没敢伸出手。 那可是几块碎银子。 就算她已经老眼昏花了,也估摸的出来重量。 最少三两。 王由桢知道钱爷爷不发话,是不会拿这些碎银子的,赶紧给爷爷递了一个眼神。 让爷爷赶紧把这一次过来的目的说出来,好让钱爷爷心安理得收下银子。 王老爷子拉着老钱坐上桌,突然说道:“老钱,老哥哥这次过来,是想当咱们附近几个村子的粮长。” 话还没说完,老钱也是很突然的说了一句话:“粮长可不咋好当,坑人哩。” 王老爷子点了点头,看着老钱那张风吹日晒出很多沟壑的老脸,认真道:“老哥晓得,你就说你这个族长支持不支持。” 老钱没有任何的犹豫,也没问这样做,对方会不会坑他。 就说了一个字。 “成。” 第四十七章 拿下第二个村子 海盐村最大宗祠的族长支持了这件事,接下来的事情就容易了。 盐仓村和海盐村相隔只有十几里,两个村子的男女都是相互嫁娶。 很多宗祠都是姻亲关系,还是很亲的姑舅关系,早就从自己的兄弟姐妹家里听说了两件事。 一件事就是王家在西洋商人的支持下,开办了纺纱作坊。 海盐村的盐丁们不怎么关心纺纱作坊,真正让他们关心和羡慕的是,纺妇们的月钱居然达到了一两银子。 另外一件事,就是王家招募了十来人操练一批乡勇。 昌邑县不知道多长时间没出现过响马和流寇了。 说起这件事,昌邑县的老百姓虽然对县衙里的官老爷恨之入骨,在乡野的名声十分的狼藉。 三班六房的兵房掌案,在乡野却有不错的好名声。 昌邑县没有了杀人越货的响马和流寇,他们的日子过的在苦,也不至于随时有可能丢掉性命。 乡勇一般是用来抵挡流寇和响马,昌邑县又没有响马流寇,这些乡勇就不用担心惨死了。 不会被响马流寇杀了,整天又吃的那么奢侈,顿顿有肉粥。 今天刚刚传回来的消息,据说又给乡勇们买了金华火腿,让各个宗祠的长孙每顿都有火腿吃。 海盐村各个宗祠长孙听到这件事,着实给羡慕坏了。 大家都是长子长孙,凭什么他们有肉粥和金华火腿,自己只能在家喝一些麦麸稻糠粥。 羡慕是羡慕不来,埋怨就是埋怨不来,谁让他们不是盐仓村的宗祠长孙。 在老钱的牵头下,王老爷子和王由桢挨个拜访了海盐村的其他几个宗祠。 这些宗祠的反映,还有这件事的顺利程度,果然是应了王由桢的预料。 天大地大,吃饱最大。 一群人就在海盐村的谷场,一片比较开阔的土地上商量这件事。 等到所有的人都到齐了,还没等王老爷子开口说话,一名宗祠族长突然埋怨道:“王老哥。” “咱们兄弟当初在边关都是袍泽,老哥你可不能偏心。” 另一名宗祠族长搭腔道:“可不是哩,凭啥啊老焦他们家里的孩子有肉粥喝,现在又有金华火腿吃了。” “咱们这些老兄弟的孩子就得在家喝麦麸粥,” “咋的,就因为是老焦和你王老哥是同村。” 王老爷子听到这些话,听起来是埋怨,这里面确实真正的意味却是一种巴结。 忍不住大笑起来,完成了他这么多年来最大的一个愿望。 让附近村子的大宗祠族长,敬重他这个小宗祠的族长。 王老爷子过去因为是附近十里八村唯一一个杀了八旗兵的老卒,面子确实不低。 面子不低归不低,但还没有到让其他宗祠族长巴结的地步。 现如今,王老爷子的面子相当于统领五十名边关士兵的总旗了,这让他恨不得回去喝个大醉。 王老爷子刚准备开口说话,又有一名老兄弟埋怨道:“王老哥,听说你家作坊里的纺妇每个月可是有一两银子。” “这得买多少粮食啊,怎么说也得匀一些给咱们海盐村的老兄弟。” 王老爷子在过来以前,早就和孙子商量过这些事情怎么说了。 在这么多宗祠族长面前,王由桢就不方便插嘴了,在场的都是爷爷辈儿他一个晚辈说话就乱了辈分。 王老爷子按照提前商量好的说法,哈哈笑道:“哥几个放心。” “等到海盐村也支持老哥我成为粮长,就从各个宗祠挑出来十个人成为乡勇。” 王老爷子故意顿了一下:“至于纺妇嘛……” 这口气还没喘完,一名宗祠族长急忙说道:“只要能让家里孩子跟着去吃些好东西,纺妇的事情以后再说。” 其他宗祠族长早就等着乡勇这句话,因为纺妇这件事让王老爷子顿了一下,赶紧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不就是一两银子,这点事儿不着急。” “纺妇咱以后再说,先把咱两个村子的关防搞好了。” “只有十名乡勇吗,咱们几个宗祠挤一挤,再多出五六个壮劳力也是可以的。” 王老爷子和王由桢听着他们在那七嘴八舌的吵起来,心里彻底的放心了。 海盐村已经拿下了,成为了他们掌控的第二个村子。 不过听说对方还能挤出来五六个青壮,王老爷子和王由桢心里是高兴的,他们并不缺银子缺的只是青壮。 但就算是再缺,也不能因为这件事,让这些老兄弟家里缴不上盐课,被县衙的小吏活活打死。 王老爷子摆了摆手,笑骂道:“不要因为能够吃到肉,就满嘴胡咧咧。” “虽说粪段死了以后,只要咱两个村子一条心不让别的包户来包揽盐课,就没了过去那么沉重的盐课。” “但是从海盐村抽出十名劳力已经差不多了,又没有纺妇养家,再多的话,剩下的那些盐课让谁来缴?” 说出这句话的宗祠族长,没来由的老脸一红,这是说的太快说顺嘴了。 好在他的脸和其他宗祠族长一样,黝黑的发亮,看不出来他脸红了。 王老爷子看了一眼身边一直没吭声的老钱,最后说了一句:“这件事暂时就这么定了,先选十名乡勇送到老三那里。” “至于选谁家的……” 说到选谁家的孩子,这就是关键了,也是海盐村宗祠族长们最为关心的一件事。 王老爷子故意停顿了一下,把目光落在了老钱身上:“你们就去找老钱商量。” “这件事已经和老钱说好了,就由来他来操办。” 王老爷子说完这些话,带着王由桢转身离开了这里,开始向盐池村走去。 老钱立即成了海盐村所有宗祠族长里的香饽饽,左一句钱老哥,又一句老哥哥。 老实巴交了一辈子的老钱,过去从来没享受过这样的境遇。 虽说他是整个海盐村最大宗祠的族长,但因为他老实巴交的脾性,并不怎么受到其他几个宗祠组长的敬重。 老实巴交一辈子的老钱,听到这一句句的奉承话。 那张黝黑的[-]老脸。 咧嘴一笑。 第四十八章 新学社 王老爷子和王由桢在索桥的地方分开了,王老爷子要回去看着水力纺纱厂,王由桢转身去讲武堂找父亲王昌沐。 海盐村的宗祠已经答应支持爷爷担任粮长,说到底只是碍于爷爷的面子,还有乡勇和纺妇的诱惑。 想要把海盐村也变成工业革命扎实的根据地,接下来还是要靠父亲给海盐村的老百姓进行开智。 给他们的日子和子子孙孙带来希望,不是像现在这样浑浑噩噩的随时等着饿死。 干的越多死的越快。 别的不说,王由桢只希望能够公平一些,最起码能让老百姓的日子,因为越勤恳变得越来越好。 王由桢来到讲武堂,十名乡勇已经进行完了五公里越野,也已经吃完了午饭。 王由桢走到灶房里面,拿起一块面饼,又切了一块金华火腿上的肉吃了起来。 吃饱喝足了,看向了篱笆中间长条桌子。 王昌沐依旧是穿着那件破旧的儒衫,没有因为家里赚银子了,就换上绸缎做的长袍。 满脸温和,耐心的给十名乡勇讲解新思想。 新思想的课程,每天定的是一炷香的时间。 剩下的所有的时间,全部是辛苦的操练。 这就造成了乡勇对于新思想课程,十分的渴望,每天就等着这个时候。 在这个时候不仅能歇着,这种新思想还把他们带入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境地。 就像醍醐灌顶一样,明白了活下去的意义,也明白了他们操练步兵操典是为了谁而战。 往小了说,是为了父母家人。 往大了说,是为了人民。 乡勇们正是少年意气风发的时候,他们不再像以前浑浑噩噩的过日子了,已经开智了。 每个人都向往着成为关羽关二爷那样的英雄豪杰,为了家国天下,成就一番事业。 过去对于他们来说最为痛苦的读书,也不知道怎的,全部变成了如饥似渴的吸收新思想。 等到新思想的课程结束,王由桢走了过去。 十名乡勇全都是激动的站了起来,右手放在胸口行着军礼说道:“见过小先生。” 王由桢看到他们说到小先生三个字,是怎么样的激动,笑了笑示意他们可以出去了。 等到乡勇们全部离开了,负责烧饭做菜的曹三娘也很有眼力的离开了。 王由桢站在了父亲身边:“爹,海盐村的事情已经办妥了。” “接了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更加重要了,希望爹能尽快把新思想传播给海盐村的盐丁。” “别让他们浑浑噩噩被官僚乡绅压榨,心甘情愿一辈子穷苦。” “每天勤勤恳恳的做事,反而是越勤恳赔的银子越多,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王昌沐本来是站着给乡勇们传授新思想,长子过来了,坐在了长条板凳上。 父亲坐着,儿子站着。 这是规矩。 王昌沐听到儿子话语里的意思,理解他的心情,温和笑道:“为父正要说起这件事。” “现在已经影响两个村子了,既要给盐池村的乡亲们传播新思想,又要给乡勇传播新思想。” “如今又多了一个海盐村,只是为父一人,怕是已经难以应付了。” 说到这里,王昌沐突然像是陷入了一种回忆,脸上出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美好笑意:“所以,为父给过去的几位同窗好友写了一封信。” “请他们前来盐池村,一起成为新思想的先驱。” 王由桢的野望,未来可是要建立一个日不落帝国。 一个县对于大明来说,渺小到微不足道。 而一个村子,在一个县面前同样是十分的渺小。 昌邑县的村子加起来,少说也有上百个。 只有父亲一人传播新思想,明显是不够的,肯定需要更多接受了太祖思想的有志之士。 未来的道路,十分的艰辛,并且任重而道远。 想到这里,王由桢不由得无奈笑了一声。 以前看别的小说主角穿越,一个个都是一个州一个府的攻城略地。 再不济,也能收服一个又一个县。 哪里像他,折服一个村子都十分的艰辛,这两次每一次都冒着生命危险。 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把小命给丢掉。 他怕是最惨的穿越者了。 王由桢虽然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但他更加明白,这才是真实的情况。 初来乍到的,就能轻松掌握那么大的势力。 别的不说,单单是玩心眼方面,着实是让王由桢开了眼界。 这还是一般的富户,这要是碰上了那些乡绅和当了几十年官的老狐狸,心机还不知道阴险到什么程度。 王昌沐王由桢父子二人都是陷入了沉思,只不过一个是回想起了求学时候的美好,一个是想到了令人头皮发麻的乡野势力。 要是没有工业的降维打击,早就在第一次被孙包户针对的时候,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王昌沐首先回过神来,看着沉默不语的儿子,温和笑道:“桢儿,这件事你就不要操心了。” “一切都由为父来,虽说你要做的那件事情不一定能成。” “但是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成不成,起码没有白活一回。” 王由桢听到父亲的这句话,认真点头:“不错,当初太祖面临的各种危机比我危险了不知道多少倍。” “都能凭借坚定的信仰,一点点的坚持了下来,一步步的走出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光明大道。” 说起太祖,王昌沐以为王由桢说的是明太祖朱元璋,也是不由得点头:“确实,太祖皇帝当年不过是一个放牛娃出身。” “身边能够依靠的,也就只有一些宗祠兄弟。” “最终却能成就那样的一份千古伟业,千百年来只有两个人。” 王由桢听到父亲说的这段话,知道父亲理解错自己的意思了,也没有去解释。 王昌沐说起太祖的千古伟业,显得有些异常的激昂,温和的脸庞上也出现了一些豪情万丈。 王昌沐突然站了起来,望着挂在天上的明亮太阳:“再过几日,等到为父的同窗好友过来。” “为父就要成立一个学社了。” “毛概学社。” 第四十九章 事后总结 王由桢听到父亲语气里罕见带上了豪情万丈,又听到毛概学社这四个字,心跳不免加快了几分。 心里激动。 对于毛概学社这四个字,产生了极大的期待。 期待还只是一点点小火星,甚至是随时可能熄灭的新思想。 把大明染成红色。 在毛概学社四个字的刺激下,王昌沐王由桢父子二人暂时的分开了。 王昌沐赶着去海盐村,开展新思想的传播。 王由桢则是走回了自己的工业学堂,去自己的那间屋子里。 对这一段时间的收获进行一个总结,以及对下一步要做的事情进行规划。 王由桢回到工业学堂的屋子里,坐在纸糊窗户口的八仙桌旁边,开始研磨。 研好墨以后,提起毛笔开始在桑皮纸上总结这一段时间来的收获。 第一,工业方面。 焦勖在加装了低碳钢和燧石以后,改造出了更为先进的第二代燧发枪。 完成了一次对于火绳枪的产业升级,威力也是亲眼见到了,简直就是一支支霰弹枪。 这一次又从粪段的家里缴获了二十来支火绳枪,去掉一部分可能炸膛的老旧火枪,大概还能改造出十支燧发枪。 这么一来,就拥有二十支燧发枪了,提高了还是火种的工业阶级活下去的几率。 第二,军事方面。 用后世的各种步兵操典,操练了十名乡勇,成果也是十分的喜人。 从夜袭粪段的宅子开始,乡勇们的表现就十分的出色,尤其是在库房门口释放燧发枪。 王由桢亲身经历了那一个危险的时刻,亲眼见到了乡勇的训练有素,对于军事方面的成果极其的满意。 经过这一次扳倒粪段以后,再次招收了十名乡勇,把乡勇的数目扩大到了二十人。 同样是提高了工业火苗活下去的几率,增强了对于自身的保护。 接下来就是要对这些乡勇严苛操练了,再加上肉食的营养补给,想必用不了多长时间又能成为训练有素的近代化军队。 第三,经济方面。 王由桢现在还没成立各种各样大规模的工厂,经济方面能够总结得十分有限。 只有水力纺纱厂的银利,以及从粪段家里缴获的金银细软。 水力纺纱厂已经总结过了,只要再添上几个数目就可以了。 这一次经济方面的收获,最应该总结的是从粪段家缴获的金银细软。 二叔王伢人一直珠算到天亮,终于是把金银细软的精确数目珠算出来了。 写了一个数目交给了娘子,转交到了王宋氏手里。 王由桢即便是早有心理准备,也不免因为庞大的数目咋舌不已。 八千七百二十四两九钱五分银子。 王由桢感到咋舌,一小部分是因为这笔银子的数目庞大。 另一部分是粪段一家这得压榨了多少代老百姓,才能积攒这么庞大的一笔家业。 而这八千多两银子,还只是一部分,还有其他的绸缎布匹和粮食没有算在里面。 这还只是乡野里的小小富户,那些官僚乡绅,甚至是京城里的东林党。 这么多年来,通过压榨老百姓,又不知道搜刮了多少银子。 着实的让人触目惊心,每一两银子的背后都是一条条人命。 第四,教育方面。 教育方面也可以说是人才方面,涉及到了第三的经济方面。 王由桢没有贪图享受的把那些银子用来享乐,全部把这些民脂民膏发挥出了最大的作用。 让二叔王伢人通过马帮和海商送出了一封书信,通过这些书信去醒来大明末年那些井喷的人才。 在科技方面有很大成就的井喷人才,还有一部分是武夫。 这些人现在只是武夫,再过上几年,这些人就会成为武官了。 还是大明抵御建奴入侵的重要武官,以及平叛流寇的柱石。 在天启七年,那些武夫没有任何名气,完全可以把他们聚拢在新思想和讲武堂旗下。 第五,势力的扩张。 经过殚精竭虑的规划,终于是把势力扩展到第二个村子了。 也是一件最让人欣喜的成就。 现在已经拥有足足两个村子的势力了。 只不过对于第二个村子的掌握还十分的薄弱,接下来就看新思想的传播了。 王由桢总结到这里,基本上就结束了,放下手里的毛笔,揉了揉太阳穴。 对于他来说,真正想要总结的那些还有很多。 例如农业方面,化工方面,医疗方面,能源方面等等。 万事开头难,就目前来说能发展到现在的地步已经着实不容易了。 饭要一口口的吃,路要一步步的走。 总有一天,王由桢只是总结这些方面,就要耗费小半个月的时间。 总结了这一段时间以来的收获,王由桢开始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进一步的规划了。 王由桢拿起已经写满了桑皮纸放在一边,晾干上面的墨汁,免得让字迹模糊不清。 拿出一张新的桑皮纸,开始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进行慎重规划。 当王由桢给在桑皮纸压上镇纸,抬头看了一眼纸糊的窗户外面。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抹绿意。 不知道什么时候,窗户旁边的土地上,栽种了几株竹子。 王由桢的脸上不由得出现了父亲那般的温和笑容,应该是不善于与人交流的大弟子焦勖。 辛苦从河里背来淤泥,铺在窗户口旁边的土地上,栽种了一些竹子。 好让他这个先生多一些雅趣,心情更好一些。 王由桢的心情确实好了很多,闻着竹子散发出来的清新,开始进行最后的规划。 王由桢接下来的规划,同样是围绕改善工业革命的进程,也是接下来最关键的问题。 水力纺纱厂能够容纳的工人已经达到了极限,接下来就要想办法开拓其他的市场了。 不论是传播新思想,还是搬到乡野里的这些富户,根本目的还是要老百姓过上好日子。 王由桢不是皇帝,能够让老百姓过上好日的办法只有一个。 让老百姓能够成为工人,能够赚到银子。 能够。 越勤劳,日子越好。 第五十章 漕口 六月。 小暑时节。 田禾以及趋于成熟,既要防着牲畜踩踏田禾。 还要想着纳粮当差的事情。 就在天气逐渐炎热没有几天,掌控盐仓村的漕口从胶水南面回来了。 带着三名船东和一百多名船工回到了宅子,庆贺这一次丰厚的银利。 一条京杭大运河决定了大明的国库盈亏,便有无数人依靠贯穿大明南北的运河吃饭。 既有以东林党为首的官僚乡绅,也就五行八作的老百姓。 官府为了保证漕粮和漕运,制定了各种各样的规矩。 在漕运里讨饭吃的老百姓,基本上都是不识字的纤夫、船工、苦力,看不懂官府经常颁布的各种规矩。 便出现了以解释官府律令作为谋生手段的漕口,不过多是以刁衿劣监的秀才组成。 漕粮的征收和运送每多出一厘浮收,就会带来庞大的银利,漕口又有解释官府律令的大权。 这些漕口逐渐形成了漕帮,围绕着漕粮的征收和运送,形成了一套规矩。 漕规。 胶水贯穿莱州府南北,涉及大量的官仓粮食运送,并且关系着北方边关的粮饷运送,同样是形成了大大小小很多漕帮。 掌控盐仓村的漕口便是一伙小漕帮里众多漕口之一,这一次离开昌邑县前往南面的属州平度州,是为了运送一笔粮草。 孙家宅子内。 摆了十几桌酒席。 席面相当的丰盛,豕肉、鸡肉、鱼肉全是满满的一大盘子。 每一桌甚至还上了一只鹅,这可是能卖到四钱银子的豪奢肉食,昌邑官府允许屠宰的牛肉,不过二分银子一斤。 单是十几只鹅,便花了四五两银子。 不过,相对于这一趟买卖赚的银子,却是不值得一提了。 这一趟少说也赚了二三百两银子,还搭上了一条晋商掌柜的线。 漕口手里一共有三艘平沙船,每一艘有一名船东,负责掌管平沙船上的货物和船工。 三船东瞧了几眼上首的二船东和大船东,瞧见二船东有站起来说些奉承话的意思,赶紧起来谄媚道:“这一次还是漕口有见识,要不然咱们怎么可能搭上晋商的一位掌柜。” “别的不说,单是这个平度州就吓得够呛,还以为是别的州府。” 坐在首位的那名中年,头戴东坡帽,身穿右衽衣,看起来很像一位满腹经纶的秀才。 听到三船东的恭维,忍不住开口笑了,露出了一颗金色门牙。 漕口见到人以后一个习惯,总喜欢笑着露出牙齿。 也很明白三船东的意思,每个漕帮有每个漕帮的地盘,每个漕帮里的漕口还有各自的地盘。 平时为了争抢银利,漕帮里的各个漕口都经常发生械斗,更不要说是突然闯入其他漕帮的地盘。 漕口笑着露出金牙说道:“直隶州是直隶巡抚司的大州,相当于咱们莱州府。” “属州是属于莱州府这样的府或者大州的小州,这里面有不少的学问,你们没读过书哪里会知道。” “不是你们想的要离开莱州府,只不过是去一趟南面的平度州。” 说到这里,漕口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这些船东在盐仓村待了半辈子从来没离开过,连昌邑县衙门在哪都不知道,哪里知道平度州。 漕口又露出了金牙,准备再卖弄几句墨水。 二船东因为被三船东抢了先,心里不免有些气恼,赶紧从官帽椅上站起来说道:“这一次要不是漕口的英明,哪里能把粮食卖到一两七分银子一石。” “不像某位船东听说是州,立即吓得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话还没说完,三船东猛地从官帽椅上站了起来,瞪着二船东骂道:“孙子,你也好不到哪去!” 二船东和三船东一样都是依靠好勇斗狠成为的船东,都不是什么善茬,立即反骂了回去。 大船东瞧着两人在那勾心斗角的骂来骂去,心里嗤笑,知道两个人在想些什么。 不过是在争他的位子。 但他们哪里知道,大船东不是说能打就能坐上的,还得有心眼才行。 而他更是从漕口刚开始加入漕帮开始,就一直跟在身边的亲信之一。 现在也没之一了,只剩下他一人了,其他亲信全死在了争抢地盘的械斗里。 也就没人知道他成为大船东的最大根源,真的以为是他手下的船工最能械斗? 大船东一口口喝着酒碗里的酒水,装作没看见,却是在用余光看二船东和三船东的笑话。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你们两个人懂个屁,这一次能够卖到那么高的银价,不是因为搭上了晋商掌柜。 根本原因在于这些粮食是卖给八旗老爷的,也只有缺粮的八旗老爷肯下血本,把一两三分银子一石的粮食提高到一两七分银子。 真当吃人不吐骨头的晋商发善心? 两个没见识的板肠。 第五十一章 漕口的猜测 二船东和三船东祖上是从河南布政司逃难到的昌邑县,大船东经常在心里骂上一句对于当地人的蔑称‘板肠’。 他二人要是知道大船东有这种想法,一定会回一句对于山东布政司人士的蔑称‘胯’。 漕口瞧见二船东和三船东两人没完没了了,心里不免感慨,当初选的大船东真是英明。 三人都是鱼儿镇的船东,大船东却在那不动如山的慢悠悠喝茶,颇有几分漕口的气度。 大船东让漕口满意的地方,远远不止这一点。 大船东喝的差不多了,不紧不慢的站起来说道:“漕口,听待在家里的一位兄弟说。” “咱们离开的这段时间,孙包户和粪段前后脚的被符烟山响马给宰了,咱们是不是找人去讲斤头。” 漕口回到宅子以后,也听家里说起这件事了,递给三名船东一个眼神。 大船东跟着离开了外院,走过垂拱门,来到内院的书房。 二船东和三船东同样是跟了过去,只不过不像大船东那么稳重,骂骂咧咧的跟了过去。 书房内。 漕口坐在一张黄花梨书案后面,拿起还算温热的私窑茶壶,倒了一杯。 二船东和三船东不好这一口,相互不顺眼的坐在相对的普通官帽椅上。 大船东倒是挺爱喝茶水,自顾自的倒了一杯,有模有样的开始品茶。 几盏茶过后。 漕口放下手里的茶杯,询问了一句:“你们怎么看。” 三船东立即嚷嚷道:“符烟山又咋的,咱们可是漕帮,难道还会怕了一群连祖宗祠堂都扔了的畜生。” 刚才差点没拼命的二船东,这个时候倒是附和起来了:“可不是,咱们漕帮能怕了这帮对不起祖宗的畜生。” 大船东听到两人的说话,又是忍不住一阵的鄙夷,真正对不起祖宗的是你们两个。 祖宗要是知道你们把粮食卖给了建奴,还不得从坟地里跳起来给你们一巴掌。 大船东心里鄙夷,却没有说出这些话,因为他也参与了这件事,他也不是个东西。 漕口听了一阵,没听出点有用的东西,看向了在那品茶的大船东。 大船东这才放下茶杯,说出了自己想法:“昌邑县的漕帮确实不怕符烟山响马。” “但是响马要是来个突然袭击先把这件事做了,漕帮绝对不会因为一名已经死了的漕口,得罪纵横乡野的符烟山响马。” 漕口听到这番话,终于听到有水平的东西了,露出金牙笑道:“高见。” 大船东得到了漕口的夸赞,心里乐呵的不行了,脸上却是不动声色。 另外两名船东突然是一路人了,怎么看他都不顺眼。 大船东哪里会在意他两人的想法,真正要在意的是漕口,想了想继续说道:“咱们应该先查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事。” “那两家真要是无意中动了符烟山响马的银利,也就罢了。” “如果是要钱要粮,咱们就主动送上一笔,刚好趁着这件事落个人情。” 漕口忍不住点了点,大船东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能用脑子解决尽量不要动手,这才是他们家一代代把持漕规的最大根源。 尤其是到了他这一代,家里几乎要被排挤出漕帮,要不是他力挽狂澜,哪里有现在的好日子。 漕口满意了,另外两名船东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了,准备说上两句表现一番。 大船东不经意的扫了两人一眼,心里发笑,也不说话了等着看两人笑话。 虽然不经意,但二船东和三船东哪里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只能恨的牙痒痒的继续闭嘴。 大船东等了约莫一盏茶时间,二船东和三船东始终没有说话,心里遗憾,继续说道:“这件事关系重大。” “建议漕口请来漕帮的账房,账房毕竟是总漕口的亲信,面子不小。” “符烟山的响马再是天不怕地不怕,账房的面子总要是给的。” 二船东和三船东听到这里,脸色更难看了,就像是蹲了半天没拉出来。 大船东这一连串的安排太妥善了,几乎可以说是滴水不漏了,岂不是把他们两人比成了傻子。 漕口对他肯定更加信任了。 谁曾想,漕口接下来的反应,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不尽然。” “联络符烟山响马这件事照办,不过不是现在。” “孙包户和粪段家里出事的时间不短了,盐课的包揽还一直空着,你们难道不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大船东愣了一下,立即陷入了沉思,思索这里面的门道。 二船东和三船东则是赶紧附和,翻来覆去的谄媚漕口真是英明。 过了一袋烟功夫,大船东抬起脸来看向了漕口,佩服道:“还是漕口考虑的全面。” “难不成两个盐村又出了漕口这样的人物,勾结两个盐村的宗祠脱离了盐课包揽?” 二船东和三船东虽然心里对大船东挺不服气的,但他这句话说的却很在理。 现在当紧的不是给符烟山响马送粮送钱,当紧的是用他们这伙人的势力,赶紧把两个盐村的盐课包揽下来。 漕口再次点头:“这次怕是出现了一个难缠的角色,估摸着应该是盐池村的王昌沐。” “这两个盐村的盐丁里,也就王昌沐肚子里有点墨水,又有王来聘的帮衬,做成这件事倒也不难。” 漕口和大船东两人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分析的七七八八,甚至连王家出手都猜测出来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直接把两个盐村的宗祠族长和长子全部叫来。 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逼的王昌沐这个长子求饶,落了王家的面子,就能让王家失去其他宗祠主心骨的地位。 那帮子宗祠就是一盘散沙,没了挑头的刺头,也就没了主见。 一次压服所有的宗祠,省得还要一个个的去收拾,着实麻烦。 至于有没有可能是王家扳倒的孙包户和粪段,从漕口到大船东,甚至脑子很直的二船东和三船东。 想都没想过。 那可是盘根交错在地方多少代的富户,怎么可能被一帮子穷鬼扳倒。 这个世道,讲究个权势。 第五十二章 王由桢的计划 事实恰恰与漕口船东所想的相反。 孙包户和粪段正是王家扳倒的,这才前后脚的莫名其妙死在符烟山响马手里。 漕口不知道的是,王由桢已经在做扳倒他的准备了。 就在漕口在宅子里庆贺收获,王由桢安排了一些两个村子的乡民,前往了各自在盐仓村的亲戚家里。 有盐丁也有妇人,全是去打听关于漕口的消息。 漕口不是外来户,祖祖辈辈都生活在盐仓村附近,盐仓村的盐丁和妇人有不少曾经在他家做过长工和帮厨。 各种各样的消息,源源不断的从盐仓村里传了过去。 就连漕口小的时候偷看寡妇洗澡这样的隐秘事,全都被扒了出来。 经过王由桢长时间的打听各种消息,漕口就像是没穿衣服一样,从上到下看了一个透彻。 王由桢正坐在纸糊窗前,闻着清新的竹香,分析着这些消息。 鱼儿镇靠海,夏天经常刮起海风。 现在已经是六月小暑时节了[],天气还是十分的凉爽。 颇有大诗人王维所说的天气晚来秋的意味。 王由桢吹着凉爽的海风,身上相当的舒服,心里也是越来越轻松。 因为从这些复杂的消息里,王由桢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那条针对漕口的计划也是越发的完善了。 至于能不能成功。 王由桢也没有太大的把握,一是漕口的实力过于强大,难缠程度超过了孙包户和粪段不少。 别的不说,漕口手下拥有一百多名纤夫和船工,全都是长年累月与其他纤夫船工械斗的老手。 都是见过血的,凶狠程度甚至超过了帮虎。 还有一个原因,也是最大的原因。 影响这个计划能不能成功的最大因素,不再是王由桢了,而是一伙海寇。 王由桢对于这伙海寇是两眼抓瞎,什么也不知道。 不知道这伙海寇的股掌柜是什么脾性,需要用什么手段才能更好的说话。 不知道这伙海寇有没有内斗情况,万一落在了股掌柜对头的手里,会不会被对头给一刀宰了。 真正高明的计谋,主动权要掌握在自己手里,而不是把获胜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但漕口给他的压力实在太大了,只能冒险一搏了。 因为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关于扳倒漕口这件事,王由桢已经通过三叔王来聘前前后后试探了好几次符烟山的响马。 不管怎么试探,结果都是一样。 符烟山响马一口回绝了这件事,没有任何的余地。 不仅仅是因为忌惮漕口手下的一百多名纤夫和船工,更加忌惮漕口背后的漕帮。 一阵海风吹来。 吹动了纸糊窗户。 王由桢揉了揉太阳穴,把八仙桌上写写画画了很多的桑皮纸,全部交给了焦勖,让他把桑皮纸全烧了。 王由桢离开了工业学堂,走过河面宽阔的潍水,来到了水力纺纱厂附近。 这段时间以来,水力纺纱厂南面又在平整土地,建立一家新的水利工厂。 这一次还是用工业进行降维打击,尝试着扳倒漕口。 只不过不是用水力纺纱机了。 而是用另一种水力机械。 第五十三章 第二种水利机械 王由桢筹划了很久的这种水力机械,不仅能用来搬到漕口,还有更为重要的作用。 让纺织体系的工业产业链更近一步,再一步提高纺织体系的初步工业化。 另外,还可以容纳更多的工人。 海盐村的盐丁们也能跟着享受工业化的红利,彻底掌控人心还比较浮动的第二块村子根据地。 这种水力机械不是别的,正是一种纱锭下游的水力机械。 水力织布机。 王由桢来到潍水岸边,第二座水力工厂已经初具雏形。 水流激涌的浅水河边。 外围一圈高大的土墙已经修筑好了。 高炉水塔、湢室、公用茅房、石灰等用来预防温病的设施,全部搭建完毕。 泥瓦匠们正在热火朝天的搭建水上车间,以及用来运送大宗货物的小马头。 王老爷子已经打造好了一台水力纺纱机,也已经组装好了,正在试用水力织布机的产量。 王由桢走进紧闭的正门,顺着一条青砖路走到壹车间。 一台水力织布机正在运转,快速的纺着棉布。 大明的织布机是踏板织机,用双脚踩踏,双手打纬,进行棉布的纺织。 有着不少的缺陷,其中最大的两点。 第一,双手打纬。 纺妇用手拿着梭子,把纱线从左侧穿到右侧,再从右侧穿到左侧。 不停的来回纺布,棉布的宽度是由左右手的长度决定。 如果棉布再长的话,左右手的长度就不够了。 为了更快的纺出棉布,不管是大明的棉布,还是不列颠东印度公司的印度棉布,长度一般在三尺以内。 也就是王由桢在推行的一种更为精准的新度量衡,王氏度量衡的一米以内。 这样一来,就大大制约了棉布的实用性。 棉布剪裁成衣裳只是一种用途之一,还有棉被、幕帘、地衣等等用途,这些的用料宽度可就不止三尺了。 第二,织布速度。 棉布是由纺妇用手左右来回纺出,纺妇挥动手臂的速度,决定着一天能织出多少棉布。 纺妇不可能一直挥动手臂,穿一段时间的梭子,就要歇息。 另外,还要上茅房、吃饭、患病等等消耗的时辰加起来,织布就慢了很多。 王老爷子打造的水力织布机,却是彻底解决了所有缺陷。 首先用的是飞梭,解决了宽度问题。 在织布机横梁上加了一条滑槽,滑槽里打造了一个带有小轮子的梭子。 滑槽的两侧是弹簧,以及两个小木锤。 通过小木锤的打击,飞梭在滑槽里滑动,不停的纺织棉布。 棉布的宽度就不是纺妇的手臂长度决定了,而是滑槽的长度。 这么一来,棉布的长度就有了颠覆性的变化。 可以是一米,也可以是两米,甚至可以是三米。 其次,用的是水利。 水力织布机的两侧有两个水轮,在水流的带动下,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 水轮通过轮轴带动水力织布机。 从而带动水力织布机上一连串的机械运动。 两个小木锤不停的捶击飞梭。 飞梭末尾系着纱线,快速的在上下交错的经纱中间穿过。 完成一次打纬。 织出一纬的棉布。 速度不知道比纺妇用手快了多少倍。 王由桢走进‘咔嚓’作响的壹车间,二叔直勾勾的盯着水力织布机,简直就像是见到了鱼儿镇最漂亮的俏寡妇洗澡。 眼睛一点也不愿意离开,要不是因为眼睛睁的时间太长,发酸发涩引起眨眼。 甚至就连眨眼都不愿意。 直到王由桢走到身前,招呼了一声:“二叔。” 王伢人漫不经心的回应了一声:“嗯。” 然后又没声音了,还是直勾勾的盯着水力织布机。 在试用水力织布机的时候为了不被发现,壹车间修筑的不小,却也不是很大。 大概能容纳五台水力织布机。 王老爷子正在旁边亲自组装第二台水力织布机,瞧见旁边的动静,走过去踢了一脚王伢人:“老二,瞧瞧谁来了。” 王伢人被一脚踢醒了,这才回过头去,擦了擦干涩的眼睛:“大儿,来了。” 王由桢无奈的笑了笑:“二叔,你这都看了好几天了,怎么还没看够。” 王伢人性情比较敦厚实在,做事从不喜欢张扬。 谁知道提到了水力织布机,性格立即变的像个拉客的龟公,声音都提高了很多:“这等神仙用的织布机。” “别说是二叔了,就算是知县老爷在这里,也会挪不开眼睛。” 王由桢笑了笑,没有反驳二叔说的话。 其实真要是被外人看见了,何止是掌管十万老百姓生杀大权的知县,就是山东布政司的巡抚,肯定也挪不开眼睛。 这可是跨越时代的产物。 王由桢理解二叔的心情,没有在意这件事,开始询问了自己最为关心的问题:“二叔,水力织布机一天能织出多少棉布。” 向来沉稳的王伢人听到这句话,情绪突然变的很激动,伸出了四根手指头。 由于太过于激动了,王伢人似乎舌头打结了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不停的摇晃四根手指。 四倍? 官僚乡绅作坊里的踏板织机,一架一天能够纺出一匹布。 四倍就是四匹。 王由桢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比他预期的十倍要低了不少。 虽说棉布的银价更高,一匹粗棉布就能卖到三钱,价银是纱锭的几倍。 但是只有四倍的话,还是有些低了。 王伢人瞧见侄儿皱眉了,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激动的声音都颤抖了:“四...四十...倍...” 四十倍?! “真的?” 饶是王由桢的心态不俗,坚韧程度甚至超过了很多积年老吏,还是不由的被这个数目给震撼到了。 这可是四十倍。 也就是说官僚乡绅作坊里的一架踏板织机,纺出一匹棉布的时辰。 水力织布机已经纺出了四十匹。 这可不是用一只手就能拿走的纱锭,而是用双手拿的一匹布。 一匹布。 四十匹布。 这其中有多大的差距,王由桢就算是没有见到,也已经想象的到了。 四十匹棉布堆起来比他都要高了! 第五十四章 带来的惊人银利 王由桢现在是彻底理解二叔了,理解二叔为什么会是一副瞧见俏寡妇的神情了。 在此时此刻的王由桢看来,这些水力织布机的诱人程度几乎相当于知县夫人,甚至巡抚夫人在洗澡了。 毕竟,棉布买卖的银利可是比纱锭买卖要高出不少。 单从银价上就看的出来。 纱锭不过一钱一锭,棉布却能卖到三钱一匹。 王由桢忍不住问道:“二叔,每台水力织布机的银利是多少。” 提到最为擅长的银利了,王伢人这才把心思从‘咔嚓’作响的水力织布机上收回来。 听着水利转轮和打纬的‘咔嚓’声,也不嫌影响他说话,反而是成了官僚乡绅追捧的高雅昆剧。 在水流声、转轮声、打纬声等嘈杂里,王伢人脸上明显露出了一点陶醉的意味,声音敦厚的说起了水力织布机银利。 官僚乡绅作坊里的踏板织机纺出一匹布,算上废纱,大概需要两斤多的纱线。 纱锭是一钱银子一斤,再加上纺妇的口粮,纺出一匹布就需要二钱五分银子。 官僚乡绅作坊里纺出的粗纺棉布,昌邑县市面上的银价是三钱银子一匹。 也就是说,官僚乡绅的每匹棉布赚五分银子。 王由桢听到二叔罗列出来的详细数目,忍不住点了点头。 确实要比纱锭的二分五厘要多,甚至是多出了一倍,银利达到了惊人的五分银子。 棉布可是大宗货物,江南商人每年卖出的棉布是以千万匹为基数。 每多出一厘就多赚不知道多少银子,何况是多出了二分五厘的银利。 这还是昌邑县的粗布银价,想必在其他地方还会有不少的溢价。 王由桢继续问道:“那咱们的棉布银利是多少。” 王伢人在王由桢思考这些话的时候,几乎是闭上了眼睛听嘈杂声,舒坦的差点没呻吟出来。 真的就像是听到了人间能有几回闻的昆剧。 王伢人听到侄儿再次重复了一边,这才张嘴说了起来。 首先,水力织布机用的纱锭就比官僚乡绅作坊里的纱锭便宜,只有七分五厘银子。 王由桢只是听到一个七分五厘银子,又是忍不住点了点头。 心里十分的赞叹,没想到二叔的经商天赋这么高。 虽说水力纺纱厂的纱锭成本是六分五厘银子,也是王由桢自己创办的工厂。 但是绝不能直接用成本价给水力织布厂。 一来,等到两类工厂发展到一定规模,断绝了一条以权谋私的重要途径。 要不然,等到水力纺纱厂和水力织布厂发展到十几家,几十家,甚至是几百家。 肯定会有人以水力织布厂买纱锭的名义,大批量买走水力纺纱厂的成本价纱锭。 这里面涉及的银利实在太大了,就算是两类工厂的管事总管不敢,他们的亲友同宗却有这个胆子。 这可就是在吸王由桢的血了。 二来,分开管理有利于合理竞争。 王由桢是母工厂,水力纺纱厂和水力织布厂是子工厂。 银价丁是丁卯是卯的和外人一样,更能促进水力织布厂不停改进,提到自家棉布的竞争力。 免得因为直接可以拿到廉价纱锭,有着充足的优势,失去了竞争的心思。 水力织布厂一旦没了竞争的蓬勃活力,距离破败也就不远了。 王由桢不免有些期待二叔以后的成就了。 王伢人的成就确实值得期待,很多繁琐冗杂的数目,不需要任何的账本,张嘴就来。 单是这份惊人的记忆力,已经条例清晰的逻辑分析能力,就已经足够称得上一句商贾人才了。 王伢人直截了当的说出了具体数目,没有半点的迟疑。 水力织布厂的棉布由于是先进的水利机械,只需要二斤纱锭就可以纺出一匹棉布。 按照一斤纱锭七分五厘银子来算,一匹棉布的成本就是一钱五分银子。 王由桢听到这里,忍不住打断了一句:“每匹棉布多出一钱五分银子的银利?” 王伢人很能理解侄儿的心情,也难得见到对待什么事情都十分镇定的侄儿,主动打断别人说话并且还是这副神情。 何止是侄儿,就是王伢人在算出一匹棉布的成本银价,同样是难以置信始终认为是算错了。 直到他前前后后算了十几遍,敲打算盘的手指都酸了。 又专门去找了一趟大哥王昌沐,让这位教书先生认真算了一遍。 还是一钱五分银子。 王伢人这才相信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数目。 王由桢忍不住笑了,有了这么一个惊人的数目,扳倒漕口的可能再次增加了一成。 第五十五章 扳倒漕口的办法 官僚乡绅作坊里的棉布成本是二钱五分银子,水力织布机织出的棉布成本只需要一钱五分银子。 王伢人忍不住感慨了一句:“也就是说,就算咱们把棉布银价压在官僚乡绅的成本线上。” “每一匹棉布还是能赚一钱银子,比官僚乡绅的五分银利还要多出一倍。” 二叔所说的这个残忍事实,就是王由桢接下来扳倒漕口最大的依仗。 接下来要做的那件事十分的危险,甚至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丧命。 王由桢虽然知道当他说出这件事以后,家里所有人都会反对,还是不准备隐瞒这件事。 王由桢停顿了一盏茶功夫,突然说了一句:“爷爷,孙儿准备去一趟黑岛。” 这句话刚刚说完,王老爷子直接严厉的拒绝了:“不行,这件事绝对不行。” 黑岛有着一股莱州湾最臭名昭著的海寇。 这些年来,烧杀抢掠的事情不知道做了多少,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把人头割下来挂在船艏。 据说,股掌柜所乘坐的那座中型福船,挂的人头已经多达二百多颗。 想想都令人头皮发麻,黑岛上全是这样杀人不眨眼的恶鬼。 王老爷子怎么可能让孙儿去黑岛,明摆着是去送死。 王由桢也没觉得自己说出来,爷爷就能立马答应这件事。 只能一点点去解释,希望能把爷爷说通:“爷爷,漕口已经从回来了。” “以漕口的贪婪,绝对不会放过盐池村和海盐村的盐课包揽。” “现如今,两个村的宗祠都已经支持爷爷成为粮长了,咱们也就成了两个宗祠的主心骨。” “这么一来,漕口首先对要对付的就是咱们王家,他们要拿咱们立威。” 关于王由桢说的这一点,王老爷子和王伢人全都是心里有数,想必过不了多长时间漕口就要举办一场庙会。 在这场庙会上,用各种理由折辱王家,让王家彻底失去两个村子的主心骨地位。 满脸严厉的王老爷子,突然变得有些狰狞了。 杀过八旗鞑子的他,从来没有等死的道理。 如果只是拿王家立威也就算了,等到王家屈服了漕口的淫威,没有用处以后。 等待王家的只有一条路,全家被漕口用各种理由给杀死。 王家已经有一次挑头反抗富户的先例了,谁知道王家还会不会第二次挑头。 现在留着王家只有一个作用,只是留着立威,一次收服所有的宗祠。 等到漕口收服所有的宗祠以后,只有杀了王家才能永远杜绝这个隐患。 王伢人敦厚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决绝,张了张嘴,刚准备要说出让他过去一趟黑岛。 转念一想,他还不知道去黑岛去做些什么:“大儿这次想去黑岛究竟要做些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去黑岛,去别的地方不行吗?” 王由桢认真的摇了摇头:“去黑岛的目的很简单,就像当初借刀杀人,借了符烟山响马的刀杀了孙包户一样。” “这次也想借刀杀了漕口。” “前几天二叔去了一趟符烟山,响马不愿意出手这件事还是二叔亲自从响马那里问出来的。” “侄儿也知道原因是什么,漕口手底下有着一百多号常年参加械斗的纤夫和船工。” “这些纤夫和船工可都是见了血的狠人,真的要拼杀起来,绝对敢和符烟山的响马拼命。” “符烟山好不容易才发展到现在的地步,哪里愿意因为我们得罪了实力强大的漕口。” 另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王由桢不用说出来都清楚,漕口背后站着的可是漕帮, 漕口背后的漕帮是不亚于符烟山的一股势力。 王伢人听到王由桢说到这里,基本上就明白侄儿要做什么了:“大儿是想借黑岛海寇的刀杀了漕口。” “二叔常年和贩洋货物接触,对于黑岛海寇的实力和心狠手辣比谁都清楚。” “黑岛海寇确实有灭了漕口的实力,但是他们心狠手辣的程度更是让人心颤。” “这样吧,二叔在外面怎么说还有一些人脉,这一次就让二叔过去一趟。” 王伢人再怎么有人脉,也不过是俵物店的一名小小伢人,能够认识黑岛海寇的一个小头目就不错了。 更不要说船东,甚至是股掌柜了。 在那些杀人不眨眼的黑岛海寇眼里,王伢人只是一个小小的伢人,杀了他就像随手宰了一条鱼一样。 王由桢想也没想,直接拒绝道:“这件事就不要争了,还是侄儿亲自去一趟比较好。” 就在这时。 王来聘突然从外面走了进来:“大儿,还是三叔去一趟。” 王老爷子瞧见老三走进来了,心里松了一口气,立即也同意了这件事:“就让你三叔去。” “你三叔好歹有着斩杀三名倭寇的名头,对于经常与倭寇进行海战的海寇来说,起码算得上一位壮士。” “说不定到了海岛以后,就能见到黑岛的股掌柜,直接把刀给借来。” 三叔有斩杀三名倭寇的名声不错,但是三叔不会一些谈判方面的技巧,怎么能与黑岛海寇的股掌柜谈成这件事。 再者说了,这一次过去同样是不能暴露王家拥有工业机械,还是要以西洋商人的名义过去。 王由桢过去是一位精通十几国语言的核能博士,不要说和兰话了,世界上的主流语言基本上都会。 另外,当初核能实验室可是从和兰重金挖来了一名和兰耗费心血培养的核能专家,对于和兰人的习惯和习俗还算是比较了解。 三叔王来聘打扮成红毛鬼骗一骗符烟山响马还可以,毕竟符烟山的响马也没怎么见过红毛鬼,只要长得像就可以了。 黑岛海寇可就不一样了,他们可是常年和倭寇,以及和兰东印度公司这些西方人接触。 以黑岛海寇在海上摸爬滚打那么多年的精明,只要稍微露出一点大明人的习惯,就是一个很大的破绽。 王由桢知道家里人担心他的安危,全都是在为他着想。 他还是很坚定的说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亲自去一趟。” 第五十六章 再等等 王伢人见劝不下住王由桢,顿时急了,用最快的脚步跑出了壹车间。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把大哥王昌沐给请来。 这个时候,也就只有王昌沐这个当爹的,能够劝住侄儿王由桢了。 王伢人刚刚走出水力织布厂的大门,还没走开两步,一名穿着破旧衣衫的中年先生,迎面走了过来。 王伢人瞧见大哥亲自过来了,焦急的说道:“大哥,赶紧劝劝桢儿。”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非得去一趟黑岛,黑岛是个什么情况,大哥肯定是知道的。” “黑岛上全是一些杀人不眨眼的恶鬼,有的时候缺粮食了,甚至是把人肉当粮食吃。” 黑岛海寇的名气在莱州湾一带影响很大,王昌沐怎么会不知道这次前往黑岛的凶险程度。 王由桢作为王家的长子长孙,也是王家唯一的希望。 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们王家就真的沉没在青史里了。 王昌沐现在应该十分的心急才对,谁知道,只是温和的笑了笑:“不急。” “这件事大哥已经做出了安排,桢儿要是真的想去就让他去一趟好了。” 两兄弟话是这样说,但王昌沐作为父亲还是要劝上两句。 