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君》 第1章 凶兆 阴云密布,小雨淅沥。 h省j市警局。 接线员额头渗出密密细汗,挂掉电话,迅速拨通内线: “有人报警,城南区477号,金辉台球厅二楼发现四具尸体,死状惨烈,现场极度血腥。” “凶杀案!?所有人持枪,备车,出警!”局长脸色震怒,森然立起。 短短半分钟,拥有二十三年刑侦经验的j市刑侦支队长何洪昌亲自带队,警车如长龙般刺破雨幕,呼啸着驶向南郊。 十分钟后,警车包围了台球厅,何洪昌神色肃穆的匆匆上楼,当他推开房门的瞬间,身后甚至出现了轻微的干呕声。 四具尸体,血液横飞,最诡异的是台球桌上有一尊香炉,里面的三炷香连一半都没烧到。 “何队。”一名面容俏丽的女警面色难看,显然那凶手刚走不久。 半柱香都不到,也就是十分钟的时间。 “报警人找到了没?” 女警摇摇头。 “典型的凶杀案,报警人很有可能就是凶手,先处理现场。” 何洪昌眼睛眯起,戴上橡胶手套,示意所有人退后。 然后他取出工具,缓缓踏入房间。 【死者1,颈部为利器斩断,凶手力道极大,切面……光滑,头颅失踪。】 【死者2,大胸骨粉碎,为外力撞击,单一凹陷,疑似重拳一击毙命。】 【死者3,颈骨折端,摄氏度,左右,这是第一个死的。】 【死者4,内脏遭受重击破裂,面部有撞击痕迹、残屑与地面擦痕吻合,推断为身形腾空后面向下落地,心脏遭受致命贯穿伤。】 仅仅五分钟后,何洪昌面色阴沉的起身走到门外。 “全部一击毙命。” “现场没有凶手指纹。” “脚印被彻底处理。” “所有监控没有采集到凶手影像……” “对方杀人手段极度老辣,具备极强的格斗能力,拥有专业的反侦察和反追踪水平,杀掉这四人前有明显的虐待迹象,特意留下作案时间……比职业杀手还狠辣的手段。” 何洪昌平淡的声音缓缓响起,听得场内众人无不毛骨悚然。 “江副队,四人身份查明了么?” 那名俏丽的女警看着手里的笔记本电脑,快速答道:“四人均为无业游民,但他们的另一重身份,都是本省地下势力【苍狼会】的成员,四人最低有两次拘留记录,最高有五次拘留一次服刑两年的记录。所以,这会不会是黑恶势力火并?” “火并?”何洪昌眼角微微眯起,这名经验极度丰富的老刑侦,二十多年里他手上一百多起命案的侦破率高达九成,在整个华东地区都赫赫有名。 他刚刚听到这个词,本能的就否定了。 “绝对不是火并,这个凶手,一定还有后手。” 话音刚落,窗外远方隐隐传来一阵轰响,南侧的天空瞬间一红。 女警官的联络器急促闪烁起来,连忙接听。 短短五秒过后,她脸色难看的放下联络器。 “何队,就在此刻,南外郊区发生不明原因爆炸,已经引起居民惶恐!” 这话说出后,她只感觉四周的空气都冷下来。 何洪昌眼中厉芒一闪而过,“看样子我们碰到狠人了。” “江副队,联系局长,申请特勤协助。” “所有人,前往南外郊区!” …… 南外郊区1117号,一座废弃的水泥厂内,空气阴森森的有些可怕。 空旷的车间被改造成了拳台,几排座椅和破烂的台面显得格外破落。 此刻,一人坐在椅子上,神色阴沉不安。 “上边派的人过来没?” “妈-的要我王四这条命交代了,谁都别好过。” 一名叼着雪茄的刀疤脸男人坐在空荡荡的台球厅内,神色阴狠。 “四爷,上边回信了,派来的的供奉是常贺阳和叶海平,两位都是传说可只手开碑裂石的武道高手!本来要走港口去国外的,顺道过来解决一下。”一名瘦猴儿模样的男人激动的看着手机。 “来了就好。” 王四大口大口的抽着雪茄,任由那辛辣的气息在喉咙滚动。 他怕了,他真的怕了。 这世上,真有敢单枪匹马惹他们【苍狼会】的人。 “对了,亮子他们怎么还没回信?”突然王四想到什么似的,问了一句。 “四爷,稍等。”瘦猴掏出对讲机,然而询问发出之后只剩下沙沙的电流音…… “你去看看。”王四面无表情。 “是。”瘦猴咽了一口唾沫,腿有点打软,向外走去。 雨点敲打在顶棚上,让他身上的寒冷感越来越强。 这天,真他娘的冷啊。 …… 滴答。 噼啪。 工厂大门前,一具尸体安静的躺着,任由雨点拍打。 一道黑影缓缓从雨幕中走出,迈过尸体,步入大门。 手里提着个染红的白布袋,雨水流过同样变成红色,血一样的深沉。 当这道人影即将踏入工厂第二道内门时,突然停住。 抬起头,露出一双漠然的眼睛,平静看着那扇开启半个门缝的厚重铁门。 “我数到三……自己滚出来。” 那声音毫不掩饰的森冷、霸道。 “一。” 这黑影左脚抬起、落地,雨花四溅。 “二。” 再踏步,一圈泥浪被碾开。 当第三步刚刚抬起,即将落地的一瞬…… 轰! 大雨震荡。 水花腾起如白浪。 整扇铁门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巨响,轰然平飞向这道黑影。 一道阴狠的声音响起:“敢单枪匹马来【苍狼会】,是个人物,就是年轻人太狂,走夜路容易……横死!” 一道黑影猛然撞破夜幕,那是一名魁梧的夹克男人,目光如鹰隼般的凶厉,太阳穴高高鼓起,浑身气劲激荡,肌肉震荡间雨滴打在夹克上被震成一片水雾,那袖筒间发出一声骨骼炸响。 这一拳几乎打出残影,空气中竟是出现一道笔直的真空区。 这一拳,声势浩荡如炮弹。 然而那道黑影,仅仅原地站立,抬脚,一字马—— 劈挂腿! 轰! 激荡间,沉重铁门竟被这一脚生生从空中踏入泥里。 “形意门人,拳锋刚戾,明劲巅峰……。” 漠然的眼睛中,倒映出越来越近的拳锋,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孔抬起,嘴唇轻启,吐出两个冰冷的字:“不错。” 右手五指瞬间撑开如鹰爪,噼啪在夜空下炸响,青筋浮起间旋握成拳。 右脚后退半步,拧身。 刹那间,雨幕里宛如雷鸣激荡。 一圈惊天白雾炸开,硕大的拳头瞬间迎向夹克男人的炮拳,轰然相撞。 咔! 轰! 夹克男人右臂瞬间粉碎,血雾崩起,整个人轰然倒飞五米,重重砸在泥土之中,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发出负伤野兽一般的嘶吼,看着那黑影惊恐向后蠕动。 然而那黑影仅仅是口吐一道白气如箭,皮膜筋骨收缩,收拳。 向着前方大踏步前行。 “我是陈狮王的手下常贺阳,我——” “臭鱼烂虾。”黑影身形停下,漠然低头。 黑夜之中,右腿如一道闪电,撕裂雨幕,重重踢出。 噗! 一口血雾喷出,夹克男胸口瞬间塌陷,整个人横飞十米砸穿半堵砖墙。 明劲巅峰,足以在一省横行无忌的明劲巅峰拳师常贺阳,惨死雨夜。 “亮——”远处瘦猴急匆匆的身影从厂房里奔出,他刚出来就听到一声砖墙崩塌的声音,吓得他直接拉长嗓门高呼。 然而第二个字还没说出口,一道白影猛然从他身边闪过,瘦猴只感觉一只钢铁般的手掌钳住了自己身躯,瞬间腾云驾雾倒飞回去。 “快回去锁死大门,这他妈哪儿来的煞神!”一道暴怒的声音从耳边回荡,瘦猴只感觉眼前一花,竟然瞬间返回了厂房内。 钢铁大门重重关闭。 “亮……子呢?你谁啊!” “我是叶海平,其他人都死了。”那白褂男人脸色难看,目光陡然狠辣,“你们的枪呢,给我一把!” …… 缓缓步行的黑影淡漠抬眼,走到那紧闭的大门之外。 立定,嘴角浮起一丝冰冷的嘲讽。 随手掏出一个圆滚滚的物件。 拉开圆环,丢了过去。 轰! 惊天的火光映红了天空,大门横飞,惨叫声刚刚响起便戛然而止。 他一步踏入。 …… 郊外泥路,一支警车车队呼啸而来。 “什么?我们发出的特勤支援申请被拦,军方强行介入?” 何洪昌脸上第一次出现错愕。 夜雨淅沥,一架没有任何编号和标记的武装直升机正向这里急速赶来! 第2章 两不相欠 厂房中。 躲在门后的瘦猴儿成了王四眼中第一个死人,被崩开的大门生生砸扁。 咯吱、咯吱。 在王四惊恐的眼神中,一道人影踏着不紧不慢的步伐,穿过火焰走来。 【快了、快了……】 王四的一颗心都快藏到嗓子眼里。 那恶魔一般的眼睛就在注视着他,自己会死。 巨大的恐惧中,他的眼神不由自主的瞄向入口右上方。 那里,一身白褂的叶海平双脚斜踩,如猿猴般挂在墙壁,只是右手握着的那柄手枪,枪口已经森然对准下方。 能够一击格杀明劲巅峰的对手,只有用枪他才有把握! 他叶海平干的是杀人越货的买卖,不是和平比赛的表演家。 王四不由自主的做了一个吞咽动作。 “咕嘟。” 那道黑影突然停在走廊的边缘,此刻他再走一步就将落入叶海平的视线之内,那支五四式手枪就会毫不留情打穿他的脑袋。 然而,那道黑影平静注视着不远处的王四,左手掌心中不知何时出现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抬起脸庞毫无表情,嘴角露出一抹嘲弄。 手腕翻转间,雨滴被甩成一道灿烂的水环。 整条手臂甩动如大鞭,一声炸响,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擦着走廊门框射向上方! 噗! 刚觉察到不对的叶海平想要跃下。 那只匕首瞬间穿透他的手掌,狠狠钉在墙壁上。 “啊!——” 凄厉的痛嚎中,叶海平整个人失衡掉落,半只手掌在惯性下直接被匕首切开。 而这一刻,那道黑影右脚轻轻抬起,重重踏下。 刹那间水泥地面如蛛网般炸裂,右脚如山柱,一条大脊椎发出噼啪爆响,拧腰转髋,力道沿全身灌入左腿,轰然踹出。 上身、大腿、小腿、脚尖,这一刻连城一条笔直的线。 狂猛的劲道顺着脚掌与坠落的叶海平瞬间相撞。 横身、侧踢! 咔—— 胸骨尽碎! 叶海平这一刻眼珠几乎瞪出,那恐怖的劲道透体而出,背后衣衫瞬间炸裂,整个人如一条被打爆的沙袋被平踹十米! 轰! 破烂的拳台重重一颤。 明劲巅峰武者叶海平未能发出一招,不过两秒交手,上半身诡异倒折,横死当场。 咔咔咔咔……一片木屑崩裂的声音中,那拳台中央竟然浮出一道蜿蜒曲折的大曲线。 暗劲,手足停而未停。 力道如火山喷发,透体而出。 收腿落地,轻盈无声。 这一脚,已然登临世间巅峰之境。 窗外雨潺潺,秋意阑珊。 黑影提着布袋,以无敌之姿,悍然踏入! 王四的身子已经软了,现在他想拼命跑出这个囚笼一般的厂房。 “死了,他们都死了还不够吗!我给你钱、别杀我、别杀我。” 瑟瑟发抖中,那黑影大步抬起,一步三米,在他的视线中,几乎是眨眼间就走到王四面前。 大手凭空压下,猛地抓住那一丛短发,向上一提! “啊——疼疼疼——啊——” 王四空有一副狠面孔,但在这高大黑影面前,连只哈巴狗都不如。 他能听到头皮一点点撕开的声音,剧烈的疼痛中,一双冷漠的眼睛森然出现于眼前。 王四的所有动作僵住。 “王四爷,我们终于见面了。” “我不认识你啊,你是谁……你是谁!” 那棱角分明的脸孔上,浮起一丝冷笑。 王四眼睁睁的看着对方从自己衬衣口袋里拿出一支雪茄,轻轻塞进自己呼喊的嘴里。 “呜……” 噌! 火苗亮起,雪茄被点燃。 挣扎中的王四眼泪都被呛出来,却不敢吐掉。 一只粗糙的手掌,不轻不重的拍了拍他的脸蛋。 “当老大要保持形象。我是谁……好好想想。” 黑影就这样抓着王四的头发,一步一步走向雨夜。 凄厉的呜呜声中,一道蜿蜒扭曲的泥印缓缓从这里蔓向后山。 …… …… 警车迅速包围工厂。 所有的场景清晰映入眼帘。 警员们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看着现场。 何洪昌脸色异常阴沉,站在厂房之中一动不动。 “何队,现场惨烈,凶手疑似只有一人,发现脚印44码,但脚印深度极度不正常……难以判断真实身高体重。” “还有这次,对方的痕迹没有抹掉,通往后山。” 江副队眼神中透着震撼,她人生中第一次接触到如此大案。 “全员上弹夹,着防弹衣,行凶者极度危险,放警犬,准备上山!” “是!” 嗡嗡嗡——嗡嗡嗡—— 就在何洪昌刚刚踏出厂门时,天空中传来剧烈的激荡声。 一艘迷彩涂装的武装直升机掀起阵阵飓风,悬于半空。 所有警员戒备抬头,只是那刺眼的探照灯将他们的视野照耀的白茫茫一片。 一道长长的绳索啪的一声甩到地面。 嗖、嗖、嗖。 一道道黑影飞速滑落。 当十五秒后直升机重新升入高空,所有人眼前多了六道人影。 何洪昌眯起眼睛。 五男一女,脸部油彩,身穿普通丛林作战服。 没有臂章、没有军衔、没有胸徽…… 有的只是那越沉默、却越显凶悍的气息。 “你们……” “何队长,抓人的事,我们来。你们这些人……多三倍都没用。” 一名身高一米八五左右的魁梧男人走到何洪昌面前,平静开口。 瞬间众多警员脸色通红,却敢怒不敢言。 但何洪昌却没被唬住,他抬起眼皮,鹰隼般的目光扫过这名魁梧男人,“怎么称呼?” “刺刀。” “可以。” 何洪昌平淡答到,瞬间身后哗然。 “何队?” “专业的事,让专业的人做,那人已经超出了普通杀人犯的定义。” 刺刀拍了拍何洪昌的队长,冲着后面扬了扬头,这队人沉默转身,不过十秒钟就消失在所有警员面前。 【难道和军方有关系么?】 等到重新陷入安静,何洪昌开口:“跟上!人,必须在我们眼皮底下被抓到。” 大批持枪警员踏着雨水,开始向山上奔去。 …… 六人队伍沉默的奔行在雨中。 “是他吗?”那唯一的女人开口,声音带着淡淡的沙哑,让人猜不透年龄。 “一整支暗龙部队都被牵着走,除了他还有谁!”一道火爆的声音骤然响起,“但老子这辈子最佩服的兄弟,为什么要当杀人犯!” “虎王,秦隐……” 刺刀的身影在山路上忽明忽暗,他的眼神中透着决绝,“别让兄弟们难做!” “足迹消失——” 魁梧的身躯猛然停住,冲着后面厉喝一声。 “散开!一有情况,立刻求援!” 泥浆中,一根细细的蛛丝毫不起眼被踩断。 纷纷的细雨中,六道人影几乎瞬间翻入山林草丛之中。 暗龙,华夏最顶级的特种部队。 【虎王】秦隐,半个月前自暗龙退役后便杳无踪影。 而退役前……他当了整整七年的暗龙队长! 身高两米的【坦克】,重型火力手,精通全车辆驾驶,八极拳顶级高手,明劲巅峰。 此刻他刚刚掠过一块巨岩时,一只手掌猛地扣住他的脚腕。 谁!? 坦克暴怒低头。 一双熟悉的平静目光浮现,然后不容抵挡的巨力猛地将他身体抡圆,轰然砸入泥浆。 右手握拳,拇指突出,反手一击,重重扣在心口。 呃! 坦克白眼珠暴突,全身剧烈抖动死死看着那人,颓然昏迷。 “兄弟,华缅边境你替我挡的那枪,这辈子都忘不了。我欠你一条命,但这次,不要拦我。” 秦隐扛起坦克,靠在干燥的巨石背后。 起身,身形消失在密林中。 …… 一道人影伏在半山腰的树冠里,举起夜视仪正在仔细观察。 性子最火爆的【弹头】,战斗时却是队伍里最为狡诈的侦察兵,秦隐对他亦兄亦师,当得知这次的目标是,内心最濒临崩溃的就是他。 沙沙…… 突然,他猛地腾身,左手握着一只匕首斜刺身后。 这突兀的反手刺击宛如毒蝎甩尾,然而身后一声沉闷的“砰”! 一只手掌如刀,瞬间砍在他的脑后。 秦隐如一只猿猴般伏在树干上,单手托住弹头轻盈的跃下树冠,将其放好。 秦隐看着弹头安静下来时那刚刚褪去稚气的脸孔,伸出拳头轻轻与对方肩膀碰了碰,随后身影如鬼魅般没入雨中。 …… 六人队伍瞬间少了两人,剩下的四人心中开始泛起凉气。 以前跟随虎王一同行动时,从未想到自己和队长的差距竟然如此之大……全军比武六年第一的人……作为敌人时竟如此恐怖! “准备两两汇合。”刺刀在耳麦中说道。 然而刺刀刚刚走出两步,瞳孔猛地一缩,匕首在掌心转成一片绚烂的刀光扫过。 一柄同样闪着寒光的匕首斜地里刺出。 叮叮叮! 密集的刀刃相交声在雨夜炸响,一道人影陡然显现。 “——队长!为什么!” 最为坚毅的刺刀,此刻眼眶通红,他想不通为什么要手足相残! “为什么!?”那人眼神冰冷,“我秦隐做事,需要理由?” “你是我们领路人,你怎么能忘了自己穿过的那身军装!” “我、从没忘过!” 森寒的声音中,秦隐手腕一抖,凭空打散一道水雾,腾身十字固。 全身肌肉虬起,如一条钢链死死捆住对方,刺刀那雄壮的身躯竟不能动弹分毫,任额头青筋暴起。 但随着秦隐反手用大拇指指环叩击了一下刺刀的脖颈,这雄壮的汉子终于眼神翻白昏迷过去。 …… “刺刀!刺刀?” …… “鬃狗?” …… “水蛙?” …… 泥泞的山路上只剩下一道纤细的人影。 通讯耳麦中只剩下沙沙的声音。 夜莺的身体僵住,她猛地看向左侧陡崖,当看清后眼眶瞬间通红。 夜雨中,那里有一道高大的身影安静站立。 “他们都倒下了,下一个是我么?” 沙哑磁性的声音中带着倔强,夜莺死死盯着那道黑影。 然而那黑影仅仅是转身,跃入丛林之中。 “秦隐!你站住!为什么不敢面对我!” 女人的声音中带着愤怒,犹如一只矫健的雌豹追去。 十几米的高空中,一道身影单手吊在树干上,沉默的看着下方闪过的夜莺,等到十五秒后,身形轻轻一晃,消失在树冠中。 …… 半山腰,一座新坟。 油纸罩着的蜡烛在风雨中忽明忽暗。 黑布袋被扔在坟前,血水混杂雨水,一颗大好头颅滚落而出。 王四如一条死狗般被仍在坟头前,而后一只钢铁般的手掌抓着他的头发猛地一提。 森寒的声音从耳侧响起:“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我、是、谁!” 雨水冲刷着墓碑。 一块大青石上清晰的刻着两列字。 【父秦海,母卢芳萍】 “——合葬之墓。” 王四瞪大眼睛,眼神中猛然浮出惊恐:“那个老东……”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那只手掌轰然向下一按,王四的头被一掌压进泥浆里。 泥浆混杂着泥水被灌入口中,耳边更是传来令他魂飞魄散的声音。 “爸、妈,不孝子秦隐,给你们上坟来了。” 一柄刃面皎洁如水,透着森然寒光的匕首轻轻搭在王四的颈边。 秦隐那双漠然的眼神,这一刻如沸水般剧烈波动。 手刃仇人于父母坟前,他要——血祭! “秦、隐!” 一声怒喝猛然在身后三十米处炸响。 一道身形魁梧、气势如龙的身影一脚踹开横着的枯木。 那双如鹰隼般锋锐的目光,盯着秦隐,眼底泛起无可抑制的怒意。 “放开人质!” 秦隐缓缓回头,“……师长。” “我张龙王说过,只要老子还在暗龙一天,就等你一天!现在你让我看的是什么!知法犯法,我什么时候教过你!” “杀这么多人,你的命抵得过来吗!” 暗龙部队的师长,张龙王,这一刻看着秦隐,牙关都在颤抖。 秦隐提着挣扎呼救的王四,彻底转过身来,看着那十年来如师如父的首长,这一刻双目炽红,这些天所有压抑的情感都彻底爆发: “十年生死,战功无数,我身上这三十二道疤,难道不够抵他一条狗命吗!” 秦隐一把抓住自己的上衣,嗞啦一声撕开! 那微弱的烛光中,秦隐身上惊心动魄的可怖伤痕,一览无遗。 心脏、肋下、脖颈…… 最短刀痕的巴掌长,最大的弹痕碗口粗。 处处……皆是致命伤。 如果有人看到,根本无法相信这种创伤下,还有人能活着。 因为任何一处伤,对于普通人来说,都必死无疑。 张龙王死死盯着秦隐,一字一句的开口:“不、够!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刺刀他们哪个身上的伤少了!是不是他们也可以像你一样用来换人命!” “——你告诉我!” 声音震荡于半山腰。 张龙王双拳发出噼啪的爆响,他看着这名曾让他最引以为傲的虎将,声音震怒。 秦隐面无表情。 看到这一幕,王四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似乎他不用死了。 而且半山腰开始有大批的灯光照来,警犬狂吠,无数人影绰绰,显然这里的声音引起了其他方位人员的注意。 于是他张嘴就要呼救。 然而头皮猛然传来钻心的疼痛,所有的话被压回喉咙里。 秦隐一手抓着王四的头发,看着那座新坟,嘴角终于咧出一丝带着嘲讽的弧度。 手起刀落。 王四的眼神凝固。 那柄匕首将他的脖颈捅了个对穿,随着匕首的拔出,王四整个人颓然跪地,鲜血浸润泥土,瞪圆的眼中一片茫然。 “秦隐!!——”张龙王怒声张口。 身后何洪昌率领的大批警察已然冲上半山腰,无数枪口对准秦隐。 “不许动!” “举起手来!” 冲在最前的夜莺,一眼就看到那露出满身伤痕的秦隐,她难以抑制心中的怒意就要冲去。 …… 然而这一刻,秦隐却目光平静的扫过那些抬起的枪口,扫过夜莺那一双愤怒的美目,最终落到张龙王失望而又痛苦的眼神。 这个实力强悍到让所有人窒息的男人,眼神缓缓转为冰冷。 “既然黑白不辨,那我自己来断!” “就凭你们,也配拦我?!” 秦隐那陡然狠厉的眼神中,右手猛然抽出一把54式手枪,高高抬起,然后就要落向那边对着自己怒睁双目的张龙王。 那是自己的长官,也是最照顾自己的恩师。 看到这一幕,那些包围的特警目光一凛,再也无法从命,手指同时压向扳机。 极度危险! 必须射杀! 然而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惊怒至须发皆张的张龙王。 他嘶嚎一声:“放下!!别开枪!!”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一连串的密集枪声。 砰、砰、砰! 无数血花在那个青年身上身上炸开。 秦隐依然保持着那个姿态,目光傲然,手指压着扳机,但…… 没有子弹射出。 …… 子欲养而亲不待。 人生这么短,您二老哪儿都没去。 爸,妈,您说我自己看世界多没意思。 下辈子,儿子带你们看遍这山河大川。 秦隐嘴角咧起笑意。 砰砰砰砰! 高大的身躯身上一刹那腾起无数血花,整个人一脚踏入泥土中,生生屹立不倒。 然后用尽最后的力气转向墓碑,双膝弯曲…… 重重跪倒于泥浆中,气息全无。 而在那边发疯一样嘶嚎的张龙王一把推开身边的特警,哭嚎着冲过来,趴在那一地鲜血中,颤抖的想要托起秦隐,却怎么也托不起这跪倒在血泊中的魁梧身躯。 这个从十六岁参军起就没流过一滴眼泪的师长,这一刻哭的稀里哗啦,像个孩子那样无助。 “你他——妈怎么就这么傻啊!!!” 在秦隐的脚下,赫然躺着一根不起眼的弹夹,黄澄澄的子弹在里面装的满满的,一颗都没有少。 因为…… 从秦隐抬枪时,就是在求死啊! 那个细微的甩枪抛弹夹的动作别人没看到,他却看的清清楚楚。 这个傻小子就是在用这种方式来告罪。 “————啊!!!” 这个中年男人仰天,嘶嚎如兽吼。 男人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秦隐,最终还是给了他一个交代。 既然那三十二道疤换不来,那就用他的命来换。 披这一身戎装—— 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 至此,两不相欠。 …… 一道惊雷撕裂夜空,半座山峰都被映亮。 无人看到,秦隐握着的那柄浸在泥水之中的匕首闪过淡淡的紫色光华,而后悄然消失。 第3章 携一世之憾 天通历七百二十年,北地寒风席卷万里,大江垂雪。 繁华富饶的鱼梁城行人却依然拥挤,一支十二人的黑甲骑挟裹着雪风冲进城门。 高头大马踏击地面的声音,沿着石板路传出好远,行人惊惧间慌忙避让。 那些黑甲骑兵面上俱覆盖着铁叶,只露出一双冰冷漠然的眸子,如同一阵狂风掠过集市。 甚至当他们掠过好久,身后的那些飞雪都还不肯落下。 “还好躲得快,要被这些黑骑大人撞死就不好了。” 待黑骑背影消失,那些避让的行人再度返回道路中央,他们眼中却没有丝毫的不满,反而满是羡慕。 “这就是我天武王朝的精锐啊,每次看到他们的眼睛我都浑身发抖,这些大人是要剿灭极北玄魔宗的妖人吗。” “不知道,听说这些黑甲骑最低也是气旋境八重,要是我儿子也能成为黑甲骑就好了,享良田三千亩,全族免赋税徭役,可以修行我天武王朝的《黑水图录》,连城主大人看到都会客客气气的。” “王老四,你就别做梦了,你儿子根本感应不到灵力,更别说三百条灵力脉络才能凝成的气旋境了,你还是让他安心当个屠户吧,哈哈哈哈。” “哈哈,吹牛我也会,别说气旋境了,我还想成为江河境的灵修者呢,直接在王朝境内当一城郡守。” 人群议论纷纷,为这冬日带来一份热烈的气息。 一名头发斑白身穿破旧棉衣的老妇人却蜷在角落,在这寒冷的冬季里依旧瑟瑟发抖,那浑浊的眼睛努力看向讨论的人群,却是模糊不清只能看个重重的影子。 听着那些人讨论什么灵修者的境界,老妇人眼中闪过羡慕的神色。 不过听了一会就叹了口气,又将身上的棉衣用力裹了裹。 自家那个不争气的儿子要是这么有出息就好了。 什么感应灵力她根本不奢求,儿子如果能成为凡人里出众的力士、能去军中混碗饭吃……都足够让她感谢老天爷了。 “唉,这雪什么时候能停……再下两天家里就要揭不开锅了。”老妇人眼中闪过愁苦,将生满冻疮的手掌凑到面前呵了口热气。 那不成器的儿子,从来不舍得受半点苦去赚钱,这家真的快撑不下去了。 想着想着,悲从中来,老妇人悄悄抹了抹眼角。 “秦赵氏,不好了,你儿子被人打了,就在东市坊,好惨的啊。” 一名年约三十的妇人跑来,看着这名瞎眼的女人,面色不忍。 秦家的败家玩意,都十六了不求学不练武,一天天混吃等死,母亲秦赵氏不到四十,却苍老的和六十岁老妇人一般模样。 啊? 秦赵氏吓得魂飞魄散,摊子也不要了,整个人发疯一般向东面跑去。 “唉,真是可怜。” 身后夹杂几声叹息。 东市坊。 一道人影被重重踢飞,撞在街边捆马的木桩上,昏死过去。 另一道穿着锦服的青年扬扬头,示意手下过去翻看。 撕开昏死之人的漂亮褂子,顿时露出打满补丁的里子。 “哈哈哈哈,原来都是装的。白长一身腱子肉,却怂成土狗,这个废物都欠了赌场五千文了,就这德行能拿出一百个铜板吗?” “高少爷,这小子好像没气息了。”一名大汉俯身试了试鼻息,抬头说道。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混吃等死的家伙,谁会替这种废物出头,扔到星罗江边去。” 锦服青年眼神阴冷,他高天裳执掌锦尚赌坊七年以来,就没人能欠了赌坊钱还能完好无缺走出去的。 “是,少爷。” 两名肌肉虬起的大汉走过去,一人抓住一只胳膊,如拖一条死狗般向外走去。 锦尚赌坊前围聚的人群散开。 星罗江畔,白雪皑皑,光秃秃的垂柳上压满冰晶,一具“尸体”被两名大汉随手扔到树下。 积雪撞落覆满。 当两名力士远去,星罗江畔恢复了寂静。 无人看到,这株垂柳上方飘扬的细细雪花…… 从纯净的白色悄然化成紫色。 雪花在空中缓缓聚拢,凝成一柄覆着淡紫色光华的匕首,而后异象消失,这柄突兀乍现的匕首笔直落下。 噗的一声,匕首深深没入积雪,没入那具“尸体”的胸膛。 积雪下,如呼吸般的紫芒尽数注入那具尸体。 城外,一道佝偻的身影正踉踉跄跄向这里跑来。 “儿啊!我的儿啊!” 凄厉呼嚎声中,老妇人拼命刨着雪堆。 …… 黑水如龙,撕裂雪幕,算上去城主府的功夫也仅仅不到一刻就将这鱼梁穿行而过。 为首的黑骑那覆满铁甲的手掌猛地一提。 唏律律~ 高头战马被勒住,前蹄重重踏在雪里,身后十一骑同时勒马。 大雪飞扬,这些人周身三尺之内却无半点冰花。 在那些城卫眼中,这些人远远看去如同十二座雕塑,仅仅背影就凝重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只是远处那个老妇人哭嚎的有些烦躁,让城卫担心会不会惹恼这些黑水骑大人。 “千骑?” “放信雀,报鱼梁城守高文陆治理有方,忠君恤民,大军粮草无恙。”为首之人看了一眼不远处哭嚎的妇人,淡漠的眼神中没有半点怜悯。 “诺。” 一只浑身雪白不足巴掌大的雀子瞬间飞起匿于天空。 为首之人眺望远方浩渺白地,“时隔万载,谁曾想到上古十二巨碑竟然是真的,这第一块巨碑刚现世就已将南诏搅了个天翻地覆,神皇之战才过去千年这天下又要不太平了。极北玄魔宗的妖人影踪如何?” “禀千骑,北地十六处烽火燃三处。”身后一人声音铿锵如铁。 “大荒炎宫可有异动?” “安静如常,想是今年突来的暴雪阻断了他们的脚步。” “东边那位呢?” “天武密报,帝君麾下白虹上人已启程,至于帝君本人和其他五位国师行踪,不得而知。” “就还剩西疆了……流云灵台所言必中,竟然提早算到了这异象之年。” “千骑,贺兰一脉报边关无恙,如此看来我们此行就是和那些宗门为敌了。”另一名黑水骑瓮声开口。 “哼,挡我黑水骑者,皆杀。”淡漠的眼神中一片肃杀,声音冰冷如铁,“继续行军。” “诺!” 被称为千骑的黑甲首领经过堤道时,雪浪扬了那哭嚎的老妇人一脸。 一句冰冷的话却穿透雪幕清晰传入老妇耳中,“人没死,哭嚎作甚。” 秦赵氏愕然抬头,浑身颤抖。 “我儿,没死?” 漫天的大雪中,这一队黑骑如箭矢般消匿于视野。 远处那些城门卫这才长呼一口气。 “可吓死老子了,你说他们要突然回头给俺一矛,这城门会不会塌?”一人揉着胸口问道。 “我不知道门塌不塌,我只知道你肯定死,哈哈哈,张二狗你到时候不得吓尿裤子哦。” “滚!俺死都死了怎么尿裤子。” “哈哈哈!哎你们看那老娘们是不是吓疯了。” 这些城门卫大笑着看着那个老妇人背起一具“尸体”,一边疯癫的笑着一边踉跄走向远方。 …… …… “儿啊,咱以后不赌了,娘养你,好好的过日子,娘给你攒钱娶个好媳妇。” “喝点热粥,整整一天了,你和娘说句话啊。” 破败的茅屋里,秦赵氏浑浊的眼睛里又喜又悲。 她儿子胸口被扎进一柄匕首都大难不死活过来了,这说明老天不想绝秦家的后。 但为什么,一天一夜,她儿子醒来之后,不哭不闹,不吃不喝,就这样如木雕般静坐在床上。 如果不是能看到儿子的眼睛偶尔还在眨动,她真是要绝了活下去的念头。 “粥给你放在这里,你好好在家,娘出去给你买只老母鸡。” 抹了抹眼泪,秦赵氏将热粥碗放在炕边,将凉粥端起,转身出去了。 家里有她辛苦攒下来的一千五百文,那本来是她为儿子上赵家的族学准备的,现在先拿出一部分,先去买只老母鸡为孩子炖了。 秦赵氏决定了,等炖好鸡汤,就是硬灌,也要给儿子灌下去。 儿子是她这辈子活下去的全部希望! 听到吱呀的木门闭合声,那个少年木然的眼珠动了动。 他的腹腔终于传来难以忍耐的饥饿感。 他叫秦隐,十六岁,天武王朝下辖万城之鱼梁城生人,住在城郊的一处名为鸡鸣的村落里。 十四年前,他的父亲秦大章被抓去服徭役,死在了三千里外的盐丘山矿洞里。 是母亲秦赵氏一手把他带大。 可秦赵氏不肯再嫁,整日操劳于生计,却疏于管教了儿子。 他从小好吃懒做,偷鸡摸狗,却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败家子。 昨日上午,好赌成性的他在锦尚赌坊被生生打死。 想着想着,头里一阵剧痛。 秦隐猛地抱住头。 “我还是秦隐。” “首长,大青山……” “我不是……死了么!” “但这究竟是……哪里?” 少年开口,却不是那熟悉的雄浑之声,取而代之的是少年受创后的沙哑青涩之音。 混乱的大脑,在这一天一夜的思绪激荡中终于归于平寂,一个殁去的灵魂彻底消散,一个全新的灵魂安稳固然。 他低头看着自己陌生的双手,熟悉的伤痕早已不在。 那具身受重伤的躯体内,没有他熟悉的力量。 但…… 这里是绵延万万里的天武王朝,这里是武者通玄,神通可逆天而行的崭新世界! 他还是秦隐,那个一身傲骨,眼里不揉半点沙子的秦隐。 “给我一世重活的机会?” “还是给我弥补一世遗憾的机会?” 少年缓缓抬头,眼中一片寂然。 那双没有半点伤痕的手掌瞬间握紧,青筋毕露。 少年撑身立起,抓过那碗热粥,一饮而尽,而后向着破旧的木门外走去。 既然来了,那就好好看看这个……从未见过的世界。 吱呀,门开。 寒风刺面,大雪漫天,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 第4章 攘袖见素手 积雪封了一整个冬天,却带来了来年的好收成。 半年一晃而过。 在普通百姓的耳中,天武王朝终究还是将大荒蛮族的入侵击了回去,至于大荒蛮族究竟来没来,为什么黑水骑去的是南方这些细节根本没人关心。 鱼梁城也终于露出了它柔美秀丽的一面。 天刚刚破晓,名为鸡鸣村的小庄子里,东南角落中,那破旧的院子里传来一声声劈砍木柴的声音。 一名少年眉宇沉着,腰间只穿了半条破旧麻裤,露出上身略显精壮的肌肉,此刻他正扎着马步纹丝不动。 抬臂,斧落。 咣! 碗口粗的木柴应声分成两半。 脚尖绷起,侧面一挑,一段山柴木被他精准的踢到石墩上。 再度抬斧劈下,柴木一分为二。 周而复始。 劈砍了整整一个时辰后,朝阳升起,少年将斧头甩到木桩上,开始收拾满地的木头。 “秦隐哥哥。” “秦隐哥哥。” 清冽的嗓音在院外响起。 破旧的木门根本拦不住任何人。 一个梳着两只小辫下巴尖尖的小女孩笑嘻嘻的闯入。 小背篓里装满了碧绿的嫩芽,那是刚采的茶尖。 “别练你的铁臂功啦。” “阿婶还没回来吗?今天是不是该给我讲故事了,上次你讲到的那个玄魔宗的东方不败大战光明顶了,面对七大宗门围攻还能用出碧海潮生曲,他那么厉害一定是江河境的灵修者吧,这几天我都睡不好觉啦。” 年约十三四岁的小女孩,五官清秀,忽闪忽闪的眨动着大眼睛,睫毛上还挂着露珠,稳稳的一个小美人胚子。 将小背篓放下,小女孩连忙蹲身帮着一同拾捡木柴。 “肥肥,你又来了。你阿婶还得半月才能回来。” 秦隐抱起一米多高的木柴摞到墙角,头也不回的说道。 “不要喊我这个名字!我叫茶茶,你喊我茶茶!!”小女孩气鼓鼓的看着秦隐,脸被撑圆,略有些婴儿肥的下巴更加明显了。 秦隐拍了拍柴垛,转过身来,盯着小女孩看了片刻,“谁让你脸这么圆,你看我的脸有这么圆吗?” 说话的功夫,秦隐还比了比自己的脸部,经过半年的高强度锻炼,他的脸部轮廓棱角分明,没有了以前那种流里流气的感觉,显得仪表堂堂。 “那也应该叫圆圆,不应该叫肥肥!你再这样我就告诉阿婶你欺负人。” 小女孩眼中瞬间蒙上一层水雾,抱着木头嘴巴撅的老高。 “行了,别演了,我告诉你,东方不败他可是观海境的大高手,可踏空而行,那一战几乎轰平了整个光明顶,尸横遍野,人山人海,半个山头都没啦……” 秦隐挠了挠下巴,脑海中还在努力幻想着那个场面。 这个世界,凡人巅峰为力士。 凡人、伪灵人。 气旋境、江河境、观海境…… 无灵力者为凡人,最多卖卖力气,修习普通武技。 感应到灵力,凝聚出第一条灵脉,才算超脱于凡人,此时有个特殊的称呼,叫伪灵人。 当在体内开辟出三百条灵力脉络凝聚一个气旋之后,就标志着真正踏入灵力修行之路,此时会有一个正式的统称……灵修者。 从一旋到十旋,为气旋境。 十旋凝成一条奔涌浩荡的灵力大江,为江河境。 而凝出十条灵力大江终汇成一海之后,体内灵气成液、宛如汪洋生生不息,为观海境。此时可以踏空而行,只手间可调动如海灵力镇压一方天地。 至于再之上的照月、展翼、乘云、垂天之类的境界名称…… 他只在前一个秦隐的记忆中听别人吹牛时提起过,自己回忆起来都和听神话一般,所以再高级别的故事他想破头皮也编不出来了。 于是,东方不败就锁定成了观海境的大灵修者。 嗯,应该没毛病吧。 【东方不败……那得准备多少银针啊……】弱弱的声音充满求知欲,小女孩的眼睛瞪圆。 编织一个童话,就要用无数个童话去弥补,这是他半年来血的教训,天知道这个小姑娘为什么对黑童话乐此不疲。 “他以前开针线铺的,不缺针,这不是重点……接下来那暴雨梨花才叫一个精绝。” 听到秦隐的随口一诌,茶茶的眼睛瞬间亮起。 连忙老老实实的坐在木桩上,如同学童般专心听讲。 半个时辰过后,秦隐好不容易胡乱编完了这一段剧情,茶茶心满意足的起身,眼中对那个飞天遁地的画面充满了憧憬。 “好了,我过会要去把这些木柴卖掉,你快回去吧。” “再见秦隐哥哥,我要回去炒茶啦,给你留上好的茶尖。”茶茶挥挥手,背着小背篓一蹦一跳的离开了院子。 自从四个月前秦隐把山上崴到脚的茶茶背回来后,这个小姑娘就发现原来老秦家的败家子根本没谣传的那么可恶,反而还很有趣。 等到院子里重新陷入安静,秦隐看着那堆满三面墙的木柴,叹了一口气。 力气是大了不少,但是感应灵气入体,却是没有半点苗头。 而且想要去鱼梁城里的武馆修行,那是天价。 半年的砍柴卖柴,他特意避开了东市坊,也对这个世界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鱼梁城现行的货币里,1文能买两个白面馒头,5文可以买一碗加肉丝的面条。 1两白银能兑100文铜板。 1两黄金能兑100两白银。 而最差的武馆入门费用,也要1两黄金。 那就是整整1万文钱。 对于现在的家庭来说,无遗是个天文数字。 秦隐为了锻体,一日三餐胃口大了不少,为了长力气又必须保证吃肉,卖柴让家庭收入提升了两倍多,但是具体下来也仅仅是每天多了五十文钱,刚够维持每日吃饭。 今天去南市坊再打听打听哪里有修行的信息吧。 秦隐想了想,随意披上一件单衣,推着满载的独轮木车向外走去。 但是,这注定又是没有收获的一天。 若修行之门那么好踏入,又哪里会来万亿平民。 …… 静夜悄悄,弦月高悬。 鸡鸣村外三十里的山丘上,一道穿着夜行衣身材婀娜的身影如青烟掠过草尖,身后十几道黑影绰绰紧追不舍。 在那婀娜身影跃向前方树冠,即将一掠而过时猛然反身扬手。 霎时如一道长鞭展开,如毒蛇吐信扫过身后树林,天空中的月光似乎都被牵引过来。 黑夜中银光乍现,所有人耳畔响起滔滔大江奔腾的声音,全身气血不受控制的狂躁起来,脑胀发昏。 “小心!” “这妖女是江河境的高手!” 后面陡然一惊,然而却提醒的有些晚了。 四人躲闪不及,被那白光掠过身体,刹那间四人上半身连同身后百步之内所有树冠被扫成齑粉,银色余晖威势不减没入远处山坡,惊起十丈高的土浪。 一鞭之下,身后人影骤停。 “玄魔银月功,果然是魔门的妖女!” 又惊又怒的声音响起。 “咯咯~你们云台宗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小女子一没行凶,二没行骗,依我看吶,你们定是魔门假扮的。” 轻笑声响起,又带着丝丝娇媚,让人听了气血浮躁。 “妖女血口喷人,玄魔宗不在极北之地老实待着,敢入我天武王朝,定怀不轨之心,人人得而诛之!” 说话的功夫,两人飞身而出,拔剑一刹那,再度响起大江奔涌的声音。 两人并指在剑锋一抹,两道云雾束形成龙,交替奔腾着刺出。 灵力成江,奔涌如龙。 这两人同样是江河境,但明显威势比那女子要低,看样子是刚踏入境界不久,只凝聚出一江灵力的样子。 “怕是某些人同样心怀不轨。两名一重江河境,云台宗为了抓住妾身还真是舍得投入呢。” 十旋凝一江。 那娇媚的声音回应,然而身形不停,手腕一抖,再度一片银月光辉照落,四条蜿蜒的蛟龙身影闪过。 江河境四重! 谁都没想到,这女人的真正实力竟然如此恐怖。 两道云雾被瞬间绞成飞灰。 那阴冷的杀机吓得两人魂飞魄散,连忙腾身翻转。 然而却只来得及躲过致命伤,两人身上炸出一片血花,宛如被铁梳犁过,吐血坠地。 女子轻笑一声,飞身准备跃过那二十米宽的河流。 然而这一刻,她身侧一道阴测测的声音凭空乍现。 “魔门的妖女,在我云台宗的地盘上,还敢放肆?” 那女子极美的眼睛中瞬间闪过震惊,她竟然没发现河边巨石背后有人。 一道身穿白色道服的身影踏石腾空。 右手抬起,天空无数薄云被吸附于掌心,地上河水竟然倒飞上天,方圆十丈之内的灵气似乎都彻底凝固。 一条灵气大江、两条、三条…… 整整七条灵气大江在那人周身奔腾。 “江河境七重……云台大手印!你是云台宗的长老!”那女子娇媚的声音终于出现波动,现在身处半空难以借力,她又不是观海境无法御空而行,心中瞬间一惊。 “老夫等你多时了。” 那人悍然翻手压下,这一瞬,灵力凝聚如山峦,崩如天塌。 “今夜明珠,当随满月!” 女人眼中闪过决然,银月功催至最强,银练卷起白浪腾空,霎时河水上空仿佛有一轮银色满月升起。 然而也就在此刻,云台大手印轰然压下,那银色满月仅仅坚持了片刻不到便瞬间炸裂。 银光崩碎中,腾起半空的婀娜人影被直接镇入河水中,惊起巨大的白浪,流动的河水都是瞬间一滞。 然而当那出手之人落地后,腾起的河水落下只剩下一圈圈涟漪,哪里还有半点人影。 嗯? 那名白服长老猛然回头。 “好胆,妖女沿着河水跑了!速度向下游追去!” …… “嘿!” “嘿!” 破旧的院子里,秦隐仍旧在一块一块的劈砍木头。 他要劈更多的柴,才能给这个家庭留下一些钱财。 咔! 斧头将木柴劈成两半。 秦隐那双平静的眼睛突然一跳,向右侧的院墙看去。 因为在这静谧的夜里,他听到了一阵不正常的风声,手中抬了一半的斧头突然停下。 然而当他转过头去,却发现视野里空荡荡。 没人? 不应该的。 秦隐眯起眼睛。 上一世的军旅生涯中,他的作战经验何其丰富,听声辩位这种简单的事情怎么可能失手? 但现在的情形…… 朗朗的夜空中点缀着几颗繁星,月色下除了斑驳的土墙和自己辛苦劈出来的木柴,别无他物。 幻听了么? 秦隐摇了摇头,回过身来,当眼角余光不经意扫过脚下多出来的斜斜影子时…… 他的身体瞬间僵住,瞳孔猛然缩成一点。 第5章 月下美人当谈钱 但也就在思绪定格的一刹那,秦隐眼神瞬间漠然如铁,身形急转,手持利斧反身后一斩。 那种威势,犹如病虎惊起,带着必杀之意。 夜空下寒光乍现。 这一斧,将秦隐半年练就的气力尽数灌注,柴斧呼啸。 哪怕两尺厚的木桩他也能劈开! 一击必杀,绝不拖泥带水。 这就是秦隐的进攻之道。 然而身后人影的眼中闪过精光,含着淡淡的欣赏。 她伸出纤细如玉的三指回挽,猛地一弹,似细葱般的嫩白指尖精准的打到斧面。 这一瞬秦隐如遭重创,全身气血不受控制的激荡,反身拧转的身躯猛地横飞出一丈远,重重摔落在地,那柄斧头旋转着切入地面,紧紧贴着他的脸颊。 “这个小村子里竟然有如此警惕之人,不错。”带着一丝虚弱的慵懒女声响起。 仅仅听到这声音,就能想象出这女人定是风情无限。 但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刚刚那一瞬传来的避无可避的巨力,他仿佛被一头巨象凌空撞击,脑都都嗡的一下顿住。 对方又极有分寸,力道透体而入,却仅仅透过皮肤,侵入肌肉层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没有杀机,也没有伤人的意思。 这种力道的掌控,甚至已经突破暗劲桎梏。 周身上下皆可随心蓄发…… 化劲高手么? 然而就在秦隐思索想要回首的功夫里,他只感觉仿佛有一条绳索缠到自己的腰间,然后整个人直接被拉起于空中。 他终于回头了。 看到了那黑色夜行服下的婀娜身影,只露一双眼睛含俏含妖,水遮雾绕,带着勾人心魄的媚意。 身形坠地,那女人五指一张,秦隐全身束缚感瞬间消失,银色的月辉消失无影无踪。 然而他却呆呆的看着自己的腰间和对方那如凝脂白玉的手掌。 “刚刚……不是绳子。” “当然不是,只是基本的灵气束形罢了,你这小哥当真有趣。”女子带着一分沙哑三分慵懒六分媚意的声音响起。 如果是普通人听到,怕是瞬间就气血浮动起来,想撕掉那面纱一探究竟。 但秦隐的注意力完全停留在那四个字上…… 灵气束形。 秦隐这时才惊醒过来。 这真的不是他熟知的那个世界。 什么明劲、暗劲、化劲…… 在这个世界都不复存在了。 夏夜的院落里,连蝉鸣都消失了。 秦隐抬起眼皮,注视着对方那双看似妖媚实则平静的眼睛,“没出杀招……你需要我做什么?” “帮我个忙,必有重谢。” 那双眼睛对视秦隐,声音里带着笑意,这一瞬间秦隐耳畔仿佛有无数娇媚的女人在窃窃私语,大脑灵魂瞬间都要飞起。 而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开始缓缓消失,只剩下一个不容拒绝的声音在脑海回荡。 秦隐眼皮跳动,这一刻背在身后的右手五指如鹰爪般撑开,青筋坟起,他牙齿猛地咬住舌尖,瞬间脱离那幻境。 “再有一次,杀我也不帮。” 秦隐声音发寒。 而那女人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惊奇,轻笑一声,身子柔柔转向屋内走去,娇媚的声音传来: “是妾身看走眼了。大人大量,你照常砍柴,妾身去内屋躲一会,稍后自会出来。倘若你泄露我的消息,那……你会生不如死。” 秦隐注视着对方婀娜多姿的背影,平静开口:“帮你可以。但是,要钱。” 那女人已经推开木门,一条腿轻轻抬起准备迈过门槛,闻言悬住,轻而妖媚的笑声闪过,“有趣,可以。” 然后脚步落下,身影消失于屋内,房门依然半开,似乎无人来过。 就连她走过的地方都没有半个脚印…… 但就在女子消失的那一刻,秦隐目光中的戒备终于放下来。 提出条件,可以最大程度降低对方可能产生的杀意。 还好,交易达成。 所以现在……秦隐的视线落到院子里的三处位置。 那里在他的角度看来,恰好有月光下反射出的……淡淡水痕。 刚刚的女人没有注意到这几处细节。 咣! 咣! 连续两斧交替劈落,一块木头应声斩成四块。 看似随手一扬,但其中三块木柴精准的落到三处水痕上,院子里再无其他痕迹。 然后十七岁的少年继续淌着汗在院落里劈柴。 下午他拖回来一整棵树,今晚要劈完,明日好赶个早集。 然而就在七次呼吸之后,鸡鸣村外突然传来一声狗叫,很短。 秦隐眼睛眯起。 刚刚女人没有细说的事情……似乎就要来了。 这一刻他的表情开始变得有些……木讷起来,脸上之前那种平静的神色消失,变成一种类似咬牙切齿的专注。 咣! 咣! 劈柴声穿的好远。 月色照耀下,远处一道身上绣着四朵白云的青袍人身影鹊起雀落之际,猛然闪至这处院落的上方,少年那流汗劈柴的身影清晰在目。 足下轻点,这青袍人从天而降,重重踏在少年身前。 咯吱。 两块木头被生生踏碎。 青袍人目光阴冷的看向那少年。 “啊!” 少年似乎受到巨大的惊吓,整个人腾的跳起。 但在落地后,秦隐却并没有摔倒,而是回过身来后,狠狠的注视着面前绣着白云的青袍人,手中紧紧抓着斧头。 “贼人?” 那模样,大有一言不合就砍过去的架势。 青袍人皱了皱眉,心想这少年怕是个傻子。 “小子闭嘴,我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女人?!” 青袍人呵斥一声后,便四下看去,尤其注意地面的细节,待看到那半开的柴门时,青袍人似乎向走进去看看。 “这是我家!” 少年愤怒的出声,脸色涨得通红。 青袍人停步,侧头看着他,眼神如视蝼蚁,“我要找一个女人,是你家又如何?” 然而秦隐似乎因为他的鄙视而愤怒了。 拿着斧头咣的一下劈在木桩上。 “老子要是有女人,我还在这砍木头?我娘还用去洗衣服?” “现在娶个婆娘多贵你知道吗?” “消遣你秦爷的是吗?” 那骂声尤其难听,尤其是那张口就是老子,接着又蹦出个爷,瞬间青袍人脸色就变了。 反手一扬,剑光一闪而过。 秦隐的下一句骂声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整个人就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他一摸胸口,利刃切出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之流。 在青袍人眼里,这少年被吓傻了,呆呆的坐在地上,看着自己胸口的剑痕,浑身都在发抖。 “晦气,竟然碰到这种愣头青。” 青袍人厌恶的看了一眼秦隐。 “求平,你在这做什么,没人就不要浪费时间!”半空一道白影闪过,冲着下方院落呵斥。 青袍人抬头,看着那一闪而过的身影面色恭敬回应,“长老,妖女不在这里,碰到个愣头青耽搁了。” 说完飞身而起,看也不看那被他一剑劈伤的秦隐。 那一剑没取他性命,但若不及时处理伤口,那就不好说了。 怪不得他魏求平不仁义。 院落里,只留下被吓得呆傻,踉跄站起的少年。 约五个呼吸之后,内屋轻轻传来一道娇媚的女声,夹杂着三分惊叹:“小哥,真是舍得……” “闭嘴,藏好!” 秦隐低喝一声,眼睛眯起。 刚刚那青袍人走之前,分明还看了一眼院落。 搜人时,若无收获,必定会重新返回疑点最大的地带。 而他在半夜砍柴,就是最不正常的。 内屋声音瞬间消失。 秦隐用力挤了挤眼睛,瞬间悲从中来,在那边哭边骂。 “娘,我被人砍了。” …… “我要死了。” …… “老子这辈子还没女人呢。” 秦隐一边哭骂,一边哆哆嗦嗦的拿手从墙角棚子下抓过一把蛛网敷在伤口,这是快速止血的方法。 “我想娶婆娘,我不想这么死,呜呜……” 这一刻,少年哭得异常惨烈。 秦隐当真把那种愣头愣脑的劲头演的活灵活现。 也就在同一时间,院子里一道青袍身影再次落下,这次没有踩碎木头,只是发出一声轻轻的踏地声。 “呜呜……唔?” 秦隐的声音戛然而止,在看清是那刚刚那名青袍人时,脸上闪过巨大的惊恐,哆嗦着向墙角缩去。 “大人别杀我……别杀我……我娘就我一个儿子,我不想死,求求你。” 青袍人再次扫视一遍地面,没发现任何异样,被秦隐的哭喊吵的心烦,抬头恶狠狠说道:“再哭出半个字,我今天斩了你。” 秦隐连忙闭上嘴巴,惊恐的摇头。 那名青袍人紧紧盯着秦隐的双目,脚下却继续向屋内走去。 秦隐的表情依然如先前般惊慌失措,没有任何异样,所以青袍人内心的戒备已是降至最低。 踏到柴门口,看到里面那破烂的家具和坑坑洼洼的地面,青袍人的眼中闪过厌恶,随意看了两眼。 “看样子真不在这里。” 这时又一道青袍身影落下,“长老在催促了,师兄我们走吧。” “嗯。” 青袍人淡淡嗯了一声,两人起身跃起,如鹞起般腾入夜空,只剩下秦隐在墙角紧紧闭着嘴巴瑟瑟发抖。 一息…… 十息…… 当约半刻钟后,秦隐看到伤口不再流血之后,再次抬头看向院里,眼中已是一片漠然。 “可以出来了。” 话音落下。 起身站直,任由那伤口翻卷,向柴门走去。 提起屋檐下扣着破碗的半坛烈酒。 那是秦赵氏买来给秦隐泡药酒补身子的。 拉开密封的厚布坛盖,那浓烈的酒香直冲天灵盖。 单手提起,然后对准上身,直接倒下。 烈酒冲刷着伤口。 破落的院子里,秦隐脸色狰狞,脖颈上青筋浮起,然而生生不发一言,提着酒坛的手掌,更是不曾抖动半分。 月光下,一道窈窕婀娜的人影悄然浮现于柴门边缘。 这一幕,清晰映入眼帘。 *** ps:因为是新书期刚发书,而且还未轮到推荐,所以老当暂时不能更太多,等排上推荐位后立刻加快更新,还请见谅。 第6章 妾身,吕洛妃 一道风声传来,秦隐猛地抬手抓住。 冰冰凉的瓷瓶。 “冰肌散,外用,至多一日便可愈合。” 阴影遮挡,看不清女人的眼睛。 但是可以感觉到那亮晶晶的目光。 对方不急着出来,就那样慵懒的靠在柴门,静静欣赏这一幕。 待伤口冲净之后,秦隐放下酒坛,用手指挖出一点带着百合清香的冰肌散涂抹在伤口。 凉凉的触感瞬间将火辣辣的疼痛镇压下去。 抬头,两人视线相对。 月光将那女子的身影照耀的当真好看。 似乎注意到秦隐的目光,那女子迈步从柴门走出,突然解开面纱,露出一张吹弹可破的脸蛋来。 眼睛如两汪清泉,眼眉之间点着一抹殷红,皮肤雪白细润如温玉,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 这是一个从骨子里散发着妖媚的女人。 至于年龄,比秦隐想象中的要小,应当在二十左右。 见到这张天然的的脸孔,秦隐才明白什么是红颜祸水,这简直就是脑海里关于妲己最完美的形象。 “姐姐好看吗?”慵懒的声音传出。 “长腿大屁股,好生养。”秦隐语出惊人,“我娘一直想让我娶个这样的媳妇。” 吕洛妃眼神中闪过错愕,她身为极北玄魔宗的当代行走,被世人称作千面妖姬,见过太多人为她或疯狂或附庸风雅,但如此粗俗之言,当真…… 第一次听! “那喜欢吗?”那吹弹可破的脸蛋突然凑到少年面前,柔媚的眼中几乎滴出水来,同时伸出一根嫩白的手指勾到秦隐的下巴上。 绝色美女尽在咫尺,两人视线相对不过三寸,再加上下巴上传来的那如乳脂般细腻的触感,恐怕是个男人就无法把持。 更何况这女人明目张胆的在勾引他! “不喜欢。”冷冰冰的声音传来,“你这种女人,必须比你强才能驾驭得住,所以……” 嗯? 吕洛妃轻轻扬起下巴,高傲的等待秦隐解释。 “喜欢有用吗?”秦隐看着对方那双看似柔媚实则平静的眼睛,冷哼一声,“别浪费我时间,给钱。” “我可以不给你。”女人收回手指,眯起眼睛如一只狐狸,声音依旧好听。 寂静的院落,两人相对而立,气息一瞬间似乎沉默了。 然而秦隐目光明亮,迎着对方走去,吕洛妃那双柔媚的眼睛里闪过耐人寻味的神色。 “算我借你的,将来一定还。” 两人错身而过。 吕洛妃嘴角轻轻勾起。 秦隐走入柴门,拾起热锅里一块浸泡的白布拧干裹到身上。 他的鼻尖则萦绕一缕女人身上的清香,不似想象中浓郁的香气,带着雪后的清新,微甜不腻人。 “接着。” 耳后传来一声破空,秦隐转身张开五指,一个沉甸甸的东西落入掌心。 摊开手,黄澄澄的耀眼。 “这是一锭金。”吕洛妃的声音响起,相比起之前,多了一分人情味。 沐凡看着金子,咧嘴笑了笑,反手扔回去。 “银子有吗,金子我没命花。” 一锭金,二十两。 他拿这个去城里,能不能活着回来还是两说,天知道城里会不会出现贪财的人物。 “真是没想到这个小村庄里竟然还有这种人物。”