一起走进水里织布厂,走向壹车间。 在水力织布厂的半道上,碰到了正在向外走去的王由桢。 王由桢看见父亲过来了,没有任何的担心,反倒是彻底的放心了。 这件事已经提前和父亲说过了,虽然父亲没有说支持,但也没有反对这件事。 只要父亲不反对这件事,那他就可以放手去做了。 王昌沐叫住了向外走去的王由桢,温和笑道:“桢儿,你做事向来十分的谨慎。” “就拿前两次来说,不管是扳倒孙包户还是粪段,全都是搜罗了最详尽的各种消息。” “从这些详尽的消息里,整理出一个最谨慎的谋划,这才做到万无一失的扳倒了孙包户和粪段。” “黑岛海寇是个什么德性,莱州湾一带的老百姓都知道,那你为何还要执意要去黑岛一趟。” 王由桢听到父亲的问话,心里苦涩,苦笑一声说道:“父亲,咱们这一次面对的漕口实在是太过于强大了。” “孩儿对于漕口的消息搜罗是最详尽的,准备也是最为充足的。” “准备了这么多天,做出了一个谨慎到不能再谨慎的计划。” “而这个最为谨慎的计划,也是最有可能成功的一个计划,就是孩儿亲自去一趟黑岛。” 王昌沐问出这一番话,只不过是用来堵住二弟王伢人和三弟王来聘,以及父亲王老爷子的抗拒心思。 漕口的强大程度确实超乎了想象,但又在情理之中。 只要王家想一步步壮大势力,从扳倒孙包括开始,就一定会有正面面对漕口的那一天。 就像王由桢所说的那样,两个村子现在拥有的实力不过是二十名乡勇。 漕口手底下却掌握着一百多名纤夫船工,还都是经常参与械斗的狠角色。 就连符烟山的响马都忌惮漕口的实力,何况是仅仅只有二十名乡勇的他们。 就像王由桢说的那样,现在最谨慎的一个办法,也是最可能成功的一个办法。 借助黑岛海寇的势力。 王昌沐没有去阻拦王由桢,他这个做父亲的,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为长子铺路。 王昌沐看着一脸苦笑的长子,走过去揉了揉他的脑袋,温和笑道:“再等等。” 说完这三个字,王昌沐转身就离开了这里。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本来心里十分紧张和忐忑的王由桢,注视父亲离开的背影。 莫名的心安了很多,只是因为这一个背影,这一趟就能安全的回来了。 王老爷子、王伢人、王来聘三人听到王昌沐父子二人的对话,知道这件事拦不住了,只能尽力的去帮忙了。 王来聘突然说了一句:“大儿,这一次去黑岛三叔陪着你一起去。” 王老爷子和王伢人忍不住点了点头,有老三王来聘跟在身边,就有了那么一点活着回来的希望。 王由桢却是郑重的摇了摇头:“三叔,你现在就是两个村子的定海神针。” “千万不能离开这里,一旦离开了这里,保不齐漕口就会动其他的心思了。” 王来聘虽然心里很不愿意留在这里,眼睁睁看着大儿一个人前往黑岛。 但侄儿王由桢说的每句话都是事实,两个村子确实需要王来聘的名声镇着,要不然真的会被漕口搞出其它的小动作。 王由桢看着满脸忧愁的三叔王来聘,用坚决的语气说道:“三叔,咱们现在已经到了最艰难的时刻。” “如果家里还出现什么岔子的话,侄儿就真的没有任何活下来的可能了。” “只要家里能够保证不出乱子,侄儿在外面总归是有一些希望的。” 王由桢说完这句话,担心爷爷和两个叔父还要坚持留下他,便立即离开了水力织布厂。 只要见不到他,家里人就能逐渐接受这件事。 王由桢本来明天就要去一趟黑岛,既然父亲说了再等一等,那就再等上三天的时间。 三天以后出发,带着十名乡勇前往黑岛。 这一次前往黑岛,王由桢身边只会跟着两名弟弟,其他乡勇全是各个宗族的长子长孙。 原因就是因为太过于凶险了,王由桢自己觉着活下来的可能都不到三成。 如果把弟弟们全部带了过去,岂不是让黑岛海寇给一锅端了。 反正这一次乔装打扮成和兰东印度公司的商人,只有王由桢一人。 其他乡勇只是他这个西洋船长雇佣的船工,和兰东印度公司的船长也会雇佣大明的船工,这一点倒不会露馅。 这一次不同于前往符烟山,王由桢和几名弟弟全部乔装打扮成西洋人。 只有王由桢一人打乔装打扮成西洋商人,也是为了防止露馅。 毕竟,就算是二叔王伢人亲自乔装打扮成西洋商人,也会露出很多破绽。 更不要说连见都没见过红毛鬼的几名弟弟了。 骗一骗符烟山的响马还可以,想要瞒过黑岛海寇的眼睛,绝对会立刻露馅。 第五十七章 准备 三天后。 王由桢带着十名乡勇前往了黑岛。 在这三天的时间里,做足了各种各样的准备。 尤其是王伢人通过俵物店的东家,搭上了一条水师总旗的线。 花费一百两银子的重金,聘请这位水师总旗保护王由桢前往黑岛。 王由桢站在水师总旗统领的小型福船甲板上,也叫做苍山船,望着海浪翻滚的广袤海面。 不得不感慨一句,这一百两银子真是没有白花。 王由桢脚下的海船只是小型福船,吃水已经达到了五尺,大概在一米六左右的深度。 装备了两门千斤佛朗机炮。 碗口铳三支、噜密铳四支。 喷筒四十个、烟筒六十个、火砖三十块、火箭一百、药弩四张、弩箭一百。 全船一共三十七人,船工四人,水军三十三人,编三甲。 第一甲佛郎机与鸟铳,第三甲火器,第二甲冷兵器。 有了这一伙将近五十人的水师护卫,王由桢心里的底气足了不少。 唯一可惜的一点,这支五十人的水师不能跟着他们去黑岛,在距离黑岛五六海里的地方就要把他们放下来。 坐上轻型的鹰船,刚好能够容下十来人,让王由桢等人自己前往黑岛。 王由桢从这件事也看出了黑岛海寇的实力,就连千户所的水师也畏惧三分。 以大明官兵现在的贪腐程度,只要他们敢送到黑岛上,绝对会狮子大开口的再加一百两银子。 银子对于王由桢来说,绝对没有小命重要。 二叔王伢人已经亲自说出加银子了,甚至是把银子加到了二百一十两。 水师总旗眼馋银子归眼馋银子,还是不肯松口说护送王由桢等人前往黑岛。 黑岛距离胶水的入海口,大约是九十六海里。 福船的平均航速在三四节左右,只需要一天多的时间,就能抵达海岛。 在这个过程中因为风浪,海洋经常会发生的大雨暴雨,耽误了一些时日。 用了三天的时间,从胶水的入海口来到了黑岛附近的海面。 王由桢在人情世故方面有自己的独到之处,经过这几天的接触,已经和水师总旗混得很熟了。 王由桢按照惯例站在甲板上,遥望远处已经出现了一个岛屿小黑点的海面。 水师总旗拎着一小壶酒过来了,拍了拍王由桢的肩膀:“不要怪本总旗,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虽说黑岛上只有几百海寇,但这一股海寇只是众多股掌柜里面的一个。” “黑岛海寇背后真正的东家,就是纵横东南沿海的十八芝。” 水师总旗和王由桢之间的地位差距,可谓是天壤之别。 一个是朝廷命官,一个是乡野泥腿子。 却够真心实意的说出带上一丝歉意的话,足以见得王由桢在人情世故方面的本事。 竟然是能让水师总旗有了一丝愧疚。 王由桢接过来水师总旗手里的一只粗瓷酒碗,一口喝干酒碗里的酒水:“总旗放心,小子的命比谁都要长。” “只要我不想死,没有人能够收我的性命。” 水师总旗能够说出这番话,已经是在当做临别的遗言了。 他常年和这些海寇打交道,尤其是经常和黑岛海寇打交道,很清楚王由桢这一趟是没有任何活路的。 水师总旗站在甲板上也喝了一碗酒,算是给王由桢给送行了。 摆了摆手,让手底下的一名水军放下了鹰船。 王由桢带着十名乡勇沿着一根粗大的缆绳,慢慢爬到了鹰船上面。 在这个过程中,小型福船上的水军们即便是知道他们是下九流的商贾,眼睛里也是不由得多了一丝敬意。 能够把生意做到这个地步,做到不要命的地步,甚至是敢跑去找黑岛海寇做生意。 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都是值得敬佩的。 黑岛海寇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海寇,那可是敢吃人的恶鬼。 王由桢在轻型鹰船上站稳,由于海面的波浪翻滚,身子还是不由自主的晃来晃去。 经过这几天的航行,王由桢经习惯了这种摇晃,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湛蓝的天空。 一望无际的海面。 只有亲自站在海平面上,才能体会这一份天高海阔的壮阔。 王由桢心里都不由得壮阔了许多,用力一挥手,大笑道:“出发。” 随着这一声出发喊出,十名乡勇拿起手里的船桨,开始用力划船。 没过多久,在水流的作用下,以及十余名乡勇用力的划动下。 鹰船在水师总旗和水军们的眼里,渐渐的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直到彻底消失在海面上。 第五十八章 疑云重重 王由桢来到鹰船上,考虑再三还是没有换上和兰东印度公司船长的打扮。 反而是穿上了一件绸缎右衽衣,手里拿着一面山水折扇,看起来就像一位少年秀才。 经过王由桢的深思熟虑,主要还是因为孙包户和粪段给他留下的精明印象,实在是太过于深刻了。 在玩心眼这方面,古人真是达到了极致。 王由桢再怎么乔装打扮,脸上带着茶色眼镜,遮挡住自己的黑瞳孔白眼仁。 一些细微的小习惯,还是难免要暴露他的身份。 黑岛上全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鬼,只要是露出一点破绽,就有可能被黑岛海寇给宰了。 考虑来考虑去,王由桢最终决定还是用大明人的身份,或者说是用西洋商人的少掌柜身份来做生意。 让他下定这个决心的,还有一点。 在前往黑岛以前,父亲王昌沐再三交代了一句,千万不要乔装打扮成西洋商人。 要穿上娘亲在绸缎庄给他扯了一匹绸缎,亲手剪裁的绸缎右衽衣,手拿父亲在鱼儿镇给他买的一面山水折扇。 王由桢不明白父亲让他这么做的目的,但知道父亲绝对不会害他,又是满脸的温和笑意。 知道父亲这么做一定有道理,索性就抛弃了西洋商人的身份。 鹰船靠近黑岛海边没多久,立即就被几艘小型福船给围住了。 小型福船上迅速扔下来几只犁头标,带着锁链直接插穿了鹰船的船头和船尾,把鹰船拖到了岸边小马头。 王由桢和手底下的乡勇没有乱动,先一步把腰间的尖刀放在了甲板上,老老实实的走上了小马头的木板台子。 十几名凶神恶煞的海寇立即围了过来,全都是不修边幅的长满了胡子,身上穿着破旧的青色衫裤。 头上裹着青巾,手里的东西五花八门。 官兵的雁翎刀,大明的鸟铳,甚至还有佛郎机人的抬枪。 四周全是空旷的海滩,没有任何的树木遮盖。 海滩不远处。 每隔几百步就有一座木头搭建的瞭望塔,上面站着一名手持火绳枪的海寇。 瞭望塔的中间吊着一面铜锣,一旦发现了敌情,就会立即敲响这个铜锣。 王由桢故意穿上一身绸缎做的右衽衣,目的就是为了让海寇以为自己是富户,放弃立即杀掉他们的想法。 而是把他们抓起来,当作勒索银子的绑票。 王由桢收起手里的折扇,在木板上走了两步,刚准备要说话。 海寇船东反倒是开口问了一句:“瞧你这身打扮,应该是王祯。” 王由桢忍不住都皱起了眉头,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瞧这样子好像还认识自己。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只要是认识总归是一件好事。 王由桢很客气的拱手道:“在下正是王祯,不知道这位壮士有何贵干。” 黑岛海寇的凶名早就传遍了莱州湾一带,又是做着刀口舔血的营生。 海寇抓了人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两个人立威,免得绑票动一些小心思。 就算是不杀人,也得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当王由桢说出他的名讳以后,这名手上沾染不知多少鲜血的海寇船东,竟然也是客气的回了一句:“先生里面请。” “股掌柜早就等候多时了。” 海寇船东说完这句话,王由桢更是不明白这里面的意思了。 听海寇船东这句话的意思,掌管数百名杀人不眨眼恶鬼的股掌柜,不仅是认识他还有一定的人情。 王由桢想不通暂时就不想了,不过从海寇船东的反映来看,倒是一件大好事。 王由桢拱了拱手,迈步向黑岛里面走去。 黑岛上有座不高不矮的小丘陵,海寇的寨子就在这个小丘陵上面。 小丘陵的坡度比符烟山缓多了,很快就走到了小丘陵后面的寨子。 黑岛海寇的寨子比符烟山的寨子要简陋了很多,只是用木头随便围了一圈。 寨子里面的房屋,也没有一个像样的屋子,大多都是帆布做的帐篷。 不过,黑岛海寇的寨子比符烟山要热闹很多,海寇们窝在一个个帐篷里,大声嚷嚷着赌钱。 当王由桢从他们身边路过,这群杀人不眨眼的海寇的眼神很是怪异。 一般见了绑票都会露出贪婪的眼神,这些海寇露出的眼神竟然带着一丝敬意。 王由桢就更加不明白了,他一不是声名鹊起的大文豪,而不是在朝廷做官的官员。 顶多就是用工业降维打击扳倒了孙包户和粪段。 这两件事在老百姓眼里那是意见壮举。在黑岛海寇眼里就不值得一提了。 在乡野作威作福的富户,在黑岛海寇眼里只是一群肥羊罢了。 漕口的背后要不是有漕帮,也没有那个资格与黑岛平等的做买卖。 偏偏王由桢一个名不经传的少年,却让这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恶鬼露出了敬意。 王由桢心里不禁出现了很多的谜团,眉头紧锁着,跟着海寇船东继续向前走去。 当他走到寨子里唯一的一座石屋,看见了一道身影。 一切的谜团都解开了。 第五十九章 二弟 头戴绿色夫子巾,身穿鹦哥儿绿靠,腿上金线绣麒麟纹红彩裤,脚上厚底绿虎头靴。 身高六尺,青龙偃月刀,髯口是三髯。 俨然就是一幅关羽再世的样子。 王由桢知道面前那个接近两米的魁梧汉子,并不是关羽再世。 汉末的关羽也不会有这么一副打扮,这幅打扮是昆剧里的关羽服饰。 这个魁梧汉子的身份也就浮出水面了。 二弟王二龙。 只不过二弟王二龙的样子有些凄惨,身上的精美戏服被利刃划破了很多口子,显得有些破烂。 挂在脸颊上的三髯削下来不少,茂密的长髯变得稀稀疏疏。 脸上更不要多说了,用染料涂红的脸庞,像是遭受了什么殴打。 鼻青脸肿,眼角甚至在滴血。 王由桢平时做事极其的冷静,也分什么时候。 当他看到二弟这么一副受欺负的样子,当场就忍不住了,立即摸下腰间的尖刀。 却是摸了一个空。 没有尖刀也不打紧,王由桢带人摆开阵势,冲到了二弟王二龙的身边。 平坦的空地上。 伴随着海风的吹拂。 对面一位看起来十分精壮的中年汉子,郑重拱手道:“佩服。” “不愧是从武陵班走出来的武旦。” 精壮中年感慨了一番,看向了同样是高大魁梧并且相貌堂堂的王由桢:“你小子就是关二龙嘴里的大哥吧。” “虽然老子是黑岛所有义士里的大船东,但不得不说老子还真是有点羡慕你。” “羡慕你有这么一个好二弟,为了你这个大哥,冒着生命危险打穿了整个黑岛。” 这句话落下,饶是王由桢心里早有准备,也是不由得心里一震。 在这个真实的世道里,可没有戏文里所说的在千军万马里杀个七进七出。 那全都是假的,武艺再厉害也厉害不过几千张弓弩的齐射。 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的盖世武将,或许有。 汉末三国的唯一一位,关羽。 两宋时期的杨再兴。 大明末年的曹文诏。 但几百年才有那么一个,在沙场上厮杀往往一瞬间就分出了一个生死。 王由桢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二弟竟然厉害到这个地步,能够打穿整个黑岛的数百海寇。 王由桢明白打穿的意思,用切磋的方式把黑岛所有的船东和精通于白刃战的悍勇海寇,一个个挑了过去。 这件事要是传到了山海关,那些手握数千甚至上万兵马的游击将军和参将。 都会双眼放光,把王二龙这个悍将给抢过去。 王由桢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来到黑岛以后,会受到整个黑岛所有海寇和船东的敬重。 原因只有一个,他有一个打穿黑岛的二弟王二龙。 王二龙唱了这么多年的昆剧,似乎已经把关羽这个角色融入了骨子里。 终于等来大哥了,并没有像普通老百姓亲人相逢那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互诉衷肠。 一手拄刀。 一手抚髯。 微眯丹凤眼。 大船东和周围几名船东瞧见王二龙这一副样子,莫名的有些激动起来,仿佛真的见到了关二爷在世。 比瞧见了娼妓里的头牌还要眼热,盯着王二龙盯着有一盏茶的功夫。 时不时的还瞄了一眼旁边的王由桢,眼睛里全是羡慕和嫉妒。 这让王由桢心里产生了很大的自豪,能让这样的大人物,能够轻松捏死他的大人物产生嫉妒。 当真是一件很爽的事情。 有了关羽再世一般的二弟在身边,王由桢的底气就足了:“股掌柜是否在岛上。” “在下这里有一笔大买卖要和股掌柜谈一谈。” 大船东听到王由桢的问话,这才想起来在这里干站着也不是那么回事:“壮士赶紧里面请。” “寨子里刚好有一瓶红毛鬼的烈酒,今天不管怎么说一定要为壮士这个壮举好好的喝几碗。” 话里话外,和王由桢没有半点关系。 王由桢也没有在意,这个世道就是这样。 尤其是对这些已经没有任何伦理道德,只看利益的海寇来说。 只有拥有让他们足够重视的能力,才会得到海寇的尊重。 王二龙瞧见海寇对大哥这么不尊重,右手立即握紧了春秋大刀。 微眯的丹凤眼。 几乎要睁开。 大船东作为一位手上沾了不知道多少鲜血的海寇头子,在老百姓心里就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鬼。 甚至是比恶鬼还可怕,因为没有人性的大船东已经吃过人了。 可就是这么一个吃过人的恶鬼,只是因为王二龙这一个轻微的动作,心里猛然一颤。 着着实实的吓的不轻,大船东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这种害怕的感觉了。 不只是他,旁边的几名杀人不眨眼的船东,也是因为这么一个轻微的动作,感受到了害怕这两个字。 大船东不留痕迹的扫了一眼旁边的那几名船东,瞧见他们同样是露出害怕的表情,这才放下心来。 像他们这种在刀口舔血的海寇,就算是老的不能动了,也不能露出哪怕一丝的害怕和胆怯。 大家都是不吃人不吐骨头,只要他这个当头的露出哪怕一点胆怯,就会让下面的海寇失去畏惧。 说不定哪个时候,就会从后面偷袭一刀杀了他,取而代之坐上他的位置。 大船东杀了那么多的人了,可以说是已经泯灭人性了。 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过害怕的情绪了,怎么也没想到就在今天,因为这么一个轻微的动作会产生害怕的情绪。 大船东不仅没有半点的恼怒,反倒是觉得这样十分的合理。 关公不睁眼。 睁眼就是要杀人了。 别说是他们这几个船东了,就是股掌柜在这里瞧见了要睁眼的关二爷。 能不害怕? 大船东一个数百凶悍海寇的二把手,因为关二龙的一个睁眼动作,不得不妥协道:“王先生里面请。” “股掌柜暂时不在岛上,要是谈买卖直接与老子…我…谈就行了。” 大船东说完这句话,瞥了一眼微眯丹凤眼的关二龙,瞧见他把几乎要撑开的丹凤眼又给收回去了。 大船东鬼使神差的松了一口气,似乎他才是乡野泥腿子,对方是掌握数百海寇的恶鬼。 立即主动邀着王由桢几人,朝着石屋里面走去。 第六十章 惊人的棉布银价 黑岛海寇由于需要经常出海的缘故,岛上的屋舍修建的很是简陋,只是随意的搭建了一些帐篷。 像他们这种长年累月在海上讨生活的海寇,基本上是住在船舱里。 下了船全都是拿着银子,跑到沿海的比较富庶的地方大手大脚的扔银子,直到把银子用完。 王由桢跟着大船东来到石屋里,外面修建的不怎么样,里面却是相当的豪奢。 官帽椅、茶几、屏风……全是清一色的紫檀做的用具。 喝水用的茶具,全是上等的官窑瓷器。 破破烂烂的石屋墙壁上,还挂着各种各样的字画,虽然摆放的杂乱无章,但全都是出自名家之手。 大船东对石屋里面的摆件,十分的自得,雅不雅致另说,但绝对是有面子。 大船东等海寇做的是买卖有很多,纱锭买卖、棉布买卖、粮食买卖等等。 只要赚银子,来者不拒。 做的最大的买卖就是抢劫了,石屋里的摆件大多数是抢来的。 大船东不清楚王由桢这一趟来要做什么买卖,看在王二龙的面子上主动问了一句:“王先生这是要做什么买卖。” 王由桢没有直接说廉价的棉布买卖,先探探底:“听说大船东和盐仓村的槽口有着棉布买卖。” 大船东点了点头,承认了这件事:“不错,咱们虽说是在刀口上舔血。” “但不可能每个月都抢得到商船,兄弟们每天的花销又比较大。” “基本上是一边做着抢劫的买卖,一边做着贩洋买卖。” 王由桢确认了黑岛海寇和漕口之间的买卖,再次问了一句:“不知道漕口和各位英雄好汉买卖的棉布银价是多少。” 大船东听到这里,大概猜出王由桢的意思了,他这是要做棉布买卖。 大船东能够坐上整个黑岛二把手的位置,不单单是因为他比其他任何海寇都要残忍,更重要的是做买卖也是一把好手。 大船东本来想把棉布的银价往下压一压,看了一眼抚髯站在旁边的王二龙,难得的照实说出了银价:“棉布的银价不高。” “三钱银子一匹。” 王由桢听到这个银价,略微点了点头,这个银价不算高了。 前往黑岛以前,王由桢对漕口和黑岛海寇的棉布买卖作出了一个预估。 最低得是三钱银子一匹。 黑岛海寇不是正经的商人,敢和海寇做买卖的本来就不多,银价自然要略微上涨一些。 另外还有官府的压力,漕口万一被官府查出来和黑岛海寇做买卖,少不了要去牢房走一趟。 这么一来,棉布的银价上涨一些,这才能对的起这个牢狱之灾。 王由桢没有想到漕口这么有魄力,竟然只卖三钱银子一匹。 大船东做的是贩洋买卖,不像符烟山的响马那样,吃下的货物有一个定额。 黑岛海寇基本上是有多少吃下多少。 毕竟,黑岛海寇手里的棉布不仅是可以卖给山东布政司附近的布庄,还能卖到江南,甚至是卖到南洋。 这么一来,黑岛海寇的商路就宽了,远远超过了符烟山响马。 王由桢想要搭上黑岛海寇这条线,另一个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一点。 黑岛海寇能够大宗的吃下棉布。 工业机械最大的优点是量产化和廉价化。 制约工业化发展的最大枷锁,就是市场。 只要是能够搭上黑岛海寇这条线,王由桢就有了一个让盐丁吃饱饭的大市场。 王由桢在心里谨慎的盘算了一番,算清楚这里面的明账暗底,直接了当的说道:“在下与和兰东印度公司搭上了线。” “现在为和兰东印度公司的一名船长买卖棉布,他给王家的银利不是月钱,而是股红。” 说起股红这两个字,大船东也是知道的。 不仅仅是因为大明已经有了股红的买卖手段,另外海寇接触的西方风气比较多。 红毛鬼早在万历年间就成立了股份制公司和股票交易市场。 不过西方的票号成立的时间比较短,大明早就有了票号,红毛鬼在万历年间才成立了银行。 大船东点了点头,表示理解王由桢的意思,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王由桢很平静的说了一句话:“两钱五分银子一匹。” 大船东听到这个低到令人发指的银价,先是皱了眉头,然后有些不悦的说道:“王先生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耍我们这些海寇?” 大船东听到二钱五分银子的银价,不仅没有激动和狂喜,反倒是出现了一股子怒气。 原因就在于,大船东绝对不相信有这么低的棉布银价。 绝对是王由桢在耍他们玩。 这时,一名脾气暴躁的船东突然站了起来:“你个小崽子不要觉着有王二龙在这里,就可以把我们这些海寇耍着玩了。” “实话告诉你,老子杀过的人比你见过的都多。” “现在好声好气的和你说话,那是因为敬重王二龙是条汉子,敬重王二龙把黑岛给打穿了。” 这句话还没说完,王二龙微眯的丹凤眼看了过去。 正处在暴怒里的船东,瞧见王二龙这个动作,顿时偃旗息鼓了。 凶狠的瞪了一眼王由桢,又坐回了那张紫檀官帽椅,脸上的火气没有半点的消减。 其他所有船东心里的想法,都和这名脾气比较暴躁的船东一样,王由桢这是在耍他们。 二钱五分银子,已经压在大明所有作坊织出的棉布的成本线上了。 王由桢知道说出这句话以后,黑岛的船东肯定是这个反应。 在这个没有工业机械的小农经济时代,棉布的成本价永远不会低于二钱五分银子。 不管是大明也好,还是西方的和兰东印度公司,不列颠东印度公司等等,棉布的成本线基本上都在二钱五分银子左右。 对于王由桢来说,就算把银价压在了二钱五分银子,还是赚的,甚至是比官僚乡绅的三钱银子还要赚得多。 足足赚了一钱银子。 王由桢也没想着打破黑岛海寇这么多年形成的人生观,认真的说了一句:“真的只卖二钱五分银子一匹。” “不过,有一个条件。” 第六十一章 大船东的算计 大船东听到有一个条件,脸上的不悦这才消失,明白了王由桢的意思。 用成本价的棉布做买卖只是一个幌子,王由桢这一趟来的主要目的,还是请黑岛做一件事。 只不过是把直接给银子换成了让利罢了。 大船东摆了摆手,示意其他几名船东先出去一趟。 等到其他的船东走出去了,石屋内只剩下了大船东和王由桢兄弟二人,点头道:“说吧。” “只要银子给足了,什么事情都好说。” 王由桢看出了大船东的心思,这样也是一件好事,刚好用这件事遮盖住工业机械的事情:“事情也不难。” “对于黑岛来说甚至只是一个举手之劳。” 王由桢顿了顿,再次平静的说出了一句话。 “灭了漕口全家。” 这么一句凶狠的话,落在一般人的耳朵里,早就被这里面的血腥给惊住了。 大船东却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笑,甚至笑的有些无奈:“我当是什么事,原来只是杀了漕口全家。” “别说是杀了漕口全家了,只要银子给的足,杀了漕口全宗祠都是一件小事。” 说到这里,大船东突然对外面喊了一句:“把账本和算盘拿过来。” 一名拿着东洋刀的海寇亲信,始终高度戒备的站在门口。 防止王二龙突然出手杀了大船东,当他听到大船的的喊声,用最快的速度取来了账本和算盘。 赶紧把算盘账本送了进去,进去以后也不出来了,手掌握着那口精良的东洋刀,忠心耿耿的站在大船东身边。 大船东接过了账本和算盘,随手从旁边的紫檀条案上拿起一支炭笔,开始算起了一笔账。 过了有一袋烟的功夫。 大船东珠算出来了自己想要的一些账目,继续说道:“不知道王掌柜能给多少银子。” 王由桢在过来以前,已经进行了精密的珠算。 珠算出了大概多少银子,是一个比较合适的定额。 钱帛动人心,少了不行,多了也不行。 这里面就涉及到对于人心的算计了。 关于这一点,王由桢因为黑岛海寇这件事,父亲在人心算计方面着实是让他打开了眼界。 黑岛海寇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恶鬼,一切只看银子,想要得到海寇的尊重。 就要有让他们折服的实力,这个实力可以是势力大过黑岛海寇。 另外还有一种更好的方式,凭借个人的勇武打穿整个黑岛。 这等壮举比起势力强压,更能让黑岛海寇发自内心的敬佩。 正是有了父亲王昌沐对于人心的算计,算计了黑岛海寇的心性弱点,这才让棉布买卖这么多顺利。 九死无生变成了安然无恙。 这一次棉布买卖的定额,王由桢在过来以前和父亲仔细商量过了。 十台水利织布机的产量。 王由桢故意沉吟了片刻,像是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每个月一万两千匹。” 大船东听到一万两千匹的定额,又是皱了皱眉头。 这个定额对于他来说来说有些少了,每一匹棉布多赚五分银子,一个月下来就是六百两银子。 六百两银子确实也不少了,不过对于杀了漕口全家来说,这些银子还不够。 王由桢接下来的一句话,顿时让大船东喜笑颜开了:“这么多的棉布不是只卖一次。” “咱们是长期的定额,最少能做一年的买卖。” 如果能够做上一年的买卖,这个定额就很诱人了。 一个月六百两银子,一年就是七千二百两银子。 大船东哈哈一笑:“好。” “不愧是王二龙的大哥做起事来真是豪爽,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不过……” 王由桢听到大船东突然来了一个大喘气,心里产生了一丝不妙,难道这个银子给少了。 大船东接下来的话,让王由桢彻底放心了:“不过,这件事要等到第一批布匹到手。” “毕竟,每个月一万多匹棉布,至少需要四百架织布机。” 王由桢听到大船东到接下来的话,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精明人。 倒是可以理解,四百架织布机在整个昌邑县已经是排得上号的大作坊了。 能有这个实力的官僚乡绅,不知道积累了多少代人,在这个过程中有多少勾心斗角的算计。 哪里像王由桢这样,只需要十台水力纺纱机就足够了。 大船东担心王由桢一个泥腿子没有那个实力,只是空口白话。 但有一个很大的危机,漕口没有多长时间就要动手了,时间再拖下去对王由桢来说很不利。 王由桢抬头看了一眼哈哈大笑看似十分豪爽的大船东,心里反倒是对于拖时间这件事,没有了顾虑。 不出意外的话,以大船东这些黑岛海寇的狡诈程度,很有可能把消息故意透露给漕口。 这样一来,大船的就可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了,尝试着把银价压得更低。 只要漕口不先动手,只是打银价战。 不要说一个漕口了,就是掌管整个漕帮的大漕口来了,王由桢也是不怕的。 王由桢给出的棉布银价已经压在了成本线上,除非对方有蒸汽驱动的走锭精纺机。 王由桢点了点头,同意了这个要求:“大船东说的这句话很在理。” “毕竟,四百架织布机不是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有的。” 大船东料定对方一定会答应,所以才提出这个要求。 至于王由桢能不能拿出来这么多布匹,大船东不相信王由桢这个泥腿子有这个实力。 但他相信和兰东印度公司的船长能拿出来这么多布匹。 谈好了这笔涉及七千多两银子的买卖,大船东的心情大好,哈哈大笑道:“王掌柜今天就别走了,咱们好好的喝一杯。” 王由桢哪里敢在这里多待,谁知道黑岛海寇喝醉了以后会做出什么事,为难的说道:“多谢大船东的好意。” “在下还得赶着去红毛鬼那一趟,把这件事和红魔鬼好好的说道。” 涉及七千多两银子,以及四百架织布机,当然要回去和红毛鬼慎重商量了。 大船东倒也理解:“那就不远送了。” 第六十二章 成本线 大船东目送王由桢兄弟二人离开石屋,就这么保持笑容看着,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外面的平地上。 大船东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看了一眼身边的亲信海寇。 亲自海寇跟在大船东身边十几年了,只是一个眼神,心领神会的走了出去。 没过多久,其余所有的船东走回了石屋里,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笑容看着大船东。 能在海寇窝里活这么久,勾心斗角的本领已经超过很多人了,何况是里面的佼佼者船东。 船东们不用大船东多说,心里都在想着怎么玩心眼,从这一次的布匹买卖里割下更多的肉。 心思也都差不多,把应该保密的布匹买卖告诉漕口,让他再压低一些银价。 至于这样一来,漕口卖的越多赔的就越多,与他们这些黑岛海寇有什么关系。 只要能赚银子就成。 大船东喝了几杯茶水,扫视一圈紫檀官帽椅上的船东们,开口说话了:“郑老弟,这次你去和漕口讲斤头。” 郑船东就是刚才那位气的站起来的船东,现在的他只有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平淡,哪里还有半点急躁的莽撞。 郑船东没有站起来,只是坐在紫檀官帽椅上,放下手里酒碗,拱了拱手。 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问道:“王由桢要杀了漕口全家这件事,要不要说出来?” 这倒是个问题。 不说,漕口不会给出最低的银价。 说了,漕口有可能提前杀了王由桢全宗祠。 石屋内陷入了安静,只有喝茶喝酒的喝水声,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大船东和船东们都在算计这里面的得失,做出对黑岛最有利的决定。 王由桢的命运,再次寄托在了外人的手里。 这些外人还是一群没有任何仁义道德的吃人恶鬼。 过了有半炷香时间。 大船东再次开口说话了,做出了最有银利的决定:“还是不要说了。” “要是把这件事抖露出去,以漕口这个阴人的脾性,肯定会在第一时间杀了王由桢。” “没了王由桢这个泥腿子,咱们也就没了压低银价的筹码。” 这句话落下,船东们全都是赞同的点了点头,这句话说的在理。 郑船东得到了准确的答复,也不在黑岛多待了,说了一句明白了转身向外面走去。 大船东和其他船东们目送郑船东离开,脸上全是贪婪的表情。 这一次不出意外的话,黑岛起码会有七八千两银子的进账,几乎相当于抢了一艘小型朱印船了。 劫掠一艘朱印船肯定会死伤不少兄弟,这一次不会死伤一个兄弟,还能操纵一次乡野泥腿子的好勇斗狠。 大船东和船东们除了出现了贪婪,还有嘴唇一张一合操控泥腿子命运的得意,以及掌权者一般的畅快。 几天后。 王由桢等人坐着水师的小型福船赶回了盐池村,因为王由桢竟然能够安全回来这件事,着实是让水师总旗感到不可思议。 水师总旗知晓是因为一身关二爷扮相的王二龙,在福船上的那几天,没少去找关二龙喝酒。 王二龙要护卫大哥的安危,拒绝了水师总旗的邀请。 对方不仅没觉得不给面子,还觉得理所应当。 关二爷当年就是护卫刘备的。 水师总旗离开胶水附近的马头没多久,郑船东的小型福船靠岸了,带上几人前往了漕口家里。 盐仓村。 漕口宅子。 漕口得知郑船东来了,打开了中门,亲自把郑船东迎了进去。 一直迎进正厅,让女婢端来上好的松江府芥片茶和几样茶食,便让所有人退了出去。 正厅内,只剩下郑船东和漕口两人。 郑船东喝了几口淡出鸟的茶水,再怎么是江南的上好茶叶,也是不如酒好喝。 这里不是黑岛,只能暂时凑和了,放下手里的茶杯说道:“这次过来也没什么大事。” “就是告诉你一声,有商人卖银价更低的布匹,以后黑岛就不和你做布匹买卖了。” 漕口立即皱起了眉头。 为了搭上黑岛海寇这条线,不惜把布匹的银价压低,这里面有他不少的算计。 其中最大的算计,就是借走黑岛海寇的声势,方便他扯虎皮。 混漕帮这口饭,最主要的是人脉,也就是上下打通关系的情面。 大漕口的岁数已经不小了,没有几年就要挑选下一位大漕口了。 黑岛海寇这条线是漕口手里最大的虎皮,在这个关键时刻,绝对不能有半点闪失。 关系到漕口能不能胜任大漕口,逐步的掌握整个漕帮。 这样他就能实现祖祖辈辈最大夙愿,让自家的富户身份在鱼儿镇更进一步。 成为乡绅。 漕口心里很焦急,还是不急不躁的问了一句:“那位商人给出的银价是多少。” 郑船东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漕口,很想看到他接下来的表情:“二钱五分银子。” “不可能!” 果然,事情就像郑船东预料的那样,平时做事很沉稳的漕口,罕见的直接惊呼了一声。 郑船东对于漕口的这个反应,十分的满意,要知道漕口的心性沉稳都得到了股掌柜的赞叹。 赞叹漕口是个成大事的人,心性沉稳的程度赶得上一位积年老吏了。 能让这等心性沉稳的人多一点情绪变化都很难,更不要是惊呼了。 郑船东看到漕口有这么一个情绪剧烈变化,着实的不容易。 漕口惊呼了一声,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赶紧收声。 皱着眉头看向了大口喝茶的郑船东。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绝对不可能。 二钱五分银子一匹的银价,已经压在成本线上! 第六十三章 可怕现实 信心满满的漕口在得知这个银价以后,除了一声惊呼,突然变得沉默了起来。 如果是说银价是二钱九分银子,甚至是二钱八分五厘银子,有可能是黑岛海寇在故意压价。 但现如今的这个银价太低了,低到了成本线上。 漕口反倒是相信了这件绝对不可能的事情,黑岛海寇再怎么压价,也不可能蠢到把银价压到棉布的成本线上。 这么一来,棉布买卖已经不赚银子了。 二钱五分银子的银价一定是真的了。 只不过,这个银价不是有商人真的要卖二钱五分银子的棉布,对方是在针对他。 漕口沉默很久后,喊了一句:“来人,给郑船东备上一份干礼。” 没过多久,漕口麾下的大船东亲自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 里面放着二十两银子,用一块红布盖着。 漕口从大船东的手里接过来托盘,放在了郑船东面前:“这事多谢郑船东的提醒了。” “但这个消息对于在下来说有些惊世骇俗了,还请郑船东回去告诉大船东宽限几天。” “最多五天的时间,在下一定给大船东一个答复。” 郑船东把手掌盖在红布上面,顺手一抹,用红色棉布兜走了一斤多重的银子。 郑船东掂了掂分量,大致估算出了在二十两左右,笑着拱手道:“这件事好说,回去以后一定把漕口的话带到。” 郑船东把红布揣在怀里,转身向外面走去,带着手底下的海寇离开了漕口的宅子。 等到海寇走了以后,漕口叫来了其他两名船东。 把这个让人难以置信的消息告诉了手下的三名船东。 二船东和三船东的反应一模一样,全都是不敢相信的从官帽椅上站了起来。 嘴里说的话,就像是在重复漕口刚才说的那句话一样。 全都是惊呼了一声。 “绝对不可能!” 大船东一直站在门口候着,就在郑船东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提前知道了。 第二次亲耳从漕口的嘴里得到了确认,也是还是震惊的坐在官帽椅上久久没能说话。 这个银价实在是太低了,低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也巧合到了让人难以置信的地步,刚好压在了成本线上。 大船东用了一盏茶的时间平复心情,看向了不停喝茶的漕口,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东家,一定是有人要针对咱们。” 漕口点了点头,认同了大船东的说法:“你觉得这个人应该是谁。” 如果对方是在针对漕口,首先对方一定认识漕口,其次双方一定要会有利益上的纠葛。 漕口虽说势力不小,但也只是乡野里的一名富户。 能够接触的人有数,能够接受的富户等有实力的人更有数。 还要同时满足两个条件的富户,就不难猜出来了。 大船东思索了一段时间,把漕口认识的富户一个个斟酌了一遍。 重点是那些和漕口有着利益上纠葛的富户,思来想去,突然看向了坐在主位上的漕口:“难不成是西洋商人。” 漕口还没有说话,三船东起来说道:“怎么可能,咱们和那个红毛鬼见都没见过。” “对方怎么可能没事找事的针对东家,分明是在给自己找不自在。” 二船东同样是同意了三船东的想法,点着头说道:“平时虽然和三船东不怎么对付,但他说的这句话也很在理。” “咱们又没有得罪红毛鬼,也没抢了红毛鬼的生意。” “红毛鬼肯定不会没事找事的抢棉布买卖,难道就不怕咱们砸了他在盐池村的纱锭作坊?” 听到一句砸了盐池村的纱锭作坊,本来还有一些迟疑的大船东和漕口,彻底的确定了。 这件事一定是西洋商人在背后操纵。 也只有红毛鬼有那个实力能够拿出那么多的棉布,并且把棉布的银价压到二钱五分银子的成本线上,不计较这其中的银利得失。 原因也只有一个。 那便是素未谋面的西洋商人,真的就担心砸了他在盐池村的作坊。 另外还有一点,只要把漕口排挤出黑岛海寇的棉布买卖,完全可以在几个月以后再恢复三钱银子的银价。 想到这里,漕口不知怎的突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因为他想到了一个很可怕的事实,事实很有可能成为现实。 那就是他很有可能成为第二个孙包户。 孙包户是怎么惨死的,外面一直都在风传是得罪了符烟山的响马。 但从各种迹象看来,还有那个去了一趟符烟山的西洋商人。 一定是西洋商人给出了更高的银利,促使符烟山响马杀了和他们做了多年生意的孙包户,这才让西洋商人的纱锭作坊在盐池村顺利的开办。 漕口突然想到的这个可能,太过于让人心惊肉跳。 连续喝了三杯茶水,勉强平复了心情。 但漕口额头上冒出突然冒出的冷汗,还是表明了此时的他心情不怎么平静。 大船东不解的看向了漕口,看着他已经喝了那么多的茶水了,还是不停的舔嘴唇。 心里很清楚漕口这是怎么了,他这不是嘴干,而是由于心里过于的紧张了。 大船东不解的问了一句:“东家,你这是……” 漕口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说出了一个名字:“孙包户。” 三船东和二船东不明白孙包户这是咋了,孙包户早就已经死了,怎么还和孙包户扯上关系了。 大船东听到孙包户这三个字,先是皱着眉头想了想。 很快,脑门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大船东同样是想到了那个可怕的情形,并且很有可能在不久以后发生的情形。 黑岛海寇就像几个月前的符烟山响马一样,因为红毛鬼许诺的银利,杀了漕口和他们这些手下。 大船东艰难的转过头去,看着在那不停舔嘴唇的漕口:“东家,你觉得有几成可能。” 漕口只是苦笑了一声,没有说回答大船的问题。 大船东瞧见漕口这个样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本来腰杆笔挺的他,慢慢瘫在了官帽椅上。 第六十四章 打探 半炷香以后。 大船东突然从官帽椅上站了起来,脸上出现了一丝凶狠:“东家,照现在的情况来看。” “咱们也只能一不做二不休了,先把那个西洋商人杀了再说。” 漕口想来想去,现如今唯一能够解决当前这个危机的办法,就只有先做了西洋商人。 杀了西洋商人倒是不难,只不过这个西洋商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谁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三船东听到这句话,拔腿就向外走去:“东家在这等着,老子这就去把兄弟们给叫过来。” “也别等到晚上了,咱们现在就去盐池村把王昌沐全家给杀光。” 三船东还没走出去,就被提出这个建议的大船东给拦住了,皱着眉头说道:“又是这般的冲动。” “你这性子可得好好改改了,这些年因为你的冲动没少坏事。” “杀了王昌沐全家?有个屁用。” 三船东平时就不怎么服气大船东,还一直想着坐上大船东的位子。 今天本来想要好好的表现一番,这还没有说两句话,又被大船东训孙子一样训斥。 三船东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回头瞪了一眼大船东,准备把训斥给还回去。 漕口摆了摆手,示意两个人在这个时候就不要再勾心斗角了:“大船东说的不错。” “杀了王家没有任何用处,王家只不过是那个西洋商人的傀儡罢了。” “咱们今天杀了王昌沐全家,明天还会有李家、张家。” “鱼儿镇别的不多,就是这些穷苦的宗祠一抓一大把。” “想要解决这件事,只能是找到西洋商人。” 西洋商人又不是乡野的宗祠,有祖坟在田地里埋着,就算是家破人亡了也不会离开自家的那一亩三分地。 西洋商人本来就是不远万里从遥远的西方来到大明,飘忽不定的连个根都没有,又上哪里去找西洋商人的踪迹。 漕口正是明白这一点,在郑船东说出二钱五分银子的低价以后,这才感觉到这件事的棘手程度让他都有些束手无策。 再怎么棘手,也得赶快想出一个解决的办法,要不然漕口全家就要被黑岛海寇给杀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二船东,突然说了一句:“东家,要不然……” 二船东的话说了一半,看了一眼正在注视着他的其他三人,咬咬牙继续说下去:“要不然咱们暂时离开这里得了。” “等过几个月的时间,西洋商人撑不住压在成本线上的棉布买卖,只要他把银价重新调回去,咱们就能回来了。” 三船东点了点头,刚才还嚷嚷着杀人的他,一点也没有觉得掉面子。 反倒觉得这个逃跑的行为十分的合情合理,不停的点头:“这也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谁知道,就在二船东的说出这句话三船东赞同的时候,漕口的脸上渐渐没有了任何的表情。 大船东的余光刚好扫了到了漕口脸上的面无表情,心里一颤,知道漕口这是动了杀心了。 这个杀心不是针对西洋商人,而是针对二船东和三船东。 大船东平时故意和二船东、三船东闹的十分不和,甚至有些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意思,目的就是为了让漕口对他放心。 只有手底下的船东整天勾心斗角的斗来斗去斗,漕口这个做东家的才会放心,放心手底下的人不会勾结起来一起对付他。 大船东虽然对二船东和三船东的想法感到可笑,这些年来又有了很多的矛盾,但他反而是最不希望二船东和三船东出事的那个人。 大船东赶紧呵斥了一句:“咱们的祖坟都在这里,想跑?” “万一那些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黑岛海寇刨了咱们的祖坟,逼咱们回来又该怎么办。” 二船东和三船东平时再怎么不是个东西,听到祖坟被刨这件事全都是不说话了。 他们两人可以死在黑岛海寇的手里,但是家里的祖坟却不能被人给刨了。 商量来商量去,反而是越发的糟心,没有商量出来一点有用的办法。 已经动了杀心的漕口,现在真的是想把二船东和三船东这两个只会勾心斗角的船东给宰了。 不过,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还得留着他们对付西洋商人和黑岛海寇。 就算是想把他们两个给宰了,也得等这件事过去以后。 既然想不出来其他的办法,漕口只能用最笨拙的一个方法了:“大船东,你现在立刻派人去盐池村的作坊打听情况。” “首先是打听西洋商人在不在盐池村,不在盐池村的话,每个月几号会去盐池村一趟。” “如果这个消息打探不出来,那就让人去盐池村的作坊转一圈,看看作坊占地大概多少。” 大船东听到漕口的这番话,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 现在最快解决这件事的方法,就是直截了当的杀了西洋商人。 