吕洛妃的眼睛明亮,她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眼前的少年,“银子有,但只有一锭,你确定?” 二十两白银,和二十两黄金,足足百倍的差距。 “可以,将来还你。”秦隐笑了,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 女子手腕翻转间,一块银锭抛出,秦隐下意识的抬手。 然而这一瞬间眼前人影一闪,肩膀猛然被扣住。 那如白皙娇嫩的五指却带着莫大的威压让他丝毫动弹不得。 “什么意思!” 秦隐猛然回头,却发现那双略有妖意,却未见媚态的眸子里闪过思索。 “可惜。” 吕洛妃自言自语的轻声感叹一句,松开手掌,随手递过一本册子。 “这本拳法一并送你,你的底子当能修行个好身体。” “妾身吕洛妃,将来若有机会,就来极北之地还我。若无机会,就当送你了。” 说完之后,这女子似鬼魅般,一步竟然跨越三丈距离,眨眼间便重新返至院落中央。 以秦隐的目力,根本看不清这一瞬对方是怎么移动的。 秦隐低头看着手里那本细细的线装书籍,月光下字体并不清楚。 “这是什么拳?” “青牛神拳。”吕洛妃扭过那美的惊心动魄的侧脸,颇为认真的说道,“此拳为本门不外传的锻体秘法,既然你救了妾身,那一锭银子怎么够?” “谢了。”秦隐扬了扬手里的册子。 吕洛妃嫣然一笑,露出一个勾人心魄的笑容,然后秀足轻踏,整个人似一阵云烟卷起,飘向远方。 【百窍不通,天生凡人……真是可惜了这份心性。】 淡淡的思绪在心中一闪而过,吕洛妃的身影终究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佳人无踪。 秦隐眼中却没有半点的遗憾和惋惜。 这女人貌美如花又心机颇深,凑过去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20两白银到手,虽然距离武馆的教习费用依然不够,但足以临时改善现在捉襟见肘的生活了。 这些钱本来就足够让秦隐知足,但最让他惊喜的却是那本摸上去似金非金,似纸非纸的小册子。 青牛神拳…… 这是修行的秘法么,听上去似乎威势不俗的样子。 秦隐没有理会胸口的疼痛,而是直接返回屋内,借着烛光看向那本册子。 当眼神看清那封面后,秦隐的目光凝滞。 只见上面清晰的写着——《玄宗杂役弟子强身健体拳》。 “健体……拳……这女人在骗我!”这一瞬间少年咬牙切齿。 他秦隐叱咤十载,今天竟然被一个女人骗了。 烛光下,秦隐左手青筋暴起,死死将那本册子攥着,胸口剧烈的喘息。 约十息过后,秦隐才努力将不良的情绪撇出脑外。 “不管什么青牛神拳,还是健体拳,终归是白来的。” “不看白不看!” 秦隐直接掀开第一页。 【我玄宗杂役弟子必修之健体拳,是玄宗立派时乘云境白元武圣观想上古神兽青牛,以三载完成之强身锻体技,此功法旨在培养根基,故无灵力要求,凡人可学。】 【练此功法,可壮身气血,可增大肌力……】 当从看到第一个字时,秦隐的脑海里竟然出现一个身形魁梧的黑色身影,在一招一招的演示武技。 而眼前的一笔笔铁画银钩的字体开始拆解分散,化作一个个如洪钟大吕般的音符落在耳边。 那种感觉,就仿佛在梦境中般,可以清晰的感知到一切。 秦隐猛地一合册子。 眼前所有幻象消失,只有他那深深的呼吸声。 再次打开册子,精神再度陷入幻境。 秦隐这时才知道这册子怕是个了不得的宝贝。 “那女人还算有点良心。” 秦隐嘀嘀咕咕了一句,便全身心的投入到他来到这个世界获得的第一本功法之中——《玄宗杂役弟子强身健体拳》。 这一夜对于秦隐来说,注定是无心睡眠的一夜,当鸡鸣接连响起,朝阳已经跃过山丘,柴门内枯坐一整夜的秦隐猛然惊醒,将最后一页翻过,合上。 “功法分天、地、玄、黄四大品阶,每阶再细分上、中、下三品。这本健体拳仅是黄阶下品,就已经如此惊人……” 在看完健体拳十六式之后,秦隐才感觉到创建这本功法的人当真可以被称为宗师大家。 高深晦涩不难,难的是将不凡的武功用通俗易懂的语言阐述出来。 这本书,只要识字之人就可以阅读,那种在脑海里复现练拳场景的画面,更是让人记忆深刻。 健体拳十六式练成,肉身可具两千斤巨力,也就是两头强壮青牛的力量。 二牛之力! 这在凡人之中,已是天资卓越的力士。 他只要练成,重现上一世无双之姿恐怕不再是梦。 “好书。” 秦隐珍重而满足的放下这本册子,脑海里不由闪过那双勾人心魄的眼睛和婀娜的身姿。 “吕洛妃……他日学成,我秦隐必有重谢。” 少年面色郑重的自言自语道,有恩报恩,他不习惯欠人情。 “秦隐哥哥~” “秦隐哥哥,太阳晒到屁股啦,起来一同去挖野菜啦。” 院门外,少女那清脆甜美的嗓音传来,门被敲得哗哗作响。 “来了,肥肥。” 秦隐冲着外面喊了一声,抓起一件麻衣披上。 院门外,少女茶茶那明媚欢快的脸色瞬间垮下来,嘴巴高高噘起,脸撑的滚圆。 “叫茶茶!茶茶!茶茶!” 两只小拳头攥紧,任由发辫在脑后摇曳,少女脸色涨得通红。 “好了,我知道了。肥肥。” 秦隐拉开木门,摸了摸茶茶的头顶,将小姑娘所有的话都压住。 目光望向远方山丘。 今天上山,也可以试着捕获一些野味。 第7章 有雀自天上来 “走了。” 秦隐回去取出一柄朴实无华的匕首,包好缠在腰间。 再次不顾茶茶的抗议摸了摸对方脑袋,然后一马当先走向前方。 茶茶气鼓鼓的看着秦隐的背影,跺了跺脚,连忙追去。 “讨厌鬼!” “我阿婆说摸头长不高。” “你多吃点就好了。”秦隐轻飘飘的话传来,茶茶的小脸气的更圆了,索性噘嘴不打算和秦隐说话。 一炷香时间过去…… “秦隐哥哥,上次你说到的修行者大战,西门吹雪又和东方不败决战昆仑之巅,用出一招天外飞仙,灵力束为天剑,直接荡平了半座山峰,后来呢,东方不败死了没?” 走到半路,茶茶终于憋不住了,忽闪忽闪的眨着大眼睛看向秦隐,满是期待。 秦隐的身体瞬间僵住。 “我有讲过这一段吗?” “有啊。” 秦隐额头开始渗出细细的汗珠,自己那会一定是为了快点让茶茶走掉胡编乱造出来的,但今天…… 少年坚毅的眉宇中闪过决然。 于是秦隐脸色沉重的转过头,看向旁边茶茶那充满期待的秀气小脸…… “他们、都死了!” “啊——”茶茶失声,大大的眼中透着惊恐。 “嗯,昆仑山巅积雪千年,那一战声势惊天动地,造成了万年不遇的大雪崩,无人生还。从此之后,两人成为江湖传说……” “可是,他们是观海境啊,能踏空而行的,你说过。”茶茶眼中泫然欲泣,大大的眼睛中已经含满泪水,她想象的故事不是这样的啊,风华绝代的东方不败不可能这样横死的啊。 “两人势均力敌,在决战之后灵力枯竭,猝不及防之下就被大雪埋了,早已化作冰雕。不过传说中两人的宝藏就在昆仑山深处,吸引了一代又一代的人去挖掘,传说得到两份宝藏的人,就是真正的山贼王,现在那里已经成了无数武者的埋骨地,江河武师的尸骨都有成百上千具,所以千万不要惦记。” 秦隐脸色郑重的又问了一句,“记得了么?” “记得了。”茶茶默默的抹掉眼泪,昆仑山这个名字已经在她的心灵中成了挥之不去的阴影。 不过那个山贼王的称号,倒是格外的诱人心动,让人不由自主的愿意去相信。 “那就好,江湖很吸引人,但是很危险,好好活着。” 拍了拍茶茶的肩膀,秦隐差点连自己都感动了。 抬起头,两人已经走到那郁郁葱葱的山脚下。 秦隐掏出匕首,在树干轻轻一划。 几乎没用出什么力气,那树干上便出现了一道清晰的切痕。 秦隐低头看着那柄光泽黯淡的匕首,脸色复杂。 “琅琊……” 暗龙部队上一任队长留给他的遗物。 秦隐也是用这柄琅琊匕捅穿了王四的脖颈,手刃血仇。 只是他没想到,随着他的死亡,这柄匕首竟一同出现在这个世界,还刚好插在自己的胸口。 秦赵氏认为这柄匕首是不祥之物,想要扔掉,但却被秦隐要求留下。 这是他与脑海中那开始渐渐化作不真实的记忆唯一能够联系起来的纽带了。 每当他握住这柄匕首的时候,那曾经对敌如虎的秦隐才仿佛真实的活在这个世界。 而且这柄匕首,比记忆中要……锋利了许多。 “秦隐哥哥,你在想什么?”茶茶看着少年似乎发呆了几息时间,不禁疑惑问道。 “一些琐事。” 秦隐转头,露出一个阳光的笑容。 “那快走啦~~今天我要挖满满一篓野菜!阿婆最喜欢吃野菜馅的饺子啦。”茶茶抓着秦隐的衣袖,大大的眼睛中满是兴奋。 轻轻的风拂过山林,泥土和青草的清香沁人肺腑。 秦隐每走过一个地点,都会在不经意的地方留下一个刻痕。 多年军旅生涯,印在骨子里的东西,很难改变。 这个世界,谨慎点终归没错。 而茶茶则迈着小小的步伐跟在身后,专心的挖着野菜,小背篓中的绿色一点点增多。 对她来说,这是她独一无二的快乐,她喜欢村落里这无忧无虑的生活。 两个时辰过去,烈日当空,蝉鸣开始聒噪。 茶茶满头是汗,将满满的小背篓放下,靠在石头上拼命的扇风。 “晌午了,人家都挖饿了。” 忽闪的大眼睛里满是可怜,看向秦隐。 “那个……我也没带干粮。” 茶茶撇撇嘴,眼里的楚楚可怜瞬间消失,鄙视的看了秦隐一眼,“我得回去给阿婆煮汤了,今天茶茶挖了好多蘑菇,你要不要来一起喝。” 秦隐舔了舔嘴唇,却眯起眼睛向山路前方看去,幽深不见底。 “我去打打猎。” “去鸡鸣山深处吗?”茶茶光洁的小脸上闪过惧怕,“老人们说山里有妖兽,千万不要深入。” “妖兽?什么妖兽?” “那种飞天遁地,能喷火吐冰的妖兽,而且听说里面还有毒瘴,不少人有进无回,还是别去了吧……”茶茶弱弱的问道,拽了拽秦隐的衣角。 “我会注意的,放心吧。”秦隐轻轻拍了拍茶茶的肩膀,有一句话他没说,那就是城里卖的肉真的很贵。 以家里的条件,五天吃一顿肉都是奢侈。 而不吃肉,又根本不会长力气。 “乖,你先回去,给我留一碗山菇汤,回去给你讲故事。” 茶茶咬了咬嘴唇,并没像之前那般欢快答应,而是担忧的看了秦隐一眼,直至看到对方眼里的坚定这才点点头,“好,早点回来。” “一定。” “那我先走啦。” 茶茶挥了挥手,背着自己的小竹篓向山下走去,只是走几步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秦隐,那不放心都写在脸上。 秦隐看着茶茶那清秀小脸上满是担心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人小鬼大,这是把自己当成小孩了么? 等到林间只剩下自己时,秦隐飞快的爬上旁边一棵树,将背篓放在上面藏好今天的收获。 然后一跃而下,握紧琅琊匕,整个人在林间轻盈地跑动起来。 山林求生,抓捕几只肥美的山鸡,他秦隐有的是方法。 到时候给茶茶也送过一只去,十三四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在林间行进大概半个时辰,身旁的树木都从碗口粗变为腰粗,叶子的颜色也更加深沉,蝉鸣声渐渐远去。 秦隐特意避开山路,此时已然步入了少有人来的区域,只是这一路走来却并没有发现其他动物。 突然他脚步一顿,鼻翼翕动。 一阵淡淡的香甜气息自树丛里缓缓飘出。 秦隐眼睛一亮,连忙冲过去扒开树丛,当看到那一枚拳头大小圆滚滚的青皮果实后,面色一喜。 “青木浆果!” 他认得这种果子,甘甜生津,果肉细嫩多汁,在城里1枚可卖100文,生长在山中却没有固定地点,数量相当稀少。 而且果实表面已经凝聚出浅浅的绿浆,那分明是成熟的标志。 一把抓过后,那香甜气息更加浓郁诱人,秦隐的肚子都开始咕咕作响,但他咽了口唾沫,并没有吃。 青木浆果,山禽一向喜食。 这枚果子…… 可以作为诱饵! 一只肥美的山鸡城里要卖到200文。 这枚青木浆果用好了,没准能抓到两三只。 秦隐眼睛亮起,立刻攀爬到树上观看。 约千步远的东面,有一条山溪,那里两侧相对平坦,而且溪流两侧是低矮的灌木,没有高大树木遮挡。 有水流,那么必然会成为一些动物的饮水点。 秦隐爬下树木一溜烟的跑去。 “有残留的鸟粪。” “泥土松软,可以挖掘。” 少年脸上挂起一抹笑容,他似乎找对地方了。 于是秦隐挽起袖子,一刻钟的时间就用随身携带的木铲刨出一个坑洞,他从四周采来一捆木枝挡在洞口,自己则缩身藏在里面,举起手掌与伪装的树枝融为一体,他的身上更是涂抹着湿润的泥巴遮挡气息。 掌心之中,是一块切好的青木浆果,那浓烈的香甜气息正肆无忌惮的散发。 这处诱捕陷阱秦隐布置的极其精致,哪怕老猎人过来一时间都难以辨出! 对于野外生存,秦隐有着极其丰富的经验。 现在,就等待山禽到来了。 秦隐眯起眼睛,整个人的气息开始变缓。 清澈的溪水流淌,冲刷着石块,这片林间静悄悄。 …… 鸡鸣山密林上空,一只通体火红、肥嘟嘟的鸟雀正跌跌撞撞的飞来。 成人巴掌大,羽毛赤红鲜艳异常,红彤彤的的小眼睛更是灵动无比,此刻口中似乎正闪烁着某种咒骂。 似乎这只肥鸟背后有什么天敌在追它一般,每次看似力竭将要落下的时候,这只火红的胖鸟连忙扑腾翅膀努力升空。 就这样一高一低的飞着,这只胖鸟翅膀扇动的频率越来越低,那小眼睛里的疲惫也越来越浓重。 就当它即将掉落到山林里再次升空时,一阵香甜的气息瞬间涌来。 肥鸟眼睛猛然瞪大,它的腹中竟传来一阵滚滚雷声。 扑腾! 扑腾! 当再次升空时,那灵动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不远处山溪旁…… 一块有着白色乳肉的青皮果子。 黑亮的小眼睛里瞬间闪过狂喜,双翼一阵,化作一道红色流光俯冲而下。 扬翅、探爪。 那块青木浆果被牢牢勾住! 完美—— 这只肥鸟兴奋的想要引吭高鸣。 然而就这一刻,一只手掌破土而出,猛然攥住它半个身子。 肥鸟眼中所有的兴奋全都消失,又惊又怒,双翅这一刻猛然一震,四周竟然凭空出现一圈浅浅的火浪。 藏在陷阱里的秦隐,竟是整个人都被带出来,当看清那巴掌大的肥鸟时,他眼中同样闪动着不可置信。 这是什么山禽? 这么小怎么会有如此巨力!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那只肥鸟看清抓着自己的竟然是个少年时,眼中闪过暴怒,猛地一啄。 秦隐右手瞬间出现一个血坑,并且那只鸟的力量竟是再大了一倍,终于脱手而出。 肥鸟眼里闪过嘲弄,即将重新升入天空。 接下来它要让这个少年知道什么叫做敬畏。 然而脱手的秦隐,却让肥鸟明白了什么叫做专业。 眼中厉芒闪过,反手一抄,一段粗壮的树干瞬时被攥在手里。 腾空,旋腰,那粗壮树干凌空狠狠一抽。 砰! 重击鸟背。 那只巴掌大的肥鸟的眼睛瞬间瞪圆,两只翅膀僵住,头直挺挺的扬起,金黄的鸟喙大张,喉咙的小舌头随着身躯的横飞左右摇摆,嗓子里一连串如同气泡崩裂的声音传出,却似乎被时间拉长数倍。 “你——爷——爷——” 这一声荡气回肠,那两只惊惧的小眼此刻从米粒瞪到黄豆大。 秦隐眼睛同时瞪得滚圆,心中发麻,背部汗毛尽数立起。 这鸟,它竟然会说人话! 砰! 一声爷爷戛然而止。 肥鸟的脸狠狠撞到一块石头上,发出巨大的回荡声。 而后,肥滚滚的身子贴着石头软绵绵滑落在地。 第8章 你羞辱爷 秦隐心脏在剧烈的跳动,他咽了口唾沫,看着那只火红的肥鸟。 真是活见鬼了。 “好一只妖兽,竟然会说话。” 他走过去将那只肥鸟踢了一脚,这只鸟直挺挺的翻过来,爪子僵直。 死了? 秦隐看了一眼脚下,又看了一眼自己手背上被啄出的那个血洞,随意用水冲了冲敷上嚼烂的草药,然后就拾了些木柴点燃篝火。 “管他什么鸟!烤了再说,今天就尝尝妖兽是什么滋味。” 等到篝火燃起,上面铺的几块石头很快就被映红,秦隐将肥嘟嘟的红鸟丢上去。 看不出来这只鸟竟然很沉,果然这个世界的妖兽都不能以常理判断。 秦隐肚子里发出咕咕的响声,他安静的注视着篝火,等火焰将鸟毛褪掉后就可以去除内脏进行烧烤了。 噼啪。 石块干裂的声音响起。 一团团火星开始在石头上绽放。 只是,那只鸟的羽毛怎么还没被点燃? 秦隐眯起眼睛,身子向前凑了凑,仔细注视着火苗炙烤中的肥鸟…… “啊,好爽……” 就在此时,一声销魂的叫声在寂静的溪边突兀响起。 秦隐眼睛瞬间瞪圆,一个激灵,整个人嗖的后退弹开。 琅琊匕被他死死握住。 那只胖鸟竟然舒坦的扭了扭,在秦隐的眼皮子底下翻了个身,睁开那黑亮的小眼,一人一鸟对视个正着。 秦隐如临大敌。 那只肥鸟似乎刚醒来脑袋有些发懵,但一息之后陡然反应过来。 瞬间那小眼睛中充满暴怒。 “是你!” “竟然想吃本圣尊!” 一股狂绝的气势在篝火上腾起,四周开始泛起红色的虚影,这一刻整个天地似乎都由某种威严的意志降临。 然而…… 说时迟,那时快,胖鸟眼中一道残影掠过,带着巨大的压迫感。 它好像认识那个物件。 那是一根……棒槌? “走你。” 砰! 巨大的木棒重重抽在它脸上,砸出一片火星。 狂绝的气势瞬间消失,整只鸟横飞出近十米,撞进一棵树里,再无生息。 秦隐看着空气中那残留的红雾,随手扔掉紧握的木棍。 “你就是死在话太多了。” 少年眼神中的凝重没有丝毫放下,这么小都如此难缠,要招来大的妖兽,自己绝对性命堪忧。 近了、近了…… 那只鸟纹丝不动。 上前,一把抓下,秦隐死死用尽全力攥着。 但发现无论他用多大力气,那只胖鸟的身体都没有半点变形,硬邦邦的仿佛一块石头。 拽住几根羽毛想拔掉,却发现同样无效。 这只胖嘟嘟的红鸟简直就是铁铸一般。 “拔不掉毛……” 秦隐一把抽出琅琊匕,脸色发狠,“那我就削了你。” 也就在这时,红鸟的眼睛再度睁开,一人一鸟僵住。 【怎么还没死?!】 鸟眼里透出嘲讽,“想削你爷爷?来啊,本圣尊会怕一把刀?简直笑掉羽毛。” 说完之后,在秦隐掌心里扭动了一下,特意把脖子露出来,“照这砍,来,不砍是我孙子。” 此刻,这只鸟简直嚣张至极。 秦隐嘴角的肌肉都在抽动,他竟然被一只鸟嘲讽了。 所以少年的脸色越发森寒,什么话都没说,直接抽出那柄闪着寒光外形狰狞的琅琊匕! 没有半个字的废话,锋利的匕刃对准胖鸟的脖子就捅过去。 谁知红鸟在秦隐抽出匕首的瞬间眼睛就瞪圆了,死死盯着那柄匕首,小眼中透出的是不可置信。 对,没错,刚刚张狂不可一世的鸟爷,现在就是在不可置信。 匕首无声无息切开空气,瞬间刺来! 鸟爷的眼睛瞪得滚圆,整个身子都鼓起来了。 秦隐心中发狠,一声暴喝。 时间似乎定格在这一瞬…… “——爷爷!” 又一声荡气回肠,高亢直冲天灵盖,秦隐感觉脑袋都嗡的一下。 匕首骤然停在红鸟眼前。 那两只小眼睛惊恐的注视着匕首尖,黄黄的嘴尖张开,那只细长的舌头都拧成了麻花。 “刚刚你说什么?”秦隐将脸凑到那只肥鸟面前。 “爷爷!”这一声,情深意切,黑亮的眼睛注视着秦隐,眼含热泪,“别宰我!个小,肉少,不值得!” “你挺肥的。”秦隐打量了一眼,面色冷漠。 胖鸟吓得脖子一缩,拼命摇头,“虚胖,都是虚的。” “刚刚不是让我砍你么?” “假的,都是假的。”脑袋甩的和拨浪鼓一般。 “你会跑么?” “不会。” “好,那我把你放下来。” 秦隐松开手,那只鸟陡然落下,眼中闪过狂喜,翅膀一闪就要冲走。 这个少年手里的匕首太古怪了,竟然让它感受到生死危机! 不跑是傻鸟。 然而,斜地里一根木棒陡然浮现,精准命中头部。 砰! 火星崩散,完美落地。 秦隐一把将胖鸟从土里踢出来,眼神中带着奚落,“再来一次?” “不来了,不来了,你别宰我,还是烤了我吧。” 胖鸟踉踉跄跄起身,再不敢乱飞,就这么一步一步在秦隐眼皮底下走到篝火旁…… 纵身一跃,精准落到通红的石板上,乖乖躺下,紧闭双目,声音颤抖: “烤吧。” …… …… 噼啪。 …… “再添点火,啊……舒服。” “麻烦帮我翻个身。” “对对,烤烤腿这里。” “啊,啊啊……” 一只鸟的浪叫传的好远。 秦隐坐在火堆边,面无表情的用树枝波动那只肥鸟,一边忍受这只鸟的浪叫,一边肚子饿的咕咕响。 天知道这只鸟是什么玩意? 石头都快烧裂了,这鸟除了一身羽毛更红更亮,精神状态更好,哪儿有半点烤熟的样子。 “你们妖兽都会说人语么?” “我们?妖兽?”肥鸟一个激灵腾空落地,直勾勾的盯着秦隐,眼中满是愤怒。 “有问题?” “我乃堂堂上古圣兽,毕方!纵横天外天四千五百载,风光时羽翼一挥天都要烧穿!”毕方激动的唾沫星子都溅到少年脸上,“说句话怎么了,我还能背诗呢,妖兽能和本圣尊相提并论么?!” 少年抹了抹脸,叹了口气。 这鸟怕是脑袋被他抽傻了,鹦鹉也能的,或许比它还能吹。 还币方……铜币孔确实是方的。 “嗯,你这么厉害怎么还在这躺着。” “我那是……我……”毕方瞬间嘴里卡壳,但犹不服输,“本圣尊进来体恤民情了,顺便传达传达天意。” “什么天意?” “那个青木浆果给我吃口行不行?”毕方看着秦隐身边的小口袋,猛吞口水。 “算了,你这样我也是有责任,我还是回家吧。” 秦隐拍了拍脑袋,他感觉和这只鸟再对话下去,就要怀疑自己智商了。 随手将剩下的青木浆果都扔给自称毕方的肥鸟,秦隐收拾收拾准备下山。 这只鸟吃完自己走吧。 自己第一次狩猎,竟然以失败告终。 “你去哪?”毕方一口吞下青木浆果,扑腾扑腾飞起来高喊。 “回家。” “等等我。” “你跟我一起回去?” 秦隐转过身子,皱眉询问。 “本圣尊真的是神兽,我就随便看看。”秦隐没注意到黑亮的小眼中闪过的狡猾。 “你随意,注意别乱开口,村子里都没见过妖兽。” 秦隐心里又追加了一句,当然我也没见过。 “好说,好说。小子,你碰到本圣尊算是天大的造化。”毕方飞落到秦隐肩膀,也不计较妖兽这两个字了,反正爷天生高贵。 “多一张嘴吗?” “你羞辱爷。”肥鸟的脸色更红了,异常愤怒。 “那你别吃我家饭。”秦隐奚落道。 “就吃一点点!那能叫吃吗!”肥肥的红鸟在据理力争。 “叫爷爷!” “爷爷。”肥鸟毫无节操,那叫一个乖巧。 “……” 秦隐无奈的闭上嘴巴,带着这只撵不走的红鸟消失在山林中。 第9章 少年不惧死 一只肥嘟嘟的红雀,正无聊的在屋里乱飞,只是它的目光总会时不时畏惧的瞄向一个位置。 桌角上静静放着一把匕首。 秦隐在屋外练功的时候,这只胖鸟总会目光阴晴不定的注视着那柄凶器。 “喝!” “哈!” 少年胸腔的声音激荡,听得毕方有些烦躁,翅膀扑棱了片刻,它落在桌子上,一蹦一蹦的跳过去,但依然与匕首保持着两尺距离。 “爷要不是好奇这个玩意早走了。” 毕方小声的嘀咕道。 一个凡人少年,竟然连续让它吃了几个大亏。 连续被打翻三次,全是抽脸…… 还差点被那匕首削了毛! 连做鸟最后的尊严都没了,它怎么能忍! 只是当准备烧死秦隐的瞬间,却发现那把匕首带给它莫大的危机感。 “不可能啊……” “这就是一块凡铁所锻之物。” 毕方终于走过去,伸出一只爪子小心翼翼的敲了敲,然后抓起来扔到一边。 清脆的撞击声响起,桌面上除了多了一个浅浅的刻痕,并无异样。 它甚至走过去用脚趾带起一条细细的火线划过匕面……没有烧灼痕迹。 “坚硬倒算是个特点了……那为何当时竟然让它感觉到一种灵魂的割裂感?” 毕方眼中闪过疑惑。 “兵器六阶十八品,凡、宝、灵、圣、天、神。” 凡兵——凡铁锻造,世俗皆是。 宝兵——武器大师锻造,加入天材地宝,或诡异或锋锐,颇为珍稀。 灵兵——大灵修者刻画阵纹,能灌注灵力增幅主人。 圣兵——封印妖魂,威力大增,能够斩断灵兵,却容易反噬。 天兵——具备意识,能够自行吸纳灵力不断完善自身。 神兵——挥舞间可斩山断海,屠戮神魔。 “对爷的圣火没反应,显然和灵兵以上无缘……最多宝兵!” “怎么可能呐!” 思维又重新陷入死循环。 毕方烦躁的飞了一圈,看到梁上挂着的一串山楂果干,怒气冲冲的从头到尾一个一个吃掉! “不过爷飞了这么多天,这里倒是个藏身的好地方,等查清楚了再弄死这个小子,爷就离开!” 肥嘟嘟的红雀眼中闪过一丝凶厉,狠狠的吃掉最后一个红果,然后吐出的山楂核连成一条直线噼啪钉进桌子里。 这个叫做秦隐的凡人废物,就等着被毕爷玩死吧。 小眼中闪过得意。 屋外再度传来秦隐练拳时的厉喝声。 毕方抬头看了看,扑棱棱飞出去。 烈日下,少年汗落如雨。 扎马步,双拳如青牛双角,身形腾空挪转,一动一静,竟带出一种扑面而来的厚重感。 “健体拳第三式,神牛倚角——” “喝!” 两拳打出,臂膀上的汗液震散,少年头顶热气蒸腾。 “别练了别练了,什么神牛,就是一头吃草的牛!”毕方听到那个什么神牛就烦躁,自己这种圣兽没见吹捧。 一头牛还被吹上天了。 双拳一旋,宛如青牛发力,秦隐打完这一套后收拳而立,不满的看着那只肥鸟,“这拳强身健体,当真有效。还有,牛不吃草吃什么!” “你这只鸟不也馋浆果吗!?” 毕方瞬间涨红了脸,“鸟吃果子的事,那能叫吃么……” “那叫什么?”秦隐盯着这只没脸皮的鸟。 “那叫……”毕方重复了几次后便是一连串听不懂的话叽叽喳喳冒出,偶尔夹杂着什么“物华天宝”“有缘者得”之类的话。 然而秦隐继续直勾勾的看着它…… 终于毕方被盯得羞恼了,张口就是一道足足两尺的火苗喷出! “别盯着我看,再看我焚了你。” 然而秦隐似笑非笑的看着这只肥鸟,随手抄起一根木柴递到肥鸟眼前,“你点火特别好用,再来一次,我去煮粥,多放松果。” 毕方听着前半句还犹自气恼,结果听到后半句眼睛瞬间亮了,张嘴就是又一道火苗喷出点燃那根木柴。 然后秦隐随手丢在不远处的灶台之下,拍了拍手,显然这动作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毕方满意的看着那边燃起来的灶台,自己吐出的圣火瞬间就点燃那些木柴,火苗又高又旺。 所以煮出来的松果粥也必然香喷喷的! 这世间啊,因缘际会,一饮一啄,皆有定数。 看那铁锅之中不已是沸腾了么,鸟眼中的满意之色越发浓郁。 突然,腹腔中炸响如雷鸣,毕方老脸一红,立刻转移话题问道:“秦隐,你练这玩意有用吗?能让你多背两捆木柴还是怎么?” 秦隐专注的翻看着那本入门健体拳,头也不抬回道:“我必须练,为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什么梦?白日梦吗?”肥鸟明显好奇了,看不出来这小子还挺有野心的。 啪的一声,合上秘籍,秦隐目光炯炯的看着毕方,让这只鸟有些心慌。 “看本圣尊作甚?我肉少,强调很多次了。” “你不是自称圣兽吗?那你知道的一定很多。” “哈哈哈,那当然!本圣尊的学识犹如天上星辰,浩瀚如海。”毕方嘎嘎的笑起来,用翅膀用力的拍打胸脯,结果忘记是飞在半空了一下摔在地上,但立刻若无其事的重新飞起来,“问吧,本圣尊满足一次你的求知欲,看在这些天你勤快供奉爷的份上。” 说完这句话后,毕方只感觉秦隐的目光中竟然带着一种从未见过的锋芒! “你曾经说过来自天外天,那么我问你,在这个世界……是否有无上神通,真的能够穿越古今,横跨位面。” 说出这句话时,秦隐的瞳孔深处有着隐隐的波动,面容郑重。 毕方诧异的看了少年一眼,这还是它第一次看到秦隐这般模样,虽然很惊讶,但…… 这只自诩圣兽的红雀落到秦隐头顶,伸出翅膀摸了摸秦隐的额头。 “奇怪,没有发烧啊……” “什么意思!?” 秦隐将毕方猛地甩开,喘着气问道。 “我说你是不是烧傻了?哈哈哈哈。”毕方捧着肚子在地上打滚狂笑,“你个凡人还做什么白日梦,穿越古今,时光倒流?违背天地因果?还提到了其他界域?要是能这样这天地早就乱套了,惹怒爷的,爷直接回到过去把对方烤熟了,哪儿还会在这陪你过家家?” 连打几个滚后,毕方一个翻身飞在半空,然后毫不留情的讽刺道: “才几岁就学会做这种白日大梦了?” 说完之后,毕方机智的等待跑路,它心中一阵暗爽。 谁让毕方大爷最是记仇呢。 然而秦隐却并没有毕方想象中的懊恼,眼中的激动仅仅持续了那么片刻,就重新恢复了平静。 他摇摇头,垂下眼皮继续看着那本健体拳。 与其在这幻想,不如更努力的去改变自己。 毕方看到秦隐瞬间恢复了那种无趣的样子,不禁有些着急起来。 这可不行,完全没有刺激到秦隐。 于是毕方大叫一声。 “等等!” 嗯? 毕方这一刻目光透着威严,声调缓慢而沉重。 “但千万年来还有这样一个传说……命运天轮,在三十三重天(注1)之上,有至尊掌管,可以推动时光流转,可以扭转天地命数,可以穿梭古往今来,可以只身踏破位面。” “传说里那个命运天轮,或许能够逆天改命哦。”毕方说完之后不动声色的看了秦隐一眼,等待少年询问下一句。 果然,秦隐猛地抬头,双目透出精光,竟一把抓住毕方。 “命运天轮!?” “三十三重天是哪里!” “至尊,是什么境界!” 一声比一声紧张。 【终于来了。】 “嘎嘎嘎~”这一刻,毕方畅快大笑,用力一挣,在院落上空飞舞,边飞边喊:“都说了是传说,所以你还是做梦吧。至尊?观海、照月、展翼、乘云、垂天境界,你知道几何?若登临顶点,三十三重天就在它们之后。” “若一路杀到最高天,你就是理所当然的至尊,至于命运天轮能不能做到……你亲自推推、转转就知道了。” 毕方的笑声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讽刺,它特别喜欢刺激秦隐,也特别喜欢看到对方一脸呆傻的表情。 还至尊呢,这方天地如此落后,真是一群井底之蛙,先扛过蛮族和妖族的入侵再说。 就那什么破牛拳,练到最后能打死一头牛不? 对了,还有那劳什子天轮,爷做梦都梦不到长什么模样,看这傻小子还真想推一推呢。 哈哈哈哈,让本大爷笑掉羽毛。 没见识、土包子…… 心情大爽的毕方直直飞进那边的灶台里,舒爽地连泡澡带喝粥。 【嘎嘎,傻货,这一锅松果粥都是爷的了。】 …… 秦隐根本没有理会那边在粥锅里打滚的肥鸟,他低头看着双手,掌心捏的发白。 【可以推动时光流转……】 【可以扭转天地命数……】 【可以只身踏破位面,穿梭古往今来……】 这个世界,竟然真的给了他一丝那不可及的希望! 大青山,一座新坟。 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是我一世之憾…… 若一切能够重来,儿当陪伴身前,带你们看遍这…… 山河万里如画! 气血躁动临近沸腾时,竟被秦隐生生压下。 灼灼烈日下,少年平静回头,看着那边的灶台。 “我要成为至尊。” “啥?”毕方一愣,停止扑腾,待确认自己听到的没错之后,抱着肚子在大铁锅里打滚,“笑死爷了,哈哈哈哈。” 然而秦隐却没有理会毕方的嘲笑声,他拿起那本健体拳册子,转过身躯。 “只要希望之火不灭,我为什么不能成为至尊!?” 少年的声音,如朝阳初升,一字一句。 毕方的嘲笑声戛然而止,它感觉自己算计的好像特别失败,根本没有打击到这个小子,所以它不甘心的再开口: “先不提你修炼不到,先说说若半路你死了呢?” “那也要死在三十三重天之上!”秦隐抬头,目光森然而平静,竟让毕方感到某种心灵的悸动。 “你不怕死!?” 毕方的这次追问却没得到回答,它的目光中带着一种怜悯。 不过蚍蜉而已,竟然妄想吞天,可怜世上痴人说梦者太多。 然而秦隐回望毕方,嘴角勾起一丝令人心寒的弧度,而后转过身,一招一式,打拳。 他目光中有着说不出的平静。 怕? 他秦隐的字典里,没有这个字。 ===== 注1:此书中的三十三天取自儒教以人为本的尊神理念,又名“三十三城天”,意思是神居住在天上的城池。并非常见的道教和佛教阐释,特此说明。 第10章 修我神功,无坚不摧 毕方看着秦隐的背影,眼中闪过不甘。 “秦隐!你不是要练功么?本圣尊送你一个大造化!” 然而秦隐根本没有理会它,继续在打拳。 “本圣尊的神功,你难道不想学!” 少年陡然回头,咬牙切齿的捏起那本《玄宗杂役弟子强身健体拳》,“神功!?这本书别人给我时也说是神拳!你再送我一本?你要还想吃粥就闭嘴。” 毕方急了,看一眼那边还没喝完的松果粥。 双翼张开,一扇。 哗! 刹那间璀璨而纯粹的火焰从全身腾起,绚烂的火雾绽放。 秦隐身前竟然腾起一股难以忍耐的热浪。 然而这景象只持续了不过眨眼功夫。 毕方急冲冲的吼道:“吸纳天地灵力入体,以本圣尊独门经络运转,足以令周身燃起灵力火焰,练到高深之处,一拳足以熔穿城墙!你难道不想学么?” 这只红雀的眼底深处浮出一丝狡诈。 它就不信这个傻小子不动心。 呵呵,逆行全身脉络,辅以火灵修行,练到最后不焚它个内外焦黑才怪,爷的功法是那么好学的吗? 哈哈哈,待到那时,毕方大爷就看着你烧死,然后得意离开。 带着你的白日大梦见鬼去吧。 果然,当看到那炸散的火雾之后,秦隐的目光中闪过波动,眯起眼睛冷声说道: “你会这么好心?” “当然,本圣尊要躲避仇家,你这地方虽然破烂低贱,但是胜在安全。这就当付给你的租子了,区区一部功法,爷不放在眼里。”毕方早就料到这小子机警,于是拿出自己准备好的说辞。 “什么品级?”秦隐抛出一个他极为关心的问题。 “天……地……玄……玄阶中品,对,没错。” 毕方还真没想好这是什么品级,张口就想说天,但自己都感觉有点鬼扯。 地?那小子也绝对不信。 玄?玄阶下品就已经是一些小宗门的镇派功法了,还不算太辱没这功法,那就玄! “玄阶中品,这可是观海境的高手都渴望的绝世功法。”毕方仔细思索之后自己越发相信了,笃定说道。 “黄阶中品吧,你可真能吹。”秦隐哪里不知道这胖鸟嘴里没谱的样子,张口就打断对方的鬼扯。 毕方气的眼珠子都鼓起来。 黄阶? 简直侮辱毕方大爷。 但……忍了! 黄阶就黄阶。 “你要不要!?不要就算了,爷继续喝粥去。”毕方作势要走。 “要。” 毕方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瞬间飞来落在秦隐头顶。 “你别动,听好了,爷这门传世功法名为《炎火绝》,可强行汲取灵力入体,让你一介凡人即可借天地之威,焚尽万物。” “若修了爷这神功,再坚的盾,再硬的墙,再寒的冰,都能给你熔穿!” “天地五行,于天即金、木、水、火、土!于人则为仁、义、礼、智、信!” “义,火德。义者,守中庸正道,秉公而行,庄重而威。居君位,统御之道。” “火德,属义。那水呢?”秦隐冷不丁的问出一句,毕方瞬间呆住,差点忘了下来说的话。 紧接着这只鸟恼羞成怒,“不知道!爷只会吐火,不会喷水。能不能别乱打岔?” “爷就是看中你这烈火性子,甚合心意,这才准备将天大的造化传给你,要不要!不要爷就走!” 听到这情急愤愤的声音,秦隐横眉怒目,全身肌肉绷紧瞬间扎下马步。 “要!” 毕方的眼中狡诈光芒越发闪耀,它此时恨不得张嘴狂笑。 什么引灵入体,将火灵导入体内,等到三百灵脉凝成气旋,自然会让火毒堆积于气旋之内,修行气旋越高,火毒越强。 日后一旦到了某次需要聚全力爆发的时刻,那就会瞬间自焚。 哈哈哈哈,这名字是爷刚想的,这功法也是爷乱改的,爷自己都没练过。 爷就喜欢给人希望然后扼杀。 毕方的眼中闪耀着兴奋。 轰,一阵热浪从头顶腾起。 那股灼热的气息笼罩整个头顶,秦隐只感觉眼前景象一变,熟悉的草屋破院消失不见。 天空中悬着一座巨大的三足圆鼎。 铜制的鼎身上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红色大鸟,鸟喙恰好对准圆鼎内部,喷吐出熊熊火焰。 无数火星被从空气中吸入巨鼎,然后化作火舌喷涌而出,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这画面看的秦隐心神激荡,因为这天地之间的巨大火鼎远远比那本黄阶 “这是爷传给你的观想图,为了报你这份恩,我可是下血本了,忍住小子!” 轰! 秦隐刚刚打起十二分精神。 只感觉脑海中刺痛传来,一片宛如星空的脉络图浮现于视线之内。 流动的火焰从起点到终点。 三百灵脉、六百灵脉、九百灵脉…… 直至整整三千灵脉汇成的十个气旋。 每一条火脉都有着自己的运行轨迹。 这三千火脉交织成一个生生不息的火焰图纹。 “哼。” 那种感觉仿佛有人在用锤子将钢钉打入大脑。 闭上眼睛,铺天盖日的红炎,几乎将自己彻底吞噬。 秦隐脖颈上青筋毕露,生生忍住不发出半点声音。 毕方刚刚用力啄了一下,抬起头,大声喊:“忍住,这是火灵入体之功,会有疼痛,但传功时期切记不能三心二意,否则前功尽弃。” 这话说完,秦隐一拳打在地上,整个人半跪于院落里,如同一尊石雕。 【哈哈哈,知道疼了,爷啄死你。】 嘣! 嘣! 毕方一下一下啄者,一点点火星在四周溅起。 【怎么不叫了?】 【不疼?】 毕方只感觉脑袋都有点发蒙了,停下动作。 “邪门了,爷的灵力怎么灌不进去?” 毕方抬起头,用翅膀擦了擦嘴,连唾了两口。 低头看着秦隐头顶上被自己凿出的几个大血包,若无其事的转头飞起。 “你先起来。” 闻言,秦隐睁开眼睛,视野里重新恢复成院落景象,一只肥胖的红鸟在面前抖着翅膀飞动,看上去异常吃力,只是对方的眼神似乎有意无意的避过自己。 头顶隐隐阵痛传来,秦隐皱眉摸了一下,眼神瞬间定格…… 掌心湿乎乎,带着温热的粘稠感。 那是被鸟喙啄出的鲜血,同时还有那—— 三个馒头似的大包! 一手都握不过来。 “毕方!”秦隐的声音发寒。 “干啥?” “我头顶怎么回事?” “传功必经步骤,爷还想问你呢,爷耗费了半滴本命精血,结果最后一步,爷给你的火灵种子怎么传不进去!?”毕方转过头愤怒的说道。 “我怎么知道?”秦隐现在恨不得将这鸟给烤了。 头顶血淋淋的一片,还肿起三个大包,要说这鸟不是故意的他都不信。 现在他都怀疑刚刚那些异象怕不是毕方骗他的。 “不对啊,最后一步。” 毕方不甘心的说道,那最后一步,是它用自己的灵力来为秦隐种下一颗火种。 等到将来秦隐进入气旋境时,一旦使用这招【炎火绝】,就会瞬间引发身体自燃,而它的这颗火种则保证了火焰不会轻易熄灭。 换句话说,这是坑死秦隐的最后一步! 怎么能不成功呢? 它的半滴精血啊,得吃多少好东西才能补回来! 毕方有些急了。 “爷再试试。”红鸟扑腾的飞向秦隐头顶。 “试什么?不行!”秦隐死死捂住头。 “那我就看一眼。” “滚!” “看完爷就滚,你说几圈就几圈!”毕方有如一头疯狗般进攻,而且锲而不舍,最终偷袭成功。 肥鸟稳稳落在秦隐头顶。 第11章 一窍不通 “像你这么贱的鸟还有几只?” 秦隐看着自己被挠出几十道印子的手掌,狠狠说道。 “没了,就我一只。”毕方得意洋洋的回道,直到三息之后才感觉不对,“什么叫我这么贱?” “爷这是天生高贵好吗?让本圣尊心甘情愿贡献精血的,你是第一个。” “总感觉你没安好心。”秦隐嘀咕了一句,结果吓出毕方一身冷汗,连忙不做声专注查看秦隐的经脉。 两只翅膀分别罩住少年的太阳穴。 十息之后…… 毕方脸色难看的抬起头,“你这个废物。” 秦隐竟然百脉闭塞……一窍不通! “你想死是么?!” 秦隐一把攥住毕方抓到眼前,声音寒冷。 然而毕方却悲愤的抬起头看着秦隐,猛啄秦隐的手背,“你还爷的精血!你还爷的精血!” 啪! 手起掌落。 肥鸟被秦隐直接砸进泥土里。 “你这鸟疯了吗!?” “爷真是傻了,在你这浪费时间。” 毕方从泥土里站起来,扑棱棱飞向天空,回头鄙视的看着秦隐,“五体不通灵,身如顽石,你这辈子连伪灵人都成不了,修个屁的行。” 秦隐听到这句话身体瞬间一顿,猛然抬头,“你说我无法修行!?” “修个屁,好好练你的健体拳吧,爷走了!” 然而当毕方刚刚冲入百丈高空,天空之中似乎有某道视线射来,一种灵魂颤栗的感觉从心底浮起。 毕方眼中浮现惊惧和愤怒。 “竟然还在找爷爷?” 这只鸟猛然想起这十天里在秦隐身边似乎毫无被注视的感觉,一旦升空就会出现。 “爷是上了你家母鸟了还是怎么的?跟儿子似的天天找爹。一群老王八!” 难听的谩骂声回荡在半空…… 然后,老老实实的飞回院子里。 “你不是要走么?”秦隐冷声问道。 “爷不甘心,半滴精血就这么浪费。”毕方别过头,看着那边还剩半锅的松果粥。 “我不是无法修行么?” “对啊,你这身体天生经脉闭塞,永绝天人之路。这辈子就是给你给再好的功法,也没用。”想起这个毕方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回来的原因是什么,我懒得问你。想留下来,可以,帮我干活,以后伙食减半,饿了自己想办法。” 少年平视那只红雀,脸色上没有半点落寞,声音不容置疑。 这只红鸟谎话连篇,回来的理由肯定是假的。 至于他无法修行的话,真也好,假也好…… 难道被人说是废物,这辈子就废物似的活下去么? 秦隐双手死死攥成拳头。 他的命,别人说了不算。 他的路,他自己走! 而毕方听到那个条件,眼中阴晴不定,最终不甘心的叹了一口气:“爷好心,就留下帮你吧,不过以后修行的事别再向爷打听了,打听也没用。” 说完之后,毕方如一道利箭般冲回厨房,高喊道:“从下锅粥开始算。” 【先混几天,等到天空没有异样,爷就走。】 念头通达,毕方舒适的在粥锅里打滚。 …… …… 一个月过去,秦赵氏依然没有回家的迹象。 健体拳十六式,随着一次次翻看,那册子打开时产生的幻象也越来越淡。 秦隐心知这是灵力衰减之后的效果。 除非精通这十六式健体拳的灵修者再度用灵力灌注。 咚、咚、咚,连踏三步,秦隐步伐厚重,腾身反手砸出一拳,汗水激荡。 咔! 一段小腿粗的树干直接被他扫断。 那粗糙的皮肤上新伤旧痕,纵横交错。 吐气如虹,手臂一条大筋抖动,手腕震荡,收拳而立。 那边吃肥一圈的毕方,正舒服的睡在一个茅草窝里,整整持续三个时辰的练拳声都没把它吵醒,收拳声却让它睁开了眼睛。 看着秦隐那遍布双臂的伤疤,毕方眼中闪过复杂。 “这一拳怕是有着四百斤的力气了吧,这个家伙明明百脉闭塞,却依然执着,这些天……啧啧,对自己还真是够狠啊。” “只是这种炼体的方法,伤的都是本命气血,没有灵力的巩固和保护,最终只会把自己练废。” “这个家伙虽然脾气太差了,但煮粥却还是不错的,唉,以后要再找个给本爷煮粥的傻子可有点难了。” 红鸟扑腾扑腾的飞出茅草窝,落在一个树杈上,趾高气昂的俯视下方。 嗯,旁边院里的母鸡正在用爱慕的眼神看着爷。 可惜,你太胖了。 毛也不够亮。 否则临幸一下也未尝不可。 毕方砸了咂嘴,用鄙视的眼神看了一眼那只母鸡,随后转过视线,如君主般俯视大地。 “喂,兀那贼子,本座有话问你。”肥雀语出惊人。 “说鸟话。”秦隐浑身热气蒸腾,走到水缸旁舀了一大瓢水灌入喉咙。 鸡鸣村的水甘甜冰凉,着实是解暑去火的好东西。 “爷都说了,你这种百窍不通的废……人,练到最后除了把你自己练废了,没半点作用。你在这浪费时间,还不如带爷去外面逍遥一番,如果找到如这松果粥一般的美食,爷没准再恩典给你一些好东西。” 说完之后,毕方又傲气的抬起头,只是那一双小眼却在滴溜溜的转。 “练,还有一线希望。” “但如果不练,永远没有希望。” “再说你能有什么好东西,再啄我几个血包?” 秦隐冷漠的说道,话语中带着嘲讽。 天知道这一个月的时间里秦隐打出了几百万拳…… 从日落打到天明,连睡觉都扎着马步。 伐木、劈柴、练拳…… 简直魔怔了一般! “你!我要是你,我绝对不会——”听到那带着讽刺的语气,毕方小眼一瞪就开始反驳。 “可惜你不是我,所以你永远理解不了。” 秦隐毫不客气的打断毕方的话,随手将一件晾干的衣服披在身上,“我要进城,去不去随你。” 说完之后,秦隐就走到角落推出一具装满整整齐齐木柴和几个木桩的两轮车,头也不回的就走出去。 扑棱扑棱! 一对小爪子稳稳的落在秦隐肩膀上。 毕方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若无其事的说道:“你这没见识的样子若去了城里,被人骗了也不知道,本座看着你,免得到时回不来。” “唉,爷的眼界何其之高,能陪你去看一座小破城,已是天大的恩典了。” 秦隐自动把这两句话过滤掉,目光平静的看向前方那蜿蜒小路。 一个月了,秦赵氏没家信,也没回来。 他得去看看了。 第12章 春心荡漾 天通历七百二十一年的六月,骄阳似火。 午时刚过,烈日烧灼着每一名行人的脸颊,连江边的柳叶也无精打采起来。 只有苦力和脚夫们才在鱼梁城里挥汗如雨。 就连那些平常吆喝最响亮的商贩们躲在路边的阴凉里不肯出来。 一名穿着麻衣的少年推着吱扭吱扭的两轮车走入鱼梁城。 汗水浸透上衣,大滴大滴的掉落在地,但少年的脚步却没有半点的减慢,眼神一如既往的明亮。 一只羽毛鲜艳通红透亮的肥雀,原本懒洋洋的躺在少年肩上,但自进入鱼梁城后,这只肥鸟就一个激灵立了起来。 毕方:“唔……这城门着实气派了点,仰看间竟有遮天之势。” 秦隐:“这是小偏门。” 毕方有些恼怒,但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说道:“对,没错,我就是说这个小偏门。等等,那如此巨大的水轮!!” 秦隐:“水车……” 毕方一滞,复又若无事一般看向其他方位。 “那一串亮晶晶的物件是何物,竟如此香甜!” “那边的小娘子在看本座呢,哈哈哈,那小娘子一定没见过这么威风凛凛的大鸟。” “地上扑的竟然是青石板,这随处可见的地面都比你家显得高贵,这座城竟然壮丽至此!” “我听到了什么……如此清脆动人的鸟叫!鸟叫!嘶……” 毕方倒吸一口凉气。 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一家铺子,身子这一刻挺得笔直,身子在轻轻的颤抖。 这突然的安静反而让秦隐诧异了,不禁歪头看了看自己左肩。 却见这只肥鸟激动的眼睛都开始冒光。 “怎么不叫了?咱们两个到底谁没见过世面?喂,胖鸟。”秦隐停在一处垂柳荫下,顺便擦拭汗水。 “你别说话!爷看上她了,她的毛色竟然比爷的都要鲜艳,而且体型也这么大,一定能够承受爷的鞭挞……”毕方喃喃的说道,并且从头顶开始,一小撮毛开始高高炸起。 于是毕方开始激动的鸣叫起来。 这一刻,它终于记起它鸟的身份了,它发情了。 “啾啾~啾啾~” 毕方的叫声很高亢,甚至差点压过此起彼伏的蝉鸣。 远处那只比毕方大了一圈多的彩色……鹦鹉? 秦隐看着那家店铺的方向,那弯弯的鸟喙还有那大眼睛,分明就是一只鹦鹉。 那只神气的五彩鹦鹉淡漠的眨了眨眼睛,看了毕方所在的位置一眼,然后毫无表情的转过头。 “这高傲的神情,这性子……太辣了,爷喜欢!爷今天必须上了它!” 毕方有些激动的发狂了。 秦隐闭上眼睛,胸腔起伏了一下,他差点有掐死这只蠢鸟的冲动。 他进鱼梁城是来办正事的! 不是送这只就会吃喝睡觉的蠢鸟来交配的。 “秦隐,快带爷过去,你带爷过去,爷今天什么都听你的!你要烤了我都行!” “当真?我过去可以,但之后你今天一天别说话。”秦隐眯起眼睛。 “成交!”毕方两只翅膀捂住自己的胸口,这么多年了,心脏从来没有像此刻跳动的如此暴躁。 于是秦隐不紧不慢的推车向那家典当铺走去。 毕方这只傻鸟肯定不知道,那个方向本来就是秦隐进西市坊要经过的一条路。 显然这个时间是用膳的时间,透过帘子可以看到典当铺的大堂内连伙计都没有。 近了……近了…… 秦隐刚刚走到那典当铺十步之外,毕方已经如离弦之箭般冲了过去。 五彩鹦鹉一惊,回过头,看到一只双眼冒光的红雀正死死盯着自己。 “太美了,这毛色,这光泽,这美丽,简直世间罕见。” 毕方的眼里此刻只剩下对方那有些诧异的神情。 毕方激动的挪了一小步。 那只五彩鹦鹉的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和怒意。 毕方又挪一步。 秦隐没心思搭理这两只鸟。 因为毕方根本不是他的宠物。 就在这时,一名穿着丝绸锦缎的胖商人在两名下人的陪同下恰好转身走向典当铺,在经过鸟栏的时候,向身侧多看了一眼,轻咦了一声。 “张老板这是又买来一只母雀子配对吗?这毛倒也通亮,就是体型小了点。你这神俊的悬虹雀最近可是有些躁动,可别把这小红雀给弄死啊。” “听闻悬虹雀可是有着妖兽血脉,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呢~” 胖商人轻轻弹了一下那五彩鹦鹉的翎毛,然后哈哈笑着走进典当铺。 “张老板,我王某人前来拜访了……” 秦隐恰好走到典当铺门口,也清晰的听到这句话。 母雀子?小红雀? 那这般说来……秦隐不禁转头看了一眼。 这次那被称作【悬虹雀】的五彩鹦鹉似乎听懂了胖商人的话,眼睛中透出一丝光亮,终于开始回头看向毕方。 然后悬虹雀浑身的五彩羽毛轻轻展开,如一头骄傲的鸟中皇者在展现自己的威严。 原来这只红雀是等待自己宠幸的母鸟呢,虽然丑陋一些,却聊胜于无吧。 “啾~”悬虹雀懒洋洋的叫了一声,似乎在叫毕方过去。 在秦隐眼里,毕方的脸孔则瞬间血色尽褪,无比难看…… “啾?”看到毕方没有动弹,那只悬虹雀疑惑的偏了偏头。 “啾?你它爷爷的还敢啾?你是个公的!” “然后你还想上我?” “……你想……上我!?” “爷让你啾,今天我要不把你这身毛给拔了,爷跟你姓!” “让你啾!” “让你是个公的!” “竟然还让爷自己凑过去,爷非得临幸你全家!” 下一刻,一连串的骂声直接从毕方嘴里喷出。 悬虹雀呆住了。 悬虹雀瞪大眼睛。 悬虹雀惊恐的看着毕方如疯狗一样扑了过来。 …… 一瞬间,属于悬虹雀的惨叫声凄厉传出。 秦隐浑身打了一个冷颤,连忙加快几步,他可不想被误认为跟这傻鸟是一伙的。 毕方已经疯了。 听到典当铺里传出的动静,秦隐连忙三步并作一步,推着两轮车一溜烟的跑到前方拐角阴凉里,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差点被这该死的鸟给拖累。 “哪个杀千刀的拔我鸟毛了!” 一道惊怒之声猛然在后方的巷道里炸响,看样子应该是典当铺的老板。 “多珍贵的悬虹雀,这腚上的毛都秃噜了,谁他娘的这么狠心……” 那典当铺老板颤抖的声音中都带着哭腔。 “有人薅鸟毛了?” “呦,有乐子?” 原本平静的街道上,瞬间热闹起来。 …… 毕方跑了? 秦隐耸了耸肩,这蠢鸟自食其果。 至于去寻找……他可没这功夫。 先把木柴送到炭舍,然后把那几个树墩送给老木匠。 自己就可以去赵府探望秦赵氏了。 扑棱棱~ 咚。 肩膀一沉。 秦隐侧头看去。 不是那只肥雀还有谁!? “这么快就结束了么……啧……佩服。” 秦隐目光带着敬佩,声音诚恳。 毕方也看了一下秦隐,默然无语,眼中酝着清泪,嘴角还粘着一根漂亮的蓝色羽毛。 鸟喙紧闭没有半点说话的意图,毕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将嘴角的羽毛蹭掉,而后轻轻别过头。 现在毕大爷不想说话,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这叽叽喳喳的贱鸟终于老实了。 秦隐的心情莫名愉快起来。 接下来,就先把这些木柴和树墩给老木匠送过去吧。 话说回来,这老木匠…… 还真是个怪人呢。 第13章 字字戮心 自天武王朝成立两千年来,所有的城镇便都是四四方方的造型,包括内部的城区结构也是道路横平竖直,宛如棋盘。 鱼梁城面积相当大,从东走到西八万步,从南到北十万步。 单单一个鱼梁城人口就不下五十万之巨。 若不是烈日灼灼,此刻的街道上早已摩肩擦踵。 所以此时偌大的鱼梁城中,没人会特意注视一名推着木轮车的少年。 在这大热天里还在大街上汗流浃背的,只有卖力气的下等人。 又走了一刻钟,秦隐擦擦额头蒸腾的汗水,抬头看着眼前那破旧的铺子,连个牌匾都没有。 如果不是门口摆着几把崭新的木制桌椅,根本不知道这里还是个木匠铺。 “掌柜!” 秦隐看着顶着炎炎的烈日冲里面大声喊道,却无人回应。 又接连喊了三遍,那铺子虚掩的大门才被缓缓拉开。 一名似乎刚刚午睡被吵醒的糟老头子打着哈欠走出,睡眼惺忪的注视秦隐片刻,这才咧嘴一笑,“老秦家的小子,都一个月没过来了。” “家里有事耽搁了,老规矩,一车木柴、四个树墩,还有我雕刻的一头牛,您过目?” 秦隐嘿嘿赔笑着,丝毫没有见外。 这个老匠人有点意思,每次来都没见到几个上门买货的人,偏偏这店开在这里就是不倒,听秦赵氏提过,西园街上的这木匠铺最少有十年了。 “看什么看,你这小子最近这半年良心了,有这功夫我还不如再打会盹儿~~哈欠~~” 老头摆了摆手,“行了,送进去吧,那四个树墩给我小心放好。然后你那头木牛,一会擦干净点。” “好嘞。” 秦隐一抹脸上的汗,低头推车从侧院门进去。 临近的一刻,老头眼睛发亮的看着秦隐的肩膀。 “呦,你这小子都有钱玩鸟了,不过这雀子没精打采的劲儿一看就不讨喜。” “养着玩。” 秦隐眼角余光看着那将脑袋都扎进羽毛里的毕方,嘿笑说道。 毕方此刻心情已经失落恶劣到极点,听了两人对话更是没半点反应。 老头也就是看了一眼便不再关注。 卸货的功夫,秦隐再次打量了一下这个院子。 地上没有丝毫打理过的痕迹,杂乱无章,角落里堆满了零零散散的木件。 他已经给这孙木匠送了六次,每次都没看到这铺子里有其他人。 无儿无女? 秦隐摇摇头,不去想那么多,毕竟这只是诸多赚钱营生手段中的一个。 一刻钟后,木匠铺的正堂内,老木匠捧着那栩栩如生的木牛看了良久才抬头,“真是你雕的?” 秦隐撇撇嘴,“老孙头,你想赖钱?” “就在这,给我雕个烛台看看,今天的工钱多给你加二十文。不然我就不收了。” 老木匠丢了一套刻刀到秦隐面前,扬起下巴摆明就是耍无赖。 “直接给我铜钱多好,非要多此一举,谢谢孙老爷。” 秦隐一笑,也不推辞,直接接过那套刻刀开始在木头上雕花。 秦隐握着木头的左手不断旋转,右手下刀如飞。 木屑纷乱,一个精美的烛台开始出现在视野之中。 闲来无事雕刻小物件的本能已经被烙印在秦隐的灵魂里。 他甚至能闭上眼刻出暗龙那帮兄弟们的模样。 他的手很稳。 手掌悬着像磐石一般纹丝不动,五指却又能够如灵猴一般不断交替。 他不反感在人前显露这门手艺。 他只是怕如果再忘了这手艺,就没法将记忆里那些人的模样雕刻出来,更会渐渐丢掉那个曾经来过的记忆。 老匠人注视着那个烛台,又或许是在注视着秦隐的手,也不知在想什么,安静的没有说话。 “呶,拿钱吧,木柴120文,树墩60文,木牛您给加到了40文,承惠一共220文铜板。” 秦隐将那刻着繁花纹路的烛台安稳放在桌子上,笑的干净阳光,当然如果不去看那伸的笔直的手掌。 老匠人收回视线,眯起眼睛看着秦隐,直至秦隐心里开始有些发毛才慢吞吞开口,“老秦家的小子,你做木匠么?就凭这不抖的手,你……” “不做。”秦隐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每次来都来一套这种流程,这老头子怕是脑子有些不大好用了。 老木匠笑呵呵没说话,那浑浊的眼睛看了秦隐一眼,啧啧感慨着,接过木头转身走了。 “我老孙头的手艺,多少人想学。”孙木匠的感叹声故意说得很大。 按照以往的惯例,秦隐仅仅是摇摇头便走了,不过这一次秦隐却是罕见的回了一句。 “我有正事要做,没兴趣学这个。” “你要干什么?”老木匠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扭头问道。 “我要去天上。”秦隐指着天空,此时的态度倒是颇为认真。 怕是被一脚踢傻了吧? “臭小子赶紧滚。” 老木匠冷哼一声,直接将秦隐轰走。 秦隐哈哈大笑着从木匠铺走出,掂了掂手里这220文,省着花够秦赵氏吃一个月好的了。 她没回来,那自己于情于理也该看看,毕竟两人相依为命。 至于妖女给的那锭银子,等回来路上兑了吧。 否则没法跟秦赵氏解释这钱怎么来的,秦隐也不想总听一个老妇人在耳边唠叨。 …… 此刻距离木匠铺约两千步的一家药店,正有名老妇人一瘸一瘸的走出,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 “秦赵氏,本医馆的药也仅仅能帮你止痛,你也不开活血的药,也不开理气的药,更不肯在本馆做推拿,说句狠心的话你这腿彻底瘸掉也就这几天的事!你可想好了!” 听到身后的一名药童不满的话,老妇人慌忙抬起头,“不碍事,不碍事,老妇的腿不碍事。” “唉,你好自为之吧,真要瘸了可别怪到我范家医馆头上。” 药童没再多说返回了医馆。 这老妇人面色虚弱的擦擦额头汗水,继续一瘸一瘸的向前走去。 中午这些许的时间她还能试着接两个缝补的活。 儿子最近懂事了,身体恢复的越来越好,她比什么都开心。 若不是……若不是最近的事情,她早就把本月的工钱带回家了。 现在甚至她只能勉强维持着不亏。 可是想到见不到儿子,更没法给儿子买些进补的食物,秦赵氏就一阵悲从中来。 “是娘没用啊,呜~~” 一边抹眼泪,一边小心挪动,短短百步的距离,几乎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小破摊子摆在了树荫下,秦赵氏坐在露出的树根上,每当看到一人经过便喊一声:“针线缝补,两文一件。” 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秦赵氏似乎已经习惯这样。 突然,一道阴影遮挡了秦赵氏的视线。 老妇人惊喜抬头,但表情瞬间僵硬化作恐惧。 “赵、赵管事。” 面前那人的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低头看着那地上写着“缝补”字样的麻布,伸出一只脚踏到上面,而后缓缓碾动。 “我说你这瞎眼老寡妇,是不是……偷的那五两银子,不准备还了?” 声音如刀,字字戮心。 ==== ps:总是没人评论,这样老当很难嗨起来啊,码字都不带劲儿了…( ̄_, ̄) 第14章 我取一样东西 秦赵氏的脸上瞬间血色尽失,手掌压抑不住的颤抖起来。 炎热的夏日里,这话让她如坠冰窖。 “老妇没有偷钱……” “啧啧,你当时可不是这样说的,当着少爷小姐们的面,你可是承认你偷了我的五两银子。” 那人扬起下巴,中年人模样,眼中闪烁精光,尖嘴猴腮,正自得的捋着那几根胡须。 “那是赵管事您、您逼我……”秦赵氏强忍着恐惧颤声说道,现在那条被家丁们打残的右腿还在隐隐作痛。 砰! 一脚将那破布踢飞,尘土扬了秦赵氏一脸。 赵管事的脸色冷下来,“你再说一遍?” “求求您,行行好,赵管事……我儿还需要养身体,老妇已经一个月没回去了,求求您饶了我吧。”秦赵氏慌忙跪在地上,不住磕头,一下一下很快脑门上就见了血。 “饶你?”赵管事眯起眼睛,“也不是不可以。” “啊?谢谢赵管事!”秦赵氏抬头看着赵管事那不算高大的身影,又惊又喜,根本顾不上额头的血渍。 “别急,你从赵家滚出去,然后管住你的嘴,我自然饶了你。”赵管事阴测测的开口,此刻笑起来像干尸一般渗人。 这老媪看到他和府里的丫鬟偷欢,这些天每当看到这个老娘们,赵二就感觉浑身都泛着不自在。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直接宰了这个老寡妇。 都说这娘们眼瞎了,谁他妈信? “不行啊,老妇需要这营生养家啊,我儿正长身体,我儿还要上族学,我不能走,老妇不能走……”秦赵氏喃喃的说道,然后仰头抱着赵二的脚苦苦哀求。 赵二眼中的闪过一丝戾气,抬头看了一眼四周。 没人。 直接一巴掌抡圆扇下去! “给老子滚,滚!不滚就拿钱来!” 秦赵氏只感觉左脸颊瞬间遭受重击,眼前一黑,整个人就被扇了出去。 紧接着就是一脚一脚狠狠踢在身上。 尤其是赵二特意“照顾”她的右腿时,那钻心的疼痛让秦赵氏脸色煞白。 但从始至终,这个老妇人都只是蜷缩身体,抱着头护着右腿,死死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眼泪和血在往嘴里咽。 她知道自己不能反抗,甚至不能开口。 家里需要这份生计,只要能把儿子身体养好,能让儿子上了族学有出息,让她死都行。 “你滚不滚!” “你个贼妇!” “你怎么不去死!” 一下比一下狠,一声比一声暴戾。 …… 咯吱咯吱。 少年大汗淋漓,空荡荡的木轮车在石板路上颠簸前行。 …… 咯噔。 木轮车重重放下。 再看那推车的少年早已不在巷道之中。 红雀被惊得飞起来。 …… “你那废物儿子还真是你的心头肉啊。” “那这条腿就给老子断着吧!” 看着一声不吭的老妇人,赵二越打越气。 通红的眼睛盯着那条瘸腿,脸上浮起狞笑,一脚用尽全力猛地踩下去。 你不走,老子就把你逼走。 看赵家要不要你这个老残废! 恍惚之中,秦赵氏根本不知道下一息自己将要遭受何等的痛苦。 但她好像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那声音似喷涌的火山,似倾盆暴雨中乍现的惊雷,带着无尽的狂怒。 “——滚——” 斜地里一道劲风传来。 习过武的赵二顿觉不对,猛地向侧面看去。 刚刚他怒气冲心,竟然忘记注意四周。 一道宛如牛犊般的身影霎时欺入身前。 脚如弹刀掠出残影,竟是迎着赵二的踩踏而去。 赵二的眼中闪过戾意,腿上发力,而是更快更狠的踏下。 砰! 劲风激荡。 赵二的腿如同踩到一条抡来的石柱被猛地弹飞。 整个人踉跄错开四五步才站稳。 脚掌落地,传来阵阵麻意,竟让他一时间站立不稳,这让赵二又惊又怒。 “谁敢管我赵府的事!” 抬头,映入赵二眼睛里的是一名目光冰冷的少年。 不远处,窝在车板上的毕方仰起脖子,有些吃惊的看着那突然抽疯的少年。 鸟喙张了张,却又没说话。 毕方终于不再将头埋下,而是跳到木车挡板上,目光灼灼的看着。 秦隐腮部咬合的都有些变形,盯住赵二深深看了一眼后便单膝跪地,根本没有在意自己已经被震至发麻的脚掌,直接抱住蜷缩的老妇人。 当那熟悉的手掌搭在自己肩头时,秦赵氏颤抖的身躯瞬间安静下来。 “是隐儿吗?是我的隐儿吗?” 秦赵氏的声音中带着惊喜,甚至压过了此时腿上传来的剧痛。 “是……我,你这是……怎么了。”秦隐低头,看着秦赵氏的惨状,鼻腔之中气息粗烈,却努力让语气平静下来。 “娘没事,娘没事,隐儿你怎么来了,你的胸口还疼不疼,这一个月娘没能回去照顾你是娘不好,你别吃冷饭,药材都给你放在咱屋的柜子里,你记得……” 秦赵氏紧紧抓着秦隐的手,在不住的叮嘱,似乎忘了这是什么场合。 这个老妇人的语言里充满了不能回去的自责。 秦隐扣着老妇人的手掌越来越紧。 听着老妇人的絮絮叨叨,他的嘴越抿越紧。 自从来到这里后,他从来没对这个老妇人喊过一声娘,但秦赵氏对他的好却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娘没事,真的。”妇人抓着自己儿子的手,不断宽慰。 “有什么事我来扛着,咱先回去。”秦隐在老妇人耳畔轻轻说着。 “娘……娘……不能走。”没想到秦赵氏这时却突然回拒,“你快回去,快走。” 秦赵氏不想让儿子知道自己的事情,哪怕是对方的冤枉。 “是……他不让你走吗?”秦隐冷声问道,这时才正式抬起眼皮看着几米之外的赵二。 管家着装,瘦高个儿,眼神阴冷,落地很稳,练家子。 如果拼力,或许会胶着一刻。 倘若搏命,十息之内,他言赵二必死。 苦练月余的青牛劲开始起效,秦隐的手臂、肩膀肌肉开始微微鼓起。 “不,不是,这不管你的事,是娘不好,你先走,听话吾儿。”秦赵氏接连推动秦隐,却发现少年坚毅的身躯纹丝不动。 “这个瞎眼的老娘们欠着我五两银子,怎么你这破落户的败家子还想替老娘出头?” 赵二语气阴冷。 但这一刻,一直劝解秦隐离开,甚至先前一直默许赵二说法的老妇人却陡然声音拔高,“我没偷!” 秦赵氏激动的看着少年,浑浊的眼睛中有泪光闪烁,“娘没偷钱,隐儿,娘不是那种人,娘从来都不做偷鸡摸狗的事,呜呜……” 秦隐是她活下去的全部希望,自从老秦家的男人死了以后,秦赵氏所有的心血便都在自己儿子身上。 先前承认,是想把事情控制在几个人的耳中,不让秦隐为她担心。 但此刻如果让秦隐认为自己是这样一个偷鸡摸狗的娘,那她宁可一头撞死! 这是秦赵氏骨子里最刚烈的一面。 “哼,你也不想想你这腿怎么瘸的,你这瞎婆子!让你滚不滚,哈哈哈哈!”赵二一句话,让秦赵氏如坠冰窖,心脏几乎冻结。 “我……没偷钱。”秦赵氏泪流满面,她哀求的看着自己儿子,口中只是在不断重复一句,“娘不偷钱,娘不偷钱……” “你这个贼婆,哈哈哈,让你滚你不滚,自讨苦吃。”狂笑声在这空旷的巷道里传的好远。 此刻赵二的突然发难让她彻底崩溃。 秦隐看着她。 秦赵氏的身躯在颤抖,她浑浊的眼中满是乞求。 “娘不偷钱,娘不……” “我相信你。” 秦隐缓缓将秦赵氏抱起,声音平静。 呢喃的声音戛然而止,瞬间眼角泪如泉涌,这个老妇人垂下头呜呜的哭泣。 “慢着!怎么,想走,银子呢?还有踹本管事的这一脚怎么说?”赵二的声音充满怨毒。 “五两?”秦隐顿步,回首反问。 “五两雪花银!” “拿着。” 一大锭银子被秦隐随手抛出。 “二十两?”赵二下意识接住,眼中透着惊喜。 秦赵氏愕然,挣扎着看向赵二那里,哆哆嗦嗦的问道:“儿?” 这银子怎么来的? 那可是一锭银子,整整二十两! 她身躯单薄的可怜,秦隐看着对方那条不正常垂下的右腿,没有答话,仅仅是将她小心翼翼的放在身后不远处的双轮车上。 咯吱咯吱。 然而木轮仅仅滚动十几步便停下。 秦隐将双轮车放置到一旁的拐角阴凉里停下。 “等我一会。” 秦隐将自己的麻衣脱掉为秦赵氏盖住腿,轻声叮嘱。 “隐儿,你要干什么!他是赵府的管事!你别乱来,你……” 看到秦隐转身竟然再度走回那条巷道,秦赵氏开始激动,想要起来,但刚刚赵二的毒打让她根本没力气起身。 老妇人有些疯狂的大喊:“你给我回来!回来!” 但秦隐却充耳不闻,听到身后老妇人歇斯底里的呼喊,终于停了一瞬,回首看着那双浑浊的眼睛,轻轻留下一句话: “人,可以没脾气,但不能没骨气。我取一样东西回来。” “不是银钱……” “是尊严。” 秦隐转身消失在老妇人的视野中,迎着那边尚未离开的赵二,平静迈步。 秦赵氏僵在车上,瞪大眼睛。 嘴巴哆哆嗦嗦张了又合,却是没能发出一个字。 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晶莹。 这是…… 我的儿! 第15章 其烈如火! 人影再现。 秦隐的话既传入了妇人的耳中,也传入了管事的耳中。 赵二正在端详银子的眼睛阴冷下来,抬起眼皮,“你个破落小儿,难道还想跟老夫好好算算这银子的归属吗?尊严?呵,这锭银子我还怀疑你是偷的赵府!” 秦隐没有理会,目光自然扫过四周,日头正盛,四下依然无人。 起码是现在。 一截麻绳被他缓缓从腰后抽出,一圈一圈缠在手掌之上。 看着脚尖开始悄悄分开的赵二。 秦隐的步伐没有半点紊乱,走到赵二身前十尺之处,站定。 “她在,我不动你。” “现在,她看不到。” 毫无感情的声音听的赵二心里一阵邪火,阴冷反问,“臭小子,而后呢?” “而后?” 秦隐视线微垂,俯视比自己矮了半头的赵管事,一脚刹那抬起,收膝。 猛地一脚窝心踹! 轰! 赵二双臂挡在身前,整个人却仍然被横踹一丈远! 两手散开,轻轻颤抖,他的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 这一脚,竟然好似一头蛮牛冲撞而来,那力道,怎么可能是眼前这破落户小子能有的? 咚! 一脚重重踏地,周围的青石板都在震颤,沉积的灰尘纷纷扬起。 秦隐双脚生根,跨步而立。 双瞳之中这一刻无半点色彩! 玄宗健体功法如洪钟大吕在耳边回荡。 劲道开始从肌肉中升起,浑身肌肉尽数鼓起。 遵从此世界天道,曾经陌生的青牛劲此刻遍布全身。 一牛之力!可撼千斤! 就是这具在毕方眼里百窍不通的废材之躯,竟在月余时间里生生将玄宗健体拳练成一半! 因为这具躯体下,埋藏的是秦隐那曾惊艳另一个世界的卓越天资,和那足以承受世间一切苦难的……无上意志! 左脚跨开,两脚与肩同宽,两手爪握成拳抱于腰间,拳心向上。 秦隐眼神漠然的划过那双被麻绳彻底包裹的拳头,眼皮缓缓抬起。 形意五行,炮拳属火,一气开合,其性最烈,其形最猛! 这一式,他要泄掉心里那再压抑不住的怒火! 炮拳,起点式! 远处的毕方一对小眼中出现错愕。 它发誓从来没教过秦隐这拳法,甚至都没看秦隐练过。 难道这个小子以前练过武? 而另一边,当看到秦隐此刻陡然刚烈如火的起手姿时,赵二先前看轻的眼神终于变了。 “小子,竟然是个练家子,只是就凭不知哪学的下三滥招,就想和你赵爷斗吗!” 声音刚落。 赵二脚步间弹跳交错成影,手臂如毒蛇般甩来。 空气中似有长鞭炸响。 赵二他不是灵修者,但在鱼梁豪门赵家这么多年,防身御敌的功夫可也是修习了二十多年! 这一手白猿拳法,可是脱胎于黄阶功法《白猿拳经》的锻体部分。 是赵家恩赐给老仆们的无上荣耀。 这是外界那些武馆根本学不来的。 右臂甩起如重鞭,落点赫然是秦隐的脑侧。 只要打实,不死必残! 看对方半息之内杀招已至。 秦隐依然保持着定步姿态,双瞳缩成针尖,悠长的呼吸下一瞬陡然一闭。 右脚瞬进寸步。 左臂翻转间斜架眼前,姿态浑厚如石。 轰! 秦隐感觉宛如巨石锤臂,身躯一矮。 赵二眼中露出喜色,虽然他抡出的手臂被卸些力气偏到一侧,但这招无疑已经取得巨大优势。 对方也就普通武人的水准。 这力气,半牛之力多些有限。 妥当了。 然而就在他心念刚浮起间,下一刻眼前的少年却左臂突的一拧,一荡,力道凭空再涨五分。 自己的右手不由被带偏。 一瞬之间赵二中门大开,这名管事那双鼠目眼里有掩饰不住的惊愕。 展身进击! 秦隐根本没有理会自己已经被砸成青紫之色的左臂,那藏于腰间的右拳这一刻却仿佛刹那挣脱数十条绞缠的麻绳与皮筋,如攻城重锤轰然崩出。 丹田劲。 这一刻行于肌肉筋膜之间的青牛劲如同烈火上的一桶油,这一刻赵二竟然恍惚看到一头青牛向自己狂暴撞来。 不…… 是一头疯牛! 不好! 这念头刚闪过。 空气陡然闪过一道短促强劲的炸裂之声。 噗! 那枚被麻绳包裹的拳头正中赵二腹部。 赵二双眼刹那密布血丝,一口鲜血卡在喉咙,身形重颤。 小截,成功! 秦隐弓步出拳,漠然抬首。 那平静的面孔此刻在赵二眼中化作无限恐怖。 这个小子,简直冷静的可怕,明明也受伤了但连眼皮都他妈不眨一下啊。 情急之下,赵二生生压住这一口血不吐,左臂之内骨骼爆响,竟凭空拉长数寸,斜着盖下。 白猿拳法——腾空抖毛! 以攻代守,这是赵二此刻的应对,他必须重新拉开距离,然后好好审视对方的套路。 右拳掌背绷紧,秦隐屈肘上顶。 玄宗健体拳第六式——青牛昂角! 吕洛妃送他的的玄宗健体拳,此刻竟被秦隐练活了,这浑然天成的一击完美融入此刻的架招里。 远处落到树枝上观看的毕方瞪圆了眼睛。 这招,不就是这小子日夜苦练的其中之一吗? 此刻用出来,毕方那刚刚被悬虹雀弄沉寂的心再度崩腾起来。 这选择的时机简直太妙了! 以肘代拳。 牛角扬起的角度刁钻到极点,瞬间与赵二手臂相撞。 咔。 一声令人心颤的骨裂声从臂膀内传出。 赵二猛地张口痛吼出来,他的左臂遭受重创,身形被弹开。 截其中肘为大截,奏效。 中门大开! 赵二被彻底破招。 秦隐那折起如犄角的右臂此刻猛然拉长成鞭,翻拧突变劲砸。 肌肉绞紧,猛地一收,右拳一瞬间如重锤般轰然砸下! 轰! 这一刻被荡开中门的赵二眼睁睁看着那拳锋如锤落到自己肩胛骨。 半边身子瞬间麻住,紧接着就是钻心的疼痛传来。 眼前一片天旋地转,赵二轰然倒地! 还没等他从晕眩中摆脱,就感觉一只手掌猛地扣住他脑后头发,向上一提。 重重一砸! 砰! 赵二那每天必刮须抹膏的脸蛋被狠狠按到地面。 碎石将他金贵的脸颊硌烂,鲜血开始渗出。 赵二嘶嚎着想要起身。 但此刻的秦隐已经单膝死死压住他的大脊椎骨,左手再度发力一提。 “啊!” 头皮被拽起那钻心的疼痛让赵二喊出来。 他被那只有力的手掌提着强迫歪过头。 痛楚间,赵二看到了那一双平静到可怕的少年眼睛。 “二十两。” “唔唔。”赵二挣扎着拼命摇头,他感觉自己的眼泪和鼻涕都流出来。 “买你一身伤和这……一条腿。” 赵二瞪圆眼睛! “不!” 他的头再次被狠狠甩下。 压于背上的膝盖终于离开了。 然而对方的那条腿却却悬在自己小腿上方。 “不、不、不……” 脚如象踏。 咔! 仿佛树枝猛然劈裂的声音。 管事的右腿不正常弯折。 “————啊!” “我、要杀了你……啊!!” 赵二身躯弓成一只虾米,脸孔因为剧烈的疼痛都开始扭曲变形,在那凄厉嚎叫。 他看到了掉落在一侧的那锭银子被捡起来。 疼痛打滚的他被翻过来,他又看到了那一张平静到可怕的少年面孔。 秦隐将带血的银锭放在赵二的胸口,看着赵二那惊惧躲闪的眼神,凑到对方耳畔,森然开口: “这钱,拿好。” “再多喊一句,信不信……我剐了你?” 赵二只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立起。 这个小子的眼睛,比他在王朝北疆曾看到的饿狼都要可怕。 这真是那个瞎婆子的娃? 赵二嘴唇哆嗦着,牙关紧咬甚至脸都涨的有些发紫,却终究没能再说出一个字。 秦隐淡漠的看着对方,起身。 动静终究是惊动了一些人,该走了。 少年垂着一条受重创的左臂,踉跄走向那停放板车的拐角。 “走,我们回家了。” 秦隐推起双轮车,红雀从树枝上重新落回少年肩膀。 …… “隐儿,你受伤了,让娘看看。” “不碍事。” …… “娘没偷钱,但娘好想自己偷钱了,是娘没用。”秦赵氏抹着眼泪,拼命的想起身,却被一双手轻轻压住。 “我信你。不哭了,将来我还得治你的眼睛呢,再哭就不好治了。” 少年的声音温和,如清风拂面。 …… “我儿有出息了,我儿有出息了。” 老妇人又哭又笑,坐在木板车上,有一句话终究还是没说出口,那就是…… 娘死也瞑目了。 ==== ==== ps1:老当推荐其他渠道的读者可以下载【起点读书】的app,独有的本章说可以尽情吐槽,这里各路神仙云集,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超有趣的。而且老当还建立好了人物角色卡,大家可以尽情添加标签,上传同人图,制作大事记…… ps2:今日起开始稳定两更,凌晨一章,中午一章。 第16章 失踪 “药汤熬好了,请来的大夫说你的腿需要静养,就是……” “伤的时间长了,日后走路不便是吧,娘没事。” 秦赵氏欣慰的看着秦隐,自从去年大雪死里逃生一次,她的儿子就真的长大了,而且越来越成熟了。 只是…… 还是不肯喊一声娘么。 秦赵氏心下有些黯然。 “趁热喝,我出去转转。” 秦隐看到对方接过药汤后又帮着秦赵氏躺靠好,便拿起旁边已经快被拧烂的汗巾走出院子。 “你的手……唉。” 看到秦隐转眼间就走出柴门,秦赵氏只能叹一口气。 抬头看向破烂的窗外,夕阳如血。 秦赵氏保持这个姿态,注视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这才低头开始喝药汤。 “我儿……不能一辈子在这里砍柴。” “娘不能拖累你。” 碎碎叨叨的低语轻轻回荡在木屋里,气息虚弱,却异常坚决。 …… 柴院的角落。 秦隐直接靠坐在柴堆上,从腰后扔出一只布袋。 在他的身前摆着一枚捣蒜罐。 秦隐解开衣衫,露出那条肿胀发紫的胳膊。 那个管家还真有点邪门。 明明底盘不稳,看着不像个武人,但偏偏交手时却感觉对方底力极强,尤其是被击中的部位,此刻已经过了两个多时辰,疼痛不减反增。 就好像皮肤下面有条蜈蚣一样在不断蠕动,将疼痛扩散加剧。 “还是小瞧了他啊。” 秦隐低声感慨着,单手解开布袋,取出里面的东西。 红影一闪,毕方扑棱棱落到秦隐肩上,小眼直勾勾的看着秦隐取出的东西。 “红花、赤芍、白芷、栀子……这都是……” “给爷吃的吗?” 这可是活气血的药材啊,吃完以后耳清目明的,浑身都通透。 毕方眼睛亮了。 突然它感觉到一阵杀气袭来。 不好! 毕方脖子僵硬的转过来。 秦隐眯着眼正注视着它。 “看爷作甚。” “别动歪心思,不然我就把你强暴一只公悬虹雀的事说的满城皆知。”秦隐淡淡开口。 这只鸟看到吃的眼睛就亮,现在盯着自己的药材,这分明不怀好意。 毕方的眼睛瞬间瞪圆,浑身羽毛炸起,眼睛通红如火。 “爷没上它!你威胁爷!” “嗯。”秦隐冲着旁边扬了扬下巴,“滚一边去。” “你这小子再说一遍。”毕方的羽毛上都开始闪烁起火星,声音酷寒。 “滚。”秦隐面无表情,“悬虹……” “滚就滚!” 毕方脖子一扭,气冲冲的飞到旁边的石磨上,瞪着小眼看向秦隐,一眨不眨。 “小子,这最后一次,不许在爷面前提起悬、虹、雀这三个字!” “这辈子,只要再遇到这破烂雀子,爷看到一只,杀一只!” 胖鸟咬牙切齿的声音被秦隐自然忽略,他开始有条不紊的将药材捣碎研细,然后调和上挖来的野蜂蜜和烈酒。 一刻钟后,捣锤拿开,一团黑乎乎的膏状物黏在罐底。 秦隐将这些黑膏挖出来抹在自己的左臂上,从始至终眼神都没半点波动。 “秦隐,你到底疼不疼?”终于还是毕方忍不住问出一句,实在是它看着秦隐台镇定了,镇定的就和那胳膊不是他的一样。 秦隐取出琅琊匕在胳膊上轻轻划过几处位置,那似蜈蚣蠕动的区域猛然有淤血射出如箭。 这时肿胀感终于开始消失,秦隐终于抹上了吕洛妃曾经丢给过他的冰肌散。 清凉的感觉瞬间沁入身体。 秦隐有条不紊的开始为伤口包扎,头也不抬的淡然反问,“你说呢?” “我觉得不疼。”毕方咽了口唾沫。 “那就不疼喽。”秦隐用煮过的汗巾将胳膊裹住,用牙齿帮着系住结口,抬眼灿烂一笑。 “真变态。”毕方打了个哆嗦,竟感觉这夏日的夕阳凭空有些冷。 “夕阳真美啊……” 秦隐靠在自家的柴垛上,看着天空的火烧云。 刚刚包扎完的左手翻出一块木头,右手持着黯淡无光的琅琊匕刺入木头,如笔走龙蛇,木屑纷飞。 本该思索灵力来源与修行去路的大脑里,这一刻竟然闪过那布满根雕和树墩的店铺。 还有孙木匠那张笑眯眯的老脸。 “秦家的小子,你做木匠么?……” 秦隐连忙摇摇头。 这都想的是什么玩意,真想也应该想吕洛妃那个妖媚娘们的大长腿啊。 那大长腿,那水汪汪的眼睛。 那天然去雕饰的脸蛋儿。 少年的气血不经意间翻腾起来。 秦隐满意的再闭上眼。 ……一具具雕刻异常精良的木雕。 那些木雕就好像活过来一样。 然后…… 又是孙木匠那张老脸! “我不会真是个变态吧。”秦隐猛地睁开眼,喃喃的说道。 “我不做木匠,这辈子都不可能做的。” 摇了摇头,秦隐撑起身子向屋内走去。 “喂,这太阳还没落山呢,这就回屋了?”毕方在那哔哔的问着。 “我可能失血过多出现幻觉了,睡一觉补补气血。”秦隐摆了摆手,头也不回的消失在胖鸟的视线里。 “变态没事啊,有好多修炼阴阳功法弄错性别的妖人呢,这都很正常的。” “那些大能可是一个比一个变态的。” 毕方小声嘀咕道。 突然这胖鸟的话音一顿,脸色阴沉。 “等等,爷的粥,谁做?” …… 夜色笼罩大地。 白日还是骄阳似火,当黑夜降临天意刚凉,竟是淅沥沥的雨水开始掉下。 由点连成线,雨幕将大地拍打的泥泞,连虫鸣声都开始消失,显得这小村庄更加寂静。 “隐儿。” 一声轻轻的呼唤,没有得到回应。 柴房内重新陷入安静。 不多时,一道人影踉踉跄跄从柴门走出。 咯吱~ 木门推开,一道佝偻的人影披着蓑衣一瘸一瘸的走出。 木门被轻轻合上。 屋檐下的木箱里,红雀睁开眼茫然的看了一会,缩了缩身子,重新挤在草垛里睡过去。 破烂的厢房里,秦隐翻了个身子。 他这次好像梦见吕洛妃了。 腿真长啊…… 还直…… 咂了咂嘴。 这是秦隐来到这里以后睡得最安稳的一天。 好像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喊自己了,没有杀意。 梦里? 翻了个身,秦隐又沉沉睡了过去。 …… 等等! 秦隐突然睁开眼睛。 身子忽的起来。 滴答。 凉凉的雨水落到自己脸上。 秦隐抬起头,看着又开始漏雨的屋顶。 刚刚好像确实有人喊自己。 因为那声音肯定不是吕洛妃那娘们的。 秦赵氏? 自己这一睡怎么睡得这么死。 是不是老妇人需要喝水起夜之类的? 起身随后取过木盆放在漏水的屋顶下,秦隐走出柴房。 撩开门帘。 没人! 四周静籁,除了雨声就是毕方细微的鼾声。 摸了摸席子和那薄薄的破布衾。 凉的。 走出屋门,空荡荡的院落,所有的柴火都和白天一模一样。 只是地面被雨拍打的泥泞,雨水将地面所有的坑洼都遮平。 天空看不见月亮。 现在的时辰…… 应该是丑时,也就是凌晨2点左右。 而自己睡觉的时间应该是戌时,约19点左右。 那声“秦隐”或许是真的。 但现在的问题是,这雨夜里…… 秦赵氏…… 去哪儿了。 第17章 一字重千钧 咣!咣! 屋檐下,木箱被拍的哐哐响。 “又着火了?不是我!我错了!” 毕方嗖的一下钻出来,身上带着一连串的火星,惊慌失措的喊道。 “刚刚是不是有人出去?” 秦隐凝声问道。 “嚓,没失火,爷又做梦了。”毕方被雨水一淋瞬间清醒过来,于是怒气冲冲的看向秦隐,“爷在睡觉,怎么知道,就是听到木门吱扭开了一声,这不给粥喝还不让睡觉是吗,小子你太过分了!” “木门开……多久之前?” “爷警告你……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等等,你叫醒我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就是子时之前出的门。 秦隐一把攥住扑棱的红雀塞回鸟窝。 “谢了。” 小雨淅淅沥沥,秦隐直接奔出院落。 “喂,对本圣尊还有没有点尊重啊,信不信爷一把火撩了你这破屋子啊……真舒服。”毕方喊了一半扭了扭身子,草垛包裹着身躯让它舒服的眯起眼睛。 “爷不跟你一般见识,爷继续睡了。” 美滋滋的打了个哈欠,毕方继续接上它刚刚没做完的美梦。 …… …… 秦隐踏出院门,目光落在地面一凝。 他家在鸡鸣村的南落,门前恰好是一处缓坡,院门处于上坡,不积水。 所以那清晰的脚印瞬间就落在秦隐的眼中。 左深,右浅。 还有一个深深的泥洞并行。 脚步有些杂乱,间隔时长时短。 ……秦赵氏,撑着拐杖。 几乎瞬间那个老妇人雨夜踉跄前行的样子就印入秦隐的脑海里。 “你要……做什么?” 秦隐单膝点地,视线沿着那狭长泥泞小路向前眺去,声音低沉。 起身,秦隐脚步交错,身影飞快的消失在雨幕之中。 他不曾叫她娘,因为他忘不了大青山的那两处新坟。 但毕竟一世人。 秦隐清楚的知道,自己是那个老妇人的全部。 再苦再累,都相依为命。 而如今秦赵氏却不辞而别。 在这个雨夜,这个正常人走路都可能摔到的泥路里。 他不知道那个老妇人是怎么想的。 但他知道…… “子无母,无以至今日。母无子,无以终余年。既已为母子,更应相依为命,我……” “当护你无恙。” 少年的语气轻声却坚定。 雨幕中,秦隐冲出鸡鸣村,沿着崎岖泥泞的土路,奔向那灯火通明的鱼梁城。 …… 咚!咚!咚!咚! “鸣锣通知,关窗关门,小心雨淹。” “五更天!凡我天武,致奉圣谕;紧守律法,各保平安。” 两名更夫披着蓑衣在鱼梁城的巷道里敲锣而行。 脚步有些快,实在是这整夜的小雨太烦人。 交了五更,天就快亮了,他们也就能回去美美睡一觉了。 这偌大的鱼梁城,可是有着最少十名气旋武者坐镇,哪怕戍城的士兵都是王朝精锐,他们这些更夫的作用也就是报个时辰罢了。 吱扭。 开元街上的左手第一间大宅,院门被缓缓拉开。 一名杂役打着哈欠出来,结果刚迈过门槛就听到砰砰的磕头之声。 这名杂役被吓了一跳差点摔倒在地。 “谁!这可是赵府的大门。” 杂役恼羞成怒之下连忙呵斥道。 更夫恰好从巷道出来转入开元街。 这边的动静自然也传入他们耳中,只是这两名更夫对视了一眼就悄悄走远了。 “这条街上的事儿,只要那些大人们不发话,咱们就别乱掺合。” 细微的对话声被雨点砸落在石板上,随着淡去的人影缓缓消失。 …… “秦赵氏求见大管家。” …… “求求你。” …… 灯笼昏黄的光线下,一名全身泥泞的老妇人跪在赵府的大门外,不住的磕头,脑门很快就见了血迹。 “秦赵氏,你还敢回来!” 杂役看清之后,不由吸了一口凉气。 昨天下午可是发生了一件不得了的事啊。 赵二管事被这老妇的儿子打了。 现在竟敢回来? 待借着灯笼的光亮看清楚之后,这名杂役瞪圆眼睛,拿起扫帚就抡在妇人身上。 “还不滚!” “滚不滚!” 杂役拼命的用扫帚抽打,希望将这个扫把星赶走,一旦被管家看到,自己绝对没好果子吃。 然而当他越这样想,事情就越向着他想象的那样发生了。 一名年约四十,国字脸,穿着牙白短褂的中年人无声从门后出现,面色冷漠,“出什么事了?” “啊,大、大管家。” 杂役听到那淡淡的声音,瞬间吓得一身冷汗,连忙回头将秦赵氏的事情转述。 并且他怕大管家怪罪到自己头上,末了添油加醋的说了一句需不需要将这老妇人丢出去。 听完叙述之后,大管家眯起眼睛,眼中毫无感情的看了一眼地上的老妇人。 “指示儿子打完赵府的人,还有脸回来,是代子受罚么?” “秦赵氏甘愿受罚,请大管家开恩,允许我儿读赵府族学。” 妇人不断磕头,然而大管家的脸上却是没有半点表情,他嘴角仅仅勾起一个嘲弄的弧度,“什么时候我赵府的族学是这么容易进了?” “那大管家,您看小的是不是把……”杂役一听这连忙表示忠心,比划了一个丢出去的动作。 “附耳过来。” “如果她就这么跪着,就让她跪到天明之后,然后轰走。” “如果嚎叫,就将她打走。我赵府的威严,不是谁都可以触碰的。” 悄声吩咐完之后,大管家居高临下的看了一下秦赵氏,冷笑一声转身而走。 秦赵氏就跪在那里,伏在地面上,一下一下……不知疲倦的磕头。 雨水落到地面崩散的水珠很快将她的衣裳打湿。 瘸着的右腿不时传来钻心的疼痛。 秦赵氏不发一言,依然磕头不止…… 隐儿,娘没用,能为你做的不多。 娘想打你,但舍不得。 你给老秦家争气了。 你给娘争气了。 你就是让娘能活到现在的那一口气啊。 所以娘绝不能做你的拖累。 这就是秦赵氏的心声,一个没看过两本书,大字不识几个的妇人所想。 半个时辰过去…… 一个时辰过去…… 雄鸡声嘶力竭的报晓。 天亮了。 只是这讨厌的雨却没有丝毫停止的趋势,甚至开始转为瓢泼大雨。 哗啦啦的声音将天地盖的茫茫一片,耳边尽是水声。 赵府的大管家打着哈欠出来,看到秦赵氏还跪在门外。 掸了掸衣袍,从门槛迈出再次居高临下俯视。 “声音太小,我听不见。” 冷漠的声音传入妇人耳中,那孱弱的身躯伏在地面轻轻颤抖。 “求求……大管家……” “……开恩。” 秦赵氏虚弱的抬起头,眼前那管家的身影模糊不清。 腿本就折了,漫长的夜路更是让她跌了不知几十次。 从昨晚出发到今日破晓,整夜雨淋不得歇,已经严重透支了秦赵氏的身体。 “再大声点。” 大管家冷笑。 “求求你……” “哈哈哈,我听不见。” 大管家仰头大笑。 恰好看到,黎明之际,一道人影呆呆的矗立在赵府的大门外,似乎刚来,又似乎已经来了片刻…… 雨水连成线从斗笠垂下。 秦隐脸颊抽动,死死咬着牙齿。 地点和他所估无差。 只是眼前一切,却远远超出他的意料。 她……跪了多久。 她,不知道腿骨断了吗? 原来,这一世…… 同样有人在乎他。 望着那道伏在地面的孱弱身影,秦隐只感觉心脏仿佛被人用手死死攥住一般。 嘴唇剧烈颤动。 “……娘!” 这一刻,少年双膝轰然跪地,头颅重重磕下,水花飞溅如白浪。 他秦隐一生,站着生,站着死。 不跪天,不跪地。 独跪父母! 声音哽咽,一个字缓缓从雨幕中绽放,却如惊雷般在妇人耳畔炸响。 秦赵氏颤动的身躯一顿,不可置信…… 猛然回头! 大雨瓢泼,少年跪地。 一字重千钧。 *** (下一章中午12:00更新) 第18章 起手如钢锉 娘…… 秦赵氏的眼中尽是不可置信,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只是眼泪却如决堤的江水一般从眼眶中浑浊而下。 我儿喊娘了…… 我儿真的喊娘了! 多久没听到过了。 十年? 还是更久? 这一刻,她甚至都隐约出现幻觉,忘记质问秦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少年跪于雨地,一声娘,几乎让秦赵氏欢喜到发疯。 但是。 回过神来的秦赵氏重重磕头。 “求大管家!” “呦,这就是你那打断赵二腿的儿子啊,呵。”一声冷笑,大管家面色冷漠,“既然送上门来,那让他自己打断自己的腿,我可以考虑去和族学说一声,至于成不成看你们的造化。如何?” “不要想一走了之,在鱼梁城敢招惹的赵府的人,还没有。” 说话的空档里,大管家的身体内骨骼发出一阵噼啪的爆响,如同竹节雨夜拔高时发出的脆响。 那看似普通的身躯,此刻竟然开始一点点变得魁梧起来。 甚至他周身的空气流动这一瞬都沉重起来。 脚下的石板都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老妇人僵住,抬起头,面上一片惨白。 传说中赵府的大管家是灵修者的事情…… 竟然是真的! 大管家,赵忠,气旋境。 这可是超脱于凡人的……灵修者! 气旋境三重! 这一刻,平淡无奇的中年人,终于显露出他的狰狞。 灵力脉络中奔涌,凝成旋涡。 …… 灵力储于气旋,可以随着发力配合功法爆发出来。 气旋一重,便可凭借灵力爆发,开碑裂石! 而气旋三重……一旦打实,掌毙猛虎都是轻而易举之事。 “娘,儿先扶你起来!” 这时,清朗的少年之声传来,秦隐披着雨幕走向大门,眼睛通红。 那个中年管家身上隐隐传来的威胁,已经让秦隐全身汗毛都立起来。 这绝对是他迄今为止见过最强的人。 鹰隼般的眼神盯着自己的脚步。 就像曾经遇到的那些武道宗师,一举一动皆推演于心。 那一双眼睛如刀子般,将自己看个通透!! 大管家赵忠就这样好整以暇的看着秦隐,面上依然挂着淡淡的冷笑。 他能觉察到这个小子的谨慎和戒备,甚至看到秦隐每一步落下时压出的平静水流。 环境越平静,人便越紧张。 但,即便这样,他眼前的这个小子都没有走开逃跑的迹象! 这就很有意思了。 秦隐大步走到,以不容拒绝的力量将老妇人抱起来。 “娘,我们走!” “隐儿,娘……” “我们走!”秦隐的声音斩钉截铁。 雨水划过额头,顺着鼻翼流下,勾勒出那张坚毅的脸孔。 秦赵氏额头一片磕出血印,却毫不在意,她用宠溺的眼神盯着秦隐,脸上绽放出这十多年来最灿烂的笑容。 “……娘不走。”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次秦赵氏的态度异常坚决,如同一头年老衰弱却依然坚定护在幼崽面前的母狮。 如果她走了,那么儿子上进的路就被彻底堵死了。 “呵,还真是感人啊,不过……记住这是赵府。” 话音转冷,赵忠终于将视线落在秦隐身上,“小子,你刚刚是没听清我说的话吧。” “听清了。” 秦隐抬头,盯着短时间内身形已经拔高半尺的大管家,平静开口。 他将秦赵氏放到一旁干燥的地板上,而后双脚前后分开,身稍蹲。 上身正直,不仰不俯,左臂直出,虎口撑圆。 而他的右拳收于腰侧,右臂肌肉蠕动甚至还要超出左臂。 起手如钢锉! 标准的形意鹰捉起手。 却又略微有那么一丝不标准,因为秦隐已经准备随时抽出腰后藏着的琅琊匕,那柄让毕方曾感到惊惧的匕首! 在大管家赵忠眼里,原本普普通通的少年,在起手式摆出后,整个人的气质竟然如一块铸铁般,浑厚,还带着一丝冷冽到让他汗毛都微微有些立起的杀意! 对于人来说,有种东西叫精气神,看得见却摸不着,真正练出来的都挂在脸上,带在身上。 世俗的武者大多是练筋骨皮,只有更进一步才是炼神。 这点,在修行界也是同理。 秦隐这名十八岁的少年表现出的气质,已经远超同辈。 “有意思。”赵忠嘴角略微提了提。 “有这份气度,也算个少年英才了。不过我天武王朝万亿子民,最不缺的就是……天才!” 咯吱。 赵忠五指握拳,骨骼发出爆响,甚至连拳锋周围的空气都是一震,周身衣袍鼓起。 这一刻的赵府大管家气势如猛虎出山,气息威压如磐石。 哪怕这小子练的再好,即便练到世俗武学的巅峰。 武者和灵修者,也是天壤之别! 赵府的下人,就是犯错也轮不到外人管。 这…… 就是规矩! 这个弱肉强食世界的规矩! 秦隐盯着赵忠的双眼,这一刻只感觉全身汗毛都立起。 垫步。 第一手——右钻! 右拳猛地弹出,不似炮拳,多了三分灵动,五分暴烈。 拳锋如钢锉般直出,但筋肉绞结,却让这拳头凭空多了数道横劲。 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 当看到秦隐这一拳起手后,甚至连赵忠心底都喝了一声彩。 自己还是看轻了这少年! 目光如鹰隼锁定秦隐弹出的右拳,体内三大气旋陡然加速,灵力磅礴而出反向灌入九百条灵力脉络,最终汇入四肢。 气力狂增。 一招直拳,赵忠要将这少年腾起的气势给狠狠打下。 扼杀一个人,就从他的精气神开始! 然而两人拳锋即将相交的一瞬。 秦隐的右拳猛地一拧,两只手臂交错而过。 赵忠这暴烈的一拳竟瞬间落空。 手臂相交时,传来一丝火辣辣的疼痛。 自己一招直拳竟然走空? 然而心中还来不及恍惚,秦隐却在这一刻丹田鼓荡、抖腰坐胯,落空的右手猛然发力旋转收回。 起手如钢锉,回手似勾杆! 出手横拳无敌家,先手打人后发力。 仅仅一气开合间,秦隐就将形意的精髓打了出来。 眼前这个中年管家虽然气息强横,但招式根本没有想象中的精妙。 所以……未尝不可一战! 心念如电,目光如铁。 在这错招之际,秦隐划拳为掌,贴住赵忠的臂膀,猛地一拧,一拉。 青牛劲浩荡,玄宗健体拳铸就的底力隐到这一刻才终于爆发。 轻出重收! ——嗞啦! 布帛撕裂声炸响。 两道人影分开。 旁边的家丁看傻傻站在当场。 赵府大管家,那个气息如深渊般让人望而生畏的赵忠,半截衣袖中的右臂,有着五道通红的血印。 如果是普通人,恐怕这一下就足以废掉一臂。 秦隐手掌一甩,将那撕裂的布帛随意扔掉。 那名家丁甚至有些恍惚的觉到,这一刻的少年才更像一头猛虎。 气势没有那么厚重,却…… 更像饿虎扑杀前的寂静! “我改变主意了……” 赵忠漠然的看了一眼自己胳膊,声音冰寒。 “我会把你两条腿都打断。” 轻轻的脚步抬起、落下。 一道人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门后,微微昂起下巴,眯眼淡淡的审视前方。 家丁陡然一惊,连忙躬身。 “啊,少爷……” 那道人影单手随意扬起,让家丁把剩下的话咽回腹中。 “不用打断腿。” 轻轻的声音响起,乍一听清亮儒雅如君子诵读,细品之下却有着淡淡的高傲和玩味。 “继续。” 第19章 山野之人,不掩斗志 年轻的公子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说完这两个字后便不再开口,站在旁边似乎仅仅是一名看客。 但他的出现却让赵府门廊内的气氛瞬间一滞。 少爷? 赵府的少爷……那个人们传言中颇有城府的赵曲玉? 秦隐眨了眨眼,视线却是没有移动分毫。 这种心态,以他的前世阅历来看,再熟悉不过。 猫戏老鼠的语气。 想看乐子吗? 呵。 世家公子城府最多,还真让他碰到一个。 “公子发话,你的两条腿暂时保住,不过……接下来皮肉之苦是少不了。” 大管家赵忠话音刚落,后背一条绷紧的大筋如弓弦炸响,脚下连踏三步。 每一步落下,都见门廊方砖上腾起尺高的烟尘与水雾! 这一刻,赵忠的威势远超以往。 手臂拉长,在空气中带出一道残影。 右手如鞭。 似一头山中猿王猛攻而来。 这才是真正的黄阶功法,《白猿拳经》——第三式,大猿扑! 轰! 这一拳速度超出之前任何一招。 仅看一眼,秦隐便知道不可力敌,曲臂护面。 一刹那,如巨石冲面。 巨大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袭向全身,避无可避! 一声闷哼。 秦隐整个人被这一拳直接打出门廊。 整整一丈远! 双脚落地。 那噼啪的大雨如一张大幕浇灌在身,视野里瞬间的一片水汽。 风声再起! 只见落在门廊边缘的赵忠脚尖点地,整个人几乎没有停顿的再度弹起,身躯超过了双臂先行冲入雨幕。 而后那摆在后方的双臂,猛地击出。 雨幕击碎。 秦隐双臂十字交固身前,瞳孔一缩,瞬间就感觉到再度增长五成的巨力袭于双臂。 甚至肉眼可见那些气流混杂着雨滴被压爆扩散成雾! 全身激荡,痛感还没来得及传递,整个人再度倒飞两米。 咔! 落地沉重,秦隐稳住了身躯,却是生生踩碎了一块地砖。 然而,这才真正拉开赵忠狂攻的序幕。 只见赵府的大管家在雨中双臂交替,生生炸响。 少年被从门廊外直接打到大路另一侧! “抡臂求力,两臂似鞭,无影无形,飘忽不定。” “一旦发力如晴空炸雷,力达击点,力发万钧。这白猿拳经,赵忠练的好。” 赵曲玉面白如玉,望向雨中,神色淡然。 …… 咚! 秦隐后背重重撞到石墙上。 交手三十回合,被轰中整整三十次! 如果脱掉上衣,一定能看到遍布全身的拳印。 再细看的话,甚至能看到那拳印所布之处,红中带紫。 少年胸膛之中气血剧烈翻滚,嘴角溢出鲜血。 “跪下,向少爷磕响头三十,我饶你一命。” 赵忠负手站在秦隐身前,眼神森冷。 这个小子身中数十拳,竟然还没倒下。 宁可靠在那石墙上,也不倒下! 是个材料。 不过仅此而已了。 只要少爷发话,他立刻就能格杀秦隐。 没有灵力的小子,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隐儿!!” 原本苦苦求情的秦赵氏,看到这一幕,状若疯癫,拖着一条瘸腿竟是要冲入雨中。 但赵曲玉淡淡扬了扬手,“看住她。” 秦赵氏被旁边的家丁死死按住。 只是那名看着比妇人强壮数倍的家丁竟险些被撞开。 “不要伤害我儿!” “隐儿,你快跑啊!” 秦赵氏这一刻,真的发疯了。 但是—— “呸!” 一口带血的唾沫被吐到雨地里。 头颅低垂。 “嘿。” 嘴角咧起一个轻轻的弧度。 秦隐目光中透出凶厉,脸上刚泛起的潮红竟是被瞬间强行压下! 而后—— 少年在数道目光的注视中缓缓抬起头。 雨幕遮住了他的脸庞,却挡不住那一字一句,如刀捅出的话。 “有能耐……” “就打死我。” 那双无论何时都没有失去冷静的眼睛中,第一次泛起血丝。 肺部深吸一口气,周身骨骼缓缓拉开。 弓背,十指握拳。 这一刻,秦隐身上腾起惊人的战意!! 赵忠回首,看向赵曲玉。 公子面无表情。 不知是默许,还是否认。 但赵忠的脸上却浮起戾意。 秦隐仿佛没有看见一般,右臂划出一个浅浅的弧度,拳头置于腰间。 金刚八势·撑锤! 八极拳意,其力最刚。 当这个起手式摆出后,少年如一头终于露出獠牙的猛虎。 赵忠的眼神中闪过嘲弄。 花架子! 白猿拳经,第十四式——通背! 双臂一个快速的后曲,然后如两条大钢锥闪电般刺出! 秦隐浑身汗毛都立起,瞳孔瞬时缩如针尖。 身躯一矮,双脚蹬地。 这一刻劲到头发,动如绷弓。 少年脚下水雾崩散。 秦隐竟然不退反进!! 熊蹲! 沉肩挤靠。 玄宗健体拳习练的青牛劲流动全身,力气被尽数集中到右肩。 这一刻,秦隐只感觉全身筋骨震颤,脑海里竟隐隐浮现涛声。 当习武修行内家拳到一定程度,丹田高速密集震颤时便会产生一种生理反应。 那就是…… 虎豹雷音! 生死之下,竟然赢得临界突破。 砰! 秦隐躲过左侧重拳,却恰好撞上右侧那袭来的重拳。 骨……裂…… 剧痛! 但秦隐这一刻却连半声都没发出,借势一矮,再跺脚。 轰。 秦隐如投石车掷出的火石,轰然撞入赵忠怀中。 落步间,脚套插封根! 完好的左肩,如牛角昂起,轰然一撞。 雨幕挤压成雾。 赵忠眼睛瞪圆,面上密布潮红。 贴——身——靠! 靠桩,桩折! 靠山,山穿! 动如绷弓,发若炸雷。 这一击,秦隐把八极拳的刚猛暴烈,展现的淋漓尽致。 但是,他知道,这还不够。 因为—— 对方是修行者! 所以,他在等下一招,被彻底激怒后的真正杀招! “那我就打死你!” 赵忠张口怒吼,齿缝中依然布满鲜血。 膝顶。 这含怒一击,直接让秦隐横飞两丈远,视野一片模糊。 那是对手的攻击已经远远超出身体抵抗上限的警示。 秦隐如破布袋般再度撞在石墙上,像一张山水画。 “打人如挂画,赵忠练的果真……不好!” 赵曲玉的点评骤停,目光第一次出现惊咤。 和他声音同步出现的还有另一道黑影,一道从赵曲玉身后闪电般冲出的影子! 因为,在他的视线里,那名几乎被打残的少年。 却在赵忠剧痛下暴怒一拳砸来的瞬间,竟猛地侧身弹开。 这一拳穿墙而过。 而秦隐,在闪到旁边的一方石墩上后,力灌双腿,以超越以往任何时刻的速度—— 高高跃起! 他满口鲜血,目光如兽,双臂带着上身后仰至极限,定格在半空的身影如一张彻底拉满的大弓。 而在弓稍顶端,秦隐抡起的左手之中,一柄寒光乍起的匕刃,带着一道惊艳到令人窒息的弧线—— 撕裂雨幕。 山野之人,不掩斗志。 蓄势…… 只为腾空一刹那! “死!!” 惊雷炸响。 手起,刀落。 第20章 生死何惧 赵忠惊骇的抬头。 这个小子的力气确实很大,甚至修习的平民武学也很精妙。 但是,他从未想到自己会有陷入死境的一刻。 那柄匕首带起的杀意,几乎让他灵魂冻结。 那个少年,就像从尸山血海爬出来的最后一人。 迎着数倍于自己的强敌…… 舍命相搏! 对方还是藏拙了,而且是从出现在赵府门口就在藏拙。 直至自己想要逼死他的时候…… 才终于爆发。 赵忠放弃了躲避,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在这念头转动的瞬间,身体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他的手臂还卡在墙壁之中! 赵府的大管家闭上眼睛。 四周的流速这一刻都变得缓慢。 天空盖压而下的雨幕都仿佛静止一般。 陡然一股强劲的吸附之力从身后传来。 赵忠茫然睁开眼睛。 静止的雨幕哗然盖下。 天旋地转中,他的身躯被猛地后拉! ——叮! 匕首穿过一只脚掌,而后齐根没入青石之中。 然而吸附的巨力不曾停止。 所以赵忠茫然的看着自己右脚掌被那插入青石的匕首从中分开。 一条细细的血线浮出。 那是我的脚? 贯穿灵魂的剧痛从脚掌传来。 赵府的大管家在淡出江湖二十年后,第一次发出近乎扭曲的痛吼。 那是脚掌被切掉后的剧痛。 凄厉的声音穿透雨幕,落入其他人耳中。 秦隐抬头,看向前方。 茫茫水雾中,一道身形佝偻的人影站在前方,单手提着赵忠。 更远处的赵府门廊内,那名白面公子迈出的步子悬在半空,收回,面无表情。 视线所及之处尽收于心。 良机已失。 秦隐目光依旧冰冷。 脚后跟轻灵抬起,重重落地。 落步跟进,如弩弓疾射,霎时弹出! 琅琊匕被瞬间拔出,化作流星再度刺向赵忠! 疯虎! 狂兽! 秦隐那森然的目光这一刻让赵忠只感觉头皮发麻。 这个小子,疯了吗! 抓着赵忠的那道佝偻身影,此刻目中透出精光。 “好胆。” 一声冷哼,不知是赞叹还是嘲弄。 但赵府的大公子却在这一刻开口:“拦住他。” 佝偻的身影略微直起,锥子般的目光直直射在秦隐身上,右手腕轻轻一震。 在极小的范围内,那些掉落的雨滴霎时崩成雾气。 而后一掌,没带杀意,没有袭向秦隐要害,就这么笔直的向前刺出。 五指并掌,如刀锋般拦住秦隐。 秦隐瞳孔一缩,只要继续刺出,那么他就会撞上去。 看对方手掌在雨中穿出的真空带,下场可想而知。 看到身后之人终于出手,赵忠终于升起绝境逢生的大喜,然后用怜悯的目光看向那道奔向自己的刀光。 但是…… 秦隐淡漠的目光仅仅轻轻一撇,而后—— 悍然撞入! 如流星赶月,白虹贯日。 赵忠瞪圆眼睛。 佝偻人影彻底站直。 一只手掌穿肋下而过,血雾从身后崩出。 秦隐半跪于地,头颅低垂,右臂笔直向前送出…… 赵府外,一众人,彻底僵住。 赵曲玉脸上的淡然彻底化作惊愕。 疯了一般的老妇人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瞬间昏倒。 “你……” 赵忠颤抖的低头看向自己腹部。 一条精壮的胳膊映入眼帘,大雨噼啪,那臂膀却如磐石般不动分毫。 一柄匕首连根没入腹部。 冰冷、虚弱、茫然…… 无数感觉混杂一起在大脑中轰然作响。 “我竟然被捅了?” 赵忠身子一软就要倒下,却被身后的手掌生生提住。 “站稳了,内脏要是被绞烂,就活不成了。” 沙哑的声音响起,刺出一掌的人终于抬头开口。 黎明到来,却被这大雨渲染的一片萧冷阴暗,但也终究能够映出这人的面貌。 斗笠之下,是一张年约五十,长着杂乱胡须的干瘦面孔。 那一双眯起的眼睛,却望而生光。 “……够狠。” 话音平淡,但他的内心早已翻江倒海。 那一瞬间展露的杀意,他只在那些尸山血海里踏出的黑水骑身上见过! 风狂、雨急、刀寒。 恍如铁马冰河、霸王卸甲。 少年抬首。 平静的面孔上,嘴角挂着一抹讥讽的弧度。 这才是他,那个不负一生狂傲的……秦隐! “此刻老夫可只手毙你。” “他比我先死。” 一问一答,平静之下是何等的惊心动魄。 浑身已经瘫软的赵忠的目光中满是恐惧。 那个小子他娘的现在还没抽出匕首啊。 只要轻轻一转,或者轻轻一挑,他赵忠必死无疑。 离开江湖二十年前,本已经淡忘却又回到许多年前面临死亡的那一刻。 他怕了。 他真的怕了这个从始至终都没有展露半点灵力的小子。 这个穷小子受的伤可是比自己还要恐怖,再过半刻必死无疑,到现在竟然连眉头都不眨一下。 这到底是……哪儿来的怪胎。 秦赵氏的败家儿子,什么时候有这等强悍的意志了。 斗笠下的佝偻之人目光一冷,但却没有立即掌毙秦隐,而是扭头看向身后。 “求我,此事一笔勾销,饶你不死。” 雨幕中,赵府的大公子平静的迈步而下,身旁的家丁撑着纸伞。 每一步都迈出三尺,赵曲玉就这样踏着水花站到僵持的三人一侧,居高临下看着秦隐。 “呵。” 秦隐嘴角的讥讽咧的更大了,那钢铁一般的右臂轻轻向上动了分毫。 刺入体内的琅琊匕缓缓挪动。 赵忠的脸色煞白,压抑不住痛吼而出,身子都在痉挛。 “都回去。” 秦隐轻轻开口,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赵曲玉的目光中闪过亮光。 随即,他摇了摇头。 “我赵府颜面不可折。” 大管家赵忠的脸色已经一片惨然。 大公子说的没错,有着帝京豪族背景的赵家,确实不可自损颜面。 何况,先前执事刘伯已经出手救自己了。 这背后的意思,只剩一个了。 那就是一条贱命换他赵忠一命! 秦隐终于将目光投向赵曲玉,看着这位比约长两岁的贵家公子,视线平静。 “哦。” 秦隐的手指猛地一握匕首,指背将雨水震起,竟是立刻就要痛下杀手。 这个平淡的字,仿佛地狱传来的勾魂之声,惊得赵忠魂飞魄散。 “大、公、子!”赵忠眼神惊惧,乞求如老狗。 “主上。”沙哑的声音请示道。 赵曲玉看着秦隐,那张因为失血开始泛起苍白的面孔上,目光平静、冷漠、不掩锋芒。 时间停顿了一瞬,只听到雨滴敲击伞面与地面的声音。 “都说江湖浪涌,无畏之人最多,可到今天,我赵曲玉却只看到一个。” “刘伯,收手,帮他止血。” 赵府的大公子负手而立,淡然开口。 错愕写满赵忠的脸孔。 而刘伯愣了一瞬,右手闪电般抽出,五指刚刚离开伤口霎时化作残影连点数下。 力透筋肉。 秦隐肋下即将喷薄而出的鲜血,被刺入体内的莫名力道瞬间压住。 “我可以恕你母子无罪,并允诺治愈秦赵氏腿疾,但有一个条件……” “来赵府族学,做我伴读。” “与赵忠同酬,月银三锭。” 油纸伞下,公子如玉。 清朗的声音却化作惊涛骇浪,震撼了整个府邸门前。 第21章 尊严,是自己挣的! “大公子……” 赵忠茫然看来,拖着一只被切断的血脚,小腹还插着一柄寒刀,他现在恍惚觉得自己还没死是不是上世修来的福。 “主上。” 刘伯也被自家大公子的举动震住了,下意识的望去。 …… 而这一切风暴的中心,两人还在对视。 “愿否?” 赵曲玉根本未看两人,轻声询问,目光炯炯,眼底透出毫不掩饰的欣赏。 山野之人多匹夫,在秦隐身上他见到了何为铮铮傲骨。 单为这份心性,就当浮一大白! 冰冷的雨水划过脸颊,秦隐目光平静的看着对方,然后又越到后方,看着那昏倒在门廊石板上的秦赵氏。 眼中那冷漠的杀意渐渐消散,终化作一抹温暖。 “先救我娘。” 秦隐那如钢铁般死握匕首的右手松开。 赵忠看到这煞星的手终于离开那柄匕首,生还的喜悦冲昏了大脑。 他眼前一阵阵发黑,在意识昏迷之前隐约听到自家公子开口说了一句话。 “带赵忠回去养伤,护赵府有功,领五十年参两株,中品灵玉丹一颗。” 五十年参,补气血的大药,少爷没忘了我…… 灵玉丹,中品…… 等等! 这可是能稳固气旋,强壮灵脉的宗门秘药啊! 有价无市! 给我的?! 可是我的脚……怎么长回来? 心脏剧烈跳动,太阳穴突突。 赵忠呼吸急促,惊怒中瞪圆眼睛…… 他成功的昏厥过去。 还好后面的下一句话没有听到,否则就是直接吐血而死了。 “匕首记得还我。” 那是秦隐的声音。 …… 赵曲玉淡然的脸上浮起一抹笑容,然后嘴角越提越高。 纸伞下,一只手探出。 “能不能起来?” 秦隐没有回话,两只手掌有力的握在一起。 少年自雨中站起,雨水混杂着血水冲入石板缝隙里。 腹部还挂着那被手掌撕出的血洞。 双脚却如屹立如松。 除了秦赵氏,从始至终,他秦隐未跪一人,未求一字。 但这一刻赵府之人,却无人敢轻视,无人敢口呼贱民。 他们甚至都投来羡慕的目光。 尊严,从来都不是别人给的。 而是自己挣的! “回府。” 赵曲玉回首看向那雄踞向南的府邸,平静开口。 鱼梁城在大雨中迎来了天明。 而西园街的某座楼阁上,雨帘后,一道苍老浑浊的目光收回,重新落在手心那刻了一半的木雕上。 是个人物像,细节还未雕琢,但意境却宛若活过来一般。 少年跪于雨中,和之前一幕完美契合。 “是个好料子。” 自言自语了一句,一刀落下,人像双目神韵天成。 楼阁上的人影悄然隐去。 天通历七百二十一年,六月十九日晨,大雨。 秦隐入鱼梁赵府。 …… …… 楼阁高低,细柳垂烟,沿石而下。 幽房曲室,回环四合。 东西南北四区,雄壮中庭,数十院落,上百衡宇。 全府占地三十一亩。 除了面积不能和前世见过的皇宫比,气势上有过之而无不及。 单这一座府邸展现出的底蕴,就让秦隐明白赵府远不是一城豪强那么简单。 再看屋内,十米见方,当中放着一张黄露石大案,案上磊着笔墨纸砚,西侧面一张卧榻,一旁漆架上摆放着白秋菊瓷器。东墙上挂着一张大幅的《垂柳图》,柳条嫩芽手法细腻,江河泼墨却另类的磅礴。 这些东西细看上去并不是如何华贵,但无处却不给人一种大气之感。 尤其是那些桌台上颇有年份的笔筒,无不证明着这些物件的历史感。 还有,这间寝屋是……赵忠的。 大管家赵忠本人因为忠心耿耿、护府有功已经被提拔到三百里外的江安镇,为赵府管辖一镇生意。 为了不让这些下人的宅子闲置,就只能勉强安置给秦隐了。 没错,这是大公子赵曲玉不经意间自语的话,恰好被下人们听到。 不过家仆们倒是清楚的记得赵忠离开府邸前……那张黑成锅底的老脸。 一名穿着布衣的少年半跪在卧榻前,小心翼翼的为床上的妇人盖好布衾。 秦隐在秦赵氏的床榻前守了三天三夜。 她中途醒来几次,看到秦隐后又激动的昏厥过去几次。 腿伤已经治好,剩下的就是的养。 赵曲玉没有食言,不过从秦隐入府时高冷的安排几句后就再没见过身影。 倒是一日三餐有专人准时送来,两荤两素一汤。 送菜的人是赵府中庭的杂役,他们看到秦隐这名少年时眼里没有半点的不敬,却也没有表露半点亲近。 咚! 叩门声响。 一名家仆和一名丫鬟将饭盒摆放整齐后,又悄悄走了出去。 秦隐回头看着木案上热气腾腾的乌鸡汤,端了一碗过来,小心翼翼递到妇人唇边。 “娘,喝点东西了。” 秦隐的声音很轻,似乎怕吵醒了妇人的睡梦。 熟睡的妇人似乎听到了这句话,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 “……隐儿。” 秦赵氏抿了抿干枯的嘴唇,现在都不敢相信这一切。 她竟住进了赵府大管家的宅子。 自家孩儿被大公子赏识,允入族学。 昏倒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两天哪怕昏睡中,脑海里也不时泛起这个念头。 秦隐看着妇人乖乖的喝汤,那张冷漠的脸上泛起笑意。 “娘,先少喝点润润喉。” 一声娘再度听到耳中,秦赵氏眼眶湿润,用力点头,喝着汤水。 这个场景,她曾经想都不敢想。 这怎么能不让她开心。 “你既然进了赵府,就跟着大公子好好学。” “嗯。” “千万别惹事,娘担心你。” “嗯。” “赵府规矩多,别太跟人计较。” “记住了。” …… 听着妇人的絮絮叨叨,秦隐脸上没有丝毫的不耐,总是认真的回应,然后趁着秦赵氏歇息的功夫再递上一勺热汤。 这一幕,被刚走到门外的两人恰好看到。 面冠如玉的公子轻轻扬了扬手,随行的身影止住脚步。 静静看了短暂的几秒后,一抹笑容在嘴角勾起。 转过身,无声的比出一个口型。 “走吧。” 赵曲玉转身离开,刘伯随后。 待走远之后,刘伯欲言又止,被穿着一身锦服的赵曲玉看到。 清朗的声音悠悠飘出。 “怎么,有话想说?” “是,老奴或许明白公子为何看上这个少年了。” “哦,为何?”赵曲玉站定,似笑非笑问道。 “临强敌不畏,迎强权不跪,年少不掩锋芒,又极重孝道。难得的赤子之心!”刚刚那寻常的一幕却在刘伯眼里分量更重,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公子好眼光,老奴自愧不如。” 赵曲玉哑然失笑,然后摆了摆手,“说对了一半。” 嗯? 这次刘伯是真的有些诧异了。 当初在府前毫不掩饰欣赏的可是你本人啊。 赵曲玉眺望着远处山石点缀,花团锦簇,轻轻叩了叩自己的额头。 “是这里。” “脑袋?” 第22章 石体 远处仆人纷忙碌碌,也有赵府的孩童在嬉闹玩耍。 平静的表象下,赵府的一切都井然有序。 厅廊之下,主仆二人相对而立。 “管事赵二诬陷秦赵氏偷盗,使其断腿后又继续逼迫,最终遇到秦隐。这件事刘伯应该清楚吧?” 刘伯没有想通为什么要提这件事,但还是点头示意明白。 “其一,秦隐重伤他并断其一腿,赵府或许可以强行揽过来,但事后他留下白银二十两。”赵曲玉竖起一根手指,“从这时开始性质就变了,堵住了事后所有口实。先不论赵二目的如何,不得不说秦隐做的滴水不漏。” “其二,赵忠欺他,你在一旁压阵却仍被他悍然突入,以伤换伤。凭武者之躯重创灵修者,借命威胁。不出手则已,出手雷霆万钧,这是眼力。” 赵曲玉轻轻的感慨着,竖起第二根手指,“吃准了贱命换贵命,就是让在场之人投鼠忌器。最震撼的是,他破了赵忠的胆!绝了赵忠事后报复的念头,而我们其他人跟他并无冤仇。这是心性!” “我赵曲玉长他两岁,却自问没有这等本事。王都动荡,南诏风云诡变,鱼梁的繁华是表象还是长久,谁敢说定。我身边有刘伯一人,可是远远不够啊。” 赵府大公子此刻那淡然的脸上,目光炯炯。 刘伯慌忙低头,“老奴愚钝,这才理解公子苦心。公子胸中大千气象,当真人中龙凤。” “拍马屁的话就不用说了,再缓两日,为秦隐摸骨,入族学。半年后随我去千宗大选!” 【千宗大选】!? 刘伯骇然抬头,那个足以令王朝瞩目,千宗开山,世人可一步跨天堑的大选? 少主沉寂三年,自开入气旋境后便不再展露,谁想竟谋划至此。 三百灵脉凝一气旋。 以赵曲玉那令主家都惊艳的天资,现在的境界恐怕…… “是。”按下内心的波澜,刘伯应声。 赵曲玉目光略过远处粉墙,望向悠悠白云,平寂的眼眶里终有锋芒露出。 这终究是个强者为尊的世界。 想要去王都讨回那个公道,自己一个人可不行。 …… …… 两日后。 “听说了吗,今天族学要来一个新人,是大公子亲自带来的。” “好像为此开了赵二,又把赵忠支走,啧~” “大少爷竟然开始带伴读了?这可是个稀罕事。” “嘘,小点声,毕竟是咱们大公子,老爷也是颇为器重。” “一个偏房生的,更何况他娘在主家……呵。” 一声冷哼响起,吓得这些窃窃私语瞬间停住。 当一群人转过头来后,齐齐躬身,“二公子。” 身高比赵曲玉矮了半头,眉宇间两人有诸多相似之处,但当看到那双毒蛇一般的眼睛时,却让人没由来的心中一冷。 赵府二公子,赵元尘,大妇所生,诸多人眼中真正的鱼梁赵府继承者。 “都聚着干什么?散了吧。” 赵元尘随意挥了挥手,眯眼注视族学入口处的空门片刻,冷笑道:“上不得台面的大哥啊,南郡的举荐名额,父亲已经给了我,你做再多都是徒劳的。” 颇有城府? “呵。” 自言自语后赵元尘负手步入族学练武场。 族学入口外,一行人恰好来到。 两尊雄伟的青铜狮子坐落在大门外,将门洞里看到的那座红砖楼阁映衬的尤为气派。 同时二公子等人的背影也恰好落在几人眼里。 赵曲玉脸上挂着莫测的微笑。 “刘伯,你先进吧。” 秦隐目光一楞,就看到那佝偻之人转过头看着自己,露出一个亲善的笑容,“老夫刘国,族学教头。” “对了,气旋七重。”赵曲玉平静补充道。 两句话,一句比一句震撼。 赵府教头,气旋境七重! 难怪出手迅捷如电,招式的精妙也远超空有力量的赵忠。 “随我去摸骨。” 赵曲玉点头示意后,目送两人前往武学堂的后厅,随后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先前二公子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讽刺的弧度。 …… “盘坐在地。” 声音从背后传出,刘伯双手已然扣在秦隐肩上。 十指如鹰爪。 这一刻秦隐恍惚听到耳畔有气流掠过的呼呼风声。 “摸骨,就是看你的根骨,看你对灵力的亲和力,看你有没有那成为人上人的机会。” “少爷赏识你,这是你的机会。” 气旋中储藏的灵力奔涌而出,沿着灵力脉络灌注到指尖,最终没入秦隐的身躯之内。 这一刻秦隐只感觉十道锥子般的劲道瞬间没入身躯,倒不疼痛,只感觉有些清凉。 刘伯闭着眼,指尖依然压在秦隐的双肩大穴。 但是下一刻,他的眉头突然一皱。 手指压着,是为了随时感应到灵力的反馈。 而现在,十道探测灵力没入体内,如石牛沉海,毫无反应。 不信邪,刘伯十指同时一震,灵力透体。 秦隐身子一震。 刘伯的眉头已经拧成了疙瘩,看到秦隐的反应,不禁出声问道:“什么感觉?” “疼?”秦隐估摸着对方的意思试探问道。 “咳咳!!”刘伯险些心神失守。 “我说有没有感觉到骨骼内的某种韵动,是一种嫩笋破土的力量,在呼唤着你的内心?” “……没有。” 身后的询问声消失,刘伯的面容肃穆了许多,双手不断在秦隐的背部与四肢拍打。 良久。 刘伯收手,目光中带着一丝惋惜。 “起来吧,稍等片刻。” 说完之后,刘伯径直走出了后厅。 “如何?”赵曲玉正把玩着一对玉石,淡淡问道。 “此子永绝天人之机。” “哦?”搓动的手掌停止。 “千万无一的石体,够坚韧,体格至少为常人五倍以上,含括爆发、耐力、恢复全方面。” 刘伯很快补上接下来的话,“石体的另一个名字,又叫无窍体,整个人浑然一体如玉石,是上好的练武美玉,如果有名师指点再以适当方法习练,当可在武道一途精进数倍。此子的力量惊人,无灵脉却足以硬撼气旋三重境的赵忠,便是极好例子。” “倘若石体者能够修行,以肉身的坚韧程度,完全可以肆无忌惮的爆发灵力,不必有丝毫灵脉伤裂之忧。” “然而……石体开不了灵脉,一辈子都开不了。最多也就武人的巅峰罢了,所以他永远断绝了灵力修行一途。” 话音结束,空气陷入沉默。 玉石碰撞的声音再度响起,赵曲玉抬头,“那就按照武人的标准培养,等我进入灵修宗门之后的,让他跟着你。” 没有灵力,那就意味这秦隐的前途被彻底斩断,也意味着赵曲玉最开始的打算落空。 不过自己的家业里倒是需要这种人手。 所以,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公子,那您对他的待遇是不是……” 第23章 尺寸间见惊雷! 话没说完,意思表达的却是很清楚。 “你不是说了么,千万无一的石体,可达武人巅峰么。在这个年龄就能格杀赵忠那种好手,所以本公子不亏啊。”赵曲玉笑了笑。 “秦隐,同我进武堂。” 赵曲玉转身推开后厅的门,喊了一声,负手离开。 “对了,他的摸骨消息,如有人打听,就说平常人即可。” 声音淡淡的在刘国耳中的回荡。 秦隐走出来时还能看到刘伯目光中一丝微不可察的遗憾。 但他却并没有感觉如何,提起嘴角笑了笑。 随意想想就知道这气旋七重的教头发现了什么。 毕方早就告诉过他,自己一窍不通,根本就修行不了灵力。 遗憾吗?肯定是有的。 但为此就消磨斗志,那是不可能的。 老天给他堵死了一条路,那一定还有另一条路等着他去走。 除非…… 这贼老天把所有路都给他堵死。 心中冷笑一声,秦隐垂着眼皮走向前厅。 武堂前,二十七名少男少女依次站立,挺拔如松。 赵曲玉换了一身劲装,站在最首,嘴含微笑。 同为兄弟的赵元尘站在一侧,眼带不屑。 “秦隐是大公子伴读,特此说明。” “赵府族学二十八人,入气旋者唯有三人,剩下的人务必抓紧。赵奚丹,灵脉凝聚几条了?” “两百。”一名少年苦着脸答道。 “哼,学了三年才凝两百,十八岁入气旋和十九岁入气旋,完全是两个概念。我看你平常练习就懈怠!本月你的习练翻倍。” “我……是。”赵奚丹想要辩解什么,最终无奈应声。 他还有两个月就年满十九岁了,身为鱼梁赵府的旁系一员,他的武学进展可是直接关系到未来自己这一家前景的。 大公子赵曲玉现年十九,但在十六岁时便已入气旋,虽然之后再无惊艳之举,但没人敢小瞧他。 二公子赵元尘现年十八,去年入气旋,今年已经气旋三重。 这进度,听说已经引起了家族主脉某些大人物的注意。 其余的少男少女从十三岁到十九岁不等。 族学不收超过二十岁的人。 “对于未成气旋者,修行《白猿锻体法》,加快灵脉凝聚。” “已成气旋者,可修行《白猿拳经》,这可是真正的黄阶上品功法,远不是那些不入流的功法可比。莫道家族不重视尔等。” “今日第一课,呼吸吐纳……半个时辰。” 二十八人各自在座位蒲团上闭目打坐。 秦隐自然不属于这正常的二十八席位,他的蒲团在赵曲玉的身侧。 “《白猿锻体法》十七式,这是前两式的功法卷,你先自行观看,三日后我要检测。”刘伯走到秦隐面前,丢下一本薄薄的小册子。 当秦隐接过那纹着金线的册子后,突然有一道声音直接在耳中响起。 传音入密! “这是白猿拳经修行的必要基础,这三日里你只需领会其中的锻体功法,灵修环节可直接跳过,切记勿揠苗助长。” 秦隐目不转睛望着前方,微微颔首。 刘伯满意的走过。 两人细微的举动根本无人注意,秦隐的出现也只是让旁人对大公子多侧目几眼。 刘伯负手离开大厅,堂内原本肃穆的气氛瞬间消失。 “奚丹,你又被刘国给盯上了,让你平时不努力。”一名女孩娇笑着小声说道,她是赵府三爷家的女儿,生性活泼好动,最是按捺不住。 一小片哄笑声响起,赵奚丹闷闷不乐的憋红脸,想解释都没机会。 这时,一道人影径直走到秦隐身边居高临下的注视片刻,开口道:“听说你是一个下人的儿子,我大哥还真是慧眼识珠呢,灵脉开了几条?” 声音中带着调笑,赫然是赵元尘,他矫有兴趣的盯着秦隐。 秦隐抬头看看二公子,又看看一侧闭目无动于衷的赵曲玉,笑笑,继续翻看《白猿锻体法》。 说实话,这份薄薄的册子精美程度要超过从吕洛妃手中获得的……健体拳。 但是,当翻看这册子时,秦隐是麻木的。 脑海里没有半点声音。 只是有着看到那些文字时,脑海里才会浮起淡淡的模糊影像。 他在三个月前便能感知灵力。只是因为一窍不通,无法将那些空气中的光光点点吸附到体内。 他能感受到这手册……空有精良的外表,却只有少得可怜的灵力灌注。 而且观看前两式,也远没有那玄宗健体拳来的精妙。 仅仅第一章总纲便点出了这功法的上限。 大成者可身负千斤力! 也就是一牛之力。 只有玄宗健体拳效果的一半。 练这个,还不如继续练妖女给的册子。 秦隐思绪中,全然没有理会赵府的二公子,自然也就没看到赵元尘开始阴沉下的脸色。 赵元尘脸上的笑容有些难看了,注视了秦隐一眼,又看看那边依然闭目的赵曲玉,眼角眯起如毒蛇。 这时,另一道人影很快出现在赵元尘身侧,为二公子及时解围。 那人约十八岁年龄,没有穿着锦衣华服,只是普通的练功服,虽然年少,但站在那里便有一种身形如松的强横气势,和武堂内的其他人远远区别开来。 “二公子在问你话,不懂规矩是么?” 声音冰冷,带着威胁。 秦隐抬眼,看看两人,目光毫无波动。 随即看向身侧不远处的赵曲玉。 公子如玉,闭目养神。 秦隐重新收回目光看向手里的《白猿锻体法》。 秦隐的无视,直接让整个武堂内的气氛一滞,随即轰然爆发。 一群人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那个低头翻看书册的少年。 他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吗?! 他哪儿来的胆量敢招惹赵府二公子! 赵元尘心想要不是顾忌自己的形象,早就一脚狠狠抽出。 他脸色阴冷难看至极。 “二公子,您对大哥感情深厚我们都了解,但对一个下人自然不便出手,这事就由小的为您代劳。” 那站出来的人躬身问道。 赵元尘点点头,不置可否,皮笑肉不笑的看看秦隐,又看向自己的大哥:“这还是兄长第一次携伴读进族学,元尘自应为兄长把关,我族学可不能进一些鱼目混珠之辈。胡寒出手一向有分寸,还请兄长放心。” 赵曲玉依然闭目,似乎在打瞌睡又似乎充耳不闻。 武堂众人哗然,所有人下意识屏住呼吸。 要上演好戏了? 赵元尘嘴角浮起讽刺的笑容。 看到自家主子的表情,身旁之人寒声开口: “二公子伴读,胡寒,请指教。” 话音落下,右手五指大张,骤然拍向秦隐肩膀。 掌风起,呼啸生。 单看那下落威势,恐怕一爪下去连石头都要拍碎。 悍然出手? 这一幕直接将堂内的气氛拉至最高。 胡寒可是二公子从孤儿营里拉出来的恶狼啊。 军道三式——鹰爪! 如大鹰扑兔,这一出手便是非死即伤的狠招。 几名少女兴奋的眼睛都瞪圆。 下人和下人之间打斗往往最狠,所以最有看头! 秦隐漠然抬头。 有点意思。 和新兵初入军营何其相像。 刚来,就有人给他下马威了? 他在赵府伴读最少一月,最多三月。 还了这段因果,就离开。 所以在离开之前,还是表现的有用一点吧。 否则配合赵曲玉的装逼视而不见,终归不太好。 漠然的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 这胡寒非灵修者,不入气旋,拳倒是打的狠辣。 这种阿猫阿狗之辈…… “上不得台面。” 入武堂后,秦隐第一次发声。 少年声音平静的让人头皮发麻,回荡在武堂之内。 左手重拍地面,右脚猛烈蹬地。 烟尘腾起间,秦隐整个人如刺刀般从地面斜着弹起! 左脚为桩,这一刻拧动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青牛劲! 千斤力! 出手间就是足以匹敌白猿锻体法大成的威力。 右拳如锤,从腰腹间发出,电光石火,人动拳到。 带着远超胡寒的威猛与狠辣。 发力穿崩,尺寸间见惊雷! 武堂内所有人,这一刻瞳孔同时缩小。 两道残影霎时相交。 轰! 出爪的速度有多快,回弹的速度就有多快。 震耳的骨裂爆响声中,胡寒如同被巨石砸中,霎时倒飞两丈远,重重落地。 “噗。” 胡寒一口鲜血狂喷而出,面色煞白,全身颤抖。 他的那条右臂,此刻已经不正常的弯曲。 秦隐收手,漠然看着同为伴读的胡寒,眼里没有丁点同情。 目光从几欲噬人的二公子脸上一扫而过,然后在一众呆滞的目光中径直转身看向赵曲玉,迅捷而果断的弯腰。 “不辱公子吩咐。” 火力转移。 “我你玛……”赵元尘爆出粗口,已经一拳向后拉出。 他要把这该死的下人打残! 赵曲玉睁开眼睛。 认真的转过头。 这一句,可是结结实实的来了个惊喜。 **** *** ps:书评区里开喷的“独倚西江月”书友,要是看的粗心老当真的不怪你……但非要把老当的思维拽到什么重生废材,异兽老爷爷传功这种狗血思路上,真的我还是挺希望你能仔细审文的,因为埋下的伏笔太多了。 作为十五年读者转成的作者,招人反感的狗血情节我比你更清楚,所以我更不可能写。这书我提前一年就在准备了,前面章节中我特意铺垫了很多细节,我也很高兴确实有不少读者能够看出来老当精心布下的这些伏笔,前面我不怎么留言,是因为我挺期待大家看到高潮和伏笔呼应起来时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但是,可能真的有部分人看的不细心,所以就多说一句。主角是军人,是因为前线厮杀过的军人才符合冷静铁血的设定,我不可能为了规避所谓套路去写成一个宅男重生铁血汉子的违和设定。至于扣帽子所谓开篇女主、重生废柴、异兽老爷爷这些……真的就想当然了,后续的存稿早就写好放在那里,根本就和你说的南辕北辙,总不能让作者昧着良心去附和你啊。老当喜欢的状态是我静静写,大家静静看,如果实在不入兄台法眼离去便可。 第24章 爷瞧不起你 “……二弟,别耍小孩子脾气。” 几乎在眨眼间赵曲玉就出现在赵元尘面前,然后面带笑容的按下二公子的胳膊。 “下人间的打斗,脏了你的手作甚,莫让外人以为你我兄弟阋墙。” “我……”赵元尘脸色涨得通红,他那蓄力的手臂竟然被这么轻飘飘按下去了,偏偏在众人眼里还以为他多么的听兄长话语。 “二少爷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窃窃私语从后方传来。 “噗。”胡寒两眼一翻,气急攻心晕死过去。 已成骑虎难下之势。 赵元尘目光阴狠的注视着自己这位大哥。 着实是惊喜啊。 主仆二人,都在这扮猪吃老虎。 他赵元尘,堂堂气旋三重,哪怕灵力灌注手臂,依然动不得分毫。 真是好大哥,要不是胡寒今天拼命试探,恐怕还不肯出手。 “大哥可以松开了,下人莽撞,还请多担待。” “哈哈,好说。”赵曲玉笑容温和的松开手,比出一个姿势,“二弟,请。” 那笑容令赵元尘只感觉到六月直下了一场雪,只感觉浑身汗毛先是炸起紧接着就被彻底冻住。 嘴角随意牵扯了一下,赵元尘深深看着自己的大哥,冷哼一声走回自己座位,“把胡寒给我拖出去。” “胡兄弟好好养伤,等好了我们再过过手。”秦隐的声音仿佛从天边幽幽传来。 来而不往非礼,赵曲玉只要还站在那,就足以继续为他吸引火力。 “噗。”又是一口淤血从昏迷的胡寒口中喷出。 二公子恶狠狠的回头,冷哼一声终还是走开了。 一切都好像没发生过一样。 但刚刚的一幕,却深深印在每一个人的心里。 赵曲玉那风轻云淡的模样,给了他们莫大的压力。 武堂内热烈的气氛冷却下来。 “都在干什么,是想刘某人将你们的表现报给族老们么?” 淡淡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众人迅速一缩脖子坐回原位。 赵曲玉转身走回座位时,看着秦隐平静的眼睛,一下一下点着头。 仿佛在说…… 很好,很好。 秦隐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目光中透出的意思赫然是…… 彼此,彼此。 目光中毫不掩饰对对方的赞赏和鄙视。 两人重新坐下。 一个家族的底蕴往往看这个家族的继承人就知一二。 赵曲玉的实力,还是超出了自己的推断。 或许,和刘伯已经不相上下了吧。 那么就利用赵府的信息优势地位,开始尝试获取灵力修行的法门,最好是对开辟经脉有独特见解的。 进入思考状态的秦隐根本没将刚刚的事情放在心上。 等等…… 他好像忘了什么? 当秦隐视线不经意掠过窗格时,看到那一闪而过的飞燕。 他终于想起来自己落下什么了。 武堂一隅,刘国看着少年抬头思索的侧影,遗憾的微微摇头离开。 此子心性、意志都是上等,那临机应变的能力更是足以让人惊艳。 但没有灵脉,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终究会沦为最底层的蚍蜉。 赵府族学,很快就能让他看清自己所面对的现实。 …… …… 更远处的鸡鸣村。 大人们早已开始忙碌农活。 村头大槐树下,两小儿对弈。 棋盘已呈屠大龙之势。 少女对面的小胖子汗出如浆,木头似的盯着棋盘,满腔悲愤。 他狂输两天了,偏偏还不敢离开。 突然对面的少女烦躁的将棋盘打乱。 “小胖你太笨了!我不玩了。” “呼……”小胖子听到这句话竟直接累瘫在地,露出满足的笑容。 姑奶奶终于不玩了。 要是能走早就走了,偏偏他还打不过这少女。 明明娇娇弱弱的一个少女,力气还大的惊人。 她一拳就能将自己捣飞! 还说这是什么大伏魔拳,将自己锤的满头是包。 这都什么幺蛾子啊。 “茶、茶茶姐,那我走啦?我去帮我娘打棒谷。”张家的小胖子骨碌起来谄笑问道。 “走吧。” 虽然穿着朴素但,五官精致的少女叹了一口气,摆摆手。 “过两个时辰我再找你,去吧。” 还来!? 张小胖吓得一个趔趄,连滚带爬的冲回村里。 打死不来了,下午我张小胖要是能被喊醒名字倒过来念! 茶茶看着小胖子落荒而逃的身影,没有说话,在将棋子捡起来后,脸上堆起一个鼓励的笑容,走向某处破烂的柴院。 然而手指还未叩击到门上,茶茶便一脸失落的离开柴院。 “还是我上次虚掩的那个方向,连系着的狗尾巴草都没动。秦隐哥哥去哪儿了……” 少女垂着头向家里走去。 她想秦隐哥哥了。 她想问问阿婆,秦隐哥哥怎么还不回来。 而毕方一脸深沉的从鸟窝里探出头来。 看看门口,又看看屋外那口黑亮的大锅,咽了口唾沫。 “五天了……你们这是在逼本圣尊啊……” 毕方艰难的把身子抽开温暖舒适的茅草窝,看着明晃晃的太阳,眼中露出凶光。 双腿弯曲、发力。 如离弦之箭。 咚。 毕方稳稳落到了地上,尽量不让自己的视线落在那口被熔穿的大铁锅上。 “不让爷飞!好,那爷来跑的!” 鹌鹑大的肥雀咬牙切齿,迈开两条小短腿,噔噔噔噔…… 毕方绝尘而去。 “秦隐你姥姥的,白捡的宠物都不养,爷瞧不起你。” 骂骂咧咧的话夹杂在尘土里,毕方怒气冲冲的奔向那繁华富饶的鱼梁城。 朝阳下的奔跑,是它怒放的青春。 …… “谁家的胖鹌鹑跑了啊,跟飞似的。” 村头大磨盘旁边,李家的老太太惊呼道。 那奔腾的土龙停滞了瞬间。 咬牙切齿的声音断断续续的颤抖响起: “竟敢侮辱本圣尊。” …… “胖鹌鹑在哪儿?” “那呢!” “我们快去抓回来。”一群孩童陡然惊呼,气氛热烈。 …… “你们过分了。” “圣尊报仇,一百年不晚。” 毕方愤怒了,它在尘土中昂起头颅。 目光中透着愤怒和不甘。 “你们等着!” 骤停的土龙再度腾起,眨眼间就消失在村民视线中。 第25章 少女与阿婆 “阿婆,阿婆……” 茶茶蹦蹦跳跳的回到自家屋里,一间坐落在鸡鸣村最东面的木栏小院。 推门进去,环视四周,明媚的阳光调皮的穿过竹窗,静静洒在黄土地面。 当中一张矮矮的木桌,简单朴素的用品有序摆在上面。 一张雕花铜镜和纹着大红牡丹的首饰盒是其中最显眼的用品了。靠墙卧榻也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挂着淡淡的天青色纱帐。 整个房间显得朴素而不失典雅。 虽然简陋,但无处不在的细节上,却反映出这屋子的主人绝非普通的村野之人。 听到少女轻灵的呼唤声,坐在墙角缝补衣物的一名妇人转过头来,眼中满是温和的笑意。 四十岁年纪,穿着一身朴素的麻衣,不施粉黛,虽然眼角布着鱼尾纹,但那娴静的气质却让人过目难忘。 如果不是是亲眼所见,绝对不会把眼前这极具气质的山野妇人与茶茶口中的“阿婆”相联系。 “茶茶,你又去找秦隐了?那个小伙子最近阿婆可是都快听出茧子了。” 声音带着宠溺,放下手中衣物,将少女牵到身前,为其细心的整理耳边鬓发。 随着年龄的增长,女孩的容貌越来越美。 真是越来越像她娘亲了。 妇人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伤感。 “阿婆~~” 娇憨的鼻音,茶茶跺脚小小的表示抗议,然后噘着嘴,眼中满是落寞。 “秦隐哥哥都好几天不在家啦,他家里一直没人,茶茶有些不放心呢。” “是啊,那个坏小子,等回来了阿婆可要好好收拾他,谁让他令我们茶茶生气了呢。” “不不不!可不能收拾他,秦隐哥哥又有没欺负过我。” 少女连忙摆手,如同受惊的兔子,满脸焦急。 待看到妇人那一脸宠溺之后,少女瞬间羞红了脸蛋。 “啊呀。” 一头扎进妇人怀里。 茶茶闹了一阵之后,妇人收起脸上的温和,认真的说道:“巳时已过,你该做什么了?” “哦……该诵读苍南五书、七经、十二传了,茶茶这就去背~~” 少女虽然一脸苦相,但口中清脆的声音却没有半点磕绊,显然这些文字早就刻在了脑子里。 “世尊我念铸琉璃,心行寂灭转命轮,八辩圆音为大演,时众得道百万亿……” 走到门口时,女孩小声嘀咕道:“天天背、月月诵、年年读,阿婆好凶哦。” 噘着嘴不情愿的出了门。 这些经文和少女抑扬顿挫的声调和谐的融为一体,犹如阵阵梵音,洗涤心灵。 看着女孩的背影,妇人眼中温和的笑着,笑着笑着就哭了。 “一坛女儿红,妾身埋了四十年。” “我看着她长大了,她长得好像她娘亲啊,将来一定很美丽。” “你说车马慢,回来的时间或许很长。” “你说日子长就多看书,多认字。” “妾身看了十三年,书里的每一个字里都是你……” “妾身老了,嗓子也哑了,可还是想在余生里都唱给你听。” 大滴大滴的泪珠掉落在正刺着的锦帕上。 她曾经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林夕月。 小时常被人称赞似天穹明月。 十三岁那年,她豆蔻年华,是无数人捧在掌心里的阿诗玛,跟着阿娘走出宫门,他拉着她的手说我们做朋友好不好。因为满手脏泥弄脏了衣服,她哭的伤心欲绝。而他手足无措的被阿爸提着耳朵带走。 二十三岁那年,追兵已至。他还是那个憨厚的表情,孤零零的骑马冲来,抱着她滚下山崖,用身体护着她挡那漫天箭雨。他露出笑容:这次你不要嫌我脏。 明明插满箭支像个刺猬似的,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看着那道高大的身影踉跄站起,迎向漫天烟尘。 那是他最后的背影。 “等她大了,阿诗玛就去找你好不好。” 妇人颤抖的手终究是缝不下那最后一针。 窗外背诵的声音停住,轻灵的声音带着疑惑响起。 “阿婆,阿婆你怎么了?又在想阿公了吗?” “没有。”妇人慌忙抹掉眼泪,低声说道。 “明日带你上山祭拜父母。” 窗外没再说话,但茶茶却看着那虚掩的木门,默默踢了踢脚下的石头。 所谓的祭拜,其实只是衣冠冢。 她两岁时看着阿婆埋进去衣物立的石碑。 “阿婆肯定又在想阿公了。” “可是茶茶也很想念爹娘啊……” 少女的目光有些黯然。 但很快她攥了攥小拳头,“茶茶,等你修炼成秦隐哥哥口中东方不败那样的大英雄后,就能去找爹娘了!加油!” 少女瞬间又斗志满满。 茶茶和阿婆的区别就是,茶茶永远不会向困难低头的! 爹娘,一定还在,在等着茶茶去找他们。 女孩的亮晶晶的眼中满是坚定。 …… 鱼梁城外十里,宽阔平整的官道上。 一名带着面纱的女子慵懒的靠坐在车榻上,细葱般白嫩的手指捏起一枚亮晶晶的葡萄,优雅放入面纱下的樱桃小口。 当她舒适的眯起眼睛时,眼眉之间点着一抹殷红更映衬的整个人妖娆妩媚,娇艳若滴。 四匹骏马,毛色清一色的洁白无瑕。 车厢豪华精致,玉石流苏随风而动,发出清脆悦耳之声。 一名面色木然的锦衣大汉在赶车,不紧不慢。 官道上的行人看到这气派的马车,均下意识的驻足观看。 再看到那马车旁边一名骑着高头大马,身着华服的俊美青年随行后,更不敢阻拦在前,下意识的为其让开。 “谁家的公子啊,真是俊俏。” “这气度,怕不是哪家豪门之后。” “非富即贵,这马车里的人也不知道是谁。” 听着周围的窃窃私语,那女子眉目弯起,水汪汪的眼中依然是那一抹慵懒,不过却多了点调笑之意。 “月馨前来鱼梁,一路凶险,多依仗白公子了。” 一双妙目看向窗外,声音悦耳动听,带着三分女儿家的娇羞。 “巫姑娘这话,江湖之大,白某人有幸与姑娘结伴而行,是在下的荣幸。都说烟月宗的女子不但修为高超,更是天姿国色。以往我还不大信,直到见了姑娘……” “怎么?”女子再度慵懒的捏起一粒葡萄,恰到好处的问道。 “我白鸿丰过往二十年前所见女子都没了颜色。”俊美青年笑得洒脱,更显不羁。 咯咯的笑声从马车内传出:“白公子说话当真比那白牡丹酿成的蜜还要甜,能让俊杰榜上的才俊如此称赞,是月馨的荣幸。” 不经意间点出天武俊杰榜,却是让男人的眼中浮现淡淡的自得。 天武境内,二十二岁以内的青年高手,方有资格登录天武俊杰榜。 榜单只录青年之中最强百人。 是天武王朝公认的大潜力者。 白鸿丰,白氏商会东家,四年前忽起于西疆,今年二十岁,恰以江河境二重入天武俊杰榜。 天武万亿人,位列青年俊杰第九十七名。 这等天资,已不是用出彩和超众来能形容的了。 “月馨姑娘谬赞,前方就是鱼梁城,恰好我白氏商会在这里有个落脚点,就让白某为姑娘接风洗尘吧。” “有劳公子了。” 隔着纱帘,女子的声音带着点点娇羞。 白鸿丰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能拥有烟月宗的女人,可比登上俊杰榜要难得多。 这能把媚术练到骨子里的女人,他白鸿丰到现在还当真没有品过呢。 巫月馨,就是他白鸿丰此行…… 噔、噔、噔、噔! 一连串急促的声音骤然响起,打断他的思绪。 一道烟尘卷成的矮矮土龙由远及近,瞬间穿过他的胯下。 第26章 美人入城 穿过胯下…… 的马! 因为过于突兀,他胯下的那匹高头大马也是吃了一惊,猛地惊厥止步。 唏律律~ “什么妖物!”俊美青年眼中闪过冷漠,右手一扬。 白光一闪,赫然是一道鸟影。 这方天地内赫然响起滔滔大江冲刷时的哗哗水声。 ——冰雀印! 轰。 一道细微冰棱留下的痕迹缓缓消散在空气中。 视线尽头,那冰晶凝成的白色飞鸟瞬间没入地面。 数十道尖刺交错而出,形成一片反射出斑斓光芒的荆棘林。 但是…… 那道疾冲的土龙一个拐弯,竟险而又险的恰好避开。 烟尘中,只见一双通红的小眼恶狠狠望来。 土龙没入道边草丛,霎时不见。 “……鹌鹑?”白鸿丰皱眉道,他竟然失手了,尘土勾勒出的朦胧模样印在脑子里,让他不由自主脱口而出。 “鹌你姥爷!” 压低的声音掩饰不住内心的愤怒。 毕方咬牙切齿的跑着,要不是老子急着找那没良心的王八蛋,分分钟烤了你这个小白脸。 竟然敢偷袭爷爷? 爷这俊俏模样是鹌鹑? 你才是鹌鹑。 你全家都是鹌鹑。 …… 官道上的行人茫然看来,刚刚一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就有一片好看的冰棱出现在这烈日炎炎的官道上。 这是真冰? 一名胆大的行人看看沉眉思索的俊美青年,偷偷摸了摸那两尺高的冰棱。 嘶! 寒气锋锐如利刃,几乎是碰触的瞬间就在手掌上破出一道血印。 行人瞪大眼睛,看到俊美青年阴沉的目光望来时,吓得慌忙捂手跑开。 “刚刚的江河激荡声犹响彻耳边,是何物招惹白公子出手?”素手抬起纱帘,一双明眸似水含烟望来,“公子用的可是《白月幽法》中的冰雀印?” “是……唉,说来惭愧,在下失手了。我怀疑那可能是妖宗之兽。” 白鸿丰脸上的阴沉在巫馨月撩起窗纱后便消散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因出手不利而产生的羞愧,又恢复了那浊世佳公子的翩翩风姿。 妖宗? 连妖宗都想来这天武腹地分一杯羹了么? 女子眼波流转间轻轻颔首,“有劳公子出手,让月馨免受惊扰。” “哪里,这是我辈中人的本分才是,妖宗之事也理当天武王朝自行处理,那接下来我们就入城罢。”白鸿丰笑道。 “月馨谢过公子,理当客随主便。” 马车骤停后又再度滚滚向前。 白鸿丰从始至终都风度翩翩,纵马缓行,让路旁不知多少小娘子偷偷观望。 而巫月馨,则在纱帘放下的瞬间,脸上的笑意便消失,眼神透出淡淡的嘲弄和拒人千里的冷漠。 一双白皙滑腻的修长玉腿在轻纱间半隐半现,慵懒的搭在冰丝羽榻上。 这随意间的风情足以让任何一名男性垂涎到发狂。 巫月馨…… 烟月宗弟子…… 女子轻轻勾起嘴角,露出一个魅惑众生的笑容。 这种身份演绎起来最没有压力了呢。 还有云台宗的一帮死人…… 妾身可是记仇的很呢。 女子掩嘴轻笑,像个狐媚子。 …… …… 族学课毕,赵府的少男少女们嬉笑着向外走去。 在路过秦隐身边时,他们都不由多看了几眼,不过却没有人表示亲近之意。 一个伴读得罪了二公子,空有蛮力的愣头青,真是不知道低贱二字怎么写。 有人经过刘伯身边时,打招呼的同时装作不经意问起秦隐的资质。 “平常人,仅仅多学了几年武而已,不及各位公子小姐出色。”刘伯按照之前赵曲玉的吩咐答道。 探听到“消息”的人心满意足而去。 原来只是多练了几年武而已。 平常人…… 这一句就能卡死所有前程了。 随着年龄增长灵脉开辟越来越难,而如果是平常资质……那最多也就是伪灵人。 平常人最终入气旋者,十万出一还是百万出一? 怕不是用海量的伐髓丹堆出来的吧。 消息很快被悄悄报到赵元尘耳畔。 赵二公子此刻又恢复了满是笑容的状态,施施然走到的秦隐身前,丝毫没有顾忌赵曲玉就在一旁。 “大公子给你开的条件,我给你双倍,以后跟着我吧。” 声音不轻不重,却恰好被周围这一群人听到。 视线全都投来,赵二公子嘴角勾起弧度,他就是故意让周围人听到的。 秦隐不会傻到当面答应,但只要他犹豫了,就会让赵曲玉心里别了一根刺。 想到这里,嘴角的微笑更甚了,他的视线回到眼前。 然后二公子就看到秦隐用看傻子似的眼神盯着自己。 “你这是什么眼神?” “我自愿的,我的意思是大公子没开出什么条件,二公子另请高明。” 秦隐耸耸肩,合起手里《白猿锻体法》起身向外走去,这个赵元尘比起他哥哥来说简直可以说毫无城府。 毕竟是个弟弟。 嗯……今天晚上尝试用这个锻体法再次感受灵力。 两套功法毕竟侧重的方向不同。 二公子愕然。 随即恼羞成怒。 自己全都知道,明明赵曲玉开的是月银三锭。 你为什么说没有? 翻一倍,一个月六锭银,在这鱼梁城足以令普通人肆无忌惮的挥霍。 你个练过几年武的破落户装什么蒜! 看着秦隐云淡风轻的走了,赵元尘只感觉一股邪火腾起。 自己还不是家主…… 自己还不是家主…… 心中疯狂默念,终于忍住出手的冲动。 等我入南郡后,掌权赵府,必让你生死不如。 赵元尘的眼神阴毒一闪而过。 热闹的族学散课了,下午将是各自修行的时间。 “甚好。有所需直接交代给丫鬟即可,你母子二人都好好养伤。”待走出一段距离,进入幽静的竹林园后,赵曲玉淡淡开口。 今天上午的秦隐的表现给了他很多惊喜,也很让他满意。 哪怕终生不能开灵脉,就凭这份临机应变的能力也是难得的人才。 待遇仍旧不变,但日后就不必关注过多了。 半年后的千宗大选,就是他赵曲玉蛰伏三年,一鸣惊人的时刻! 赵曲玉负手离开。 看着那颀长的身影踱着步子消失在拱桥那头,秦隐目光平静。 摸骨前后的热情差别,藏得再细微也终究是有。 但秦隐没有半点怨言。 医治他娘,这就是恩。 有恩,就该报。 更何况,没用的人被鄙视,这不是天经地义么? 怨天地不仁?他秦隐还没那么孬,有这功夫还不如多打几套拳。 肋下隐隐作痛。 秦隐低头,布衣上已经有点点血渍印出。 伤口又崩开了么? 思绪一闪而过,秦隐毫不在意的向前走去。 嗖。 半空陡然有急促气流声划过。 暗器!? 秦隐猛地侧身。 视线中一道圆滚滚的红芒裂空而来! 一对猩红的小眼中…… 满是悲愤。 “你特么竟然自己来吃大户,不带爷!” “小龟蛋受死!” 第27章 三种境界 熟悉的方式,熟悉的声音。 熟悉的……味道。 听到这贼鸟口里难听的话后,秦隐心里本存着的些许愧疚彻底消失。 熟练的屈膝,腾空。 筋肉抖动,一条大臂如重锤抡起,狠狠砸下。 健体拳——十一式·青牛落蹄。 视线中清晰映出少年的动作。 猩红的眼里泛出绝望。 翅膀扑棱间想要急刹。 砰。 飞来的红芒被精准锤下。 胖鸟落地,一片火星四溢间,浅坑浮现。 “龟……孙……” 挣扎着憋出一句话,胖红雀昏死过去。 不是被锤的。 是连日饥饿陡遭重击。 秦隐甩了甩手。 刚刚一下反震的生疼。 他是不相信自己能锤死这只贼鸟的。 熟练的提起肥鹌鹑,秦隐走回自己的院落。 …… …… 典雅古朴的木屋内。 一人一鸟,大眼对小眼。 “……五天!” 一只通红的翅膀竖在秦隐眼前。 “爷等了整整五天!” 毕方生气时,身子越发圆滚滚,也越发通红了。 “你把爷爷仍在那破草屋整整五天!你知道爷最后都吃什么了吗?” 毕方目光悲愤,浑身羽毛都炸起来。 “爷都吃虫了!” 说到这里,毕方甚至都干呕起来。 “那只肥嘟嘟的虫子爬过本圣尊面前,斑驳的光线照在它绿油油的表皮上,散发着诱……不,散发着恶心的香味!”毕方咽了口唾沫。 “爷是吃素的啊。”毕方言不由衷的说道,“最后爷强忍着恶心吃了它!”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胖雀眼神飘忽不定。 “……真香。”秦隐幽幽的补了一句。 毕方仰起头。 在它的视野里,少年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毫不掩饰眼中的揶揄。 一张老脸羞的通红! “你羞辱爷!” “爷跟你拼了!” 噌。 一柄黯淡无光的匕首抽出。 心悸的感觉瞬间笼罩全身。 毕方腾起一半的身躯僵住,“能动口的事为什么要动刀。” “放下刀,你看我动手了吗?” 毕方心平气和的说道,颇有大将风度。 “好,那就心平气和的说,我以后可能都不会给你煮粥了……你先别急!”秦隐一把按住要玩命的毕方。 “以后有人……给你送!你怎么这么大劲!”秦隐膀子上的青筋都凸起才终于按住这疯了似的胖雀。 “哦,你早说啊。” 毕方停止了暴动,然后面色自若道,“我要加松果的,不加松果爷不喝。” “可以,现在这里有专人负责饮食。” “你果然自己在这吃香喝辣,你个龟孙!”毕方不知是不是又联想到过去几天,眼睛再次泛红。 “你个鸟样!”秦隐顶回去。 没想到却没听到那聒噪的回骂。 毕方眼睛瞪得滚圆,它生气,却无力反驳…… 因为,它确实是个鸟。 “我在赵府族学会修行三个月,这是他们的锻体法,修行上的问题是不是可以问你?”秦隐亮出手中的《白猿锻体法》。 “当然可以。不过你这辈子都不可能修行的,看这个有什么用?” 毕方瞅了一眼那本精装秘笈,随即兴趣恹恹,这种垃圾简直玷污它高贵的双目。 “不试试怎么知道。通过修习那套青牛神拳,我能在夜晚练功的时候感受到四周漂浮的光点,但它们就悬浮在那里……” “什么!?你一窍不通,怎么可能感受到天地灵气的?”毕方猛的打断秦隐。 从毫无根基到修行半年不到就能够感受到天地灵气,这等天资…… 绝对骇人听闻了! 踏上灵修之路最难的两个关键点,一是感应天地灵气,二是引灵入体开辟灵脉。 秦隐天生经脉闭塞,一窍不通,连毕方大爷的火灵种强行灌注都以失败告终。 这等天生的烂底子早就帮他绝了修行一途了。 “理解又不难,我不懂灵修,但我认为这和武学一脉相通。”秦隐说起这话时,目光平和,语气中带着强大的自信。 “开什么玩笑!人体十二经脉里流淌的是血液,武学不过是在开发经脉和筋肉的基础上延伸出来的。” “而灵修,是看你和这方天地的亲和,看你能不能得到天地的认同,然后内窥自身开辟灵脉。这时你运用的就不再是单纯的血肉之力了!根基都不同,两者怎么能混为一谈。” 毕方嘲笑般的反驳道。 在它看来秦隐这无非是痴人说梦,想入灵修门想疯了。 “一法通,万法通。”秦隐的眼睛明亮,在毕方的眼里少年此刻竟隐隐有种渊渟岳峙的宗师风度。 “我不懂灵修。但就用武学来说,习武之人三种境界。” “见自己,见众生,见天地。” 这话波澜不惊,但在毕方耳中却犹如九霄雷鸣,振聋发聩。 它的眼睛瞪圆了,完全不敢相信这等话会是眼前少年所说。 “见自己,就是通过对武道的修习而充分认识自我。” “见众生,就是人不知我,我独知人,未出手却已占先机。” “见天地,就是由小我至大我,一举一动皆合天理,从心所欲而不逾规矩。” “习武如此。难道修行灵力不如此么?感悟灵力,不就是内窥知我的过程么!” 少年剑眉星目,字字如惊雷,悉数传入耳中,直让毕方感觉浑身羽毛都要炸散开来,仿若撕裂黑夜天幕的那一线曙光,笔直而粗暴的贯穿灵魂深处。 “这是……你的感悟?” 毕方不可置信的颤声说道。 ……见自己。 ……见众生。 ……见天地! 简简单单九个字,竟然道尽无数人一生都无法了解的至理。 “先贤人杰在血与火中传承下来的,我不过拾人牙慧。”秦隐平静的远远不像这个年纪所应有的神态。 有一句他没有对毕方说。 他见过自己……也见过众生…… 老天剥夺了他的身躯根骨,却夺不走那份承载一世的天纵之姿! “太疯狂了……随便碰到个人都是天才……那爷爷当个宠物也不算委屈?”毕方喃喃的自语。 它的目光中闪过复杂。 听到这番见解,哪里还能不知少年心性。 一言以见人。 然而最可惜的就在这里。 “你能感受到灵力,已经证明你的天分。但是,本圣尊这样跟你说,你的灵魂、毅力、悟性都是修行的上上之选,可你的身体却并不是一个能够承载灵力的合格容器。” “无论是大妖的丹变之法,还是人族的悟灵锻体之法,都需要在体内构筑出生生不息的灵力循环。灵脉是凝气旋、生江河、汇观海的根基。没有灵脉……一切都是镜中花、水中月。” “天资愚钝者,无非是灵脉开辟的慢一些。而你……根本无法引灵入体构筑灵脉。” 毕方叹了一口气。 这也是当初它为什么大喊秦隐废物的原因。 第28章 做尔春秋大梦 “所以,这就是当初你不看好我的原因。” 秦隐平静相对,在眼神里依然看不到丝毫沮丧。 “对!这个世界,终究是属于灵修者的世界。本圣尊现在也不恨你了,你说爷这么高贵,非得和你较劲作甚?” “这样你再养爷一段时间,爷虽然没法让你修行,但给你弄个几本世俗的武功秘籍还是轻松的很,凭你这一身莽肉,将来未必不能博个好前程。” “还有,为啥爷都这么说了,你还是这么淡定?” 毕方前面的话还颇为正经,说着说着就有些变味了。 秦隐笑了,随手端起旁边放着点心的碟子递给毕方,转身走向外院。 少年一只手高举向天空,声音渐渐飘远。 “只有强者才懂得去与天斗、与人争。” “而弱者甚至连失败都不够资格,他们生来就是被征服的。” “我不信这贼老天,更不信命。” “还是那句话,死也要死在去三十三重天的路上。哈哈哈!” 单手提起石桌上的一壶猴儿酿。 咕嘟、咕嘟、咕嘟。 百果酿出的香气四溢,秦隐大口吞咽着,用酒水来震住伤口泛起的疼痛。 醉眼惺忪间,秦隐提着酒坛,打了个饱嗝,身躯摇摇晃晃走到院落正中,双手垂下,似睡着一般。 醉了? 毕方刚投去同情的目光,秦隐的身躯陡然一挺。 身形半倾半斜,以倒非倒,右手虚扣成端杯势。 “我颠颠又倒倒,好比浪涛。” “有万种的委屈,付之一笑。” 少年豪迈唱出,只手擎天,在下一秒即将摔倒时猛地一翻,摇摇摆摆,左手再提酒坛。 “我一下低……我一下高。” “摇摇晃晃不肯倒!” 忽左忽右,身形如狂似癫。 毕方瞪圆了眼睛,这一套拳法形醉意不醉,步醉心不醉,直看的它如痴似迷。 这小子又从哪儿搞来这套拳。 一招一式间毫无灵力,但那份豪情与不羁却甚至带着仙气。 简直绝了。 …… 一个酒嗝,秦隐睁开眼睛,朦胧的看了一眼那边的毕方,嘿嘿一笑,歌声再起。 “我颠颠又炒炒,放点辣椒!” “有万种的调料,付之一勺!” …… 少年望着头顶万里白云。 “想让我秦隐服软吗?” “做尔春秋大梦!” …… …… 明月悬空,繁星点点。 蝉鸣消退,仅剩竹林间的窸窣虫叫。 《白猿锻体法》,以上古猿王奔行林间,纵横山巅,得天地眷顾,以自然之法入修行之路。 壮气血! 锻精神! 将身躯打造成如猿王一般得天眷顾之躯,成为能够容纳灵力的绝佳载体。 这就是白猿锻体法的总纲。 修行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修习黄阶中品功法《白猿拳经》打下坚实基础。 当寂夜中秦隐带着一身热汗收拳而立后,看到了站在院门目带欣赏之意的刘国。 “好生修习,把这本册子吃透,公子自有重任交于你。” 《白猿锻体法》的全卷就这样交到了秦隐手中。 等到秦隐表示感谢后,族学教头刘国方才满意的点着头,背手缓缓消失在夜里。 “孙子。”等刘国的背影消失,毕方飞快的从麻布鸟窝里探出头喷了一句,“一本不入品的锻体法就想让人感恩戴德。” 秦隐从亥时末到丑时初。 这本册子,没有玄宗健体拳透出的洪钟大吕之音,却让他看的明明白白。 正是开始时的那些感悟。 “亲和天地,引灵入体么?” 是夜,秦隐盘坐,全身放松,以道门打坐之法入静。 坐身如玉,心如泰山,不云不摇。 月辉洒在少年的脸庞上,映出那棱角分明的面孔。 《白猿锻体法》虽然不入品,但全卷最后一式却清晰点明了灵力入体的必要条件。 ——自然心。 鼻息渐渐与夜间轻轻的风声融为一体。 半梦半醒间,秦隐闭目,却感悟到那如瀑夜空投下的星星点点。 那星星点点似萤火虫一般,感觉不到温度,他的大脑、身躯、灵魂却无时无刻不在散发渴求。 他又“看”到了灵力。 尝试开辟灵脉的第一步……引灵入体。 【以心念沟通天地,以愿力吸附灵气】。 敞开身心,任由灵力入体,再尝试与天地沟通,控制着灵力在人体十二经脉中流动直至稳固。 然后以十二经脉为主干…… 开始控制那些稳固的灵力开辟血肉。 在经脉覆盖的空白区,构筑出另一片灵脉! 这个往复的过程,需要修行者心念坚定,气血通畅。 如果心念不稳,躯体不韧,血液不畅,那么这无形中凝聚的灵力涓流随时有可能崩溃。 【最难处在于开辟首脉,构筑循环。】 “现在我已经感悟到那些星光开始游向自己……” 秦隐闭目,有条不紊的按部就班而来。 散落的灵气开始聚集、附着于身。 秦隐的闭目内视中,已经能够“看”到有些许的灵力包裹自身。 只是…… 那些灵力在接触到他的肌肤后,就仿佛黏着在其上,一动不动了。 最终又缓缓消散于月光里。 “引灵入体时,人体是个筛子,灵力可进出……而我的身体,却是一块顽石,滴水不入……” “灵力不入体内,自然也就谈不上凝脉开络。” “但,若是只因我尝试的次数不够呢?” 少年就这样静坐一夜,在心念中不断的尝试感悟灵力、吸附灵力……最终再看着灵力消散。 面容温和,没有半点的不耐。 …… …… 而在三十间房外的一间豪华大宅内,上好的蜂蜡燃烧泛起的香气铺满屋子,盘坐正中的赵二公子却陡然睁开眼睛,面部狰狞,瞳孔之中满是血丝。 “下人而已,竟敢辱我如此?” “你若不死……我修行之心难平!” 胸膛剧烈的起伏片刻后,赵二公子眼中已然是带了杀机。 得到举荐南郡资格,正当是春风得意之刻,借着这份念头通达他有着最少八成的把握冲击气旋境四重。 而这次经历白天之事,赵曲玉竟然敢授意于一个下人来折辱自己。 那个下人连自己的亲口招揽都不屑一顾。 下贱之人! 还有那不知好歹的大哥! “李成!”赵元尘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低声喝道。 “在。”一名身高八尺,面无表情的大汉应声而入,一道翻红刀疤斜着从右脸颊划到下巴,看上去着实骇人。 “你在铜台山是不是有些朋友?我赵元尘送他们一笔大生意。二十天后……” 赵元尘阴狠的目光深处,是有些变态的快意。 都是你们逼我的…… 投到墙壁的影子在烛光下越发扭曲。 第29章 商队启程 …… 鸡鸣古道,村落小小,人烟袅袅。 “哼,你讨厌,茶茶不理你了。” 少女的脸气的鼓鼓的,将可爱的婴儿肥再度压出来,长长的睫毛此刻在愤怒的颤抖。 “城里有些事,也没顾上说,这不回来了么?送你个小物件赔罪。”秦隐看着面前已经长到自己胸口高的美丽少女,无奈的笑着摇头,递过去一个灰色布袋。 女孩鬼灵鬼灵的眼神飞快扫一眼布袋,撇撇嘴,“这就像收买茶茶大人,休想!” “不看看?”秦隐好笑的问道。 “你没诚意!这几天都没人给我讲故事,没人陪我挖野菜、摘野果啦!”少女跺跺脚,都不关心一下人家。 “哦,亏我刻了一个肥肥的木像,那我下次进城卖给孙木匠了。”