倘若短时间内实在是找不到西洋商人,漕口就只能砸银子了。 用一个比二钱五分银子还低的银价扔出去大量的棉布,先把这件事平息了再说。 银子很重要,再怎么重要也没有小命重要。 大船东严肃的点了点头:“刚好咱们手下的纤夫里,有一个是盐池村一名妇人的亲兄弟。” “这就安排那名纤夫去打听情况,妇道人家又不知道是咱们派纤夫过去的,更不知道咱这里面有咱们的算计。” “肯定能够轻松的打听出来想要的消息,漕口这两天还是不要太操心这件事。” 漕口听说手底下的纤夫和盐池村有嫡亲关系,果然是轻松了不少。 漕口赶紧摆了摆手,示意大船东赶紧用最快的速度把纤夫安排过去。 大船东说完这句话以后,就已经站了起来。 看见漕口摆手的动作,拱了拱手立即向门外走去。 来到宅子外面,找到了正在棉布作坊里对一名纺妇动手动脚的纤夫。 这要是放在以前,大船东早就拿着棍子抽过去了。 今天却不在乎这件事了,只要能把这件事办成了,把纺妇赏给他都好说。 纤夫听到大船东的安排,把胸脯拍得很响:“大船东就请好吧,小人一定把这件事办成了。” 第六十五章 定计 纤夫去了一趟盐池村,很快就回来了,回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些郁闷。 他那个在盐池村的二姐,不知道被灌了什么迷魂汤,更为准确的说应该是什么醒酒汤。 过去他二姐那个急躁脾气,甭管碰见了什么事情,就算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是急急燥燥风风火火。 这一次去了一趟盐池村的二姐家里,二姐和二姐夫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遇事一点也不急躁了。 说起话来还有理有据,简直像一个读过书的秀才老爷。 他这个家里的男丁都没读过书,更不要说二姐了,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哪里会是什么读书人。 二姐说话的方式,确实像一位读过书的秀才老爷。 纤夫着急忙慌的回来,一是没有打听到关于西洋商人的任何消息。 二是,二姐全家居然给他讲一些听不懂的大道理,说他们过上这样的苦日子全是因为漕口这样的土豪劣绅。 纤夫确实明白这个道理,但他过的日子还算可以。 虽然以前家里没少被漕口欺负,但他现在可是跟着漕口混饭吃。 只要是能够吃饱饭,以前被欺负的再惨也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纤夫受不了二姐全家说的那些大道理,虽然很不愿意相信那些话,但心里还是很清楚的知道二姐全家说的都是实在话。 纤夫没有办法只能去盐池村的棉布作坊转了一圈,大致估算出了棉布作坊的周围。 漕口宅子。 大船东听了纤夫的回禀,对于他没有打听到西洋商人的消息并不感到意外。 西洋商人的像个鬼一样,平时也见不到一个踪影。 如果真的是轻而易举的打探到了消息,还真的是有鬼了,一定是西洋商人的阴谋。 只要能够把棉布作坊的周围打听出来,就已经足够了。 大船东带着纤夫打听来的消息,走进了堂屋。 漕口还在堂屋的主位上思索这件事,瞧见大船东走进来了,主动问了一句:“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大船东照实的回答道:“西洋商人的住处没有打听到。” “不过,把棉布作坊的周围给打听出来了。” 大船东坐在下首的官帽椅上,说出了纤夫估算出的那个周围。 漕口根据这个周围,开始估算织布作坊里最多能够摆放多少架踏板织机。 为了估算的更准确一些,漕口让仆人拿过来笔墨纸砚和算盘。 经过仔细的珠算,前前后后算了不下于五六遍。 漕口最终确定了织布作坊里的踏板织机数目:“最多四十架踏板织机。” 大船东听到最多四十加踏板织机,松了一口气:“不出意外的话,一个月最多能够织出一千二百匹棉布。” “西洋商人和黑岛海寇的栈单日子,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只要咱们用同样的二钱五分银子一匹银价,卖出超过一千二百匹的棉布,就可以压倒西洋商人重新夺回咱们的棉布买卖。” 说到这里,大船东不免对于郑船东有些不满:“他娘的,咱们可是给了他足足二十两银子。” “这孙子就知道过来吓唬咱们,连一点有用的话都不肯说。” 漕口在得知盐池村的棉布作坊里有多少架踏板织机以后,脸上的表情轻松了很多,轻笑一声说道:“就算他不告诉我们,咱们照样有办法知道。” “既然知道了棉布作坊最多能够拿出多少匹棉布,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大船东的脸上也是出现了笑意:“东家,咱们拿出多少匹棉布。” “两千匹?还是三千匹?” 漕口暂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走到偏厅的书架上取回来一本账本儿。 仔细的看了起来,找到了想到的数目:“库房里还有一万匹棉布。” “咱们这次力求稳妥,把这一万匹棉布全部卖出去。” 一万匹? 大船东不解的看向了漕口,不敢相信这句话是真的。 那可是一万匹棉布。 说扔出去就扔出去了,少说也会赔了五百两银子。 大船东也明白漕口的意思,虽说盐池村的棉布作坊只能织出一千二百匹棉布。 但西洋商人的身份可是一名海商,难保不会从海上运来棉布。 这样一来,棉布的数额绝对会超过一千二百匹,甚至是达到五千匹都是有可能的。 想到这里,大船东由衷的敬佩道:“还是漕口想得周到全面。” “只要咱们能够拿出一万匹棉布,还是在西洋商人不知道的情况下,不知道咱们故意针对他。” “就算是西洋商人真的拿出五千匹棉布,在咱们的一万匹棉布面前还是不够看。” 漕口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这便是底蕴。” “就算西洋商人有一百架踏板直接又如何,一个月生产出来的棉布,怎么可能比得上数代漕口的积累。” 大船东郑重点头,相当的赞同漕口的这个说法。 两人又在堂屋里商谈了一段时间,敲定了所有的细节,查遗补漏任何有可能出现纰漏的地方。 等到所有的细节都确定了,大船东拱了拱手向外面走去。 就在大船东要迈出门槛的时候,漕口突然拦了一句:“大船东,这件事你亲自过去。” 大船东听到要亲自去一趟黑岛,脸上出现了一抹难色。 黑岛海寇是个什么德行,莱州湾一带的老百姓哪个不知道。 那可是一个真的敢吃人的贼窝,住在黑岛上的全是一群恶鬼。 饶是大船东手上沾染了不少鲜血,杀过不少人,听到黑岛这个两个字还是不免有些发憷。 漕口知道大船东为何这么为难,用银子引诱道:“你放心的去。” “只要能够把这件事和黑岛海寇谈拢,以后盐池村的盐课就让你来包揽。” 大船东再怎么是漕口的亲信,只不过是一个有一些地位的乡野百姓。 能够包揽盐池村的盐课可就不一样了,他就一跃成为十里八村的富户了。 大船东顿时喜笑颜开,郑重抱拳道:“漕口放心,一定把这件事办得妥当。” 漕口目送大船东离开这里,脸上出现了一丝自得,就等着看好戏了。 看算计他的那人怎么死。 第六十六章 谁是赢家 小暑时节过后是大暑。 两个节气之间相隔十几天,天气越发的炎热了。 在这一段时间内,漕口又在张罗着给八旗子弟送粮食的事情了。 没了半点儿担心,担心全家被黑岛海寇给一窝端了。 因为他已经安排大船东去了一趟黑岛,并且把棉布买卖给重新敲定了。 栈单日子定在了西洋商人交货的同一天,就等着那天看好戏了。 这次他就要让那个算计他的人见识什么叫做漕口数代的家底,用一万匹棉布砸死他。 王由桢在这一段时间内,没有半点的松懈。 安排晚上守夜的人,同时大力开始扩张水力纺纱厂和水力织布厂。 转眼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 距离立秋没有几天了。 胶水的北方入海口,还不能称作港口只是一个简陋小马头。 平时出入的小型福船都很少,大多都是在内河航行的平沙船。 就在距离立秋还有三天的七月初五,突然驶来了一艘中型福船。 这可是一件稀罕事,不少附近的老百姓跑到海边去观看中型福船。 可是当老百姓看到中型福船上挂的旗帜,全都是吓得屁滚尿流哭爹喊娘的赶紧跑回了家里。 这艘中型福船后面,还跟着不少的小型福船。 简直就是一支上了规模的水师,只不过这些福船是大明水师的敌人。 黑岛海寇。 漕口早早的就在胶水岸边搭了一个凉棚,等着黑岛海寇的大船东过来,里面还备着上好的茶水。 中型福船和小型福船在距离小马头半里的地方,抛下铁锚停了下来。 大船东坐上一艘鹰船,身后跟着几艘,带着几十名凶神恶煞的海寇登上了小马头。 漕口带着几名比较能打的纤夫和船工,瞧见大船东走上了马头木板,换上一副笑脸主动迎了过去:“大船东大驾光临,咱们这里的十里八乡真是蓬荜生辉。” 大船东听见漕口在这文绉绉的拍了两句马屁,只是点了点头,径直走向了不远处的凉棚。 直接坐在凉棚的主位上,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水说道:“棉布都准备好了吧。” 漕口见他这么不给面子,心里很不舒服,但也无可奈何就只能继续摆出一张笑脸:“大船东请放心,早就准备好了。” 提起棉布,就涉及漕口数代的积累。 以漕口沉稳的性子也是不免自得的说了一句:“足足一万匹。” 要是放在以前,一万匹棉布当然是值得自满的一件事。 毕竟这可是涉及五百两银子的大买卖。 只是大船东的反应却让漕口有些看不懂了,依旧只是点了点头。 似乎听到一万匹棉布,只是听到了一件轻描淡写的小事。 漕口只当是岛海寇做的买卖很大,一万匹棉布对于他们来说只能算是还可以,没有往其他地方多想。 凡事讲究一个趁热打铁,更重要的是漕口不愿意和黑岛海寇有过多的接触,笑着说道:“大船东,咱们什么时候把这一万匹棉布的买卖彻底敲定。” 大船东听到漕口在说到一万匹的时候,语气重了三分,看了他一眼。 看了一盏茶时间。 看的漕口都有些发毛了,大船东这才开口说道:“不急,再等等。” 漕口听到一句再等等,终于是彻底的放心了。 心里不免有些期待,期待西洋商人见到一万匹棉布时候的难看表情。 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西洋商人,反正都是一些红毛鬼,当着大船东的面杀了也就杀了。 大不了多给一些银子,就当是给大船东赔罪了。 再者说了,西洋商人这次过来又不是空手过来,还会带上一批棉布。 漕口把西洋商人给杀了,不仅把罪名包揽了过去,还能让黑岛海寇平白得到一批棉布。 这样的大好事儿,对于黑岛海寇肯定是多多益善。 漕口心情不错的坐在了凉棚里面,亲自给大船东倒了一杯茶,满怀期待的等了起来。 一炷香过后。 十几艘平沙船从胶水北面的海边航行过来,航行到了胶水的小马头。 漕口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因为他并没有看到西洋商人,只是见到了西洋商人在盐池村的掌柜王伢人。 王伢人带着王由桢走下了平沙船,一直来到了凉棚里面。 没给漕口打个招呼直接无视了他,笑着拱手道:“让大船东等的时候长了。” 大船东对这一个乡野泥腿子的态度,明显要比漕口这个富户要敬重多了。 看了一眼王伢人身后的王由桢和关二龙兄弟二人,大船东脸上竟然是还出现了笑容:“王兄弟把东西给带来了吗?” 漕口瞧见大船东脸上竟然出现了笑容,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心想难不成这两人有交情。 以大船东掌握数百海寇的地位,怎么会对一个乡野泥腿子露出笑脸。 着实是不可思议,就像当官儿的主动给王伢人这个泥腿的作揖一样。 交情这两个字放在别人身上,漕口今天还要掂量掂量。 但对于黑岛海寇来说,交情有个屁用,远远没有银子重要。 漕口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笑着说道:“在下带来了一万匹棉布。” “以后这个棉布生意,还是咱们继续敲定定额。” 王伢人在听到一万匹棉布以后,露出的反应果然如漕口预料那般,满脸的稀奇。 然后和身后的两人对视了一眼,又把目光直直的放在了漕口身上。 漕口忍不住笑了,这一次是真心实意的畅快大笑。 不是面对大船东虚情假意的虚伪笑容。 让你们这些泥腿子得罪本漕口,今天就让你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在富户家底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无用的。 漕口的笑容还没维持多久,再也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听到了一个怎么也不可能出现的消息。 王伢人拱了拱手,再次说了一句:“按照咱们上次敲定的数额,一万二千匹棉布已经送来了。” “请大船东查验棉布。” 一万两千匹! 这个数目落在漕口的耳朵里,如晴天霹雳击中了他。 愣愣的站在原地,张大嘴巴。 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 第六十七章 扫平障碍 大船东看见胶水河面上的十几艘平沙船,就已经确定西洋商人确实有这个实力,拿出来一万两千匹棉布了。 黑岛海寇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不讲任何的情面和情谊,只讲银利二字。 也有一个好处,黑岛海寇做事十分果断。 就在漕口愣神的时候,大船东递了一个眼色,身后的一名海寇直接拔出了腰间的东洋倭刀。 在漕口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亲信海寇一刀桶向了漕口的后背,捅了一个对穿。 亲信海寇狞笑一声,用力拔出了倭刀,溅的凉棚内到处都是鲜血。 漕口带过来的那几名比较能打的纤夫和船工,平时械斗的时候倒也见过血。 但他们什么时候见过这种阵仗,一言不合就杀人,杀的还是对他们有生杀大权的漕口。 没有一个人胆敢反抗,赶紧用最快的速度把手里的尖刀扔在了地上。 纤夫和船工已经把尖刀扔了,就差跪在地上给黑岛海寇磕头了。 接下来,王由桢见识了黑岛海寇的残忍程度,也明白为什么他要去一趟黑岛家里人那么的反对了。 亲信海寇一刀捅死了漕口以后,凉棚外面还站着其他锦明海寇,狞笑一声拔出了腰间的各式各样长刀。 连说一句话的工夫都没有,砍向了几乎瘫在地上的纤夫和长工,把漕口带来的这些帮手给乱刀砍死了。 王由桢早在符烟山响马灭了孙包户一家的时候,就已经见过血了,见的还是全家被杀的惨不忍睹。 对于眼前那一具具尸体,早就没了任何的异常反应,脸色平静的看着这一幕。 让他感到比较意外的是,二叔王伢人这个性子比较敦厚的老实人,见到这一幕也是没有什么表情。 王由桢心里不得不感慨,二叔到底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 要不是见过大世面,也不会有本事联络上一名水师总旗了。 大船东等到漕口和纤夫船工全部被杀了以后,摆了摆手。 刚才还在那儿狞笑着杀人的海寇们,目光贪婪的转向了漕口带来的棉布。 在几名船东的带领下,赶紧把这些棉布运上福船。 顺带把那些尸体搬上了福船,等到福船航行到深海再把尸体给扔了。 大船东等到这里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转头看向了王由桢叔侄二人:“你答应的棉布带来了。” “黑岛答应你的事也会做到了,等会儿就去灭了漕口满门,不过……” 大船东停顿了一下,说出了一个条件,符烟山响马当初提出的条件:“王由桢,还有两个村子的长子长孙都要跟着一起过去。” 王由桢对于大船东提出这个要求,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对方也一定会提出这个要求。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再去找各个村子的长子长孙得需要不少的时间。 王由桢这一次已经提前把各个宗祠的长孙带过来了,点头说道:“没问题,接下来就听大船东的安排了。” 大船东听到王由桢的这个口气,显然是已经提前做好了安排,不免对他又是高看了一眼。 这小子是个有脑子的人。 从凉棚的桌椅上站起来,走出了满是鲜血的凉棚。 大船东接下来也没做出什么安排,只是挥了挥手。 这些许久没在岸上洗劫宅子的海寇,一窝蜂的冲向了漕口宅子。 王由桢选定的栈单时辰,故意挑选了傍晚时分,为的就是立即扫平漕口这个障碍。 凡事只要一拖延,就容易出现其他的意外。 胶水的入海口小马头,距离漕口宅子也不近。 等到黑岛海寇赶到漕口宅子,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如果说是打仗,黑岛海寇或许不是怎么在行。 对于洗劫富户家的宅子,绝对是行家里手。 王由桢也开了眼界,见识了一回海寇们是怎么洗劫富户的。 并没有想象中的喊打喊杀,直接冲进去一顿乱砍。 黑岛海寇的大船东安排郑船东带上二三十名海寇,装模作样的拍开了漕口家宅子的大门。 漕口做事当真是万无一失,就算是他心里真的觉得能用一万匹棉布砸死算计他的那个人,还是做了其他的后手。 漕口手下的大船东带着一百多名纤夫和船东,全都是拿着刀枪棍棒,在宅子里整装待发。 一旦是出现了什么意外,漕口大船东立即带着漕口全家离开这里。 郑船东拍开漕口的宅子大门以后,没有立即安排海寇们冲过去杀人,大大咧咧的说道:“买卖做完了。” “其他的船东正在杀西洋商人带来的人手,把那些棉布全部装好运送到福船上面。” 至于郑船东过来是干嘛,只是说了一句:“今天过来的全是老子的亲信。” 漕口大船东立即就明白郑船东的意思了,他这是趁着黑岛海寇离开胶水还有一段时间,过来打一个牙祭。 漕口和黑岛海寇做了这么多年的买卖,漕口大船东怎么会不明白这帮子海寇是个什么德性,早就在宅子里准备好了各样的酒菜。 得知买卖已经做完了,当场就松了一口气。 漕口大船东笑着说道:“郑爷里面请,小人早就把一切安排好了。” 说完这一句话,郑船东一把推开漕口大船东,大模大样的走到了外宅的院子里。 院子里摆好了八仙桌和长条板凳,等到人坐满了,灶房里开始传出来准备好的酒菜。 不仅有给黑岛海寇吃的酒菜,还有给纤夫船工们吃的酒菜。 郑船东吆喝了一声:“哥几个一起吃。” 很长时间没有吃过肉的纤夫和船工们,哪里还能忍得住酒肉的诱惑,争抢着坐上了八仙桌。 漕口大船东却是有些困惑,怎么漕口没有一起跟着过来。 就在他想这件事的时候,郑船东突然拍了一下桌子:“咋的,你他娘的不给老子面子!” 漕口大船东本来就对黑岛海寇有着莫名的恐惧,毕竟海寇吃人的名声可是真的。 漕口大船东的赶紧谄媚的露出一个笑脸,急忙走到了郑船东旁边:“郑爷,这是说的哪里话,小人先自罚一碗。” 一炷香以后。 郑船东带来的黑岛海寇和漕口大船东手底下的人吃饱喝足了,全部醉醺醺的趴在了桌子上。 早就在外面等候多时的黑岛大船东,得到一名黑岛海寇的禀报,轻轻挥手:“男人全部杀光,女人带到岛上去。” 第六十八章 势力扩张 黑岛海寇们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在得到大船东的命令以后,如同一群饿狼一样狰狞的冲了过去。 大船东也没指望王由桢和他手下的长子长孙真的去杀人,只要过来走一个过场就算是可以了。 不管王由桢和各村的长子长孙有没有杀人,都算是同流合污了。 大船东就这么静静的站在黑夜里,看着不远处渐渐冒起火光的青砖绿瓦宅子。 王由桢同样是站在他的旁边,看着传出各种凄惨尖叫的火光宅子。 过了没多久,突然说了一句“:大船东能否送一些东西给在下。” 大船东想都没想立即就要拒绝,从来只有海黑岛海寇从别人手里拿东西的道理,哪有其他人从海寇手里拿东西的道理。 不过,当他回头看了一眼微眯丹凤眼的王二龙,点了点头说道:“说来听听。” 王由桢也没想着要其他东西,因为他知道也要不来:“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漕口家宅子里的那二十几支鸟铳。” 鸟铳这种火器,对于王由桢这样的宗祠来说确实比银子还要金贵。 有银子也没地方买去,官府禁止火器的买卖。 不过对于黑岛的海寇来说就不算什么了,他们能够轻松的从大明的水师或者佛郎机人手里买来各种各样的火器。 别说是这种鸟铳了,重达千斤的佛郎机大炮也能买来。 大船东对于这二十几支鸟铳不怎么重视,同意了这件事:“只是一些鸟铳的话,那便送给你了。” “不过,这是看在王二龙打穿黑岛的面子上,再要些其他的东西可就不行了。” 王由桢没有说话,只是客气的拱了拱手。 索要这二十几支鸟铳,一是用来扩大自己的军事实力,二是有试探黑岛海寇的意思。 他已经从二叔那里知道了一件事,黑岛海寇也做一些火器的买卖。 火器买**较赚银子,但这种买卖做起来比较慎重。 绝对不可能卖给和黑岛有其它生意来往的商人,这里面涉及到很多因素,最大的担心就是防止对方来个黑吃黑。 黑岛海寇把火器卖给谁,什么样的商人从他们手上买走火器,这个就不知道了。 不过,能从大船东手里拿走二十几支鸟铳,就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同样是一个试探,对于火器买卖的一个试探。 这场杀戮一直持续到午夜,大船东安排一部分黑岛海寇去灭了漕口全宗祠。 免得他这些同宗万一哪天出了一个当官儿的,找他们这些黑岛海寇报仇。 斩草要除根。 剩下的一部分黑岛海寇,带着大量的金银细软开始往胶水小马头赶去,把这些抢来的金银细软运上小型福船。 大船东从始至终只拿了一样东西,一个精美的红钿匣子,里面装着漕口所有的田产地契。 黑岛海寇能够存在这么长时间,还越发的壮大,最为关键的一个原因就是知道利益均沾。 每次洗劫一个富户以后,便拿着这些带不走的田产地契做个顺水人情,送给当地的官府。 拿到实惠的县衙,不会去追究漕口全宗祠被杀的这件事,随便找个借口推给了流寇。 这个年月,一旦沾染了流寇这两个字,死伤再多的人就和发生了大旱一样。 平常。 大船东得到了最想要的红钿匣子,看了一眼一直面无表情的王由桢,主动说道:“下个月莫要忘了把棉布送到小马头。” “到时候会有船东过来接收一万两千匹的棉布。” 王由桢终于扳倒了漕口,扫平了这个障碍。 接下来只要盐仓村的各个宗祠支持爷爷当上粮长,鱼儿镇北面的三个盐丁村子,就能连成一条线。 有任何的风吹草动,王由桢很快就能知道。 工业革命根据地的北面沿海一带,就彻底的安全了,难能被人发现端倪了。 对于两座工厂的保密,王由桢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王由桢因为盐仓村这件事,比黑岛海寇的大船东还要想尽快离开这里,认真说道:“大船东请放心,一定按时把棉布送过去。” 黑岛海寇的大船东只是提醒了一句,一点也不担心王由桢会赖账。 西洋商人的踪迹确实是飘忽不定,但他们这些宗祠的祖坟可是在这里。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真的要是敢跑有的办法是宰了他们。 大船东点了点头,带着十几名海寇离开了盐仓村。 王由桢和二叔王伢人等人,也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盐仓村。 等到天亮了以后,漕口宅子里的惨状果然是被发现了,盐仓村老百姓没有一个愿意去报官的。 反而是高兴的像过了年一样,这些宗祠没少被漕口欺压的卖儿卖女。 见到漕口全家都被杀了,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不是漕口全家有多惨,这都是罪有应得的报应。 最后还是王由桢安排了一名娘家是盐仓村的纺妇,跑到县城把这件事儿告诉了县衙里的官老爷们。 那些官老爷正在清点漕口家里的田产地契,哪有那个闲工夫理睬这件事。 他们巴不得富户死的更多,这样他们就能搜刮更多的白花花银子了。 最后随便派了一名班头,带着几名衙役过来给漕口全家收尸了。 至于漕口满门是怎么死的,就像孙包户和粪段一样,全部死在了流寇的手里。 州府衙门对于这件事半点也不怀疑,因为符烟山确实有一股流寇。 过了两三天的时间,班头实在没找值钱的东西,骂骂咧咧的带着衙役离开了盐仓村。 王由桢便和爷爷商量了一些细节,开始向盐仓村走去。 准备拿下北面的最后一个村子,形成一条严密的防护线。 还能大大扩张手里的实力,扩张军事实力,也能扩张工人的数目。 自从王由桢开办了水力织布厂以来,手里空闲的工人数目有些不够用了。 只要是能把盐仓村拿下来,就足够两个水力工厂的扩张了。 最重要的是,工业革命的根据地从两个村子扩张到三个村子。 第六十九章 拿下第三个村子 盐仓村最大的宗祠姓陈,全宗祠多达两百多丁口。 王由桢和爷爷还没到达盐仓村,盐仓村的各个宗祠族长就已经聚集在村子里的谷场内,聚在一起商量着一件大事。 盐仓村。 谷场内。 陈家宗祠的族长老陈头刚刚来到谷场,其他几名宗祠族长已经开始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一个比一个着急。 张族长首先开腔道:“陈族长当年可是和王老爷子一起上过沙场的老兄弟。” “包揽咱们村子盐课的漕口已经被海寇给杀了,这次说啥也得把王老爷子给请来,让王老爷子包揽咱们村子的盐课。” 盐池村和海盐村支持王老爷子担任粮长的消息,早就以讹传讹的传到了盐仓村。 不了解内情的盐仓村宗祠族长,以为王老爷子这是在包揽两个村子的盐课。 另一名宗祠族长潘族长,急忙说了一句:“可不是哩,打从两个村子的盐课被王老爷子包揽了以后。” “盐课的数额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数额,消减了所有的浮收,单这一样过的日子就好多了。” 老陈头瞥了一眼七嘴八舌说话的各个族长,心里门清的很。 他们哪里是让王老哥包揽盐仓村的[]盐课,分明就是眼馋盐池村和海盐村的每个宗祠都能分到不少的纺妇。 要知道纺妇的月钱每个月多达一两银子,一年下来就是十二两银子。 这么一大笔银子,盐仓村的各个宗祠怎么能不眼馋。 这还是其次,还有各个宗祠的长子长孙可以当乡勇。 要是放在其他的县,没有一个宗祠舍得让长子长孙去和流寇厮杀。 昌邑县又没有流寇,乡勇也就不用和流寇厮杀了。 王来聘操练的乡勇每一顿都有肉吃,这一份诱惑比起纺妇的一两银子还要更甚。 今天他们这些宗祠族长聚在一起,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想从纺妇和乡勇这两块分一些数额。 老陈头想了想刚准备说话,这个时候家里的一名男丁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老陈头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笑着说道:“你们几个老家伙想要老头子我去找王老哥,这件事儿老头子答应了。” 其他几个宗祠族长听到老陈头答应了,明显是松了一口气。 附近十里八村的老百姓,谁不知道王老爷子相当的重情重义。 只要老陈头这个老兄弟过去说两句好话,纺妇和乡勇这两样好出路就一定能够从里面分到一些数额。 就在所有宗祠族长高兴的要说几句恭维话,一名身材高大的独臂老者从外面走了过来。 独臂老者身边还带着一名相貌堂堂的少年,身上穿着一件没有补丁的棉布右衽衣。 宗祠族长们不认识看起来像秀才的王由桢,对于王老爷子却是十分的熟悉。 张族长和潘族长等人瞧见王老爷子主动过来了,心里免不了嘀咕了几句老陈头。 这老小子还像以前一样,做事斤斤计较,总是占便宜没够。 分明是王老爷子已经过来了,还得把人情大包大揽的落在自己身上。 王老爷子和王由桢走到宽敞的谷场内。 老陈头哈哈一笑,看起来十分豪爽的走过去和王老爷子来了一个熊抱:“王老哥,支持你当粮长这件事儿就放一百个心。” “兄弟我已经把盐仓村所有的宗祠族长说服了,全都支持王老哥担任粮长。” 其他几名宗祠族长本来就在心里嘀咕老陈头不要脸,听到他说的这些话,又是把功劳大包大揽的落在了自己身上。 忍不住暗骂了一句,这个老东西真不是东西。 却又不敢明目张胆的说出来,毕竟老陈头无论怎么说都是王老爷子的老兄弟。 王老爷子却是笑骂了一声:“老陈头,你小子肯定又是占便宜没够。” “老实说,这事儿究竟是你主动提起来的,还是说各位宗祠族长一起商量的。” 老陈头被撞破了心事,讪讪一笑,有些尴尬的说道:“都有份都有份。” 说完这句话,老陈头转赶紧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其他几名宗祠族长,给他们递了一个眼神。 瞧见其他几名宗祠族长点头以后,转过脸来,摆上了一副认真的表情说道:“王老哥,既然这件事已经同意了。” “咱可就得好好说道说道,毕竟亲兄弟明算账。” 王老爷子忍不住笑了一声,当年在边关一起呆了那么多年,哪能不知道老陈头憋了什么个屁。 王老爷子也是点了点头,示意老陈头接着说下去。 老陈头得到了王老爷子的同意,脸上认真且带有一丝拘谨的表情,轻松了不少。 老陈头早在几天以前就已经想过这件事了,开始斤斤计较的说起来:“盐池村和海盐村现在的日子可比以前好多了。” “这个纺妇和乡勇的数额咱们得提前讲好了,不说比盐池村多,最起码不能比海盐村少。” “只要能够答应下来这件事,别说是支持王老哥当个粮长,就是当个皇帝咱们也同意。” 王老爷子听到一个当个皇帝,立即轻轻踢了一脚老陈头,笑骂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这老小子嘴里还是没个把门的。” “当皇帝这句话不能乱说了,这要是被其他人听了去,咱们都得落一个斩首示众的下场。” 老陈头嘿嘿一笑,没有多说其他的话。 心里却不以为然,当年他们在边关胡吹海吹的可比这厉害多了。 谁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明天,嘴上都没有一个把门的。 王由桢本来以为说服最后一个海盐仓村比较困难,没想到这么多轻松简单。 在来的时候已经和爷爷商量过纺妇乡勇应的事情了。 乡勇不用多说,能够公平的招十人。 纺妇的数额就要精打细算了,在衙门里处理漕口全家这件事的几天时间里,已经推敲出来一个结果了。 王由桢看着在那插科打混的老陈头,主动说了一句:“陈老爷子放心,纺妇的数额已经确定了。” 第七十章 盐丁改变 盐仓村的宗祠族长听到这句话,全都是来了精神,目光炯炯的看向了像位秀才老爷一样的王由桢。 老陈头抢在其他所有宗祠族长前面,开始说奉承话了:“王老哥,这就是你家的长子长孙。” “当真是一表人才,以后肯定能当个秀才老爷。” 这句话要是放在以前,王老爷子肯定是笑得合不拢嘴。 一方面,是因为老陈头这个掌管两百多丁口的大宗祠族长地位比他高。 另一方面,秀才老爷在他们眼里就是天大的奢遮人物。 今时不同往日了,自从王家开办了水利纺纱厂和水力织布厂以后,王老爷子的眼光可不比以前了。 秀才老爷? 就算是说出一个举人老爷,王老爷子都认为把自己家的孙子给说低了。 不过,一句秀才老爷已经是老陈头他们这些宗祠族长嘴里最大的夸赞了,王老爷子依旧是笑出了声。 这要是放在以前,老陈头的这两句夸赞只能算是随口一说。 现如今,瞧见王老爷子在那爽朗的大笑,掌管两百多人口的大宗祠族长老陈头,竟然是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就像是在真的奉承一位秀才老爷,希望得到对方的回应。 这样一来,老陈头就十分的有面子了。 王由桢得到了老陈头的夸赞,不管是真是假,同样是露出了笑容:“盐池村现在已经有两家工厂。” “总共能够招纳工人一共是六十人,盐池村占三十人。” 盐池村赫然占了一半的工人,盐仓村的宗祠族长们听到盐池村占这么多的工人数目,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他们本来以为盐池村要占到七成甚至八成,海盐村和盐仓村只能分到两三成。 没想到盐池村只占了五成,还剩下五成留给海盐村和盐仓村。 王由桢接下来的话,果然印证了他们的想法:“海盐村和盐仓村各占十五人。” 盐仓村的宗祠族长们也知道王由桢口里的工厂,也就是官僚乡绅们开办的作坊,一共招三种工人。 不管是哪一种,月钱都很高。 只要能够拿下十五人的数额,就像老陈头所说的那样只要能够吃饱饭支持王老爷子当个皇帝都可以。 王由桢说完关于两家工厂的工厂人数,拱了拱手,转身离开了这里。 王老爷子也想离开工厂,老陈头说什么也不让王老爷子走,非得喝两杯才行。 王老爷子没有办法,在老陈头和其他几名宗祠族长热情的拉扯下,前往了老陈头的家里。 王由桢在回去的时候,路过了海盐村去了一趟当初教育孙延铨的纺妇家里。 已经过去几个月的时间了。 海盐村的房屋大部分还是破烂龟裂的土屋,还有不少的茅草屋。 来到纺妇所在的土屋,却已经完全换了一个样。 坍塌破败的土墙已经不见了,换上了一堵崭新的土墙。 土墙十分的平整,泥土也没有发黑,显然是新砌的一堵墙。 那扇破烂的柴门也没有了,换了上了一扇崭新的木板。 木板上还贴了两个福字,按照乡里的习俗,福字是倒过来贴的。 纺妇的土屋就在村口附近,王由桢顺着乡间的土路来到门口。 仔细的看了一番翻新的土屋,心里十分满意的准备回去了。 还没等他转身离开,土屋的木门被打开了。 几名半大的孩子,吵吵闹闹的从土屋院子里走了出来。 这几个孩子按理说不认识王由桢,毕竟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王由桢。 但是谁知道当他们见到王由桢的那一刻,几乎要打起来的半大孩子们没有了半点吵闹。 能让吵闹的孩子安静下来,已经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了。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王由桢心里很触动。 这几个半大的孩子全都是跪在了地上,虔诚并且认真的给王由桢磕头。 那一双双小眼睛里面的虔诚,甚至是比跪拜庙里的神佛还要虔诚的多。 王由桢赶紧上前扶起了这几个孩子,认真的打量了起来。 这几个孩子虽说还是穿的破破烂烂,甚至只是用一些布条裹在身上。 但他们的精气神儿却完全不一样了,眼睛里没了麻木的呆滞,有了孩子该有的灵光。 最小的那个小女娃,也没有了饿的皮包骨头的凄惨样子。 脸上和身上都有了肉,看起来终于像个正常小女娃了。 这几个孩子也不知道怎么了,就算王由桢把他们扶起来了,扶起来一个又跪下来一个。 就是不肯起来,全都是虔诚的跪在了地上。 从翻新的土墙,到这几个孩子不再麻木的呆滞。 再到这么的虔诚,还是能让一个孩子而不是老人这么的虔诚。 一切的改变。 只因为一件事。 吃饱饭。 王由桢给纺妇的银子,能够让她家里的孩子终于吃饱饭了。 王由桢瞧见自己所做的一切终于有了一些成果,也就不去扶再去扶起孩子们了,转身离开了这里。 心情大好,忍不住哼起了几句昆剧。 第七十一章 成立学社 王由桢回到家里继续盯着水利织布厂的修建。 由于是第一次修建水力织布厂,为了不出差错,王由桢亲自看着,只要这一次能够修出一个标准来,以后的就按照这个标准进行就可以了。 另外还有一方面,扩张的水力纺纱厂和正在修建的水力织布厂,关系到六十个家庭的吃饭。 等到王由桢回到潍水和胶水中间的学堂,已经是几天以后了,这里又建了一座新的篱笆院。 王由桢也是第一次见到新的篱笆院儿,多少心里有些好奇,就过去看了两眼。 来到篱笆院的门前,王由桢抬头看了一眼,上面有一块简陋的木板,没有写字。牌匾很是简陋,简陋到都不能称作是一块破烂的木板。 学堂的建筑也很是简陋,没有青砖绿瓦的亭台楼阁,只是一些茅草屋和木棍篱笆围起来的建筑。但是王由桢坚信一件事,这个简陋的篱笆院在未来一定会撬动整个世界! 篱笆院内,种了一棵柿子树。 柿子树旁边有一张简陋的长条木桌,木桌旁边倒放着几个长条板凳。 王昌沐坐在中间,左右两边分别坐了两名读书人。 这四名读书人的长相不一样,其他很多东西都十分的相似。 身上的衽衣全部打满了布丁,并且洗了又洗,洗得发青发白。 另外他们的精气神儿也和一般的读书人不一样,尤其是他们的那双眼睛,极其的有神,就像是真的会发光一样。 他们的眼睛为什么那么有神? 就在于他们手里捧着一本书,全都在认真地研读那本书。 王由桢看到这里已经明白了,能够认真到一个外人来到了都不能打扰他们研读那本书,那些书本之上写的内容,应该就是毛概学社说的太祖思想了。 这些人的身份也就不难猜出了,全都是父亲的同窗好友。 全都是得到了父亲的认同,叫过来一起成为传播太祖思想的志同道合之辈。 看着看着,一名身穿灰色补丁儒衫的读书人,突然流出了眼泪,捧着桑皮纸书籍的手不停地颤抖。 这几名读书人距离王由桢并不远,大概只有十几步的距离。 能够清晰的看清他们脸上的表情,其他几名穿着补丁儒衫的读书人,同样也是眼眶发红,流出了眼泪。 这要是一般的老百姓在这里,心里肯定会感到奇怪,看一本书就能把自己看哭了? 身处大明这个乱世的王由桢,却能感同身受地理解这些读书人。 穿着灰色补丁儒衫的人,突然慢慢合上了手里的桑皮纸书籍,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地说道:“当今这个世道,外有贱奴入侵,内有流寇四起,朝廷里还党争不断。” “萨尔许之战葬送了十几万大明边军,那可是十几万个家庭啊!是因为前线的将士们们作战不够勇猛?还不是因为党争的缘故,害死了这些大明的忠贞义士!” 穿着灰色补丁儒衫的读书人,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了,用右手捂住了脸庞。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其他几个贫寒读书人也都是紧紧地抿着嘴唇。 朝廷里的达官显贵们不管老百姓的死活,每天只知道醉生梦死的莺歌燕舞。 外面流寇不断,各种天灾不停,老百姓们食不果腹,甚至出现了人吃人的情况。 前几年,河南巡抚司大旱,数十万灾民百姓流离失所。 朝廷调拨的赈灾粮款,还没有出京城就被户部的官员拦腰斩了一刀。 到了河南巡抚,又被巡抚司的官员拦腰斩了一刀。 层层剥削,最后到了老百姓手上又给了地方上的那些乡绅和富户。 美其名曰是代发,代着代着就没了。 最后,数十万百姓饿死得只剩下几万人。 两旁道路都是白骨,绵延上百里。 而朝廷里的官员却心安理得地拿着老百姓的活命钱,娶小妾的娶小妾,买古玩字画的买古玩字画。 朝廷里唯一的上升渠道科举制度,还被那些贪官污吏给把持了。 不与他们同流合污,不拜他们当座师房师,就永远考不上科举,更不要说入朝为官了,这彻底断绝了有志之士为民做主的念想。 王昌沐喊来的这些同窗好友,全都是贫寒出身的读书人,胸中最大的抱负就是当一个为民做主的清官。 但他们身处这样的黑暗世道,想要做官只能违背自己这辈子最大的信念。 这样做官又有什么意义? 这样的日子,他们已经过了大半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就在他们读了太祖思想以后,就像是身处在无边的黑暗里,突然看见了一盏微弱的灯光。 虽然这盏灯的光芒十分的微弱,但人生中总算是有了一丝希望。 不再像以前那般浑浑噩噩,万念俱灰,不知道黑暗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现在终于有了一个奔头。 有了一个方向。 也有了一个共同的信念。 王昌沐当初看到太祖思想的时候,内心的触动不比这几个同窗好友少多少。 他站起来走向了那棵柿子树,从柿子树旁边拿起了一块木板,王昌沐把木板放在几人面前的木桌上,开始研墨,在木板上题了四个大字。 同窗好友们在王昌沐站起身以后,全部收起了各自的情绪,目光灼灼地看向了那块简陋的木板。 看着木板上的那四个大字。 王昌沐写完四个大字以后,看向了身边的两名同窗好友。 这两名同窗好友立即摆正了衣冠,虽然他们只是穿着一件带着补丁的儒衫,没有银子买冠帽,但还是庄重的在那儿做出摆正衣冠的动作。 两个人摆正衣冠过后,神色庄重地抬起了简陋的木板。 一行人,朝圣一般走向了篱笆院子的门口。 王由桢为了不打扰父亲和同窗好友们,暂时站到了距离远一些的地方。 等到王昌沐和几名同窗好友把木板抬到门口,庄重且肃穆地将木板挂在了篱笆院门口。 王由桢清楚地看清了上面的四个大字,神情也有些激动。 就在今天。 毛概学社正式成立了。 第七十二章 再收一名弟子 王由桢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毛概学社,注视了有半炷香的时间,心情激荡。 这可是毛概学社。 第一个专门学习太祖思想的学社。 有了这几位贫寒读书人,就算他王由桢今天被人给杀了,太祖思想也会在大明生根发芽,对这个汉家最后一个王朝产生极大的深远影响。 王由桢看着那处简陋的篱笆院,望着那一块儿简陋到都不能被称作牌匾的木板,莫名的有了希望,更有了很大的底气。 转身离开了这里,前往了南边的茅草屋和篱笆院。 对这几个月以来漕口这件事,进行一个总结。 王由桢走回自己的篱笆院,还没推开柴门走进去,就看见弟子焦勖挑来了两木桶的水,正在给茅草屋书房窗前的竹子浇水。 余光瞥见恩师王由桢过来了,他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 王由桢笑了笑,准备走进去,身后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回头看了过去。 二叔王伢人穿着一件还算体面的棉布短打,朝着王由桢的方向走了过来。 敦厚地笑道:“大儿,二叔给那些马帮和海商的书信,终于有回信了。” “这一趟还有一个马帮过来,带来了一名叫做薄珏的少年。” 薄珏? 王由桢赶紧问了一句:“二叔,这个薄珏是哪里人?” 王伢人早就知道十二要问这个事情,知道他就是想确定这个薄珏是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他肯定的回答道:“苏州府长洲人。” 王由桢得知这个薄珏是苏州府长洲人,担心这个少年不是历史上那个薄珏的紧张,立即减去了一大半。 接下来只要拿出一份测试智力的试卷,就能彻底断定这个薄珏到底是不是历史上的那个薄珏了。 王由桢也没有心情去进行总结了,立即跟着二叔赶往了盐池村。 回到盐池村的家里,王由桢推开家门走进去,一个看起来十分干瘦,脸色蜡黄的少年站了起来。 干瘦少年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谁,但从对方没有带上一个补丁的棉布右衽衣来看,身份一定十分的高贵。 跟过来的王伢人看了一眼薄珏,解释道:“这位就是要找你的王家长子长孙。” 薄珏听到这一位就是王员外的孙子,赶紧拱手行礼。 王由桢没有多说一句废话,走到自己住的那间屋子里,拿出了一份桑皮纸和笔墨。 王由桢招了招手,少年走进堂屋里来,把桑皮纸和笔墨交给了他:“来,把这一份测试给做了,我家里虽然比较贫苦,却还是读过一些书的。” 薄珏不明白王由桢这是什么意思,还是恭敬地把桑皮纸和笔墨接了过来,开始在桑皮纸上写字。 一炷香以后,这个薄珏用的时间比大弟子要长一些,却也差不了多少,就把做好的测试交给了王由桢。 王由桢接过这一份测试,认真地批改了起来。 时辰一点点的过去。 由于长时间的聚集精力,王由桢也免不了皱起了眉头。 当他看到那个最终的分数九十六分,他的眉头立即就舒展开来。 这个薄珏的身份确认无疑了,就是大明末年井喷的科技人才之一,拥有世界级科学家智力的大明末年机械专家薄珏。 一位因为机械制造各种奇技淫巧,罕见载入史书的贫寒百姓。 堂屋内。 王由桢看向坐在长条板凳上的薄珏,没有大弟子第一次见他时的拘谨和僵硬。 也说不上书香门第的那种气度不凡,却也是方方正正地坐在那里。 王由桢突然问了一句:“你愿意拜我为师吗?” 薄珏沉默了片刻,反问了一句:“能不能吃饱饭?” 这个年头,拜师可是一件大事。 不仅决定着弟子一生的命运,还决定着弟子全家的命运。 如果拜的恩师品行不好,甚至是作恶多端,当弟子的最后很有可能被恩师牵连得满门抄斩。 只要是读过一些诗书的,凡是碰到那种主动要求收弟子的先生,基本上都是慎之又慎。 薄珏却只问了一句能不能吃饱饭。 一直跟在旁边的王伢人担心侄儿误会,立即帮薄珏解释起来。 这些话也是他从马帮那里得知的,他愿意帮这个素不相识的薄珏说两句话,主要是因为这个薄珏家世十分的士让人感到可怜。 薄珏年纪很小,有十三四岁,却是十分的少年老成,做事也十分的勤恳努力。 就是因为他经历了太多。 薄珏的父亲瘫痪在床,母亲精神失常,下面还有三个妹妹要养。 这么多年来,一个人承担了家里所有的重担。 再加上他父亲当年读过不少书,在宗祠里的地位不低。 自从落了榜以后,那些过去嫉妒他地位的宗祠同宗反倒是落井下石,不仅没有一点要帮忙的意思,反倒是没少冷嘲热讽。 要不是左邻右舍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这一家子就全都饿死了。 王由桢只是从史书的只言片语里,知道薄珏出身贫寒,最后也是因为贫困而死。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薄珏的家里这么的凄惨。 王由桢走了过去,揉了揉薄珏的脑袋,温和地说道:“不仅你一个人能吃饱,全家都能吃饱。” 薄珏听到一句全家都能吃饱,二话没说,直接跪在了地上。 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薄珏,叩见恩师!” 王由桢撒出去的大笔银子终于是起了作用,再一次收了一名大明末年井喷的科技人才。 心情好得像洞房了一样,但他没去庆祝。 王由桢扶起了跪在地上的薄珏,温和地笑道:“走,为师先带你去买一些棉布。” 盐池村的水力织布厂就生产棉布,王友军作为水力织布厂的幕后主人,拿走棉布的时候同样是要付银子。 王由桢一共买走了三匹棉布,带着薄珏走回了家里。 薄珏的全家暂时就住在王由桢的家里,而王由桢的父母暂时住在了二叔王伢人在家里。 王由桢把三匹棉布交给薄珏,絮絮叨叨的嘱咐起来:“这一匹是给你做右衽衣,这一匹给三个妹妹做衣服,这一匹给你的爹娘做一身新衣服。” 