秦隐作势收回手,却见女孩瞪大眼睛,小手飞快的将那布袋抢过去。 “我不是肥肥,是茶茶!茶茶!阿婆说我个子长高了,下巴上的肉肉很快就没啦,哼。” 女孩不满的嘀咕道,一边解开布袋。 “哇!” 一个三寸高的人物木雕被少女取出,那尖尖的下巴,两只小辫子和精致的小竹篓,不是茶茶大人还是谁? 连衣物上的纹路都刻出来了,而且摸上去没有半点粗糙,一看就是经过布帛仔细打磨了的。 这里像…… 那里也像…… 都像! 女孩瞬间笑得眼睛都弯成了弦月,双手将自己的小木雕仅仅抱在怀里。 “咯咯~我原谅你啦。” 七月初的清晨里,道旁的蔓草尖还挂着露珠,露出笑靥的女孩儿像绽放的蓓蕾,带着少女特有的活泼与清香,明媚了风景。 “对了,大娘呢,没和你一起回来嘛?” “我在赵府暂时找了个差事,会呆上几个月,所以……” 秦隐将自己成为伴读的事简要说了一遍,当然隐去了受伤的事情。 说着说着,秦隐就看到可人疼的少女噘着嘴,大大的眼睛里满是雾气。 然后……秦隐就看着那剔透的泪花儿吧唧吧唧落下来。 “你要离开鸡鸣村了!” “就是暂时……” “你就是要离开鸡鸣村了。” “我……” “茶茶白给你送了那么多山菇汤。家里肥肥的大母鸡都炖给你了。”女孩的声音楚楚可怜如小猫一般。 瞬间秦隐感觉自己这是造了多大孽,吃了茶茶家三只大母鸡竟然还这么伤害她,简直太不是人了。 “那你得补偿我!” “嗯……应该的。”秦隐下意识的说道。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今天你要带我去鱼梁城里玩!”少女一把抱住秦隐的胳膊,眼睛睁得圆圆,泪花瞬间消失不见。 “我……”秦隐额头隐隐浮出几道黑线,怎么见过的小娘皮们一个个都这么精。 “大丈夫!”茶茶死死抱着秦隐的胳膊,生怕跑了。 秦隐的胳膊很结实,跟木头一样,蹭的胸口疼……嗯? 女孩的脸蛋唰的红了,连忙将头埋下去,接下来的声音都细若游丝了。 “好好,我是大丈夫。你不和阿婆说一声吗?” 少女娇羞,清清纯纯。 道边的草叶儿随着晨风轻轻摇摆。 秦隐看到这一幕,只感觉连日里习武的疲惫都尽数褪去。 没人能拒绝这么一个钟灵毓秀的可人儿对你撒娇吧。 “你带我去,阿婆肯定同意。不过你要和我回去一趟!!”少女松开一点,但依旧紧紧抓着秦隐衣袖。 “好,去。” 娇羞的人儿抓着少年郎衣袖。 这一幕被提着盐罐的王家大娘看到,顿时唉声叹气跺脚。 “哎呦,小茶茶怎的这么待见秦隐,我家那臭小子岂不是没戏了?” “肯定没戏。看看人家里的阿娘,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我就挺中意秦隐这小子,你看帮我过我这老婆子多少忙。”路口打着黍子的李家大婶儿哼哼说道。 两个妇人声音不大不小,却恰好被这少年少女听到,茶茶瞪大眼睛,皱着小鼻子抬起头回道:“茶茶还小!” “不小了,再过两年都能生娃了。” 顿时女孩儿憋红了脸,跟这种村野大娘比起口头功夫,她简直弱爆了。 “哈哈,王大娘,那到时候来喝酒啊。”秦隐此时乐呵呵说道,完全没有少年该有的拘束,反而让王家大嫂卡了词。 “呦呵,秦家小子这么能说。还两年呢,可别说的太死。” “那就两年后再看,王大娘,我下次回来给您捎块城里的布帛?” “李婶儿,我家里还有点剩下的木柴回头给您送去。” “哟这嘴可真甜,怎么好意思呢~咯咯,秦隐你上心了啊。” “秦家的小子这出息了啊。” …… 秦隐乐呵呵的应对一众村民,然后面不改色的将拧住腰间的小嫩爪给拍下来。 “你心术不正!”少女昂着头。 “茶茶太漂亮了。”秦隐安慰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女孩儿瞬间满意的眯起眼睛,秦隐哥哥连说话都这么有深度了。 …… “肥肥,为啥你看不上王家的小儿子?” “太笨,又打不过我。叫我茶茶!” “那张家的小胖子呢?” “更笨,都输得不会下棋了。” 拐角处,带着弹弓刚出门的张家小胖瞬间僵住,捂住胸口,一脸心碎。 …… “唉,秦隐哥哥,你到时候摆酒席真要喊王大娘吗?”女孩羞红了脸,却忍不住偷偷问道。 “我逗你玩的。” “啊啊啊啊!”婴儿肥的少女发狂了。 …… …… 村东,木栏小院外。 穿着粗布衣衫却难掩气质的妇人,看着少女欢快的表情,面带宠溺的笑容。 “秦隐,茶茶生性跳脱,让她一直在村里有些难为了。城里人多乱杂,就拜托你了。” “一切放心,阿婆。”秦隐没有多说,但那坚毅清澈的眼神却让妇人满意的点点头。 “可得听你秦隐哥哥的话,日落之前必须要回来,听到没?” “知道啦,知道啦!” 少女欢快的跳到秦隐推着的木车上,捡了一个最平的木墩儿坐下。 就这样,少年郎推着木车,少女欢快的像只百灵鸟。 “秦隐哥哥,是不是每天等我在西市把阿婆炒的茶卖掉后就能找你玩了?” “当然可以,不过我可不放心你自己进城。” “我跟着李婶儿家的牛车来。” “那行,不过我再过五日,要随西市的商队去二百里外的江阳城走一遭。” “江阳城?就是那个产水粉的江阳?”少女瞪大眼睛,激动的抓着秦隐的手腕,用力摇晃,“能带我嘛!秦隐哥哥!我想给自己和阿婆买水粉!”鼻音拉长带着特有的娇憨。 “别闹,我给你带回来就行,阿婆肯定也不同意你去的。” “阿婆一定同意的!我能照顾自己,我可有力气了,我能把村头的大磨盘给踢飞,大了我一定是东方不败!” 噗。 秦隐刚喝了一口水差点没呛死。 “去嘛!” “不行!” “哼。” …… 五日后,赵府门外,七支车队排开。 赵曲玉负手站在秦隐面前,“赵府惯例,每月有货物送往南郡几城,马车跟随西市商队,族学之人需随行护送。” “不过无需紧张,南郡治内除了天武强军,还有大小宗门的世俗力量,没有贼人敢行歹事的。” “你我各分一路,我希望你能早日独当一面。” 赵府大公子说话温和,却并没有商量的余地。 “这个小物件,顺便交给江阳城桐家裁缝铺的老板,他会给你个回信,带回来就好。” 离开时,赵曲玉拍了拍秦隐的肩膀,一个缝死的锦囊隐蔽丢入怀中。 然后赵府大公子面色自若走向另一支商队,二公子赵元尘也跟了一支商队。 “我赵家基业不可丢,出发吧。” 随着一名族老颤颤巍巍开口,商队开始沿着青石板路分向各个方位。 秦隐叼着一片新钻的竹叶,悠闲靠在七号商队的第二辆马车上。 前面的那辆马车则坐着赵曲玉三叔家的小儿子。 对方懒得搭理自己,自己也没必要凑上去热脸贴冷屁股。 在少年肩膀上,一只明显吃肥了的红鸟迎着清风抬头打了个酒嗝,眼神迷离。 “伺候好爷,遇到牛逼的爷帮你搞定,本圣尊继续睡会……不用捞,淹不死。” 咚的一声,毕方闭上眼直接从秦隐肩膀滚落到旁边的小酒坛里,溅起一朵高高的水花。 车队不紧不慢的穿过西市坊,壮大一倍后又浩浩荡荡驶出城门。 秦隐摸了摸怀里那只被金线封死的锦囊,嘴角勾了勾。 自己还不够心腹的份儿。 郑重其事却非要隐匿递来的样子,只能说明两个问题。 赵曲玉在测试自己。 赵曲玉把自己当成一个棋子在布某个局。 无论哪个,都太幼稚了。 轻呵一声,秦隐将目光投向郁郁葱葱的远方。 这还是他第一次出远门呢,难得的散心。 万一路上碰到什么奇遇不小心就引灵入体了呢? 想到这里,秦隐自己都嗤笑出来。 酒坛子里泡澡的肥鸟,马车上吹着口哨的少年,前排满脸厌恶嫌弃的公子,后方喧嚣的商人。 这支车队不紧不慢的行向二百里外的江阳城。 …… …… 只是,没有人看到,当车队离开一个时辰以后。 一只信鸽从赵府上空飞出。 ***** ps:对了,秦隐怎么修行,你们好奇是吗……其实我也好奇…… 第30章 尾巴 道路渐行渐远,从朝阳东升直到正午,车队已然驶离星罗江畔。 道路两侧的植被也从纤细柔嫩的垂柳渐渐变得茂密杂乱起来。 行人也渐渐稀少。 吱扭吱扭的车轮声汇成特有的旋律不断重复。 小酒坛里不时冒出一连串的气泡,秦隐瞥了一眼这只泡药酒的奇葩肥鸟,撇撇嘴靠在车厢上继续翻看起那本健体拳。 不涉及灵力修行,却能够晋入黄阶功法,已经说明了这册子的不凡。 修炼大成可身负二牛之力,足足两千斤。 只是后面那一千斤的修炼,就是纯粹的锻打了。 灵力修炼依旧最多附着皮肤,不入肌理。 所以在找到其他合适的功法之前,秦隐唯一的修炼路线就是把这本健体拳吃透。 身负两千斤力,以自己的武学感悟重入暗劲巅峰也不是难事。 秦隐眯起眼睛,豪门望族把控着远超常人的资源。 而这个世界又是如此独特,在豪门望族之上,则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山门宗派。 当世俗之路走不通,那么剩下的就是…… 此世界的宗门? “喂,赵府的后生,看你这么面生呢,都行了半日也不曾说一个字。前面有歇脚的馆舍,咱们商队在那休整一个时辰。俺叫井双贵,西市商队此行的护卫,这难得出来捞油水的机会,别老板着脸。” “接着!回头请俺两顿,哈哈。” 一名络腮大汉骑马经过马车旁,粗犷的大笑道,顺手扔过来一囊酒。 看到这粗糙汉子的豪迈劲,秦隐脸上不由露出笑容,心底瞬间就浮起好感。 因为他直接就想起了自己的战友“坦克”。 那个憨货也是带着这自来熟的糙劲儿。 “井大哥,赵府大公子伴读,秦隐。” 少年扬起酒袋,拔下木塞大口灌入,火辣辣的酒劲瞬间让他额头浮起汗珠。 “痛快!回鱼梁了我请你三顿!” “哈哈哈,是个爷们。” 井双贵咧嘴大笑,继续策马逆行,挨个通知。 整整汇了四十辆马车的商队放慢速度,依次停下。 秦隐提着酒袋刚刚跳下,就听到后方传来一片纷乱。 “哎,你是谁家的小姑娘啊,怎么跑我车上了。” “这可是要去江阳城交货的车队,怎么混进旁人来了?你可不能走!” 一片鸡飞狗跳。 一道娇小的身影奋力推开围住的人群,向外奔去。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随着有人高声喝道,那些骑马的护卫瞬间抽出刀来,同时冲向那道奋力奔跑的身影。 “我哥哥就在前面的车上,我跟错马车了!” 少女一声大喊。 西市的那些商人顿时一愣,然后恶声说道:“谁?你要说错了,就把你抓走卖掉。” “你们这些护卫看好这小娘皮。” 看到不善的目光投来,穿着水绿衣衫的少女撇撇嘴,无辜的指向最前方。 “呶,前面就是我哥哥,赵府的……” “秦隐。”少年不好意思的走到众人面前说道,“舍妹顽皮,望诸位多担待。” 说完之后狠狠瞪了少女一眼。 后者调皮的皱皱鼻子,吐出娇嫩的小舌头做鬼脸。 众人一听是赵府的,面上没有那么严厉,但是眼中的疑惑却是增多。 如此年轻,又面生的很。 “哈哈,秦兄弟,原来是你妹子啊,模样真是俊啊。”络腮胡井双贵走到身边,一把拍到秦隐肩膀上,向那一众商人笑道:“秦隐,赵府大公子的伴读,俺兄弟。” 再加上西市护卫的证言,这场风波算是平息。 秦隐面无表情的牵着少女走回。 茶茶那娇嫩的小脸上满是紧张,嘴巴死死的抿着,脸颊不住的颤抖。 “你——”等走到马车旁,秦隐怒气冲冲的转头。 哇! 少女以更快的速度放声大哭。 嗯? 刚刚散开的商人们同时回头。 “遭贼了!?” 浸泡在酒里的胖鸟猛地睁开眼睛。 咯吱,咯吱。 秦隐的拳头捏的噼啪作响。 “你再给我哭一声,今天我就把你扔在这!”秦隐生生忍着弹少女脑壳的冲动。 “不许凶我!” “不、凶!”秦隐咬牙切齿。 哭声戛然而止,少女乖巧的眨巴着眼睛,乖乖的拉着秦隐的衣袖,糯声开口:“秦隐哥哥,茶茶最听话了。” 十四岁,正含苞待放的年纪,懵懂少女那种娇羞又夺艳的状态在这小美人胚子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这妮子长大绝对是个倾国倾城的主儿。 秦隐看着那双忽闪忽闪、满是乖巧的大眼睛,怎么也下不去手。 “上车,等找到有前往鱼梁城的车队,我就把你送回去。” “不,我要去江阳城买水粉!你敢扔我我就找阿婆告状。再说我自己你放心吗?” “放心的很!你连商队都敢混进来。”不过秦隐却没再提把女孩送走的事情了,真要路上遇到意外,自己难辞其咎。 茶茶吐了吐小舌头,挥挥拳头,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咦? “你怎么还喝酒呢,这酒坛……啊,怎么泡着一只死鸟。” 毕方被少女倒提起来,两只小眼瞪得滚圆,和茶茶目光相对。 “爷没死……能好好说话么?”毕方一开口,酒气都浓郁到快被点燃了。 “啊!妖怪。” 肥鸟被猛地丢回酒坛,茶茶一把把盖子扣上,惊魂不定。 怎么忘了这茬。 秦隐一拍脑袋,连忙将胡编乱造的肥鸟来历告诉茶茶。 这是从西疆商人手里救下的稀罕之物,它祖上是妖物云火雀,只不过到这代血统不纯了,除了会说话能吃就没其他本事了。 然后这鸟也自甘堕落,越吃越肥,最近又开始学会醉生梦死了。西疆商人看这鸟废了就准备杀掉,被秦隐好心用八十文铜板买了回来。 茶茶大大的眼睛中雾气氤氲,到最后已经泫然欲泣。 “这鸟好可怜,没有本事也不是它的错啊,秦隐哥哥你一定要好好待它啊。”茶茶将坛盖挪开,小心翼翼把毕方捧在手心里。 “你这丫头比秦隐良心……爷原谅你了,给爷放个暖和的地方晒晒太阳。” 毕方醉眼惺忪,打了个酒嗝,冲着旁边的车板努努嘴。 茶茶连忙将这胖鸟摆放到烈日下的木板上。 “对,舒坦,啊……”让人脸红的呻吟声从鸟嘴里传出。 “还有小姑娘,爷有本事,爷一把火能撩天呢。” 毕方咧嘴,露出喉咙里的小舌头,笑起来像只两斤重的肥鹌鹑。 “好可怜……它一定是受了不小的刺激。”茶茶两只白嫩的小手绞缠一起,目光中满是同情,“没本事不是你的错。” “……”毕方的声音戛然而止。 闹哄哄的商队终于彻底停下。 护卫们开始有序的分列四周,掏出自己的干粮啃食起来。 而商人们则撩起袖子走进馆舍,大快朵颐。 秦隐从自己的背囊里掏出竹筒和撒着芝麻的炊饼,没有跟着那群商人进去。 “我娘给准备的,分你一半。” 茶茶接过炊饼美滋滋的吃起来。 “没享福的命,在这看好我等货物。” 最前排的赵府三爷家的公子扫了一眼,鄙视的说道,然后昂首走向馆舍。 “真讨厌!我不喜欢他。” 茶茶皱了皱小鼻子,气哼哼的说道,大娘烙的炊饼多好吃呀。 “我也不喜欢,那就抽空揍他一顿。” “真的?”茶茶瞪大眼睛,目光中竟然满是兴奋。 “真……嗯?”秦隐刚开口,视线不经意扫过一个角落,眼睛眯起。 第31章 计划有变 “怎么了?秦隐哥哥。你在看什么?”茶茶鼓鼓的小脸上沾满了芝麻,旁边已经站起来的毕方拼命吞口水。 “没事。”秦隐随口说道,但视线却始终落在那个馆舍的角落。 自己所在的位置,透过前车的车栏间隙,恰好能看到一名茶水小厮在提着茶壶给各桌倒水。 这本平常。 但是,这小厮倒茶水十七次……洒出了五次! 行走在外的粗人们自然不在意。 可秦隐却不觉得,越是这种伺候人的活,越见手上功夫。 这馆舍南来的北往的天天许多人,怎么会如此笨拙? 前车摇摆的玉石流苏遮挡了秦隐的面部,让馆舍内外没人注意这个少年。 茶水小厮十步之外的另一名招待小二。 那个人倒是机灵,除了热情迎客,还不时指示那名茶水小厮。 若不是他垂着左手飞快勾起又放下一根根手指,秦隐都差点漏过。 “暗手计数?马车的数量……还是人的数量?” 秦隐此刻不动声色,视线仔细扫过整个馆舍外围。 一个……两个……五个。 单单馆舍的外围露天桌就有五个看上去不对劲的人。 那木楼上呢? 秦隐将视线投过去。 砰! 二层窗格陡然炸碎。 一道人影横着飞出来,下落时将一张木桌直接砸烂。 那人身高近两米,异常魁梧。 但此刻一张脸煞白,胸口更是诡异的凹陷下去,眼珠密布血丝。 “祝老三!” 一张酒桌旁的几人同时起身,刀枪棍棒同时抽出。 瞬间馆舍外一片寂静。 紧接着所有人都戒备起身,包括秦隐开始注意到的那几名小厮也全都惊愕望去。 “人活在这世上,贵有自知之明。月馨姑娘这等天仙般的人儿也是你能觊觎的?” 一把折扇打开,如浊世佳公子翩翩而下,轻盈落地。 “你敢伤我兄弟!?就看了个娘们?那老子今天砍了你!” 一名袒胸的棕皮大汉咣的将酒碗摔碎,提起一把半人高的白铁寒刀,目露凶光。 周围的人同时后退,空出场子。 咚…… 咚…… 每一步迈出,这大汉周身都凭空浮出一道气旋炸裂的声音。 八步,整整八声! 周围几百人,鸦雀无声! 这赤膊大汉,竟然是气旋八重! 这可是天武王朝黑水骑的级别啊! 咕嘟,一片吞咽口水的声音。 就连秦隐都坐直了身子。 气旋八重!? 除了吕洛妃那个不知深浅的娘们外,这大汉的实力绝对是他见过最强。 按照此世界的等级来看,气旋八重,足可入黑水骑,享良田三千亩。 一人可坐镇一城! “把那娘们带过来,然后你跪在我兄弟面前,自断双臂。” 大汉拖着寒铁白刀,如铁塔般站在场中,声音酷寒。 俊美公子的眉头蹙起,一双眼睛阴鸷望来。 “呵,又一个找死的。气旋八重就敢觊觎烟月宗的仙子……就敢喝令我白鸿丰了么?” 白、鸿、丰! 这三个字出来,所有人的眉毛皆是一皱。 因为这个名字,给他们一种隐隐的熟悉感。 “白……鸿……” “白氏商会东家,天武俊杰榜,序列第九十七……江河境二重!” 这一次开口的人赫然是赵府三爷家的小公子赵庭! 对于赵府这种一地豪强来说,牢记天武俊杰百人榜,牢记各大宗门势力,是族中子弟的必学课。 嘶! 一片倒吸凉气之声。 此刻人群目光骇然望向那白袍公子,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如此年轻的人竟然已是江河境! 江河境…… 灵力在体内浩浩荡荡,生生不息。 而江河境与气旋境的本质区别便是能够灵气束形。 跨入江河境,攻击方式将会出现质的区别! 那么,此刻…… 那名扛刀大汉目光一冷,竟是二话不说提刀就跑。 咚! 咚! 每一步迈出都足足三丈远,脚掌深深印入地面。 这突然的变故超出了众人的预计。 秦隐心中反而暗赞了一声。 江河境对气旋已能够呈碾压之势,如果依然逞强,那恐怕是个暴毙的下场。 这气旋八重的大汉,绝对有着丰富的对战经验。 现在就看白鸿丰该如何应付了。 刚好秦隐自己能够对江河境的实力有个清晰的判断。 是不顾风度去追,还是…… 秦隐瞳孔猛地一缩。 白鸿丰眼带嘲讽的望向大汉逃窜方位,左手折扇打开,右手随着手腕的轻轻翻转,五枚三寸长的冰棱已然浮现于掌心。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拿我白某人当什么了?” 讥讽之声响起,右手猛的一甩。 空气中五道细微冰棱结成的轨迹突兀浮现,犹如蛇形。 一股极寒之意泛起。 白月幽法——寒蛇印! 那名逃窜的大汉明显感觉到不对,身子猛地向侧面一弹。 叮叮叮! 接连三声蛇形冰棱入地。 地面霎时被寒冰蔓延冻结。 然而…… 大汉刚刚落地蓄力准备第二次弹跳之前,回首看了一眼,只感觉全身汗毛都炸起。 两道蛇形冰棱已然贴到身后。 双目瞪圆! 噗! 两道冰棱透体而出。 彻骨的寒意将刚刚撕开的伤口冻住。 当他失去控制摔倒在地时,半个身子都已经动弹不得。 “哼。” 白鸿丰周身江河浩荡的声音随这一声冷哼消失。 轻摇折扇,他不徐不疾的走到大汉身旁,居高临下俯视,声音温和却让在场所有人只感觉浑身发冷。 “白某出手向来不留活口,所以安心去吧。” 脸上挂着笑容,白鸿丰转身离开之时,右手轻轻打了个响指。 那名大汉猛地瞪大眼睛。 伤口中的寒毒猛然爆发。 寒霜霎时密布全身,整个人宛如冰雕,然后在众人眼中…… 无声崩裂。 周围人群已经腿肚子发软,一些心志不坚的甚至开始呕吐起来。 而始作俑者却是将视线又投到先前自己的下落之地。 “你在害怕么?那一起去吧。” 江河浩荡声再起。 撑开的右掌之中,一片人脸大的冰晶薄片悄然浮现。 而后随手一掷。 先前掉落在地的气息奄奄之人猛地瞪圆眼睛,只是瞳孔中生机已经全无。 那片冰轮已经彻底没入他的脖颈。 做完这些的白鸿丰,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环视四周,轻声开口:“白某人喜欢安静。” 脚尖轻点,浊世佳公子再度腾起,返回二楼窗栏破损之处。 那窗栏之后,一道窈窕身影惊鸿一现。 薄薄的面纱后,一双妙目收回视线。 馆舍外死去的两人同样没有在她心中升起半点波澜。 只不过,那双美眸刚刚一现的短暂时间里,更多的却落在人群之后的马车上。 麻衣少年握着娇弱少女的手,不动声色。 面纱后,佳人嘴角浮起一个美得惊人的弧度,却是没人看到。 “月馨,我们继续以茶论道?” “但听公子安排。”佳人掩嘴轻笑,声音如泉水叮咚。 两人身影彻底消失。 下方的数百人群依然一片寂静,连大气都不敢出。 而各种自吹自擂的毕方早就缩回了酒坛,谨慎的露出两只小眼在观察四周。 秦隐的目光中闪过疑惑。 那女子的声音,软软糯糯,听者如泉水流淌心头,让人闻而生怜,不敢亵渎。 自己确实以前没有听过,但为什么隐隐却有种不真实的熟悉感? 馆舍外,扛刀大汉的几名同伴,依然僵在原地,汗出如浆。 鱼梁城来的商队也没有了热闹。 那几名动作有异的小厮们也变得老老实实,似乎先前的举动有了解释。 众人默默休整完毕,又默默上路。 秦隐还在脑海中不断回放白鸿丰挥手杀人的场景,心中终于对这个世界的武力有了直观清晰的认识。 气旋八重,足可媲美暗劲巅峰、宗师之境。 却被白鸿丰以诡异的手段轻易斩杀。 江河境,才是凡人与灵者的真正分水岭。 那么江河之上的观海、照月…… 又是何等的波澜壮阔? 一刻后,馆舍客人变得稀疏,那名曾被秦隐重点关注的茶水小厮悄悄溜入后方的茅厕。 将字条被栓在一只尺长的山鼠尾巴上,悄悄放走。 【计划有变,天武俊杰九十七位白鸿丰现身,吴彦首领不慎惹之,身死,余部不敢异动。商队马车七十六,继续西行。】 第32章 林间密谋 距离馆舍十里之外的一片密林。 一名身高七尺膀大腰圆的男人看着自己脚下的那只山鼠,面无表情。 突然他猛地一脚踢出。 吱! 那只山鼠直接被踢飞几丈,撞到树干上一命呜呼。 “我铜台山重金请来的高手,就这么横死?李成,这就是你给老子的情报?气旋八重的寒刀吴彦,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这披着虎皮袄的魁梧男人猛地望向身侧。 在他对面,一名还高出半头的汉子同样面无表情,任由辱骂,只是右脸上泛红的刀疤看的令人心悸。 赫然是曾经出现在赵二公子屋内的李成。 等到对方的怒气发泄完毕之后,李成抬头,“天武俊杰榜的高手出现在那里,只是个意外,连我家主人都不敢招惹那些宗门中人,他寒刀吴彦只能说是造化不够,怨不得别人。” “哼!没有如此高手坐镇,真要厮杀起来,我铜台山的好男儿必然要多死几个。” “七十六辆马车,等到江阳城交货后,那些银钱足够大当家的再把队伍扩大一倍。” “他们会原路返回?”大当家犹疑开口。 “鱼梁商队,南郡治内,只走原路。到时候,我会协同你出手,那商队里并没有气旋境的人。你我二人,虽然只是气旋境一重,但已足够镇压全场,还请大当家的信我。”李成有条不紊的说道。 “你们这些豪门大院的人,心狠起来连自己人都杀。你上老子就信,你不上免谈!” “可以。”李成平静点头。 “那商队何时返回?”大当家眯起眼睛,凶光不经意间乍现。 “五日之后,途经铜台山。”李成再答道。 大当家的嘴角终于咧起,嘿笑一声,“兄弟们,五天后跟老子吃香的喝辣的!哈哈哈。” 密林中响起一片怪笑声,人影绰绰。 …… …… 从离开馆舍到江阳城,两天的时间里再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商队也没有碰到任何贼人。 看样子南郡治内还真是一片太平盛世,馆舍中的人或许和惊鸿一现的白鸿丰有关。 秦隐也将思绪抛下,先是跟着车队去将货物兑了银子,统一交给三爷家的小公子赵庭。 整整240锭白银! 绝对是一笔巨款。 然而这些银子放在赵庭马车上时,对方却连眼皮抬都没抬一下,显然见得多了。 反而看向秦隐的目光中满是鄙视和警惕。 因为这财帛对于秦隐这种破落户来说,肯定是一笔巨款。 大哥怎么就让这种下人陪自己出来? 赵庭心底是瞧不起这种破落户的,尤其是狗仗人势的破落户。 “这些银子是赵府的,你最好别惦记。” 听到赵庭的警告,秦隐笑了笑,“我带舍妹去买点水粉。” 随后牵着茶茶离开商队。 赵庭从鼻腔里传出一声不屑的冷哼,不再理会秦隐。 茶茶被秦隐抓着小手,娇娇柔柔的根本没在意那讨厌的赵家少爷。 白嫩的鼻尖沁出香汗,秦隐这样抓着她,她就羞羞答答的跟着走,也不做声。 等到了水粉店,秦隐指着满屋子的胭脂水粉,豪迈开口:“我许你挑五种!不用客气。” 晃了晃腰间的钱袋,银子撞击的清脆声瞬间让茶茶惊喜瞪大眼睛。 哇! 少女瞬间将羞怯丢到脑后,扑到货架前,如同看到胡萝卜的小白兔跳来跳去。 “郎才女貌,公子好福气。” 脂粉铺的老板娘,竖起大拇指,由衷的称赞道。 秦隐乐呵呵的道谢。 而抱着两盒脂粉的茶茶俏脸一红,没有反驳却是狠狠瞪了秦隐一眼。 皱着小鼻子的娇憨模样将那份古怪精灵显露的淋漓尽致。 这扭捏的样子的终于被秦隐看到,不禁乐了,故意开口逗她。 “肥肥,我跟你说件事。” “啊?”少女茫然睁大眼睛。 “你挑完这个到时候我可就不再下聘礼了。” 少女的脸蛋唰的红透了! 然而仅仅眨眼的功夫,茶茶就努力让视线里露出凶光,“不行,我都要!阿婆说了,嫁人的时候千万不能委屈自己!” 说完气鼓鼓的开始继续挑。 秦隐在那嘿嘿的笑着,胭脂店的老板则竖起大拇指,目光中满是钦佩。 足足耗了半个时辰,茶茶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这家几十年的老店。 “店老板,那两盒胭脂下次一定还要进货啊,我下次还要来的……” 秦隐继续牵着少女柔柔嫩嫩的小手。 娇俏的女孩看着秦隐那硬朗的侧脸,不知想到什么脸颊又染上红晕。 一高一矮的身影在江阳城的石板路上,分外协调。 青梅竹马,不过如此。 当两人走到一家门口挂着五颜六色布匹的铺子时,秦隐停下脚步,看着那高悬的牌匾【桐家裁缝】。 “随我进去。” “啊?”茶茶呆萌的看了一眼铺子,眼睛不禁一亮,羞答答的说,“是要给人家选块好布料吗?我可告诉你哦,这可不够讨好我的。” “想什么呢!我去送样东西。”一个不轻不重的爆栗打断了少女的幻想。 茶茶垂头丧气的跟了进去。 “客官,有什么需要的?桐家裁缝铺,可是这江阳城有名的裁缝铺子,师傅也都是十年以上的老手艺人,您要做锦服、布袍、坎肩……应有尽有。”跑堂见到连忙迎了上来。 “我是赵府来的,见你们老板。”秦隐说话的功夫已经将视线落到铺子后面的一名中年人身上,对方同样望来。 “鄙人桐厚发。”醇厚的嗓音,这名有些微胖的老板目光友善。 “大公子伴读,秦隐。” 被金线封死的锦囊递到店老板手里。 “秦兄弟稍等。”桐老板笑眯眯的招待跑堂上茶,然后自己拿着锦囊到后台。 一枚水晶凸镜被取出来,对准金线。 桐厚发那粗大的双手此刻灵活的用一对银针开始挑着金线。 “十六处的暗线,完好无损……人初步看没问题,那么接下来……” 他从打开的锦囊里捏出一团线,指尖轻轻一碾,线头分开。 “两百二十?” “江阳商会今天的消息是,鱼梁商队七十六,赵府马车八辆,除去赵庭的头车,剩余货物销两百二十件,所以……数量吻合。” “少爷看人一向准……那么接下来的,就是真正的密文了。” 随着用特殊的手法将线头拉开,水晶凸镜里竟然开始浮出隐晦的字体。 【巨碑归属落定,黑水骑不日将返回……】 第33章 死人财 “久等。按照赵府规矩,这十两银,是你应得的。看来大公子真是信赖小兄弟,一般这种肥差只给亲信。”桐厚发将银子递到秦隐手中,笑眯眯说道。 秦隐乐呵呵的道谢,婉拒了再喝两杯茶的邀请,牵着茶茶离开铺子。 等到走出一条街道后,少女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 “秦隐哥哥,那个老板为什么要给你钱啊?” “某些人为了拉拢人心,你不要,他不信任你。所以就只好承下美意喽。” “那就随随便便给了十两银子?”茶茶的眼睛都在发亮,目光中满是钦佩。 “这可不随便,首先你得展现出自己存在的意义,比如我能吃苦,我肯出力,我能做到他的要求……” “那茶茶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少女咬着嘴唇,很努力的思考。 “你漂亮啊。”秦隐不假思索的答道。 “讨厌啦……漂亮能当饭吃吗?”灵动的少女感觉自己的脸又开始变得滚烫,怎么有这么直接夸人的,都不好意思了。 “当然能啊,不然你怎么把自己的脸吃圆了。” “……” 空气突然安静,娇俏可人的少女面无表情看着秦隐。 “茶茶和你拼了啊!!” 一口小贝齿猛地咬在秦隐的胳膊上,两只粉拳一顿乱锤。 毕方蹲在秦隐肩上,双目通红的看着两人,心中咒骂不已。 “龟孙!一个女人就让你糊了眼。” 它闭上眼睛索性不看,但那声音却犹如魔音入耳。 江阳城的街道上,两人的欢闹声传的好远。 当两人回到商队时,恰好看到正在整备的商队。 “井大哥,给你带了壶酒,江阳城上好的杏花春。” “秦兄弟,正好你回来了,俺还寻思你忘记返程的时辰了呢?”商队护卫井双贵看到秦隐,顿时咧嘴大笑起来。 “俺可知道这酒不便宜,一坛就得二两银子。不过既然秦老弟说是送俺的,俺可就不推辞啦!哈哈哈!” 井双贵小心翼翼的捧着那坛酒,拼命的吞咽口水。 “路上有劳井大哥照顾了。”秦隐抱了抱拳。 “放心,就凭你这一声大哥,俺也得护着你。”汉子将胸口拍的作响。 不远处的赵庭看到这一幕,眼中鄙视之意更甚,“哼,落魄户。” 短暂的休整过后,商队再度上路。 各家带着自己清掉货物换来的银子,每个人的脸上都漾着喜气,这次的收益不菲。 当商队最后一辆车离开古朴的江阳城时,一只信鸽腾起。 【商队已出发,共一百四十三人,无气旋境高手。】 仅仅是几次挥动翅膀,那只信鸽就入箭矢般刺入云层,消失不见。 …… 铜台山,高四百丈,传闻是上古大战时某位圣君以铜山为印台,将敌人镇压此地。 山体历经数千年不倒,边缘棱角分明,虽然不高却地势险峻。 如今树木丛生,也遮掩了铜台山往日的凌厉。 一条被车辙压出的山路扭曲从山体上蜿蜒而过,这是万千年来的商贾行人走出的路。 至于山匪贼盗…… “在咱们这南郡治内,以往倒还需要注意几分,但自去年黑水骑入郡后,各地匪类都渐渐销声匿迹,早就散去了别处。” “你这小子第一次护商吧,有这担心也是应该的,多跑几次就明白了。” 一名年纪约五十岁的商贾笑着对秦隐说道。 几日的路程,说长不长,但让他们凑在一起聊天相识却是够了。 在他看来,这个小子的担忧实在有些多余。 车辆吱扭吱扭的驶入林间小道。 前日刚下过雨,路上虽然没有积水却明显有些泥泞。 秦隐笑了笑,虚心表示接受。 但是若仔细看,却能发现秦隐瞳孔中那始终如一的平静。 他判断一件事,从来都不以外物为依仗。 不过这名商贾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起码秦隐并没有从上山的路上观察到任何异常。 除了自己这一行人,车辙印没有几条,这说明前日雨后并没有很多人经过此地。 车队载着一百多号人和两千锭的银子,浩浩荡荡驶入其中。 倒是一路醉生梦死的毕方,迷糊的从酒坛里探出头来,嘀嘀咕咕道:“怎么这地的灵气如此浓郁?爷好久没这么舒坦了。” 惬意的打了个哈欠,毕方闭眼趴在酒坛口进行苏醒前的酝酿。 百丈高的一处断崖之上,杂草丛生。 几十人冷漠的看着下方车队,李成赫然在其中。 当他看到最后一辆马车也进入林道时,那可怖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令人不寒而栗。 “万大当家,这份大礼可还满意?” “嘿,老子满意的很。二公子是个人物,我老万将来自然会支持他。” 万里鹏舔了舔嘴角,眼中凶光一闪而逝。 “什么气旋八重,寒刀吴彦就是个没命享福的主。走,儿郎们,随我去接货。” 这名膀大腰圆的山匪首领咧嘴一笑,扛着一把四尺长的锯齿刀,如猿猴般灵活的没入草丛。 身后一众山匪同时拉起领巾罩住口鼻。 一片沙沙的声音很快消失在这处断崖之上。 …… 行进的车队在绕过两道弯后,进入山中腹地,周围开始弥起淡淡的雾气。 山中的潮气凝聚,开始渐渐阻挡视线,但是犹能看到五十步以内的景象。 前方又是一段林路。 地势平坦了些,路也明显比之前宽敞。 车驶着驶着,最前方的一名骑马护卫突然皱起眉。 “停!” 车队止步,众人看去,顿时吃了一惊。 原来前方的倒着十来具尸体,五辆运货的车歪倒在路旁,车轮断裂,货物洒了一地。 再努力看去,地上散落着大小不一的巨石,旁边的树木也都被巨石冲断。 不过想看详细点却不行了,雾气昭昭的实在阻碍视线。 但凭借所看到的,常年跑商的人们也都明白了。 又没砍伤痕迹,货又没丢。 “这是哪支车队遇了落石?” “山石一冲,又不是那些修行者,怎么能扛得住天灾呢。” “卫长,去看看是哪支商队,要不是熟识的,这些货按照规矩就是见者有份了。”一名胖商贾笑眯眯的喊道,那小眼睛中满是精光。 卖货的款还要分成,这种白捡的钱才最让人心痒难耐。 至于死的人,谁还不碰到个倒霉事呢。 “哈哈哈,是啊。” “卫长,我们可去了啊,你稍等我们一会。” 众人纷纷发声。 护送商队的卫长原本还有些犹豫,但听了众人你一眼我一语,想了片刻后还是应下来。 “既然如此,那就一起前往吧。” 秦隐原本正在闭目小憩,听到动静后才牵着茶茶立起。 耳边是众人的纷纷议论,眼中是薄雾中的景象…… “哈哈,我先去挑了。我老尤要拔这个头筹了!”那名胖商贾嘿笑一声,直接跳下马车向着左前方的路旁奔去。 有这么一个带头的人,瞬间商队变得混乱。 头辆马车上的赵庭虽然眼热,却自持身份,准备扭头吩咐秦隐前往看看,顺便带点什么回来。 “秦……” 然而当他回头的一瞬间,却看到秦隐猛地立起,双目血丝密布! 第34章 想当年,金戈铁马 少年一声咆哮如惊雷炸响。 “——走——啊!” 尾音还未彻底落下,秦隐回身一把将茶茶塞回车厢,重重一甩缰绳。 “不要出来!” 此刻他只感觉一股凉气窜到天灵盖。 这群人还他玛想发死人财? 只有车……没有马…… 那些尸体,根本就是活人啊! 啪! 马鞭抽出,两匹白马受惊,瞬间拖着车厢狂奔而出。 当马车悍然脱离商队时。 嗞啦! 刺耳的摩擦声中,秦隐竟反手抽出车板上的朴刀,弓腰如狼。 目光中已是一片凶悍。 奔跑的人群同时回首往来。 走? 让他们走? 然后你好过来抢? 真他娘的不要脸了。 装的倒是挺好,贪财的狗东西,亏我一开始还喊你小兄弟。 那名跑在最前的胖商贾狠啐了一口,不管不顾冲向前去。 “哈哈哈,是我的——” 他在大笑中猛地扑上一辆最近的车。 咚的一声,剧烈疼痛将他后面半句话撞回去。 “这……石头?” 掀开油布,大小不一的山石映入视线。 一道刺耳的哨声陡然响起。 地上躺着的十多具“尸体”一个翻滚。 唰! 一片寒光闪过。 胖商贾茫然低头,看着腹中穿出的尖刀,张口想说什么却只能随着尖刀的抽出颓然倒地。 弥留的视线中,十几名商队同行之人被同时斩首。 血腥之气蒸腾而起,瞬间吹散了商队众人的燥热。 这一刻,他们终于反应过来,究竟遇到了什么。 而秦隐刚刚那一声“走”,又在提醒什么! 每个人都只感觉凉气从脚底板冲到后脑,浑身汗毛全都炸起。 “遭匪了!” 几十名护卫暴喝开口的同时,耳旁同时响起尖锐而扭曲的破空声。 抬眼,视野中一片箭矢如雨落。 噗噗噗! 利箭贯穿身躯,没入泥土。 仅仅一轮齐射,骑马的护卫就倒下二十多名。 当看到那铁铸的尾羽时,见识丰富的卫长面色一片灰败。 “是弩!!——-结阵、防御!” 与弓箭不同,弩机完全属于民间禁器。 一个五岁孩童扣动弩机都可以完全毙掉一名成人。 而在弩机之上由灵纹师雕刻阵法之后,这弩机便足以成为对修行者的大杀器。 天武王朝培养了众多皇室灵纹师,这也是为何能一朝统治偌大疆域千年之久的根基所在。 此刻见到这些禁器,卫长的一颗心无限下沉。 随着他的令下,那些护卫开始闪入马车之后,拉着车厢努力结成一个防御阵型。 “哈哈哈,也有识货的嘛,不过现在的局面可不是你说的算了!” “铜台山的儿郎们,大把的银子就在前面!” 万里鹏狞笑着策马奔出,随着他一声高喊,身后瞬间响起一片怪叫。 数十山匪同时冲出。 林间的雾气不但没有被冲散,反而更加弥漫。 嚎叫的山匪冲来,提着各式各样的兵器。 势大力沉的狼牙棒锤到人身上,瞬间半个身子就被砸成血泥。 对于终日将脑袋别在腰上的山匪来说,这些商人们和待宰的猪羊没什么两样。 林间的水雾之气更加浓郁,这已经有些不正常了。 人群的视线再度受阻。 混乱中,山匪与匆忙结成车阵的商队短兵相交。 霎时哭嚎四起,血肉横飞。 井双贵将虎头刀向前奋力一拉! 那名山匪小半个身子都被切下。 “都他娘的拿起刀!不要乱!” 这平日里豪爽的糙汉子,此刻满面鲜血状若疯鬼。 “那边还有一个纵车跑了的,射火箭!” 一名悍匪对着秦隐的方向大吼道。 顿时有两名魁梧如山的悍匪取下背后重型牛角弓。 三石强弓! 吱扭。 那是肌肉的绞结和弓弦拧动混到一起的声音。 能开三石弓,那意味着身体可负力千斤! “涂火!” 一支火把猛地撩过抹了牛油的箭锋,霎时烈火起。 两名悍匪背部肌肉拧成麻花,大弓霎时拉圆,箭锋遥对八十步外的秦隐。 井双贵顺着悍匪的视线望去,恰好看到少年持朴刀一记横劈,将拦路山匪拦腰砍断的场景。 顿时这糙汉子只感到头皮发麻,眼睛通红怒吼一声:“休伤俺兄弟!” 双臂肌肉坟起,虎头刀抡圆,井双贵凭借惊人的膂力纵身一跃,跨过两丈远距离。 含怒一击! 沉重的虎头刀将那大弓砍的稀烂,狠狠切入一名悍匪的胸膛之中。 而另一人原本瞄准了秦隐的方位,因为这突然的变故,鼻息粗重猛地闪开,双目怒睁。 “哥!” 大弓拉满,在三步之内,箭锋对准井双贵的身子猛地松开弓弦。 铮! 弓弦震颤。 还来不及收力的井双贵猛地瞪圆眼睛。 一道血雾从他的背后崩出。 这魁梧的汉子在这三石强弓一击之下,整个人轰然倒飞出三米。 叮! 透体而出的琅琊箭钉在马车上,深深印入两寸! 井双贵的络腮胡上满是鲜血,他茫然低头看着自己的右胸。 “恁你……娘。” 这声骂却再也道不出往日的豪迈,低不可闻间,井双贵垂下头颅,再无生息。 而那名射出一记重箭的魁梧悍匪却面若疯狂,他发疯似的冲来,抓起虎头刀在尸体上连砍十多刀! 这个该死的护卫砍死了他的亲哥。 “——啊!” 一声咆哮,这悍匪将大弓直接扔掉,提着井双贵的虎头刀,大踏步向那边的秦隐奔去。 死! 都要死! 通红的眼睛里,此刻只有那辆狂奔的马车。 “霍家老二发狂了,快躲开。” “拦住那边的马车。” 身高接近两米的壮汉奔行,地面甚至都在轰隆隆的颤抖。 秦隐回首间看到井双贵惨死的一幕,也看到那悍匪大踏步奔来的景象。 这一刻,他的眼中终于腾起惊人的杀机。 脑后,数支长枪破空掷来,如鬼哭狼嚎。 少年提刀,血浆染满裤脚,他猛地冲入车厢,抱住那瑟瑟发抖的少女。 “不要怕,不要说话。” 咚、咚咚! 长枪插入木轮之间,疾行的马车猛地一歪,车轮崩飞,车厢则在惯性之下飞出,狠狠撞到树躯后重重落地。 厢板崩的漫天都是。 然而雾气中,却有一道人影在车厢崩飞之时就从侧面破窗而出。 秦隐落地,借势翻滚消除冲力,然后抱着茶茶大踏步狂奔。 天生石体,加上青牛劲,秦隐的爆发力惊人,几乎眨眼间就冲入林间的草丛。 “追!” 身后一片嚎叫。 七八名山匪提刀同时跟上。 秦隐如一头发狂的青牛,用身躯护着茶茶,接连撞断横生的树枝荆棘。 片刻之间他身上的衣物就被撕出十多道口子,本人却浑然不觉。 “秦隐哥哥,你受伤了。放下茶茶,茶茶力气很大的!” 少女看到秦隐鲜血淋漓的臂膀,顿时就急了。 但秦隐却不曾松开半分。 “是吃人的山匪。” “不要看,不要问,不要出声!” 一个蓄力跳,秦隐单手抓住一根树杈荡到前方,重重落地。 一个半凹的树洞,旁边有大片掉落的枯枝。 谁都没料到秦隐竟然在如此混乱的局面中,还清晰的跑出一个弧形。 他又绕了回去,在商队侧方两百步外的土丘之后。 秦隐直接将茶茶按入树洞之中,目光坚决,“记住了么!” 少女想要再挣扎,但是看到秦隐那不容置疑的神色后,终于咬着嘴唇点点头。 “茶茶记住了。” 秦隐将两大捆枝桠向中一拢,将她盖住。 耳后隐隐的呼号声越来越近。 “小子,你跟你爷爷跑?” “你张家爷爷可是从西疆战场里爬出来的。” “快点出来,老子还能给你个痛快。” 骂骂咧咧的声音夹杂着几道狂笑。 秦隐贴在一棵树的背后,闭上眼睛,呼吸开始缓缓放平。 而后将琅琊匕轻轻拔出来。 下一刻,脸上所有的表情尽数消失。 记忆深处,血色奔涌。 秦隐嘴角提起一个残酷而讥讽的弧度。 “跟我提……战场?” 少年此刻一身伪装尽褪,双目漠然睁开。 想当年、金戈铁马。 我曾—— 气吞、万里、如虎! 第35章 气吞万里如虎 背靠树躯。 秦隐手臂如折刀般猛地向右弹出,和身侧踩断枝桠的节点这一刻完美重合。 噗! 匕首从左到右横着贯入脖颈。 抽出。 血槽开出的伤口,血液瞬间横喷三尺! 那名左脚刚刚落步的山匪重重倒地。 其他方位的几人同时望来,却只看到尸体倒下的瞬间。 “谁?” “人呢!” 惊呼声顿时响起。 五丈外,一名山匪看着突然有道草浪从密林间冲来。 他双目瞪圆,抡刀重劈。 刀锋没过草浪、切入土壤,反震的手臂生疼。 “空了?” 山匪一愣间,却感到一股劲风猛然从左侧袭来,他想要缩脖,却瞬间僵住。 一只手掌犹如铁钳般扣住后颈,手劲大到直接挤压到喉咙发不出半点声音。 天生石体的霸道之处彰显无疑。 一道寒光从脖颈处抹过。 嗞…… 血雾滋出,秦隐松开手,任由那人捂着喉咙跪倒在地,再无声息。 少年漠然抬起。 另外六道视线恰好望来,他们只感觉此刻毛骨悚然。 那个少年的眼神,不是安静,是一种杀人如麻之后的淡定。 “我杀的人,比你见的尸体还多。” 秦隐平静开口,琅琊匕在指尖翻出一个绚烂的刀花,目光落在一张遍布刀痕的狠辣脸孔上。 “和我说战场。凭你……” “也配?” 几名山匪僵立当场,头皮发麻。 越是平静的声调,所代表的意思就越是真实。 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说的…… 怎么可能是真的!? “小崽子,找死!” 那名张姓山匪此刻怒火满胸,竟是提刀向着秦隐狂冲而来。 秦隐目光如刀,这一刻不进反退,悍然踏步。 嗡。 一脚落地,犹如狂牛奔行前的那一蹄。 十四式·青牛奔踏! 肌肉坟起中,秦隐反手握刀,如箭矢般弹射而出。 两道人影霎时相撞。 四周草丛如同被狂风卷过,猛地扬起。 山匪的刀划过三丈远,劈入树干之中。 在剩下几人的视线中,这名实力最强的兄弟,摇摇晃晃走了几步,轰然倒地。 腹下,鲜血汩汩流出。 秦隐弓腰,从草丛中起身,将匕首自左袖下抽出。 滴血不沾刀。 单说搏命,他秦隐若当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无论前生、今世! 那狠辣的刀法,一击毙命的精准……杀人如杀鸡! 仅仅几息时间,两人接连毙命,剩下五人只感觉心底开始腾起一股凉气。 耳边依然是密林中的厮杀之声。 但是此地却仿佛被隔成了另一个世界。 他们五人死死盯着秦隐,但是他们发现自己哪怕挪动一下脚尖都会看到那少年的眼神落到自己身上。 终于有人开始承受不了这静默带来的压力。 “围过去!” “他只有一个人!” 几名山匪的眼中也开始泛起血丝。 同时提刀奔向秦隐。 少年俯身,瞳孔之中映出五人身影,悍然踏步。 一步、两步…… 一丈、两丈! 反身、蓄力、腾空。 秦隐一身筋肉在半空如大弓拉满。 琅琊匕昂至最高之际,狠然下刺! 这一刀,恍世如昨! 噗。 冲在最前的山匪惊愕仰头,下一刻脑袋如西瓜般被戳爆。 落地撑身,少年身影如龙,踏步欺近。 丘后雾气迷蒙,林间落叶纷纷。 血浆飞溅中,少年奔行如虎似狼! 纵无灵力又如何,气旋之下…… 我当无敌! 百步之外,根本无人看到,此刻那名背水一战的少年,究竟展现了何等惊艳的暴力杀戮! 那些山匪临死前爆发的惨叫声也被淹没在更大的厮杀声中。 密林中的雾气越来越浓郁。 视线受阻中,加上商队的拼死反抗,山匪的攻势终于开始受阻。 大当家万里鹏也早就杀红了眼。 狼牙棒上沾满了血浆碎肉。 当他一击砸烂前面横着的车厢时,直接撕开自己的衣衫,冲着身后大喊:“雾太大了!老七,把这雾给停了!” “大当家的,我、我不会啊,那人收完钱后就走了,说一个时辰后自然消散。”一名尖嘴猴腮的山匪凑够来,急的鼻尖都泛红,他也没想到一个简陋的迷雾阵会起这么大的雾。 他曹老七连大字都不认识几个,大当家的还让他停掉一个灵阵。 简直太难为人了。 “妈了巴子,现在这雾连兄弟们都看不清了!” “这帮该死的商贾们,竟然还敢抵抗,弟兄们死了多少!?” “大当家,约有十三人。” “娘的。放火,把这些大雾给驱散了!我铜台山的儿郎怎么能被这群草羊挡住。杀,全都杀掉!” 万里鹏只感觉胸中一股怒火腾起,十三个好兄弟死在这里。 这帮该死的商贾,该死的护卫! 老老实实上路不好吗? “大当家,你答应我的事呢。”领巾遮面的李成如鬼魅般出现在一旁,声音冰冷。 “催催催,就他娘的知道催!这迷雾阵布下,连个灵修者都没有,我的孩儿们又将这些草食羊团团围住。难道你还认为他们能跑掉?老子这就给你去看!” 骂骂咧咧的万里鹏一棒子将面前散落的车厢扫开,随手抓住一个趴在地上瑟瑟发抖胖商人。 “老子问你,赵府的马车在哪儿?老子不杀你。” 那胖商人猛地抬头,激动开口:“真、真的?在那,前面的七辆车全都是赵府的车!” 万里鹏一看,乐了,距离自己也就不到二十步的距离。 “老子一言九鼎。” 随手将胖商人丢下,万里鹏脸上闪过嗜血的笑意,手提狼牙棒走向前方,空垂的左手向后扬起,随意摆了摆。 胖商人一个骨碌翻身而起,大喊着“说了不杀我,大当家说了不杀我,大……” 噗! 一口朴刀将他捅个透心凉。 胖商人眼神涣散中重重摔倒,眼中带着不甘和愤怒。 “老子又不是大当家。死肥猪想的到挺美,哈哈。” 动手的几名山匪放声狂笑。 “来让老子看看赵府的贵人们……嗯?” 只有六辆车。 头车中空无一人。 第二辆车的位置则是空着…… 万里鹏脸上的凶肉跳动。 第三辆车上则被压下来一名老家丁。 万里鹏力大无穷,单手直接将对方抓来,“老杂种,这两辆车里的人呢?” “我……”那名老家丁目光惊恐的摇头。 嗯? 咯吱。 老家丁的左手五指被直接掰断。 瞬间凄厉的嚎叫声响起,伴随的还有断断续续的答复。 “头车是三爷家的小少爷,老奴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次车是大公子的伴读,刚刚纵马跑到前边去了。” 咔。 直接捏断老家丁的喉咙,万里鹏歪头看向前方雾气弥漫之处。 刚刚那辆被拦下的车? 好像有几个兄弟去追了,发狂的霍家老二也去了。 可是,怎么去了就没动静了? “霍老二!” “给老子回话!” 厮杀声中有山匪回头,但是他们的眼中却写满茫然。 “霍老——” 砰! 一道魁梧的身影从迷雾中横飞而出,重重砸落在地。 紧随其后的是一把沉重的虎头刀旋转飞来,将那魁梧身影直接钉在地上。 肉眼可见的那道身影猛地弓起后背,之后再无声息。 周围弥漫的火光,恰好将那尸体的模样照亮。 喉咙、胸口、腰腹…… 十数个血洞。 铜铃般的眼中凝固着惊恐。 正是身负千斤巨力,可开三石强弓的…… 霍家老二! 第36章 横练赤金体 厮杀的密林中出现片刻的寂静。 下一刻,万里鹏的眼球上密布血丝。 “谁敢杀老子的兄弟!” “——是——谁!” 身入气旋一重,筋膜强韧,由内到外。 这一声犹如狮吼,山林震荡。 万里鹏的狼牙棒重重砸在地上,宛如兽王咆哮。 “杀了又怎样?” 平静的声音从迷雾深处传来。 隐隐可见一道缓步走来的身影。 “一壶抵一壶……我还欠井大哥两壶酒。” 一排弩箭瞬间没入雾气深处,声音戛然而止。 几名山匪们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然而一道身影此刻却如鬼魅般从几名持弩山匪的侧面闪出。 噗! 刀刃入体之声轻轻响起。 笑声戛然而止。 那几名山匪骇然回头,只见自己的同伴捂着脖颈,颓然倒地。 尸体倒下的后方,一道身影如烈火般冲出。 弓步上刺! 琅琊匕从齐根没入为首山匪的天灵盖。 抽刀、转身后刺! 又是一声。 明明那名山匪都已经举着朴刀砍来,但在刀锋距离秦隐脑门还有两寸时,秦隐以更快的速度将匕首插入他的胸腔。 迅疾如风,狂烈如火! 斜地里又是一道身影袭来,那是一人抡起铁棍砸来。 垫步后撤,棍子擦着脚尖锤到地面。 山匪惊惧抬头,却见秦隐接连三刀刺穿自己持棍的臂膀。 琅琊匕的锋锐之下,肌肉同豆腐般脆弱。 “啊!——” 凄厉的嚎声响起。 秦隐的左臂如猿猴般揽住对方脑袋,猛地一拧。 咔! 松手。 尸体倒地。 最后一人…… 秦隐耳畔听到风声,目光冷漠如铁,左臂绷紧,向后猛地弯折顶出! 铁肘为锋,力发穿石。 玄宗健体拳十一式·后甩角! 骨骼爆碎声中,那名山匪眼珠突出,整个胸膛瞬间塌陷。 至此,持弩人,全殁。 此地距离万里鹏尚有五十余步。 雾气弥漫,难以看清彼此。 但此刻,万里鹏知道那个该死的家伙正看着自己。 因为那道声音正在对着自己平静诉说出下一句。 “不是要杀我么?那就滚过来。” 听到这句,万里鹏瞬间双目充血,抡起狼牙棒,如同疯兽般冲来。 “小子找死!” 气旋一重。 而且还是带着血腥味的气旋一重。 万里鹏有着明显由武入道的特征,周身汗气蒸腾,灵力从气旋中迸发,沿着三百灵脉灌入全身各处,让他本就魁梧的身躯又庞大数分。 奔腾起来宛如犀牛! 那只一人高的狼牙棒更是夹杂着恐怖的威势。 尤其是那些雾气让人们只能听到声音,心中的压迫感更重。 一些见情况不妙的山匪已经提前闪开。 秦隐在利用短暂的时间来平息气血,目光扫过脚下四周。 酒坛。 大弓。 裹着油布的铁箭。 还有尚未熄灭的火把。 俯身,抓住一只陷入泥土的酒坛,秦隐猛地向前一甩。 嗖! 半坛酒里好像听到一声咯噔,紧接着好像是一连串的气泡声…… 秦隐没有理会,只是抄起大弓。 箭头晃过火把,红焰起。 正立,张弓。 三石强弓在秦隐惊人的臂力下直接拉满,发出令人牙酸的筋弦扭曲声。 松弦。 铮! 从掷出酒坛,到拾箭开弓,所有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火矢如流星赶月般追上那具酒坛。 酒坛口,一对紧张的小眼刚刚冒出,下一刻陡然睁圆。 “——龟——孙——” 拉长的声音中,火矢刺穿酒坛。 轰! 酒液崩散间霎时点燃。 一片磅礴的火云腾起于空中,在惯性的作用下扑向象奔而来的万里鹏。 “雕虫小技,开!!” 咆哮的声浪中,狼牙棒夹杂着狂流扫向火云。 一只全身通红的胖雀恰好浮现。 它此刻张口闭嘴间都是火苗四射。 蒸腾的火焰似乎打断了它刚刚的话。 那双愤怒的小眼刚刚落到身前,就看到那沉重的狼牙棒已然落至头顶。 上面的尖刺都闪着寒光。 胖雀眼睛中这时似乎有火焰燃出,这一刻全身的羽毛都炸起来了。 狼牙棒重重捶在鸟脸上。 在放缓的时间里,鸟脸变形的过程中,那柔韧的小舌头用尽最后的力气,怒嚎而出: “——我——草——你——姥——姥——” 惊天地,泣鬼神。 那一声荡起回肠,秦隐汗毛孔都立起来。 是毕方? 刚刚的是毕方? 那只蠢鸟怎么会藏在酒坛里。 他该怎么去救—— 轰!! 恐怖的火海气浪从前方腾起,漫向四面八方。 秦隐只来得及挡住脸,就感觉胸口重重一震,惊人的热浪拍在身上,轰然倒飞。 那惊人的火云覆盖了整整方圆五丈之地! 一道魁梧的身影如破布袋般横飞而出,撞到一处大树上才重重落地,满身焦黑。 气旋一重的他自然不可能横死。 万里鹏张开嘴,他颤颤巍巍的指着前方。 “你……” 一股白烟从喉咙中冒出。 “恁你老母,还爷的半滴本命精血啊!” 视线中,一只全身通红、膨胀到成人脑袋大的肥鸡,疯了似的直冲而来。 “竟然放妖兽暗算老子……” 万里鹏此刻睚呲欲裂,一声厉喝,暴怒起身。 “老子是铜台山大当家,万里鹏!” 起身,一身横练功夫在气旋境加成之下,让肌肉都泛起金属光泽。 狼牙棒抡圆,带着惊人的威势再度一抡。 轰! 第二次火云震爆腾起。 万里鹏这名凶性腾起的山匪,生生与他眼里的肥鸡妖兽来了一次正面对决。 魁梧的身躯再度被炸飞,这次万里鹏已经被灼的全身焦黑了。 但火云中,一道红影以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 毕方如泄了气的皮球,体型在横飞的过程中渐渐恢复原样。 秦隐瞳孔一缩,连忙用匕首横在身前。 咚的一声,身形重颤。 他接连倒退五步,一声闷哼中嘴角渗出鲜血。 浑身冒着青烟的毕方不甘的望着秦隐,气若游丝,“一滴精血……没十锅粥……爷跟你没完……” 说完之后眼睛翻白直接倒地。 或许是有块石头刚好搁到脑袋了,这鸟又不动声色的挪了半个身位错开。 这厮装死? “你行!” 秦隐按着自己的胸口,喉管发痒忍不住剧咳一声,将刚刚的淤血吐出。 再度将眼神投向万里鹏……以及身侧二十步外出现的那名蒙面男子。 “给老子……杀了他。” 万里鹏的身躯不得不说确实强横,接连两次被火云轰中,皮都黑了还没倒下。 领巾遮住面部,李成看死人一样注视着秦隐的方位。 斜地里飞来一把打转的朴刀,不知是哪人脱手甩出的,奔着他的侧脸削来。 “小心!”一名山匪惊呼着提醒道。 但李成连头都没扭,仅仅随意的抬起左手,五指撑开。 灵力沿着脉络从手掌汗毛孔的喷薄而出,将整只手渲成淡金色。 朴刀没入掌心。 咔! 刀锋被捏的粉碎。 那名山匪惊得下巴几乎吓掉。 李成随意甩掉碎铁,嗤笑一声,“区区凡铁也想破我护体真罡。” 那双嘲弄的眼神更是望向秦隐。 他李成修行的是黄阶功法——赤金体! 那可是霸道至极的横练功夫。 克的就是秦隐这种依靠兵器取巧之人! 更何况,两名气旋境围攻一名凡人武者,怎么输? 第37章 破世间一切罡! “大当家,还能动?”李成淡淡问道。 “废话!”万里鹏的声音被火燎得都泛着沙哑,那遍布血丝的双目更是吓人。 “那你左、我右。他也算死的荣幸了。”李成泛着冷笑道。 两人依次分开。 李成随手抽出一柄冷锻剑,剑锋寒冽,剑尖遥指秦隐。 此行这些人都是添头,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完成二公子的吩咐。 杀掉秦隐,劫走商银。 至于更深次牵扯到赵府权力之争的问题,就不是他李成操心的了。 他,只是二公子手中的一把剑。 秦隐踩灭火把,照亮的阴影再度被雾气遮盖。 双方的视野渐渐模糊。 但是目光却依然相对。 秦隐缓缓弓身,眼神漠然。 有护体罡气,着实有些出乎意料了。 刀枪不入甚至还能反手捏爆刀刃…… 横练之人么!? 然而这时,躺在地上的胖鹌鹑却偷偷睁开一只眼睛,似乎猜到了秦隐的顾忌,不屑的说道:“拿着一把破邪刃,竟连个护体罡气都不敢捅,要爷爷是人早就撞死在锅里了。” “破邪?”秦隐低头,和忍不住睁眼的毕方对视。 “还装?就你那烂匕首!破一切罡,破一切气,破一切壁障!就凭爷这真金火炼的身子,不然会怕你?”毕方恨恨的点道,说完就再紧闭小眼进入装死模式。 它本来不想说的,但他妈要秦隐死了,谁给自己熬粥? 破邪? 这柄琅琊匕? “对了,最好涂上你的血,那破匕首有点邪乎。”冷不丁毕方又冒出一句。 闻言,秦隐不再多想,持刀飞快在左臂上一抹而过。 一条血痕划出。 这一次,他清晰看到当血液流出时,琅琊匕竟然如海绵一般飞快将这些血液吸入刀锋。 森寒的刀刃上竟悄然浮出一道血色花纹! 秦隐睁大眼睛,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柄随他穿越两个时空的匕首,竟然还有如此异处! 破邪,破世间一切罡! 既然这样…… 秦隐猛地抬头,视线锁定那道扛着狼牙棒狂奔而来的身影。 踏步。 青牛劲力贯脚底,土浪崩起中,秦隐如离弦之箭般奔袭而出。 这一刻,异变同时也在秦隐的手中悄然发生。 那些弥漫的雾气,在与琅琊寒刃接触的瞬间,如同黄油碰到热刀,瞬间消失无影。 以刀锋为点,秦隐所奔之处,雾气竟诡异的荡然无存。 破邪,破一切壁障! 以灵力为阵,当然属于这世间壁障之一。 双方对冲,距离顷刻间拉近。 两人同时看到秦隐脸上的悍然,也看到他冲刺的方向。 “挑的是老子吗?是以为老子是软柿子吗!”万里鹏双手高举狼牙棒,霎时抡出大片残影,放声狂笑。 “那你就给老子留在这吧!” 狼牙棒上的尖刺扫过空气,带起大片尖锐的啸叫,宛如鬼哭狼嚎。 那声势若放在战场上,少不了一个百人敌。 李成嘴角勾起讽刺,这个小子不过如此,万里鹏那一身本事都是拿命搏出来的,越是受伤越是疯狂。 跟万大当家的对攻,死的不能再快! 包括万里鹏自己也是如此想的。 然而,当他双腿弯曲准备蓄力一记狂砸时,异变陡生! 秦隐一个重踏,泥土夹杂碎草崩出巨浪。 他竟借势猛地跃起横冲向侧面,同时伴随着一声大喊: “老匪受死!” 李成眼角刚刚眯起冷笑,就猛地一个激灵。 因为这一刻他听到了万大当家的嘶吼:“你、他、妈——回头啊!” 什么?! 刚刚松懈下来的李成脚下的步子霎时一顿,当他惊骇回头时,看到的却是一道几乎横在空中的身影,那冷漠的眼神与自己对视间只剩…… 不过三尺! 一股凉气从心底冒出。 这小子明明已经和自己侧身而过,明明攻向的是万里鹏,怎么又回身刺向自己? 自己竟然着了他的道。 李成奔行之中已经再难回身,他所做的只有将手中长剑倒卷如龙。 同时赤金体发动,衣衫下的肌肉开始泛起赤金光泽。 真罡护体! 这一剑对那一刀。 只要逼退秦隐,那么一切—— 噗! 剑锋笔直没入秦隐的右肋。 李成眯眼,眼中嗜血一闪而过,同时还伴随着丁点疑惑。 就这么刺中对方了? 可是那小子的眼中为什么没有半点慌乱! 为什么他的冲势还不减,难道他不知道自己一身横练功夫…… 轰! 李成宛如遭受一头狂牛的正面冲撞。 整个人轰然倒飞,秦隐和他贴到一起。 少年眼神悍然,状若疯虎。 然而李成却目露讥讽,血色涌起于面,高声大喝:“我真罡护体——” 噗! 如同尖刀戳破尿泡的声音响起。 剩下几个字卡在喉咙,李成全身力气如潮水般退去。 坚韧如铁的身躯霎时绷紧,下一刻肌肉便如棉花般松开。 他艰难的低头,一柄匕首齐根没入自己的左胸。 他引以为傲的赤金体,根本没起到半点作用。 眼神中泛起茫然。 咋……就不管用了呢? 秦隐按着他的身躯重重落地。 被贯穿的心脏在这挤压之下瞬间爆成血雾,沿着伤口喷出。 李成瞪大的眼睛凝固着茫然与不甘,生机全无。 那边刚刚止住势大力沉挥击的万里鹏,以难以置信的眼神望向右后方。 空中一跃,如猛兽强袭。 俯身回首间,少年森然如虎。 鼻翼在轻轻的抽搐,秦隐摇摇晃晃起身,站直,望着万里鹏。 左手反握肋下的剑柄,一点点抽出。 三尺青锋染得全是自己鲜血。 但秦隐却连看都没看一眼,将抽出的长剑直接插入脚下。 “要杀我……” “滚过来。” 沙哑的声音,明明受重创的身躯,这一刻却腾起踏出尸山血海般的气势! 咕嘟。 万里鹏咽了口唾沫。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第一次锐意进攻被毕方轰散。 第二次狠辣强攻完全落空。 理智在这一刻重回大脑,让他的思绪开始清醒。 看到那从肋下抽剑眼都不眨一下的小子,他只感觉浑身汗毛都立起来。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人! 不但对敌狠,对自己更狠,那份非人的凶悍,连黑水骑都做不到啊! 想杀这种人,让自己拿命去换,绝对不可以! 万里鹏眼中重新腾起凶意,他飞快的四下扫视一眼。 周围喊杀已经渐渐平息。 自己的兄弟虽然折损不轻,却终究实现了屠尽商队的目标。 万里鹏狮吼道:“来人——” “别让他跑了!”一阵嘈杂却陡然从后方传来。 骚乱中,一名身着华服面色慌乱的公子扣着一名瑟瑟发抖的少女冲破迷雾。 “秦隐,过来!给我拦住他们!否则我就杀了你这妹妹!” 赵庭看到秦隐的背影,双目泛红的大喊道,手中尖刀死死抵着娇俏少女的脖颈。 那女孩,赫然是茶茶。 第38章 我命如刀 万里鹏盯着那边看了一会,放声狂笑。 “让老子一阵好找,原来他娘的跑后面去了。怎么,小子,还不去保护你主子?哈哈哈。” 这铜台山的大当家只感觉内心一阵畅快,刚刚差点被这小子给唬住。 不过再狠,也不过是豪门家里的一条狗。 而他们这帮草莽,却是一群狼! 狼能和狗相提并论吗? 万里鹏眯起眼睛,冷笑注视对面。 “秦隐,快点给我滚过来!若我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以为我大哥会饶了你?” 赵庭此刻如一条疯狗般在咆哮,目光凶狠的盯着前方。 要不是他机警,悄悄下车,哪里会发现秦隐竟然返了回来。 秦隐在那接连格杀七人的场景,全都被他看到! 既然这么在意这个俊俏的妹子,那她就是自己的护身符。 自己逼着秦隐过来保护。 哪怕最后秦隐死掉,只要自己能活着回去就行。 他可是赵府三爷家的公子! 勒着茶茶的胳膊都有些泛白,但赵庭眼中的兴奋却越来越盛。 因为很明显,秦隐是在乎他这个妹子的。 至于是什么亲妹妹还是情妹妹的,他才不管。 他必须活着! “过来!” 万里鹏脸上带着冷笑,打了个手势,和剩下二十多名山匪从各个方位尝试包围过来。 但动作却异常缓慢。 这个山林老匪在悄然给两人施压。 秦隐面无表情的注视赵庭,这个三爷家的小公子。 看到了“娇弱无力”的茶茶,少女的面容虽然慌乱,嘴角却始终抿着,眼神在看到自己时猛地一亮。 秦隐闭上眼睛,似乎在思索。 一息之后,秦隐睁开眼睛,一言不发,就这么正对赵庭走来,将背部彻底暴露给万里鹏。 看到这一幕,无论是赵庭还是万里鹏,眼中皆是一喜。 唯有茶茶激动的脸都涨红了,就要发力挣脱。 “别动!” 赵庭手持的尖刀将少女娇嫩的脖颈都刺出血珠。 所以他当然忽视了秦隐那瞬间投来的眼神。 茶茶停下挣扎。 那个眼神,她无比熟悉。 那是秦隐哥哥带她去山林间捕猎时经常用的眼神。 眼球向左,示意自己向左围堵。 向右,就是示意自己向右。 将近半年的配合,早已让两人产生默契。 而此刻秦隐的眼睛微微向左动了下。 茶茶保持着镇静,微不可察的眨了下眼。 “这才对,让你哥哥保护好我,我们一起走!”赵庭喘息着说道,语气终于不再那么紧张。 “三。”秦隐轻轻说出一个数字。 在场的人皆是一愣。 “你说什么?”赵庭感觉自己耳朵是不是幻听了。 “你不该威胁我的。” 秦隐迈出一步,踩入腐叶之中,目光中一片漠然,是对生命的淡漠,也是对死亡的冷漠。 “你什么意思?”赵庭感觉对方的语气明显不对。 “我命如刀……”秦隐眼皮再次眨合间,那冷冽如虎的杀机猛地绽放,那挺拔的身躯内竟然爆发出宛如竹笋脱土的拔节之声。 第二步落地,第三步抬起。 秦隐的气势在这一刻拔高到最顶点,下一句话如惊雷般绽放。 “宁折不弯!” 脚掌落地,抡出的右臂迅疾如风,刚烈如火。 掌心飞出的那道寒光如彗星袭月,笔直穿过这最后五步距离。 也就在他最后一个字刚刚喊出时,始终被赵庭忽略的少女竟猛地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茶茶右脚抬起,重重一踩。 咯吱,脚骨断裂的声音。 隐藏至今,足以踢翻大磨盘的力量终于在那娇弱的体内迸发。 剧痛! 赵庭半只脚都麻掉,暴怒下左手本能的想要将尖刀刺入少女脖颈。 然而少女却险而又险的猛地向侧方一歪头。 噗! 赵庭刺出的左手僵在半空。 因为一把匕首如闪电般笔直没入他的口中! 琅琊匕毫无阻隔的从赵庭后脖颈刺出,随行的巨力直接将这赵府小公子身躯带飞,砸落五尺之外。 或许是没有刺穿要害,或许是失血速度还不够快。 赵庭落地后身躯打着摆子,嘴巴大张,鲜血从口中大片大片的喷出。 为什么! 为什么……秦隐敢袭杀自己。 自己可是赵府三爷家的小公子,自己可是他的主子…… 他疯了吗! 赵庭惊恐的眼神中,秦隐漠然走到身前。 俯身,手掌直接探入这豪门公子的口中,握住浸在血沫里的刀柄。 轻轻的声音恰好在赵庭耳畔响起。 “我没接受威胁的习惯。” 拔刀。 赵庭猛地一挺身子,大张的嘴里血如泉涌,眼神中还流露着惊恐,气息全无。 死前的最后一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被秦隐杀掉的人,都是恐惧的表情。 沾满鲜血的右手提刀,平静转身,秦隐看着那僵住的二十三人,踏步前行。 在经过少女的身旁时,目不转睛的说道:“向后一百步,不许回头。” 落脚,直身。 秦隐满身鲜血,却唯独有张干净的脸庞。 林间二十三人,远处毫无声息。 万里鹏很想从秦隐的脸上看到丁点惊恐畏惧的神情,然而他终究失望了。 “夜路走多了,难免绊倒。老子看走眼了,放心一会给你个痛快。”万里鹏将手里的狼牙棒斜点在地,阴笑道。 只是那全身焦黑的皮肤让他的气势凭空少了一半。 “臭鱼烂虾。”秦隐抬首,嘴角讥讽。 俯身踏步,脚下尘土崩散,一刹那如钢刀出鞘。 竟迎着二十三人,一人单刀…… 悍然突袭! 我秦隐见天不跪,见山不败,见敌不退! 一个山匪而已,凭你也配? 肋下鲜血横流,少年奔行间,气势蒸腾如虎。 踏地摧山,一人声势,千军辟易。 林中二十三人齐齐变了颜色,所有山匪竟是同时望向万里鹏。 “杀!” 积年老匪怒吼一声。 狂风挟裹落叶,荡起烟云无数。 刚刚寂静下来的山林,此刻彻底沸腾起来。 山匪眼中,混战中的少年气势狂绝,哪怕生生抗上一刀,也要捅死一人。 伤口每加重一分,那少年就更加疯狂一分。 不管短短几十息的功夫,他们就看到那小子如疯虎一般扑到万大当家的身上。 轰! 那强壮魁梧的身躯竟被秦隐悍然冲倒。 而后在一众山匪肝胆俱裂的眼神里。 少年双手攥着匕首,以全身力气压去,怒气长吼:“死!” 万里鹏脸色涨成血红,先前被烈焰灼焦的手臂上皮肉全部崩开,然而却阻挡不了那狂暴推下的匕刃。 “啊————”万里鹏焦黑的脸上,血口大张,如恶鬼般狰狞。 然而声音却带着一种末日绝路的凄厉。 他的手指再也撑不住,从小拇指开始依次断开。 琅琊匕瞬间齐根没入他的胸膛! 然而秦隐眼中凶光不减,顺势再猛的一记侧划! 滋—— 万里鹏半个身子都被横切开来。 鲜血霎时喷溅三丈高。 低沉的喘息中,少年如血人般摇晃立起,环视四周,轻轻擦掉脸颊鲜血,嘴角却勾起一个让人头皮发麻的寒酷笑容。 这才属于他秦隐的江湖…… 持杀人刀,奋布衣怒,行快意事! “要么我死,要么你亡……再……来!” 一身桀骜,声音霸烈。 冷风拂过,林间寂静。 …… 一、二……三十……四十…… 清凉的雾气掠过娇嫩的脸颊,在长长的睫毛上凝成露珠。 茶茶咬着嘴唇,向前用力奔跑,耳边尽是风声。 她强忍住扭头的冲动。 秦隐哥哥说了一百步! 秦隐哥哥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秦隐哥哥从来没有骗过茶茶。 一百步之前,绝不能回头。 洁白的贝齿将嘴唇咬出鲜血,茶茶跑着跑着眼泪沿着脸蛋滚下来。 “九十九……” “一百!” 茶茶一脚将松软的泥土戳出一个大坑,流着泪回头。 “——秦隐哥哥!!” 少女清脆而悲伤的声音如杜鹃啼血。 视线里,那些先前沸腾的云雾似乎早就重归安静。 微风掠过林间,带起树叶的沙沙声。 一时间,这树林寂静的可怕。 噼啪…… 轻轻的柴木爆燃声响起。 一点火星在视野中闪过,随即那火星便燃成了大火。 山雾重新被蒸散。 少女的哭泣声停止,在她的视线里,一道踉踉跄跄的身影,拖着一地的鲜血向着自己缓缓走来。 少年抬起头,苍白的脸色上艰难的勾起笑容。 火光映出一身刀痕纵横、血肉模糊。 “走了……回家。” 秦隐遍染鲜血的左手牵起女孩的右手,走向前方。 茶茶这辈子都忘不了那只遍布伤痕的狰狞血手。 若山峦厚重,似烈日滚烫。 第39章 风起 烈日当空,马蹄如风。 马背上,茶茶的眼眶通红。 “秦隐哥哥,你的伤太重了,还在流血!” “茶茶不骑马了,茶茶要带你去找大夫。” 她才不会去同情那些死掉的山匪。 她也不会去过多的怜悯那些随行的商队! 茶茶只在乎她的秦隐哥哥,少女一口贝齿死死咬住。 她清楚的看到身前那双控着缰绳的手臂,数道血痂合了又开。 然而秦隐却从始至终都如铁人一般一言不发,不肯停歇。 …… 直至前方隐隐露出驿站的影子,茶茶的耳畔才终于传来声音: “洗掉血迹。” “驿站前我放你下来,提前回家。” “除了我,没人知道你在。” “记住,你从没在这里出现过。” 两侧风声急速掠过,显得秦隐的声音有些飘忽。 虚弱,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吕洛妃送他的冰肌散只涂了七处伤口就彻底用完。 事出蹊跷,只有活着才能调查清楚。 现在他的执念就是…… 在昏倒前抵达赵府! …… 聪明伶俐的少女此刻没再争论,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将自己娇柔的身躯小心翼翼缩起,她努力不碰到秦隐哥哥身上任何一处伤口。 …… 日暮西山,鱼梁城四大坊市已经打烊。 特有的江鱼灯笼已经挂满大大小小的街道,这座富饶美丽的城市,在灯笼昏黄的光线下迎来了喧嚣热闹的夜生活。 咯噔、咯噔…… 有气无力的马蹄声响起。 一头汗出如浆的枣红马奔入了这和谐的画卷,人群自然而然的让开,然后目送那马匹上的虚弱背影消失于夜幕。 “刚刚马背上那少年,好像受了重伤。” “背上的衣服都被砍烂了。” “莫非是遭匪了?” 疑惑在不少人心间一闪而过,便不再关注。 但任谁也想不到,就在今天,距离鱼梁一百里外的铜台山上究竟发生了何等惨烈的战斗。 他们无意中看到的少年,就是那唯一的幸存者。 咯噔、咯噔。 马蹄铁敲击在青石板。 赵府的门前的护院看到那匹劣马托人向着己方奔来,大喝一声:“赵府宅邸,旁人莫近。” 在护院的眼中,那道紧紧搂着马脖子的身影摇摇晃晃抬头,没有勒住缰绳。 “报大公子,商队遇匪……” 砰的一声,秦隐从马背翻落在地,昏死过去。 灯火照耀下,少年落地。 背部十数刀,血迹浸透布衣,呈现干涸后的暗红。 嗡! 护院知己感觉脑袋里一片锣鼓齐鸣,猛地回头大喊:“快来人!” …… 两日后,一个惊人的消息从行脚商人口中传出。 百里之外的铜台山,大火焚山。 紧接着,这消息随着鱼梁城卫军的出动,正式确认传至所有百姓的耳中,掀起轩然大波。 鱼梁城西市商队遇匪全殁,山岭积累尸骨近两百具。 有修行者过去探查,发现有灵阵存在的迹象。 灵阵,以阵纹布地,聚拢天地灵气。 或用于修行,或用于对敌。 无论哪种,当出现灵阵时,这事情的严重度便不是普通山匪打劫可比。 “南诏风云诡谲,但那是南诏!现在这些魑魅魍魉都敢在我天武境内蹦跶了,是嫌命活的太长了么!”鱼梁城守高文陆,一名身高七尺,须长瘦削的中年人,将手中的玉杯捏的粉碎,面色阴冷。 他刚得消息,十日之后南诏黑水骑将会护重宝返回帝京,途径鱼梁。 刚给了一个治下有方的评价,如果再得知有灵阵师参与的此事,那这件事的味道可就全然变了。 灵修者出现在黑水骑归途上,真要触怒了那帮无法无天的天武精锐,他高文陆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城守大人,可需要我等宗门协助,云台宗分舵距离此地也就半日距离,呵呵。”一名苍髯老者傲然抚着自己的胡须,“至于代价也轻的很,只需为我等开放鱼梁灵池一天即可。” “呵,不劳费心。”高文陆目光不善,冷声驳回,“我天武灵池只对本朝勋爵者开放,武长老若是想来倒可以脱离云台道统,归到我皇麾下,凭江河境六重的本事自然可以入灵池修行。” “高大人说笑了。”武长老抚了下胡须,面带笑容,对此事再也不提。 “请绣衣使前去探查。”高文陆面无表情吩咐下去。 …… 啪! 一只南郡官窑产的夜光杯,被摔得粉碎。 “少爷。”侍女慌忙跪在地上准备收拾残片,只是瘦削的肩膀吓得轻轻颤抖。 “滚!我让你进来了吗?”此刻赵府二公子的脸部都有些扭曲,那声音更是令人感觉浑身发冷。 “少……” 啪!狠狠一巴掌直接抽在侍女脸上,那原本白皙光洁的脸蛋儿肉眼可见的肿胀起来。 “奴婢这就滚,少爷恕罪。”侍女嘴角渗着鲜血,拼命的磕头,用手捧起那些散落的瓷片,也顾不上娇嫩的掌心被刺破,踉跄走出厢房。 “李成都死在了,你怎么可以……逃回来!” “身中十七刀,肋腹都被捅穿了,你怎么可以……还活着!” “你若死了,本公子必然会奉你老母黄金一锭。可你这命,却如野草一般贱鄙顽固。” 赵元尘的声音中带着沙哑,双目通红,如同中了邪一般在自言自语。 “我堂堂赵府二少爷,天潢贵胄,修行之途本应一马平川。”赵元尘的面部表情扭曲的有些可怕,根本不是平时人们所见的那风度翩翩的模样。 “我是南郡举荐之人,那堂皇大殿才是我赵元尘的去处。心魔不除,修为不进,帝京无望。所以……你必须死。” 当赵元尘再度抬起头时,两只眼已经冷漠的如同尸体一般! 喵。 一声猫叫。 毛色雪白的猫咪跃过窗棱,好奇的抬头看着赵元尘,然后优雅的走到他脚下,轻轻的蹭着。 赵元尘眼神冰冷的看着脚下的猫咪。 这只刚刚满半岁的雪猫是侍女们从那些游走西疆的商人手中买来的,赵府不少女儿家都喜欢这只小东西。 平时自己厢房里会有一些不吃的点心喂它,所以这里倒是常来。 不过,今天…… 脸上泛起一阵潮红,赵元尘右脚轻轻提起。 喵? 雪白的猫咪抬头好奇看着二公子的脚掌,准备去嗅嗅。 然而,就在这一刻,那只右脚猛地碾下。 血液溅出。 吱—— 凄厉的猫叫响起一半便戛然而止。 赵元尘脸上闪过快慰的神色。 脚掌碾动那团刚刚被扼杀的幼小生命,他只感觉心中的郁结空了小半,有种说不出的舒爽。 “小雪,小雪,小……!!” 一名穿着紫绡翠纹裙侍女似乎听到了熟悉的猫叫,惊慌推开了屋门,目光先是落在地面,紧接着她和赵元尘毫无感情的眼神对视到一起。 二公子脚下那一团血肉模糊,直让她感觉大脑一阵阵晕眩,两行清泪瞬间夺眶而出。 “二公子,小雪它……呜……它……” 赵元尘脸上透出诡谲的笑容,招了招手,“绿荷,过来。” 此刻自家公子的面孔在眼里宛如野兽,名叫绿荷的小侍女哭着摇头,“二公子,二公子奴婢出去,奴婢出去。” 说完就想走。 然而赵元尘随意掷出手里的佩剑,嗡的一声,长剑没入门前地砖两寸,剑身如一泓清水,生生止住绿荷的退路。 小侍女惊恐的瞪大眼睛。 “我说让你过来,你就过来,现在本少爷不开心了。” 轻轻的呢喃在脑后响起。 绿荷瞪大眼睛,只感觉一只手掌直接扣住自己的肩膀,猛地向后一掷。 女孩娇柔的身躯重重摔入床榻上。 赵元尘淡然的拔剑、关门,然后面带微笑的看向娇俏侍女。 “本公子临幸你,是你上辈子的福分……” “不,少爷,不、不……啊!!!” 裂帛声中,凄惨高亢的哀求响起。 院落外的家丁、侍女、护院等一众人对视一眼后匆忙散开,充耳不闻。 老爷不在,谁敢招惹堂堂赵府二公子! 就是可怜绿荷这个小丫鬟了,刚年满二八,上个月她娘还过来探望,说攒攒钱准备找个好人家呢。 唉…… 第40章 硌手 烛火安静的燃烧,照亮了两个人的脸庞。 “刘伯,秦隐怎么样了?” “老奴当真佩服公子眼力。此子求生意志之强,世所罕见,那一身重伤,要换了旁人恐怕连铜台山都下不来。有少主的秘药,再加上他本身体质特殊,已然开始好转。”浑厚的声音恭声答道,刘国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对了,他身上除了桐掌柜的银子再无他物。” “核验过了?几两银?” “已经用十锭银和他置换完毕。桐掌柜回的信在这里,是十两银。” 十两雪银递上来,赫然是秦隐从桐家裁缝铺接过的那枚,只不过银锭的底部似乎用特殊的药水泡过,此刻浮出一行蝇头小楷。 “嗯,有功就该赏,能活着回来就是增我赵曲玉的脸!今后尽快让他随你参与打理产业。” “你说……这灵修者都参与进来了,为了区区一个商队还出动了灵阵师。是我们鱼梁的商队太吸引人,还是我们做了替死鬼?”赵曲玉放下手中的书籍,捏了捏眉心,顺手接过那块银子漫不经心的把玩,似乎早知道上面写的信息。 “禀公子,这件事,或许其中有古怪。”族学教头刘国躬身答道。 “我当然知道有古怪,不然还会在这里问询于你?”赵曲玉的声音有些发冷,南诏巨碑之战,就在七日前尘埃落定。 天武王朝镇南将军夏侯烈,麾下八十万军队压境,更是亲率三万黑水骑,从南诏风云动荡之地生生夺取了这上古巨碑。 不过几日前江湖传闻,却颇有些意味。 巨碑高三十三丈,宽十二丈,厚三十三尺,有青光蒙其碑文。 可踏空而行的观海境修行者近千人,可以借天地灵力威压众生的照月境大能近百人,甚至还有灵气化翼足以探寻天人奥秘的展翼境灵皇七人,都出现在那场争斗中。 这些凡人甚至百年不得一见的大修行者齐聚一起,可想而知其中惨烈。 夏侯烈能够最终取胜,代价绝对高出想象。 但,有意思的就是…… 那块巨碑,打不坏,带不走! 刀剑不入,灵力不侵,如上古山峦生根,纵使数万黑水骑,都奈何不得。 所以最终只能将碑文拓下,火速送至帝京,交于天武人皇。 而古碑拓文传递的路线或已经被人分析出有十一条可选,鱼梁城就在其中之一的路线上。 所以最近,鱼梁城内出现的生面孔明显增多。 在黑水骑抵达鱼梁之前,各大世家全都谨慎行事、默不作声,生怕哪里做的出格触怒了天武王朝的贵人们。 在这个节骨眼上,把自己暴露在旁人视线中,简直再蠢不过。 但偏偏你不去找事,事情还反过来找到你头上。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就是这么个局面。 七支商队之一,蒙难于铜台山,一场大火摧毁了一切。 赵府三爷幼子丧命,到今天足足两日却连尸骨都找不回来。 唯一回来的人…… 就是他的伴读秦隐! 如果不是秦隐那一身重创十七刀太过惊人,恐怕暴怒中的赵三爷早就不分青红皂白把他下了水牢。 如此对本公子忠心耿耿、又可堪大任之辈,怎么可能交出去? 要是连这都护不住,他赵曲玉趁早自断修为,安心当个富家翁罢了。 而自己还要参加千宗大选,最近怎么可能有心思处理这些破事。 胸中一口郁结之气挥之不去。 “从明日起,收缩在外一切活动,等风波平息后再行动。在千宗大选之前,不能再有任何事打扰我。” “是,少主。那二公子最近和高家走得比较近……” “无须在意,一切等千宗大选见分晓。”赵曲玉打断刘国的话,神情冷漠。 “遵命,老奴告退。” 佝偻的人影悄然隐去,只剩下烛火下那张忽明忽暗的俊秀脸孔。 …… …… 相隔六座庭院的典雅卧房,此刻同样是两个人,不过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娘,我不碍事,都是皮肉伤,你没见我都能下地了。”那燃着熏香的卧室中,秦隐靠坐在卧榻之上,轻声安慰着秦赵氏,说完还比了比胳膊,咧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只是若看了那一身伤,却没人敢说不疼。 “臭小子,这日子刚有点盼头,你小子可不准逞强乱来。养不好伤不许下地!”秦赵氏秦隐的身体上表示绝不让步,然后又递过去一大海碗鸡汤,“把这碗汤喝了。” “嗯。”秦隐没再争执,接过那个比人脸还大的海碗,大口的喝着热汤。 “对了,娘,最近大公子可能会对我另有重用,赵府可能会有一些变动,豪门之间兄弟生隙,这些银锭是我攒下的,您带回去先小住一段时间,等我在城里寻个宅子再接您过来。”秦隐想了想,目光坦诚的对妇人说道,同时从枕头旁边递过去一只钱袋,里面是一个月转到的三锭银。 为了应对接下来秦赵氏的询问,他准备了三个腹稿,然而妇人却并没有多问,反而脸上露出欣慰的神色。 “我儿长大了,知道不能把银子放在这些大户人家里,不定哪天就有坏人想讹你。”秦赵氏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娘先回去替你把银钱保管下,你尽管好好在这里干着。” 秦隐有些微愕,随即应声,“那就拜托娘了。” “说的什么傻话,这不是为娘应该的么。” 秦隐看着秦赵氏忙碌的样子,瞳孔深处一片温和。 这样最好,不用再另编理由支走老娘。 铜台山的事这几天思索开来,越觉蹊跷。 因为那些山匪,从始至终都是在求命! 不以财货为首要目标的山匪…… 线索不断在脑海翻滚,却始终无法闭上最后一环。 那就是若有人指示,指示的动机究竟在哪里。 秦隐的目光落到床边的琅琊匕上的,目光微冷。 扑棱扑棱的鸟雀飞落声从屋顶传来,而后精准的没入那铺着柔软茅草的小窝里。 毕方打了个哈欠,和秦隐对视一眼后,眼神玩味。 而后舒适的调整了个姿势开始打盹。 “隐儿,快点休息,娘回去收拾收拾了。” 灯火熄灭。 等到远处的脚步声渐渐消失,黑夜里才突兀的浮现出一句: “小子,就凭你这心狠手辣的劲儿,若能修行绝对是个人物。” “我都不能修行了,你怎么还赖着不走?” “小子你休想赖掉爷的松果粥!” “你这是又没事了?不是费了一滴精血要死要活么?”秦隐鄙视的看着房梁。 “精……啊,爷要死了……爷……死了。” 毕方小眼一愣,猛地打个颤,然后直挺挺的摔回草垛里。 …… 两日后,秦隐仔细将全身伤口缠好后,披上布衣走出赵府。 门口家丁,看着少年那龙行虎步的样子,眼中闪过敬畏,竟是主动打了招呼。 “秦……公子,您这是伤好出去逛逛么?” “嗯,出去走走。”秦隐微笑答道,然后大步流星走出赵府。 直至秦隐消失在家丁们的视线里,他们才开始小声的讨论起来。 “这才五天啊,那个昏死过去的血人就又活过来,眼里的光刚刚感觉就像刀子似的。” “啧,死了一林子的人,就他活着回来了,咱们可别招惹这种强人。” 今日的赵府门口,比往常多了几分热烈的讨论。 秦隐自然不会去在意这些人的看法,他今天出行,有事要办。 掂了掂手中的钱袋,他的目光淡然扫过抬起,平视前方。 赵曲玉给的这五锭银。 他拿着…… 硌手。 第41章 灯下黑 咚、咚。 少年龙行虎步,加上这半年多的勤学苦练,赘肉消失后身形更显魁梧。 走起来尤其器宇轩昂! 和去年同时的那个旧主比起来,完全判若两人。 七月的骄阳似火,他的内家拳修行也刚恢复到能发出虎豹雷音的水准,还不能利用雷音洗髓锻体,自然也就没达到寒暑不侵的地步。 所以汗珠随着他的大步流星开始从毛孔透出,带着十七岁少年那雄壮的火力。 汗水当然也浸湿了他的伤口,和渗出的血迹混到一起,开始反透处白纱,血色尤以肋下最深。 但秦隐的脸颊上却似浑然不觉,步伐不减分毫。 就这样迎着日头,大踏步走了足足半个时辰,才最终站停在一处稍显破败的砖瓦房外。 白墙黑瓦上有着雨水冲刷的细细沟壑,树荫覆盖的地方更是生有大片的青苔。 这是一处最少有三十年以上的老宅。 附近的房屋也是高低错落不平,泛着潮气的狭窄巷道里有几名孩童在欢笑着捉迷藏。 看到秦隐站在那漆色都褪掉一半的木门前,孩童们疑惑的歪了歪头,然后嬉笑着跑远。 门环扣响。 老旧的铜环敲击着腐朽的木头,传出沉闷的声音,带着垂暮萧索之意。 秦隐这一刻的眼神颇为平静,依然有节奏的在叩击。 直至十多次后,门后院落深处才传来一声气息孱弱略显沙哑的老妪声: “谁……这里没人了……” 门没有开,仅仅有一双浑浊无神的眼睛藏在门缝之后。 “是井家的大娘吗?” 少年轻轻的询问声在这酷日之下响起,却如一阵深秋的风,卷起了落叶,也吹醒了老人。 哆哆嗦嗦的声音颤抖着响起,“俺是双贵他娘……娃子你是……” “我是井大哥的兄弟。” 腐朽木门被猛地拉开。 一名花白了头发的妇人努力睁开浑浊的眼睛,嘴唇哆嗦,“是为了俺家双贵来的……么?俺家双贵是不是还好好的……” 少年轻轻握住妇人那双满是糙皮的手掌,目光温和,“大娘,井大哥临走时唯一担心的就是这几天没人照顾家中老娘。这不把他攒的钱让我捎给您,说先找人翻修下宅子,怕这几月漏了雨。” “对了,他还嘱咐过,剩下的别替他省着。” 老妇人死死攥着秦隐的手掌,那双浑浊的眼睛中瞬间泪崩,“俺儿……” “井大哥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秦隐轻轻抱了抱那佝偻的老妇人,将那沉甸甸的钱袋塞入老妪的掌心后,转身抬头看了看那朗朗晴空,万里澄澈。 舍命相搏,十锭银,全交予了老妪。 “大娘,保重。” 轻轻留下一句话,秦隐平静离开巷道。 火海中,井双贵手里死死攥的那个“娘绣”布袋,终于有了个交代。 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 但尽杯中物,可笑世间人。 …… 一个下午的时间,秦隐先后跑了西市坊和南市坊,回府的时候还顺路去了孙木匠的店里取了十块木头。 雕刻最练手上功夫。 修行之路闭塞,自己唯一依赖的唯有超越常人的勤奋。 接过那袋木头的时候,秦隐递过去的铜板被孙木匠摆摆手推了回来。 “手木了?”孙老头磕磕烟袋,打了个哈欠随口问道。 “嗯,最近手生,练练手。”秦隐笑道,心中却不得不佩服这孙老头的眼光毒辣。 “这几块破木头不要钱了,有空来我这老人家的铺子里坐坐,你说这一心想着修行的人越来越多,老手艺都没人看得上了。” 秦隐哑然失笑,“就凭您这手上功夫,想混口饭的人恐怕得把这铺子挤爆了。” 谁知道听到这句话,孙木匠直接横眉瞪眼,梗着脖子说道:“就那帮庸人,也配学我的手艺?” “你小子现在要答应跟我学,将来就这木匠铺子,老头我分你一半。” 听到老头气冲冲的话,秦隐哈哈大笑,将铜板直接摞到柜台上,“您老好好看着这铺子吧,我可没这福分。等不忙了我过来多给您帮帮忙。” 摆摆手,秦隐笑着走出铺子,还不忘回头调侃道:“算工钱的啊。” “臭小子,下次你想拜师老子都不收!” 一块下脚料被老头子气得掷出,秦隐灵敏的躲过去,冲着这老顽童眨眨眼,然后大步迈出铺子。 十块木料。 足够自己这十根指头恢复如初了。 铺子里,老木匠磕磕烟灰,扁着嘴叨道:“朽木架梁,璞玉蒙尘。送铺子都没人要,这什么破世道。” 待天黑秦隐回到赵府,家丁们只看到他单手提着一坨木疙瘩。 “秦爷您这是?” 家丁讨好的说道,这一下午没见称呼直接从公子升级成爷了。 “捡回来刻个花玩,要是能卖个钱回头请大家喝酒。” “哈哈,那就先谢谢秦爷了。” 一片热闹的气氛中,秦隐步入院落深处。 笑声消失,几名家丁对视一眼,啐了一口,“破落户就是破落户,还真当自己是爷了,呸。” “他回来了,去和张管事说一声?” “嗯。” 一名家丁放下扫帚,连忙向侧院跑去。 只是这些家丁同样也没有看到隐入黑夜里的秦隐,那眼中透出的冷漠光泽。 赵府内外,灯火通明,却有暗潮悄然涌动。 接下来的几天里,秦隐的生活与作息变得异常规律起来,在陪伴赵曲玉去族学之时也变得沉默寡言,不再惹事。 赵府众人倒没觉得这有什么特殊,仅仅开始时议论了几句便不再关注。 一致认为秦隐是因为山匪横杀被吓破了胆,更惜命了。 唉,乐子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他们这群豪门子弟,很快就放下对秦隐的关注,开始将目光更多的投向其他地方。 比如伺候二少爷的小侍女绿荷,最近似乎疯了,直接被卖到了青楼,让老鸨好好调教调教。 二少爷倒依然是那副笑容温和的样子的,似乎并没有因为侍女突然发疯受到影响。 总之,族学里呈现出的是一片兄弟姐妹和睦的样子。 不过…… 当几日后秦隐平静走出族学时,却感受到某道如毒蛇一般的阴狠目光再次投到自己身上。 他的步履如常,眼神平静,直至步入自己的卧房。 关门。 秦隐盘坐于茶台前,取来一块木头,平心静气,尖刀如飞。 一只青牛的轮廓开始显现。 他头也不抬的说道:“毕方,这几天,帮我留意一下府中动静。” “怎么?你发现了啥玩意?”毕方从自己窝窝里舒展出脑袋来,没好气的问道。 “灯下黑你知道么?”秦隐淡淡的的说道。 阳光透过斜栏,照在木雕上,纷飞的木屑汇中,一只牛头栩栩如生。 第42章 芙蓉巷,宣云楼 四日后,鱼梁城内突然热闹起来,有身着布袍张口之乎者也的读书人,有背着弓箭兽皮的猎户,当然更多的是一些陌生面孔。 对于城里做生意的商人来说,他们才不管这些人是什么来头,只是希望人越多越好。 可真难得见到这盛况啊。 这不路边的酒楼都已接近爆满,晚来一点的行人都没处落脚吃饭。 一行身着青色布袍手持佩剑的青年男女此刻顶着日头步入鱼梁城最繁华的芙蓉巷,当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后,走在最前的那名器宇不凡的青年皱起眉头。 他身旁立着一名束紧腰身、身材窈窕的女子,此刻她的目光里闪过厌恶,用手掌轻轻扇动,眼睛微微一转,娇声开口却故意延长鼻音:“楚师兄~~~” “这一路走来也没地方能落落脚,人家的脚都酸了嘛。” 女子的容貌并不算上等,尤其那狭长的凤目和嘴边的美人痣,让她的气质颇有些风尘感。 但她的声音娇软如莺啼,再加上那柔弱无骨的身子,却总能不经意间撩起人们心里的搔痒,往往会让人忽视了她的容貌。 温云月,二十三岁,已经气旋境十重,可是云台宗枫林一脉有名的美人,暗地里被不少同门师兄弟惦记。 身后的几人听了顿时就跃跃欲试上前为美人扇风,然而女子却自然而然的抓住那名气质青年的衣袖,似小女儿家一般撒娇,顿时让几人讷讷住手,目光略带嫉妒的看向他们的云台宗枫林一脉的大师兄,楚英杰。 在天武王朝,能以二十四岁的年纪修行至江河境一重,足以笑傲亿万人! “温师妹,随我前来。鱼梁城与我云台宗关系不浅,这里自然当有我云台宗的歇息之地。”楚英杰听到那娇声软语,皱起的眉头平复下来,声音温和。 “随我来。”楚英杰淡淡的侧首说道,而后迈步向前。 手持佩剑,眉峰如剑,器宇轩昂。 每踏一步间周身都有淡淡的云雾若隐若现,竟还带着丝丝凉意。 那些拥挤的行人此刻不由自主分开,用灼热的目光望向楚英杰胸口绣着的那枚银丝白云。 “是云台宗的灵修者!” “那个千年前曾三百人齐踏观海境的南郡大派云台宗!?” “果然都是人中龙凤啊,真是让人羡慕得紧。” 行人间有不少识货的,顿时抑制不住的惊呼此起彼伏起来。 但是楚英杰几人脸上神色自若,似乎对这种情况早已见怪不怪。 “到底是没有修行者的小城,好没见过世面呢。”温云月娇笑道,虽然话有些刺耳,但这却无形中透出其自身的高贵,让众多想凑上去的云台宗男弟子们更加心折。 这才是他们云台宗的花中仙子,这才凸显出自己这些倾慕者眼界的独特与超然。 行走在路上,哪怕五大三粗的江湖人士,也讪讪的避开这群人。 这一行十几人最差恐怕也是气旋五重以上。 装凶也是要看对象的。 于是随着楚英杰的傲然现身,芙蓉巷内竟然诡异的分开一条通道。 灵修者,天生就当高人一等。 宽阔的石路旁,少年和少女并肩而坐,两人面前铺着十多个木雕,造型别致、刻功精美。 女孩清秀的小圆脸上,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那群云台宗的人杰就这样淡然走过,人群复又闭合。 秦隐拔出木塞喝了一口水,看到那两只不肯眨动的大眼睛,不禁有些好笑。 “好奇还是羡慕?肥肥你以后当了修行者也可以这样。” 闻言,少女小嘴鼓起来,皱着小鼻子转过头瞪了秦隐一眼,不是鸡鸣村的村花茶茶大人还有谁。 “茶茶大人才不会这样!趾高气昂的样子和村头赵婶家的大公鸡一样!还有后面那群人方才还谄媚想讨好那狐媚女人。没羞没羞。” 秦隐摸了摸少女的头,满脸严肃的肯定道:“不愧是聪明伶俐的茶茶,你可不能学他们。” 而后一脸佩服的看着云台宗俊杰远去的方向,低声感慨,“高富帅,绿茶,再加一群舔狗。此阵容简直……绝配啊。 “什么狗?”茶茶清脆的声音传来,洁白的脑门从下方伸出仰看秦隐。 少年轻叹了一口气,双手按住茶茶的脑袋,像拔萝卜一样拔起,口中幽幽道:“西疆之地有兽焉,其状如狸而白首,名曰天狗,其音如榴榴,可御凶……” “哇,秦隐哥哥你懂得好多,莫非你看到有人牵着它了吗?”茶茶猛地立起东张西望,却被秦隐一把又拽了回去。 “我看到一群,欢快的走过去……别看了,你个儿太小看不到。” 茶茶攥起两只小拳头,目光愤怒,“茶茶正在长个子呢!这都到你肩膀了!” “知道了,知道了,快点咱们卖完这点木货,我带你去买糖人儿。” 听到这茶茶立刻又美滋滋的坐回来,清脆的声音吆喝起来,“上好的木雕啦,南郡大师匠心之作,条条纹路传神,走过的路过的不带回去可是损失啦。” 小妮子甜美的笑容顿时吸引了一批行人走来观看。 秦隐看着顾不上擦汗去招待顾客的茶茶,嘴角咧起,拍拍少女的肩膀,“我去给你买个糖人儿,再给你捎带一壶酸梅汤,好生招待啊。” 少女眼睛一亮,拼命点头。 秦隐拍拍尘土起身走向前方。 …… 雕檐映日,画栋飞云。 千年沉香木的厚重牌匾上,雕着三个鎏金大字——【宣云楼】! 楚英杰抬头,身后众人眼睛终于亮了。 “大师兄,就是这里?” “没错,既然是我云台宗的落脚点,那必定是最好的酒楼。”楚英杰淡然开口。 “客官几位……不巧,今儿人满了。”店小二看到这群气质不凡的青年男女,连忙上来赔笑道。 “云台宗门下,为我等准备酒食。” 楚英杰却是看都不看那店小二一眼,仅仅随手抛出一块白玉石牌。 一个【云】字铁画银钩,那凌厉的意境,只看了一眼便让店小二只感觉心慌,连忙鞠躬:“云台贵客,小的有眼无珠,您快里边请!桌都给您备好了!三楼雅座!” 宣云楼临河而建,古色古香,共分四层,一楼平座,二楼富座,三楼雅座,四楼贵座。 楚英杰轻轻颔首,淡然而高傲的踏入宣云楼。 “三楼浮云间,客十四,备十年竹叶青,上好茶!”小二引着众人步入酒楼,高声呼喊。 这顿时让旁边背着刀剑面目凶煞的四名大汉面色不满,为首穿着黑色马褂的男人更是冷哼一声,蒲扇般的大手一把将阻拦他的另一名小二给揪到面前。 “老子在这排了一刻钟,然而你们就让那群绣花枕头进去?怎的是瞧不起我沉山四雄么?敢耍我等!” 说完不等小二解释,便一把将其丢到一旁,单手从背后抽出那柄重达五十斤的开山刀走向楚英杰等人。 “今儿可不是你们这群贵少爷吃酒玩乐的日子。滚出去,你们的雅间归爷爷了!” 酒楼门口人声嘈杂,沉山四雄根本没听到刚刚这一行人的对话,再说听到又能怎样。 四个气旋六重的灵修强者,能出现在这小小的鱼梁城,已经是给足天大的面子。 楚英杰迈出的步子悬停,轻轻侧首,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那个扛刀的男人。 “在跟我说话?” 第43章 铁马横踏 “装傻!?”沉山四雄的老大此刻面色阴沉的快滴下水来,声音更是阴狠:“记住这个江湖可不是你们这种——” 楚英杰仅仅做了两件事。 转身。 手臂内收,猛的一扬! 先前浮动于周身的水雾再度浮现,并且在楚英杰反手扬起的刹那凝实成一人高的月牙气劲,脱手而出! 大江奔涌声音在人群耳畔响起,酒客惊骇望去的视野里。 那沉山四雄老大手中劈出的重刀悬停在当空,他的胸口瞬间崩出血雾,整个人轰然倒飞出三丈之远,接连撞穿两扇镂刻木门。 当落地后整个人的胸口已然被切得露出森森白骨,却没有血液流出,这诡异的场景吓得周围食客哄然散开。 而那些原本自视甚高的灵修者路人们却全都目光中带起谨慎。 招牌式的脱手月刀,便足以看出这是云台宗独有的玄阶中品功法——【碧月流水刀】! 修至大成一招一式间皆可束灵成刃脱体而出,无迹可寻又锋锐无匹,在中距离内尤其压制那种横练锻体之人。 那沉山四雄真是倒了血霉! 有资格修行碧月流水刀的在云台宗只有江河境以上! 楚英杰落手,冷漠的看了一眼黑马褂,至于另外四人则连看都没看。 “店家,带路。” 惜字如金,却倍显高人风范。 惊呆了的小二慌忙抹掉额头冷汗,屁颠屁颠的跑到前面带路。 这下,一层到二层看到此景的食客都安静下来,用复杂而敬畏的目光注视着云台宗的一众弟子。 温云月则眼睛发亮的盯着楚英杰的背影,心中思量定要抓紧了这个大师兄。 …… 沉山三雄抬着他们的大哥,如丧家之犬般逃走,全程不敢抬头,不敢多说一个字。 “弱肉强食的世界啊。” 秦隐攥着两支麦糖捏成的小人,站在不远处恰好看到刚刚一幕。 刚刚那个沉山四雄老大的筋肉绞结如金刚,一看就是横练好手,加上那柄开山刀和一身悍气,在平时绝对是霸道惯了的人物。 偏偏又碰到一个江河境的灵修者。 气旋境和江河境比起来,差距之大犹如天堑。 先前已经在鱼梁城外的驿站见到挥手间凝气成冰的天武俊杰白鸿丰,瞬斩气旋八重。 今天又看到一个宗门弟子,抬手间束灵成刃,重创气旋五重。 若自己能够修行…… 铜台山也不会那般血战了吧。 修行之路,上苍禁绝。 秦隐的目光里闪过一丝凌厉。 等彻底查明铜台山背后之事后,自己就必须要走出鱼梁去看看这城外的世界了! “客官,三十文,嘿嘿。”捏糖人的嘿嘿笑着。 秦隐随手付出铜板后,目光无意扫到宣云楼的四层之上,一人独倚雕栏,俊美的侧脸眺望城内河。 那人怎么那么眼熟,是…… 天武俊杰九十七位,白鸿丰?! 那随行的应当还有一位女子……果然。 轻纱遮面,那窈窕的侧身安然静坐,正在素手斟茶。 佳人侧目,似乎注意到芙蓉巷里有视线投来。 秦隐能够看到轻纱后那张美丽的面孔轻轻提起嘴角,却看不清那女子的表情。 果然是大宗门弟子,这份感知也是了得,竟然瞬间注意到自己。 只是那嘴角勾起的笑容有些莫名,自己与这种宗门之人牵扯关系才是危险。 秦隐心中感叹了一句,欲挪开视线。 这时,清朗的声音却突然从三层楼阁内传出。 “我云台宗为何只能坐三层,这四层难道坐不得?” 淡漠的声音透着高高在上的傲然。 秦隐的注意力瞬间被这声音牵走,不禁乐了。 这应该是那个云台宗的大师兄吧。 大师兄碰到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白鸿丰,这还真有点刺激呢。 不单是他,宣云楼二、三层的食客们也全都亮起了眼睛。 他们没有觉得丝毫不妥,有实力者就是应该高人一等!刚刚楚英杰已经证明了自己实力,偏偏宣云楼安排的是三层雅座。 现在云台宗的弟子们点名要去四层,那可是贵座的区域,临河品茗,坐倚雕栏,风光无限,往往都是有身份的人提前付了定金才能落座的。 但现在…… 三楼饮酒的雅客们全都不做声看来。 温云月那张尖俏的脸蛋儿上满是娇媚,心中暗暗得意,一个男人是否在乎女人,就看是否肯为她出头。 但此刻,四层那刚刚放下茶具的轻纱女子,却轻柔开口:“妾身为公子斟茶,不愿受到叨扰。” 白鸿丰转过头,欣赏的目光在巫月馨面纱上转过,而后看向三层画廊,讥讽开口:“仙子在此品茗,偏偏有庸人扰耳,该掌嘴。” 楚英杰正准备踏上楼体,闻言目光一冷,“对我云台宗大不敬,少不得受些苦头了。” 翻手间周身江河之声涌动,灵力束形如云雾,反手甩出一道灵力月刃,斜着向上轰出。 《碧月流水刀》第六式——出云月! 狭长的灵刃犁开木质楼梯,斜着刺向四层。 店小二已经吓破了胆,“贵客,这是小本生意……” “五枚下灵铢,给本公子清场。” 白鸿丰温和的声音中,随手抛出五枚闪烁着青玉光泽的圆币,排成一条直线落到那小二手里。 瞬间一片齐齐吞咽口水的声音响起。 100两银,兑1两金,这是平民百姓的货币。 但是对于修行者来说,用的却是另一种在各大势力通用的足以兑换修行历练的独有货币——【灵铢】。 生于灵谷之中,天然通灵的寒铁铸锻而成,可以作为上好的兵器原料。 100两金,兑1枚下灵铢。 10枚下灵铢,兑1枚中灵铢。 10枚中灵铢,兑1枚上灵铢。 这五枚下灵铢,就是500两黄金! 何其之巨款! 却被那白衣公子随手甩出。 白鸿丰脸色温和,目光却冰冷下来。 今天可是探听南诏消息的大日子,这里视野最佳,又有美人在侧,心情本来甚好。 什么云台宗! 天武俊杰榜都没资格上的人也敢放肆。 右手五指成爪,旋握间竟似把空气抓实一般,两条大江奔涌的声音回荡耳畔。 这时宣云楼上下众人,甚至包括云台宗众弟子都变了颜色! 江河境二重! 同样的甩手! 两条在空气中勾勒出轮廓的灵力奔腾间化作两只冰雀,交替疾冲而下。 《白月幽法》——两雀印! 一只冰雀没入月刃之中,霎时与那狭长月刃同时崩的粉碎。 而另一只冰雀则紧跟其后,眨眼间便袭上楚英杰的手臂。 轰! 冰雾爆散间。 三层宛如冰山迸发一般,半座楼阁的桌椅横飞四周,冲破窗栏飞出。 下方的人群惊慌间逃窜。 楚英杰接连倒退五步,整只手臂都覆上冰霜,扬起的衣袂都被凝住,风度全无,原本淡然的眼睛里终于有怒火燃起。 “对我云台宗动手,不知死活!” “我白鸿丰怕了你不成?今天本公子就替你家长辈教育教育你!” 两人目光相对,发丝均无风自动,整个酒楼三层以上霎时噤声。 巫月馨,那双美眸从秦隐身上挪开,嘴角勾起一抹美的惊心动魄的笑容。 算上这次,已经是第三次见面了,还真是和妾身有缘呢。 不过当下,身边有称心的打手,又恰好碰到了云台宗的天之骄子们,不好好收收利息……怎么能对得起她千面妖姬的名号呢。 “咯咯,公子威风,当真让月馨心折。这一杯茗,赠公子。” 素手如玉,端起茶碗,当真佳人如画。 白鸿丰随手打开纸扇,温和一笑,风度翩翩。 短短一回合内,便从气势与风度上全面压制住那云台宗枫林一脉大师兄,楚英杰! 天武俊杰,当真傲然如此。 折扇收起,白鸿丰正准备讥讽之时,沉重的马蹄声在巷道那头响起。 咚。 咚! 石板轻轻的震颤。 视线尽头,一匹铁马横踏而出! 与芙蓉巷内的繁花热闹截然相反。 下方刚刚散开的人群,酒楼惊惧的食客,同时一愣。 虽然只有一骑,但那气势,却宛若狂澜! 混乱从巷道那头蔓延。 人群的惊慌疾呼蔓延开来: “黑水骑!是黑水骑来了!” 那扩散的骚乱程度,远远超越宣云楼的打斗。 这就是黑水铁骑在百战之下成就的赫赫威名。 这次连白鸿丰也变了脸色,倒不是说畏惧,而是…… 他猛地回头看向巫月馨,那一双美眸同样望来。 “南诏送碑使……提前了一天!!” 而秦隐则是看到巷道里开始更加骚乱拥挤的行人,担心茶茶,转身强行分开人群向回跑去。 第44章 两世人,一世画! “黑水骑怎么就突然出现了呢?” “少说话,要被黑水骑的军爷听到背后妄议,打断你的腿都是轻的!” …… “借过。” “大婶,让让。” 对于这些常人百姓来说,秦隐的力量是无法抵抗的。 再笨重的人在秦隐面前,都会被他的右手用力撑开,至于左手则是护着给茶茶买的两个糖人儿。 “茶茶!”秦隐踮起脚高声呼喊。 “秦隐哥哥,我在这。” 挤到两侧的人群后方,一只白嫩的手掌拼命的探出挥舞。 茶茶从狭窄的间隙里钻出,对着秦隐那边的方向大声呼喊,清脆悦耳的声音如风铃般传去。 踮脚扫到那空隙中偶然看到的娇俏身影,秦隐顿时松了一口气,高喊一声:“别乱动,等我!” 而后加快速度向前挤去。 咯噔、咯噔! 马蹄落下,青石震荡。 肩高八尺,产自西疆沧澜草原的龙骏白蹄乌,昂首怒目,四蹄腾空,鬃鬣迎风。 全身俱挂黑甲,奔行起来宛如山石摧进! 尤其是那马上之人铁甲铁面,倒提玄铁骑枪,虽只一人,却有悍然成军之势。 不同于那些宗门与江湖修行者身上的超然,黑水骑身上透出的只有冷血和杀伐! 他竟然就这样毫无阻隔的策马奔入芙蓉巷! 或许是一直以来黑水骑在民众中形象的威压所在,人们早就分立两侧,在巷道中间留出宽三丈的空地,任由那名黑水骑马踏奔雷而去。 芙蓉巷内就这样出现一处异象,铁甲铁骑奔行如龙,身前三十丈处却总能恰到好处的分开人浪。 这就是黑水骑的威势! 这就是天武第一强军的威势! 哪怕是寻常宗门之人,在天武郡城之内,见之也得避其锋芒! 分开的人群已经到秦隐这里,他的身躯被人浪强行挤向侧面,但身前却只剩下两人阻隔。 茶茶正在十几步外对着自己拼命挥手。 少年脸上露出笑容,晃了晃左手里的糖人儿,少女秀美的脸蛋儿上满是开心。 秦隐低头分开面前两人。 不远处,那名黑水骑已然临近。 周围的寻常百姓更是大气也不敢出。 那些江湖客灵修者们则是各自冷眼旁观。 偌大的拥挤街道,一时间安静到只剩下那山石捶地的马蹄之声。 一名穿着红色小褂,年约三四岁的女童似乎是被周围的大人挤到了,护在身前的手臂不小心松开。 骨碌碌。 怀里那枚藤条编织的空心球掉在巷道上,一跳一跳的滚落道路正中。 “球、球……” 还不够成人腿高的小女孩,这时做了一个自然而然的动作。 双手凑在前面,冲着那个藤球脚步不稳的跑了过去。 小孩个子太小,刚刚人群的挤搡又直接让女孩父母的手掌没抓稳,瞬间放空。 而那黑水骑,已然逼近十丈之内! 黑甲骑士看到那踉跄奔出的女孩儿竟扔没有丝毫的减速迹象! 铁面覆盖下的眼眶中,有的只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淡漠。 “——囡囡,回来!” 妇人的声音从后方顿时凄厉响起,“囡囡别动!你们让俺出去!” 这突然的变故只在一瞬之间,但那些挤靠在两侧的人群却丝毫不敢动弹。 若是散开的时候迎上那恐怖的黑水骑,只有死路一条! 一些胆小的人,已经吓得闭上眼睛。 秦隐终于站到了分列人群的最前方,所以他也自然看到了小女孩跑到路中央,抱起藤球茫然回望的一幕。 但让他头皮顷刻间炸起的却是—— “小妹妹!” 另一道冲出人群的娇俏身影,如雌豹一般扑出,猛地将女童揽住,然后转身伏地…… 将自己那瘦削的后背留给那前蹄高高跃起的黑甲巨马! 或许是烈日焦灼,又或许是出现幻觉,有不少人看到那瘦削的背影四周隐隐有着类似水团扭曲一般的景象。但在这一刻,所有人的注意力却全都被即将发生的惨烈一幕吸引过去。 马蹄的阴影,彻底笼罩两人。 那霎时护住女童的身影,赫然是…… 茶茶! 嗡的一声,秦隐太阳穴重重跳起。 咚、咚。 这一刻他只感觉全身血液此刻都涌进心脏,然后在那澎湃的挤压中绽放出来,全身筋骨爆响,脸上一片潮红。 这一幕,太熟悉了! 前世父母,就是被那辆豪车里走出的混混给生生逼死! 入伍八年不归家,当他满怀激动的退伍回家时,迎来的却只有太平间里……冰冷的两具尸体。 于是,大雨夜…… 匹夫之怒,血溅十步! 这一世,难道又让他秦隐再看一次吗!! 两世,恍惚间在贼老天的操控下又惊人的重合到一起。 王、八、蛋!! “茶茶!!” 嘶吼若怒雷绽放。 秦隐将手中糖人儿猛地一甩,如狂狮一般轰然冲出。 一步一丈! 这疯狂的一跃之下,秦隐肋下刚刚愈合的剑伤再度崩开,但他却置若罔闻。 