薄珏一匹匹地接过三匹棉布,听着恩师絮絮叨叨的话语。 不知怎么的。 突然开始默默地流泪。 第七十三章 收获总结 王由桢安排好二弟子薄珏全家最基本的吃穿住问题,最后交代了几句。 让薄珏处理完家里的事情,就去潍水和胶水之间的茅草屋找他。 最后揉了揉二弟子薄珏的脑袋,放心地离开了这里。 王由桢走回自己所在的篱笆院,大弟子焦勖已经浇完竹子,回到自己所在的茅草屋正在认真研读初中数理化教材。 王由桢走近茅草搭建的书房,来到那张八仙桌旁边。 推开窗户。 看着窗外的一片绿竹,提起八仙桌上的毛笔,蘸了蘸大弟子焦勖已经提前研好的墨汁,开始对这一段时间的收获进行一个总结。 第一,政治方面。 前前后后费了不知多少心机,又利用工业机械的降维打击。 王由桢甚至不惜亲自以身犯险。 总算是消灭了漕口,解决了目前最大的一个生存危机。 另外,爷爷也获得了三个村子的支持,可以去县衙那里运作一个粮长了。 第二,工业方面。 水力纺纱厂原来有六台水力纺纱机,达到了所能扩张的极限。 这一次由于达到了黑岛海寇这条线,水力纺纱机再次扩张了四台,一共是十台水力纺纱机。 此外,正式建立了第二家工厂,水力织布厂。 两台水力纺纱机纺出的纱锭能够供给五台水力织布机。 水力织布厂里一共有十台水力织布机,总共招纳了六十名工人,让三个村的六十个家庭过上了吃饱饭的日子。 过一段时间,还会用多余的银子对三个村子进行一些安全方面的基建。 这么一来,三个村子能够吃饱饭的家庭就不止六十个了,还会有不少的家庭能够过上吃饱饭的日子。 第三,军事方面。 这一次在剿灭漕口的过程中,从黑岛海寇的手上得到了二十几支鸟铳。 这些鸟铳经过大弟子焦勖的改造,应该又能得到十来支燧发枪。 再加上又收复了第三个盐丁村子盐仓村,手里能够动用的乡勇就从二十人扩大到了三十人。 有了这三十名用《步兵操典》操练出来的乡勇,只要不碰上一百人以上的流寇,基本上都能应对了。 这一点对于三个人村子来说是最大的改变。 过去别说是碰到上一百人以上的流寇了,就是碰上二三十名凶悍的流寇。 三个盐丁村子只有逃命的份儿,哪里有人真的敢去反抗。 平时械斗是一码事,碰上不要命的流寇就另是一码事了。 民不与官斗,更不敢招惹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流寇。 没有相对应的军事意识操练,碰到流寇只有逃命的想法。 第四,经济方面。 水力纺纱机扩张到十台,每台一个月能赚六十两银子,水力纺纱厂一个月下来的利润就是六百两银子。 再去掉各种零件的消耗,还有工人们的月钱,不会低于五百两银子。 一年下来,最少能赚六千两银子。 与此同时,开办了水力织布厂。 二钱五分银子的银价在黑岛海寇眼里是成本价,事实上每一匹棉布还要赚一钱银子。 一台水力织布机一个月赚一百二十两银子,十台就是一千二百两银子。 一年下来,十台水力织布机赚的银子达到了惊人的一万四千多两银子。 王由桢把这段时间的收获总结到这里,已经提前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被水利纺纱厂和水力织布厂一年赚的银利给惊到了。 达到了惊人的两万多两银子。 要知道就在半年以前,王家就算是拿出二两银子都十分的困难。 现在却能轻轻松松的赚到两万多两银子,工业机械赚银子的速度当真是宝源局。王由桢仔细想想,却也十分的合理。 毕竟水力纺纱厂和水力织布厂里面的工业机械看起来不多,事实上已经相当于官僚乡绅作坊里的几百台纺纱机和织布机了。 有了这么一大笔银子,王由桢就能敞开了买各种琉璃制品,进行工业方面的各种研究了。 第五,教育方面。 教育方面主要有两个方向:一个是军事教育,一个是工业教育。 军事方面不用多说,再次招收了十名乡勇进行步兵操练的教育,系统地培养近代化的火器军官。 工业教育方面,半年前只有大弟子焦勖一个人,学习的方向主要是军事体系。 通过大笔地往外撒银子,有那些马帮和海商进行联络,总算是有了一个很大的成果。 再次招收了一名大明末年井喷的科技人才,为教育方面添砖加瓦,增加了一名顶尖的科技人才。 至于薄珏未来研究的方向是什么,这个还得等薄珏系统化地学习了数理化以后,才能真正的看出来。 王由桢比较希望薄珏能够在纺织体系有建树,毕竟在第一次工业革命时期甚至是第二次工业革命时期,最赚钱的行当就是纺织业。 英格兰这个最早完成工业化的西方国家,在工业化的进程过程中,最大的经济支柱就是纺织业。 水力纺纱机和水力织布机只是早期的两种工业机械,纺织体系还包括了多达十几种蒸汽机械,这些都需要一个顶尖的科技人才带着大量的数理化学员进行研究。 工业化经济支柱的重担,王由桢比较倾向于放在二弟子薄珏身上。 第六,势力的扩张。 经过大半年的努力,终于把势力从十几个人,扩张到了三个村子。 盐池村,海盐村,盐仓村这三个盐丁村子在鱼儿镇的北方海边一带,串联成一条线,能够严密地掌控水利工厂北面的风吹草动。 爷爷已经重操旧业了,和几名老兄弟一起挑选了一些比较机灵的青壮盐丁,把夜不收的各种手段教给他们。 让这些青壮盐丁没事就在三个村子的北面盐田转悠,一旦事有任何的风吹草动,立即把消息传回盐池村。 总结到这里,王由桢这几个月以来的收获基本上就总结完了。 放下手里的毛笔,看着八仙桌上自己写满的十来张桑皮纸。 吹了吹没有干的墨汁,看着窗外散发着清香的绿竹。 王由桢忍不住笑出了声。 又是一次大丰收。 第七十四章 粮长 王由桢处理完这一段时间的总结,等到桑皮纸上面的墨迹干了以后,放在一个细纹红匣子里。 锁上铜锁,交给大弟子焦勖,便离开了这片茅草屋。 回去把二弟子薄珏给带来,开始教导二弟子薄珏初中数理化知识。 现在还是夏天,天气炎热。 三个村的盐丁们顶着太阳的暴晒,光着黑黄的脊背在盐田里晒盐。 好在昌邑县的海边,夏天的时候海风比较大,比内陆的州府要凉快很多。 王由桢这段时间,认真且温和地教导着二弟子薄珏。 对方对于数理化知识的学习速度,也着实让他感到欣慰。 不愧是大明末年井喷的数理化人才。 七八天以后。 王昌沐换上一件干净整洁的棉布右衽衣,找上了王由桢。 父子二人便离开了盐池村,前往了昌邑县的县衙。 这一次,是王由桢第一次离开盐池村,前往昌邑县的县衙见识一下古代的县衙是什么样的。 官道上,父子二人坐上骡车,朝着县衙的方向走去。 坐了有一天的功夫,这才抵达昌邑县的县城。 昌邑县县城。 看起来并不像王由桢在电视和电影中看到的那样。 它是由砖瓦垒起来的城池,是一座用夯土方式建造的县城。 昌邑县县城的正门没有打开,商贾和行人从正门两旁的偏门进入昌邑县。 城门口有不少穿着破旧军装的官兵,收着不应该缴纳的入门税。 王昌沐在路过城门的时候,掏出来一锭碎银子交给了官兵。 官兵拿过来先用戥称称了碎银子的重量,然后又用夹剪放到旁边的布袋子里面:“可以进了。” 王由桢跟着父亲来到昌邑县里面,虽说已经到了县城里面了,却到处都是土路。 两侧的茶馆、酒楼、绸缎庄全是明代木质建筑。 不过由于时间比较久远了,刷在上面的桐油大漆基本上都脱落了。 昌邑县的商贾们又不像州府里面的商贾,每隔上几年就会重新刷上一遍桐油大漆。 看起来十分的寒酸,不过对于乡野百姓来说,已经相当的富丽堂皇了。 王由桢见惯了各种土茅草屋,第一次看见一排排的明代木质建筑,也没怎么觉得寒酸。 倒是觉得十分的有古意,毕竟这些都是货真价实的明代建筑。 只是有一点让王由桢受不了,就是在路过一些小胡同巷子的时候,时不时传来难闻的臭味儿。 在那些小胡同巷子的角落,存在着不少县廓人的排泄物。 王昌沐父子二人坐着骡车在县城内行进了一段时间,来到了位于县城中心位置的县衙附近。 这一趟过来,是为了给王老爷子也运作一个粮长。 不过没有直接去县衙,因为以他们的身份根本接触不到三班六房的书办老爷。 如果王昌沐能够考上秀才,就截然不同了。 可惜王昌沐并没有去参加科举,没有成为一位受人尊敬的秀才老爷,就只能去县衙前方的街道了。 王由桢跟着父亲下了骡车,来到县衙前方的街道,这里的景象就截然不同了。 还没有靠近这边的街道,就听到了人声鼎沸的热闹声音。 县衙前方的街道两旁,只有五六家茶馆。 围绕着这五六家茶馆,来回走动着大量的商贾和富户,甚至还有穿着绸缎的官僚乡绅。 王昌沐这次带着王由桢过来,就是为了增长他的见识,开始介绍这里的情况。 通过父亲的介绍,王由桢这才明白怎么一回事。 为何这五六家茶馆,成为全县最热闹的地方? 这五六家茶馆全是掌管三百六房的掌案亲戚们开办的铺子,做的不是茶水生意,而是代收买卖。 这个代收买卖包括了帮人撰写诉状和禀帖,诉状就是状告别人的状子,禀帖就是拜见某一位书办甚至是掌案的拜帖。 兜揽这些生意的茶馆主人,大多都是县衙里面的胥吏差役,讼师,甚至还会有一两名书办亲自在这里坐镇。 负责与县衙外面的乡绅富户沟通消息,包揽盐课,勾结浮收等等。 要想在县衙里办成一件事,首先就得到这边的茶馆来,先被三班六房掌案手底下的亲戚同宗刮一层油水。 王昌沐虽然说是第一次过来,但是在过来以前早就已经打听清楚了。 直接带着王由桢前往了第一家茶馆,这是三班六房吏房的茶馆。 县衙的三班六房和京城的六部一样,各方有各方的职能。 吏房掌官吏的任免、考绩、升降。 经办吏胥的升迁调补、登记本县进士举人等在外地任官情况。 粮长的任免自然就要到吏房的茶馆。 王昌沐王由桢父子二人这一趟过来穿的全是干净整洁的棉布右衽衣,身上没有一个补丁,来到茶馆门口并没有遭到堂倌的刁难。 堂倌反倒是热情地把两人迎了进去,询问道:“两位是要雨前茶还是雨后茶?” 王由桢不明白他这个类似于黑话切口的说道,看向了端坐在旁边的父亲。 王昌沐很是平淡地回答了一句:“雨前茶。” 堂倌听到一句雨前茶,脸上的表情更加热络了。 立即搭着手巾走向了柜台,小声地给掌柜嘀咕了几句。 趁着堂倌和掌柜说话的功夫,王昌沐给王由桢解释道:“江南各地的茶叶一般都是在雨前采摘。” “雨后的茶叶比较老,味道会带上一丝苦涩。” “因此雨前茶比雨后茶药贵上一些。” “堂倌询问咱们是雨前茶还是雨后茶,就是在问这次咱们能出多少银子。” 王由桢听到父亲的解释大概明白了,雨前茶就是大生意,雨后茶就是小买卖。 掌柜听清堂倌的嘀咕,亲自走了过来,作揖道:“不知道这位先生要做什么买卖?” 王昌沐低声说道:“鱼儿镇北面三个村子的粮长。” 掌柜的听到一句粮长,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奇怪。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年月了,还有人买个粮长。 但从来没有把生意往外推的道理,只要对方肯出银子,买粮长也是可以的。 掌柜的点了点头,给出了数额:“十个。” 十个就是十两银子,王昌沐对于这个银价还算比较满意,并没有因为他们是生面孔就狠狠宰他们一刀。 第七十五章 小儿歌 王昌沐从怀里掏出来十两银子,交给了这名掌柜。 站起来说道:“多谢了。” 说完这句话以后,就带着王由桢离开了茶馆。 王由桢跟着父亲一起离开茶馆,在走向骡车的过程中,不免有些发愣。 前前后后准备了这么长时间,又忙活了这么久的事情,这就完事儿了? 前面准备铺垫了那么久,在茶馆里坐了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这件事情,还是这么重要的一件事就这么草率的结束了? 王昌沐重新坐回骡车上,看了一眼在那里发愣的长子王由桢,大致猜出了他的想法。 王昌沐没有具体说,他希望有些事情长子可以自己去领悟。 这要是放在洪武年间,想要当上一个粮长,少说也要运作一两年的时间。 还不一定能够当上。 当前的这个年月,贪官污吏横行。 一切都看银子,只要银子给得够了,买官鬻爵就像做买卖一样。 买家给了银子,卖家自然就会尽快把货物给买家。 长子王由桢感到这么的草率,那是因为买卖的不是纱锭棉布这些货物,而是掌管三个村子老百姓生死的粮长。 父子二人没有在县城里停留,直接睡在了骡车上,连夜赶了回去。 王昌沐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在车厢里睡得很熟。 王由桢这一夜却没有睡着,脑子里一直在回想在茶馆的那一幕。 等到天色黎明,远方的天际出现一抹淡红色霞光。 王由桢对望着远处的朝霞,想明白了这里面的门道。 这个时候,王昌沐也醒了过来,看着一夜未睡的长子温和笑道:“想清楚了?” 王由桢有点答非所问地说道:“父亲,那天成立毛概学社的时候儿子就在旁边。” 王昌沐点了点头:“为父知道。” 王由桢继续说道:“父亲,孩儿更加深刻地理解为什么那几位叔父在看到太祖思想以后会流泪了。” “一个小小的县衙在买官卖官方面就这么的猖獗,一点也不关心这个粮长的品性怎么样,三个村子的一千多老百姓会不会被这个粮长给折磨死了。” “他们只关心自己的钱袋子,关心这个卖官鬻爵能给自己带来多少盈利。” 接下来的话,也没有明说,王昌沐王由桢父子二人心照不宣地叹了一口气。 一个小小的粮长已经决定一千多老百姓的生死了。 这要是换成了知县,甚至是知州知府,这就关系着十万老百姓,甚至是数十万上百万老百姓的生死了。 如果这些知县、知州、知府全都是用银子买来的,这些要才没才,要品行没有品行的官员,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把自己扔出去的银子捞回来。 怎么才能捞回来? 就只有搜刮民脂民膏了。 王由桢突然认真的地说了一句:“父亲,接下来要加快太祖思想的传播了。” “不能让老百姓在这么浑噩下去,心甘情愿的给这些贪官污吏盘剥。” 王昌沐对长子的建议十分的赞同。 脸上温和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没错,为父接下来就要和几名同窗对三个村子的老百姓进行开智。” “不管最后是否能够成功,只要能够把太祖思想的种子播种下去,在大明的土地上生根发芽。” “就算你我父子二人明天死在官兵的刀下,也是值得了。” 王昌沐这句话说得十分的不吉利,却说出了王由桢的心声。 工业革命最重要的真不是工业技术上的改造,而是对于老百姓人心的改造。 只有让老百姓不再愚昧,活得真正像一个人,而不是官僚乡绅统治下的人形畜生。 这才是真正的工业革命。 王由桢郑重点头,然后露出露出了一个笑容:“孩儿这一夜未睡,确实困的不行了。” “现在虽然是白天了,但肯定能够睡上一个好觉了。” 说完这句话以后,王由桢躺在骡车里直接就睡觉了。 躺下没有多久,就发出了熟睡的鼾声。 王昌沐轻轻地给长子王由桢盖上了青布棉被,注视着长子王由桢那熟睡的脸庞,在心里庄重地说了一番话。 孩子,你放心。 无论你做出什么事情,父亲都会永远无条件地支持你,永远做你身边最坚强的后盾。 王昌沐看着长子王由桢熟睡的脸庞,看了一眼在外面赶车的王二龙。 不知怎的,忍不住哼起了乡间的小儿歌。 这句小儿歌不知道多久没有哼起了。 当年,在王由桢还躺在襁褓里的时候,他这个做父亲的没有感到一丝害臊,经常给孩子哼唱小儿歌。 第七十六章 棉花问题 八月秋分。 天气渐渐转凉。 正当秋收时节,需要及时收获、上仓。 毛概学社经过这几个月时间的传播,已经把第三个盐丁村子盐仓村彻底消化,给盐仓村的盐丁老百姓进行了开智。 王由桢也完成了对于二弟子薄珏的教导,把数理化初中教材教给了他,剩下的就是看他自学了。 检查完大弟子焦勖和二弟子薄珏这段时间以来的学业,王由桢便离开了茅草屋学堂,前往了水力纺纱厂和水力织布厂附近的仓库。 这个仓库是最近修筑出来的,用的全是清一色的青砖灰瓦,看起来要比周围村子的土和茅草屋富贵很多。 只不过这间仓库不是用来住人,是为了更好的储存纱锭和棉布,耗费了足足将近三四百两银子修筑的一片很大的青砖绿瓦仓库。 王由桢走过索桥,穿过河水湍急的潍水,来到了位于潍水岸边同样是青砖绿瓦的仓库。 看门的门房是三个村子里的一名孤寡老人,年纪比较大了,又没有一儿半女的。 王老爷子便给他找了一个看门的营生,让他有了一条活路。 孤寡老人瞧见王家的长子长孙来了,赶紧把偏门给打开了,让王由桢走进了这座青砖绿瓦的仓库。 来到仓库的院子里。 没内院墙,也没有捶拱门,更没有假山水池。 只是一片宽敞的大院子,院子里开了一口水井。 这个水井一是用来防止走水的情况,二是用来给院子里的门房和青壮盐丁吃水用的。 宽敞院子两旁分别是储存纱锭的库房,以及储存棉布的库房。 王伢人正在储存棉布的甲字库,勘察里面的棉布情况。 王伢人瞧见侄儿王由桢过来了,把手里的账目交给了娘子,带着侄儿走向了正北的堂屋。 正北的堂屋里面摆放了一些官帽椅,王伢人坐在主位上,王由桢坐在下手的位置。 两人的手边都有一些粗瓷茶具,各自倒了一杯茶叶末子。 王伢人放下手里的茶杯,首先开口说:“两家水利工厂的棉布买卖越来越大了。” “需要的棉花也越来越多,现在每个月需要的棉花大概两三百担。” “两三百的棉花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一担等于一百斤,也就是说每个月需要两三万斤的棉花。” 王伢人瞧见侄儿王由桢露出深思的表情,继续说道:“咱们以前买的棉花基本上用得差不多了,两家水利工厂要想继续生产,只能继续买大宗的棉花。” “但咱们的纱锭和棉布这么廉价,对外宣称是因为佛朗机商人从倭寇那里运来廉价的棉花。” “咱们真要是一直在鱼儿镇买大宗的棉花,时间久了肯定会引起符烟山响马的怀疑。” 王由桢对于二叔掌管两个水利工厂,比自己亲自掌管都要放心。 二叔亲自说出这件事了,想必是已经有了解决的对策。 要不然也不会在今天喊自己过来,现在都是八月秋分时节了。 已经到了秋天了,开办第一家水力纺纱厂的时候还是早春,距离现在已经过去大半年的时间了。 王由桢主动问了一句:“二叔有什么办法吗?” 王伢人敦厚的笑了笑:“办法倒是有,也只有这么一个。” “过去咱们家的实力不够,只是有十几个青壮男丁的宗祠。” “所以二叔就一直没有说出这个办法,但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你爷爷不仅是当上了粮长。” “更重要的是,他们已经和三个盐丁村子成为了一家人。” 二叔王伢人说到这里,王由桢大致就有了一些猜测。 不外乎两个办法,一个是自己买来一艘小型福船,到其他的州府买大宗的棉花。 另一个就比较困难了,那就是拿下胶水出海口的小码头。 叔侄二人说到这里,刚要继续往下说。 青砖绿瓦的仓库再次走来两个人:一个是王由桢的父亲王昌沐,另一个是王由桢的三叔王来聘。 王来聘显然是听到了两人的对话,爽朗地笑了一声说道:“不只是棉花。” “还有其他的东西也要谋一条出路。” “按照大儿给的《步兵操典》上的操练方式,每天消耗的硝石硫磺木炭可不少,这些违禁货物又不能去市集买。” “咱们这三次缴获的硝石木炭硫磺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就要想办法找到一条稳定的火药买卖路线。” 王由桢对于父亲和三叔一起的到来,没有感到半点的意外,因为他正是接到了父亲的通知才过来的。 今天他们一家四口,主管家里所有事物的四个人,就要敲定接下来的方向。 王昌沐这个王家长子来了,王伢人也主动站了起来,把主位让给了兄长王昌沐。 自己和三弟王来聘坐在了下手,并且亲自给兄长王昌沐倒了一杯茶。 王昌沐喝了一口茶水,放下茶杯说道:“棉花的大宗买卖,以及火药的稳定买卖。” “这两件事对于咱们来说是当下最要紧的。” “棉花买卖关系着两家水利工厂的生产,火药买卖关系着三个村子最重要的安危问题。” 王昌沐提到的这两件事,王伢人和王来聘两人是深有体会,忍不住郑重地点了点头。 王由桢对于这些事情同样是心里有数,但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他的主要精力是放在了工业革命的进程上面。 既然做了一个甩手掌柜,那就把这些事情交给了三名长辈。 并且这三名长辈在各自的方面,都比他做的要出色得多。 就像他在工业革命进程方面的作用,无可替代。 父亲王昌沐在太祖思想的传播上,二叔王伢人在经商方面,三叔王来聘在兵马操练方面。 同样对于王由桢来说,都是无可替代的。 王由桢通过上一件事,得知父亲对于人心算计方面的深沉,知道父亲十分都不简单。 没有先说出自己的想法,毕竟父亲的对策更符合大明人的思想,也更容易成功,主动问了一句:“不知道父亲有什么看法?” 第七十七章 夺取小码头计划 王昌沐指了指东边的方向,说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觉得合理的对策:“胶水入海口的小码头。” 王由桢和王来聘听到胶水入海口的小码头,又是忍不住点了点头。 入海口的小码头背后的东家,是鱼儿镇的青手掌柜。 早在青手掌柜爷爷年轻的时候,胶水入海口只不过是一片荒芜的盐碱地。 后来被青手掌柜的爷爷用各种巧取豪夺的手段,把附近大片的盐碱地全部收入囊中。 不久修建了一个小码头,凭借这一个小码头,这些年赚了不少的银子。 赚的银子主要有两个方面:一个是收过往船只的过路钱,一个就是他们自家的一艘小型福船。 借助小码头的便利,通过这艘小型福船做一些海商买卖。 这个青手掌柜不论是地位还是实力,都比过去惨死在王由桢算计里的孙包户等人要高出很多。 这也就是为什么王伢人说了一句,过去不敢说出这句话的原因。 在以前孙包户这样的本地富户都能轻松地捏死王家,更不要说掌握胶水入海口的青手掌柜了。 现如今的王家和大半年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不论是明面上的地位,还是手里掌握的实力都有了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 正是有了实力,王昌沐才敢说出这句话。 王昌沐说完自己对于这件事的看法以后,瞧了一眼坐在官帽椅上不说话的长子王由桢:“桢儿,说说你的想法。” 王由桢赞同地说道:“我支持父亲的对策。” “其实就算父亲不说,孩儿也会提起这件事。” “只要咱们能够扳倒青手掌柜,不仅解决了棉花和火药的买卖问题,还能够得到一艘小型福船。” 说到小型福船这件事,王由桢和王来聘都是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那可是一艘能够在海面航行的福船,先不说福船能够卖出很多银子,就是在以前想都不敢想自己能够拥有一艘福船。 再说了,要是没有一定的关系,福船这种紧俏海船想买也买不到。 王来聘倒是还好,只是觉得王家能够拥有一艘小型福船,感觉光宗耀祖一样,脸上有光。 王伢人就不一样了,作为一名经常买卖贩洋货物的雅人,一艘小型福船对于他的意义就太过重大了。 在过去他还在俵物店的时候,船上的一名船工管事对他吆五喝六的。 他这辈子也没想到能有今天,竟然在这里商量怎么样谋取一艘小型福船。 另外,有了这一艘小型福船,王伢人就能凭借自己以前积累的人脉做起海商生意了。 王由桢顿了顿,瞧见二叔王伢人和三叔王来聘脸上满面红光的表情,忍不住笑着说道:“水力纺纱厂和水力工厂上不了台面。” “只要咱们一天没有足够的实力,这些工业机械就一天不能泄露出去。” “小型福船可就不一样了,完全可以大大方方的展露出来,这样咱们王家也算是光宗耀祖了。”说了几句令人心情激荡的心里话,王由桢接下来就要说出更有深度的话:“棉布和火药的大宗买卖也好,拥有一艘小型福船也罢。” “扳倒了青手掌柜最大的收获,就是能够严密的掌控胶水的入海口。” “这么一来,两家水力工厂就真的万无一失了。” 王昌沐听到这里,忍不住赞誉地点了点头,显然对于王由桢能有这么深入的看法极为满意。王由桢所说的最后一点,也是王昌沐最为看重的地方。 两家水利工厂拥有的水力机械不过是二三十台。 每年能够赚的银两多达几万两,涉及这么大的盈利,任何人见了都会眼红心动。 只要是掌握了胶水的入海口,他们就能对过往的船只有了一个严密的掌控,就可以完全杜绝两家水利工厂被发现的可能了。 等到长子王由桢说完自己的看法,王昌沐继续补充了起来:“咱们说这么多都只是收获而已。” “今天过来不是谈这些,是谈咱们怎么才能扳倒青手掌柜。” “扳倒青手掌柜需要进行消息搜罗,暂且不提,今天要提前未雨绸缪的,是敲定由谁来掌管胶水入海口的小码头。” 王来聘下意识看了一眼二哥王伢人,这个胶水入海口的小码头既然是用来做买卖,那我让二哥王伢人掌管小码头就再合适不过了。 但是大哥已经说了是商量出一个人选,王来聘就有些拿不准了。 王昌沐同样是没有说出自己的看法,这次看向了坐在那里思索这件事的长子王由桢:“桢儿,说说你的想法。” 王由桢再次提起手编的茶壶,一次给父亲、二叔、三叔倒了一杯茶。 又再次给自己倒了一杯,接连喝了几口茶以后说道:“爷爷。” 爷爷? 王来聘听到是要让老爹去掌管小码头,心想怎么不是精通商贾的二哥王伢人? 王来聘轻咦了一声,露出了自己的不解,王昌沐和王由桢却是忍不住笑了,笑着喝了一口粗瓷茶杯里的茶水。 今天商量的事情要是换成怎么攻城打仗,轻咦一声的就是王昌沐和王伢人了。 王由桢人也知道三叔王来聘在蝇营狗苟的算计上面不怎么精通,甚至是对这些小人手段十分的不屑,毕竟对方是一个直爽的武夫。 王由桢没有去明说,指了指身上的棉布右衽衣。 王来聘以后能够成为大明的第一个武状元,不仅是因为能够使用百斤大刀,脑子更是比一般人聪颖的多。 瞧见侄儿王由桢指指自己的棉布右衽衣,恍然大悟。 二哥王伢人在他们眼里是掌管两个水利工厂的总管,一年过手的银子多达两万多两。 但是在外人眼里,他不是王家的长子,只是一名地位低下的伢人。 王老爷子可就不一样了,现在可是一名粮长了。 粮长算是半个小吏了,只要是能和吏这个字沾上边儿,来来往往的商贾东家都会敬王老爷子半分。 也好在有这个粮长的身份,要不然他们这个在外人眼里还只是一个小宗祠的王家,哪里有资历与那些富庶的商贾东家接触。 第七十八章 青手掌柜 一家四口说到这里,基本上把这件事说的差不多了。 王昌沐便作出了安排:“二弟,接下来就麻烦你去安排人搜罗青手掌柜的各种消息了。” 王伢人没想到兄长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从官帽椅上站起来敦厚地笑道:“兄长请放心,我一定会把这件事办的妥帖。” 王伢人离开青砖绿瓦的仓库以后,立即安排人去打探青手掌柜的消息。 此时的青手掌柜正在县城内的一家茶棚喝茶,带着手底下的青手做买卖。 他这个买卖不是什么正经买卖,叫做撞六市。 撞六市就是诳骗偷盗,专门在街上撞六市。 有时候,他们碰到乡下人持物入城做买卖,就设计诳骗,到了偏僻之处,就半骗半夺。 城门那附近的土路两旁,有着不少的茶馆酒铺,最多的就是这一个棚子的茶棚。 茶棚里卖的都是一文钱随便喝的茶叶末子,一般都是脚夫苦力庄稼汉这样的底层老百姓,坐在茶棚里歇歇脚喝上一碗茶叶末子。 赵老头的茶棚今天不知道撞上了什么大运,来了一位衣着富贵的富户。 不过,赵老头见了这名富户的长相,不仅没有因为富户来到他的简陋茶棚喝茶感到荣幸,反倒是像见了瘟神一样巴不得对方赶紧离开这里。 富户不是别人正是青手掌柜。 青手掌柜身穿大团绸缎袍子,双手抄进袖口里,面相和善就像是一位富家翁。 却是以盗抢、杀人为业。 身边聚集了二十几名游手好闲的青手,身穿短衣长裙,头戴高帕网帽。 这些青手同样是坐在茶坊里面,眼神活泛,始终不离县城内的一条主要土路。 四处搜罗着乡下人,尤其是带了不少东西的乡下人。 自从孙包户粪段漕口几人接连惨死以后,青手掌柜这段时间以来很少出门,一般都是住在小码头的宅子里不出来。 撞六市这样的小买卖,一般都是由手底下青手去做。 青手掌柜今天特意过来一趟,是因为要做一次大的炒盐豆买卖。 青手白天在地方上还会偷盗东西,一旦被人识破,扭送青手去官府。 青手就乘机解救脱逃,而扭送者反而受到他们的侮虐,甚至是遭到他们的勒索。 这个就是青手们最喜欢做的炒盐豆。 这个要炒的盐豆已经选择好了,是一名在乡野拥有不少田产的富户。 青手掌柜这次亲自过来坐镇,就是要捞一笔大的。 青手掌柜面色和善地坐在茶棚里喝茶,喝了没有几杯,就瞧见那名富户带着几名帮虎走向了不远处的娼妓巷子。 在大明除了官府开办的教坊以外,任何人开办青楼都是违背大明律例。 明面上不允许,一些官僚乡绅便与官府勾结在一起,在一些隐蔽的巷子里开办了娼妓买卖。 青手掌柜递给青手一个眼神,示意他可以过去了,可以开始炒盐豆了。 一名青手立即带着几个人走了过去,没有直接走向那名富户,而是走向了富户旁边的一名乡下人。 青手掌柜坐在茶棚里面,面色和善地看着这一幕,就在他准备好好欣赏的时候。 二把手铁脸急匆匆地走了过来,眉开眼笑地说道:“掌柜,那些从辽东退下来的边军老卒已经同意了。” 青手掌柜听到二把手铁脸说的这个消息,也就没有心情继续在茶棚里坐着喝茶了。 反正他已经和三班的班头打通关系了,坐在这里只是因为很久没有见到这一幕了,当做看唱戏一样看手底下的青手炒盐豆。 二把手铁脸带来了更为重要的消息,青手掌柜抄着袖口站了起来:“走,咱们先回去。” 看起来比较和善的青手掌柜,从坐下到离开没有给附近的几个茶棚一文钱。 青手掌柜带着二把手铁脸回到胶水入海口的小码头,已经是第二天了。 在这个胶水小码头附近有一家青砖绿瓦的宅子,不过这个宅子的砖墙又被他加厚了很多,同时也加高了不少。 就是担心会像孙包户他们那样,惨遭符烟山响马或者黑岛海寇的洗劫。 青手掌柜这一次急匆匆地赶过来,是因为苦心积虑筹划的一件事终于办成了。 青手掌柜回到宅子里,让门房打开厚重的偏门儿,走向了倒座房附近。 二十来名壮年汉子在倒座房的门口摆了一张八仙桌,吵吵闹闹地在那里刷骨牌赌钱。 这些壮年汉子的腰上全部别了一口刀,只不过不是青手经常携带的尖刀,而是一口口雁翎刀。 青手掌柜刚刚靠近倒座房附近,就感受到了一股子不同寻常的气息。 这个气息不是一般好吃懒做的赌徒气息,而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杀气。 杀气这两个词儿说起来虚无缥缈,当青手掌柜靠近这二十来名壮年汉子的时候,心里没来由的有些发毛。 这二十来名壮年汉子瞧见青手掌柜过来了,还是没有理睬他,继续在那吆五喝六地赌钱。 这要是换成了一般的青手掌柜早就一个巴掌扇过去了,不把这些青手的脸给打肿不结束。 青手掌柜面对着二十来名壮年汉子一点不给他面子的跋扈行为,却忍不住露出了笑声。 这二十来名壮年汉子全是他用重金请来的边关老卒,为的就是应对符烟山响马和黑岛海寇。有了这二十名在边关见过血的老卒,别说是符烟山响马了,就是黑岛海寇也不敢轻举妄动。 青手掌柜这段时间以来,先是不停的加高加厚砖墙,又把手底下的青手扩张到了二百来人。经过大半年的时间,终于是把手底下的边关老卒扩张到了二十人。 青手掌柜终于是可以放心了,放心全家的安危问题了。 莫名感到一股心安的青手掌柜,带着二把手铁脸走向了内院的堂屋,嘱咐了一句:“每个月都要买上一些酒肉给这些边关老卒。” 说到这里,青手掌柜收起了脸上的和善,换上了年轻时的凶悍:“你要是敢贪这些酒肉,本员外就把你剁碎了扔进海里喂鱼。” 二把手铁脸苦笑了一声:“掌柜的,小人贪谁的东西也不敢贪这些煞神的东西。” 第七十九章 定计 青手掌柜点了点头,念叨了一句:“量你也不敢,没有这个胆子。” “走吧,这件事解决了,咱们就要商量商量怎么应对三个盐丁村子突然冒出来的那个粮长。”青手掌柜和二把手铁脸商量着怎么对付王老爷子的同时,王伢人安排的几名长舌妇,陆陆续续的把打探来的各种消息传递到了他的手上。 半个月以后。 王由桢和三名长辈再一次聚集在青砖绿瓦的仓库里,在今天敲定一个对付青手掌柜的章程。 等到所有人在堂屋的官帽椅上坐好,王伢人首先说道:“咱们经过半个月时间的打探,基本上把青手掌柜这么多年所有的情况打探清楚了。” “所以……” 王伢人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看了一圈其他三个人的表情,咬了咬牙说道:“咱们要不再找一个其他的出路?” “根据那些富人传回来的各种消息,青手掌柜手底下可是有着足足二十名边关老卒。” 提到这二十名边关老卒,负责操练乡勇的王来聘也是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这二十名边关老卒确实是难缠。” “咱们手上确实有二三十名乡勇,乡勇使用的还是燧发枪。” “但这些乡勇到底是没有真正见过血的雏,真要是和那些从边关退下来的老卒对上,败的一定是三十名乡勇。” 王昌沐听到二弟和三弟的言辞,知道他们是因为担心三个村子的青壮死得太多会影响了他们王家在三个村子里的地位。 毕竟,自家的孩子因为某一个人被杀了,不去报仇已经算是心地善良了。 王昌沐经过大半年的太祖思想传播,身边还有几名同窗的帮衬,太祖思想早就在三个村子根深蒂固了。 他这个先生和小先生在三个村子老百姓心里的地位,同样是根深蒂固到牢不可破的地步。 王昌沐笑了笑说道:“咱们几个长辈在这里说再多也没用。” “真正拿主意的是桢儿,你们俩人不如问桢儿的意思。” “如果桢儿决定用别的方式扳倒青手掌柜,那咱们就换一个更好的计策。” 父亲掌管思想,二叔掌管财务,三叔掌管武力。 王由桢面前的这三个长辈只是掌管各自的一部分,就像父亲王昌沐说的那样,真正拿主意的还是他自己。 到底用什么方式扳倒青手掌柜,甚至可以不去触碰这个拥有二十名边关老卒的强大势力。 王由桢没有第一时间给出答案,坐在官帽椅上一杯杯地喝着茶水。 再一次开始抽丝剥茧,逐步地分析这里面的利弊。 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王由桢早就已经抽丝剥茧了很多次,从那一条条真真假假的消息里推敲出了青手掌柜的真实情况。 王由桢说一句不怎么自谦的话,现在比青手掌柜自己都要了解他。 青手掌柜确实十分的难缠,不仅因为本人做些坑蒙拐骗的买卖,相当的精明。 最大的根源,还是因为青手掌柜手里掌握的势力。 两百多名凶神恶煞的青手,以及二十名从边关退下来的壮年老卒。 一炷香过后。 王由桢在心里复盘了自己的那个对策,肯定的说道:“棉布的事情和火药的事情,已经迫在眉睫了。” “真要是换上其他的办法处理这两件事,无外乎就是再次利用黑岛海寇这条线。” “但是黑岛海寇是个什么脾性,爹和两位叔父应该是比我更清楚。” “咱就不换了,硬碰硬,和这种无恶不作的乡野富户交手。” 王来聘听到这么一句豪气干云的话,忍不住哈哈一笑,显然是对侄儿的做法很是满意。 王伢人变得有些愁眉不展,他不像三弟王来聘那样一介武夫的想法,他脑子里全是商人的精打细算。 再怎么算来算去,硬碰硬地和青手掌柜交手,明显是得不偿失。 王由桢做出这个决定,有四个重要的原因。 第一,硬碰硬地和青手掌柜交手,这样能用最快的时间解决棉花和火药的问题。 棉花已经消耗得七七八八了,火药更是只剩下一点了。 棉花关系着符烟山响马和黑岛海寇的问题,火药更是关系着三个盐丁村子的安危问题。 这两样哪一个都不能有半点马虎,一旦是出了任何的差错,很有可能招来符烟山响马和黑岛海寇。 对于王由桢来说,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了。 第二,王由桢准备借助这件事勘查乡勇们这段时间的操练成果。 准备让这些乡勇见见血。 光是闷着头操练的话,操练的再是训练有素,也只是一群家养的观赏老虎。 真的要硬碰硬地厮杀起来,还不如一只瘦弱的野狼。 第三,勘察这大半年以来太祖思想的传播情况。 这一次与实力那么强大的青手掌柜硬碰硬,底气来自于三十名乡勇手里的燧发枪。 但对方的手里毕竟有二十名边关老卒,这些从沙场上退下来的壮年汉子,能够活着回来总有自己的门道。 不论是在沙场上躲避刀枪弓箭,还是躲避鸟铳火炮这些火器,都一定有自己的独到之处。 所以这一次的硬碰硬,王由桢已经做好了死人的准备。 这是一个真实的世道,不是说书先生嘴里的演绎,怎么可能不死一个人。 真要是一个人不死,未免也太不真实了。 王由桢这一次就要通过相应的死亡,来看看三个盐丁村子到底是个什么反应。 毕竟,革命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力行为,一定要有流血的思想准备。 第四,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 彻底打响爷爷粮长的名声,让鱼儿镇的乡绅富户们不敢轻视。 爷爷虽说已经是三个盐丁村子的粮长了,但全镇的村子多达几十个,三个村子在乡绅富户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王家再怎么能挣银子,这些都是不能透露出去的东西。 就算把每年能挣两万多两银子的消息透露出去,也做不到威慑乡绅富户的作用,只会招来乡绅富户的贪婪和觊觎。 在真正的官僚乡绅面前,掌管三个村子的粮长,随时都能够用手指捏死。 第八十章 宗祠族长的新面貌 王昌沐同样是清楚这里面涉及的种种因素,这里面的大部分因素还是他们父子二人一起推敲出来的。 不过有些话他们负责人心知肚明就可以了,实在是不能明说。 王昌沐放下手里的茶杯,扫视一圈气氛有些沉闷的堂屋,温和笑道:“二弟啊,这个时候就无需计较利益的得失了。” “既然桢儿已经做出了决定,咱们这些做长辈的就去无条件支持。” 王伢人知道兄长误会了他的意思,他不同意这件事也是为了王由桢考虑,担心降低了他在三个盐丁村子的威望。 但是王伢人的敦厚性格即便是知道兄长,三弟和侄儿误会了他的意思,还是没有解释,只是敦厚地笑了笑。 王由桢瞧见二叔笑了,同样是笑了笑说道:“咱们这一次也不用其他的算计了,就用协作的方式。” 话还没有说完,王来聘的大手突然拍了一下旁边的硬木茶几,爽朗地笑道:“操练了这么长时间,终于能够见见血了。” “再不动弹动弹,三叔的身子骨可就要生锈了。” 王由桢就知道说出这句话以后,三叔会是这么一个反应:“三叔先别着急。就算是械斗的话,咱们也得先把大义给占了。” “占据思想的至高点这一项,就得麻烦父亲去把三个村子的各个宗祠族长给请过来了。” 王昌沐父子二人早就在几天以前,制定了一个详细的计策,可以说是达到了巨细无遗的地步。每一步怎么走,做出什么反应,就连青手掌柜会有什么反应,全都做出了相应的推算。 王昌沐听到长子要把三个盐丁村子的族长请过来,点了点头,招呼了一声站在门外的王二龙:“二龙,你去北面的水力织布厂一趟,找几名厂夫去把三个村子的宗祠族长请过来。” 王二龙自从回到老家以后,就一直拿着一柄春秋大刀守在王由桢在身边。 达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 这个世道可不怎么安稳,万一有人以后在晚上刺杀王由桢。 等到熟睡以后,反映再怎么机警,也防不住熟睡以后的刺杀。 曹操为何在失去了典韦以后,做出了吾好梦中杀人的举动。 就是担心有人趁着他熟睡以后,身边没有一个足够值得信任的人,导致他被刺客给杀了。 王由桢现在每次熟睡以前看到二弟二龙守在门口,都莫名的感到一阵心安。 不只是因为王二龙有穿黑岛的拳脚,更重要的原因是二弟王二龙是他足够信任的人。 王二龙抱了抱拳,转身离开了这里。 主要是因为堂屋内有三叔王来聘,以三叔的拳脚几乎没有人能够伤到王由桢。 如果三叔不在这里,就算是大伯开口说话了,甚至是兄长王由桢亲自开口说话了。 王二龙还是会寸步不离,怎么也不会离开王由桢的身边。 在他的心里,兄长的安危重于一切。 几炷香以后。 青砖绿瓦的仓库传来了吵闹声。 十几名头发花白的宗祠族长,吵闹着走近了仓库。 王由桢这段时间以来,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工业革命的进程上,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这些宗祠族长了。 当他见到宗祠族长的那一刻,脸上略微出现了一丝错愕。 这些宗祠族长经过大半年的时间,同样是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宗祠族长们的长相没有改变,身上穿的衣服也没有改变,还是过去打着补丁的棉布衣服。 只不过,十几名宗祠组长的衣袖上,出现了王由桢怎么也没想到的东西。 衣袖带着红巾。 红巾上印着人民两个字。 这些年迈宗祠族长的精气神儿也完全不一样了,完全没有了被乡绅富户欺压了一辈子的浑浑噩噩和麻木。 像是获得了新生一般,过去麻木的眼睛有了神光。 一个个腰杆笔挺不少,精神抖擞。 仓库堂屋内的官帽椅有很多,由于整个宅子是仓库的缘故,堂屋也修建的很大。 等到十几名宗祠组长坐在了官帽椅上,房屋内也不显得拥挤。 王由桢把刚才商议的事情,大致地说了一遍。 确定所有的宗祠族长都清楚了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王由桢这才说出了自己的目的:“请一位老爷子去和青手掌柜发生矛盾。” 这要是放在过去,只是听到青手掌柜这四个字,宗祠族长们都会吓得两腿发抖。 这些宗祠组长家里的丁口没有发生改变,家里也没挣多少银子,更没像王老爷子那样获得粮长的位子。 在听到青手掌柜这四个字以后,甚至是要和青手掌柜主动发生矛盾。 宗祠族长们没有半点畏畏缩缩,反倒是踊跃地争抢了起来。 “这件事就不麻烦哥几个了,老张我亲自走一趟。” “老张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这样的好事说抢就抢了。” “就是就是,平时也没见你放几个屁,这个时候来劲了。” 为人比较精明的老陈头一直没有说话,瞧着那些头发花白的宗祠族长在那争抢,心里开始慢慢地盘算。 怎么才能让自己从这里面拔出个高个儿,让他去和青手掌柜发生矛盾。 光是在那儿用嘴嚷嚷,肯定嚷不出来一个一二三来。 老陈头想了一圈,突然站起来说道:“王家老大,你看让叔叔我去成不成?” “你陈叔家的田地,刚好和青手掌柜家的橛子挨在一起。” 其他的宗祠族长们听到一句土地挨在一起,这才反应过来,又让这个精明爱占便宜的老陈头抢了先。 王昌沐站起来拱手道:“这件事就麻烦陈叔了。” 老陈头瞧见先生王昌沐主动给他拱手,满面红光,感觉真是大大地涨了一次脸。 听到王昌沐真的让他去做这件事,去和过去让他听到名字就两腿打颤的青手掌柜发生矛盾。 老陈头突然站了起来,脸上的精明表情全部消失了。 只剩下了崇高。 “老陈我,一定不辜负三村人民的期望。” 第八十一章 挑事 现在的天气已经过了秋分时节,天气转凉。 老陈头在第二天多穿了几层带着补丁的灰布衫裤,带着宗祠里的几名青壮盐丁前往了小码头。 走在乡间的土路上,时不时会路过一些勉强能够种粮食的旱地。 旱地里的粮食早就已经收割完毕,只留下一片根茬子。 这要是落在那些秀才老爷在眼里,肯定又会伤春悲秋地叹息荒凉。 老陈头走在乡间的土路上,看着一片片的根茬子,心里面只有说不出的高兴。 这些根茬子在秀才老爷眼里是荒凉,在他这样的老百姓眼里就是丰收了。 来到双方土地搭界的地方,老陈头带着几名青壮盐丁坐在了水渠的田埂上。 昌邑县境内有潍水和胶水两条大河流过,倒不怎么缺水。 田地里的庄稼已经收过了,不需要再浇水灌地了。 水渠早在半个月以前就已经干涸了,里面全是硬邦邦的泥土。 老陈头带着几名青壮盐丁哪里也不去,就坐在水渠的田埂上,眼巴巴地瞅着小码头的方向。 陈家宗祠的田地和青手掌柜的田地,以前就是用这条水渠划分界限。 实际上,陈家宗祠的土地在水渠的另一边还有三分左右,过去迫于青手掌柜的压力,被对方占了土地。 占也占了,哪里敢说半个不字,更不要说主动挑事了。 就是放到现在,老陈头同样是不敢主动挑事儿,很害怕惹恼了青手掌柜。 但今天不同,为了乡村的人民,老陈头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老陈头带着宗祠里的几名青壮盐丁坐的田埂位置,不在他们这一边的田埂上,而是在青手掌柜那边的田埂上。 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把青手掌柜手底下的青手给吸引过来。 老陈头一直眼巴巴地瞅着空旷的田野,以前担心见到青手。 今天却是眼巴巴的瞅着,恨不得立即见到青手掌柜手底下的青手。 等了有三炷香的时间。 一名青手有事要去一趟鱼儿镇,刚好路过这里。 青手全是一些坑蒙拐骗的恶棍,最擅长的一件事就是惹是生非。 再加上背后有强大的青手掌柜撑腰,这些青手们在乡里平时没少作威作福。 这名青手顺着土路朝着鱼儿镇的方向走去,在路过田埂的时候,四处瞅了瞅。 想着能不能从这干涸的水渠里,捡到一些肥硕的鱼虾。 肥硕的鱼虾没有看到,却看到一个老头带着几个青壮盐丁,竟然坐在田埂上。 坐在田埂上没有什么,那个糟老头子居然敢坐在青手掌柜家田地的这边田埂上,那几双脚还踩在了青手掌柜的地头上。 本来就无所事事的青手,拽着身子走了过去,骂骂咧咧道:“谁让你这个糟老头子坐着的?” “赶紧把你的贱腿拿开,要不然老子把你的腿给打断。” 老陈头今天带过来的几名青壮盐丁,全是自家宗祠里的晚辈。 不是喊他爷爷,就是喊他大伯。 乡野宗祠最重感情,这几名盐丁青壮听到有人竟然敢侮辱族长,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青手掌柜瞧见那几名青壮盐丁的表情,忍不住乐呵了一声:“咋的,你们这些个泥腿子还敢打我不成?” 这要是放在以前,老陈头肯定是唯唯诺诺地带着家里的青壮盐丁离开,能不得罪青手就尽量不去得罪他们。 这也是青手敢一个人过来,辱骂好几名青壮盐丁的原因。 仗着有人撑腰,有恃无恐。 这样的一幕在过去也不知道发生过了多少次。 不管这些青壮盐丁的脸色有多难看,每一次都是唯唯诺诺地离开这里。 老陈头这一次没有像过去那样,懦弱得连一句话都不敢说,平白无故地遭受憋屈。 老陈头从田埂上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走了过去。 青手倒也认识老陈头,毕竟他是盐仓村的大宗祠族长。 对于青手来说,越是羞辱这种宗祠族长,心里越觉得爽快有面子。 青手瞧见老陈头居然敢走过来看他,破天荒地感觉这件事有意思了。 就在他刚刚露出有意思的表情,准备一脚踹在老陈头身上的时候。 老陈头先一步伸出了手掌,“啪”的一声,重重地扇在了青手脸上。 扇得青手耳朵嗡嗡乱响,一脸懵地站在原地。 青手很快就反应过来,愤怒地骂道:“你个糟老头子真是活腻了。” 这句话还没有骂完,过去憋屈了不知道多少次的青壮盐丁们,怒骂一声冲了过去。 “我艹你娘。” “你娘的,敢骂大爷爷,我活劈了你。” “婢养的,老子打死你。” 几名青壮盐丁一拥而上,对这骂骂咧咧的青手,用最大的力气开始对他拳打脚踢。 很快就把青手给打得头破血流,倒在田埂旁边的土地上,不停地哀嚎。 这么多年来这些青壮盐丁,不知道受了多少青手的闷气。 今天好不容易能出一口恶气了,不仅仅是因为他骂了族长,更是因为想把这些年受的窝囊气还回去。 老陈头也没有拦着,就站在那儿看着青手被宗祠里的晚辈殴打。 这一次过来,反正就是为了挑事儿。 只要不把这个青手给打死,把事情闹到官府里去。 打的越狠,这件事就闹得越大。 打了一袋烟的功夫,几名青壮盐丁打得自己都累了。 青手更是惨不忍睹,鼻子眼睛往外流血不说,胸口的肋骨更是被几名青壮盐丁给踹断了几根。 就算是这样,青手一点也不记打,嘴里不停骂骂咧咧地说:“你们几个给我等着!” 瞧他的这个意思,明摆着是要去喊人过来报仇。 这几名青壮盐丁并不知道这一次过来殴打青手,是王由桢的一个计策。 痛快地打过青手以后,想到对方的势力,心里免不了一阵阵的后怕。 在听到青手在那儿说让他们等着,心里更加地惶恐不安了。 老陈头呸了一声,一口唾沫吐在了青手脸上:“老头子我就在这儿等着,有种你就去叫人。” 青手想不明白过去唯唯诺诺的老陈头,怎么今天这么有种。 他也没去多想这件事,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把兄弟们喊过来给他报仇。 青手强忍着身上的剧痛,慢慢地从田埂地头爬了起来,一瘸一拐的走向小码头。 第八十二章 准备械斗 这里距离小码头可不近,少说也有五六里的路程。 放在平时走路,也需要一炷香的时间。 青手被打成这个凄惨的样子,一瘸一拐地走得很慢,真要走到小码头估计天都得黑了。 好巧不巧的是,青手疼得呲牙咧嘴地走了不到半里路,二把手铁脸刚好去给边关老卒买酒肉。 二把手铁脸带着十几名青手路过这名青手旁边,先是愣了一下,心想这是谁家的孩子给人打得这么惨。 眼睛鼻子全都往外冒血,已经没有个人样了。 二把手铁脸没看清青手的长相,仔细一看,穿的衣服十分眼熟。 短衣长裙,高帕网帽。 分明就是他们这些青手平时穿的衣服。 头破血流的青手瞥见二把手铁脸来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嘴里的牙齿都被打掉了,又在那呜咽地哭起来,也说不出来一个话。 已经骨折的手掌,不停地指着一个方向。 二把手铁脸的脸色当即黑了下来,咬牙切齿地说道:“兄弟们,走!” 青手们瞧见自家兄弟被打,还被打得这么多凄惨,一个个早就骂骂咧咧的要杀人了。 在听到二把手铁脸的喝声以后,一帮人怒气冲冲地跑向头破血流青手指的方向。跑了没有多长时间,就在田埂地头看见了人影。 空旷的田野里也没有其他人,就只有这么几个人。 二把手铁脸也不管是不是冤枉他们了,指着老陈头说道:“给我打死他们。” 老陈头旁边的几名青壮盐丁瞧见十几名青手冲了过来,先是吓了一跳,赶紧要拉着老陈头逃走。 几名青壮盐丁怎么拉老陈头,老陈头就是不肯离开这里。 几名青壮盐丁想想也是,他们要是想跑,年轻力壮的可能也跑得掉。 族长都这么一把年纪了,真要是像他们那样跑回村子里,估计都能把这一把老骨头给累死。 老陈头不仅是宗祠族长,更是他们的至亲长辈。 事情到了这一步了,人又是他们几个跟殴打的。 几名青壮盐丁也就不跑了,用最快的速度把老陈头围在了中间。 用身体隔开了老陈头和青手们,闭着眼睛咬着牙,忍受着青手们的殴打。 这一次的殴打,打了足足有半炷香的时间。 青手们打累了就歇会儿,休息得差不多了又接着打。 前前后后殴打了三四次,要不是他们手里没有砖头和棍子,估计这几名青壮盐丁今天就得死在这里。 老陈头被护在中间,看着家里的几名至亲晚辈被殴打,听着拳头落在身体上的砰砰声。 老陈头虽然身上没有多少痛苦,但在心里比真正挨打还要难受。 二把手铁脸又打了半炷香时间,心里的火气消散得差不多了。 瞅着只是在那儿挨打不敢反抗的几名青壮盐丁,心想难不成打错了人。 毕竟,这一带没有敢招惹青手的人,真要是打了青手,肯定会在第一时间逃走。 哪里会像个傻子一样,呆在原地等着被殴打。 二把手铁脸心里估计十有八九是打错了人,即便是把对方打得这么惨,心里也没事半点的愧疚。 打错了就打错了,难不成他们还敢报仇? 这样的窝囊气,这些泥腿子只能自己慢慢承受。 二把手铁脸摆了摆手,带着一帮子青手离开了这里。 老陈头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被打成重伤的几名至亲晚辈,眼泪忍不住就流了出来。 老陈头也没有多说什么,用最快的速度跑回了盐仓村,带着更多的人把几名至亲晚辈给抬了回去。 王由桢一直在陈家宗祠等着消息,几名青壮盐丁被打的这么惨,很快就惊动了整个村子。 王由桢得知了这个消息,立即跟过去查看情况。 当他瞧见几名青壮盐丁的凄惨样子,心里对于青手敢下这么大的毒手,产生了一股怒气。 平时再怎么打架,打得鼻子流血了就可以适可而止了。 哪有像这样下狠手的。 王由桢带着王二龙走了过去,来到突然沉默寡言的老陈头身边,带着一丝歉意地说道:“陈老爷子放心,这几位的药汤钱全部由毛概学社出了。” “另外,一家给三两银子。” 老陈头听到一家给三两银子,缓解了心里的愧疚。 他带着几名青壮盐丁过去的时候,多少心里面就已经有了猜测。 这要是被打得惨了,毛概学社肯定少不了银子的补偿。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能给这么多的银子。 在老陈头的心里,给上一钱银子就已经不错了。 老陈头郑重抱拳,突然大声地吆喝了一声:“陈家的男丁都回去抄家伙。” “窝囊一辈子了,今天不管怎么说一定要讨个说法。” 老陈头这句话落下,立即就有几十名青壮盐丁满脸怒气地冲回了家里,拿出来耙子、棍棒这些东西。 几十名青壮盐丁在老陈头的带领下,直接冲向了青手所在的小码头,一定要给家人们讨一个说法。 盐仓村的其他几名宗祠族长对视了一眼,也是纷纷吆喝起来:“全都抄上家伙,一起过去。” 这几声吆喝声说完,盐仓村的青壮男丁们全都是露出了愤慨的表情,抄着家伙就跟着冲了过去。 没过多久,盐仓村里就剩下了一群老弱妇孺。 王由桢没有跟过去,这种事情他不方便露面。 王由桢本来计划着在原地等消息,但他担心老陈头现在就和青手们械斗起来。 想了想,王由桢带着王二龙立即赶回了操练乡勇的地方。 让三叔王来聘带着乡勇们跟过去,一旦真的械斗了起来,就让乡勇们过去帮忙。 王由桢走回了青砖绿瓦的仓库,在里面心神不宁地等着消息。 小半天以后,消息传了过来。 让王由桢重重地松了一口气,虽然按照计划没有真的打起来,不过这件事也闹得不可开交。 最后三个村子的粮长王老爷子都过去了,还是不给青手掌柜的面子。 事情彻底闹大了,双方约定半个月以后就在发生矛盾的田埂地头开始械斗。 第八十三章 乡野反应 鱼儿镇已经很多年没有发生过械斗了,尤其是像这样涉及一千多人的械斗,更是十分的罕见。 王老爷子和青手掌柜约定械斗的这件事,很快就传了出去。 闹得整个乡里沸沸扬扬。 以至于老百姓在干活累了以后,过去都是拿哪家的小寡妇脸蛋长得好看屁股圆滚滚来消遣,现在全都是在说械斗这件事。 鱼儿镇只是一个小集镇,围绕着一座官仓形成了两条颇为热闹的街巷。 全镇的村子多达几十个,类似于孙包户这样的富户也不少。 要说整个鱼儿镇哪家的财力最雄厚,青手掌柜肯定是能够排得进前三的。 另外两家,分别是一名窝家,一名讼师。 全镇的集镇上,有一家两层的酒馆。 这家酒馆被风吹日晒得已经掉了油漆,却是整个鱼儿镇唯一的一家两层酒馆。 酒馆的东家常常把自家的两层酒馆吹做酒楼,周围铺子的东家虽说对于这件事嗤之以鼻,心里却也是羡慕的紧。 最起码这家酒馆有两层,可以吹嘘一句。 他们的那些铺子全都是平房,连吹一句的实力都没有。 酒馆儿有两层,二楼只有一间雅间。 能够光顾雅间的客人,自然是在整个鱼儿镇排在前列的乡绅富户。 窝家和讼师作为整个鱼儿镇排在前三甲的富户,自然是这家酒馆雅间的常客。 就在王老爷子和青手掌柜约定械斗的第三天,巧合的是,窝家和讼师都要去雅间吃饭。 在这个世道要想混得长久,混的就是一个脸面和人情。 两人推推让让,最后索性一起在雅间喝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讼师不免提起了械斗那件事:“也不知道这个刚刚当上粮长的王老头子,哪里来的底气,敢和青手掌柜械斗。” 提起这件事,窝家同样是感到不可思议:“一个小小的粮长,不过是掌握了三个村子而已。” “就算是他真的得人心,三个村子的青壮都愿意给他卖命。” “满打满算也就能动用一两百的青壮,哪里来的胆子和青手掌柜来一场械斗。” 讼师听到窝家说起双方的丁口差距,拿起手里的细瓷酒杯,抿了一口酒杯里的酒水摇了摇头。 他们和青手掌柜平时的关系也不错,对于青手掌柜的底细一清二楚。 青手掌柜手底下可是掌握着几百名青手,这些青手可不是整天在地里面朝黄土背朝天干活的庄稼汉,全是一群好勇斗狠甚至敢杀人的恶徒。 别说青手掌柜手里的青手本来就比那个姓王的粮长多的多,就算是只有三四十名青手,想要打赢一两百庄稼汉也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 在两人的心里,王老爷子的这个行为就像是一个三岁孩童和一个壮年汉子打架,摆明了就是在找死。 窝家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皱着眉头说道:“听说这个姓王的粮长,手里有不少鸟铳。” “难不成,他们觉得用这些鸟铳就能打赢青手掌柜了?” 讼师听到姓王的粮长手里有不少的鸟铳,忍不住点了点头,“看来对方还是有不少门道。” “但就算是有再多的歪门邪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多少也是不堪一击。” 讼师似乎是看穿了那名粮长的心思,嗤笑了一声说道:“鸟铳?” “他们就算是有一门虎蹲炮也没用,咱们这一段时间可是听说了,也亲眼见到了。” “青手掌柜最近可是重金招揽了不少边关老卒,人数多达二十人。” 窝家听到这里,脸上免不了出现了一丝凝重。 这些能够在边关活那么长时间的老卒,不管是杀人的功夫,还是保命的手段,全都是一顶一的好手。 以这些边关老卒的血性,十来人都能杀穿几百名庄稼汉。 更不要说青手掌柜招揽了足足二十名边关老卒,另外手里还有几百名好勇斗狠的青手。 窝家和讼师喝的酒水越来越多,脑子渐渐醉醺醺的,有些迷糊。 常言道越喝越清醒,但两人不管是喝醉还是没有喝醉,都想不通一个小小的粮长。 只不过掌握了三个村的粮长,对于他们来说,就是随便能够捏死的臭虫。 哪里来的那个胆子,胆敢招惹在整个院儿排在前三甲的青手掌柜。 光是他们俩面对这个青手掌柜,都十分的忌惮。 尤其是现在青手掌柜招揽了二十名边关老卒以后,这份忌惮变得越来越沉重了。 他们这两个在整个院里排在前两家的富户,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和青手掌柜发生矛盾。 就算是发生了矛盾,也会去县衙里请来一名面子足够大的书办,用温和的方式说和这件事。 这样不死不休的械斗,窝家和讼师怎么也做不出来。 这是两位富户的想法,也是整个鱼儿镇所有富户和乡村老百姓的想法。 心想着这个姓王的粮长,肯定是窝囊了一辈子了。 就像穷人陡然暴富一样,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天不怕地不怕的连青手掌柜都敢招惹。 王老爷子和青手掌柜械斗这件事在乡里闹得这么沸沸扬扬,最大的原因,就是双方的实力差距太大。 整个鱼儿镇的老百姓把王老爷子当做了一个笑话,想要看看这个陡然暴富的粮长,怎么富不过一个月的。 常言道富不过三代。 他这个没有见识的泥腿子可倒好,刚刚当上粮长没有几天,就敢招惹掌管几百名青手的青手掌柜。 分明就是在找死,还是死得不能再死的必死。 整个鱼儿镇的老百姓全都在期待着,期待着看姓王的那个粮长怎么被青手掌柜给捏死。 富户们会有这么恶毒的想法,那是因为他们最看不惯王老爷子这种陡然暴富的穷人,穷乡僻壤小泥腿子。 至于老百姓就简单多了,全都是出于忌妒。 大家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泥腿子,凭什么姓王的穷了不知道多少辈子,突然就能当上一个粮长了。 而他们依旧是苦哈哈地面朝黄土背朝天,挣扎在吃饱饭这件事上。 第八十四章 危机 不管鱼儿镇的富户和老百姓是什么反应,王老爷子像个撒手掌柜一样,又乐乐呵呵地去两家水泥工厂里面看管水力机械了。 没办法,谁让他生了三个有本事的儿子。 长子王昌沐和长孙王由桢这段时间以来,全在紧锣密鼓地不停制定计策。 有了长子王昌沐和长孙王由桢制定的计策,王老爷子什么都不要多想,也不需要任何的烦神。 只要是按着长子和长孙的要求,完成他们要做的事情就可以了。 关于械斗这件事儿,就更不需要王老爷子去操心了,三儿子王来聘一手操办这件事儿。 在这个过程中需要的银子,要是放在过去,肯定能让王家愁破了脑袋。 他们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了,另外还有一个精通于做买卖的二儿子王伢人,不管是缺什么东西都能给你买来。 就在外面传遍风言风语,都在讥讽嘲笑王老爷子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时候。 整个王家都在按部就班地处理这件事,没有半点的慌张,反倒是十分的悠闲。 王昌沐带着几名同窗,做着战前的思想工作。 王伢人开始储备各种东西,主要是在核算这场械斗过后应该给的抚恤和犒赏。 王来聘带着手底下的三十名乡勇,像往常一样进行着操练。 没有因为一场械斗的到来,就增加了操练,或者减少了操练。 一切就像什么事情没有发生一样,没有发生械斗一样。 王由桢同样是回到了工业学堂,在那座已经开始垒起一堵高大土墙的工业学堂内,进行着各种实验。 主要是进行着蒸汽机的研究,蒸汽机是第一次工业革命所有的动力源泉。 等到把蒸汽机发明出来,中华在大明这个时期就算正式进入工业时代了。 比西方早了一百多年。 用上不少青砖绿瓦的学堂院子,一共是修建了三座。 分别是王昌沐的毛概学社,王来聘的讲武堂,以及王由桢的工业学堂。 这三座用了不少青砖绿瓦的学堂,早在一两个月以前就已经在修建了,就在篱笆院子的附近。 三个学堂距离也不远,毛概学社在北面,讲武堂在中间,工业学堂在南面。 两座学堂之间相隔不过一两百步,这样也方便讲武堂的乡勇们在三个学堂之间来回地巡逻。 至于原来的三个篱笆院子,王由桢也没准备拆除,就这么留在了土家院子附近。 估计等到几十年以后,这三个篱笆院子应该会成为人声鼎沸的名胜古迹。 就在一切按部就班地进行了七八天以后,突然发生了一件大事。 乡友们手里的鸟铳,陆陆续续发生了炸膛,有二十几只鸟铳彻底的损毁不能使用了。 这要是在平时也就罢了,眼看就要进行械斗了,还剩下七八天的时间。 在这个关节上发生了这么一件事,立即惊动了所有的宗祠族长。 宗祠族长们戴着红巾人民袖章,再一次聚集在仓库宅子。 脾气比较急躁的焦族长,抢先说道:“孩子们有没有受伤?” 焦族长所说的这件事,同样是其他宗祠族长最为关心的一件事。 至于鸟铳炸膛这件事儿,宗祠族长们心里早就有了预料。 配备鸟铳这种火器比较少的原因,除了有鸟铳释放时比较繁琐,需要用很长的时间。 另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些鸟铳很容易炸膛,还没有杀死敌人就把自己的手给炸断了。 这样边军更加不敢使用鸟铳了,就算是使用鸟铳也是用棉布把手裹上几层,担心手被给炸断了。 王来聘早就考虑到了这个问题,提前制作了三十双牛皮手套。 这些牛皮手套不仅用了两层牛皮,里面还塞了不少的棉花,就是为了防止鸟铳炸伤以后炸断乡勇的手指。 在这个世道炸断手指或者手臂也就变成了残废,基本上就和死亡没什么区别了。 家家户户都吃不饱,可没有那个余粮去养闲人。 王来聘郑重地说道,”各位老爷子请放心,没有一个人炸伤手指。” 宗祠族长们听到这句话全都是松了一口气,但是这口气也只是松了一口,接下来还有更加火烧眉毛的事情——械斗。 房屋内的气氛瞬间变得不一样了,没有了当初面对青手掌柜的轻松,全都是愁眉不展地皱起了眉头。 他们敢和青手掌柜进行械斗,甚至是主动挑起这件事。 最大的倚仗就是燧发枪,当初剿灭粪段的时候,已经见识过燧发枪的威力了。 所以三个村子所有的宗祠族长才这么的轻松,这么笃定一定能够赢了青手掌柜。 王由桢看着气氛越来越浓重的堂屋,也是不免叹了一口气。 却没有动摇他的决心,一丝都没有。 当初他掌管实验室做实验的时候,对于这种突发情况不知道碰见了多少次。 这种事情也是无法避免的,谁也不能预测未来的情况,更无法做出提前的应对。 对于鸟铳炸膛这件事,王由桢同样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甚至可以说,鸟铳炸膛的事件还给了王由桢不少的惊喜。 大明没有冲床镗床这些工业机械,鸟铳都是全靠匠人用手打造。 这样一来,不仅效率低下,鸟铳基本上都有些粗制滥造。 乡勇们手里拿的那些鸟铳,能够撑到今天才炸膛,都是因为焦勖改良过后的成果。 王由桢早在以前就已经询问过爷爷了,知道边军手里的鸟铳是个什么德性。 最多使用五六十次就会炸膛,有的甚至只使用一两次就炸膛了。 但不管怎么说,堂屋内的气氛再这么弄下去不是一件好事。 王由桢不由得看向了父亲。 王昌沐坐在主位上一直不言不语。 等到所有的宗祠族长不说话了,突然棒喝了一声:“我们做这一切是为了谁?” 所有的宗祠族长,下意识回答了一句:“人民。” 宗祠族长们说完这句话以后,目光再次变得坚定。 从始至终,先生王昌沐从来没有欺骗过他们任何一件事。 第八十五章 青手掌柜的反应 他们所做的这一切,不是为了王家,也不是为了任何人。 而是为了自己,为了子孙后代能够有一个吃饱饭的好日子。 这一声棒喝这次让三个村子的宗祠族长们坚定了信念。 焦族长第一个拱手,然后转身离开了堂屋。 其他的宗祠族长们也是郑重拱手,然后离开了堂屋。 回到各自的宗祠去安定人心了,免得这件事影响了人心的稳定。 王昌沐的这一声棒喝,只是为了稳定人心。 对于二十几支燧发枪突然炸膛这件事,他也没有任何解决的办法。 等到所有的宗祠族长离开以后,堂屋内再次陷入了凝重的气氛。 王昌沐,王伢人,王来聘三人全都是陷入的沉思,思索着这件事应该怎么办。 就在所有人一筹莫展的时候,王由桢突然站了起来:“咱们家当初只有十几个人的时候,都能扳倒孙包户。” “虽然说现在面对的官僚乡绅阶级更为强大,但越是有困难就越要有做先驱的思想准备。” “父亲,二叔,三叔,孩儿先回去了。” 说完这句话以后,王由桢挺胸抬头大步离开了仓库的堂屋。 王昌沐兄弟三人看着大步离开的王由桢,因为这件事带来的忧愁,当场就消失了。 就像大儿王由桢说的那样,大不了做个先驱。 鸟铳炸膛这件事,没能隐瞒多久,很快就传到了青手掌柜的耳朵里。 青手掌柜这段时间因为王老爷子手里有不少的鸟铳,心里还多了一份谨慎。 虽说这些鸟铳由于发射的步骤太过于繁琐,只能顶住青手的一波冲锋。 但是少说也能打死十几名青手,这样一来就得拿出不少的抚恤银子了。 青手掌柜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那些鸟铳居然全都炸膛了。 青手掌柜正坐在家里的正厅内,和二把手铁脸商量一些事情。 听到手底下的青手汇报这件事,双手抄着袖口的青手掌柜,脸上的笑容更加的和善了。 一脸凶相的二把手铁脸,那张整天凶神恶煞的脸庞,也是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掌柜的,看来老天爷都站在咱们这边了。” “那个姓王的粮长手里的鸟铳早不坏晚不坏,偏偏在这个时候坏了。” “这次的械斗,咱们注定是要赢的。” 青手掌柜从始至终都没瞧得起过王老爷子,就凭他手底下那一二百名盐丁青壮,就敢和他这个青手掌柜硬碰硬了? 想多了,二把手铁脸带着五六十名青手都能轻松地赢了这一场械斗。 青手掌柜手从袖口里伸出来,喝了一杯茶水:“本来孙包户他们几个死了以后,本员外还想着找个由头去把三个村子的盐课给包揽了。” “这个名正言顺的由头还没想好,现在可倒好,这个姓王的粮长主动给送上门来了。” 说到这里,青手掌柜脸上的和善笑容,免不了带上了一丝鄙夷。 心里对于这个陡然暴富的泥腿子,厌恶到了极点。 二把手铁脸更是嗤笑地说了一句:“这也正常啊,像这种十几辈子没什么出息的泥腿子,突然当上三个村子的粮长。” “肯定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整天以为天王老子第一他第二。” “这个糟老头子也不看看,他得罪的究竟是谁。” 青手掌柜对于二把手铁脸的这个说法,相当的认同。 这个姓王的粮长倘若真的有一星半点的自知之明,都不会干出这么蠢的事儿。 得罪他这个在整个鱼儿镇排在前三的富户。 现在王老爷子手里没有鸟铳了,二把手铁脸就想趁着这件事表现一番。 二把手铁脸想了想,说道:“掌柜的,这一次你老人家就别去了。” “反正,二十几只鸟铳也没了,就让小的带上几十个青手轻松解决这件事就可以了。” 青手掌柜不留痕迹地瞧了一眼二把手铁脸,心想着平时做事十分滑头的二把手铁脸,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莽张飞了? 青手掌柜也是读过一些书的,知道什么叫做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这个二把手铁脸虽然说没读过多少书,但他的做事习惯可以说是把这句话发挥到了极致。 但凡是碰到一点有危险的事情,二把手铁脸总是躲在后面,安排手底下的人冲上去。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为人十分圆滑的二把手铁脸这才一步步地爬到了二把手的位置。 当然了,这个诨号叫做铁脸的二把手,还是青手掌柜的一名远房同宗。 青手掌柜略微一想,大概就明白了。 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在于二把手铁脸对于姓王的那个粮长的轻蔑,因为他已经没有半点威胁了。 这里面最大的弯弯绕,应该就是二把手铁脸想要代替青手掌柜包了三个村子的盐课。 二把手铁脸的这个包揽盐课倒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包揽,只想把收缴盐课这件事揽在自己身上。 真正包揽盐课的还是青手掌柜,但在收缴盐课的过程中,需要和三个村子的个个宗祠打交道。 这肯定是一件繁琐并且烦心的事情,二把手铁脸就想把这件烦心事接过去,从里面捞一些好处。 青手掌柜作为鱼儿镇排在前三甲的富户,家业那么大也看不上那么一点好处,只要能图个省心。 那么一点好处给二把手铁脸就给他了。 反正也不是给外人,他不仅是心腹亲信,还是自家的同宗。 青手掌柜抄着袖口,想清楚这里面的门道,和善地笑道:“把这件事交给你也不是不可以。” “前提是你得把械斗这件事办得妥帖一些,库房里有不少的硬弓和鸟铳。” “咱们买这些东西就是为了用在刀刃上,你把那些东西全部取出来。” “到时候只要把青手因为械斗死的人数降低。” 说到这里,青手掌柜没有继续说下去,伸出了五根手指头。 二把手铁脸瞧见那五根手指头,感激涕零地站了起来,由衷地感谢道:“掌柜的放心,小的一定把这件事办好。” 第八十六章 标准化 一、标准化 青手掌柜对于王由桢的讥讽,王由桢就算是没有亲耳听到,也已经预料到了。 青手掌柜的讥讽也好,深夜里传得沸沸扬扬的风言风语也罢。 王由桢没有半点的在乎,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赶紧回到工业学堂找到大弟子焦勖。 大弟子焦勖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都在打造新的燧发枪。 他亲手从一个个小零件开始打造的燧发枪,和这种在原有的基础上改造出来的燧发枪有很大的不同。 另外,焦勖经过这段时间的数理化学习,有了不少新的想法,正在进行一些新的发明,就是不知道现在成果怎么样了。 王由桢走回工业学堂,坐北朝南的正北方院子是他个人独立的院子。 工业学堂的两侧修建了两排小院子,作用就是给以后的大明井喷人才使用。 王由桢来到大弟子焦勖所在的小院子,最为醒目的就是一座将作房。 摆放着火炉、风箱、砧板等用来打造燧发枪的器具,看起来很像一间铁匠铺子。 不过比一般的铁匠铺子要大很多。 在王由桢看来更像一个工厂的车间,毕竟里面摆放着一个很大的明代钻床。 这个明代钻床是用来对燧发枪的枪膛进行修整的,王由桢第一次见到这个钻床的时候,着实是有些惊艳。 钻床用木做框架,圆形石盘做惯性轮,系上皮条后用人力拉动,使石盘带动钻头旋转。 唯一的缺点就是钻头与挫刀等应该用硬钢制做的工具,采用堕子钢,钢性比较软,所以制造鸟铳一半的时间,都是在钻铳膛和刮膛铳。 说白了,钻头应该用高碳钢,而不是较软的低碳钢。 王由桢走进将作房,天气转凉已经到了秋天,迎面还是吹来一股股热浪。 焦勖正在打造燧发枪,用的是三段接合式。 其法先制铳管,铳管用熟铁逐节打成,一般两节或三节,最后焊接成一体。 第一步,制管。 焦勖拿起一根细长的圆柱体的钢芯做冷骨。 先将做铳管的熟铁烧至红热,等到烧至一定温度的坯料取出。 焦族长用锤把炽热的熟铁敲在钢芯外,卷成一根铁管。 在包铁的过程中不停地抽出钢芯用水冷却,防止钢芯和熟铁焊在一起。 卷成的铁管厚度要稍厚一些,这样铳管才结实,经得起连续多次的发射。 第二步,焊接。 由于三尺以上的长铳是一节节焊合的,所以焊接不好的铳很容易炸镗。 焦族长等铳匠们把铳管是否焊接得天衣无缝,当做制铳成败的关键。 王由桢对于这点倒是清楚,早在明代中期,倭寇侵略时明军工匠取巧,造成了很多事故。 这些甚至在《纪效新书》中有记载:“近来,洞晓此中病痛者既少,而又不任怨任真责成工匠,听其卷成铁筒,粗细薄厚不均······甚至单筒卷成,举即炸损。” 王由桢站在将作房里,盯着焦勖和焦族长打造燧发枪,看了足足有一天的时间。 在这个过程中,让王由桢发现了让他很是惊奇的地方。 焦勖竟然在使用类似于游标卡尺和千分尺的东西。 难不成在古代真的有游标卡尺和千分尺? 王由桢怀揣着疑问,等到该吃饭了,走到焦勖和焦老爷子身边一起蹲在空地上吃饭。 王由桢咬了几口大饼,忍不住问道:“刚才使用的那两个测量工具可是游标卡尺和千分尺?” 让王由桢感到意外的是,焦勖咽下嘴里的肥肉,表情僵硬地笑了笑,居然给出了肯定的答复:“是的。” 同样是蹲在旁边的焦族长瞧见孙子的这个样子,气得他差点给孙子脑袋上来一巴掌。 现在个个宗祠的族长谁不知道王由桢其实是三个村的幕后东家,也是他们敬佩的小先生。 小先生主动问话了,还不赶紧说两句好听的,拉近先生和弟子之间的关系。 虽说焦勖已经是王由桢的大弟子了,亲得不能再亲,基本上等同于儿子了。 但是最近又来了一个薄珏,以后说不定还会收下更多的弟子。 家里要是只有一个儿子,所有的宠爱肯定都在那一个儿子身上。 家里的孩子要多了,想得到父母的重视,就得去争宠。 另外,焦族长自从知道孙子发明的游标卡尺和千分尺的作用,作为一名打造了几十年鸟铳的铳匠,太明白这两样东西的作用了。 这两样东西可以说是给鸟铳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焦族长也了解自己那个孙子的脾气,不怎么爱说话,见了人就紧张的动作僵硬。 焦族长哈哈一笑,主动说道:“这两个叫做游标卡尺和千分尺的玩意儿,就是我这个大孙子造出来的。” “作用是用来标……标……什么玩意来着。” 焦族长说到这里突然卡住了,因为这是一个他从来没听过的新词儿。 当时从孙子焦勖嘴里说出来,也没怎么当回事,听了一次就给忘了。 王由桢瞪着眼睛盯着焦勖,颇有目光炯炯的意味:“标准化。” “对对对。” 焦族长猛地一拍脑袋,咧嘴笑道:“就是这个什么标准化。” 焦族长生怕王由桢不明白标准化的厉害,赶紧解释起来:“有了这个标准化以后,就能建立我大孙子说的什么口径和铅弹直径。” “说白了,就是把燧发枪的枪口大小和铅弹的大小,全都变成一个样子。” 焦族长说到这里,回头看了一眼王由桢。 见他居然没有露出震惊的表情,心里有点失望。 不过不打紧,小先生这是不清楚这两个细微的改变会给燧发枪带来怎样巨大变化。 焦族长推了一把孙子焦勖,焦勖只是在那儿,动作僵硬地吃着饭,还是闷不吭声不说话。 焦族长只能自己介绍起来:“小先生可别小瞧这两个听起来很小的改变,它们发挥的作用可大了去了。” “官兵们使用的鸟铳全都是用手打造出来的,这就造成了鸟铳的枪口大小不一样。” 第八十七章 使用寿命 “小先生你可不知道,就是因为一个小小的枪口大小不一样危害可大了去了。” 王由桢听着焦族长在那儿为自己的孙子邀功请赏,看起来是没有任何的表情,其实是因为被震动得说不出话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大弟子焦勖仅仅学习了初中数理化知识,就发明出来了游标卡尺和千分尺。 更让他感到难以置信的是,比西方提前了两百年发明了标准化。 标准化是一切工业的基础。 对于燧发枪来说更为重要,燧发枪倒入火药和铅弹以后还要进行倒置。 为的就是让枪膛里面完全闭气,如果漏气的话,火药产生爆炸气体在推动的时候会造成哑火。 也就是鸟铳经常会出现的一种情况,点燃火药以后发出一声闷响,不能把铅弹发射出去。 焦族长这么费心费力地解释,就是因为这个标准化的发明带来改变实在是太过于巨大了。 想让王由桢看到孙子焦勖的功劳,让这位小先生更加地重视焦勖。 因为有了标准化以后,燧发枪就再也不会出现哑火的情况,完全可以做到每一次都发火成功。 每一次都发火成功这件事,要是传到山海关的边军武官耳朵里,肯定以为这是谁在妖言惑众。 打死也不会相信,鸟铳可以每一次都能发火成功。 但事实上,确实能保证每一次都发火成功。 带来这一切的改变,就是一个标准化。 王由桢心里能有这么大的感叹,那是因为他知道口径标准化和铅弹标准化背后更加重大的意义。 在他回到大明以前,各国为了制定5g的标准可谓是拼尽了全力。 一样东西上升到了国家的层次,还让各国争得不可开交。 可见制定标准化的重大意义。 每一种枪械,霰弹枪、狙击枪、冲锋枪等等,根据后坐力射程等等因素,都有一个最合理的标准口径。 只要制定了这个标准口径,以后各国但凡是生产这种口径的枪械,都要给中华缴纳专利费。 这里面涉及的利益,足够让人激动得头皮发麻。 王由桢可是清楚地记得,中华每年给美坚国缴纳的网费,达到惊世骇俗的一万亿人民币。 而就在今天,在这个一六几几年。 焦勖就已经发明了标准化,比西方各国早了两百年。 别说是王由桢了,就算是中科院的那些国士们集体穿越过来,也会因为这件事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因为这件事王由桢更加地为大明感到遗憾,为大明末年那些井喷的人才感到遗憾。 要不是满清鞑子的入侵,已经有工业革命萌芽的大明绝对会走上一条崭新的道路。 也更加庆幸了,庆幸自己穿越了过来,将会带着这些大明井喷的人才弥补历史上最大的遗憾。 走完大明没有走完的道路。 王由桢还没有从标准化的震撼里缓过劲,焦勖给了他另一样惊喜,同样也是他这段时间以来的研究成果。 焦族长知道王由桢过来是为了什么,应该是过来查看新打造的燧发枪。 焦族长走出将作监,走进这个小院子里的一间仓库。 把沉重的铁锁链打开,从仓库里面拿出来一支新的燧发枪。 焦族长瞅见王由桢一直没有说话,不禁有些发愁。 他拿出这支新的燧发枪以后,又是忍不住笑着说了起来:“小先生不知道口径标准化的作用,那是应该的。” “毕竟小先生也没有在山海关那里和建奴打过仗。” “小先生来看看这个,这个也是我家孙儿焦勖鼓捣出来的火器。” 焦族长说到这里又卡住了,想了很久,这才继续说道:“就是弄出来一套什么使用寿命。” 王由桢在听到一句使用寿命,恨不得抱住在那儿动作僵硬吃饭的焦勖,狠狠地亲一口。 现代枪械的制造,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使用寿命。 一支枪械使用多少次以后,会发生炸膛。 枪械的寿命一共分为三种,第一是设计寿命。 在设计一款新的枪械以前,枪械设计师希望能够达到的使用寿命。 第二是最大寿命,设计出来的东西和最终的成品,总是有一定的差距的。 最大寿命就是一支枪械研究出来以后,最多使用多少次就会产生炸膛。 第三是使用寿命,给枪械制定一个使用的次数,例如使用五百次就会发生炸膛。 这个使用寿命,一般就会设定到四百次左右,最多不会超过四百五十次。 这么一来,就避免了火器最大的一个危害。 炸膛。 早在炸膛以前,士兵们就已经换了新的火器,这样就避免了手掌和眼睛因为炸膛被炸伤了。 王由桢怎么也没想到,大弟子焦勖这段时间有这么多的研究成果。 不仅是开始制定枪械的标准化,更是把使用寿命给研究出来了。 王由桢赶紧问了一句:“这种新打造的燧发枪,使用寿命是多少次?” 焦勖木讷地笑了笑,说出了一个数目:“两百次。” 焦族长瞧见孙子焦勖只是简单说了一句,不痛不痒的,一点也没体现这里面的辛苦。 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孙子一眼,笑哈哈地继续帮孙子说话:“小先生你可不知道,这大半年以来为了鼓捣出这个使用寿命。” “焦勖不知道费了多少的心思,只是挑选合适的钢铁,前前后后就鼓捣了上千次。” “这也就算了,这里面还涉及火药的斤两,铅弹的大小。” 说到这里,焦族长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老头子我都担心孙子给累死了。” 王由桢本身就是一位科学家,怎么会不清楚做实验的辛苦,几乎可以说是殚精竭虑。 王由桢接过焦族长手里已经设计了使用寿命的燧发枪,在接过来的时候,手掌甚至是有些发抖。 因为拥有了标准化和使用寿命的燧发枪,对于毛概学社来说,甚至是对于这个时代来说,意义太过重大了。 几乎可以说是世界历史上里程碑的意义。 因为只要拥有了这种使用寿命,就标志着一件事的到来。 火器大规模列装时代。 第八十八章 开始械斗 半个月以后。 天气越发的冷了,海风吹在身上带上了一丝丝寒意。 盐仓村和小码头搭界的空旷田野上,早早的聚集了一大堆人。 今天就是约定的械斗日子,王来聘一大早就带着乡勇们来到了水渠的一侧。 兵法上讲究个以逸待劳,一路跑过来立即参加械斗,相比较养精蓄锐等了很长时间再进行械斗,战斗力肯定相差很多。 所以王来聘一大早就带着吃饱喝足的乡勇们来到了田间地头。 王来聘来到田间地头以后,四处查看了一番,对于横在双方之间的这个水渠十分的满意。 相当于有了一条天然的护城河,更加利于乡勇们这段时间以来用燧发枪操练出来的线式战术。 王来聘带着三十名手持燧发枪的乡勇,站在田埂的后方。 空荡荡的田地里,还有两百多名盐丁青壮。 这些盐丁青壮手持耙子竹枪站在不远处,表情严肃地看着前方的空荡荡的土地,等着青手掌柜带着青手们的到来。 青手掌柜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已经等了一个时辰了,对方还是没有带着青手们一起过来。 没有等到青手掌柜,却等到了衙门里的三班的一个班头,带着十来名衙役站在空荡的田地边缘的土路上。 隔着很远望着即将要发生械斗的田埂地方,没有要过来的意思。 王由桢同样是跟了过来,手里也拿着一只燧发枪,腰间别着一口戚家刀。 身后跟着一身绿袍的王二龙,杵着春秋大刀,抚着脸上唱戏用的长髯。 乡野里的老百姓平时也没有什么消遣,难得碰上了一场械斗,王由桢本来以为土路上会站着不少的老百姓。 甚至做好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准备,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个过来看热闹的老百姓都没有。 王由桢回头望了一眼土路上的衙役们,心想难不成是官府拦住了过来看热闹的老百姓? 想想也不可能,老百姓要是真的想过来看热闹,数以千计的老百姓哪里是十来个衙役能够拦得住。 再说了,县衙里的那些官老爷哪里有时间理睬这样的小事。 就拿乡野里经常会发生的械斗来说,大明法律明文规定是禁止的。 但是县里的衙门一般都不敢管,因为这件事他们也管不了。 少则几十人,多达几千人的械斗一旦真的打红了眼,说不定连衙役们都敢给宰了。 乡野的老百姓要是死的多了,完全可以推给械斗或者是流寇,官府里的衙役要是死的多了,可就影响官老爷们的政绩了。 别说这个天高皇帝远的昌邑县,就是紧挨着京城的大兴县,一旦是真的发生了械斗,官府衙门顶多是事后派遣几个人去收拾残局,绝对不敢硬碰硬地上去阻止械斗。 又过去了一个时辰。田埂对面的空旷田地里,开始出现了一个小黑点。 等到这些小黑点越来越近,变成了一大堆人。 为首的正是二把手铁脸,带着手底下所有的青手一起来到了械斗的地点。 青壮盐丁们看到这些平时无恶不作的青手,心里全是一紧,知道今天这个事儿难办了。 青手们的人数不仅不比他们少,手里拿的家伙也比他们要好上太多了。 不仅有尖刀、腰刀这样的短兵刃,就连铁质的长矛和长枪这样精良的长兵刃,同样也有不少。 真的要打起来,这样的差别可就占据太大的优势了。 自己这边的盐丁青壮还没有冲过去,就被对方的长枪和长矛捅了一个透心凉。 二把手铁脸来到田埂附近,看着水渠对面的那些泥腿子,脸上不可避免了出现了嘲笑。 本来这一次,二把手铁脸准备独自一个人过来了,再带上几十名青手就足够了。 青手掌柜出于这么多年以来的做事谨慎,最后还是决定让所有的青手一起参加这一次械斗,并且把二十名边军全部带了过来。 青手掌柜站在人群的最后方,二十名边关老卒紧密地围在他身边,手里拿着盾牌和雁翎刀,死死地保护着青手掌柜的安危。 青手掌柜一直在观察对面的盐丁青壮,当他看到盐丁青壮手里面拿着耙子和竹枪,心想自己这一次谨慎得有点过头了。 仅凭那两百多人,还有三十来名手里拿着炸过膛的鸟铳的乡勇,估摸着都顶不住青手们的一波冲锋。 更不要说他的身边还有二十名边关老卒,这一次对方肯定输定了。 真正让青手掌柜担心的是那十二名衙役,看着是过来拉架的,实际上就是过来捞一笔银子。 这一次的械斗,肯定会损伤不少的人。 只要是死人了,那名班头和十来名衙役就能从这里面捞不少的银子。 不过倒也无妨,这点银子和他的面子,还有三个村子的盐课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等到双方的人都到齐了,班头和十几名衙役看了过去。 广袤空旷的田地里。 街边站着几百人,东边站着几百人。 双方中间,被一条水渠和田埂隔开。 海风呼啸,席卷过来一股股寒意。 还真有点儿沙场交战的意思。 班头和衙役们见双方的人都到齐了,二话不说,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里。 老百姓为什么不来这里,那就是怕双方杀红了眼,见人就杀把他们那些看戏的老百姓也给宰了。 在双方没有开始械斗以前,班头带着衙役们在这站一站,意思就是告诉双方事后一定要给一笔银子。 眼看双方就要开打了,傻子才在这儿看戏。 一不小心呀,都有可能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 班头和衙役们离开了,二把手铁脸脸上的表情有些狰狞,站在人群中间的他,突然大吼了一声:“冲过去,打死这些狗才。” “冲。” “杀啊。” “打死一个给三两银子。” 随着二把手铁脸的一声令下,广袤空旷的田地里,突然传来了一声声喊杀的声音。 位于水渠天阁东边的几百人,呼呼地冲了过去。 第八十九章 燧发枪的威力 迎面突然冲过来几百人,黑压压的一片,具有很强大的冲击力和压迫感。 这个时候就体现毛概思想的作用,也让王由桢见识到了毛概思想对于一个军队来说比先进的武器更具有强大的作用。 钢铁般的意志。 迎面冲过来的那些人,可不是什么善茬,全都是十里八村有名的恶霸。 乡勇们这些少年全都是从小听着他们的恶劣名声,甚至是活在他们的阴影下长大的。 在没有学习毛概思想以前,这些乡勇们平时见了这些无恶不作的青手,看都不敢看他们一眼。 从他们身边路过都是用最快的速度走过去。 在走过去的时候,两腿还有些发颤。 站在周围的盐丁青壮,看着位于最前方的三十名乡勇,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这些还是孩子的三十名乡勇,直面呼喊着杀人冲过来的青手。 不仅没有一点的害怕恐惧,甚至是前所未有的镇定。 随着几百名青手距离越来越近,距离乡勇门面前那条不怎么宽的水渠越来越近。眼看着嚣张的声音,越发的清晰了。 王来聘下达了第一个命令:“发火。” “砰!砰!砰。” 在一连串密集的燧发枪发火声音过后,空荡辽阔的田野上弥漫起一股股硝烟。 青手们这次也是有备而来,虽说有些看不上这些泥腿子。 但他们的准备还是十分的充分,第一排的青手手里拿着泥糊的藤筐,藤筐上面还盖着一层厚厚的棉被。 这些简陋的藤筐就是那二十名边军制造出来的,用来抵挡战场上的火器。 当年他们在边关的时候,就用这些藤筐糊上泥土和棉被,阻挡建奴手里的火器。十支燧发枪一起发火的声音,很快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二把手铁脸首先是脸色一沉,他怎么也没想到,王老爷子手里还有一批能够使用的鸟铳。 但也没怎么当回事儿,反正在那些边关老卒的强烈要求下,使用了这种简陋的泥糊藤筐。 在二把手铁脸和青手掌柜的注视下,这些简陋的藤筐果然挡住了铅弹,没有一名青手因为火器的发火倒在地上。 不同于二把手铁脸的脸色难看,青手掌柜的脸上明显出现了笑意,笑着站在远处,抄着袖口,看着前方眼看就要撞在一起的泥腿子和青手们。 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青手掌柜再也笑不出来了。 按照边关老卒的吩咐,第一排青手挡住铅弹以后,为了更快更有效的冲垮对方的阵型。 要在第一时间扔出手里的藤筐,用手里的长刀狠狠地砍向对方的脑袋。 站在第一排狂奔的青手也照做了,挡住铅弹以后,脸色大喜地扔掉了手里的藤筐。 可就在它们扔掉以后,紧接着又响起了第二阵燧发枪发火的密集响声。 “砰!砰!砰。” 随着一阵密集的燧发枪发火声音,辽阔田野上空还没有消散的硝烟。 弥漫出更多,让田野里的硝烟味道浓的刺鼻。 青手掌柜脸上的和善表情,瞬间变成了阴沉,因为就在这呼吸的功夫就死了起码十几名青手。 因为对方的鸟铳,不是喷发出一颗铅弹,而是喷发出一片小铅弹。 就是说与此同时,一名领头的边关老卒,突然愕然了一声:“戚家军的阵型。” 王来聘要是听到这名边关老卒的话,肯定会说上一句,这不是戚家军的战术,而是讲武堂步兵操典里的线式战术。 就在那名边关老卒发出愕然的声音以后,其他的老卒纷纷把注意力放了过去。 很快就惊讶的发现,对方居然真的使用的是戚家军的阵型。 所有的边关老卒脸上的轻松表情,全部都消失不见了,全部都是满脸的严肃。 敌人里面有高人。 就在边关老卒头发出愕然的空隙,又接连发出了第三阵燧发枪发火的声音。 边关老卒头子看到这一幕,反倒是放轻松了,安慰了青手掌柜一句:“双方之间的距离只有五十步。” “一个正常的壮年汉子跑完五十步,只需要十息的时间。” “就算是用上了戚家军的阵型,分成三批进行鸟铳的发火,也只能发射三四息。” “毕竟,重新装填铅弹起码需要三十息的时间。” 话音刚落,似乎是老天爷对于边关老卒投资为虎作伥的惩罚,很快就打破了他在边关这么多年来形成的念头。 “砰!砰!砰。” 就在第三阵鸟铳发火的声音结束,第四阵紧接着又发出了。 这个时候,冲过去的青手已经倒下了将近三十人。 那些被铅弹射中的青手还好,这些死尸不会发出任何的声音。 那些受到重伤倒在地上的青手,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一个个凄厉的惨叫起来,凄惨的声音让剩下的青手心里十分的发毛。 二把手铁脸在冲过去的时候,本来位于中间的位置,他也担心被鸟铳射中身体。就在鸟铳发射出第一次铅弹以后,二把手铁脸为了占便宜,又像过去一样争先恐后的跑到最前面。 但是迎接他的不是泥腿子哭喊着逃跑,而是一大片小铅弹。 二把手铁脸这么一个在十里八村很有地位的青手二把手,就这么惨死在了燧发枪的铅弹里。 接下来,一阵又一阵的燧发枪枪声响起,一片片的铅弹迎面射了出去。 二三百为祸乡里的青手,很快死得就只剩下一半的人了。 地上躺满了尸体,只不过不是过去被他们时不时杀掉的泥腿的尸体,是青手的尸体。 也不知道是谁突然喊了一声跑啊,剩下所有的青手立即扔掉手里的尖刀长枪等等武器。 拼了命地往回跑,就恨爹妈少生了两个腿,哭爹喊娘地向后跑去。 就在这个时候,早在田野边缘等候多时的青壮盐丁们,在焦族长等人的呼喝声中,一窝蜂的冲了过去。 毕竟,刚才正面面对青手们的乡勇,全都是他们的孩子和子侄。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全让自家的孩子顶到前面去了,让他们这些做长辈的脸往那里放。 第九十章 乡勇对边关老卒 二、 就算知道对方是平日里无恶不作的青手,是乡野恶霸,但那又能怎样? 在看见这些青手欺负自家的孩子,甚至要杀了自家的孩子。 激发了强烈保护欲的盐丁青壮,双眼通红地冲了过去,已经忘了死这件事了。 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把这些要杀了自家孩子的青手给宰了。 就在青壮盐丁们冲过去的同时,王来聘也发号施令了,命令道:“冲锋。” 乡勇们在得到王来聘的命令以后,迅速开始了冲锋。 只不过乡勇们的冲锋方式,不像盐丁青壮和青手们进行械斗那样的杂乱无章,而是十分的有章法。 手里端着燧发枪,排列成整齐的线式战术阵型,紧锣密鼓地压了过去。 就在青手们哭爹喊娘地往后逃跑的时候,几名边关老卒头子一看大事不妙,立即抽出了腰间的雁翎刀。 这次过来的其他边关老卒,也都是抽出了腰间的雁翎刀,把青手掌柜护在中间。