一双虎目之中,只有那下一刻就要踏下的马蹄! “给我——滚——开——啊!” 轰! 这突然的变故惊呆了巷道两侧的所有人。 含怒之下的竭力一击,秦隐的速度超越了以往任何一次! 他绝不允许…… 同样的事情! 再出现一次! 秦隐身躯若流星飒影,轰然间撞入黑甲巨马高高扬起的身躯之上。 黑水骑士的目光中终于有了波动,一丝冷漠的杀机! 面甲后的鼻翼肌肉轻轻提起,带着狞然,手上却并没有任何举动。 只有亲自迎到那黑水骑的冲击力,才真正明白他们的恐怖。 咯吱。 那是骨骼强行挤压错位的声音。 一刹那,秦隐只感觉五脏六腑都挤压到一起。 噗! 一口血雾喷涌间,整个人被狠狠弹出。 但是密布血丝的视线里,却看到那匹沉重如山的白蹄乌终究还是被自己这全力一撞给……推了出去! 黑水骑士单手挽缰绳,猛地一拉。 唏律律。 两道气浪从那披甲巨兽的鼻腔中喷出。 咚! 青石凿碎成雾。 铁蹄落地。 偌大的街道里鸦雀无声。 “秦隐哥哥!”抱着女童伏在地上的茶茶猛地抬头,一眼就看到前方不远处那嘴角溢出鲜血,半个肩膀都扭曲变形的秦隐。 少女的眼睛瞬间通红! “囡囡,我的囡囡。”一名布衣荆钗的妇人冲来将女童从茶茶怀里抢走。 而茶茶此刻流泪疯狂冲向秦隐。 从未有过任何一刻像此时一般,她心如刀割。 “不要、过来!” 秦隐看着那名黑甲骑手中此刻高高扬起的骑枪,怒吼一声,完好的右手猛地一拍大地,再冲! 那玄铁重枪瞄准的是自己,而凄厉奔来的茶茶则在他的身前。 黑水骑,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狠下杀手! 毫无顾忌平民百姓之命。 “不!”茶茶洁白的贝齿咬入唇肉,鲜血溢出,那清纯秀美的脸蛋儿在剧烈咬合之下甚至都开始扭曲。 曾昙花一现的淡淡水云雾气再度浮现四周,光线穿过甚至产生微微的扭曲。 巷道旁的茶楼二层,两名穿着莲青色软烟罗裙的面纱女子瞬间立起。 “那少女……是水云琉璃体!!” “小小鱼梁,竟有如此璞玉。” 两女对视间,清风吹起两人面纱,透出那如羊脂玉一般的白腻肌肤。 “将她带回瑶池!” 两女同时开口。 一刹那,江河之声在这座茶楼二层奔腾而起。 “无意与黑水骑为敌!但此女我昆仑瑶光宗势必带走!” 两道窈窕身影踏出茶楼一瞬,身形便被青烟水雾包裹,在空中扭曲成一道残影,眨眼间落地! 条条灵力大江在周身环绕若隐若现。 江河境三重、江河境四重! 两女一左一右伸出皓腕,闪电般扣住奔跑中的茶茶双臂。 而后在人群视线里拖拽出数道水雾身影出现在十丈之外! “得罪!” 两女开口,声音却如同一人,悦耳动听。 茶茶眼前一晃就发现自己已经被强行带远,她猛地回头。 身后,玄铁重枪夹杂着凿穿山石之力,幻影般洞穿那名腾起半空的身影。 将少年轰然间斜钉于地! 枪尖摧枯拉朽、枪尾犹自震颤。 “——哥——哥!” 茶茶大张着嘴,眼角都几乎瞪出血来,“放开我!!” 然而在她的视线里,那道被斜撑在巷道中的不屈身影却生生回头,剧痛让他的脖颈与脸庞上青筋密布,但他的目光里有的却只是欣慰。 “快……走……” 秦隐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然后艰难的回过头,看着那策马不紧不慢踱来的黑水骑,啐了一口血唾沫。 脸上泛起讥讽而释怀的笑容。 “嘿……” 贼老天。 这一次…… 我秦隐从你手里,把人抢回来了!! 这一轮,老子赢了。 第45章 若我不死,势必杀你! “——不!!” 少女奋力挣脱,如杜鹃啼血。 但那两只皓腕一左一右,却按的她动弹不得。 茶茶急怒之下便对着扣着自己的一只手掌咬去。 其中一名身材稍高的女子看着茶茶,冷声说道:“我等天生为人上人,你这种妮子,给你好还不知足。” 她出手在茶茶脑后拂过,挣脱中的少女眼睛瞬间茫然,然后软绵绵倒去。 “我们走!” 看到随行师姐的做派,另一女毫无反应,只当是理所当然。 那名黑水骑至多气旋十重,单论打斗,她们自然不惧,但却绝不代表她们愿意为宗门招惹这个来自天武王朝的刺猬! 那个被玄铁重枪贯穿肋下的小子,还算有点担当,到死都知道护着妹妹。 可惜啊…… 是个短命鬼。 脚尖轻灵,如梦似幻,灵力从足下奔涌而出日光下散成水雾,两女挟着茶茶穿梭人群之中如若无人之境,几乎是顷刻间便踏上商铺屋顶,消失的无影无踪。 “愿我如星云如月,这是柔云步!” “连昆仑大派瑶光宗都出现了。” 宣云楼三层之上,白鸿丰与楚英杰同时收手,两人目光冷然相对。 “今天算你走运,本公子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白鸿丰冷哼一声,收手看向身后那名窈窕佳人。 视线里“巫月馨”薄纱后那张绝美的侧脸,此刻正在蹙眉俯视巷道之中。 “黑水骑已经现身,我们的计划或许有变,巫仙子是否随在下换一个地方品茗。” 佳人并没有第一时间回话,黛眉蹙起如峰。 “下方可是有巫仙子的熟人?” “没有,只是第一次看到黑水骑在闹市中对凡人百姓出手,有些好奇。”带着淡淡魅惑与磁性的嗓音中,女子的眼神从秦隐身上收回,垂下眼皮,转身娇笑道。 秦隐和她的缘分已了,她吕洛妃身为千面妖姬,玄魔宗当代行走,怎可能会将只有一面之缘的凡人死活放在心上。 即便曾经欣赏,但为他而出手得罪黑水骑…… 这何时是魔门妖女的做派? 狭长美眸轻轻眯起,越发妩媚。 “江湖险恶,若是自己不够强,终究只会沦为鱼肉。呵,这黑水骑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白鸿丰打开折扇,看着那不紧不慢策马逼近秦隐的黑水骑,淡淡开口。 啪,折扇收起。 “郊外四里茶寮,白某先为仙子备好洗尘之物。” “白公子请。” 白鸿丰脚下轻点,笔直掠出宣云楼,惊鸿踏影而去。 四楼重归寂静。 先前交手落了下风的楚英杰无颜再上楼阁,冷哼一声,垂着单臂率众人离开。 巫月馨…… 确切的说是千面妖姬吕洛妃,玉指环捏茶盏,视线重新落回下方,目光变得冷潋而淡漠。 …… …… 嗬… 断断续续如风箱般的喘息声从喉咙中传出。 巷道两侧所有人的视线中,那少年被整整一丈三尺长的玄铁重枪钉在石路上。 不能动、不能倒。 鲜血自后背渗出,蔓着枪杆汇向大地。 妇人们已经吓得捂住眼睛。 百姓面露不忍,却不敢多说一个字。 然而秦隐就那样喘息的笑着,眼中的讥讽不曾减少半点。 完好的右手和扭曲的左手,用力搭在身前的枪杆上,握紧。 “那个少年……他要干什么!?” 江湖客和隐匿于行人中的宗门弟子,这一刻全都变了颜色。 “————啊!” 一道不屈和豪烈的怒吼,与这偌大的巷道中猛然绽放! 秦隐双手猛地向前一拉!! 轰。 枪刃四周的石板霎时崩起,整个人就这样倒拔透体重枪,生生站起! 犹如野兽般的喘息中,秦隐大张着嘴,垂下的头一点点抬起。 眼中带着讥讽,昂首看着那黑水骑。 右手依然在一点点抽出那柄长枪。 冰冷的枪身摩擦着骨骼和血肉,仅仅是看那被带出来的汩汩鲜血,就知道该是何等的剧痛。 然而…… 秦隐的脸颊甚至都开始轻轻的抽出,却依然死死咬着牙齿,没发出半个字!! 眼中的讥讽与嘲弄,反而更甚! 这一幕,足以让任何一名修行之人看的头皮发麻! 他,不知痛楚吗? 他,没有畏惧吗? “这小子,硬是要的!”一名蓄着胡须的刀客,手掌攥的都发白,眼眶都开始泛着通红。 要是平时,无论如何他也要和这少年干上三大碗酒! 可是现在,他枉活四十载,再愤怒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而不敢动弹分毫。 那可是天武黑水骑啊…… 咯噔。 咯噔。 马蹄铁踏着青石板,庞大的黑影将秦隐一点点笼罩。 冷酷的寒铁面罩上,一双漠然的眼睛看着秦隐。 “你不惧我?” 淡漠的声音,带着对生命的冷然。 “咳……” 秦隐抽离长枪的动作止住,艰难的昂首,轻微抽搐的脸颊抖动,张嘴时口中犹自带着血沫。 “惧……你……妈!” 一句话,三个字。 字字惊雷! 少年单手握着带血长枪,仰天狂笑,“哈哈哈哈!!” 黑骑漠然的眼神中闪过残酷,长臂探出,居高临下握住那高高翘起的枪柄。 猛地一抽! 那足可开山裂石的强劲力道再现。 染血重枪被黑骑猛地抽出! 枪刃再次反向割开少年的肋下伤口。 秦隐的笑声戛然而止,身躯被高高带起,一口鲜血喷出。 整个人眼中光彩终于开始黯淡…… 重重落地! 石体、青牛劲、白猿劲……被秦隐艰难的催动,却只能微微的挤压肌肉,阻止失血过多。 然而他却终究再没力气站起来了。 我秦隐就要这么窝囊的死了么? 秦隐仰看着天空,原本的晴空中,开始有阴云浮起,视线却开始渐渐模糊。 黑骑俯身探出半个身子,冷漠的盯着秦隐。 “还敢拦我?” 右臂用力绷紧,秦隐想要撑起身体。 “我看的……不爽……那就要拦,你这坨、粪!” 带着血的嘲讽,从那少年口中发出,震于所有人耳边。 唏律律! 黑骑单手一拉缰绳。 战马猛地高昂,黑骑反手抡起大枪,重重抽下。 轰! 秦隐横飞三丈之外,血雾直洒芙蓉巷! 此刻半个身子已然血肉模糊。 他仅仅完好的一只手臂想要撑起,却手下打软,身躯重重落地。 再撑,再摔。 再撑…… 再摔…… 少年似无知觉一般的在重复那一个动作。 “你继续拦。”淡漠的声音,如猫戏老鼠般的戏谑眼神,黑水骑不紧不慢的策马前行。 秦隐最后只能用右手肘将上身微微撑起,眼神看着距离不过两寸的青石路面,鼻尖嗅着自己的鲜血,声音断断续续。 “有能耐就……杀了我。” 每一个字说出,都仿佛要耗尽他的全身气力。 “若我秦隐不死……他日势必……杀、你!!!” 五指在石板上生生抠出五道血痕,少年低声嘶吼间,昂首。 一字一句,杀字惊天。 似垂死病虎的最后咆哮。 第46章 蝼蚁之名,无须提起 偌大的巷道里,雅雀无声。 黑水骑,霸道至此! 那名抱着被救下女童的妇人,此刻已经泪流满面,“小兄弟,俺对不起你。” 可她却紧紧捂着女儿的嘴巴,不让发出半点声音。 “蝼蚁之名,无须提起。” “至于杀我,可以,就凭你这废物之躯……”黑水骑士淡漠扫过气息奄奄的秦隐,环视四周,“我乃南郡龙武营黑水骑,石兴错!以后,这鱼梁城的城防诸事将由本将来督管。各位都记住了么?别忘了提醒他。” 虽然他的气旋九重与一些宗门修行者相比,不算什么。 但是那言语中的淡然与自傲,却令所有旁听的江湖客们敢怒不敢言。 威压全场! 想杀黑水骑的人何止千万,要是一个路人平民的话他都要放在心上,他早就可以面朝帝京自杀谢罪了。 “表兄!” 突兀的,十丈之外,一道夹杂惊喜的高喊猛然传出。 一名穿着锦缎华服的青年推开人群,在看到那黑骑之后大笑起来。 “堂叔嘱我去城门迎接,却不想表兄先来一步!这是……有哪个不长眼的招惹您了?” 黑水骑士侧首,在看到来人后,淡漠的眼中终于露出笑意,“天裳。不过路边庸庸碌碌青皮之辈,不足挂齿。” “那可不行,来人啊,给我把这青皮拖入死牢。竟然敢拦我鱼梁父母官的路,真是不知死活!”青年撸起袖子,连忙招呼城勇与两名气旋二重的校尉上前。 秦隐此时若能抬起头看着这名青年,那么一定能够认出。 这赫然是打死这世前身的东市坊锦尚赌坊少东家,高天裳! “说了不必。让其自生自灭,明日派人过来收理。” 石兴错再次开口,声音不容置疑,目光落到高天裳身侧一名俊秀的公子身上。 那人的脸色有些奇怪,竟始终都看着地上濒死的秦隐,原本俊秀的脸庞激动与喜悦的都有些扭曲。 “身旁何人?” “啊,这是鱼梁赵府的二公子,赵元尘,是我好友!听闻表哥要来,当即表示要瞻仰黑水骑的风采,一同接风洗尘。” “有心了。”石兴错淡淡开口,“此人你可认识?” 赵元尘猛地抬头,激动开口:“石将军能护我鱼梁安危,三生大幸!!此子我当然认识,是我赵府卑贱下人。” 石兴错眉头刚刚皱起,下一刻赵元尘已经漾起笑脸开口接道:“他在我赵府就是顽固不化之辈,好斗狠逞强!石将军放心,此子得罪你,我赵府必然会给你一个满意交待!” “可。天裳,随我去太守府。” “好嘞!你们、你们,都围着干什么?这里被城卫军接管了,要下雨了,坊市关闭!” “看着这重犯,别让人靠近,看他几时死!死了就挂城门口去!” 铁甲霍霍中,手持兵器的鱼梁城卫们层层涌出,开始驱散人群。 此刻阴云已经渐渐在空中堆叠而起,着实有着下雨的迹象。 行人们目光不忍,最终还是避开不看那具血人,在城卫军的结阵驱散之下匆忙跑开。 高天裳从始至终眼神都在自家的表哥身上,倒是没顾上那血人一般的秦隐,不过走前却特意压重声音在赵元尘耳畔说道:“元尘,这边、交给你了。” 赵元尘目光中有着难以掩饰的光彩,他同样一字一句的答道:“放心,高兄。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死!” “哈哈,那就好。等过两日约怡红楼。”高天裳拍拍赵元尘的肩膀,满意的走了。 有身为黑水骑的表兄石兴错,有身为鱼梁太守的堂叔高文陆,这里没人敢忤逆他高天裳。 哪怕赵府,也不行! 人群很快被驱散。 近百名城卫分列左右,将巷道两头堵的严严实实。 赵元尘脸上的笑容此刻扭曲的有些神经质,他的双手甚至都激动的有些颤抖。 阻碍自己修炼的心魔,自己甚至睡觉时都想杀死的破落户之子,竟然就这么如死狗一般趴在地上,任由自己鱼肉。 “呵呵……” 压抑不住的低沉笑声阵阵传出。 赵元尘站在秦隐面前,只感觉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透出说不出的舒坦。 秦隐依然用右臂努力将身躯撑起,赵元尘的话他一字不漏的听进耳中,刚刚的笑声也同样听到。 “我说……” 赵元尘俯身到秦隐耳畔,眼中带着戏谑,轻轻开口:“破落户终究是破落户,快死的人,就别挣扎了。铜台山你没死掉真的很出乎我意料……” 低沉的喘息声中,秦隐垂下眼皮,右手捏的青筋毕露,“铜台山……是你……” 断断续续的声音夹杂着血沫。 赵元尘脸上的笑容绽放的越发灿烂,现只想放声大笑,但他可是堂堂赵府二公子,要在人前保持那个温和而高贵的形象。 “啧,李成都死了,你竟然回来了……你知道我当时有多失望吗?” “是我,又怎样?哈哈哈!” 赵元尘俯身看着秦隐,笑容冷漠而戏谑。 现在他只感觉浑身念头通达,步入气旋四重就在近日! “好好在这挣扎吧。” 轻笑一声,赵元尘起身。 轰隆隆…… 天空阴云中开始有雷声响起。 “在此看好重犯,尽心尽力,相信石将军不会亏待你们的。” 华贵而高傲的二公子微笑着对两名校尉开口。 “请公子放心!”两名校尉同时抱拳,沉声说道。 赵元尘满意的点点头,负手走向自家府邸。 今天的这趟出行,真是给他太多惊喜了。 回去,定当拉着他的好大哥,多饮几杯呢。 …… 宣云楼的四层,那原本静静望着下方的窈窕倩影,此刻已然杳无踪影。 或许是刚刚走,又或许是走了些时候。 这少年,不过她生命中的一个过客而已。 一面之缘,大多不过是这天地里卑微的尘埃罢了。 倒是可惜了那份心性。 芳踪无影,却似有轻语缓缓徘徊在那雕梁画栋之中,渐渐消失。 轰隆! 又是一道雷声。 天空先是一寂,随后人们仰起的视线里,厚重的阴云终于被震成雨滴纷纷扬扬洒下。 细雨的沙沙声,几乎是眨眼间便充斥在天地之间。 近处的、远处的行人与江湖客们,很快就消失在那纵横交错如棋盘的巷道之中。 繁华的鱼梁,安静的坐落在雨幕之中。 一如既往的繁华、富饶、秀美。 除了闹市中偶尔泛起的血腥。 密雨敲击在盔甲上,兵丁们骂骂咧咧的躲到酒家之中,看着那伏在地上却依然不屈的一次又一次撑起身躯的少年。 他们毫不掩饰脸上的讥讽与嘲笑。 凉飕飕的小雨浇着,别说明天了,能挺个把时辰都是奇迹。 就这,还敢对石兴错大人说势必杀你的狠话。 快入秋了,蹦出来的蚂蚱还真是多呢。 一时间,各个茶铺酒楼的堂舍内充满了哄笑。 风声,雨声,嘲笑声,交织在耳边。 芙蓉巷如一座荒芜的坟冢,孤零零的留下那个浑身血肉模糊的少年。 雨越来越冷了。 秦隐昂起头,看着那巷道尽头。 牙关紧咬,额头青筋怒张。 用尽全力挺起身子向前一甬。 咚! 他终于挪动了一寸。 剧烈的喘息,再挺,再落地…… 不屈的身影,如战场上的将死之人在艰难爬行。 伤口被雨水冲刷、浸泡,血水混杂着泥土在腹下拖出蜿蜒而深沉的红。 但若离得近了,便能听到细雨敲击石板的声音中,掺着那断断续续的呢喃。 “一世之憾未尽……” “我,不能死……” 第47章 巷道深处的叹息 阴云下的雨,密而绵长。 原本掀起轩然大波的事件,在黑水骑这三个字的威压之下,竟然就这样诡异的平息下来。 华灯初上。 繁花重新妆点千万户。 赵府之中,兄弟二人目光相对。 “兄长,在场上百人可都是看的一清二楚,这点我自然也无需骗你。”赵元尘脸上挂着莫测的笑容,从秦隐事发到现在找到赵曲玉,时间已然过去两个时辰。 淋两个时辰的雨,再加上腰腹间受的致命重伤,纵然铁打的汉子也恐怕凉了。 所以,他自然是以某种胜利者的姿态找到自家兄长的,在看到对面那张依然阴沉的脸孔后,赵元尘笑眯眯的摇了摇折扇,“兄长,小弟自然知道你器重那厮。但是,得罪黑水骑,还是日后执掌鱼梁城卫军的黑水骑!无论他以前多么优秀,现在就是一坨臭狗屎,更是我赵府的灾星!” 赵曲玉的眉头跳动,不发一言。 赵元尘见状目光深处闪过一抹冷笑,抛出了他准备的下一套杀手锏:“新来的黑水骑,石兴错,是高天裳的表兄,明日我势必要去给他一个交代。那你说这秦隐……该不该弃?” 赵元尘默然,闭上眼睛。 牛油烛在不紧不慢的燃烧,两人的影子在墙上忽明忽暗…… 良久,赵曲玉长呼一口气,“此事我不再过问。” 说完之后,这名曾经把秦隐招揽到赵府的大公子,阴沉着脸离开。 在这冲击千宗大比的时刻,秦隐竟然为他招来这种事情! 舍他是小,如何处理与黑水骑的关系才是大。 或许自己当初,真的看走了眼。 …… 看着大哥离开,赵元尘的脸孔上闪过潮红,这种接连看着记恨之人死去与吃瘪的感觉,让他兴奋到迷醉。 “来人,去把那个破落户秦隐的东西都扔出去,把他那瞎眼的老娘也给碾出赵府!统统滚蛋!” “是,公子。” 得到主子命令,家丁们如闻了腥味的狼一般冲到原管家赵忠的房内。 “里面的人,麻利儿自己滚出去。赵府的东西不许带半点!若有夹带,家法伺候!” “没人??啧。” “你们几个,进去把那个破落户的东西一并扔出去。” 屋外轰然应声。 一群五大三粗的家丁很快冲进卧室。 然后一群人傻了眼。 古朴的卧室,干干净净,所见之处都收拾得整整齐齐。 赵府的衣物被有序的叠在卧榻之上。 剩下的就是原有的案桌、笔墨纸砚、古书、挂画…… 比以前赵忠管家居住时还要整洁的多。 “……没人,也没东西?我们扔啥?” “这小子平常还挺爱干净,啧。” “这边发现一个鸟窝!” “扔了!” 刚刚睡醒的毕方,将这群人的碎语听得一清二楚,心中大惊。 秦隐那小子,出了什么事!? “嘿,里面还有只胖鹌鹑,哥几个捉了烤着吃了如何?” 一名家丁探出手来,却防不住毕方猛地冲出,化作一团红光冲入雨夜。 “你姥姥的!秦隐小子,你要敢出什么事,爷爷和你没完!” 这只胖雀根本顾不上躲避以往那种存在于天空的玄秘气息,如同疯了一般疾飞出去。 …… …… 戊时刚至,小雨如线,城里不少人家都熄了灯火。 除了屋檐下的灯笼依然光明,鱼梁城内已然只剩下一片沙沙声。 毕方努力回忆自己曾听过的秦隐动向。 “早上说带着茶茶那个小妮子……” “摆摊……摆摊……应该去的是闹市。” “这他爷爷的哪里是闹市啊!” “爷不管了!” 毕方情到急处,那小巧的双翅猛地一扇,周身两寸之内的雨雾瞬间蒸发。 此刻它的双目燃起烈火。 这只肥雀,悬在鱼梁上空,用那双燃火的眼睛扫视四周。 北面、东面、西…… 毕方身上的光泽骤然重重一跳。 周身火光消失,雨雾重新覆盖它那鲜红的羽毛,将往日的艳丽淋的湿透。 毕方的眼中闪过茫然和惊恐。 下一刻,它如离弦之箭般疾冲而下! …… 芙蓉巷。 城卫冷漠的分列两端。 往日那张硬朗、坚强的脸孔,此刻散发着一种似死人般的苍白。 秦隐顽强的在地上爬动。 腰腹以下,已经没了知觉。 两条软绵绵的腿,在石路上拖出长长的血迹。 三丈长的路,爬了整整三个时辰! 深红色的血印入石板之中,纵然雨水冲刷也洗不掉那透入青石的红。 秦隐因为牙齿的剧烈咬合,脸上青筋毕露。 眼球血丝密布。 但,这一刻的秦隐,却不发出一声。 沉默的在爬行。 屈辱吗? 屈辱。 后悔吗? 不后悔! 只是他还有执念,所以他不能死。 只要还有一口气。 他就绝对不会放弃信念…… 与希望! 扑棱棱。 一道红影砰的落到秦隐面前。 巷道两端的兵丁看到是一只红色鹌鹑后骂了两声便重新收回视线。 “秦、隐!”毕方死死盯着少年,声音沙哑,“爷半天没跟你,你就要死给爷看?” 秦隐努力睁开眼睛,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虚弱的笑容。 “爷带你走!”毕方一口叨住秦隐的衣领,竭尽全力扑闪翅膀。 但是此刻失去力量的少年,身躯甚至如一滩烂泥,它哪里拖得动? “……你走……”秦隐每说一个字,都要喘息好久,抠着地面的手指已经在水中泡的肿胀发白。 但是这两个字他却说的无比坚决。 毕方瞪圆了眼睛,愤怒的再度抓住秦隐衣领用力向上提起。 “现在你让爷走?爷不走!” “爷是以前记恨过你。但他妈的除了你,再没人给爷熬过粥!” 那双往日满是奸猾的小眼中,此刻通红的吓人。 “最后帮我个忙……告诉我娘……离开鸡鸣村。” “你自己去说!爷不帮!爷就要带你走!” 毕方怒骂着,双翅用力挥动。 现在的秦隐再没力气用棒槌砸它了。 可它却为什么这么难过,难过的心都要碎了。 毕方边骂边飞。 这里的动静终于惊动了那些城卫。 一名靠坐在酒楼大堂内的校尉皱起眉头,看向身侧的兵卒。 “随我前去查看一番。” “是。” 城卫抖动铁甲,踏入巷道。 细雨如丝,纷纷落下。 一声苍老的叹息轻轻响起…… 他看了很久,又或许是刚刚路过。 刹那,天地雨寂。 第48章 你可惧死? “谁!?” 校尉猛地拔刀,森然望向身侧。 雨帘之中。 素衣垂袖,须发皆白。 往日那佝偻的身躯此刻直起,低垂的眼皮缓缓抬起,露出一张刻满岁月沧桑的脸孔。 三尺之内,滴雨不敢落。 抬步,落脚。 虽然依旧不高。 但是此刻他的身影却如万仞山峦般厚重。 似一把终褪去锈迹的宝刀。 在这雨夜,森寒彻骨。 正拼命拖拽秦隐的毕方啪嗒一声摔进泥水中,惊恐的昂首巷道尽头。 秦隐,只感觉听到那声叹息似乎就在耳畔。 他努力的睁开眼睛。 白色的雨幕悬于夜空,弥散成雾,人影分立,似定格雕像。 “此乃城防重地,来者何人!!” 校尉再度怒喝一声,灵力奔涌全身。 身后十名着甲铁卫更是同时抽刀。 前行之路,封堵。 哗啦…… 巷道两侧,近百名铁甲兵卒,此刻同时踏出檐下。 “老夫,孙吾刀……来此取块木头。” 似邻家老者,似临街商贩,温醇厚重,又平淡如家长里短。 众铁卫视线里的那道人影,终于开口。 但是,脚步却从未停下。 不紧不慢。 佝偻的身躯,一步迈出,路便缩短一丈。 “这里没有木头!老头子,再进一步,就是你葬身之时!” 校尉的声音带着金铁之音,双手握刀,一步踏出。 然而老者的目光却从未落到这群铁甲城卫之上,他的目光平静而悠远,落到巷道中央,落在那名雨夜里依然不肯亡去、奋力爬行的少年身上。 “找死!鱼梁铁卫——杀!” 校尉悍然踏步,长刀举起,刀锋冷冽。 身后甲卫前进如墙。 雨落。 一滴雨夹杂在水幕里从老者眼前划过。 滚圆如玉珠。 时间寂静。 孙吾刀此刻那矍铄的目光终于落到这滴雨珠上。 指间微拢。 抬手,轻轻一弹。 嗡…… 天地寂静。 一滴雨,扩散成雾时,会有多少威力? 当静止的时间终于再度缓慢继续时。 指尖弹出的雨滴,崩灭成一片茫茫白雾,似滔滔大江,又似苍茫海域,奔涌间云起又覆灭。 水雾拂过人群,带起一片殷红沼沼。 鱼梁铁卫,披甲带刀十一人,姿势定格于原地。 举刀相向。 血肉分离。 冲刷成骨,纹理毕露。 宛如十一具完美的骨雕,栩栩如生。 素衣白须,不徐不疾,在这十一具骨雕中负手而过。 雨淅沥的下着。 整条巷道内,死一般的寂静。 铁卫百名,却再无人敢动。 连逃跑的勇气在这一刻都随着那腾起的血雾水幕消失的一干二净。 孙吾刀从始至终都未看兵卒一眼。 落步,站定,垂目,古井无波。 “老秦家的小子。” 苍老的声音没有了往日的戏谑。 “孙木匠……” 最后的力气,让秦隐抬头,对视上那矍铄的目光。 同样的面孔,气势却截然如天地鸿沟。 往日的孙木匠,原来叫孙吾刀。 原来是这样一个弹手间……可滴雨噬灭的绝世强者。 “老夫问你,你可惧死。”孙吾刀的声音无悲无喜,面上依然是那平静的表情,声音如洪钟大吕般在这巷道内响起。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最后一丝血色涌上少年脸颊,秦隐面色狰狞。 “你可后悔?” “我后悔、没能宰了他!!”秦隐眼中密布血丝,如一头疯虎。抠地五指,已然透出森森白骨。 “那你……可畏疼?那种足以痛到你灵魂和骨髓,永不磨灭的疼。” “哈哈哈哈!!” 垂死少年,在这寂雨夜笑得如风中残烛,火苗爆响却随时可能熄灭,“我秦隐连死都不怕,你竟然说我会怕疼?!!” 时间停寂一刹那。 孙吾刀终于俯首,正式看向少年,声音淡淡响起: “那我给你一次机会能够重来,你愿否?” 笑声停止,秦隐冷目看着这陌生老木匠,生机流逝,视线越来越模糊,他的声音却依然铿锵如铁,“条件。你、要什么。” “你有什么?”孙吾刀望着秦隐。 …… 我有什么? …… 体内的最后生机开始流走。 眼前老木匠的身影已经越来越模糊。 内心的桀骜与不屈却在这最后一刻因为这句话而激荡奔腾。 秦隐抬起头,用最后的力气,一字一句掷出那句话。 那句本似风中残烛,却又如烈日朝阳,足以镌刻星辰、永世不灭的话语。 “我秦隐这辈子,有的只是一双永不颤抖的手……和一颗……永不畏惧的心!” 脸上的狂绝傲然定格。 秦隐直直看着孙吾刀,昂至最高的身躯终于僵住。 生机流散,少年昂起的躯体颓然摔下。 那双苍老的眼睛俯视下方,浑浊的瞳孔深处宛如一柄利刃划破黑暗,绽放出诸天星辰般的耀眼光辉。 “够了。” 仅仅两个字。 秦隐没有看到。 从这两个字如鸣雷般绽放时。 芙蓉巷,百丈长,所有倾泻而下的雨珠,同时定格。 秦隐的身躯在即将摔到地面时,诡异悬停。 乳白灵力浮现如海。 氤氲之气蒸腾凝月。 月洒青石,幻化成巨翼。 巨翼挥动间,云起,天升,拖住少年身躯。 孙吾刀望向巷道尽头,深邃的目光似乎透过城墙与山峦,直视诸天星辰。 “朽木崩碎,方是璞玉。” “吾所见之人如大河汤汤,天才之辈亦如繁星浩瀚不知几许。” “但此般意志者,世所未见。” “若过生死玄关,垂天之下……当有你一席。” 淡淡的声音中,抬头,转身。 身后秦隐之躯随行。 竖起右手,轻轻一摆。 悬停的雨滴重新落下。 近百铁卫重新感觉到呼吸回归于身。 他们还未来得及喜悦,便听到耳边声音急促如箭落。 茫然抬首。 落雨如箭,从巷道这头铺到那头。 铁甲铁衣,千疮百孔。 百丈之内,再无生机。 鲜血铺成的石路之上,孙匠人一步一丈,单手拖着少年躯体走出巷道,却又轻轻立住,平视而去。 视线里,城门前。 匹马单枪,浑身重甲,身高九尺。 同样的具装,同样的白蹄乌。 只是气势却远远比白日里的石兴错强了数倍! 一道、两道、三道…… 最终空中落雨被凭空束成七道大江环涌四周,手中那柄骑枪此刻厚重若承天之柱。 黑甲铁面之人开口,声音似金戈相交。 “本将乃南郡黑水百骑,宋边道!” “灵力波动如此之强。尔究竟是何人!” 一声暴喝。 嗡! 长枪旋起,滔滔灵力环绕的枪尖,直指孙吾刀。 昔日的老木匠仅仅做了一件事。 双指并拢,向上。 这一刻,难以形容的锋锐凝实于天地间。 空中落雨被强行扭曲聚结一体。 一击…… 雨刀竖劈三十丈。 人、马、身后十丈城墙…… 俱碎。 那名江河境七重的黑水百骑,一声未出,或者说在那强大到足以令乌雨骤停的灵威之下,根本发不出半点声音,最终随着他的坐骑一同崩为血雾。 “我就是个老木匠。”孙吾刀轻轻开口,曾经浑浊的双目此刻洞若神明。 雨夜,无月。 匠人单手拖着少年,从那天威一般斩出的城墙残垣中,安静走出。 第49章 自此你命如野火 天通历七百二十一年,七月末。 鱼梁雨夜,铁卫灭,西城塌,百骑亡。 当第一抹阳光洒进这座富饶古城时,也同样照出了巷道前的人影绰绰。 “千疮百孔的芙蓉巷,尸骨无存的百骑将……” 手指抹过石板地面,两名穿着彩绣绸衫面白无须之人碾动指尖,声音尖细,抬头冷笑。 “我说高文陆,您是拿绣衣使当神仙了吧?” “就这,能令刀气纵横三十丈的家伙,让我们这些细胳膊细腿的人去追查。” “百名铁卫再加上江河七重的百骑将,别说全尸了,连块碎肉都找不到。哼,这咱家还想死的时候能与宝贝合葬呢。” “真正的南诏送碑使死在您这。啧啧……渣渣都没了。” 二人捏着兰花指你一言我一语,直接让对面的太守脸色涨得血红,却还不得不强忍着心头怒意求道: “二位……” “免谈。”两名绣衣使一高一矮,阴冷的眼神似毒蛇,讥讽的摆摆手指。 “咱家可还惦记多活三十年呢。黑水骑的事,自己解决。” “咱们走~~”拉长的尾音带着某种变态似的妖娆,两名绣衣使扬起下巴冷哼一声,竟是转身就走,毫不留恋。 “那二位,出手之人境界如何,可否告知?”情急之下,太守在身后高喊。 “不知道,反正比你鱼梁的十丈城墙高。”撩起的门帘之后,兰花指厌恶的一甩,马车一溜烟的跑走,只留下尖酸刻薄的声音缓缓消散。 “安敢辱我!这帮断子绝孙的妖人!” 高文陆差点就拔出自己的佩刀扔过去。 这帮绣衣使,不但不干活,还敢侮辱他一城太守! 强忍怒火,高文陆看向身侧,“石将军,我会再度禀报郡守!现在此事,你怎么看?” 石兴错,依然身披黑水重甲,却未带着铁盔铁面,露出那张年轻而冷漠的脸孔。 “宋骑将竟是真正的送碑使……所以,此事或可推断,是某些宗门大能想要抢夺太古第一碑的拓文!” “这、这已经不是本太守能够处理的事情了,石将军你说……” “黑水骑自有处理。”石兴错扬起手掌,打断高文陆的话,眼神冰冷如铁。 至于那被高天裳和赵元尘暗中安排想要今日吊到城门的秦隐,他则是想都没想过。 这种蝼蚁,不够资格进入他的视线。 真要去想,那也是和铁卫们一同被卷成了血泥。 重兵封城,消息却不胫而走。 南郡之南,始有照月境大修行者现身,前往鱼梁。 这一方天地,终于沸腾。 …… …… 痛,全身僵硬。 冷。 腹中饥饿。 我、还活着?! 秦隐猛地睁开眼睛,想要起身,然而肋下剧痛让他根本调动不起那些肌肉,整个人保持着一个靠坐的姿态。 半山,竹舍。 星垂阔野。 窗外山风细吹,溪水潺潺。 “我……没死……” 似喉咙被强行挤压而发出的沙哑之声传出。 秦隐低头,看着自己全身仍是衣着褴褛,伤痕依旧,却感觉陌生无比。 “不,你已经死了。” “生死无妄丹,天阶下品,即死之人可续生机十二时辰。” 淡淡的声音从侧面响起,白须白衣的孙吾刀负手走来。 当褪去那市井匠人的伪装之后,这名老者目光中透出的是阅过岁月与生死的深邃,还有那对生命的漠视。 “是不是感到很冷,再感受下你的心脏,它还跳动吗?” 秦隐默然,他确实没有感受到心脏的跳动,取而代之的是胸骨正中,至阳穴位内……有一股正在强行不断收缩挤压全身血液的力量。 至阴飓飓,至阳赫赫,两者成和,万物生焉。 当年习遍武学,这其中至要他自然记得清楚。 秦隐眼中古井无波,平静抬头,“现在过了几个时辰?” “十一。” 孙吾刀低头俯视秦隐,声音飘渺而淡漠,“最后一个时辰,打通至阳与心室之路,你便可闯过生死玄关。” “如何打通?”秦隐的声音沙哑僵硬,但这四字之后透出的意志却是坚决如铁。 执念不尽,他绝不死! “踏上修行之路。”孙吾刀一句话,如石破惊天。 秦隐猛然昂首! 瞳孔中第一次闪过不可置信,目光耀动。 “我可以修行!?” “老夫有一法,旁人不可,你可。” “请授我此法!” 秦隐牙齿咬合之间咯吱作响,纵然全身剧痛,纵然关节僵硬如木偶。 但秦隐却以莫大意志向后重重一靠,体内传来骨骼与肌肉强行扭曲的牙酸之声,竟借力生生挺起! 孙吾刀打量秦隐,宛如一名木工雕刻前在静静欣赏着一块绝世好料。 屋外,风拂过竹叶,山林作响。 屋内,灯火跃动。 孙吾刀右手两指并拢,轻轻竖起。 一刹那,三丈之内,如死安寂。 风声、水声、虫鸣、鸟叫,全都消失不见。 肉眼可见的,丝丝乳白灵力,似水似雾,从四面八方凭空抽出,凝聚于指尖。 最终凝实为一柄寸长小刀。 天地威压,尽聚于此。 在秦隐眼中,那刀的锋芒,足以刺穿灵魂! “你不是一直喊我孙木匠吗?” “老夫姓孙,也确实是个木匠。不过在于是以朽木为木,还是以这山峦天地为木的区别而已。” “昔日圣人衍造化,封绝天地。老夫以人作诸天,自闭五感,重归混沌无窍之态,凭三甲子创此功,名《太一纹天录》。” 淡淡的声音中,孙吾刀手指缓缓放下,指尖遥对秦隐。 刀芒,灵力威压涌动如天塌。 竹舍内,声音回荡,威严厚重如山峦。 “这是一条螳螂奋臂、飞蛾扑火、披荆斩棘之路。非大坚忍、大毅力者不可为。” “此功引天地灵力为刀,以己身为木!修成之后,三千灵脉,将皆由你刻!自此你命如野火,生死不测于天。” “你所踏过的路,将是一条别人从未走过的路。” “只要在这最后一个时辰,能承受住这百刃刺心之痛。” “秦隐。老夫问你!你可敢为?” 如洪钟大吕,振聋发聩。 秦隐仰头,看着那须发怒张的老匠人,那僵硬的脸上露出一个越来越张狂放肆的笑容。 笑声里是那一如既往、不曾消逝的…… 气吞山河万里的豪迈。 “区区小痛,又安能撼我心中玄铁!” 孙吾刀眼皮轻轻撑开,目光深邃如星辰。 “这通天之下,我已布火种四八,你将是最后一个!莫让老夫失望!” 二指灵刃,刹那间刺入秦隐胸骨正中。 咯吱。 骨裂之声与呼啸狂风同时涌起。 以指尖为中心,四面八方,天地灵力开始疯狂汇聚。 第50章 通天歌阙! 灵刃入胸骨。 秦隐身形重重一颤,眼前景象同时消失! 一片无星无月无云的纯黑幕布下,滔天血海刹那从天际漫来,赤炎引燃整个天空帷幕。 那是自己的血液被引燃。 全身的每一寸皮肤、每一块肌肉、每一个细胞,都在反复承受着业火煅烧之痛。 牙齿近乎咬碎。 全身青筋浮出,狰狞如大蟒。 三万六千毛孔,炽热血气如火山喷发。 他“看”到了自己站在这帷幕之下,迎着那宛如星辰浩瀚的滔天血焰。 惊天动地的咆哮中,一条浩荡血河奔涌而出,凝聚成长不知几千几万丈的一把血色刻刀。 那刀若举起仿佛就能刻下星辰诸图。 而此刻,那足以刺破苍穹的血刀,却遥遥对准自己,轰然而入。 如流星坠地。 血刀携着天地伟力,没入秦隐之躯。 虚影消失,秦隐的眼眶之中却瞬间鲜红。 他清楚的“看”到那血刀没过身躯,刺入至阳穴,然后沿着一条纹路直至足底昆仑穴。 如镰刀野蛮的割开野草。 如刀劈顽石。 那所谓百窍不通、灵脉断绝的石体,在这一刀之下,竟被生生灼出一条狰狞的血色脉络。 刀尖复又逆转直上,自昆仑穴霎时贯通至左胸,狠狠刺入自己的心脏。 刀割心脏有多疼? 在这之前或许没人知道。 嗡…… 耳边一片沙沙声。 那种剧痛远远超过刺入骨髓之痛,远远超越钝刀割肉之痛。 足以让任何一人瞬间弓身脱力的疼痛,从灵魂最深处浮起。 他看的到,感受的到,却屏蔽不了! 身体的本能让他想要嘶吼出来。 但那早已刻入灵魂的无上意志,却让秦隐生生压下! 眼球之内,尽是血液。 胸背筋肉不可抑制的震颤,痛楚一波接着一波。 明明很快的灵刃,在刺破心房时,却变得不急不缓,所以这痛楚,便开始无限放大与扩散。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那一波波割戮灵魂的剧痛往复了多少次。 那一刀重重刺入秦隐心脏。 竹舍中,少年身躯猛地挺起,却被那两指并拢的灵压强行摄于半空。 秦隐双目浑浊满是鲜血,脸色狰狞如地狱恶鬼,但却始终未哼一声!! “第一刻,踏昆仑!” “在你过往,我遍寻天下无窍体九千三百名,在这第一刀中死去的便有三千之数!” “而百数之前,死去者共九千两百五十二人!” “让老夫看看你会止步几何!” 竹舍外,恐怖的灵压旋涡之下,溪水倒卷入长空。 “第二刻!聚百会!” “世人说你为顽石,老夫见你如璞玉。世人庸碌,天人之路断绝又如何,因为那根本就走不到天路尽头!正所谓不破不立,今日我孙吾刀为你重开窍穴!” 声如惊雷,撕裂天际。 滔天血海中再度飞出一刃,没入身躯。 通天血刃汇入至阳穴,笔直上头顶,狠狠撞穿那人体最高的百会大穴,往复撕裂筋肉直刺心脏。 研磨割裂灵魂之痛再度冲刷。 然而这一次秦隐耳孔溢血,却以无上意志压制全身,如承天之柱,不动分毫。 “第三刻!裂神庭!” …… “第四刻!开太阳!” …… “第五刻!复晴明!” …… 无人旷野,竹山之上,灵力滔天呈云,又自天而下! 宛如浩荡龙卷,倒吸长空,直没竹舍之中。 孙吾刀一头白发狂怒飘张,无风自动。 他依然是指刀刺胸之姿,但是秦隐的身躯却化作一座彻底爆发的火山,四处烽烟! 秦隐在那个真实却又虚妄的世界中,双臂大张,悍然迎着那一柄柄血刃。 烧吧! 烧吧!! 就让这滔天烈火,燃尽我胸中怒魂! 就让那千百血刃,为我秦隐,刺穿这封绝的天人之门! 贼老天,你秦隐爷爷,就在这。 三十三重天,我终要找到你! 然后…… 踏平尔等一世!! 哈哈哈哈哈! 少年在那虚幻而有真实的世界里,迎着常人无可想象之痛,终于放声大笑。 在这个时间凝固又似流淌的世界里,不知过了多久。 久到秦隐都记不清自己是否已经死掉,不知这里究竟是阴世还是阳世。 …… 砰砰砰砰! 就在时间不知度过多久之后,一刹那,突兀的山川崩裂。 噗噗噗噗噗! 无数血龙飞溅,宛若烈焰炙灼。 至阳穴中,那牵引全身跳动的力量骤然消失。 漆黑星幕崩灭。 秦隐眼前一片血色模糊,狂乱意识奔腾于脑海,混沌剧痛之中他却还认得那老木匠的轮廓。 “……结……束……了?”秦隐喃动着嘴唇,低垂头颅,声音中透着血腥与滚烫。 “嘿……贼老天,这第二轮,我秦隐又赢了。” 竹舍内外,所有的异象消失。 风声重新浮起,溪流重新涌动。 孙吾刀缓缓抽出如凿刃般的两指,目光中有波光闪耀,看着面前那已是血人一般的秦隐。 “在你之前,最坚忍不拔之辈,受心刀两百二十七!开穴位两百二十七!” “我秦隐一生……从来都只有第一,不居人下。”秦隐疲惫的闭上眼睛,张嘴啐出血丝如线,气息奄奄。 这一次,连孙吾刀的声音都出现了波动,带着不再掩饰的欣赏与那夙愿终成的热烈。 “你受太一心刀……四百零九刻!人体周身穴位四百零九,尽开!!” “哈哈哈哈,老夫苦悟三甲子,寻人一甲子。足足四甲,终不虚度!” “心愿可了。这通天之下,四十九火种我孙吾刀终于埋下!” “你命已成野火,来日必将燎天!圣人又如何……苍天亦可破。” 哈哈! 哈哈哈! 接连三声大笑,孙吾刀一掌将秦隐拍出。 巨力席卷全身,却没伤及分毫。 那澎湃到近乎液化的乳白灵力挟裹着所有喷涌而出的血气,重压入秦隐全身。 心脏如火山般跳动! 血液似大江奔腾! 极度虚弱之下迎来这久违的陌生澎湃力量,秦隐的意识终陷入昏迷。 他的身躯重新落到竹榻之上。 孙吾刀看着秦隐,宛如看着一颗终将燃遍苍穹的火种,那布满褶皱的冷漠脸庞上,终于绽放出笑容。 转身踏步,走出竹庐。 素衣长袖,大手扬起。 刹那间,山河月辉凝路,横跨星罗江。 此天现异象,却唯有一人独享。 落步乘云。 那名在鱼梁雕了十年的木匠就这样踏着河山辉光,步向这万里旷野深处。 迎着豪风烈烈,衣衫飒沓作响。 纵声长啸,直入云巅。 “自古天路门前终,黄尘老尽英雄。 世人长恨水长东! 无意争短长,未敢邀天功。 盖世功名将底用,终为黄土酒一钟。 凡人代代送秋鸿。 圣人封天路,绝我中原雄。 我本匠工拾斧凿,愿立天下孤冢。 火种遍洒燎原野,当诵千秋不世功!” … 是夜,孙吾刀负手跨星罗。 浩气长流,歌镇四野。 南郡之天,有七杀星大放光芒。 第51章 指尖寸芒 烈日当空,虫鸣起伏。 两百里外,星罗江畔宗门早已人影绰绰。 而这处无名青山之上,却依然风景绮丽,无人涉足。 天现异象于南郡之南,但谁能想到真正的起因之处却在两百里之外…… 半山腰,青竹缭乱,溪水潺潺。 那间精致的竹舍内,香炉烟雾早已燃尽。 一名少年躺在地上,全身衣衫尽是血痂。 肥胖的红雀叼着鲜翠欲滴的果子悬在少年嘴上,努力咬合果子让汁液流入少年口中。 那小眼之中满是恐惧,却又满是坚决。 天知道那个老头究竟是哪儿来的。 那是……神仙啊。 那种力量,仰首间天机蔽绝,挥手间化雨成箭,在唤醒秦隐之前,仅仅一眼就将堂堂毕方大人吓晕过去了。 要在平日,它早就跑到不知几百里外躲起来。 但一看到竹舍中那鼻息尚存的少年,毕方脑海中的逃跑念头就被生生压下。 生生顶着孙吾刀的威压,护在秦隐身旁。 “那个老东西那么有本事,他能救你,你一定不会死。” 口中的果子挤干了,毕方复又叼起一颗虹露果,这在往日里灵力充沛它最馋的零食,今日也没了胃口。 “秦隐……秦隐……你他娘的给爷醒醒!” 那双小眼中满是焦急。 突然,少年抿了抿嘴,浸润到口中的鲜美果汁顺着喉咙流入胸腔、腹腔之中。 那淡淡的凉意瞬间让少年的意识开始清醒。 沙哑的喘息声开始轻轻传出。 毕方的眼睛瞪圆了,瞬间激动的将果子甩到一旁,翅膀扑棱棱挥起,照着秦隐的脸就拼命扇下去。 “快醒醒,爷在这,你还记得爷是谁吗!” 啪、啪、啪! 翅膀与肉脸交击,一下下作响。 秦隐刚感觉到喉咙中的清凉,紧接着就察觉到有人在拼命扇他的脸! 于是,他睁开眼睛。 眼神里,那团肥肥的红雀猛地顿住,小眼瞪圆。 紧接着若无其事的将翅膀放下,关切问道:“你醒啦?” “刚刚你在扇我……”秦隐的意识迅速清醒,飞快的将四周情况扫入眼帘。 “我没有!”毕方已经将翅膀背到身后,“喂了四个虹露果你才醒,爷是在救你!” “咳……” 秦隐剧烈的咳嗽一声,手掌下意识的按住自己胸口,然后他就愣住了。 因为他记得自己的左肩在之前已经被黑水骑石兴错一枪抽的塌陷,而现在,关节环转之间……毫无阻隔。 肋下…… 嘶。 秦隐倒吸一口凉气。 他直接按入了伤口之中。 但是伤口却明显比先前小了一圈,而且已经不是贯穿伤! 浑身剧痛。 秦隐撑着身躯摇摇晃晃站起,手臂上那斑驳的血痂自然映入眼帘。 夏日里,山间清凉的风吹入口鼻。 昏迷前最后一刻的场景,被彻底忆起。 那刻骨铭心的痛,和势必杀尔的仇… 全都忆起!! ——咯吱。 令人牙酸的扭曲声中。 秦隐右手五指直接扣入窗框,将那根粗毛竹生生捏扁! 当少年再回首时,毕方眼中的秦隐,又回到了那熟悉的冷静到令人发指的状态。 “我昏睡了多久?” “爷……不知道,昨夜本圣尊也小憩过去了,那会亥时到现在辰时,大概五个时辰吧……”毕方支支吾吾的,绝不会承认它昨夜比秦隐晕的可早。 “孙吾刀呢?” “你说那个老神……唔,老头?不知道!爷也就比你早醒一个时辰,早没人影了。不过看你鼻息尚存,就知道他一定是救了你。他怎么救了你?昨日你的生机明明已经禁绝,今日却已身躯温热,鼻息恢复。” “他怎么救了我……”秦隐的眼皮垂下,双手抬起,五指伸开。 掌心脉络清晰。 两只手掌依然如磐石般,不曾颤动分毫! 而且相比以往,他全身上下,多了一种“气”在流动的感觉。 那种感觉,曾经无比熟悉。 “他传了我一门功法。”少年声音平静而低沉,十指森然握拳。 “何等功法,竟能让死气尽去!?”毕方惊奇问道。 “一门开我全身窍穴,让我踏入修行之路的功法。”秦隐睁开眼睛,瞳孔之中,锋芒毕露。 这一刻,毕方仿佛看到一柄蒙尘宝刀终于出鞘。 刀光凛冽刺骨! 它猛地打了一个哆嗦。 紧接着就不可置信的高喊道:“不可能,这世上天生窍穴断绝之人,绝无可能再踏修行之路。当今,甚至追溯千百年前都是闻所未闻!” 然而秦隐仅仅是抬起头,伸出右手,平缓张开,“你以灵力再探。” 毕方扑棱棱飞落到秦隐掌心,抬头看了少年一眼,而后低头,鸟喙之处瞬间泛起淡淡的红色气浪。 鸟喙啄下,喙尖见血,将那它独有的赤炎灵力打入秦隐体内。 仅仅两息之后,毕方脑后的绒毛竟尽数炸起。 它骇然抬头,看着那全身毛孔都开始涌出温热灵气的秦隐。 少年平伸的手臂不曾颤动分毫,眼神依然是平静而冷酷。 这只往日里动辄吹嘘自己眼界天下无双的肥鸟,此刻全身都在颤抖。 “毫无粘滞牵连之感,我的火灵之力仅仅在两息间便流转你的全身,甚至比常人还要快上五分!!” 那自秦隐头顶蒸腾而起,却又悄然消散的淡淡血气,在毕方眼中,却完全是另一个景象。 它激动的开始剧烈抖动起来。 “过心腔至百会大穴,火灵自发梢出……回转间途经昆仑、神庭、风池、人迎所有大穴……” “你的气血流动是何等的通畅无阻!!” “天生顽体,百脉闭塞,一窍不通……一夜之间,窍穴尽开。这究竟、究竟是何等逆天之功!” “普天之下,自古至今万载,从无人可逆天而行。” 毕方飞起,哆哆嗦嗦的吐出一大串话,甚至接下来都有着胡言乱语的倾向,但是它眼中的欢喜,却是从未减退半分,反而愈来愈盛,语言也越来越激动。 “然你的顽体却不仅仅指天生窍穴,你若能够重踏修行之路,还必须经历一步,那就是引灵入体。” “这最关键的一步,你该如何解决??那个老家伙不可能每次都为你以逆天之力灌灵入体,让你感悟。” …… 秦隐静静的看着毕方,直至后者一个激灵迅速冷静下来,“你干嘛这么看爷?” “于我临死境时不退,可为生死之交,雨夜,多谢。” 短短一句话,却带着身为男人那份铮铮傲骨、说一不二的气势。 濒死时,毕方不离不弃,这份情他秦隐承了。 还没等毕方矫情,下一句,便彻底将它注意力彻底拉来。 “此功,名《太一纹天录》。” 秦隐右手两指并拢,竖起,视线平静的落到那指尖之上。 脑海深处那老木匠刻下的诸天星辰图录宛若活过来一般,他自身的全身血肉经络开始清晰浮现于脑海。 心脏之中,那颗最后贯穿生死玄关的灵力种子,开始悄然流转,溢向手臂。 一道不过寸长、细如毛发的白色灵针。 森然浮出。 毕方一个激灵,猛地闭上眼睛。 因为,这一刻它似乎感觉到了当初被琅琊匕所指眉心时的刺痛! 那是,足以洞穿灵魂的锋锐。 第52章 无双 白雾于指尖若隐若现。 说是灵力束形,但秦隐却只是窍穴终开,自身并无半点灵力,根本不是灵修者怎可用此灵力。 而且最让毕方感到心惊的是。 那根“针”,吞吐间锋芒毕露,身虽渺小,却隐隐有着和天道抗争之势! 所以它还是问出了那句自然而然的话。 “这是何物?” “刀。”秦隐看着那根针,“一把能让我引灵入体,真正踏上修行之路的……刻刀。” “什么,刻刀?”毕方有些发蒙,它是不是听错了。 秦隐脑海中那以星空为卷,以灵力为刀,以无上之功雕下的《太一纹天录》,此刻字字浮现,熠熠生辉。 “以天地灵力为刀,以己身为木,可刻灵脉三千!” 声若洪钟大吕,映着少年桀骜。 盘膝而坐,秦隐左手握拳直接露出青筋隐现,血痂满布的手臂。 “你要干什么?刚苏醒就要尝试如此虎狼之功?你疯了吗!”毕方惊骇间大声咆哮道。 然而秦隐的嘴角却咧起一个悍然的弧度,目光扫过青山远处。 天涯无垠。 视线重落回那寸长、细如发丝的【太一心刀】之上。 “赶早不如凑巧,既然我活过来了,为何不试?这贼老天,我秦隐能赢三次,那就还能再赢三百、三千次!”这一刻秦隐心若玄铁,声如金石。 话音落下,秦隐在毕方惊骇的眼神中,两指猛地折向自己的左臂。 当指尖点在左腕的一瞬,他全身青筋顿时爆凸,盘坐的身形挺得笔直,面孔瞬间充血。 狰狞模样,宛如受万箭穿心之苦。 寸长心刀尽数没入左腕,一条大筋直接绷出狰狞如蟒。 毕方震撼到张大嘴巴。 因为它看到秦隐的指尖抵着青筋每前进半分,那大筋都如受伤之蟒在疯狂蠕动挣扎,只要随意偏离丁点,那青筋便可脱手断裂崩出,手臂彻底废掉! 然而秦隐无论是右手两指,还是横伸左臂,却都如铜铸一般不颤分毫。 寸长灵刀没入手腕,诡异不见血。 将疯狂暴动的血液倒逼回心室。 那种剧痛,一如钝刀刺心之痛,足以让任何一人痛至休克。 这场景,仅仅看去,就知道何等剧痛了。 毕方终于看到了秦隐昨夜以身受神功的可怖场景。 它也终于看到了秦隐的意志……究竟有何等之强!! 那是让它头皮发麻、浑身战栗,厚重足以超越山峦的坚韧。 “孙吾刀为我开窍穴,续经脉,埋灵刀。我只需在这血肉经络中刻出三千灵脉,便自然气旋大成。区区痛楚而已……” 秦隐声音沙哑如金铁摩擦,一字一句,犹如斧凿。 “能奈、我何!!?” 山林风声寂。 少年心如铁。 恐怕孙吾刀都没有想到,这最后一颗火种,竟燃起的如此迅捷,如此暴烈昂扬。 秦隐汗出如浆,然身若山峦,不动不摇! 在脑海深处,《太一纹天录》勾勒出的人体经络图上,一条清晰的血线渐渐浮现于他的左臂。 那是以太一心刀在血脉中,一寸一寸凿出的……灵脉! 以心刀破石体,分血肉,然后在灵力的洗刷之下,终固化成灵脉! 秦隐的目光中再无其他。 坐忘收心,定于虚无,超凡脱俗。 在以心为眼看到的那个寂静世界里。 钟灵毓秀之地,点点白色微光浮于周身,如雪花纷纷扬扬而落。 秦隐脑海中开始自然浮起太一纹天录中的种种口诀。 晦涩难懂的文字开始浮起、旋转、扩大,撞入脑海,化作积淀的知识。 而他的心中,自然浮起对天地灵力与己身灵脉修行的明悟。 灵脉就像这遍布秀美山川的无数江河,在人体内运输气血,传导灵气,滋润四肢百骸。 而所谓修行,就是不断疏通河道,保持河道两岸土地的肥沃,同时又不让器满则溢。 最终令身体形成一个完整的循环,生生不息。 …… 太一心刀刻出的灵脉狭窄到只有一隙,正如在本无河道的旱路上刻出的凿出沟渠。 而他要做的就是在挖出沟渠之后,强行引导代表水源的天地灵力…… 去冲刷、挤压、拓宽! 最终将这“沟渠”冲刷成汪洋河道! …… 天无绝人之路…… 而这就是孙木匠给我秦隐开的通天之道! 脑海深处,秦隐的斗志这一刻炽烈燃烧。 【这一世我终可重见自己】! 引灵入体! 如刀锋般凛冽的意志这一刻直面天地。 秦隐向着天地灵力发出了那近乎疯狂的渴求与执念。 那是最为纯粹的意念。 那也是最被灵力认可的意念。 所以也就在这一刻,有微光自四面八方而来,如旋涡般汇入左腕神门穴,当光芒越来越亮之际,那股灵力猛地冲入那以心刀凿出的细微之络。 痛! 刺入骨髓的痛,生生分离血肉的痛! 但是这一刻的秦隐只想放声大笑。 因为,他看到了那股灵力随着自己意念的催动,开始在那血肉模糊的脉络中披荆斩棘。 灵力一层层冲刷血肉,正如孙吾刀所说。 朽木碎后尽是璞玉! 他“看”到了自己的灵脉开始被拓宽、加固! 他“看”到了灵力随着自己的刻刀一路直达左肩下极泉穴! 第一灵脉—— 终成! 左臂大筋滚动骤停。 双指离开左腕。 周身三尺之内尽是渗下的汗液。 在毕方震撼的眼神中,秦隐双瞳焦距归复后平静看向它。 “这第一条灵脉,已凿于手少阴心经。” 毕方艰涩的咽了一口唾沫。 它已经说不出话来。 直至此刻,它才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个老头,会选上秦隐。 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天纵之姿,而是因为眼前的这个少年,有着他娘的连天人都不曾有的——无双意志!! 秦隐从始至终,需要的只是一条踏入修行的路啊! “我说这太一纹天录……真的就是用特殊的灵力刻刀,一下一下将灵脉凿出来吗?要知道三百灵脉才能凝成一气旋,三千灵脉才能入江河境啊!而江河之上还有观海,还有照月。难道都能刻出来吗?这个功法难道没有极限吗?” “能否刻出,不试试怎么知道?”秦隐平静答道。 “至于极限我不知道……”他的目光垂下落在自己的双手之上,嘴角咧起一道冷酷的弧度。 “我只知道,除非我死,绝不停步!” 无论前行之路何等艰难坎坷,死不驻足。 少年抬首,尽显峥嵘。 “咕嘟。” 毕方用力吞咽了一口唾沫,敬畏的看着秦隐,激动的浑身发抖。 它张开嘴想要对秦隐说什么,但话到嘴边时却变成了另一番话。 “那……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秦隐起身,推开竹舍门窗,山风拂面。 “刻出左臂少阴心经三百灵脉,入气旋境。” “遍寻功法,铸气旋八重。” 毕方扯起脖子继续追问:“而后呢?” “而后……” 秦隐眺望山外旷野,声音冷冽,“归鱼梁,斩赵元尘,杀黑水骑石兴错!” 大丈夫行于世间! 自当持刀奋怒。 有仇必血! *** ps:弱弱求一波推荐票…… 第53章 今日我入气旋! 天生绝灵石体,却被刻出一条灵脉。 这无疑是对天道的莫大讽刺! 秦隐冷冽的目光重新看向自己的左臂。 只是刻一脉用了两个时辰,那成就一气旋的三百灵脉…… 却绝不会是六百个时辰! 因为雕刻,从来都是个技术活。 而技术活,却有着一个共同点。 ——熟能生巧! 秦隐摸了摸腰后,琅琊匕依然被紧紧束着。 又回看了一眼这竹庐之内空荡荡,径直转身走。 “我们走。” “去哪儿?是要先回鸡鸣村看一眼吗。”毕方猜测道。 “事发已过四日,此时回去必然耽搁。”秦隐的脚步根本没有停留,眉目中一片冷漠。 血仇已结,心中早已做好最坏打算。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离开竹庐,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本圣尊也觉得是,只不过担心你这小身板扛不住就寻思晚两日再说。”