用最快的速度逃去,赶紧赶回小码头的宅子。 只要他们能够讨回小码头,暂避锋芒,接下来只要青手掌柜舍得砸银子,就能把这个王粮长用银子给砸死。 王来聘瞧见对方的二十名边关老卒逃跑了,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他手里的这些孩子,不仅是各个宗祠的长子长孙,更是未来的军队军官。 损失一个都让他心疼,更不要说有可能被那二十名没有拿着火器的边关老卒给杀死一半了。 真要是硬碰硬地对上,王来聘给自己定下了一个底线,那就是死上五名乡勇。 虽说用五名乡勇的命换二十名兵老卒,已经很让人心满意足了。 并且从死上十五名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乡勇,变成死上五名乡勇,已经是很划算的一笔买卖了。 但还是让王来聘十分的心疼,却也没有任何的办法。 这是真实的战场,不是文人写的那些小说演绎。 一个李元霸能够杀死几千几万人马,还能撵着十几万大军逃跑。 眼看着边关老卒逃跑了,王来聘再次下达了一个命令:“保持体力,匀速前进。” 王由祯一直跟在身边,听到三叔王来聘的这一个命令以后,忍不住点了点头。 这段时间又来,他们可没少在乡勇的吃饭问题上花钱。 为的就是培养乡勇们的单兵素养,让他们有比敌人更加强大的体质。 双方相隔二三百步,别看老卒护着青手掌柜用最快的速度向小码头跑去,刚开始立即拉开了距离。 从两三百步的距离,很快就变成了将近四百步的距离。 眼看双方的距离相差就要有一里路了,王来聘还是带着乡勇们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 仅仅过去了一袋烟的时间,这个将近一里的差距,就开始慢慢的缩减了。 这二十名边关老卒回来以后,家里十分的穷苦,就像三个盐丁村子的盐丁一样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也就这一段时间,在青手掌柜的宅子里吃的比较好。 但一个人的体质不是一两天能够养出来的,就算胡吃海喝半个月也不会养出来都,反而会吃坏身体。 王来聘所率领的三十名乡勇,全都是各个宗祠的长子长孙,身体本来就比一般的同龄人,甚至是比一般的青壮汉子好的多。 再加上这些乡勇最多的已经吃了大半年的肉食,最短的也吃了两三个月的肉食,身体素质远不是这些平时吃饱饭都是个难题的边关老卒所能相媲美的。 半炷香以后。 边关老卒累得气喘吁吁,体力开始不支了。 这个时候,体现了边关老卒的果断。 一名领头的边关老卒突然停了下来,以至于其他的边关老卒和青手掌柜也停了下来。 这名边关老卒脸色一黑:“老刘,你带上三个兄弟护着东家先走。” 说完这句话以后,边关老卒转过脸来狞笑一声说道:“其他兄弟留在这,是时候卖命了。” “不管怎么说,咱们吃青手掌柜这么长时间的饭,不能是让人觉得吃的白饭。” “再说了,只要护住了青手掌柜,咱们战死了家里也会得到一笔不小的抚恤。” 姓刘的那名边关老卒,望了一眼还在不紧不慢往这里追的乡勇,咬了咬牙说道:“兄弟,你放心。” “这孙子要是敢不给抚恤,老刘我就联络其他兄弟把他给宰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青手掌柜赶紧说道:“各位兄弟放心,只要兄弟们帮我挡了这一灾。” “本员外安稳了以后,一家给十两……不……三十两银子。” 边关老卒们听到三十两银子的巨额数目,也就不再迟疑了,有了这笔银子肯定能让家里的孩子过上吃饱饭的日子。 为了家里的孩子。 拼了。 几人的交谈虽然只用了几息的时间,很快就达到了燧发枪的射程。 王来聘立即下令:“发火。” 就在这道命令下达以后,第一排的乡勇立即扣下了扳机,喷射出一大片的小铅弹。 可惜的是,就在王来聘下达命令的一瞬间,这些能在边关活下来的老卒眼光何等的毒辣。 老刘先一步拖着青手掌柜向前跑去,脱离了小铅弹的射程。 留下来的十五六名边关老卒,当场就有五六名边关老卒死在了小铅弹的喷发里。 其他的边关老卒用最快的速度趴在地上,然后又用最快的速度站了起来,佝偻着身子向乡勇冲了过去。 按照这些边关老卒的想法,装填一次鸟铳需要至少三十息的时间,也就是说他们接下来有三十息的时间向前跑。 双方之间的距离也不过四五十步,都用不到三十息的时间,只需要十息的时间就可以了。 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并且让这些边关老卒感到绝望的是,第二波的铅弹很快就喷发了过来。 相隔的间隙只有一息的时间,就让他们还没冲出去两三步。 “砰!砰!砰。” 在一连串密集的燧发枪发火声音过后,所有的边关老卒倒在了地上。 王来聘已经做好了死上人的准备,他也没有预料到焦勖发明了这些新式燧发枪竟有这么大的威力。 乡勇没有死一人。 第九十一章 抱头鼠窜 至于剩下的那些青手,就没有了平时的嚣张跋扈,全都是跪倒在地上磕头求饶。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了,这些青手可是准备杀青壮盐丁们的孩子。 已经彻底红眼了青壮盐丁们,哪里会轻易饶了他们,一拥而上,用手里的耙子竹枪把这些青手们全部给砸死了。 这些青手只有一两个是三个盐丁村子的同宗亲戚,其他全是来的外地人。 那一两个是同宗亲戚的青手,瞧见了自家的亲戚以后,跪在地上求饶也是没用。这种要杀自己孩子的亲戚,任何人也不会放过他们,不会因为他们是亲戚就会心慈手软。 很久以后,这个青手和边关老卒全部变成了尸体,那些重伤倒地在泥地里哀嚎的青手,成为了青壮盐丁们的发泄对象。 没有一个幸存,全都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接下来,怎么处理这些尸体就是一件很严峻的事情了。 毕竟两百多具尸体,一旦处理的不好,三个盐丁村的都会遭到牵连。 好在县衙里的班头带着十来名衙役早就躲出去了,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喝茶了,等着获胜的那一方去给他们送银子。 至于死伤多少人,见惯了宗族械斗的班头和衙役们,甚至冷血地下起了赌注。 王来聘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王由桢,走到焦族长的旁边,刚准备交待两句。 还没有开口说话,焦族长笑骂了一声说道:“老头子我当年在边关的时候,好歹当了半辈子的边军。” “这件事不要你一个没上过战场的雏儿交代,老头子会带着三个村子的青壮处理好这件事。” 王来聘哈哈一笑,说了一句是晚辈的错,然后立即带着三十名乡勇朝着小码头的宅子赶去。 另外还有五六十名青壮盐丁过去,这些青壮盐丁全部被王来聘用来当作辅兵,给乡勇们运送吃喝。 另外,小码头的宅子占地比较大的话,这五六十名青壮盐丁还要负责监视小码头宅子的众人。 王来聘处理青手们的尸体耽误了一些时间,这个时间是用来给想乡勇们休息用的。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突然冒出来一群人,给乡勇们来一个突然袭击。 一定要让乡勇保持一个相对充沛的体力,有着随时应变的能力。 毕竟以青手掌柜的阴险程度,这种事情很有可能会发生。 王来聘不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诸葛亮,也没有王由桢所说的上帝视角。 在没有得知青手掌柜具体布置的情况下,知道青手掌柜所做的所有安排。 就算是知道青手掌柜的安排,那些安排也不一定是真的,很有可能是对手放出来的迷惑消息。 为何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王来聘也没有进过沙场的磨练,过去也不怎么清楚这里面的门道。 在看过太祖兵法以后,吸收了太祖一生统兵作战的经验。 王来聘解出了心里多年的困惑。 要想真正成为一个百战百胜的名将,不是这个名将多么会运筹帷幄。 而是能在战场上,从那些真真假假的繁多消息里,做出最正确的判断,率领全军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这一次,王来聘没有刻意的追过去,不一定能够追得上。 一方面是要给乡勇们充沛的休息,另一方面是给青手掌柜放出一些真真假假的消息。 至于对方能不能做出最准确的判断,王来聘看着小码头的方向笑了笑。 他要是真的有这个才干,哪里会窝在这个穷乡僻壤的鱼儿镇当个青手掌柜。 早就去边关当个游击将军参将了。 等到乡勇们休息得差不多了,王来聘安排他们喝着掺了盐的凉白开,这次下达的命令:“出发,目标青手掌柜的宅子。” 乡勇们在得到命令以后,迈着整齐的步伐,表情严肃地向青手掌柜的宅子小跑过去。 青壮盐丁跟在后面,看见孩子们整齐的步伐感到莫名的心安。 有些青壮盐丁觉得挺整齐好看,跟着学了起来。 在他们眼里十分简单的整齐步伐,真正做起来却十分的困难。 一直来到青手掌柜的宅子附近,也没有学出个一二三来。 抵达青手掌柜宅子大门前方,大门不出意外地被锁了起来。 里面的情况也不用猜,估计这个时候早被吓破胆的青手掌柜给堵了起来。 往那边看了一眼身边的王由桢,王由桢拱了拱手笑道:“我现在只是您手底下的一名小兵,打仗这件事,全凭三叔做决定。” 王来聘点了点头,立即下达了命令:“线式战术开火,在听到我Z命令以后停止。” “砰!砰!砰。” 宅子的大门前立即想起了燧发枪发火的声音,空气里开始弥漫硝烟的味道。 宅子里。 青手掌柜在几名边关老卒的拖拽下,跑到宅子里面以后,已经累得都虚脱了。 像一条死狗躺在地上,在家里朋友们的搀扶下,勉强站了起来。 很快坐在了搬来的一张官帽椅上,两手颤抖地大口灌着茶水。 还没等他喝上几口茶,休息多长时间。 大门外面,很快就出现了连绵不断的鸟铳声音。 狼狈的青手掌柜哪里还有过去的镇定,双手哆嗦,细瓷茶杯摔在了地上。 这个时候也没有工夫去心疼了,惶惶不安地看向了身边的老刘。 老刘不愧是从边关活下来的老卒,大口地喝了几瓢井水以后,镇定地说道:“不着急,我先上去看看情况。” 说完这句话以后,老刘安排其他的几名边关老卒开始整顿宅子里所有能用的人手,拿着库房里的弓箭鸟铳进行防御。 老刘一个人静悄悄地走上了墙头,从这个修建得像墩堡一样的墙头,观察外面的情况。 让他看到外面的乡勇只是在放空枪,立即松一口气。 对方似乎也是在恐吓他们,不停的在那里放空枪。 老刘看到这里,忍不住轻蔑地骂了一句:“到底是没有上过战场的雏儿!” 第九十二章 标准化显威力 久经沙场的老卒,哪一个不知道火器有一个很大的弊端。 严重的炸膛问题。 一旦是发生了炸膛,火器就不是杀敌人的利器了,而是杀伤自己这方人马的利器。 这些属于久经沙场的老道经历,老刘对于王来聘不停的喷发铅弹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鸟铳容易发生炸膛,战马一天最多跑五十里等等,都是在边关呆的时间久了,才会知道的老道经历。 这些关乎到性命的细节,看似十分简单。 不在边关经历过一番,就算是把兵书战策背的再怎么滚花烂熟,永远也不会知道。 老刘从墙角望着下方的王来聘,脸上的危机感渐渐消去了,逐渐出现了胜券在握。 老刘在心里默数着火气喷发的次数,走下了墙头。 来到院子里,在外院果然是没有看到青手掌柜,早就被火器喷发的声音吓得跑到了内院。 老刘和其他几名边关老卒,对视了一眼,会心一笑。 他们这些从沙场上退下来的老卒,脸上不可避免的对王来聘产生了一丝轻蔑的蔑视。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到底是没有经历过沙场的雏儿。 真的要是经历过沙场,王来聘就不会这么自寻死路的不停的喷发火器了。 最多二三十次过后,那些火器就会炸膛。 等到鸟铳把乡勇的手指头炸断,他们就可以逆转局势了。 老刘让其他几名边关老卒在墙头看着,自己急匆匆的走向了内院。 走向内院的一路上,看到那些从库房里取出来弓箭鸟铳的仆役们,全都是一脸的惶恐不安。 无一例外,全都是因为外面的火器喷发的声音感到恐惧。 老刘走进内院的堂屋,瞧见青手掌柜正在安排人收拾金银细软,清点能后带走的东西。 青手掌柜已经没有了斗志,准备抛弃所有的家业,先离开这里再说了。 青手掌柜瞧见走进来的老刘,定了定心神说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说完这句话,青手掌柜下意识看了一眼老刘的表情,继续说道:“我这叫做断臂求生。” 老刘看到青手掌柜这个舍弃家业的举动,不仅是没有半点的鄙夷,反正是觉得有点壮士割腕果断。 这么大的家业,能够做出这样艰难的决定。 青手掌柜的心智远不是一般人所能媲美的,老刘甚至想着不如把他引荐到边关,这么个人物在边关肯定能够创下一番不小的基业。 不管再怎么说,这件事都得以后再谈了。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反败为胜的彻底剿灭王来聘和那三十名乡勇。 老刘等着青手掌柜说完这番话,把自己在墙头上看到的一切。 还有自己在边关这么多年来的经验判断,全部告诉了准备离开这里的青手掌柜。 青手掌柜先是一愣,愣了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 没过多久,脸上再次恢复了和善的表情,双手再次抄起了袖口。 只不过,老刘看着他那张和善的脸庞怎么也不和善了,反倒是有一股子暴戾和阴冷。 老刘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这件事过后,三个村子盐丁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但这又和他有什么关系,老刘又不是三个盐丁村子的村民,他只是一个外来人。 能够来到这里,只是为了能让自家的孩子过上一个好日子。 老刘没读过书,斗大的字不认识一个。 以前总听上头的武官说一句话,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过去怎么也不明白,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吃了青手掌柜的饭,拼了这把的老命也得杀了王来聘那一伙人。 再次振作起来的青手掌柜,知道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了,立即走向外院的墙头。 当他们来到外院的墙头,老刘看向了一名边关老卒,认真的问道:“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边关老卒回答道:“大哥,就像你预料的那样。” “外头那伙人手里的鸟铳,在喷发了三十次以后就没了动静。” 老刘听到一个三十次,彻底的放心了。 就在他准备带着所有人冲出去,把王来聘那一伙人给杀光的时候。 青手掌柜突然拦住了众人,问了一件事:“他们手里有没有换上新的鸟铳。” 边关老卒一直在盯着墙外的动静,隔着那么远,看不清到底炸膛还是没炸膛。 不过那么长的一支鸟铳有没有更换,还是能够看清的。 边关老卒肯定的回答道:“没有换,那些鸟铳还在他们的手里。” 老刘点了点头,心里彻底的安稳了。 能够喷发三十次,他们手里的鸟铳当真是极其精良的鸟铳。 这个次数,可是这么多年来鸟铳能够喷发的最高次数。 王来聘到底是没有上过战场,太过于大意了。 天真的以为能用火器喷发的声音吓住了他们这些边关老卒。 说到这里,青手掌柜忍不住吐了一口浊气,脸上的暴戾和阴冷更甚了,平静的说道:“可惜他们不知道的是。” “有些事情没有上过战场,永远不会知道。” 青手掌柜当年也是一把好手,论起杀人的功夫,比二把手铁脸还要凶狠的多。 青手掌柜二话不说从一名仆役手里抢过一口精良的雁翎刀,脸色和善的说道:“打开大门。” 随着一阵‘吱呀’声,厚重的大门被打开了。 青手掌柜挥了挥手,老刘立即带着所有人冲了出去。 准备用最快的速度冲到王来聘一伙人面前,乱刀砍死他们。 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让王来聘等人来不及换上锋利的长刀。 青手掌柜跟在后面,阴冷的目光一直盯着王来聘,这一次他要亲手宰了这个王来聘。 毕竟,三十名乡勇能够打败青手,仰仗的不过是手里的火器。 现在王来聘等人手里的火器炸膛了,他们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手里还来不及换上雁翎刀,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砍掉脑袋了。 青手掌柜没有慷慨激昂的说几句鼓励士气的话,老刘带着所有的仆役们,亢奋的冲了过去。 因为这一次。 他们赢定了。 第九十三章 大获全胜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 老刘和仆役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亢奋。 这次可是解决了青手掌柜被灭门的危机,只要是能把这一次的危机渡过了,少不了一笔丰厚的银子。 当双方的距离只剩下五十步的时候,乡勇手里还是拿着没有用的鸟铳。 仆役们的脸上不由得出现了大笑,他们甚至已经在想获得胜利以后,用这笔银子去做什么。 “砰!砰!砰!” 可就在这时,令人绝望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绝对不可能再次喷发出铅弹的鸟铳,已经确定炸了膛的鸟铳。 居然是再一次喷发出来铅弹。 还是连绵不绝的铅弹。 冲在最前面的老刘,还有其他几名边关老卒当场就被射杀了。 在临死以前,他们怎么也想不通一件事。 王来聘等人手里的鸟铳,明明喷发的次数已经达到了最高的三十次。 乡勇手里的鸟铳还没有经过更换,还是原来的鸟铳。 怎么会超过三十次? 这件事,几乎打破了他们这些边关老卒大半辈子所形成的世道观念。 这件事带给边关老卒的颠覆冲击力,几乎不下于一名边关小卒子单枪匹马的杀了几百名八旗兵一样。 绝无可能。 但事情偏偏就发生了,还是发生在了他们的身上。 发生在他们身上以后,这些边关老卒也没有了其他的念头。 因为这些边关老卒全部当场倒在了地上,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青手掌柜手里还能动用的人手,不过三四十人。 就在几名边关老卒死了以后,青手掌柜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同样惨死在了密集的铅弹里。 为祸乡里多年,家业在整个鱼儿镇能够排到前三甲的青手掌柜。 在窝家讼师等乡野富户的心里,整个鱼儿镇所有老百姓的心里。 能够亲手碾死王粮长的青手掌柜,就这么死在了乡勇的手里。 几百名青手和几十名边关老卒,全部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王来聘和手下的乡勇,以及过来充人数的盐丁青壮还没有一个人伤亡。 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王来聘的主要重担,就是指挥这一次的剿灭青手掌柜。 青砖绿瓦的宅子前方,躺着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其中有一具尸体,就是青手掌柜本人的。 终于完成了这件事,并且做到了一个乡友都没有死伤。 所有乡勇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气,脑门上全是汗水,差点累脱的倒在地上。 王来聘也没好到哪去,虽说不像乡勇那样累得差点虚脱,脑门上也是布满了汗水。 毕竟,这一次他们所面对的敌人太过于强大了。 但谁也没能想到,就连他们自己也没能预料到。 不仅消灭了青手掌柜这一伙顽固势力,竟然还没有折损一个人。 王来聘拿出腰间的水壶,心情从没有像今天这样高兴的狠狠灌了几大口。 似乎水壶里的东西不是清水,而是一壶烈酒。 乡勇们脸上的表情也是从所未有的高兴,再也没有了刚才的视死如归和严肃。 只不过没有王来聘的命令,他们再怎么口渴,只是在四周戒备。 不敢解下腰间的水壶,狠狠的灌上一口。 王由桢命令道:“原地休息一刻钟,该喝水的喝水,该吃面饼吃面饼。” “一刻钟以后,开始清理收获。” 王来聘作为这些乡勇掌管者,又是操练了他们大半年的总教习。 在乡勇心里的威望极大,甚至可以说是比他们的宗祠族长威望还要大得。 不过,下达这个命令的可是小先生。 无论是谁,在小先生面前都不值一提。 毕竟,让乡勇们狂热崇拜的太祖思想,是小先生编写出来的。 乡勇赶紧解下了腰间的水壶,拿着干粮开始大口的吃喝。 按照步兵操典给他们定下的规矩,在战场上吃喝的时间只有一盏茶时间。 王由桢解下腰间水壶喝水的同时,也在心里默默估算的时间。 一盏茶时间是五分钟,最多五分钟的时间就得让他们结束吃喝了。 就算是没有吃饱,也就只能这样了。 这是一种铁律。 是培养一支拥有钢铁般意志铁军的必要过程。 一盏茶过后。 甚至是还没到一盏茶的时间,所有的乡勇已经吃饱喝足了,并且把水壶和干粮全部收拾好了。 王来聘同样是放下了手里的水壶,只不过他没有继续给乡勇发号施令。 转身走向了站在远处的青壮盐丁,开始带着青壮盐丁清理大门前的尸体。 王由桢转头看向了那座青砖绿瓦的宅子,大笑着说道:“走,清理咱们这次的收获。” 乡勇们听到清理收获,虽然他们也不像大明的官兵那样,每一次抄家都能捞得盆满钵满。 他们这些乡勇可是有的铁律,不能拿老百姓的一针一线。 一针一线都不能拿,更不要说宅子里的那些金银细软了。 但乡勇们还是满脸的高兴,有了这么一大笔银子,就能让小先生的革命事业。 让他们这些乡勇参在与在里面的革命事业,加快进程了。 乡勇们把燧发枪背在肩上,按照以前搜罗消息的时候探明的各种情况。 整齐划一的跑步前进,跑进了青手掌柜宅子里藏着金银细软的各个地方。 开始清理里面的金银细软,全部整理出来。 用骡车运到水利工厂附近的仓库里,由王伢人进行最后的珠算。 王永珍在过来以前,早就准备好了骡车。 等到这场不可能获胜的械斗获胜以后,青壮盐丁们开始把骡车赶了过来。 乡勇把那些用箱子和布匹包裹起来的金银细软,一件件不停的搬上骡车。 王由桢已经高估了青手掌柜宅子里的金银细软了,带过来足足五辆骡车。 但他还是低估了宅子里的金银细软数目,装了足足五辆骡车了,还只是用了一小部分。 前前后后一共跑了三四趟,算起来运了将近二十车的金银细软。 这一次收获的丰厚程度,超乎了王由桢和王昌沐等所有人的预料。 第九十四章 收获 第二天。 王由桢早上吃过东西,立即赶往了水利工厂附近的仓库,去找二叔王伢人。 王伢人在昨天就在清点这一次的收获,清点了一整夜,天亮了还没有睡觉。 还是在彻夜不眠地清点收获,直到开始吃晌午的饭食了。 王伢人这才清理完所有的收获,揉了揉太阳穴,开始把所有的收获整理在一个账本上。 王由桢来到仓库,在堂屋一直等到吃晌午饭,这才瞧见二叔从库房里走出来。 王伢人虽然一夜都没有睡觉了,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一丝倦意,还是十分的精神奕奕:“大儿,前几次符烟山响马和黑岛海寇洗劫乡野富户的时候,一个个像饿狼一样。” “这一次的收获,实在是太多了,多到让二叔都有些心惊胆颤了。” 王伢人说完这句话,把手里的桑皮纸账本交给了王由桢。 王由桢接过来账本,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 首先是小码头的船只,也是王由桢这次主动扳倒青手掌柜的最大根源。 第一,小型福船一艘,平沙船二十七艘。 王由桢看到第一页的船只,心里像是放下了一块巨石,终于可以放心了。 他这一次也是有一个最大的担心,那就是青手掌柜在逃回宅子以后,安排人把小型福船给烧了。 以青手掌握心狠手辣的程度,很有可能来一个一拍两散的鱼死网破。 就算是自己亲手烧了小型福船,也不留给王由桢。 好在青手掌柜还有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心理,没坐上小型福船暂时离开胶水入海口的小码头。 带着金银细软去一趟县衙门,从兵房档案那里借来知官兵,当作剿灭流寇一样剿灭王由桢带来的所有人。 真要是发生了这件事,王由桢看似已经有了不小的家业,就会被官兵们轻松覆灭。 毕竟那可是昌邑县兵房所掌握的官兵,打不过千户所的官兵,剿灭王由桢手里的人马还是轻而易举的。 王由桢忍不住点了点头,又赶紧往下看了过去。 只是有小型福船还不够,还要有操纵小型福船的船工。 操纵小型风扇倒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这些人熟悉航线。 在这个没有导航,也没有卫星定位的大明。 在陆地上走路都有可能走丢了,更不要说广阔的茫茫大海。 陆地上好歹也有个踩出来的土路,有一些便于记住位置的标志性东西。 例如山峦、树林、村庄等等。 在大海上可就不一样了,大海上一眼望去全是海平面。 几乎没有山峦树林,用来识别自己所在的位置。 这个时候就体现船工的价值了,这些熟悉航线的船工能够轻松地抵达所在的目的地。 王由桢这次主要针对的目标是青手,这次打杀的也都是青手。 事情就像王由桢所预料的那样,桑皮纸账本上果然是记录着不少的名字。 正好一共是二十名船工,青手掌柜手底下的船工一个不落的全都成为了王由桢的船工。 王伢人坐在旁边喝着茶水,缓解这一夜的疲劳。 让他看到侄儿翻到船工这一夜,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王伢人这一次最为关注的,也正是一艘小型福船和二十名船工。 王伢人掌管着毛概学社的钱袋子,过去又是在俵物店做着贩洋货物买卖。 他对海商能够赚多少银子,比起任何人都要清楚。 所以一直就在想着把手里的纱锭和棉布运出海,运到其他的地方去贩卖。 想要出海就要有一艘能够抵御风浪的福船,以及熟悉航线的船工。 昨天在家一直在等消息的王伢人,就一直紧张地等着小型福船的消息。 侄儿王由桢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不仅缴获了一艘小型福船,连带着上面的二十名船工也成为他们的了。 王由桢翻开这一页,继续向下看去。 瓷器,香料,棉布等等金银细软,加起来一共价值三千多两银子。 王由桢看到这里不由心纳闷了,青手掌柜可是整个鱼儿镇排在前三甲的富户。 按理说,家业要比漕口多很多。 但这个贱人细软的数目,比起漕口来可就少太多了。 难道是提前藏了起来,没有被找到? 王由桢怀着疑问继续翻了下去,毕竟桑皮纸账本还有几页。 如果这是最后一页,就有很大的问题了。 但这不是最后一页,说明还有其他的隐情。 王由桢再翻开剩下的几页桑皮纸账本,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青手掌柜把手里的经营大部分都换成了粮食,准备把这些粮食卖给晋商。 毕竟,在莱州湾一带最赚钱的买卖,就是把粮食卖给晋商。 晋商再把这些粮食运到辽东,卖给极度缺粮食的建奴。 王由桢看到最后一页上写的粮食数目,多达三万石粮食。 按照现在的市价,这三万石的粮食少说也能卖到将近四万两白银。 这就十分的合理了,也符合青手掌柜的家底了。 王由桢真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一方面是因为同样缺粮食的他们突然有了这么一大笔粮食,总算是解决了燃眉之急。 另外一方面,这些粮食可都是要运到辽东卖给建奴的。 王由桢这一次也算是曲线救国了,少说在一个冬天也能饿死几千建奴了。 王由桢把手里的桑皮纸账本交给二叔,看着二叔那满脸的期盼。 王由桢笑了笑,说出了二叔最想听的一番话:“那些粮食全部囤起来,留着咱们自己招兵买马用。” “至于那一艘小型福船,还有浮船上的船工就全部拜托给二叔了。” 王伢人听到这一句等待了很久的话,脸上更加精神了,比喝了壮阳的补酒还要精神得多:“哈哈,这就放心吧。” “有了这一艘小型福船,以后就不要担心棉花的问题了。” “二叔现在就去一趟胶水入海口的小码头,安排这些小型福船出海的事情。” 说到这里,王伢人停顿一下继续说道:“以后胶水入海口的小码头,要长期住着三四十名青壮盐丁。” “二叔建议把这些粮食全部运回小码头的仓库,交给你爷爷来管理这些粮食。” 王由桢想了想,点头道:“就按照二叔说的办。” 第九十五章 王家的新地位 王由桢清点完这里的收获,清点入册,最后放在了自己的娘亲王宋氏的手里。 不过这个账本还是要还给二叔,最后的清点入册由二叔交给娘亲比较好。 如果是王由桢自己交给娘亲,这就有些不信任二叔的意思了。 王由桢在人情世故方面拿捏的很准,哪里会做出这样的低级错误。 把账本交给二叔以后,起身离开了这里,去胶水入海口的小码头找爷爷去了。 以后胶水入海口的小码头由爷爷掌管,需要一定的人手。 王老爷子就从三个村子的青壮盐丁里,挑选了三四十名体格高大的盐丁,当作在那里的帮手,看着来往的商船。 每个人每个月都给不少的月钱,足够折色他那一份的盐课了。 来到胶水入海口的小码头,这里的一切全部照旧。 青手掌柜经营了那么多代的人,早就把这里修建得十分的完善。 王老爷子不需要做出过多的改变,只要人搬进青手掌柜住的宅子就可以了。 其他的一切照旧。 王老爷子带着几名不是宗祠族长的老兄弟住进了青砖绿瓦的宅子,开始对那三四十名青壮盐丁进行操练。 只不过没有像王来聘那样对这些青壮盐丁进行军官方面的操练,毕竟太耗银子了。 就算是操练出来军官,对于胶水入海口的小码头来说也是不实用的。 王老爷子带着以前的几名老兄弟,主要是对这些青壮盐丁进行着夜不收的操练。 大致把事情交代得差不多了,王老爷子便把缴获的各种田产地契收拾出来,等着孙儿王由桢的到来。 王由桢坐着一辆骡车来到了青砖绿瓦的宅子,爷爷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了。 同时让人一起坐上了车,前往了鱼儿镇的酒馆。 鱼儿镇唯一的两层酒馆内。 班头带着十来名衙役这两天都是在这里吃喝,全部挂账,没有给哪怕一厘银子。 酒馆掌柜敢怒不敢言,只能自认倒霉地端上来好酒好菜,赶紧把这几位官差老爷给送走了。 可是让酒馆掌柜没想到的是,这几名官老爷吃了两顿也就算了,谁知道就像要住在这里一样,一直在酒馆的雅间里吃喝不走了。 结果掌柜想问却不敢问,真要是惹恼了这些官差老爷随便一个罪名就能把它锁进大牢。 眼看在酒馆里吃喝了两天了,结果掌柜实在是熬不住了,就准备出去找讼师。 这一位可是和衙门里能够说上话的大人物的话送一些干里给讼师,说不定能够把班头和十来名衙役给劝走。 就在酒馆掌柜走出酒馆的那一刻,王老爷子带着王由桢们也走进了酒馆。 两人都是穿着没有补丁的棉布衣服,酒馆的跑堂自然不会小看两个人,热络地说道:“两位客官吃点什么?” 王老爷子在酒馆内扫了一眼,看见了通往二楼的木楼梯,直接说到:“老夫找县衙里的班头。” 堂倌听见王老爷子要找县里的班头,就像是见了救命恩人一样,赶紧带着两位往二楼走去。 王老爷子和王由祯来到酒馆的二楼,就听见唯一的一间雅间内,传出来热火朝天的划拳的声音。 要是放在以前,王老爷子肯定先让堂倌进去通报一声。 现在没有这个必要了,王老爷子直接推门进去了。 班头手里端着酒碗,正在笑眯眯地看着手底下的人在那划拳。 喝的正起劲儿,突然看见房门被打开了。 班头的脸色当即就有些不好看了,转头看了过去,脸色再次一变。 满脸的愕然。 他怎么也没想到,今天过来的竟然是王老爷子。 按照他的预料,也应该是那么个情况,进来的肯定是青手掌柜。 但是进来的这个人,左看右看都不像青手掌柜。 反倒是三个盐丁村子的粮长王老爷子,对于这个王老爷子别人可能不认识,毕竟才当上粮长没有多少天。 没去过衙门几趟,衙门里的官差对于王老爷子还不是很熟悉。 这名班头跟王老爷子确实见过几面,当初在县衙门口的茶馆里买卖粮长,这个班头在里面插了不少的手。 不只是班头,其他正在热火朝天花钱的衙役们。 在瞧见推开门进来的那个人的模样,全都是愣住了。 热火朝天人声鼎沸的雅间,瞬间变得寂静没有声音了。 一名衙役突然说了一句:“难不成,这位是青手掌柜的父亲。” 说完这句话,衙役赶紧闭上了嘴,谁都知道青手掌柜的老爹在他年轻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这么说来的话只有一个可能了。 姓王的粮长赢得了械斗的胜利。 王老爷子推开门以后,径直走了过去。 一名平时在乡野横行无忌惯了的衙役,见王老爷子走过来了。 一下子站起来把位置让给了王老爷子,让这个过去在眼里只是个泥腿子的王老爷子坐在桌上吃肉喝酒。 王老爷子坐在官帽椅上的一瞬间,心里满是感慨。 这些个官老爷们,就算是最小的一个衙役。 在他们这些老百姓的眼里,就是天大的人物了。 王老爷子刚从边疆回来的那几年,也是没少受这些衙役的气。 有一次碰到一名衙役去乡里办事,或许是心情不好,看见了迎面走过来的王老爷子。 二话没说,一脚踹了过去。 也没有其他任何的目的,就是心情不好了,随便找个人踹两脚。 但是谁能想到,就在今天。 王老爷子走到这一群衙役面前,一名衙役不仅下意识地让出了位置。 他还能和这些衙役的班头坐在一起,面对面说话。 王老爷子过去就算是想,也只想过自己哪一天能和一名衙役面对面的坐在一起,就已经是光宗耀祖的风光了。 今天的这一幕,就算是做梦也不敢想。 能够和一名衙门里的班头面对面的坐在一起,还是坐在一个桌子上喝酒吃肉。 王老爷子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碗酒,一口喝干。 当着所有的衙役和班头的面,开怀大笑地说了一句话:“舒坦。” 第九十六章 多方敬重 王老爷子喝完酒碗里的酒水,王由桢立即走过去送上了一份干礼的礼单。 班头放在以前,肯定是爱答不理地接过来。 他能够接过来,是对王老爷子这样的泥腿子天大的恩赐。 这一次在知道王老爷子获得械斗的胜利以后,班头没有稳如泰山地坐在官帽椅上。 从官帽椅上站了起来,以表尊重,郑重地从王由桢手里接过来干礼的礼单。 干礼的礼单需要甚至敲定,毕竟这里面不仅涉及到班头的干礼,还有县衙里的那些官老爷的数额。 班头翻开礼单,认真地看了起来。 知县一百两银子,三班六房的掌案五十两银子。 各个班头十两银子这次跟过来的衙役们每人三两银子。 礼单很轻,班头拿在手里却是沉甸甸的。 这可是一份重礼。 班头郑重拱手道:“王老爷子费心了。” 王老爷子瞧见班头的举止动作这么的郑重,心情更好了,敬了班头一碗酒说道:“来来,老夫敬你一杯。” 这要是放在以前,先不说班头会不会喝这碗酒,首先都会对他自称的那句老夫感到就像一个乡野的泥腿子,哪里有资格自称一句老夫。 不过现在,王老爷子就算是自称一句本员外,都觉得十分的合理。 这可是能够灭了青手掌柜的狠人,以后他在鱼儿镇的地位可就不一样了。 任何人想要针对王老爷子,就得掂量掂量这里面的分量了。 班头哈哈一笑,端起面前的酒碗和王老爷子的酒碗碰在一起,两人大笑着喝完了酒碗里的酒水。 放下手里的酒碗,看见王由祯还在那里站着,就知道这个相貌堂堂的少年,是王家的长子长孙,赶紧招呼他入座。 王由桢拱了拱手,坐在了酒桌上开始喝酒吃肉。 就在开怀大笑地喝酒吃肉的时候,酒馆掌柜请来了能在县衙里说上话的讼师。 讼师看在一两银子的面上,决定帮酒馆掌柜这一次。 来到酒馆里面,讼师在往二楼走去的时候,突然问了一句:“青手掌柜来过了?”这段时间以来,王老爷子和青手掌柜要进行械斗的事情在整个鱼儿镇闹得沸沸扬扬。 酒馆掌柜听到讼师询问这句话,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 刚要下意识的回答一句,肯定是青手掌柜过来了。 就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刚才听那名堂倌说,过来的是一个年龄颇大的老者。 酒馆掌柜心里咯噔一下,心里有些难以置信:“青手掌柜没有过来,来的是一名老者。” 讼师听到来的是一名老者,感觉出来这件事不对了。 按照规矩,今天是赢的那一方过来送银子。 为了显示郑重,青手掌柜一定要亲自过来。 就算是家里有什么重大的事情,也一定是青手掌柜亲自过来。 这个世上能够代替青手掌柜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青手掌柜的老爹。 但是谁不知道青手掌柜的老爹早在他年轻的时候就已经死掉了,坟头的野草都长得很高了。 这个老者如果不是青手掌柜,想来只有一个可能了。 这一次获胜的是姓王的粮长。 讼师想到这个可能,突然自嘲地笑了笑。 怎么可能是王老爷子,要知道青手掌柜手里可是有几百名青手以及几十名边关老卒。 这么强大的一股势力,真要是能够被那一伙泥腿子给打败了。 简直是天方夜谭。 想到这里,顿时加快了脚步,想要看看走进去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当讼师走上二楼,还没有推开门儿,就顺着窗户看见了坐在里面的那个人。 确实是一名老者。 讼师以前因为要打一些精巧的官帽椅,请了手艺最好的王老爷子去家里,认识王老爷子的长相。 在看清坐在酒桌上的那名老者的长相以后,心里再怎么不敢相信。 也确定一件事了,这一次获胜的那个人确实是王老爷子。 讼师也不走进去了,就这么皱着眉头站在窗户口。 努力平息心里的情绪,填写心里的惊愕。 就在这个时候,窝家刚好来到酒馆喝酒,听说县衙的一名班头也在这里。 窝家二话不说赶紧朝着二楼走去,准备多敬几杯。 当他来到二楼楼梯口,瞧见了老熟人讼师站在原地不动。 似乎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愕然地站在原地不向前走了。 窝家顺着他的目光向里面看了过去,瞧见一名老者正在和班头喝酒。 窝家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个老头子是谁?竟然能喝班头坐在一起喝酒。” 讼师听到身后的动静,回过神来,差点用手捂住了他的嘴。 这个姓王的粮长在过去只是一个泥腿子,从今天开始,这个姓王的粮长就不是能够轻易招惹的人物了。 讼师担心里面的人发现他们,压低声音,说了一句:“姓王的粮长。” 窝家听到一句姓王的粮长,也是愣在了原地。 用力眨了眨眼睛,再次朝着里面看了过去。 坐在里面和班头喝酒的那个人,是一名老者,并不是他们所熟悉的那个青手掌柜。 窝家看到这里也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也明白讼师为什么愣在原地没有往前走了。 这一次的械斗。 赢的竟然是姓王的粮长。 窝家抬头看了一眼讼师,刚好讼师也转过脸来看了他一眼。 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错愕,此时他们的心情罕见的一模一样。 就算是亲眼看到了,也还是不敢相信,这一次获得胜利的竟然是姓王的粮长。 别人不清楚青手掌柜的实力,他们俩可是太过于清楚了。 那可是几百名青手,又招募了几十名边关老卒。 这么庞大的一股势力,竟然输给了一个乡野里的泥腿子。 简直是匪夷所思。 不管再怎么不愿意相信,讼师和窝家两人还是快步走了进去。 没有了过去见到这些泥腿子的厌恶,换上了一张笑脸。 “哈哈,在下早就和王老爷子神交已久,今天过来特地敬王老爷子一杯。” “听说王老爷子以前杀过一名建奴,来来,这一碗敬老英雄一杯。” 第九十八章 乡野的反应 讼师也在思索这件事,送礼可是一门大学问,半点马虎不得。 这份干礼给了多了不行,给的少了也不行。 在回家的一路上一直在思索这件事。 心里也忍不住感慨,没想到他有这么一天。 会为了一个曾经他看不起的泥腿子,在这里冥思苦想要给多少银子一份的干礼。 讼师一直拿捏不住一个主意,反过来问了一句:“李先生觉得要给多少合适?” 账房听到讼师居然因为这件事主动询问他,心里更是感慨万千。 这要是放在以前,讼师主动询问他的事情,也就是那些拿捏不住的事情。 基本上都是和县衙里的胥吏有关,再不济也是和鱼儿镇的富户有关。 但乐镇的富户也不少,能够让讼师说到这个地步的,没有机会了。 过了今天,又要加上一位王粮长。 讼师既然询问这件事了,账房就要给出一个适当的答复,毕竟每年的二十两银子可不是白拿的。 正好端起手边的茶杯,开始思索这件事,想了有一盏茶的时间:“这一份干礼是庆贺对方的升迁。” “不宜过多,毕竟以后人情来往的地方多了,长孙大婚要给一份干礼,乔迁祖坟也要给一份干礼。” “依老夫之见,一两银子足矣。” 讼师听到一两银子,忍不住有些肉疼。 就在一个月前,县里的一名班头娶妻多少也不过给了二钱银子。 只是为了庆贺一个升迁之喜,就给了整整一两银子。 不过,想到王粮长可不是普通的富户,是用械斗的手段扳倒了青手掌柜的富户。 以后能够和他平起平坐了,并且这一次还是首次送一份干礼。 给一两银子也就一两银子了,讼师点了点头说道:“好,就依先生所见。” 账房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堂屋,亲自去给王粮长准备干礼了。 并且让家里的管家亲自送过去。 王粮长虽然地位已经够高了,但还不足以让他亲自送过去。 毕竟,账房是一名秀才。 窝家和讼师距离三个盐丁村子不近,两位管家都是坐着马车前往王粮长的家里。 在乡野村子里,谁家有个平板车都是个稀罕物。 更不要说这种马拉的马车了,在这一路上引来了不少老百姓跑过去观看。 窝家的宅子同样是在鱼儿镇的北方,鱼儿镇的北面总共有五个村大。 王老爷子手里控制着三个盐丁村子,剩下的两个村子控制在窝家的手里。 只不过,窝家控制的这两个村子比起只有几百户的盐丁村子大上太多了。 窝家手里的一个村子,丁口数目就超过了三个村子的组合。 鱼儿镇北面的大部分老百姓,倒也认识这个专属于窝家的马车。 一名在乡野颇有地位的宗祠族长,奇怪地问道:“员外家的马车怎么往东走?” 要知道员外把他家这个马车宝贝得紧,一般都是锁在库房里面,生怕风吹日晒的把马车上的棉布给吹打得褪色了。 另一名颇有地位的宗祠族长也是感到十分的奇怪:“可不是,只要动用这辆马车了。” “不是参加官吏老爷们的喜事,就是参加官吏老爷们的丧事。” “咱们北面的村子,还没听说有谁有这么大的面子,能够让员外老爷触动这辆马车的。” 说到这里,站在村口望着那辆马车的几名都是族长,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那就是东面胶水入海口小码头的青手掌柜,鱼儿镇的北面也只有这么一位富户,能让窝家勉强给出这么大的面子了。 但细想想,又不对。 坐在马车里面的那位,可不是普通的小管事。 而是窝家整个宅子里的大管家,地位仅次于窝家。 出动了这么一辆棉布马车,还是让管事亲自过去一趟。 这个面子就大了去了,都快赶上杨梅里的管理老爷们了。 本来说,窝家比起轻松的岗位还要高出不少。 就算是出动这辆棉布马车,也不愿意让管家亲自出面。 就在几名驻村族长站在村口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的时候,一名看起来比较壮的庄稼汉,急匆匆地从土路的东面跑了过来。 在路过棉布马车的时候,吓得赶紧躲到了一边。 等到窝家的马车离开以后,庄稼汉抹了一把脑袋上的汗水,这才继续跑下村。 来到了村口,正好瞧见了几名地位不低的宗祠族长。 要知道这几位宗祠族长家里的丁口可不像盐丁村的那样,小门小户的只有二三百人。 这几位宗祠族长家里的丁口,少说也有五六百人,一个个都是大宗祠族长。 平时有了红白喜事,就算是三个人的村子里面最大的宗祠族长过来请,这些个大宗祠族长也只是派长子过去。 想让他们亲自过去,还不够那个面子。 庄稼汉瞧见几位大宗师族长正好在村口站着,喘了一口气,急忙说道:“几位叔伯在这里刚好,正好也不用去挨家挨户地通知了。” “咱们赶紧准备一些银子,赶紧给王粮长送过去。” 给王粮长送过去? 几名族长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哪一个王粮长? 凭什么给他送银子? 庄稼汉瞧见几位大宗师族长有些摸不清头脑,知道自己太过于心急了,话都没有说清楚。 庄稼汉赶紧又喘了两口气,咽了咽唾沫继续说道:“不是别的王粮长,就是那三个盐丁村子的王粮长。” 一名大宗祠族长听到这里,有些不满地说道:“是个粮长咋了?” “他家要是有了红白喜事,照样是请不动咱几个。” 其他大宗族长也都是这个意思,不停点头赞同这位大宗师族长的话。 庄稼汉听到自己的亲大伯说出这句话,顿时有些急了,赶紧说道:“他赢了。” “他赢了那场械斗了,刚才过去的那辆马车应该是员外老爷家的。” “员外老爷肯定是去给王粮长送银子的,恭喜他当上粮长了。” 几名大宗祠族长听到一句赢了械斗,脸色全部都变了,全部是满脸愕然的难以置信。 第九十八章 乡野反应 讼师也在思索这件事,送礼可是一门大学问,半点马虎不得。 这份干礼给了多了不行,给的少了也不行。 在回家的一路上一直在思索这件事。 心里也忍不住感慨,没想到他有这么一天。 会为了一个曾经他看不起的泥腿子,在这里冥思苦想要给多少银子一份的干礼。 讼师一直拿捏不住一个主意,反过来问了一句:“李先生觉得要给多少合适?” 账房听到讼师居然因为这件事主动询问他,心里更是感慨万千。 这要是放在以前,讼师主动询问他的事情,也就是那些拿捏不住的事情。 基本上都是和县衙里的胥吏有关,再不济也是和鱼儿镇的富户有关。 但乐镇的富户也不少,能够让讼师说到这个地步的,没有机会了。 过了今天,又要加上一位王粮长。 讼师既然询问这件事了,账房就要给出一个适当的答复,毕竟每年的二十两银子可不是白拿的。 正好端起手边的茶杯,开始思索这件事,想了有一盏茶的时间:“这一份干礼是庆贺对方的升迁。” “不宜过多,毕竟以后人情来往的地方多了,长孙大婚要给一份干礼,乔迁祖坟也要给一份干礼。” “依老夫之见,一两银子足矣。” 讼师听到一两银子,忍不住有些肉疼。 就在一个月前,县里的一名班头娶妻多少也不过给了二钱银子。 只是为了庆贺一个升迁之喜,就给了整整一两银子。 不过,想到王粮长可不是普通的富户,是用械斗的手段扳倒了青手掌柜的富户。 以后能够和他平起平坐了,并且这一次还是首次送一份干礼。 给一两银子也就一两银子了,讼师点了点头说道:“好,就依先生所见。” 账房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堂屋,亲自去给王粮长准备干礼了。 并且让家里的管家亲自送过去。 王粮长虽然地位已经够高了,但还不足以让他亲自送过去。 毕竟,账房是一名秀才。 窝家和讼师距离三个盐丁村子不近,两位管家都是坐着马车前往王粮长的家里。 在乡野村子里,谁家有个平板车都是个稀罕物。 更不要说这种马拉的马车了,在这一路上引来了不少老百姓跑过去观看。 窝家的宅子同样是在鱼儿镇的北方,鱼儿镇的北面总共有五个村大。 王老爷子手里控制着三个盐丁村子,剩下的两个村子控制在窝家的手里。 只不过,窝家控制的这两个村子比起只有几百户的盐丁村子大上太多了。 窝家手里的一个村子,丁口数目就超过了三个村子的组合。 鱼儿镇北面的大部分老百姓,倒也认识这个专属于窝家的马车。 一名在乡野颇有地位的宗祠族长,奇怪地问道:“员外家的马车怎么往东走?” 要知道员外把他家这个马车宝贝得紧,一般都是锁在库房里面,生怕风吹日晒的把马车上的棉布给吹打得褪色了。 另一名颇有地位的宗祠族长也是感到十分的奇怪:“可不是,只要动用这辆马车了。” “不是参加官吏老爷们的喜事,就是参加官吏老爷们的丧事。” “咱们北面的村子,还没听说有谁有这么大的面子,能够让员外老爷触动这辆马车的。” 说到这里,站在村口望着那辆马车的几名都是族长,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那就是东面胶水入海口小码头的青手掌柜,鱼儿镇的北面也只有这么一位富户,能让窝家勉强给出这么大的面子了。 但细想想,又不对。 坐在马车里面的那位,可不是普通的小管事。 而是窝家整个宅子里的大管家,地位仅次于窝家。 出动了这么一辆棉布马车,还是让管事亲自过去一趟。 这个面子就大了去了,都快赶上杨梅里的管理老爷们了。 本来说,窝家比起轻松的岗位还要高出不少。 就算是出动这辆棉布马车,也不愿意让管家亲自出面。 就在几名驻村族长站在村口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的时候,一名看起来比较壮的庄稼汉,急匆匆地从土路的东面跑了过来。 在路过棉布马车的时候,吓得赶紧躲到了一边。 等到窝家的马车离开以后,庄稼汉抹了一把脑袋上的汗水,这才继续跑下村。 来到了村口,正好瞧见了几名地位不低的宗祠族长。 要知道这几位宗祠族长家里的丁口可不像盐丁村的那样,小门小户的只有二三百人。 这几位宗祠族长家里的丁口,少说也有五六百人,一个个都是大宗祠族长。 平时有了红白喜事,就算是三个人的村子里面最大的宗祠族长过来请,这些个大宗祠族长也只是派长子过去。 想让他们亲自过去,还不够那个面子。 庄稼汉瞧见几位大宗师族长正好在村口站着,喘了一口气,急忙说道:“几位叔伯在这里刚好,正好也不用去挨家挨户地通知了。” “咱们赶紧准备一些银子,赶紧给王粮长送过去。” 给王粮长送过去? 几名族长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哪一个王粮长? 凭什么给他送银子? 庄稼汉瞧见几位大宗师族长有些摸不清头脑,知道自己太过于心急了,话都没有说清楚。 庄稼汉赶紧又喘了两口气,咽了咽唾沫继续说道:“不是别的王粮长,就是那三个盐丁村子的王粮长。” 一名大宗祠族长听到这里,有些不满地说道:“是个粮长咋了?” “他家要是有了红白喜事,照样是请不动咱几个。” 其他大宗族长也都是这个意思,不停点头赞同这位大宗师族长的话。 庄稼汉听到自己的亲大伯说出这句话,顿时有些急了,赶紧说道:“他赢了。” “他赢了那场械斗了,刚才过去的那辆马车应该是员外老爷家的。” “员外老爷肯定是去给王粮长送银子的,恭喜他当上粮长了。” 几名大宗祠族长听到一句赢了械斗,脸色全部都变了,全部是满脸愕然的难以置信。 第九十九章 粮食问题 庄稼汉的这段话说的颠三倒四不是很顺畅,村口的几位大宗祠族长却是听清楚了。 前几天闹得沸沸扬扬的械斗,最终获胜的不是鱼儿镇所有人以为的青手掌柜。 反而是那个所有人都不看好的王粮长,这件事着实是让所有的大宗祠族长感觉透着一股子邪劲儿。 但是再怎么不相信,再怎么觉得透着一股子邪劲儿。 这件事也已经木已成舟了,青手掌柜也应该死在了械斗里。 从这以后,鱼儿镇就再也不会有青手掌柜和他手下的那些青手了。 算是为乡里除了一个祸害,做了一件很大的善事。 过去在这些大宗祠族长心里,不过是个泥腿子的王老爷子。 立刻不一样了,不仅他的实力得到所有大宗祠族长的认可。 就是他为乡里除了一个祸害这件事,就让所有的大宗祠族长由衷地从心里感激他。 毕竟,这么多年来他们这些大宗祠,也是没有少受到青手掌柜的祸害。 大宗祠族长想到刚才往东去的那辆棉布马车,堂堂窝家都去送一份干礼了,他们还在这里干愣着做什么。 二话不说,立即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各自的家里,抓紧让长子带上一份干礼亲自送过去。 王家的三兄弟自从结婚以后,就各自分家了。 王老爷子一直跟着长子住在一起,还是住在那处破旧的土屋里。 虽说家里现在很有银子了,一年到头能够赚将近两万两银子。 但是在王昌沐的坚持下,不管老二王伢人老三王来聘怎么劝说,都是不肯建造一处青砖绿瓦的宅子。 常言道衣锦还乡,所要做的第一件事。 修缮老宅,修缮祖坟。 王昌沐现在已经不差银子了,却坚持不这么做,只有一个原因。 他创立了毛概学社的初衷,就是为了扳倒那些拿着民脂民膏纸醉金迷享乐的官僚乡绅阶级。 就像儿子王由桢给他的一本《太祖别传》里,写了太多住在窑洞里的艰苦日子。 如果他这个领头人没有和老百姓一起吃苦的决心,又怎么带着毛概学社的同志们,一直不忘初心的走下去,最终推倒官僚乡绅阶级。 建立一个永远把人民的利益放在第一位的新中华。 修缮老宅,不过是一件面子虚伪。 有这些银子,还不如拿来给儿子王由桢买做实验的物料。 老二老三瞧见大哥王昌沐这么的坚决,心里感慨的同时,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前来送礼的管事和各大宗祠族长的长子们,瞧见王家的破旧土屋,没有一个人露出轻蔑的表情。 这要是放在以前,放在这场械斗发生以前,他们都懒得看上一眼。 更不要说亲自来给王老爷子送干礼了,对方有那么强大的实力,就算是睡在茅草屋里也会得到他们的尊重。 没有相对应的实力,住的是富丽堂皇,只是招来旁人的觊觎罢了。 王老爷子已经提前知道有人过来送干礼了,他们来到村口的时候,全部被挡在了木桥外面。 看盐池村外面的一条小河,经过大半年的挖掘,基本上已经成型了。 他们想要进入盐池村,只能从那座吊桥进来。 但在进来的时候,遭到了十来名青壮盐丁的阻拦。 管事和各大宗祠的长子们也没有当回事,到现在这个年月可不安稳,尤其是孙包户、粪段、漕口等人接连遭到响马和海寇的抢劫以后。 昌邑县也变得不安慰起来,有这样的防备心,也难怪王老爷子能够获得这一次械斗的胜利。 王老爷子得到青壮盐丁的通知,立即带着老二王伢人回到了家里。 就在家里接受了窝家亲自送来的干礼,并且让二儿子王伢人一样样的记录在桑皮纸上。 等到以后对方的家里有了红白喜事,都要一样样的照着礼单还回去。 等到送走这些管家和各大宗的长子,是三天以后了,这三天来陆陆续续的不停有人来送礼,送的银子还十分的厚实。 最少的都有一钱银子,多的达到了五两银子。 等到所有的管事和大宗祠长子们全部离开了,王老爷子带着二三十名青壮盐丁在村子里来回巡视了三四趟。 确定村子里没有潜伏过来打听消息的人,这才放心地回了胶水入海口的小码头。 回到那里也同样要去收礼,那些商贾们听说他打败了青手掌柜。 一个个的也是被上了一分干礼,庆贺王老爷子成为三个村子的粮长。 虽然这三个村子的丁口还没有窝家手底下一个村的多,但是在这些商贾的心里王老爷子的分量已经很不轻了。 王昌沐王由桢父子二人,这两天正忙着敲定一件事。 给那些所有过来参加械斗的盐丁家里送上一袋粮食,毕竟马上就要到冬天了,有了这一袋粮食可以让他们家里不再死人了。 清点名册不是一件难事,谁去过谁没去过,早在械斗以前就已经记录在册了。 三个村子的青壮盐丁,除了留守三个村的一部分,剩余的全部都是争先恐后地过去了。 难就难在,粮食究竟要给多少。 多了不行,少了同样也不行。 经过父子二人两三天的商量,最终敲定了给粮食的数额。 一户人家给一百斤粮食,足够保证全家在这个冬天不被饿死。 刚好也能在春天的时候把所有的储备粮食吃完,继续满身干劲的完成毛概学社给他们安排的各种营生。 名册确定了,给多少数额也敲定了。 剩下来的事情就交给王伢人了,让他亲自去安排送粮食这件事。 王由桢刚刚说出口,王伢人就拒绝了这件事。 商量着让王由桢亲自送过去,还是每家每户的亲手送到他们手里。 王由祯明白二叔的意思,二叔这是让他去收买人心。 毕竟,在这个距离冬天很近的日子里,送上哪怕一捧粮食都是雪中送炭。 这一份恩情可大了去了,相当于他们全家的救命恩人。 王由桢本来是不想去的,他想把所有的时间全部用在发明蒸汽机,用最快的速度研究出来蒸汽机,让中华尽快进入工业时代。 这样的事情不如父亲去,这样也有利于他传播太祖思想。 第一百章 盐丁们的思想改变 最终,王由祯实在拗不过父亲和二叔,便放下手里的蒸汽机,亲自去送粮食了。 粮食全部储存在小码头的仓库里,王由祯一遍遍由近及远的从盐仓村开始送粮食。 广袤的田野上。 几辆骡车在小土路上前行,王由桢坐在第一辆骡车上。 望着不远处的小村庄,炊烟袅袅。 来到盐仓村的村口,这里同样是安排了一批青壮盐丁在挖小河,用来护卫整个村子的安全。 村口只留了一个出口,提前打造了一座吊桥。 吊桥的打造十分的简单,就是一块厚实的硬木板拴上两根手臂粗细的麻绳。 从两个水井转轮一样的轮毂上穿过,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把吊桥升起来。 王由桢来到盐仓村的村口,几名守在这里的青壮盐丁,满脸崇敬地目送小先生离开。 他们不知道小先生过来试做什么的,但他们清楚的知道纺织厂、乡勇、还有挖掘小河给粮食这一件件事。 不仅是让他们有了活路,还能让他们家里的孩子少饿死几个。 相信老百姓心里的思想就是那么简单,谁能让他们吃饱饭就是他们全家最大的恩人。 王由桢带着几辆骡车来到盐仓村里,也没有搞特殊化的直接去几名宗祠族长的家里,从那些宗祠族长家里开始送粮食。 直接就从第一户人家开始,敲响了一户人家的茅草屋木门。 一名蓬头垢面的汉子,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直身,赶紧从屋子里哆哆嗦嗦地跑了出来。 现在已经过了秋分时节了,天气转凉。 大明现在的时节就是王由祯从书籍里看到的小冰河时期,气候要比一般的秋冬季节冷得多。 这名蓬头垢面的汉子,穿的却只是一件单衣,还是破破烂烂的单衣。 王由桢看了一眼这名嘴唇冻得发紫的汉子,摆了摆手,示意王二龙去搬来一袋粮食。 王二龙没有听话,一手抚着长髯,一手握着春秋大刀,眯着丹凤眼站在王由祯身边。 岿然不动。 王由桢知道自己这个二弟的脾气,在他心里,天大地大都没有他这个当大哥的生命安危重要。 有些无可奈何,心里却真是高兴。 让一名赶着骡车的青壮盐丁搬来一袋粮食,放到了这名蓬头垢面汉子的家门口。 刚准备要走,站在远处的那几名青壮盐丁看到这一幕,一名带领这些青壮盐丁的宗祠长子立即跑了过来。 这名宗祠长子虽说年纪比王由桢大上不少,可以说是他的叔叔辈了,但看王由桢的目光还是带上了崇敬。 宗祠长子瞪了一眼伸手去拿粮食的蓬头垢面汉子,急切地说道:“小先生,可不能给他粮食。” “这家伙可是咱们村出了名的不孝子,作为老大,不仅不养他家的老娘,还把老娘赶出去跟老二去住。” “蓬头垢面汉子是盐仓村出了名的懒汉,也是村子里最让人看不起的小瘪三。” “除了因为他不孝顺以外,更为重要的是懒惰到让人发指的地步,就所有的盐课粮税务,全部压在娘子的肩膀上,娘子不过三十岁就已经累得重病缠身了。” 蓬头垢面汉子听到宗祠张嘴说到这一句话,按理说以他不孝顺的脾气,早就嚷嚷着要给宗室长子一拳了。 这样才符合他的脾气,以及他道德败坏的品性。 王由桢看了一眼蓬头垢面汉子,他却是满脸愧疚地低下了头。 本来穿着单衣在秋风里,就冻得瑟瑟发抖。 因为这么一句让他无地自容的话,更是因为这句话说给小先生听了,浑身抖得更加厉害了。 王由桢对于这样品性的人还是比较了解,他们之所以道德败坏,就是因为没有羞耻心。 这样的人也很难改变,不仅是因为他习惯了没有任何羞耻心,更重要的是周围的人永远不会改变对他的看法。 就算他真的想去改变到好也无济于事。 王由桢随口问了一句:“他可有去听太祖思想?” 说到这里,宗祠长子满脸的义愤填膺消失不见了,有些感慨地说道:“去倒是去了……” 接下来的话还没有说,王由桢把手里的粮食袋子亲自交在了蓬头垢面汉子的手里。 留下这一袋一百斤的粮食以后,也没去看懒惰汉子的反应,带着骡马车赶往下一户人家了。 宗祠长子骂骂咧咧地说了一句:“要不是小先生先生,你就在家里等着饿死吧。” 最后还呸了一句,愤愤不平地离开了村口的第一户人家。 懒惰汉子的右手紧紧攥着麻布袋子的一角,身体颤抖的更加厉害了,脑袋也深深地低了下去。 露出脚趾的草鞋附近,突然不停地砸出小水花。 懒惰汉子突然抬头,看了一眼王由桢离开的方向,用力把这一袋一百斤的粮食拖回了家里。 除了平时去听太祖思想以外,懒惰汉子几乎没有出过家门,今天一反常态的出去了。 到了村口的小河边,也不怕天气冷,开始认真清洗身上。 一炷香过后,懒惰汉子从村口到小河边回去了,虽然身上还得穿得破破烂烂。 但整个人已经不再是蓬头垢面,看起来十分的干净整洁。 懒汉回到家里以后,又扛着一个小布袋子出去了,前往了老二在家里。 来到老二的家里,二弟看见大哥过来了热络地上去招呼几句,老二家媳妇以为他又来蹭吃蹭喝了,免不了冷嘲热讽几句。 这要是放在以前,懒汉早就用更恶毒的话回过去了,今天却是不吭不响。 默默地跑进老娘住在屋子里,在老娘的床头把小布袋子放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又回去了。 老二和老二媳妇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赶紧去老娘的屋子里去看了看。 在打开布袋的以后,老二两口子面面相觑。 既然是一口袋的粮食,分量还不轻,少数约有三十斤。 懒汉在离开老二家里以后,莫名的觉得浑身得神清气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胸膛。 这一路上遇见了不少的村民,看他的目光全都是有些奇怪,不明白这个大不小的懒汉怎么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懒汉回到家里以后这辈子没怎么干过活的他,先是烧热水给娘子擦身体。 然后开始煮粥,温柔地给重病在床的妻子一口口喂粥。 第一百零一章 前往山海关 盐仓村懒汉思想上发生蜕变的行为,在王由桢发放粮食的这几天里出现了很多。 三个盐丁村子经过毛概思想的洗礼,不仅是知道了为什么活着,更重要的是知道了道德廉耻。 王由桢在发放粮食的这几天,不仅仅是在收买人心,更在亲眼见证了人心的蜕变。 这让他更加的坚定了建立一个新中华的念头,让中华老百姓过上吃饱穿暖的好日子。 给三个村子发放完粮食,已经过去四五天了。 王由桢没有回自己所在的那个工业学堂,继续进行蒸汽机的研究。 而是去了刚刚修建好的宗祠,去宗祠找三叔王来聘。 王昌沐反对修缮老宅,却不反对修缮祖宗祠堂。 如果一个人连祖宗都不敬,这个人的心里还能尊敬什么。 重新修缮好的王家祠堂,彻底变了一个样。 有前院、中堂、后院、私塾等等一应建筑,不比那些官僚乡绅家的祠堂差多少了。 王由桢来到前院,有了前院以后,其他的宗祠族长也能来王家的宗祠了。 只要不越过前院,进入供奉祖宗牌位的中堂就成。 王由桢来到这里的时候,王老爷子王昌沐王伢人三位长辈也在这里候着。 就等着王由桢来了,显然是要商量一件大事。 王由桢依次给四位长辈打过招呼以后,站在了爷爷的旁边。 王老爷子坐在正对木门的堂屋中间,看了一眼坐在下首的老三王来聘:“三儿,你想好了。” 王来聘看了一圈,瞧见爹和两个哥哥都是满脸的凝重,前院堂屋里的气氛也有些不对。 王来聘站了起来,哈哈笑道:“爹,不就是去一趟辽东边关。” “没什么大不了的,说不定过几年儿子回来还能混个衣锦还乡。” 以王来聘的弓马骑射本领,以前又念过兵书战策,现在还系统化的学习了步兵操典。 堂屋内的所有人都不为衣锦还乡这一点感到迟疑,觉得这是应该的。 但是战场上刀剑无眼,尤其面对的是骁勇无敌的八旗兵。 再加上现在这个年月,又不像几百年前的唐宋年间。 现在这个年月可是有红衣大炮,再是高超的弓马骑射本领也扛不住红衣大炮的炮弹。 王昌沐看了一眼笑哈哈的三弟王来聘,也变得有些迟疑了。 虽说自从儿子变得与众不同以后,让老三去一趟边关是王昌沐谋划中的一环。 但那可是几乎天天打仗的辽东边关,明摆着是让三弟王来聘去送死。 他们家又不像别的宗祠,就算是亲兄弟整天也是勾心斗角。 他们家几兄弟的兄友弟恭程度,就是知县见了也是羡慕的紧。 王来聘说完这句话以后,瞧见屋子内的其他人还是没有什么反应。 知道这件事不能让他们拿主意了,让他们拿主意肯定就不会让他去生死未卜的辽东边关。 王来聘收起脸上的爽朗表情,罕见的满脸的严肃:“大哥,桢儿要是还像以前一样平平无奇。” “咱们家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完这一辈子就挺好,什么所谓的恩怨情仇都让他消失算了。” “但是自从桢儿醒过来以后,真的就像得到了太祖的神授。” “老三我这一条烂命,能够吃上肉这辈子已经无憾了。” 说到这里,王来聘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身离开了祠堂的前院。 王昌沐脸上温和的笑容也没有了,略带一丝愧疚的看着老三离开的背影。 张了张嘴,想要把老三留下来。 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没有说出留下老三的那一句话。 就像老三所说的那样,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 他们这几个长辈都可以死,只要能够完成王由桢心里的雄伟抱负,一切都是值得的。 王来聘回到家里收拾了一些东西,本来以为耳边少不了娘子的哭哭啼啼。 谁知道,娘子比他几个兄弟还要看得开。 娘子轻轻抱住王来聘魁梧的胸膛,把脸贴在他的胸口:“他爹,你就放心的去。” “等得到你衣锦还乡,也不阻拦你娶几房小妾。” “等不到你衣锦还乡,尸骨下葬的那一天,我就陪你一起下葬。” 王来聘没想到这么多年来,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娘子,竟然能说出这么让他感动的话语。 王来聘这个身高六尺有余的魁梧汉子,眼角已经有泪水了。 但他只是哈哈一笑,装作很轻松的样子,转身离开了自家的屋子,不让娘子看见她眼角的泪水。 王来聘着急转身离开这里,同样也没看见一件事。 就在他离开的那一刻,推开宅子木门的那一刻。 已经人老珠黄的娘子,就像个未经人事的少女一样,满脸的泪水。 王来聘离开了家里,转身去了讲武堂,最后交代一些事就准备去辽东了。 走进讲武堂,这座从一间简陋的茅草屋,再到一处土屋。 时隔大半年以后,现在已经成了一片青砖绿瓦的宅子。 王来聘是亲眼见证讲武堂一步步建立,甚至是他亲手一砖一瓦搭建起来的。 来到讲武堂里面,这里却是安静得出奇。 王来聘本来想着最后和所有的乡勇见一面,看着他们痛苦流泪的表情,高兴的离开这里。 突然想到一件事,今天刚好是实战拉练,所有的乡勇都去进行对抗操练了。 王来聘在讲武堂的堂屋里坐了一会儿,看着门外空荡荡的院子,心里十分的不舍,却不得不离开了。 站起身来,背着包袱准备离开这座倾注了他很多心血的讲武堂。 刚刚走到空荡荡的院子,一名妇人走了过来。 曹三娘过去只是一个人负责灶房的事情,自从讲武堂、毛概学社、工业学堂陆续建立以后。 曹三娘手底下多了不少粗使婆子,也就成了一名小小的班长。 曹三娘没有多说一句话,甚至没有在空荡荡的院里多待多长时间。 男女有别,孤男寡女的待的时间长了容易遭人说闲话。 曹三娘交给了王来聘一封书信,说了一个名字便离开了这里。 王来聘拿着手里的书信,脸上的表情有些错愕。 他怎么也没想到,侄儿当年无意中救的一名妇人,竟然是和那么响当当的一位人物是同宗。 第一百零二章 工业小学 王来聘离开盐丁村子,前往辽东去参军。 没有走陆路,走陆路的话耗费的时间太长。 走的是水路,刚好坐上小型福船前往山海关。 如果走陆路的话,需要穿过山东巡抚司和北直隶,少说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走水路就快得多了,按照那些船工的说法,只需要四天的时间就能抵达山海关。 盐丁村子的宗祠族长听到这件事以后,全都是满脸不信任的质疑,怀疑这些船工不老实。 为了邀功请赏,说谎话欺骗小先生。 只有两个人认为船工们说的是对的,一个是曾经有过出海经历的王伢人。 另一个就是王由桢了,因为他知道更为准确的数据。 从昌邑县到山海关横跨两个大省,相隔一千多里的路。 胶水入海口距离山海关不过一百多海里,虽然也很远,但相比较一千多里已经近上很多了。 另外,走水路每天前进的路程远远比走路要少的多,大概也就需要三四天的功夫就能从胶水入海口抵达山海关了。 这还是因为船工们使用的是风力浮船,要是换成蒸汽机船,估摸着一天的时间就能抵达山海关。 王由桢现在连蒸汽机还没有发明出来,至于蒸汽机船只能暂时的想想。 王伢人安排小型福船去一趟山海关后方的永平府,不只是为了送王来聘去山海关参军。 另外还有开辟航路的意思,去永平府买大宗的棉花。 王老爷子从王伢人和王由桢那里得到确认,胶水入海口到山海关确实只要四天的时间。 心里对于让老三去辽东参军,减少了一些愧疚。 这样一来,他们父子二人就不是天各一方,直到老死都不能相见了。 在老百姓的眼里,女儿嫁出了鱼儿镇都是天各一方了。 更不要说超过了昌邑县,超过了青州府,甚至是离开了山东巡抚司的地方了。 三叔王来聘离开以后,王由桢变得更加的繁忙了。 不仅要忙着工业学堂的教育事业,更要赶紧把讲武堂的框架正式搭建出来。 虽说经过这大半年的时间,几个弟弟已经彻底成长起来了。 就算三叔王来聘离开了江湖,对于讲武堂来说也不会带来太大的影响。 但是这个框架的搭建,还是挺耗费精力的。 事情有轻重缓急,王由桢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给讲武堂搭建新的框架。 而是建立工业小学,让三个盐丁村子的孩子们从小学习数理化,为以后的工业革命提供源源不断的人才。 搭建工业宣传这件事,其他人帮不上什么忙,王昌沐王由桢父子二人在一起商量这件事。 工业学堂。 书房。 王昌沐坐在官帽椅上,王由桢站在旁边,开始说起了自己的计划:“爹,我的意思是以后每三个村子建立一座工业小学。” “毕竟,一般的村子只有几百户丁口,在工业小学求学的孩子最多不会超过一百个。” “三个村子建立一座工业小学的话,基本上就相当于两百多到三百个孩子。” “这么一来,就不会浪费教育资源了。” 王昌沐明白王由桢的意思,说是一百个还说的多了。 有的村子甚至有可能都不到五十个,如果还要修建一座工业小学的话,就太浪费教育资源了。 王由桢说起这段话,也不是自己的空想,而是套用后世经过多年检验的一套完备教育制度。 在后世,基本上都是三四个村子才有一个小学,甚至五六个村子才有一个小学。 后世一个村子的人口,又比大明一个村子的丁口多的多。 王由桢说三个村子建立一个工业小学,还是搂着说,五六个村子建立一个也实属正常。 但就是这么一个经过多年检验的完备教育制度,却让王昌沐摇了摇头。 王昌沐先是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满脸不明白的王由桢,温和笑道:“桢儿你的想法是好的,不过有些不切合实际了。” “为父问你一个问题,从盐仓村走到海盐村需要多长时间?” 盐仓村,海盐村,盐池村三个盐池村的,并列在一条线上。 盐仓村和海盐村是相隔的两个村子,相隔的距离也不远也不近。 大概十里路的路程,王由桢终于明白父亲的意思了,但还是回答道:“两炷香的时间。” 王昌沐点了点头,继续温和地笑道:“咱们现在还没有你所说的那种电灯。” “乡里的生活方式,千百年来一直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天亮的时间加起来,一共也就十炷香的时间。” 王昌沐说到这里就不再说了,王由桢应该明白剩下的那些话了。 确实,正如王昌沐所预料的那样,王由桢确实感到自己有些固定思维了。 大明可没有校车,也没有自行车。 就算是把工业小学修建在位于中间的海盐村,盐池村和盐仓村的孩子们花在路上的时间,来回就要四炷香的时间。 再去掉吃饭上茅房的时间,能够用来学习数理化知识的时间就减少太多了。 王昌沐看了一眼在那陷入沉思的长子王由桢,温和地笑道:“这倒还是其次。” “现在的世道可不怎么安稳,三个盐池村子挖好了护城河一样的小河以后,确实是比较安稳的。” “但孩子们前往工业小学的这一路上,可没有护城河保护他们的安全。” “万一碰上拍花子,就会让一个家庭支离破碎了。” 王由桢听到这里,心里陡然一惊。 看来任何事情都要因地制宜,如果一切生搬硬套的话,有利的事情也变成很大的危害了。 王由桢也就不再坚持自己的见解了,认真地说道:“父亲,那咱们就一个村子建立一座工业小学。” “工业小学的地点就修建在村子的中间,这样不仅是省了时间,还避免孩子上学的时候被拍花子的拍走。” 王昌沐温和地笑了笑,站起来离开了书房:“为父要继续去写信了,这些事情桢儿看着办。” 得到了父亲的肯定,王由桢心里莫名地安稳了很多。 也跟着走出了书房,去找爷爷安排人修建工业学堂。 第一百零三章 秋分总结 王由桢安排好了建造工业学堂的事宜,开始赶回来自己的书房,准备整理这一段时间的收获。 时隔多天,王由桢终于再次走回工业学堂,大门没有关上,一直都是敞开的。 这一点也是王由桢要求的,要让工业学堂的学子们保持着开放之心。 不要像那些坐落在半山腰的书院一样,本来爬到半山腰就困难,又只会把书院的大门关起来闭门造车地做学问。 做的都是些什么学问,翻来覆去的还不都是八股文。 天气比较冷了,门房坐在门口烤火。 门房老头瞧见王由桢过来了,打了个招呼,王由桢点了点头,走进了工业学堂的大院子。 顺着宽敞的大院子,走进了正对大门的山长院子。 王由桢的这个山长院子,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有几间用来睡觉的精舍,还有一间很大的书房。 王由桢走进书房里面,宽敞明亮的书房里都摆放了十几个书架。 这些书架大部分都是空的,只有一个书架摆放了不到一半的书籍。 这些书籍全是王由祯通过自己的回忆默写出来的一部分数理化知识。 等到哪天这个书架填满了,他脑子里的数理化知识也差不多要写完了。 剩余的十几个书架,王由桢希望以后自己的弟子们,用自己的数理化学说填满。 王由桢坐在书案前方,撑开了贴着窗花的窗户。 一股清新的青竹气息,没过多久便传了过来。 这座新的青砖绿瓦工业学堂修建好以后,大弟子焦勖耗费时间把竹子也给移植过来了。 除了竹子以外,在不远处还有一些芭蕉。 这是二弟子薄珏种的,这是他心里对于恩师的谢意。 王由桢坐在书案后方的官帽椅上,一边慢慢地研磨,一边在脑子里做着最后的总结。 等到研好了墨,王由祯拿出一张桑皮纸,扑在了书案上面。 王由桢提起毛笔,在砚台里蘸了蘸墨汁,开始对于这段时间进行一个总结。 政治方面: 六月小暑时节,扳倒了漕口以后,花银子买了一个粮长。 只不过这个粮长,并不被鱼儿镇的老百姓和乡绅富户所认可。 全都认为还是一个不起眼的泥腿子,没有多大的能耐。 经过八月秋分时节,在械斗中赢了青手掌柜以后。 正式坐稳了粮长的位置,不仅是让鱼儿镇的北面各个大宗祠送来了干礼。 就连在整个鱼儿镇响当当的富户窝家和讼师,也分别派人送来了一份干礼。 这一场械斗赢得可谓是极为的漂亮。 为王家打出一个响亮的名声,从那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轻视王老爷子的这个粮长了。 这一点,正是王由祯最为看重的一点。 凡事就怕没有名声,没有名声就算是有银子买猪头去烧香,也找不到一座庙。 有了扳倒青手掌柜的这个名声,三个盐丁村中的粮长在院子中也算是有了一些政治影响力。 以后不论是和鱼儿镇的乡绅富户来往,还是去衙门里找书办处理一些事情,都要好说很多了。 军事方面: 这个方面由于没有收服新的村子,没有多大的变动。 乡勇的人数还是三十人,没有多大的变动。 担任乡勇总教习的王来聘离开了将武堂,去辽东边关参军了,这是一件很大的变动。 却也无伤大雅,反而会给将武堂带来不少的好处。 王四熊等几名弟弟如果一直在王来聘的羽翼下,永远也成长不起来。 现在王来聘离开将武堂迁往辽东后,就可以让王四熊等几个弟弟独当一面,培养他们努力的同时,也开始积累各种经验。 经济方面: 通过械斗赢了青手掌柜以后,最大改变就是经济方面的改变。 获得了一艘小型福船,还有二十几艘平沙船。 二十几艘平沙船虽说也值不少的银子,但是只要有银子还是可以买到。 能够在大海上航行的小型福船就不一样了,这可是有银子也没地方买的紧俏物。 有了这一艘小型福船和二十名船工,将会给工业革命的发展带来一个极大的突破。 同时也解决了毛概学社的一个大难题,那便是棉花的来路问题。 只要通过小型福船在广平府买来大宗的棉花,就能弥补王由祯编织的骗局里的最后一环。 另外,这一次还从青手掌柜那里获得了大量的粮食,间接饿死了几千建奴。 这也是王由祯最为高兴的一件事,来到大明这么长时间了,总算能够间接的影响到建奴了。 工业方面: 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同样是没有多大的变化。 符烟山响马的纱锭生意,黑岛海寇的棉布生意基本上都趋于市场的饱和了。 也就没继续打造水力纺纱机和水力织布机,两座水力工厂里面的水力机械暂时够用了。 教育方面: 关于教育这个方面,是王由祯这段时间以来着重发展的方向。 不仅仅是给讲武堂、毛概学社、工业学堂修建了一座合格的青砖绿瓦学堂,还彻底完善了工业学堂的人才机制。 开始建立工业小学,以至于三个村子的孩子们从小培养数理化知识。 为以后的工业革命源源不断地输送数理化人才,也让数理化知识取代八股文彻底在三个村子扎下的根基。 只要等到三个村子的工业小学修建成功,王由桢就可以安排适龄的孩子去学习数理化知识了。 王由桢总结到这里,基本上把要总结的东西书写得差不多了。 面前也放了十几张桑皮纸了,看着书案上越来越多的桑皮纸。 王由桢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了微笑,这代表着他在大明积累的成果越来越多了。 也代表着毛概思想的根据地,在大明越来越扎实了。 不过这还不够好,王由桢接下来还要继续去扳倒官僚乡绅阶级。 至于下一个要扳倒的官僚阶级是谁,也已经想好了。 掌控两个数千户大村子的窝家。 只要再扳倒这个窝家,毛概学社的影响就波及整个鱼儿镇的北方了。 第一百零四章 讲武堂任命 霜降时节前夕。 老百姓开始割稻,又必须在霜降前割完。 有些早稻提前一月成熟,就在这一月里,种上麦、豆,栽桑筑场。 男女老少一起作,也称为“忙月”。 就在其他村子的老百姓忙着割水稻的时候,王由桢走进了讲武堂,开始正式敲定讲武堂的框架。 距离霜降没有几天了,天气寒冷。 三个盐丁村子位于海边,海风很大。 王由桢身上穿的衣物比几个月以前,要厚实得多。 里面虽说还没有穿上冬袄,但已经穿了两层比较厚实的棉衣。 外面套了一件棉布右衽衣,看起来十分的干净整洁,又显得有一股子儒雅的气度。 王由桢带着二弟王二龙来到讲武堂,走进讲武堂的大门。 讲武堂的建筑和工业学堂完全不一样。 工业学堂是围绕着大院子,修建了两排独立的小院。 讲武堂中间是一个很大的校场,完全可以容纳上千名乡勇。 在校场的东西两侧,是一排排鳞次栉比的营房。 一间营房里能够容纳十一名乡勇,刚好是一个班的乡勇。 王由桢远远地看过去,看着鳞次栉比的营房,有一种赏心悦目的整齐感和干净利落感。 王由桢来到讲武堂的里面,径直走向了校场北面的讲台。 这是一个由木头搭建,比校场略高的台子。 看起来有点像比武擂台,只不过台子的形状是方形。 王由桢在走上讲台,旁边站着一身鹦哥儿绿袍的王二龙。 面前是三十名乡勇,全部腰杆笔挺地立正,看着前方的讲台。 王由桢站在讲台上,看了一眼头顶的太阳,时间差不多了。 王由桢从面前的桌子上,拿起一块肩章,是他这段时间用心设计的肩章。 一条横杠,一颗星星。 王由桢这段时间以来对于将武堂的框架搭建,最主要的精力是放在了制度的搭建。 关于将武堂的建制,王由桢早就想好了就按照更适合火器军的军师团营连排班。 这样的火器军建制是经过几百年的火与血历练,练出来的一个最合适的建制。 只不过从今天开始,这种建筑就不是西方人首创的了,而是大明首创的。 王由桢人只要想到西方逼迫中华签订了无数不平等条约,从中华大地上掠夺了无数的金银财宝。 把他们几百年的智慧结晶也抢过来,不仅是觉得心安理得,心里还觉得十分的爽。 王由桢拿起来紧张,庄重地喊道:“王五虎出列。” 王五虎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在校场上亲耳听到大哥王由桢喊出这句话,还是不免有些激动。 激动得他差点连正步都不会了,迈着有些别扭的正步,走到了讲台上。 王由桢看了一眼动作别扭的王五虎,又赶紧看向了讲台下方的乡勇。 要知道王五虎的动作十分有趣,尤其是对这些受过操练的乡勇来说,肯定能引起一场哄堂大笑。 可是这些乡勇们始终是满脸的严肃,没有一个人发出笑声。 甚至连动都没动一下。 王由桢也不由得大为满意,对于乡勇们的钢铁意志操练心里有了一个数,已经初步成型了。 王由桢把肩章分别戴在了王五虎的左右肩膀上,庄严地说道:“任命王五虎为一班班长。” 王五虎立即回了一个军礼,声音激动得有些颤抖地说道:“多谢小先生的栽培。” 王由桢笑了笑没有在意虎弟对他的称呼,拍了拍王五虎的肩膀说道:“你可不能懈怠,要是各方面成绩不如其他人。” “你这个一班的班长可就没了,谁有能力谁干。” 王五虎没有回答,满脸的坚定,像是在说绝对不会让任何人超过他。 王五虎接受了肩章以后,踢着正步走回了自己所在的一班。 等到王五虎淡定,王由桢继续说道:“王六豹出列。” 王六豹的心情同样是十分的激动,只不过他没有像五哥王五虎那样,走出一个让人啼笑皆非的正步。 有了王五虎这个前车之鉴,王六豹以正步的方式走过去的时候,放慢了很多。 着实是有了效果,步伐放慢了,看起来也就稳当了很多。 王六豹走到讲台上,行了一个军礼。 王由桢把第二套肩章,分别戴在了王六豹的左右肩膀上,满脸庄重地说道:“任命王六豹为二班班长。” 王六豹立即行了一个军礼,满脸严肃地说道:“多谢小先生的栽培。” 王由桢其实挺喜欢“小先生”这个称呼,喊的人多了,也就默认了这个称谓。 王由桢拍了拍六弟王六豹的肩膀,温和笑道:“你也是不能够懈怠的,如果有能力比你强的,还是会让其他人担任这个二班班长。” 王六豹和王五虎不同,王五虎没有说出一句话,王六豹在行过一个军礼过后,认真的说道:“谁要是能够超过我的话,这辈子都给他当个洗脚的小兵。” 王由桢看语气这么坚决的六弟王六豹,心情十分的不错,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回去。 王六豹踢着正步,回到了自己的队列。 王由桢稍微停顿了一盏茶的功夫,拿起了最后一套肩章:“王九牛出列。” 王九牛是王家兄弟里身材最为高大的一个,经过大半年的胡吃海塞,魁梧的真的像一头牛一样。 王九牛听到大哥喊他的名字,傻呵呵的憨厚一笑,踢着正步走上了讲台。 不过他的正步声音可大得多了,简直就像战场擂鼓一样,都有些震耳朵。 王九牛在校场上的土地踢踏正步还好,等到他踢着正步来到讲堂上,整个讲台都一震一震的。 王由桢笑了笑,把肩章分别戴在了王九牛的左右肩膀上:“任命王九牛为三班班长。” 王九牛又是傻呵呵憨厚一笑,回敬了一个军礼。 王由桢接下来本来想勉励九弟王九牛一句,让他不要被别人超过了。 看着他那魁梧得像牛一样的身材,知道自己说了也是白说,但还是要说上一句:“莫要让其他人超过了。” 王九牛拍了拍胸脯,瓮声瓮气地说道:“俺不会的。” 第一百零五章 正式成立 王由桢任命完三个班的班长,把目光继续投向了校场上。 王四熊和王八鸾腰杆笔挺地站着,站在所有相应的最前方。 王由桢继续命令道:“王八鸾出列。” 王八鸾踢着正步,一步步地走上了讲台,行了一个军礼。 王八鸾比起他们家十个兄弟长的秀气得多了,颇有点儿男子女相的意思。 因为从小长得比较秀气,家里差点把她当女儿来养。 毕竟,王老爷子生了三个儿子,三个儿子又生了十个儿子。 王家三代就没有一个女儿,别的宗祠都看着多生儿子,王家就盼着能生个女儿。 可惜,天不如人愿始终没能生个女儿。 王由桢看着八弟晒黑的秀气脸庞,温和地笑道:“任命王八鸾为后勤排长。” “以后负责讲武堂的所有后勤事务。” 乡勇们在听到三个班的班长任命,没有觉得一点羡慕,当他们听到这一个后勤排长,全都忍不住流露出一丝羡慕的情绪。 战争打的就是一个后勤,不管是吃穿用的粮饷,还是各种军备武器。 全都得指望这个后勤排长居中调度,毫不夸张的说,甚至决定着一支军队能否打胜仗。 王由桢拿过来一套新的肩章,不再是一条杠一个星星的,而是一条杠两个星星。 代表着排长的肩章戴在王八鸾的肩膀上,鼓励了一句:“王排长,以后讲武堂的内务可就交给你了。” 王八鸾秀气的脸庞露出了笑意,虽说脸上的皮肤晒得有些黑,看但还是让人觉着这个笑容显得十分的秀气。 等到王由桢宣布乡勇的前锋,往右边看向了最后一个人:“王四熊出列。” 王四熊作为最后一个出场,也正是用来压轴的。 等到王四熊来到讲台上,王由桢下达最后一个任命:“任命王四熊为讲武堂的总教习。” 王由桢再次拿出一套新的肩章,一条杠和三个星星。 把这个军衔最大的肩章,戴在了王四熊的肩膀上。 对于其他几个班长排长都有勉励的话,对于王四熊没有说上半句勉励的话。 只是把肩章戴在他的肩膀上,就让王四熊回去了。 这样更容易让王四熊树立威信,免得让底下的乡勇们觉得这个王四熊也是低人一头,看着别人的眼色行事。 这样一来,就不利于他掌管讲武堂了。 毕竟,讲武堂里面的乡勇,以后要改口成讲武堂学员了。 讲武堂的学员全都是同龄人,王四熊又没有王来聘和王二龙的威望。 真要是让其他学员觉得王四熊也是看别人眼色行事,难免会对他掌管讲武堂造成一定的阻碍。 即便是这样,能否彻彻底底的掌管整个讲武堂,也是王由桢对王四熊的一个考验。 王由桢任命完所有的讲武堂军衔以后,带着所有的讲武堂学员离开了校场,前往了大门口。 来到大门口,王由桢倒不是为了悬挂一面写着讲武堂三个字的牌匾。 建立工业小学还好说,会被当做一种钻研奇技淫巧的新学说。 讲武堂这三个字可就不行了,是个很大的忌讳。 不然,各种书院学堂从春秋战国时期就有了,这么年过去了几乎没有学武的学堂。 到了大明年间,除了个个卫所有官学以外,武学一般都是家传。 王由桢来到大门口,看了一眼没有悬挂牌匾的大门口上方。 只是看了一眼,就把目光放在了大门两旁的门柱上。 门柱上没有像毛概学社和工业学堂那样悬挂了两副楹联。 王由桢拿出一块木板,把木板悬挂在了右侧的门柱上。 木板上写的不是别的东西,正是讲武堂的军衔制度。 王由桢在建立军衔制度的时候,经过了长时间的推敲。 刚开始的时候,准备完全照搬后世的军事制度。 军官按照军师团营连排,军衔按照将校尉,肩章按照横杠和星星。 最后在父亲王昌沐的建议下,去掉了将校尉的军衔。 直接以肩章代表军衔,也只套用军官制度。 全套用后世的那一套制度,读过不少书的讲武堂学员们都有些迷糊,更不要说没怎么读过书的盐丁村村民了。 军衔制度的根本,除了有提高士兵的等级制度,便于军官们的管理。 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凸显地位的不同,增加荣誉感。 只有这样才能激起士兵们的争胜心,让讲武堂的学员们努力立下军功,争取早日当上军官。 如果军官军衔制度杂乱不清,让所有人摸不清头脑,就失去了最根本的意义。 王由桢索性只照搬了两套制度,一条杠和星星,对照班长排长连长。 两条杠和星星,对照营长团长师长。 至于最上面的军长,按照王由桢的意思,暂时没有建立军衔。 王由桢的构想,这个军衔的图形是犯忌讳的。 等到他手里真的有掌管几万人的军长,到了那个时候,那些犯忌讳的图形就不再犯忌讳了。王由桢把木板贴在门口的门柱上,带着王二龙离开了这里。 王四熊和王八鸾两人站在最前方,其他乡勇依次站在后面,队列整齐的目送王由桢离开。 眼睛里除了尊重以外,更多的是崇拜。 虽然王昌沐和他的那些毛概学社同窗们,一再强调不要搞个人崇拜。 但王由桢这个小先生对于所有的乡勇来说,对于现在所有的讲武堂学员来说的话就是供奉在祠堂里的祖宗一般的存在。 孙包户、粪段、漕口,再到这个为祸乡里多年的青手掌柜,一个个能够亲手碾死泥腿子的富户。 也是他们这些曾经是泥腿子的讲武堂学员们,认为从怎么也不可能战胜的土皇帝。 一个个的栽在了王由桢的手里,还都是遭到了碾压。 王由桢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回过头去看了一眼,看到了立正站在那里的讲武堂学员们。 摆了摆手,大笑着离开了这里。 虽然只有二三十人。 虽然只有一座青砖绿瓦宅子。 但今天对于大明来说,甚至是对于整个世界来说同样是具有里程碑的意义。 大明讲武堂。 正式成立了。 第一百零六章 成立工业小学 王由桢把讲武堂的事情交给几个嫡亲兄弟,紧锣密鼓的又赶到了盐池村的中间。 这里已经修建好了工业小学,规模不是很大,占地只有两亩地左右。 王由桢来到盐池村的村子中间,虽说现在还没有发明出来水泥,但村子里的土路经过了夯实。 又经过了细致的整理,不像过去那般坑坑洼洼,杂乱无张。 村子里的土路已经和官道差不多了,十分的平整,也不像过去那般宽窄不均。 宽度变得十分的均匀,下雨天土路还是会显得泥泞,不过相比较以前能把草鞋深陷进去,已经好上太多了。 三个村子的泥瓦匠听说要修建工业小学,他们也不知道工业小学是什么意思,反正就是学堂。 这些泥瓦匠抹对于修建工业小学的重视程度,简直就像修建他们家的宗祠一样。 王由桢也舍得花银子,全部是按照宗祠的规模,用的是青砖绿瓦。 来到工业小学的门口,眼前就有一座与周围土屋截然不同的房屋,是一座青砖绿瓦的宅子。 鹤立鸡群的坐落在村子中间,周圈全是土屋和茅草屋。 王由桢看着青砖绿瓦的工业小学,满意的点了点头,推开木门走了进去。 走进工业小学,首先看到的是一片很大的夯土空地。 这片夯土空地是按照王由桢的要求营建的操场,在操场中间还有一根很长的木杆,木杆的顶端按照王由桢的要求安装了滑轮。 这个木板子和滑轮是用来举行升旗仪式的地方,不过现在还没有资格悬挂旗帜,只能暂时用来在早上宣读太祖思想的节选。 穿过宽大的操场,很快就来到了工业小学的学堂。 工业小学的学堂只有三间精舍,对应着三个年级。 王由桢为了能够尽快培养出精通工业知识的人才,把音乐,美术,体育这样的课程全部给省略掉了,孩子们每天要刻苦用功的学习工业知识。 等到工业程度发展到一定的地步,或许还会把音乐美术体育给加上。 但对于现在一穷二白的时期来说,学那些东西只是纯矫情,没有半点的用处。 这么一来,工业小学所需要学的东西就大大的减少了。 王由桢再把所要学习的知识精简过后,六年才能完成课业的工业小学,变成了三年才就能完成可以。 所以这里就修建了三间精舍,对应着一年级二年级三年级。 王由桢在工业小学里面转了一圈,又去了海盐村和盐仓村看了一遍。 对于工业小学的修建相当的满意,转身去找父亲王昌沐。 因为现在有一个很严峻的问题,在工业小学修建好了以后摆在了他的面前。 那就是缺乏教书先生。 现在的工业学堂里面只有三个人,一个是王由桢,一个是大弟子焦勖,另外一个就是二弟子薄珏。 王由桢不仅在研究一切工业的源动力蒸汽机,还身负着主导工业革命战略方向的任务,分身乏术,肯定不能来工业小学里面浪费时间。 大弟子焦勖正在研究新式的火器,他自己的时间都不够用,更不要说来工业小学当个教书先生了。 二弟子薄珏也已经找到了自己研究的方向,正在为革命最重要的经济来源工业体系进行添砖加瓦。 同样是分身乏术,也没有那个时间来工业小学当个教书先生。 王由桢师徒三人的实验室,还有两座水利工厂都十分的需要精通工业知识的学子。 教书先生这件事已经刻不容缓。 王由桢走向毛概学社,在里面没有找到父亲,转身去了不远处的讲武堂。 父亲果然就在讲武堂里面,正在给讲武堂的学员们讲述太祖思想。 王由桢也没有藏着掖着,直截了当的把自己的窘困说给了父亲。 王昌沐听到儿子王由桢的困境,温和的笑了笑:“这件事对于别人来说还真是难办了。” “不过为父早就想到了这一步,直接让毛概学社的同志们去当教书先生就可以了。” 王昌沐说完这句话以后,看到王由桢欲言又止的样子,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温和的笑了笑继续说道:“是在担心毛概学社的同志们在数理化方面有所欠缺,不能担当教导孩子们工业知识的重任?” “算学从汉代开始就是太学,也就是如今大明最高的学府国子监的三大学说之一。” “毛概学社的同志们在算学方面,也就是数学方面,是相当的精通。” 王由桢听到父亲所说的话,不由得哑然失笑,知道自己这是有些固定思维了。 总以为古代的书生们只会读八股文,全是手无缚鸡之力只会念着之乎者也。 古代对于数学相当的重视,早在一千年前就有数学家祖冲之把圆周率精确到了第七位,比西方早了一千多年。 王昌沐担心儿子还是不放心,继续说道:“毛概学社的同志们,除了整天研究太祖思想以外。” “还耗费了大量的时间,用来学习数理化知识。” “让同志们动手去做研究估计不太现实,不过当个教书先生还是绰绰有余的。” 王由桢在听到父亲说毛概学社的同志们这大半年以来,还学习了大量的数理化知识,彻底的放心了。 王由桢身边很缺副手,缺大量帮他计算数据的数理化人才,急不可耐的说道:“父亲,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就赶紧让三个人去学堂担任教书先生。” 王昌沐点了点头,应下了这件事:“桢儿放心。” “为父这就去安排,挑选几名对于数理化方面更为精通的同志,去担任三个工业小学的教书先生。” 王昌沐说完这句话,带着王由桢前往毛概学社。 一直等到傍晚时分,在三个村子传授太祖思想的同志们回来了。 王昌沐把同志们全部叫到了毛概学社的房屋,只不过这个堂屋是按照府城的样式修建成的一间会馆。 王昌沐做在会馆的中间,温和的说道:“祯儿准备建立工业小学,缺三名教书先生,不知道各位哪个愿意过去?” 第一百零七章 老师待遇 毛概学社的同志们听到教师先生三个字,脸上全都忍不住出现了激动的神色。 他们这些太祖思想旗帜下的新读书人,这辈子最大的志向不是当多大的官儿,也不是捞多少银子。 这辈子最大的志向只有一个,那边是把太祖思想的星星之火变成燎原大火。 王由桢亲自规划的工业小学课本,他们可都是亲眼看过的。 除了数理化知识以外,还十分的注重对孩子思想方面的教育。 太祖思想也就成了工业小学一门最为重要的课程,培养出来的人才能够为工业阶级所用,那才是人才。 如果培养出来的数理化人才不为工业革命而奋斗,不将让全天下的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当作最大的志向。 这样的人培养出来,也只是一些浪费钱粮的阶级敌人。 一名衣着寒酸的中年读书人,突然站起来说道:“在下的数理化的造诣,在咱们这些同志里面是最高的。” “这点没有异议吧,所以三个教书先生,有一个非在下莫属了。” 中年读书人说完这句话以后,其他的太祖思想同志们,只能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心里十分的懊恼,应该多把时间挤出来一点,多用来研究数理化知识。 那在这个时候,也能当之无愧的拿下一个教书先生的位置。 王昌沐王由桢父子二人,看见这些同志们对于传播太祖思想的事情都这么的热情,这么的争先恐后。 心里莫名的温暖了很多,父子二人的脸上全都泛起了温和的笑容。 他们父子在黑暗的世道里,终于不再是孤零零的挣扎了。 终于有了一群志同道合的同志,与他们一道披荆斩棘的向着希望前进。 中年读书人拿走了一个教书先生的名额,剩下的同志们在数理化方面的造诣又都差不多。 王昌沐也没有武断的凭借个人喜好,去安排教书先生的名额。 对于王昌沐来说也没有什么个人喜好,这些人全都是甘愿为太祖思想的传播当个先驱的同志。 他们早就抛弃了个人的荣辱,心里只有开创一个新时代的伟大抱负。 至于怎么安排剩下的两个教书先生名额,王昌沐早就想好了:“明日让桢儿出几份试题。” “你们这些先生再做先生以前,先当个参加策试的学子。” “谁做的数理化分数最高,最高的那两人就担任剩下的两个教书先生。” 毛概学社的同志们对于王昌沐的这个安排没有任何异议,这是最公平的安排了。 大家都各凭本事,争夺这个教书先生的名额。 同志们想到这里,站起来准备离开会馆,前往各自在某个学校里面的精舍。 王由桢看到同志们从官帽椅上站起来,拦住了起身要走的同志们:“各位叔父还不着急走,侄儿还有一件事要宣布。” 同志们对于有着这个晚辈的重视程度,甚至比他的父亲王昌沐要深厚的很多。 因为他们清楚的知道,毛概思想就是这个晚辈王由桢亲自编写出来的。 同志们听到王由桢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全都坐回官帽椅,端端正正的准备听王昌沐王由桢的说辞。 王由桢从官帽椅上站起来,表情严肃的说道:“这件事对于工业小学来说相当的重要,那便是教书先生的月钱。” 同志们听到王由桢说出的这件事,竟然只是教书先生的月钱。 脸上没有表现,不过在心里却是十分的感动。 他们确实不在意这件事,对于他们来说个人的荣辱都不重要了,何况是金银这样的身外之物。 但小先生王由桢却是在认认真真的为他们考虑,事无巨细的对他们真诚的关心着。 王由桢看着同志们欲言又止的样子,都知道他们想说什么。 他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各位叔父确实是不需要金银。” “但是各位叔父已经大半年没有见到妻儿了,甚至有几位叔父还没有娶妻。” “有了这笔银子,各位叔父就可以把妻儿接过来,到时候侄儿再给各位叔父专门建些宅子。” 同志们想到妻儿这两个字,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嘴给闭上了。 确实就像王由桢所说的那样,他们确实是不需要银子,只要有口吃的就行。 但是娘子和孩子接过来以后,吃的穿的用的全都需要银子,这是一个很实在的问题。 王由桢瞧见同志们不说话了,也没了欲言又止的样子,知道劝住了他们,脸上不免带上了笑意:“给的银子也不多。” “一个月二两银子,一年算上年底的奖金,最低二十五两银子。” 二十五两银子! 同志们听到这么庞大的一笔银子的数目,全都有一些膛目结舌。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王由桢竟然给出了这么高的银子。 他们这辈子都没有见过十两银子的现银,平日里见过的最大的银子也不过是几两碎银子。 天底下像他们这样的穷酸读书人不知道有多少,他们这些穷酸读书人这辈子最大的念头,就是一年能挣个五六两银子。 至于考上科举,在这个官官相护的腐败朝廷,他们这样的穷酸读书人基本上没有多大的可能了。 一年到头能挣个五六两银子就可以了,足够全家的吃穿用度了。 就在王由桢说出给月钱的时候,同志们也有了一个大概的预期,能给个七八两银子已经十分的满足了。 但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王由桢给出的月钱竟然高达二十五两银子。 实在是太多了,多的让人心惊胆战,让同志们不敢相信自己亲耳听到的话是真的。 同志们没有多说什么,全都站了起来,郑重的给小先生王由桢行了一礼。 王由桢坦然接受了同志们的行礼,继续笑着说道:“其他没有当选教书先生的叔父,每年也能领到十两银子的津贴。” “全都是当作是太祖思想的饭食补贴,” “另外,各位叔父的妻子也可以去工厂里做工,孩子去工业小学里面学习,一切吃喝全都由工业小学的食堂负责。” 第一百零八章 讲武堂制定规则 教书先生吃饭不要花银子,家里的孩子以后吃饭全在学堂,也不用花银子。 娘子以后去了两座水力工厂做工,也能挣上个十几两银子。 夫妻二人加在一起,一年到头就是将近四十两银子。 作为壮劳力的男人和正在长身体的孩子,是消耗粮食是最多的。 在不需要吃家里的饭的情况下,娘子在吃饭的上面花销是很少。 这么一来,一年到头少说也能存上个三十两银子。 就算是没有成为教书先生的同志们,每年也有十两银子的补贴,算上娘子挣的银子也能存上个十几两银子。 在场所有的贫寒读书人眼眶瞬间就湿润了,几乎是流出了眼泪。 但这是一件高兴事。 贫寒读书人们全都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流出来,免得显得有些丢人现眼。 这些读书人没有想到,他们这些一辈子只有可能在底层浑浑噩噩度过一生的人,也会有今天,让全家过上富足日子的一天。 他们的情绪波动这么大,波动到已经要流泪的地步。 倒不是因为以后能够挣三十四十两银子了,而是通过这件事证明了一件事。 证明太祖思想所催生出来的那个希望,确实是一种可以让贫寒老百姓过上富足日子的事实。 因为他们能够挣这么多的银子,让全家过上富足的日子。 最大的原因,就是一个新的工业阶级所带来的工业化红利。 工业化完全可以提高整个社会的财富,有了更多的财富,才能让全天下贫苦的老百姓过上富足的日子。 而不是像大明这样,土地全部掌握在官僚乡绅的手里,辛辛苦苦干了一年反倒是欠的银子越来越多。 王由桢看见同志们的反应,心里也是感慨良多。 来到大明[]已经大半年的时间了。 从两座水利工厂开始,到改善三个村的老百姓的生活,全都是他和父亲一点一滴建立起来的。 也通过今天这个事告诉了这些忠臣义士,这些志同道合的同志们,他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同志们眼睛湿润了,没有多说半个字,全都是一起站了起来。 对着小先生王由桢深深的鞠躬,久久没能起身。 王由桢也没有去扶起他们,坦然的接受了同志们的行礼。 因为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王由桢不知道耗费了多少体力和精力。 几乎到了心力交瘁的地步,甚至是不惜以身犯险的亲自去了一趟真的会吃人的黑岛。 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他在大明终于洒下了太祖思想的火种。 身边也聚集了一群志同道合的同志们,坚定不移的在太祖思想的指导下建立一个全新的工业阶级。 王由桢因为手里缺少能够帮他核算各种数据的数理化人才,恨不得把时间掰成十份来用。 赶紧出了一份试卷交给了父亲王昌沐。 这里的事情,包括工业小学的事情,乃至以后教育方面的事情全权交给了父亲。 王由桢走进出毛概学社的会馆,转身去了讲武堂。 现在一切都已经步入正轨了,也都是蒸蒸日上的不停发展。 工业小学的制度确立了,接下来就要确立讲武堂的制度了。 讲武堂。 坐北朝南的正厅里。 里面摆放了一个专门打造的长木桌子,围着长木桌子放了一圈的官帽椅。 王由桢人坐在正北的主位上。 总教习王四熊,后勤排长王八鸾,一班班长王五虎,二班班长王六豹,三班班长王九牛,讲武堂的骨干,分别坐在王由桢的左右两边的官帽椅上。 王由桢第一次郑重其事的召集所有的讲堂骨干,严肃的坐在这里开展军情会议。 为的不是攻城略地,也不是制定什么进攻的计划。 而是对于讲武堂来说,一项非常至关重要的事,也可以说是一项战略大计。 制定培养一批新军所耗费的银子。 王由桢已经把自己制定的制度写在了桑皮纸上,交给了这几名骨干们。 王四熊等人拿着桑皮纸,低头认真的研究着这份关乎讲武堂未来的战略大计。 第一,饷银。 大明边军的饷银已经涨到了三两二钱银子,作为工业阶级的士兵,制定的饷银必定要超过了这个三两二钱银子。 每个士兵每个月四个两银子,一年下来就是四十八两银子,年底再给二两银子的津贴。 每个工业阶级士兵的饷银,就是每年五十两银子。 王四熊和王八鸾看到这个五十两银子的饷银,露出的表情是完全不同。 王八鸾作为后勤排长看到每个士兵每年五十两银子,心疼的直皱眉头,小声嘀咕了一句太高了。 还没等沉稳的王四熊开口说话,脾气火爆的王五虎首先就不乐意了。 猛的拍了一下桌子:“老八你这是什么意思。五十两银子还多?” “咱们以后面对的敌人是个什么样,你也不是不知道,以后的伤亡率肯定非常的大。” “五十两银子买一条命,你就觉得多了。” 说到五十两银子买一条命,精明的王六豹也是不乐意了:“五哥这句话说的很对。” “那些个水力纺纱厂里的技工,一年都能挣个三十两银子,还是好吃好喝的在水利工厂里面做事而已。” “咱们这些兄弟可都是拿命去拼,说不定哪会儿人就没了,给个一百两的也不多。” 王八鸾当然知道这个五十两银子买一条命不仅不多,还显得价钱有些低了。 毕竟,大明的边军每年的粮饷也有个三四十两银子,他们这些工业阶级的士兵只多了十几两银子。 确实是不多,还显得有些抠门了。 但是王八鸾作为后勤排长,能够坐上这个位子,就是因为他的性格比较会精打细算。 只是习惯性的说了一句,并没有真的像五哥说的那样,提出建议把五十两银子的饷银降低。 王由桢听着显得有些沉闷的气氛,变成有些激烈的争吵起来。 反倒是笑了笑,这样才符合一场军事会议。 如果都是在这好声好气的说说笑笑,不如带兄弟们去青楼里喝花酒了。 第一百零九章 军官制度 王由桢摆了摆手,示意兄弟们暂时略过这件事情,一年五十两银子的饷银就这么确定了。 第二,就是粮食的消耗了,按照朝廷赈济灾民的最低标准,壮年汉子一年需要三百六十斤粮食。 但那只是保证让老百姓不被饿死,躺在地上不乱动弹就能活下去。 讲武堂的学员可就不一样了,每天不仅有五公里越野,还有大量的各种军事操练。 制定的粮食标准是一天三斤粮食,一年是一千零八十斤粮食。 另外,还有各种肉食蔬菜,折算起来大概需要二十两银子。 第三,火器的消耗。 焦勖发明的第一代燧发枪,使用寿命是两百次。 按照现在操练的强度,一天要打三四次靶子,一年下来就要损耗六支燧发枪。 一支燧发枪的造价目前是五两银子,一年下来就是消耗三十两银子。 火药是一分五厘银子一斤,一支燧发枪需要消耗二钱八分银子,一年下来就是六钱八分银子的火药。 铅弹是三分三厘银子一斤,一只燧发枪需要消耗五钱二分八厘银子,一年下来就是三两一钱六分八里银子。 王四熊王八鸾等几位兄弟看到这里,没有任何的异议。 尤其是王八鸾在看到粮食和肉食蔬菜的消化,不仅没有抠门的小声嘀咕了一句消耗的可真多,反倒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一名士兵的体魄有多重要,这些讲武堂的骨干全都系统的学过了各种步兵操典。 比很多朝廷的将领都要清楚的多。 只有让士兵们补充了合适的营养,才能维持住高强度的操练,才能培养出更加精锐的士兵。 第四,油,盐,柴等等杂项的消耗。 折算下来一年需要十五两银子。 最后。 把这些消耗全部算上,看到最后总和出来的银两数额。 饶是最为关心士兵的王五虎,也不禁暗暗咋舌。 培养出来一名合格的士兵,需要二百两银子。 这二百两银子还只是常规的消耗,每一笔银子的用途都详细的记载在了桑皮纸之上,没有任何的虚报和贪污。 缺少了任何一样都不行,都难能培养出一名合格的新军。 王四熊本来还想着三叔离开以后,就可以大干一场了,可以多扩充一些讲武堂的学员了。 按照一名合格的士兵需要消耗二百两银子,目前三十名讲武堂学员每年就要消耗六千两银子。 最多扩充到一百名的学员,就能把两座水利工厂每年挣的银子全部消耗的一干二净。 王四熊等人心里蠢蠢欲动的心思,本来还想着趁着这几天给兄长提一些建议。 想着能不能多扩充一些讲武堂学员,现在全都没有了扩充的心思。 如今最重要的是怎么去赚银子而不是想着扩充讲武堂的学员。 王四熊王八鸾等讲武堂骨干们看完关于士兵的粮饷和消耗,翻开了第二张桑皮纸。 这张桑皮纸上记录的是军官们的饷银和待遇,关系着他们自身的生活。 班长的饷银是一年六十两银子,排长的饷银是一年七十两银子,连长的饷银是一年一百两银子。 营长是一年五百两银子,团长是一年一千两银子,师长是一年五千两银子。 据说军官们的待遇和饷银关系着王八鸾个人的生活,抠门的他还是忍不住嘀咕了一句:“给的饷银也太多了吧。” 提到这个军官们的饷银,又听到王八鸾在那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王四熊等几位兄弟没有反驳他,都是认同的王八鸾所说的话。 王由桢这么做有更加深远的考虑,直接说道:“这是在高薪养廉。” 有了太祖思想的指导,再有这么多的银子足够军官们过上优越的生活。 基本上就能杜绝军队的贪腐了,对于保持军队的战斗力来说这点银子也就不算什么了。 王四熊等人可不是没有见识的乡野泥腿子,他们在系统的学习过了各种步兵操典以后,眼界和以前截然不同了。 文官要是出现了贪腐情况还好,抓起来斩首示众就可以了。 军队一旦出现了贪腐和腐化,轻了会导致军队的战斗力直线下降,重了可是会导致军变。 王由桢给讲武堂的骨干们看完士兵的消耗和军官的待遇,示意王四熊等其他几位兄弟可以离开了。 单独留下了王八鸾,显然是有话要和王八鸾一个人单独说。 等到所有的兄弟都离开了这里,王由桢开口说道:“你们经过系统的军官培养,应该明白一句话。” “外行看军事,内行看后勤。” “以后不管是各种军械粮食的消耗,还是士兵和军官们的饷银发放。” “对于你这个后勤排长来说,甚至是以后的后勤营长,团长,师长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挑战。” 王八鸾明白兄长的意思,这是让他不仅要顶住下面的各种压力。 现在只有三四十人还好说,等着他们的摊子铺大了以后。 自己的这些兄弟全都成了团长师长。 到那个时候可是经常会有作战任务。 只要一打仗,就会产生大量的军械和粮饷的消耗。 到那个时候,先把军械给谁就大有讲究了。 谁能率先获得军械,他那个团甚至是师,斩获战功的机会就会比晚获得军械的大的多。 王八鸾立即行了一个军礼:“小先生请放心,属下一定完成小先生交代的任务。” 王由桢敲打过八弟王八鸾以后,摆了摆手让他也离开了这里。 这样的敲打以后不会少,只要是有一点寻私的念头就得给他彻底的掐灭。 顶住下面的压力还好说,重点是以后他这个主管后勤的总管,怎样管住手里的人不去贪污受贿,影响军队的腐化。 工业小学的事情全权交给父亲去处理了,王由桢自己要亲自处理讲武堂最基础的制度问题。 算是把毛概学社的框架彻底搭建完成了,思想方面有毛概学社,教育方面有工业小学,军事方面有讲武堂。 这三驾马车齐头并进的前进,王由桢在大明建立的根基就基本上稳如泰山了。 王由桢最后做了一些总结,起身也离开了讲武堂。 在踏出讲武堂大门的那一刻,不禁想起了三叔王来聘。 也不知道三叔在边关怎么样了。 第一百一十章 辽东边关 辽东边关。 昌邑县还只是晚秋时节。 王来聘踏上辽东边关的土地上那一刻起。 这里已经是大雪纷飞,寒风裹挟着大雪不停的拍在他的脸上。 王来聘的体格比较强健,又穿着厚厚的冬袄,倒是没觉得有多么的寒冷。 来到辽东边关已经三四天了,王来聘没有第一时间就去参军。 而是跟着二哥王伢人介绍的一个商队马帮,进入了比较荒凉的山海关。 山海关的各种建筑和昌邑县相比,完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风格。 山海关的建筑一般都比较高大,没有一点琉瓦飞檐的细致精美。 全都是以结实为主,显得十分的厚重朴素。 王来聘走在山海关那宽阔的大街上,对于山海关内的各种酒馆和一些稀少的茶馆很是满意。 这样才符合他想象中的边关。 真要是建造的像江南园林那般,王来聘心里肯定会大失所望。 本来是想着以探亲的名义,先去看看儿子王七驹。 但是儿子王七驹常年要在山海关以外。 他们父子虽然都是在山海关边关,但基本上没有相见的可能了。 王来聘也就没去找儿子王七驹,在山海关内休息了几天以后,带着一封书信去了一名游击将军的住所。 这封书信不是别人给的,就是曹三娘,在过来以前给了他一封书信。 王来聘踩着‘嘎吱’作响的积雪,在一处寻常老百姓的院子门口停了下来。 王来聘再三询问了旁边那个领路人,这才相信这个和普通人家没什么两样的院子,竟然真的是一位游击将军的住所。 游击将军可是正五品的武官,掌管三千人马。 住的地方竟然是和普通老百姓没什么两样,王来聘心里不禁有些感慨。 正常来说,像这样掌管三千人的正五品武官,住一个三进的大宅子都是理所当然的。 王来聘给了那名带路军户几文钱,重重地砸响的木门上的门环。 倒不是他故意使那么大力气,只不过山海关里面的风大,动静小一点里面都听不见。 没过多久,一名穿着破旧鸳鸯战袄的边军,打开了宅子的木门:“你这汉子有什么事。” 王来聘没有说话,把手里的书信交给了边军:“这是游击将军的家人让我带过来的。” 边军说了一句在这等着,然后把书信送了进去。 宅子的堂屋内。坐着一名身材不是特别高大的汉子,浑身却透露着一股精悍。 同时还透露着一股子匪气,看起来不像是一名正五品的五官,反而是像一个土匪头子。 游击将军正在堂屋里的火塘旁边烤火,这个火塘也是山海关所特有的。 由于天气比较寒冷,山海关所有的房屋内一般都会修建一个火塘。 游击将军接过了这封信看了几眼,眉毛挑了挑:“把本游击的大刀长枪取过来。” 游击将军说完这句话以后,起身离开了暖和的火塘。 推开堂屋的木门,看寒风裹挟着雪花打的游击将军的身上。 他不仅没有像寻常老百姓那样冻的突然一哆嗦,反倒是有点享受这样刺骨的寒冷。 游击将军来到宽敞的院子里,瞧了一眼站在门口的王来聘。 瞧见他那么高大的身材,在这个辽东边关都算是罕见的了。 满意的点了点头,挑了挑眉毛说道:“虽然你救了我曹变蛟的同宗妹子,我这个妹子也举荐你做游击身边的一名亲兵。” “但是嘛,我还是要惦量惦量你的弓马骑射本领。” 王来聘在过来以前,虽然已经知道曹三娘给他这封信引荐的那一位是谁。 当他亲耳听到曹变蛟这三个字,还是不由得肃然起敬。 虽然他的官职只是一位游击将军,比起参将总兵这样的武官差的太远了。 但是他这个从昌邑县来的普通老百姓,也是知道曹变蛟的名声的。 曹变蛟可是辽东第一悍将,杀的建奴鞑子也是最多的。 王来聘听见他要考校自己的武艺,直接把身上厚重的冬袄给脱了下来。 露出了这大半年以来养出来的壮硕肌肉,拱了拱手说道:“那就请将军借我一柄大刀。” 曹变蛟听到这句话,忍不住乐呵的笑了笑。 在他心里这个笑容十分的和善,只不过由于脸上的那一道伤疤,显得有点像土匪的狞笑。 整个辽东边关能够在弓马骑射上和他一较高下的,也就只有满桂了。 胆敢在弓马骑射上和他比试的,也就只有满桂了。 满桂现在已经是一名参将了,哪里能像个小兵卒子一样整天好勇斗狠的比试弓马骑射。 辽东将近一两个月没有战事了,曹变蛟在山海关里面闲这么多天不免有些手痒了。 曹变蛟挑了挑眉道:“好汉子,能不能用四十斤的大刀。” 王来聘在家里习惯使用三十多斤的大刀,并且经常用百斤大刀来熬练武艺,使用四十斤的春秋大刀当然没有问题。 王来聘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一句话。 曹变蛟从书信里的只言片语里,已经知道这个叫做王来聘的汉子骑射本领十分的了得。 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王来聘竟然真的能用四十斤的大刀。 不免有些期待。 没过多长时间,一名亲兵拖着四十斤的大刀走了过来。 曹变蛟挑选的亲兵已经是精锐中的精锐了,还是要用两只手把四十斤的大刀拖过来。 王来聘接过来四十斤大刀以后,只是掂了掂,就用一只手握住了春秋大刀。 曹变蛟瞧见他这么轻松的就拿起了四十斤的春秋大刀,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好汉子,来,看枪。” 曹变蛟擅长使用一根三十斤的精钢长枪,这根长枪不知道杀死了多少建奴。 话音刚落。 只听一声尖啸,长枪便把院子里的飞雪斩断了一半。 边关武将之间进行比试,只看两样东西。 一个是速度,一个是耐力。 往往一个瞬间就能决出一个生死,不像小说演义里面写的那样要大战几百个回合。 曹变蛟真不愧为边关第一悍将,就算是已经开口提醒了。 王来聘也是险些没有看清精钢长枪,等他反应过来,这根精钢长枪已经到他面前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出关 王来聘虽然没有看清,但是下意识已经做出了反应。 手里的春秋大刀顺势向左前面一砸,挡住了呼啸而来的精钢长枪。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站在旁边的亲兵只是看到了一道残影。 就听见‘咣’的一声,春秋大刀砸在了精钢长枪的枪头上。 曹文诏瞧见王来聘的反应速度这么快,基本上已经相信了书信里所说的那句话。 王来聘的武艺不在满桂之下,仅次于他这个辽东第一悍将曹文诏。 第一枪被格挡以后,曹文诏手里的金刚枪再次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留下一道残影刺向了王来聘的喉咙。 曹文诏的这一招没有任何名称,战场上瞬息万变,也不会有任何固定的招式和名称。 全都是凭借自己多年沙场的经验,第一时间作出最快的反应,同样也是最精确的反映。 曹文诏的这一招可以说是他总结出来的一招必杀招,这些年来,刺死了一名又一名的建奴八旗兵。 建奴的八旗兵可以说是达到了骑兵的巅峰,比起当年的横扫欧罗巴的蒙古骑兵还要强大。 要不然也不会只凭借几万八旗子弟,就杀的十几万大明边军几乎抵抗不住。 一退再退,丢失了辽东不说,最后只能守着山海关关门。 普通八旗子弟的战损和大明边军相比,已经达到了惊人的一对十。 牛录额真统领三百名八旗子弟,骁勇善战的程度已经相当于一名普通的游击将军了。 甲喇额真统领一千五百名八旗子弟,骁勇善战的程度相当于一名普通的参将了。 曹文诏这么些年来,居然能够杀死六名牛录额真和一名甲喇额真,早就成为了八旗子弟的眼中钉肉中刺。 但就是这么刁钻的一枪,杀死了身经百战的甲喇额真和牛录额真的一枪,竟然又是被王来聘轻松的躲了过去。 曹文诏看向王来聘的目光,瞬间就不一样了。 匪气十足的脸庞上,再也没有了轻松,多出了一丝凝重。 他已经高估王来聘的弓马骑射本领了,怎么也没想到竟然能够达到这种地步。 沙场厮杀比的就是反应速度和耐力,没有任何固定的招式,基本上都是见招拆招的找个机会一击杀死对方。 整个山海关,能够和曹文诏见招拆招一袋烟功夫的,基本上都能称之为骁勇悍将了。 能够见招拆招坚持到半炷香时间的,屈指可数的,不会超过五个。 能够见招拆招坚持一炷香时间的,整个山海关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从底层士兵,一步步厮杀上去,成为一名参将的满桂。 不过,今天以后又要再增加一个了。 那便是这个王来聘。 虽然王来聘没有像满贵那样坚持了一炷香时间,但也已经达到了半炷香的时间。 要知道王来聘从来没有上过战场,只是凭借自己在家闭门造车的熬练弓马骑射本领,就能坚持半炷香的时间。 如果在沙场上磨练几年,在密密麻麻到处都是建奴八旗兵的沙场上,磨练几年的反应和耐力。 王来聘绝对有可能成为第二个满桂,能够和曹文诏见招拆招一炷香时间。 覆盖了厚厚一层积雪的院子里。 两名魁梧的壮汉,穿着单薄的衣服,浑身向外冒着热气。 王来聘气喘吁吁的胸膛剧烈起伏,在这个寒冬腊月的大冬天里,脸上和身上早就布满了汗水。 曹文诏虽然没有像王来聘那样气喘如牛,但身上也是布满了汗水,呼吸变得十分的急促。 曹文诏已经看出来王来聘已经达到了极限,把手里的长枪扔给了身边的亲兵。 匪气十足的哈哈笑道:“幸亏老子在山海关里呆了这么长时间。” “得到了这么一名悍将,走,本游击请你去洗个热水澡。” 大冬天的出这么多汗,不去洗个热水澡,很容易感染风寒。 曹文诏刚才还对王来聘不怎么在意,在见识了他这一身本领以后,很是热情的拉着他去一起洗澡。 洗完澡以后,又带着王来聘去喝了花酒。 王来聘当然是受宠若惊,毕竟这个可是辽东第一悍将,同样也是大明第一悍将曹文诏。 是他们这些渴望建功立业报效国家的武夫,最为钦佩和崇敬的一名武官。 王来聘在过来以前,能够觉着自己成为曹文诏的一名亲兵,就已经相当的荣幸了。 怎么也没想到,竟然能和曹文诏一起去洗热水澡,并且一起喝了一顿花酒。 三天以后。 王来聘穿着一件破旧棉甲,腰别雁翎刀,手里拿着一口春秋大刀。 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跟着曹文诏是一起绝尘而去。 覆盖着积雪的平野上。 一只上千人的骑军,策马奔腾的冲出了山海关。 曹文诏这段时间还是没有军令,不过以他和辽东总督袁崇焕的关系,再加上他个人的骁勇善战。 是山海关的少数几个不需要遵从军令,就可以私自带兵冲出山海关的将领。 山海关以外的辽东大地上,到处都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着。 在这个年月,就连曹文诏这样的悍将一般都很少带兵出来。 这一次带着上千曹家军冲出了山海关,是为了让王来聘见见血,也见见八旗子弟的骁勇善战。 免得碰到大战以后,过于轻视八旗子弟,导致曹文诏着重培养的王来聘死在战场上。 三十里外。 这里也属于山海关的波及范围,存在着不少大明的村镇。 曹文诏率领的曹家军渐渐放慢了马速,停在一片隐秘的树林旁边命令所有的曹家军开始吃喝粮食。 曹文诏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小黑点说道:“那里就是咱们的目的地。” “一个拥有一万多人的小镇子。” 曹文诏抓了一把能够长时间储存的炒面粉,就着水壶里的冰凉井水吃了下去。 “别看这个小镇子只有一万多人,比起你们山东巡抚司动辄三四万人的小镇子人数少的不是一点半点。” “那就是这么个一万多人的小镇子,拥有者上千名悍勇的壮丁。” 第一百一十二章 狼群战术 王来聘望着远处的那个小黑点,没有一点的轻视。 就像曹文诏所说的那样,虽然远处的那个小镇子只有一万多人,还不到鱼儿镇的一半丁口。 两个镇子真要是因为争田争水引起了械斗,这个位于辽东边关的小镇子,绝对是碾压丁口更多的鱼儿镇。 毕竟这一千多青壮全都是见过血的,面对的还都是骁勇善战的八旗兵。 等到所有人吃饱喝足了,曹文诏带着一千曹家军快马冲向了小镇子。 在距离小镇子还有两三里的路程,曹文诏的脸色突然就变了。 因为远处的那个小镇子,到处冒着滚滚浓烟,像是发生了一场大火。 现在是寒冷的晚秋,天上下着大雪不说,到处还覆盖着积雪。 又不是干燥的晚春和初秋,容易发生火灾。 想来只有一种可能了,那就是这个小镇,遭到了八旗子弟的洗劫。 曹文诏二话不说,立即加快了马速。 曹家军虽然没有得到任何的命令,全都是心照不宣的十分有默契,一起加快了马速。 等到一千曹家军冲到小镇子,王来聘见到了他这一生中最为惨烈的景象。 小镇子四处冒着大火,烧的很多地方只剩下断壁残垣。 在这些断壁残垣里面,躺着一具具烧焦的尸体。 有六尺长的成年人尸体,也有不足一尺的小孩尸体。 小镇子的道路上,躺满了各种残缺的尸体。 有的被砍了脑袋,有的被斩断了身子,有的被砍断了四肢。 只有一些女人的尸体还算完整,但她们比那些残忍分尸的男人还要凄惨。 全部遭到了建奴的凌辱,被凌辱致死,最后还被削尖了的木棍贯穿下身。 最让王来聘感到触目惊心的,不少孕妇被开膛破肚,残忍的取出来肚子里面还没出生的孩子插在了木桩上。 王来聘在来的时候,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一阵阵的干呕。 胃里不停的翻滚,不停的想要呕吐。 脑子里不停的回想着侄儿王由桢的一句话。 五千万大明百姓,只剩下不到两千万。 寥寥几句话,甚至一笔带过的几个数目。 这里面代表着多么惨烈的地狱景象,那些后世的读书人受了满清的恩惠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王来聘现在终于理解了,理解侄儿王由桢为什么每次提到满清建奴这几个字眼,都恨得咬牙切齿。 就像是碰见了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甚至是比杀父仇人得恨意还要浓。 王来聘看的那些插在木桩上的没出生婴儿,终于是理解了。 看着惨烈的景象,鼻子里不停的传来浓重的血腥味儿。 王来聘的肚子里不停的翻滚,却一直没有呕吐出来。 只因为现在的王来聘,早就红了眼,脑子里只有两个字。 报仇。 曹文诏面对这样的景象,一脸的平静。 除了王来聘以外的曹家军,几千人全都是一脸的平静。 平静的抽出了各自的长枪,平静的开始抽动胯下的战马。 平静的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今年他们就算是全部战死,也一定要为这些惨死的大明同胞报仇。 这一支上千人的边军,悄无声息的从镇子的南面冲到了最北面。 万幸的是,碰见了突袭这里的那只八旗兵。 不幸的是,这支八旗兵足足有三百人。 曹家军作为辽东仅次于关宁铁骑的精锐,虽说人数达到了上千人,但要是把这一个牛录的八旗子弟给留下来。 只有一种结果。 同归于尽。 曹文诏突然是笑了,今天他能用一千人留下建奴一个牛录的八旗子弟。 就算是战死了也是一件极为值得自豪的战绩。 曹文诏突然抬起了手里的精钢长枪,身后的上千名曹家军不约而同的抬起了手里的长枪。 王来聘这个时候已经没有时间感叹曹家军的训练有素了,竟然整齐划一的到了这个地步。 王来聘在观察了八旗子弟的阵型以后,突然拦住了准备冲锋的曹文诏:“曹游击,我看着他们的阵型比较散乱。” “应该用最适合的狼群战术。” 狼群战术? 曹文诏打了一辈子仗了,从来没听说过什么狼群战术。 情况紧急,王来聘也来不及给曹文诏详细解释这个战术了。 但是这个战术极其的强大。 是侄儿王由桢编写的一本演绎小说,第二次世界大战里出现的战术。 这个狼群战术和闪电战,是德意志军团横扫欧罗巴的两大战术。 虽然侄儿王由桢一再强调第二次世界大战只是虚构的小说,但是里面的各种战术和后勤,以及各种人心的反应。 简直就像一个真实的世界,真正发生过的一场坤舆万国的大战。 王由桢编写的那本第二次世界大战小说,确实是真实发生过的。 只不过是在未来发生的,王由桢不方便解释,只能假托说是一本虚构的小说。 王来聘给曹文诏粗略的解释过狼群战术以后,曹文诏眼睛大亮,知道自己真的捡到宝了。 王来聘不仅弓马骑射的本领能够在整个山海关排在前十,就连他作战的眼光也是这么的独到。 曹文诏能够成为大明第一悍将,凭借的可不只是个人的好勇斗狠,还有他出色的治军作战能力。 只是听王来聘粗略的解释过以后,就领略到了这个狼群战术的精髓。 只要这个狼群战术运用得好,曹家军就能从同归于尽,变成损失一半的人马。 不,甚至是变成损失四成的人马就能杀光一个牛录的八旗子弟。 曹文诏这样的名将,最重要的品质就是能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面对无数错综复杂的消息做出最恰当的判断。 曹文诏直接说道:“现在本游击只是你手底下的一名小兵,接下来应该怎么厮杀,咱们这一千兄弟全都交在你手上了。” 王来聘的脸色突然变得极其凝重,感觉自己的肩膀上突然扛下了一座山岳般的重担。 也没有想到曹文诏这么的信任他,把上千条性命交付在了他的手上。 杀书祭天:第一期 送给兄弟们一波福利,推荐几本作者正在追读的小说,缓解书荒。 一、《我能提取熟练度》 作者云东流是位远古大佬,06年就在起点写书了,想必上了年纪的读者对他有很大的印象。 当时作者本人还在上学,很喜欢他的一本网游之侠义天下,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在写。 坚挺王。 二、《神话版三国》 作者坟土荒草,这是本一千三百多万字的神作。 14年发书的时候,引起了一场历史灵气复苏的大潮,各种神话版、仙侠版历史小说一波波的冒出来。 当年如果不是都市有一本小说异军突起,肯定拿下了当年的新人王。 另外,作者是位妹子哦,喜欢的可以去骚扰。 三、《我在玄幻世界冒充天机神算》 作者残剑,这位不用多介绍了,玄幻品类的大神。 这是一本二十几章就开始起飞的神作。 四、《基因大时代》 作者猪三不,同样是一位大神,当年一本造化之王奠定了神格。 是一位在起点近十三年的老牌大神。 第一百一十三章 斩杀牛录额真 狼群战术的真正精髓,以某个潜艇为头脑,带领一群潜艇悄无声息的越过敌方的火力布置。 潜伏到主要目标旁边,在狼头的带领下,对主要目标进行打击。 队无常形,兵无定势。 狼群战术虽然是海战战术,但优秀的将领却能在陆战中使用出来。 王来聘从马上下来,手里的春秋大刀也放在了马鞍旁边的马带上。 手里只拿着一口雁翎刀。 曹文诏同样是放下了手里的长枪,提着一口雁翎刀跟在旁边,点齐了一百人。 这些人以前全都干过夜不收。全都是业务熟练,是精锐中的精锐。 穿插过去绝对不会被八旗兵发现。 王来聘听到这些人曾经是夜不收,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知道这件事十有八九是成了一半了,接下来就要看王来聘对于战场局势的把握和预估了。 尤其是预估这一点,极为的艰难。 他又不是神仙,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整个凭借自己对狼群战术的理解,尽可能的不被八旗子弟发现。 等到一切准备好了以后,王来聘曹文诏两人带着一百名夜不收消失在夜色里。 这一次带着八旗子弟过来烧杀抢掠的牛录额真,是叶赫氏的一名族人。 虽说叶赫氏和爱新觉罗氏有着血海深仇,但那是上一辈的恩怨。 再者说了他们要想活下去只能加入八旗子弟。 也就是因为有的时候甚至还要给对方卖命,造成这名牛录额真积极的立功。 此时的他身边没有多少八旗子弟,大部分都被他派遣出去烧杀抢掠了。 只留了二三十名护卫,他自己一个人在屋子里正在侮辱两名大明的女人。 在他的身边还躺着两三名女人的尸体,全都是在他羞辱过后一刀砍了。 他十分的享受折磨对方的同时,女人发出凄厉的惨叫。 叫的声音越是惨烈,牛录额真笑得越是癫狂。 寂静的黑夜里,除了大风呼啸的声音,就是这两名女人凄厉的惨叫。 守卫在外面的八旗兵,同样是十分享受大明女人的凄厉惨叫,脸上露出了淫笑。 不远处。 同样有一群人在听着大明女人的惨叫时,脸上的表情却是咬牙切齿,充满了极大的愤怒。 王来聘看了一眼外围的二三十名八旗兵,做出了决定。 “等会儿由在下带着兄弟们缠住这二三十名八旗兵。” “曹将军冲进去斩杀那名牛录额真。” 曹文诏却是摇了摇头,认真的说道:”二三十名八旗子弟交给我和兄弟们了。” “里面的那个牛录额真,就交给王来聘兄弟了。” 王来聘听到这句话,怎么能不明白他的意思。 曹文诏这是要把斩杀牛录额真的功劳拱手相让。 但现在不是退让的时候,战场上的局势瞬息万变,随时都有可能产生其他的变故。 王来聘在心里默默的记下这个恩情,郑重的拱手低声道:“就这么办了。” 说完这句话,王来聘运用自己当初学到的特战知识,悄无声息的潜伏过去。 曹文诏和一百名夜不收看到他潜伏的方式,饶是身经百战,在心里也是不由得赞叹。 也不知道王来聘的脑袋瓜子是怎么长的,能够想出来这么绝妙的潜伏办法。 曹文诏摆了摆手,带着一百名夜不收慢慢的冲向了二三十名八旗子弟。 王来聘运用着特长和学到的本事,悄无声息的潜伏了过去。 顺着破烂的窗子进入到屋子里面。 以他在课堂上学到的本事,整个大明再也找不到几个能够和他相媲美的潜伏本事了。 却还是被牛录额真发现了,不得不说,他的本事当真了得。 但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也已经晚了,真正的沙场厮杀,从来没有演义小说里的大战几十回合。 只要是被抓住了破绽,一击必杀。 王来聘握着那口锋利的雁翎刀冲了过去,一刀就捅死了牛录额真。 站在了牛录额真的身后,用雁翎刀把他的脑袋砍了下来,提着脑袋冲了出去。 大喊:“牛录额真已经死了。” 寒风呼啸的外面。 曹文诏带着上百名夜不收正在和二三十名八旗子弟厮杀。 双方都听到了牛录额真已经死了,夜不收的士气顿时大振,更加卖力的斩杀前方的八旗子弟。 几名机灵的夜不收,立即用满族话呼喊起来:“牛录额真已经死了。” 八旗子弟读过书的不多,对于大明官话听不太懂。 当听到这几名机灵的夜不收用满语说出牛录额真已经死了,全都是愣住了,抬头看向站在寒风里大声呼喊的王来聘。 就在他们愣神的功夫,曹文诏呼吼一声加快了砍杀的动作,瞬间砍杀了三四名八旗子弟。 当剩下的八旗子弟反应过来,只剩下十来人了。 虽然天太黑看不太清楚,但是王来聘站在屋子门口喊了那么半天,牛录额真还没有出来。 八旗子弟们心里很清楚一件事了,那就是牛录额真确实是真的死了。 主将已经死了,八旗子弟的心里也就没有多少战意了。 纷纷开始后撤,但是曹文诏和夜不收怎么可能放过他们,立即追了过去。 把这些八旗子弟全部杀了一个精光。 曹文诏浑身是血,走到王来聘面前,给了他一拳:“你小子可以。” 王来聘乐呵呵一笑,把手里的脑袋缠在了腰上。 双手握着这个雁翎刀,将立在那里高大的正白旗给砍倒了。 镇子里的曹家军和几名千总百总,一直在用千里镜望着牛录额真的方向。 当他们看到牛录额真的正白旗倒了,立即握紧手里的长矛,大声呼喊了一声。 “冲锋!” 随着一声冲锋落下,镇子里很快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地面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正在烧杀抢掠的八旗兵,二话不说,扔下手里的东西立即跨上战马。 开始朝着正白旗得方向靠拢,当他们距离正白旗只有几百米的位置,看到正白旗已经没有了。 全都是愣住了,反应也着实是很快,开始四散而逃。 第一百一十四章 危机 其实战场不是一个好勇斗狠的地方,从来不讲究个人的勇武。 除非是曹文诏这种几百年不出一个的悍将。 一般的行军打仗,从来都是讲究个集体作战。 及其依赖将领的指挥,把所有的一个个士兵宁成一股绳。 凝聚力越高,能发挥出的战斗力也就越强。 现在牛录额真已经死了,要不然正白旗不会被人砍断的。 八旗兵也就从一股凝聚到坚如钢铁的绳子,变成了一根烂绳细线。 哪里还有半点打仗的意思,全都是拼命要离开这里。 只要保持住实力的话也不愁没有机会报仇。 早就养精蓄锐已久的曹家军,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们。 分成一股股骑兵,用最快的速度追赶了过去。 曹文诏和王来聘等人带着剩下的五六十名夜不收,赶紧回到了战马所在的位置,赶紧跨上了大马追了过去。 这一场大战持续一整夜,等到第二天天亮,总算是结束了。 曹文诏和王来聘两人气喘如牛,往外呼吸着大量白气,脸上布满了汗水。 只不过由于脸上全是凝固的鲜血,血液和汗水混合在一起,只能看到一滴滴暗红色血水往下滴。 看不到半点的汗水,因为汗水早就被染红了。 曹文诏和王来聘坐在两头大马上,气喘如牛的剧烈呼吸着,转过脸来相互看了一眼。 “哈哈哈哈哈。” 空旷的雪野上,突然想起了两声畅快的大笑。 曹文诏看了一眼王来聘腰间的脑袋,爽朗的大笑道:“好你小子,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 王来聘郑重拱手:“全是将军的栽培。” 曹文诏满意的拍了拍王来聘的肩膀,高声喊道:“走,咱们该回去了。” 回去以后,王来聘因为斩杀一名牛录额真的功劳,连跳两级成了一名总旗。 手里掌管着五十名边军,还是英勇善战的曹家军。 王来聘拿出银子,请手底下的五十名边军喝了一次酒过后。 还没来得及去拜访曹文诏,感谢曹文诏的栽培。 就赶紧找了笔墨纸砚,给远在家乡的侄儿王由桢写了一封书信。 告诫他切记不要以为自己掌握了几个村子就感到自得了,实力还是太过于弱小了。 这边一个多达数万人的军户集镇,被一个牛录的八旗兵,也就三百来人就给轻松攻克了。 按照曹文诏的说法,一个牛录的八旗兵足够攻下一个大明的县城了。 王由桢现在手里掌握了不过三个村子,对于整个鱼儿镇来说,只能算是一个小小的富户。 更不要说相比较那么大的县城了,估计十来名八旗兵就能轻松消灭王由桢现在手里掌握的势力。 要知道八旗兵的数量可是多达十几万,面对这么庞大的敌人,王由桢这才是迈开了一小步而已。 霜降时节过去没几天。 王由桢收到了三叔王来聘的书信,坐在库房的官帽椅上,感到了深深的忧虑。 鱼儿镇上面有个昌邑县,昌邑县上面有个莱州府。 整个山东巡抚司有着多达十几个州府,除非拿下整个山东巡抚司。 还有那么一丝可能,在未来的乱世,勉强抵挡八旗兵的铁骑。 这个勉强抵挡的话只能是依靠更先进火器的被动防御。 要想反攻,甚至是击败八旗兵的铁骑收复中原的大好河山。 仅仅是一个山东巡抚司还是不够的,最起码要掌握大明半壁江山才有可能。 王由桢在看完三叔王来聘送来的书信,坐在官帽椅上久久没能说话。 满脸的忧愁,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父亲,说句实话。” “就算是有工业革命的降维打击,孩儿还是没有信心能够击败满清八旗兵。” 王昌沐在看完三弟送来的书信以后,就知道儿子会有这样的反应。 其实,接到三弟王来聘送来书信以前,王昌沐心里就一直有这个担忧。 毕竟,满清的势力太过于强大了,那可是十几万八旗兵。 就算是有儿子说的工业化,王昌沐心理一直也是没有任何的信心。 不过,凡事都在一个争取。 就算知道几乎没有任何的希望,还是要去做的。 有了工业革命,总算是有了一丝希望。 就算是为了这一丝希望,也要去争取,总比坐以待毙的要强的多。 王昌沐没有给儿子说出更多的话,有些事情需要他自己去坚定内心。 他温和的笑了笑:“凡事要一步步的来,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谁也不清楚以后的局势是怎样的,只要咱们慢慢的去做,总是有一丝希望。” 王由桢只是突然间被满清八旗兵强大的实力给震慑住了,心里坚定的信念从来没有动摇过。 端着热茶喝了一口,吐出了一口白气。 过了有片刻的时间。 王由桢认真的说道:“父亲就放心吧,我是绝对不会就此意志消沉的。” “就像父亲所说的那样,凡事都在一个争取。” “没了工业化就彻底没了希望,只要能慢慢的把工业化的框架搭建起来,以后总算是有一丝希望的。” 说到这里顿了顿,王由桢笑着说道:“常言道知彼知己百战不殆。” “过去确实有些自大了,或者可以说是被工业化给蒙蔽了双眼。” “有了三叔的这封书信,正好打醒了孩儿,从此开始戒骄戒躁。” 王由桢这一段时间的情况,王昌沐全部都是看在眼里。 因为工业化这件事,确实表现的过于乐观了。 毕竟,工业化只是儿子王由桢的一个计划,还没有真正的实现出来。 怎么可能对抗现实中那么强大的满清,更不要说击败势力在不断扩张得满清八旗兵了。 因为三弟王来聘的这封书信,有了这一番醍醐灌顶般的清醒,这封书信总算是起了大作用。 王昌沐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没有继续劝儿子王由桢。 温和笑道:“时间也不早了,去把各个宗祠的组长叫过来吧。” “与其在这自言自语,咱们不如商量下一步的计策,尽快把鱼儿镇的北面控制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