毕方叨叨着飞起,嘴上犹不肯认输。 “无妨。” “那我们去哪儿?” “避入竹林。” 秦隐大步迈入竹林之中,身影终于消失不见。 “耍你鸟爷?这有区别吗?”毕方一脸懵逼,“那不还是在这山上吗?” “哎,你等等我!” 肥雀拍打翅膀连忙跟上。 …… …… 一下午的时间,秦隐随手采了两个野果充饥,便直接走遍了半山腰。 最终寻得一处挡在短瀑之后的山洞。 刚踏入时,四周青苔滑腻,显得有些阴冷。 但是往内走了十几步后便开始干燥起来。 捡拾的枯竹被秦隐扔下,然后便盘膝坐下,脑后靠在洞壁之上,闭目休息。 而几步之外,毕方正趴在地上,艰难的用翅膀拖行身躯,一点点挪动。 老毕方哀伤而绝望的目光看向那冷酷的少年。 “爷……快……死了……又冷、又虚弱……” “开饭了。”秦隐淡淡开口。 “哦。”毕方直接站起来,美滋滋的跑过来,亮晶晶的小眼凑到秦隐面前。 秦隐依旧没有睁眼,仅仅是随手从腰间的布囊中扔出几个青果。 “竹果?爷跟你出生入死,你就让爷吃这个!?” 毕方看到那带着尖儿的青果子,顿时怒了。 “这玩意汁水又黏又糯,吃一口能憋死爷,爷打死都不吃这东西的!” 秦隐睁开眼睛,突然抽出琅琊匕,吓得毕方一个激灵闭上嘴巴,但片刻之后恼羞成怒道: “你、你要作甚!爷不吃!你就是砍了爷……也不吃!” 然而秦隐根本没有理他,而是叹了一口气,用怜悯的目光看着毕方。 “你真不吃?” “你自己都不吃,你凭甚让爷吃!”毕方羽毛都炸起来了,那果子啄上一口,粘稠的汁液直接就能糊住喉咙。 说完之后毕方羽毛扑棱着飞到那团枯枝上将脑袋埋在羽毛里,生着闷气不理会秦隐。 而秦隐则颇为耐心的将竹果切开,捏了两块走出洞穴。 半个时辰过后,毕方收紧的羽毛已经松开,甚至都打起了呼噜。 秦隐双手各提着两只肥硕的黑影走回洞穴,丢到旁边天然的石臼里。 吱吱的惊恐叫声先是响起了一阵,很快便因为少年丢进几块竹果后消失。 沙沙的啃噬声开始浮起。 毕方陡然惊起,待看到石臼里的生物后,鸟喙都气的开始哆嗦。 “有爷这种堂堂圣尊陪你……你竟然还想养宠物?好哇,那竹果爷说不吃,你竟然转身喂了这些肥物。” “爷你都养不起了,你还养这肥硕的竹鼠!?” 毕方激动起来全身都开始泛着火星。 “借个火……好嘞。”秦隐看着伸过去的枯枝被引燃,满意的笑了。 …… 噼啪。 篝火燃起。 秦隐将琅琊匕在水潭涮了涮,从石臼中揪出一只肥物。 正在啃噬竹果的肥物僵住,前爪犹自抱着竹果,黑亮的小眼茫然看向秦隐。 秦隐打量着它,满意的点点头。 毕方一脸懵逼的看着秦隐一把将那肥物摔死。 然后熟练的开膛破肚,清洗,抹盐石…… 燃烧的篝火中,青竹与肉的香味混在一起,泛着诱人的清香浮出。 “秦隐,你在烤什么?”红雀子呆滞的问着。 “烤竹鼠啊。”秦隐又将竹排翻了个过,保证两面均匀受火。 毕方瞪圆眼睛,“竹鼠那么可爱你怎么能吃它呢。” “它受伤了啊,活不长了。”秦隐理所当然的说道,“前腿都被咬伤了。” 毕方:“……” 它刚才可是看到这只竹鼠吃果子可欢实了,怎么像受伤的样子。 这只竹鼠!嗯…… 两面焦黄,脂油都滴出来了。 “咕嘟~” 毕方若无其事的跳到旁边的石头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翻滚的肉排。 胖雀吞咽了口唾沫。 “……多放点盐,我口重。” 秦隐似笑非笑的眼神望去,毕方老脸一红,只是天生烈羽看不出半点异样。 烤肉滋滋发出声响,一滴热油顺着饱满的肌肉纹路慢慢滑下,滴落在竹炭上。 泛起的清香,令人心醉。 一刻之后…… 毕方吐出一根被啄得干干净净的骨头,挺着自己撑圆的肚子躺在石头上,眯起的小眼里满是惬意,悠悠的看着被火光映红的洞顶。 “真香……” “剩下那三只什么时候打架?” 毕方忽然转头很正式的问道。 秦隐正在刻印第二灵脉的手指一顿,险些废掉左臂。 …… …… 接下来的日子,秦隐径直进入忘我修行状态。 而毕方也有了鸟生目标,那就是衔着竹果督促捉来的竹鼠打架。 “唉,又伤了一只,都瘸了,肯定不行了。” …… “这只,还没打就中暑了。”毕方啧啧的感叹,根本不管这洞穴里压根就没阳光。 …… “这只,唔……它太丑了,肯定不想活了,秦隐我们还是吃了它吧。” …… “今日……这方圆十里的竹鼠都没了。” 毕方一脸无辜的看着秦隐。 这已经是它们隐入竹林的第十七天。 毕方都快把竹鼠的祖坟刨出来了。 秦隐则是入魔一般,除了每日三餐会准时进食,其余的时间全都在修炼! 不分昼夜,甚至累了都是以盘坐法恢复精力。 当秦隐此时睁开眼睛的一瞬。 有烈焰之影于瞳孔深处闪过,头顶更是有一股热浪腾起。 毕方没注意到这异象,却本能的感觉有些亲切,不过山洞里都是竹木燃烧时腾起的温热,毕方根本没有多想。“你……”毕方刚刚开口。 秦隐左手五指猛地一捏。 左臂肌肉坟起间,丝丝白线在肌肤间若隐若现。 一道清脆的气爆声陡然响起! 毕方瞪圆了眼睛。 这声音…… 它张大了嘴巴,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秦隐此刻,只感觉左臂之中,灵力奔涌,气血激荡。 五指握拳,转身一击。 轰! 半臂没入青岩。 脑海深处观想出的……那尊遍布火鸟图纹的……三足圆鼎终于消散! 视线与意识回归现实。 秦隐嘴唇翕动,十七天里未说过一字的干涸喉咙里,终于传出宛若金铁摩擦的沙哑之声。 “三百灵脉尽刻于身。今日,我入气旋!” 十七日戮心之苦,秦隐身形消瘦了整整一圈,但目光却如出鞘之刃,尽是锋芒。 《太一纹天录》,那个老木匠究竟创了一门何等逆天之功! 当秦隐按着毕方所授【炎火绝】的火鼎观想图刻下这第一气旋之后,心念电转间,手臂内就腾起烈火灼烧之意。 虽然远没有识海火鼎的通天造化只能,但他有强烈的预感,只要将灵脉按照此功运行路线逐渐凿刻于身,随着灵脉线路与气旋的增加,此功将……自然大成! 仅仅凝铸一气旋,便能够窥探到此法逆天之处。 这如何不让他心神激荡。 毕方眼中同样泛起激动,鸟喙大张: “秦——” ——轰! 一声巨响。 这一次,秦隐与毕方同时回首。 因为这声音,是从洞外传来的。 第54章 这笔生意,愿否? 秦隐将手指竖在唇边,示意安静。 为了伪装洞穴他甚至将整株的青藤移植过来,而每日的篝火也只燃片刻,炭灰更是单独处理。 所谓的陷阱,对于修行者来说,不但没有作用,反而会暴露自己的存在。 现在,如果他不出声,对方发现自己的几率并不会很大。 毕方的眼神也冷静下来,点点头,悄无声息的随秦隐一同走向洞口。 身躯紧紧贴在洞穴的内壁之上,视线透过哗哗不断的短瀑和茂密的藤叶,看到斑驳竹影间,堆积的腐叶被冲开腾起,一道身着夜行衣的身影趴在地上,整个人似气息全无,背后一道剑伤鲜血汩汩流出。 眼见就是死了。 空中两道箭射之声传来,两道穿着靛蓝云纹劲装的男子从林间穿出,重重落步。 头发梳在脑后,腰间佩剑挂玉,看上去着实气度不凡。 “怎么不跑了?” “哼,刺杀建江城守,本还轮不到我等出手,但你惊了九江郡主的车驾,那就是找死。” 言语之间,已然点出两人身份,天武王朝九江郡主的护卫。 看着远处的那具夜行衣尸体,那人手中似乎还握着一块玉佩。 那是…… 两人眉头蹙起,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腾空而起,手中佩剑掷出,灵力附着之下如流星赶月,瞬间刺穿夜行人尸体的后心。 尸体依旧纹丝不动。 那人这才安心落到一旁,看向自己同伴,“过来吧。” “史方,你小心过头了。那人的腰椎都被我等打断,又从这十丈高的悬崖衰落,不死才怪。”另一名同伴摇摇头,直感觉没必要。 “这玉佩流苏……莫不是郡主之物?” 两人视线落在露出的玉佩一角时,陡然一惊。 连忙出手去拿。 然而暗中看到这一切的秦隐此刻却眯起眼睛,瞳孔中露出寒光。 那夜行人真是能够忍耐,玉佩分明就是在对方落地之前故意露出来的。 不论夜行人死没死,这两人绝对好过不了。 江河之声这一刻在竹林沙沙的风间绽起,两人心中同时发寒,大呼不妙。 “他不是气旋十重,他是江河境!!” 两人周身有同样的灵力江河涌动之声响起,惊惧间想要腾身起开。 然而这一刻趴在地上的“尸体”,双掌猛地翻开。 刷刷! 两只无尾袖箭猛地射出。 两人挥剑想要格挡,但这袖箭射出的速度太快了,而且锋利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只见剑锋边缘瞬间崩出火星,两道白练霎时穿透两人喉咙,笔直划过竹林,切断竹枝最终没入山岩,只留下一对漆黑不见底的深洞。 两人目光中所有神色都凝固住,用力捂住自己喉咙却阻挡不住那贯穿向两侧喷出的鲜血。 噗通。 夜行人身前,多了两具尸体。 而他本人,则终于努力仰起一点头。 剧烈的咳出一大口血来。 露出中年人的脸孔,眼中一片黯淡。 先前劲装男人在他身后钉下的长剑,致死伤。 不过能在死前拉了两个垫背的,已不算亏。 他唯一后悔之事,是本已刺杀完毕,却在遁走时因贪心夺下一名宫装少女的玉佩。 谁曾想,那宫装少女竟是九江郡主!! …… 咯吱、咯吱。 耳畔传来碎石被碾动的声音,夜行人生生忍住再次咳血的冲动,右手死死抓着地上碎石,声音低吼。 “谁!!?” “无需误会,我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咚的一声巨响,那烟尘震得夜行人忍着剧痛看去。 一块半人高的岩石被扔在他身侧三丈之外,声音就是从那后面传来的。 这情形差点让他一口血昏死过去。 好强的心机! 自己濒死在即,竟然还如此防范。 秦隐靠在巨石后方,正对着空气开口。 刚刚那两名劲装男子的错误,就摆在眼前。 言语之中早就表明这人的刺客身份,天知道还有没有其他手段。 而命硬无比的毕方,则是扯着脖子露出一个通红的鸟头观察那人。 “秦隐,那家伙快死了,灵力都开始由内向外溃散了。” 还有一人? 只感觉阵阵晕眩的夜行人也顿觉惊悚。 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感知到另外一人啊。 听到毕方的汇报,秦隐点点头,没多做思考便继续平静开口:“我在此地避险,偶遇此事。不用想着我能救你,我自己也身受重伤。我出来,只是想问一句,你有没有东西能留给我。” 噗! 一口血雾喷出的声音。 毕方急忙回头,“别刺激他,他随时要死。” “你若有东西能留给我,那我可以保证你死后会为你收尸安葬,让你免受山鹭叼啄与烈日曝晒之罪,这处竹山也算钟灵毓秀之地。愿否?”少年的语言没有丝毫的波动,但越是这样平静才越令人可信。 “呵……我薛钱一生杀人无数,本以为会曝死于此……没想到还能碰到肯收尸的人。”夜行人目光中的戒备消退,他说话的功夫里血沫已经开始从齿缝间溢出。 “你年龄不大……但这生意,我应了。” 眼神已经开始涣散,夜行人已经无力继续保持昂头的姿态,他的鼻腔口腔贴在碎石上,气息奄奄道:“我本名薛钱,一生爱财……乃永夜刺客,自号“猎金”,佩银牌……咳、咳!” “我死后身牌若归还永夜可兑中灵铢一枚……亦可提我头去各郡官府兑金十锭。” “玉佩一枚,价值不菲,可赠予你。” “追星腿法一册,贴于右衫内袋,你且取走。” 说到这里,薛钱挣扎着又喘了一口气,执念令他继续讲道: “本命所学袖里白虹,恕…无书册记载。” “腰后铜钱十二枚,亡妻所缝…请与我合葬。” 说完之后,他的视线已经开始灰暗,连阳光都无法见到,他努力的想要听到那最后一声应诺。 “可。”秦隐起身,看着那即将死去的夜行人薛钱,“我秦隐一生,言出必行。” “谢、了……” 终于等到那道铿锵的应诺,薛钱的脸上浮出一个艰难的笑容,气息终无。 死前的最后一刻,他是心怀感激的。 短瀑落于水潭,汇聚成溪。 此间区域再度只剩下竹叶沙沙摩擦与流水之声。 一息、两息…… 毕方忍不住飞去落在薛钱背上,赤羽点了一下尸体后抬头,“死透了。你真要给他收尸啊?” “一诺千金。” 秦隐走向薛钱的尸体,先用手按在了对方的后腰。 薛钱交易的六句话,他最看重最后一句。 十二枚被细麻串在一起的铜钱叠在一起,每一枚上都刻着同样的蝇头小楷。 【盼君归家】。 刻的纹路已经有了年头,少说七八年,铜钱被磨的光亮。 薛钱没有说谎。 那么他自然可以开始履行承诺了。 第55章 永夜刺客 …… 一个时辰后,一座新坟已然立在距离先前半里之外的平坡之上。 四周郁郁葱葱,斑驳竹影投下,这里不失为一处好地。 秦隐取来一块臂长的山石,右臂将其压住,左手握着琅琊匕。 灵力奔涌三百灵脉间,力透刀身。 刃走龙蛇! 石屑纷飞中,一竖一横,铁画银钩! 铮铮杀伐之意透石而出。 ——【薛钱之墓】! 什么永夜,猎金之词,他提都没提。 匕首翻飞收回,抚掉石屑。 秦隐起身,右手提着那石碑向下一按。 墓成。 拍拍手,秦隐提起以青藤编制的篓,转身向山下走去。 “走了,毕方。” “去哪儿?”胖雀子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这茂密山林,已经成为老手的它能够感受到…… 这山林下躁动不安的竹鼠们。 这可是一片新的天地! “跟我回趟鸡鸣村,然后去七百里外的金阳城。” “去鸡鸣村我倒是理解,你那老娘如何你要不去了解必然不肯安心。但那金阳是什么劳什子的地点,可有这漫山遍野会打架的可爱肥物吗?” “没有,但有叫花鸡,去不去?”秦隐连头都没回。 “不去是孙子。”毕方转眼间就飞到秦隐的肩头。 这只胖雀的碎叨又开始了重复模式。 “你说那鸡多可怜,唉。” …… “秦隐,要是有漂亮的小母鸡能不能刀下留情?” …… “对了,这叫花鸡有几种做法?” …… “鸡腹中能不能多塞点菌菇和松果,那个香。” …… 一只魔怔的胖红雀,一名目光冷静的少年,身影终于消失在这方竹林之中。 薛钱留给他的东西,很是丰富。 那块看着温润通透,摸上去更是暖凉交替的美玉被他随手扣在腰带内侧。 这玩意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两名郡主护卫临死前的对视,他哪怕看到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而临死的薛钱或许遗漏,又或许存了一些别的心思,并未说明。 所以他当然不知道此物竟是九江郡主的佩玉。 反而很是稀罕此物,心想没事把玩一番也是极为舒服,兴致来了或许可以用匕首再将这玉重雕一番。 此玉倒是不需去兑换成钱财,因为秦隐还顺便从两名劲装男子的尸体上摸出黄金两锭。 秦隐心中感慨还真是人无横财不富。 … 薛钱留下的那本册子,倒是给足了他一个惊喜。 一本黄阶中品的轻身功法——《追星腿法》。 哪怕对于江河境来说,都是一门上佳的功法。 追星腿法含括两种功用。 其一是对战时,以脚踩追星之势,可骤然提速,出其不意,刚劲狠辣。 其二便是适合远途奔行。 修至小成便可出腿似流星飒沓,一日奔行三百里。 若修至大成,日行千里,翻山越岭踏河将如履平地。 若论品阶,这门功夫对于江河境来说自然上不了台面,玄阶才是他们追逐的目标,最不济也得黄阶上品。 但《追星腿法》之所以自夸其果,是因为其大成之后的效果,远超同阶功法。 久经战场的秦隐自然知道,当强兵拥有卓越的机动之后,将是何等的恐怖。 《追星腿法》的最大缺点,就是修至大成的难度相比其他黄阶功法,简直难如登天。 “五年可小成,十五年可中成,三十年可大成。” 但对于秦隐来说…… 此刻却成了至宝。 因为他修行的是可将万法刻于身的《太一纹天录》! 《追星腿法》书册末尾记载,大成后需要的灵脉已经达到两千一百之数! 这就意味着催动此法,将至少需要七气旋! 以七气旋镌刻此功大成,换来无以伦比的机动性。 不谈以后,仅仅当下已是最优之选! 至于《炎火绝》,秦隐现在能观想到的仅仅是圆鼎轮廓,远未看到其极限所在。 … 还有最后一物。 秦隐低头,手中一枚半掌大小的精致银牌,倒是让他的目光中多了些深沉与思绪。 似银非银,入手寒凉。 正面四字,背面四字。 组合起来赫然是——【永夜悲秋,人间无愁】。 “天武王朝的刺客组织么……距离鱼梁最近的据点,在银牌外侧的布囊上绣着的应当就是……金阳城。” 这枚银牌他并不打算拿去换一枚中灵铢。 一枚下灵铢可兑金百两。 一枚中灵铢可兑金千两! 千两金对于常人来说,自然是一世都无法企及的财富。 但对于能够踏入江河境的修行者来说,这却根本不算什么。 对于一个王朝甚至一个大陆的地下组织来说,更是九牛一毛。 有那拾来的两锭金,足够他秦隐接下来的开销了。 这枚银牌,为秦隐悄然打开了另一个思路。 “一个伪造隐秘的身份……” “永夜刺客。” 秦隐低声的呢喃中,目光深处渐渐坚定。 赵元尘。 这第一杯血茶,就先敬你! …… …… 鱼梁城外三十里。 清晨的雾霭薄淡,远处的鸡鸣山若隐若现。 当布衣草履的少年出现于村头时,正在草垛旁刨着蘑菇的张家小胖子猛地瞪圆眼睛。 “秦——” 一只手掌猛地捂住他的嘴巴。 “嘘。”秦隐一根手指竖在唇边,直到张家小胖连连点头才松手。 鸣村男女老幼加起来也不过一百三十口人,庄稼汉们更早就出去了,而老人们则在村内。 村头倒是没有旁人。 秦隐将张小胖拉入草垛之后,沉声问道:“大牛,我娘怎么样?” 小胖子瞪着眼睛激动的压低声音道:“秦大哥你没死!你没死太好了!村里的人都快被吓死了。这半个多月来隔三差五就有人过来询问,开始村里人真以为你遇不测了。大娘她……她……我也不知道。” 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张小胖看到秦隐皱起的眉头连忙解释道:“你先别急,好像就半个月前的傍晚,柴叔推着车从城里回来后,就急忙去你家和茶茶家了。” “我刚好从村南头抱着玉米棒子回来,看到柴叔挺着急的,就多在路边呆了会。” “没一刻钟,就看到茶茶的阿婆背着细软去了你家,然后拉着大娘一同走了。那会天黑走得急,我也不懂也没问。后来才知道有人传言你在城里遭了不测。” “秦大哥,茶茶呢,她有没有事,我们都好担心啊。”小胖子目光中满是关心。 秦隐沉思片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茶茶没事,她去了一个很安全的地方,等风头过了会回来的。” “大牛,谢了。不要和任何人说见过我,记得没?”秦隐看着小胖子那有些茫然的眼神,后半句语气加重。 “晓得了。”张小胖用力点头,十七岁的秦隐在十三岁的他眼里,和阿爹一样成熟。 秦隐起身准备离开前,突然又回头问了一句:“这些天过来的可是官府之人?” “不是,看着像是那些跑江湖的,佩剑持刀,其中有个瞎了一只眼的瘸子可凶了。” “明白了,等下次再来给你带把上好的弹弓。” 秦隐的身影悄悄消失在村头,留下在原地傻乐的张小胖。 清晨的凉风让头脑格外清醒,秦隐仔细思索着刚刚打听到的消息。 若是知道自己身受重伤的消息,秦赵氏怕早已晕阕过去。 倒是茶茶阿婆的举动,让他十分意外。 能在当时的情况下,冷静判断出大概情况,然后带着自家娘亲远离。 这是他迄今为止听到的最好消息。 阿婆绝非普通人,秦赵氏可以确认安全。 而茶茶…… 被昆仑瑶光宗带走,暂时也应平安。 一切并未向着最坏发展。 …… 乡间野路无人,思索间已经离开村庄三里之外。 “哈哈哈,今儿怡红楼可是新来了个清倌人,等忙完爷请你们吃酒!” “老三豪爽,哈哈。” 土路前方是一座小丘的拐角。 阵阵大笑声扩散而至,一行人恰好转过弯路。 第56章 世上唯勇者无疆 乡间小路本就狭窄,一侧土丘一侧稻田。 晨间路旁泥泞,通行不便。 少年抬头,平静的视线里,有四名男子,勾肩搭背。 同样的犀角劲装,两人佩刀,一人佩剑,而另一人…… 则用一只浑浊的白眼珠看着前方,一跛一跛的前行。 视线相交时,四人俱是一愣,似乎在讶异在此地还能遇到乡间少年。 最外侧的那名大汉看了秦隐一眼,便若无其事的摆手,“小子,给大爷们让开。” 秦隐垂下眼皮,立到一旁。 几人嘻嘻哈哈笑着走过。 但若有人在这四人正前方仔细看去,却能看到当双方即将错身而过时,这四人的眼皮在轻轻抖动。 走在最内侧的那名瞎眼跛子轻轻伸出右手,比出一个手势,大拇指向着后方轻轻努了努。 另外三人同时微不可察的点头。 走在最外侧的那人右手已经悄然握住腰侧刀柄。 呼吸这一刻也开始轻轻屏住。 还真他妈邪门了! 那个少年化成灰都认识,因为他们几人就是高天裳的跟班,当日就在芙蓉巷! 主子可以不在意,但当下人的早就记住秦隐的长相。 眼皮抖动,那是心惊的。 因为那个小子,竟然……没死! 当日都被骑枪捅穿了肋下,怎么会不死。 不过,这也代表着一份天大功劳摆在面前。 只要将那小子抓回去,芙蓉巷雨夜之事,就可以一清二楚了。 咕嘟…… 董成轻轻咽了一口唾沫。 他站在最外侧,距离秦隐最近。 眼中炽烈越来越盛。 只要反手一刀,将那少年砍翻,那天大功劳就是…… 董成眼神瞬间冷冽,五指握刀猛地一抽,顿步拧身。 整个过程他未发一言。 就为了下一刀的偷袭! 长刀已经抽出,冷冽刀锋在晨辉下绽放光芒。 功劳是他董成的! 转身间,他的眼角余光扫到一双……冷漠的眼睛。 噗。 一声闷响。 另外依然保持如常前行的三人同时蹙眉。 这声音……不对啊。 三人眼神一惊,同时侧首。 只见董成提着刀,双眼茫然看向前方。 一柄匕首早已从他的喉咙之内反向透出,刃尖染满鲜血。 “草!” “小崽子偷袭!” “他只是普通练家子,兄弟们抽刀。” 距离董成最近的第二人董浪高喊一声,已经拧身抽刀砍下。 秦隐目光如鹰隼凝起,身形微侧。 右脚垫步,身形跟进间,腰与胯合,力从内发。 左脚崩起如刀,寸步间重踏对方用于撑身的小腿骨, 戳脚之路,尽是杀招。 咔! 脚踏处如石裂。 一声凄厉的惨叫,第二人左腿霎时倒折,森森白骨刺出血肉。 整个身子不受控制的一歪。 插于董成脖颈的琅琊匕则被反手抽出,一个轻轻的弧度带起自下而上,闪电般正中第二人心窝。 噗! 锯齿刀背在巨力之下贯入胸腔。 心脏刹那爆裂。 刺入拔出不过一瞬。 董浪瞪大眼睛,茫然落地。 少年那冷漠而平静的眼神,正式现于最后两人面前。 “杀!” 暴喝声中。 第三人剑吐如蛇,第四人那跛脚露出竟是森森寒铁。 道路就如此狭窄。 秦隐悍然袭杀两人,他们可以肯定绝对躲不过自己两人的最后夹击。 不过一个普通的练家子,还敢跟他们这种开了灵脉的伪灵武师相比! 什么要活口的念头早就被抛之脑后。 剑光与铁腿交错斩来。 也就在这一刻…… 突兀的,气旋涌动之声刹那凝起于空。 两人瞳孔同时一缩。 紧接着全身汗毛都在这一刻竖起。 这个声音是…… 灵修者! 那个少年怎么可能是气旋境! 惊骇抬首间,只见秦隐左臂青筋坟起如蛇,拳锋收于胸腹,空气中都泛起淡淡的灼意。 那道疯狂涌动的气旋之内,磅礴灵力涌出,沿着三百灵脉灌入整条臂膀。 刚烈无匹的锋芒绽放于身。 踏半步,如铁牛犁地。 电光火石间,人动拳到。 轰!! 骨骼爆裂声中。 两道人影叠到一起,横飞九尺,重重嵌入土丘之上。 两人胸口尽数塌陷,口中鲜血喷涌,眼中光芒同时黯去。 气吐如白练。 秦隐立起,看着生机渐渐消失的两人,目光冷漠。 半步崩拳,莫撄其锋,当者必飞丈外。 更何况,这是以天生石体巨力,再叠上《炎火绝》独有炽烈霸道灵力催动的崩拳! 以气旋境对伪灵者,早已形成碾压之势! “弱的可怜。” 冷笑一声,秦隐目光落到两人头侧的位置,平步走去。 没有看那两人黯乞求的目光,从腰侧取出一枚似银非银的手牌,压入丘壁。 “你们是被永夜刺客所杀,记住。” 淡淡的话语浮起,两人眼中同时泛起激动,想要挣扎,然而失血却愈快,眼前一黑,不甘咽气。 丘壁之上,清晰印出四枚小楷—— 【永夜悲秋】! 收回永夜银牌,秦隐目光掠过四具尸体,望向视线尽头那若隐若现的鱼梁城,眼神冷漠。 将琅琊匕擦净收于身侧,秦隐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乡路之上。 …… …… 五里之外,一只胖红雀躺在林间树杈上,呼呼大睡。 突然一只手掌攥住了它的双爪。 云里雾里胖雀猛然睁开眼,惊慌失措中大喊一声:“我还小,别杀我!” “闭嘴。” 秦隐一把捏住毕方的嘴巴,压低声音斥道。 这只鸟怕不是做什么噩梦了,就这羽毛比精铁还坚硬的架势,谁能杀它。 毕方瞳孔焦距渐渐恢复,等到看清是何人在面前之后,面色一滞。 “你回来啦,爷、爷刚睡着……” “你不但小,还怕死。”秦隐撇撇嘴说道。 毕方瞬间老脸充血,疯了似的冲着秦隐的脸就叨过去。 “你又羞辱爷!!” 然而气旋已成,秦隐的左臂气力已然暴涨,毕方扯着脖子也钻不出来,在那张嘴痛骂。 学它梦话,这已经戳到痛处了。 不骂个淋漓尽致,今天毕爷是不可能罢休的! “给你买上等美酒两坛!” 嗯? 炸毛鹌鹑一愣,心念电转间张口:“三坛!” “成交。待我去金阳城,给你开三坛美酒。” 秦隐松手,毕方卖着笑脸跳到他的肩上,讨好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看样子似乎你娘亲没事?” “她们提早离去,理当无事。”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十日之后。” “为何十日?” “我入气旋二重。”秦隐声音平静,不容置疑。 毕方呆滞,陡然惊呼:“这才相隔两日,你又要玩命?” 秦隐大步向着林外走去,声音如钢凿般钉入毕方耳中。 “天戴其苍,地履其黄。” “我秦隐不信命,只信这世上唯勇者无疆!” 第57章 我道自一刀斩灭 鸡鸣村向东三十里外,是位于商道交汇处,以贸易兴起的丁阳县,道旁一处客栈外车水马龙,恰逢集市,好不热闹。 南来北往的江湖客在大堂中大口喝酒,大声交谈。 一道人影步入堂中,麻衣草履,头戴蓑笠。 人影脚步止住,虽然全身上下没有半点值钱的物件,但那步步生风的气势,却是一看就知并非常人。 小二陪着笑脸凑上去,“客官几位,吃饭还是住宿?” “安排一间清净的屋子,住十日,早晚两斤牛肉一份果子一壶酒,没我吩咐不要打扰!这是押金。” 随手抛出银钱,秦隐轻轻抬起斗笠,目光冷漠。 双手一沉,店小二瞪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 这份量…… 整整一锭金!! 果然江湖多豪客! “好嘞,客官您跟我来,后院三层,本店上好的房间。” 店小二点头哈腰的带着秦隐走向后院。 腰间挎着竹篓里,一双小眼贼兮兮的透过缝隙看向外面桌上摆着的酒肉。 “这味道……三年酿的醉花鸭。” “那边的松仁玉米……咕嘟。” 毕方擦擦嘴角的口水,就差冲出去了。 但它还算明白若此时显露,将会增加秦隐暴露的风险,所以还是强忍住了,心中默念这几天一定要吃回来。 穿过大堂,前方拥挤的客人不约而同的给秦隐让开一人通行之路。 单看那麻衣之下露出的手腕,粗壮关节,伤痕遍布。 行走之间更是步履沉稳,落脚沉重。 拳怕少壮! 常跑江湖的没人愿意凭空招惹这种强人。 …… “客官,到了,您歇息,小的就不打扰您了。” 点头示意,秦隐进入房间。 屋内宽敞明亮。 窗外枝繁叶茂,偶有虫鸣,阳光照入窗栏,映得地板一片光亮、毫无灰尘。 毕方早就撞出竹篓冲到卧榻之上,舒服的打起滚来。 少年清朗之声传来:“酒食已经定好,这几日你先自行活动。” 秦隐说完之后,便解掉外衣,穿着牙白短衫盘坐于卧室正中。 一本册子置于身前,《追星腿法》。 “以一日之功观想,九日雕纹。” 心中默默将接下来十日的安排定好,秦隐沉心静气翻开第一页。 黄阶中品的功法,足以让他修炼至气旋第八重! “腿之奥妙,非言足以出其万一也……” “踢为由下而上之,踹为由我而之彼。踢如掀土,踹如崩弦,踏如流星……” “第一式,太白何苍!” 没有熟悉而又陌生的洪钟大吕之声,没有前辈心得高人指点,有的只是那古朴的文字和秦隐那一世无双的绝代天资! 在识海里,每个文字都仿佛活过来一般,如星辰般悬于高空。 那些文字开始被秦隐的意念飞速推演。 单字、两字、四字…… 文义、象形、八卦…… 成千上万种组合与尝试开始不断在识海闪烁。 时间如流水而过。 识海里的那片星空,开始卷起漫天风暴,星辰大乱。 但是随着时间流逝,一点一点的,在那滔天风浪中,开始有星光闪起。 天地之间,隐隐有规则秩序浮现,将那散乱的星辰,一一摆正! “第二式,巨门下阕!” …… “第三式,风参北斗!” …… “第四式,脚踏天枢!” …… 漫天星光开始汇成人影,清晰的显现于识海星空,一式一式,各自重复着各自的动作。 …… 窗外已是日暮西沉。 窗内,少年盘坐于地,不掩眉宇锋芒! 突然,秦隐睁开双目,瞳孔之中犹如电射。 咚咚的敲门声下一刻在侧方响起,“公子,您要的酒食到了,按要求给您放在门外,两个时辰后我来取食盒。” 店小二很是懂事,没再多叨扰放下食盒就离开。 秦隐起身开门,将食盒提入房内。 而毕方听到酒食两个字早就从美梦中惊醒,钦佩的看了秦隐一眼,就一头扎进食盒,美滋滋的叼起各色果子。 秦隐早已饥肠辘辘,抓起牛肉大口咀嚼起来。 正值年少,身子更是若初生牛犊一般,一日观想下来体力消耗的厉害。 这白切牛肉对于秦隐来说可是上等的食物。 一口肉一壶酒,少年沉默的大口进食。 那豪迈的吃肉场面,直把毕方看呆了,“这饿了几天……秦隐小子,我说你这观想一天,是不是遇到难处了?” 肥雀子将叼着的核桃一口嚼碎连皮吞下肚里,背着翅膀摆出一副高人风范说道,“本圣尊告诉你,修行功法最忌讳心急,正所谓欲速而不达,那本破册子一看就无灵力灌注,常人理解起来定然晦涩难懂。不过对于本圣……” 秦隐单指勾着酒壶,将酒水灌入喉咙,将最后两块牛肉咽下,畅快的打了个酒嗝,终于将视线看向毕方,嘴角咧起一抹弧度。 “早年天上见星辰,今日楼中醉一春。这酒喝的……畅快。” 毕方被打断说辞,恼怒质问:“说人话!爷听不懂。”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秦隐将酒壶放下,淡然开口,“我看它很顺眼,它也是如此。所以小成已至,大成可期。” 毕方愣住,难以接受这个事实,突然翅膀剧烈的挥动,在屋里发泄似的乱跑,最终站到秦隐脚前仰头歪脖,瞪着一对小眼,“逗你毕爷?” 秦隐咧嘴笑了笑,没再多说,仅仅是…… 两指并拢于身前! 熟悉的锋锐之感开始在这方天地凝聚。 毕方一个激灵跳开惊道:“这世道疯了,你跟爷玩真的!?” 秦隐眼中傲然冷冽,脑海中被孙吾刀刻下的《太一纹天录》,寂静浮现。 而心腔之内,那颗“火种”感受到秦隐的意念,冰凉的灵力沿着经络蔓出。 指尖寸芒,再次透出! “阴阳两界徘徊身边,观生死起灭……” “什么真不真,假不假。” “路只有一条,不进则死!” 话音落下,秦隐指尖寸芒已点入右腿外侧阳陵泉穴! 刻骨戮心之痛,猛然从灵魂深处绽放。 这一心刀,直开右腿灵障。 周身天地灵力,这一刻开始沿着那刺开的穴位涌入。 少年全身青筋暴起,目光森然,心如坚铁。 前行之碍皆一刀斩灭!这就是我秦隐的道! 两指不曾颤动分毫,在辰光月辉下无惧推进。 看不见的足少阳脉络之中,心刀披荆斩棘,将灵力不可侵的石体脉络尽数破开。 涌入的灵力如不知疲倦的铁刷般,一层层刮卷血肉,阻碍石体复原。 这腿部的第一条灵脉,秦隐便直接参照观想的《追星腿法》刻下。 小成、中成、大成…… 他要将此功固化于身。 落步生根,方可再现一世踏虎之威! 他叫秦隐。 那个一生桀骜、死生无畏的秦隐! 毕方看着这一幕,它可以发誓每次看到都会让它震撼的发抖。 “一双永不颤抖的手……和一颗永不畏惧的心……” “这小子说的每一个字……原来都是真的。” “爷他妈……到底跟了一个怎样的怪胎啊!!” 月光下,连吃都忘了的肥雀子喃喃开口。 第58章 少年行江湖 …… “十一万……四十二!” “十一万……四十三!” “十一……” 砰! 砰! 腿扫如鞭,一下下狠狠抽在岩石之上。 两人多高的岩石侧面,此刻已经是遍布裂痕。 而立定如柱的脚旁,灰屑飘落成堆。 月光下,少年挥汗如雨。 他每日白天雕刻灵脉,夜间则沐着月光锻体。 九天时间,秦隐生生踢出了十一万脚! 踢烂了足足上百块山岩。 枝桠上的毕方缩着脖子,小眼盯着秦隐出腿时快若流星的残影。 开始几日自己还能睡着,现在竟然他奶奶的越听那嘣嘣的砸腿声越精神。 瞪着猩红的眼睛,毕方死死看了一眼秦隐。 【不让爷睡觉……都他姥姥的子时了还让爷给你放风……】 【……这都是你逼的!】 咕嘟。 毕方清了清喉咙,抖抖羽毛张开嘴巴。 “啊!看到此情此景……本圣尊不禁诗兴大发。” 秦隐出腿的动作轻轻一顿,便继续开始砰砰踢动。 “这、好一条腿!似急流,似银浪!乱箭争迅湍,脚踢如雷风。” “啊!!多少月光洒下,长苦夏色,疾如电箭。” “咳~~”毕方瞄了一眼秦隐背影,脸颊抽动着继续高声吟诵,“出脚快如飞,看君战胜归!” 这一声声诗吟得鬼哭狼嚎。 “腿迅月边踹玉兔,迟回……你二舅姥爷!!”毕方嚎叫到一半痛骂一声,吓得连忙飞起。 轰! 秦隐一脚将踢了两日的丈高山岩踢穿,碎石崩散一地。 腾起的烟尘散去,少年木着一双眼睛盯着树梢。 “你又困了?” “废话,都几日了!还让不让鸟睡觉了。”毕方藏在树梢后愤愤大喊道,却鬼精的不肯露出脑袋。 “走了。” “哼,信你是鸡生的。”毕方咬牙切齿开口道,依然不出来。 “真走了,我还剩最后十条灵脉,睡一觉,明日修行完毕在前去金阳城。” 秦隐若无其事的将双手枕着头越走越远,声音也渐渐飘渺。 毕方扯着脖子瞄了一眼,从树梢闪了出来,振翼飞下。 “真走了?那好……” 秦隐突然顿步,左脚碾动地面,借力猛地弹起。 背部两条大筋似弓弦乍响,腾身将那已经凿出两百九十条灵脉的右腿反扫过来。 正在俯冲的毕方猛地瞪圆眼睛,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你个……龟……孙……啊!!” 那一声荡起回肠的尖叫随着一声砰的重响戛然而止。 毕方软绵绵的贴着石头滑落。 秦隐长呼了一口气,满意的点点头。 “念头通达了,回去睡觉!” “龟孙别走……”毕方颤抖着举起翅膀指着少年背影。 … … 次日上午巳时,盘坐在卧房中的秦隐额头青筋怒起,右手双指并拢如钢锥,自腿部猛地一提。 指尖寸芒短暂的一闪后便湮灭于空气之中。 双目睁开,瞳孔之中神光如电射。 “嗬……” 喉咙之中沙哑的喘息声响起,他单手重重擂在地面。 咚的一声重响。 秦隐借势立起,那沉默的身形带着强劲的风声,一道清脆的气旋炸裂声同时绽放。 旁边正沐着太阳打鼾的毕方直接被震得惊起。 “快他娘的跑啊,地震了!” 咋呼的胖雀子对视到秦隐后一愣,“地龙没翻?” “没翻,是我起来了。” “哦,你起来了……什么,你起来了!?”毕方一个激灵,倒吸一口凉气,“昨夜当真不是说笑!?你真的又刻出三百灵脉!?” “嗯。” 简单回了一个字。 秦隐腹中一阵饥肠辘辘,看到旁边放着的酒食,大口吞咽而下。 强悍的胃部顷刻间便将粗糙的牛肉磨得粉碎。 力量开始重新于四肢百骸中腾起。 约半刻钟的功夫,秦隐便将两大盘牛肉尽数吞下。 一抹嘴巴,他看着呆滞麻木的胖雀子,“出发,去金阳城。” 提着那只已经开始干枯的竹篓,秦隐径直走出了卧房。 昨夜没有开玩笑。 他此时不单单刻成了三百灵脉,凝聚出第二气旋。 更是将追星腿法的小成脉络图直接镌刻固化于右腿之中。 夜夜踢石锻打,内外兼修。 以一气旋固化追星腿法小成,心念转动间便可在出其余招式的过程中毫无征兆与阻隔的变招。 这就是《太一纹天录》的逆天之处! “小二,结账。” 没有集市,这客栈大堂内终于不显得那么拥挤了。 “好嘞客官,一共三十两银子。这是找您的十九两金和七十两散银,您收好。” 店小二恭敬的递上来一枚锦袋,秦隐接过时随手一按确认无误后便直接丢到腰间竹篓里。 随即迈步走出客栈。 “客官您慢走。”小二在后面点头哈腰。 当少年身形消失在客栈门口时,斗笠微微倾转了一瞬。 大堂内几名身形魁梧的江湖客微微抬头,将秦隐的身影印在眼里,高大魁梧的身躯,斗笠遮住样貌,气度着实显得洒脱。 其中一人注意到秦隐腰间的竹篓,对另外几名同伴使了个眼色。 等到秦隐的背影彻底消失后,那名背着柳叶刀的江湖客起身,随手掷出酒钱准备离开。 但身旁一名穿着褐色布衫的大汉却轻轻压住江湖客的肩膀。 “大哥,为何按住我?别看那小子麻衣草履的样子,却是个真真切切的肥羊!”背着柳叶刀的江湖客压低声音,目光阴郁,颇有些不满。 “你没坐在我这里,所以你没看到他刚刚回看的眼神,像极了一种动物。” “什么?”柳叶刀男子挑了挑眉。 “那眼神,像极了腹中饱胀的猛虎看林间野兔。”褐衫大汉看了几名同伴一眼,面无表情道,“少年行江湖,不背刀,不牵马,不携仆,不惧财露白。这种人会是肥羊?” 说完之后褐衫大汉拍了拍柳叶刀男人的肩膀,“老三,我们这种刀口舔血的人,最怕横死。跟我过去,结交一番。” “若他没本事呢?大哥,惧这惧那,就是你教给兄弟们的路子?”柳叶刀男人冷哼一声。 褐衫大汉置若罔闻,自己先行立起走开,“若他没本事,那我这大哥让给你。” 身后三人同时站起,目光中均有些蠢蠢欲动。 他们可都是开到一百灵脉以上的伪灵者,虽然没有气旋的聚力本事,但一身武艺和杀人本事,却已是让绝大多数人仰望的存在了。 那小子确实是个肥羊,一帮跑江湖的泥腿子,什么时候连个少年也怕了? 这大哥或许,该换换人了。 “呵。” 柳叶刀男人嘴角露出讥讽,跟着出门。 秦隐步入县道后,竹篓之中便冒出一只神俊的红雀头,只是若仔细看那一对小眼便能发现其中奸诈之处。 “后面的人想干你!” 毕方贼兮兮的说道。 “换个措辞我会更喜欢一点。”秦隐面无表情道。 “后面的人想疯狂的干你!” 秦隐脚步一顿。 第59章 我立光明顶 秦隐嘴角抽动,生生压下一把将毕方鸟头捏爆的冲动。 不过一路走来,也多亏有这只嘴皮的胖雀子和相伴,才不觉得乏味。 想到这里,秦隐便又奇迹般的平复下心情来。 是啊,谁还和自己家的宠物一般见识。 就这胖雀子赖吃赖喝的模样,根本没把自己当外人。 “秦隐,今天日头这么好,爷想晒晒太阳啊。这竹篓放了几日变得干枯、明显小了……” “那是你胖了。”秦隐毫不留情的打断道。 篓子里的胖雀子愣住:…… “行了,出来吧,记得篓子里找块破布裹好。” “就知道你有良心。” 毕方贼笑一声将脖子缩回竹篓,不多时便顶开盖子蹦了出来,跳到秦隐肩膀上兴奋的看着四周。 这只胖雀子脑袋包着一块破布跟狼外婆似的造型,让秦隐不禁多看了几眼。 “专业。” 少年颇为认真的说道。 毕方仰头大笑,心情舒畅,不禁傲然抬头。 秦隐与毕方轻声对话间,烟尘弥漫的县道上的一些言语也传入他耳中。 当几个字词偶尔冒出时,他不禁一愣,旋即眯起眼睛。 “听说了吗?洞庭那边的事情。” “嘘,小点声,现在王朝都下了禁言令,可别被那些丘八给捉了徭役。” “五日之前,偌大的天武王朝安云郡,竟被东离王朝的百里帝师亲临!一日破袭七百里,包括黑水骑在内的一万七千守军不消一个时辰便全殁!星罗江以东、卢江以南的区域尽数被东离占据。” “镇国六圣当中的百里帝师,已经近十年没露面了吧,结果一出手就是如此惊雷。我跟你讲,更精彩的还在后面!” “谁曾想,东离占据了安云郡仅仅三日,便有巨碑出世的传言流出,百里帝师似乎就是奔着此物来的。” “什么巨碑?” “鬼知道,反正各大宗门都派人去了,老百姓们反倒逃了出来。” 紧随其后便是两声叹息。 都是南来北往的商贾,话题很快便又转移到其他方面上。 …… 秦隐的眉头紧皱,目光中闪过思索。 天武王朝边疆绵延数万里,他原以为这个王朝理所当然的稳坐中原霸主。 但是一江之隔的东离,竟然敢悍然侵袭占领一郡。 这天下之大,自己还当真小瞧了。 或许,天武,并没有明面上看的那么强大。 迎着如此强军之国敢逆袭侵据一郡之地,要么东离的帝君疯了,要么就是有着十足的把握。 秦隐更愿意相信后者。 东离……镇国六圣…… 这两个词语不断在心底默念咀嚼。 复行了十几步,行人的交谈开始被商贩们的吆喝覆盖。 “卖糖葫芦喽,又香又甜的红果果~~” 不远处的城门旁,一名小贩在高声吆喝。 胖雀子顿时瞪圆了眼,激动张大嘴,舌头发出吸溜一道吞口水的声音。 秦隐淡然的眼神瞄了肩膀一眼,脚下方向一转,原本准备绕开城门的脚步改为笔直前行。 毕方一愣,瞪圆的小眼中隐约有氤氲浮起。 难道…… “你想吃糖葫芦是么?” 在距离小贩还有二十多步时,秦隐侧头,淡淡的声音传入毕方耳中,这只肥雀子顿时激动的用爪子直挠秦隐肩膀,“我要吃红果果!秦隐,你快给爷买红果果吃!” 养一只鹦鹉买点零食,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少年嘴角浮起笑意,走到小贩面前开始询价。 “这串夹了豆沙的、这串穿了葡萄的、还有这串……” 就在秦隐一一挑选这些红果的时候,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狂烈的马蹄之声。 “驾!” “哈哈哈,就说你们不行,今日这策马的头筹,归我陶庆虎了!” “尔等庸民,给本公子滚开!” 一匹高头大马从数十丈外出现,向着城门疾冲。 身着云青劲装的青年骄狂大笑道,距离城门越近反而越鞭打快马。 本就不算宽敞的县道上,一时间人仰马翻。 陶庆虎身后再百丈之处,三匹快马开始徐徐减速。 两男一女在那愁眉苦脸。 “这金阳来的陶公子怎么是如此一个混世魔王。” “算了,忍忍吧,金阳三虎的诨号可不是闹着玩的,有他那当金阳郎将的兄长护着,我们这些小城乡绅谁敢不给几分面子。要知道金阳可是南郡抚军魏钧南的老家!” “哼,瞧他那嘴脸,真是恶心,刚才还色眯眯的想牵我的手。”那名穿着梅花纹纱袍的女子,柔软饱满的红唇此刻紧紧抿起,姣好的脸蛋儿上闪过厌恶。 “我等家中也毕竟是朝廷中人,他倒不会做的太过,寒露妹妹暂且忍耐一番。” 三人一边不紧不慢的策马交谈,一边眺望前方。 突然,几人的眉头同时蹙起。 “那人……” 名为寒露的女子微微昂起洁白的脖颈,声音讶然。 “撞死不论,都给你虎爷滚开!” 陶庆虎畅快吼道,突然他的神色一顿,紧接着就闪过一抹兴奋。 马鞭重重抽在马腿上侧。 “驾!” 受到鞭打的高头大马,眼中已然密布血丝。 这头畜生发狂的奔向城门口。 而此刻站在城门口中央的那名少年,在不经意间就成了众人的焦点。 秦隐自然也听到了奔如骤雨、急若雷霆的马蹄声。 他的指尖也稳稳的捏住了三串糖葫芦。 一串红果夹豆沙,一串山里红叠着葡萄,还有一串最原味的冰糖红果。 “客官,小老儿先躲开了。” 那名扛着麦秸靶子的老汉慌忙躲开。 秦隐想要拔最后一串山药蛋的愿望落空。 那只红雀子看情况不对,疯狂拍打翅膀试图让秦隐挪开。 但秦隐的身子却纹丝不动,甚至连眼皮都没挑一下。 “不知死活的东西!!” 声音近在咫尺,马背上云青劲装的身影高高仰起,目光阴冷。 已经侵入一丈之内,对方哪怕躲都来不及了。 更何况陶庆虎根本没有半点勒马减速的意思。 “秦隐,你他娘的快跑……唔,这……真甜。” 毕方的嘴里猛地被塞进一枚被冰糖包裹的红山楂,它下意识的叨下来。 秦隐右手两指捏着竹签,低垂的眼皮终于抬起。 头颅微侧,眼角余光扫过人马合一的陶庆虎,瞳孔之中没有任何波动。 他做的仅仅是两个动作。 左脚微震之下,烟尘轻轻漾起。 身形似流风般鬼魅后退二尺。 右膝似慢实快的提起,直至在人群震撼的眼神中——高过头顶! 一脚蹬天,一脚踏地。 那笔直的弧度! 若山峦陡壁,似夜空雷霆。 更如长刀怒扬而起的一字马。 少年抬起而望的眼神中,有的只是漠然而霸道。 “我立光明顶,踏星辰。” “当斩破此间日月——” “一轮。” 当最后两个字轻吐而出后。 陶庆虎脑只觉脑后头皮尽数炸起。 因为此刻,有两道气旋爆破之声于耳畔……轻轻绽起。 那是属于…… 修行者的声音。 第60章 鱼梁城北三百里 陶庆虎瞪大不可置信的双目。 只见那条如铡刀般的右腿,似流星撕裂天际般轰然劈下。 追星腿法第二式——巨门下阕! 一腿而落,狂绝如神兵巨阙一斩。 连哀鸣之声都没有,那高头大马的脖颈处瞬间塌陷成粉碎。 陶庆虎倒飞向半空,还没来得及腾身,就被另一只脚勾住胸口,反脚一甩! 轰! 一圈烟尘夹杂着血雾荡起。 陶庆虎被一脚重踏脚下,双眼爆凸而出,脸上一片绛紫。 期间还伴随着一片骨骼碎裂的声音,眼见胸骨就是被踩碎大半。 秦隐轻轻抽出毕方口中的竹签,低头看着下方已经气若游丝的陶庆虎,后者眼神中满是惊恐和祈求。 周围人烟寂静。 百姓与江湖客们用呆死的目光看着场中少年。 那少年手里还捏着可笑的三串糖葫芦。 少年的肩膀更是有一只呆滞到忘记吞咽红果的胖雀子。 炎炎夏日下,这本该引人发笑的造型,却让每一名观者的心底都有寒气腾起。 因为那名少年,竟然是修行者。 秦隐轻轻俯身。 清晰的声音在陶庆虎耳畔缓缓响起。 “我喂宠物的时候……不要打扰。” 陶庆虎瞪大眼睛,绛紫的脸此刻不住抖动。 这一句话宛如刀子插入心脏,甚至盖过了胸骨尽碎的疼痛。 陶庆虎张大嘴巴,嘴唇哆嗦。 噗! 一口鲜血喷出,他终于昏死过去。 而秦隐早已起身,抬脚…… 跨过他的身躯。 依然保持两指横捏糖葫芦的姿势,喂食毕方。 四名先前懒洋洋的城门卫,此刻惊恐着吞咽口水,不敢上前。 反而在秦隐走过城门时向阴影里又缩了缩。 …… 胖雀子一边无意识的在咀嚼香甜的红果子,一边老泪纵横。 “你个没良心的,终于承认老子是你宠物了。” “风里来火里去,爷熬到现在容易吗……唔,这夹了豆沙的红果果真甜,我还吃。” 没理会那胖雀子的自言自语。 走到县门前,秦隐抬眼,斗笠之下露出的淡漠目光看了一眼远方三人。 身着锦服的两男,凭空打了个冷颤。 那先前开口说话的寒露,此刻贝齿轻咬饱满的红唇,眼神复杂的看着秦隐。 轻轻压了压斗笠,秦隐大步离去。 直到秦隐的身形消失在众人眼中后,那四名城卫才慌忙摆正头盔,大喊道:“快救陶公子!” “快去禀报张副尉!” 那些城门卫气喘吁吁的向着城内跑去。 一时间整个城门鸡飞狗跳。 但却是没有任何一人敢前去追击那名少年。 让他们这些凡人去追修行者。 这不是茅厕点灯找死吗? “这就是修行者吗……” 两匹马上,锦服青年俱是呢喃。 现在隐约有些明白为何陶庆虎始终看不起他们几个了。 不过陶庆虎…… 呵。 也没有那么虎啊。 “寒露妹妹,我等三人还是前去速去救治陶兄吧。” 女子闻言,不冷不淡的嗯了一声,“先找个能作证的兵丁将消息报上去,陶庆虎纵马冲撞修行者反被所伤,和我等可是无关。” “寒露妹子想的周到。” 另外两人大喜道,他们倒是没有看到先前对方眼里的复杂。 …… 而从客栈里跟出来的几名江湖客,却全都呆立在了当场。 提着柳叶刀的老三,此刻脸色煞白。 几人心中都是一阵后怕。 他们的老大,此刻却仅仅自嘲的说了一句:“亏我还想结交这种人,想想自己还真是上不得台面啊。” “大哥……” 他扭头看着一众兄弟讷讷无法开口的样子,拍了拍他们的肩膀,“我以前的几个兄弟就这么没的。既然你们还喊我一声大哥,就别想太多。行了,捡回一条命,值得喝两坛酒。” 褐衣大汉摆摆手,没再多说,转身走向客栈。 只是那背影多了几分萧瑟。 …… 足足过了一刻钟,才有一队兵马冲到城门。 为首之将一把抓住城卫的衣领喝道:“我且问你,那刺客是去了哪个方向?” “张副尉,是东边的县道!” 啪! 一个巴掌将兵丁抽晕,那黑脸副尉再问:“你定然是记错了,我再问你。” 兵丁抬头,看到自家头头的满目尽是警告。 “是……西边,小的记错了。” “哼,你且记住,等金阳城的将军来了,才是东边!” 张副尉上马扬鞭,率领麾下四十人向着西边县道疾冲而去。 这自然是追不上秦隐。 更何况是开始以小成追星腿法赶路的秦隐。 此去金阳七百里。 快马加鞭,需要两天时日。 但秦隐先是在鸡鸣村道之上格杀四人,再于丁阳县城重创的陶庆虎,根本就没打算纵马行官道。 当走出二里之后没等到追兵,便直接遁入荒野之中。 这追星腿法的小成威力,已经可见一斑。 灵力自腿部涌入,根本无需任何调息,便能瞬息间运至小成之境。 所以才有了那迅若鬼魅的闪步,才有了那一脚似巨阙的劈挂。 “你当真要跑过去?” “修行从来都不是一天的事情。” “说的真有道理,等到了金阳城,再给爷买两串红果果。” …… …… 此时,在鱼梁城北三百里外的一处官道上,七辆马车组成的车队在不紧不慢的前行。 拉车的马匹一水的纯白,膘肥体壮,油光水滑。 最中的那辆马车,厢外绘有五彩云纹,四匹最为精神的白马落步间竟整齐一致,引得官道上不少行人望来。 “那当中的白马眼睛竟是赤色琉璃,这莫不是有妖族血统的神骏!” 当有明眼人看到那四匹白马的异样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但当他们再看到那些那身着铁甲不离左右的骑卫后,这些人便打消了更前一步观察的心思。 五彩之色,等闲人可是不敢纹绘于车身的。 “停驾。” 一名穿着菊纹白裳的中年人从前方骑马而归,待到那五彩车厢身旁时勒马而立,温声开口:“瑶郡主,属下有事禀报。” “师元水?你不是受邀去鱼梁城了么,怎会在此地出现。” 轻声的疑惑乍起。 绸帘轻轻掀起,一张娇羞可人的脸蛋儿露出。 身着橙黄宫装,弯弯秀眉似一轮新月,清澈的眸子仿若碧潭,灵动有神。 肤若凝固的牛奶,更是吹弹可破。 若被旁人看去,定会惊叹好一名碧玉年华的美人。 此时这娇美的少女黛眉微蹙,小小年纪已是有种淡淡的威势。 “禀郡主,属下特来拦住车驾,希望郡主止住西行止步,掉头而回。” 师元水声音沉稳,目光并没有直视少女那俏丽的脸蛋儿,而是微微向下投到那车轮之上。 天武万雄榜,他师元水以观海境二重入榜,在这第三千名的位置一呆就是十年。 性格温良,学通六艺,及冠之时更是曾以一篇《平南论》在殿试中名动帝京。 本以为他定会在庙堂之上一展抱负,谁想却在殿试之后回了江南,成了九江王府赫赫有名的师三千。 “可是本宫还没有玩……完全体恤民情。” 瞳孔之中闪过些许慌乱,宫装少女差点就说漏嘴。 第61章 九江郡主 对这名性格温和的师三千,她还是很怕的,因为她曾在三年前的雨夜亲眼见过师元水出手,对手是一名刺客,还是那种可踏空而行的大修行者。 仅仅一个回合…… 那人便被师元水一掌生生按入石壁里,直到死时也无半点血花溅出。 那令人心里发毛的场景,她燕瑶只看了一眼,就成了这辈子都忘不掉的梦魇。 师三千,绝对不能惹!! 他要抓自己回王府,自己肯定反抗不了。 少女心中忐忑之际,那熟悉的温和之声再度响起。 “瑶郡主,西野有讯传来,南诏国师墨东侯一人入天武,拦者兵锋尽断,无人可阻。” “前日他的最后现身之处,恰是距离此地不过二百余里的东崖。属下自问不及墨东侯,所以只有请郡主止住西行之路,折步而回。” “啊。”少女绷起的脸孔,那偶然一现的威势这一刻全都消失,“连你都挡不住?” “二十个我,也不能。”师三千温和说道。 燕瑶若凝脂一般的脸蛋儿上,此刻一片煞白,“本宫不去……东崖了,折回金阳城总是可以的吧,那里可是南郡军机重地,墨东侯胆子再大也不会闯到那里吧。” “若是想闯也是可以的……不过应该没有必要,属下观他像是在寻人。”师元水思索了一下,认真答道。 “云管家,命车队掉头,折返金阳城!” 这一次宫装少女没有半点迟疑,直接向着前方清脆喝道。 “师元水,本宫可是听话回去了,父王若是问起你可要如实回答!” “一定。” 这次师元水终于抬首,目光温和的答道。 燕瑶一颗提起的心还是没有放下,不放心的说道,“那本宫返程就不劳你送了。” 挥挥白嫩的小手,确认师元水终究没有跟上来后,宫装少女终于心中踏实下来。 黛眉微蹙,她又开始思索起金阳城究竟有哪些好玩好吃之物。 突然旁边传来一声妇人的惊呼。 “我的干粮!” 思路被打断,燕瑶定睛看去,却是一名小叫花抢了两名妇人的干粮正夺路而逃,而且边跑边将那粗糙的干馍塞到嘴里大口咀嚼。 掀起绸帘的手掌定住,燕瑶樱唇轻启,“粱侍卫。” “郡主!” 一名劲装骑卫闻言直接策马到马车旁,等待命令。 他敏锐的观察到郡主目光,微微一扫后心中了然,征询道:“郡主菩萨心肠,且容末将去把那小贼捉来惩戒一番。” “不必。”燕瑶的目光落到一旁,两名中年妇人互相搀扶,衣着都是浆洗过度发白的布衣,其中一人正在安慰另外一名头发花白的妇人。 “把这盒糕点送与那两位阿婆。” 白皙的手腕探出,一个精美的食盒提在手中。 粱侍卫慌忙下马单膝跪地接过,“郡主这可是您平日里最爱吃的糕点,末将……” “今日本宫胃口不大好,你且护着两位阿婆吃完,随后将食盒带回即可。” 宫装少女的语气不容置疑,说完之后便放下食盒收回手腕,绸帘自然也落下。 那娇美灵动的容颜也一并隐去。 得令的粱侍卫心中钦佩不已。 瑶郡主碧玉年华,便已有了一颗玲珑心。 一手牵马,一手托着食盒,粱侍卫走向两名妇人,在两人错愕的眼神中将精美的红漆食盒放下。 “我家主上于心不忍,特命我将此食盒糕点送与二位,且在此地吃过吧,我好提着食盒回去复命。” 两名妇人,激动颤抖只不能自已的那位妇人明显苍老许多,头发散乱花白。 而另一位妇人虽然岁月同样在眼角留下皱纹,但倒是颇有气质,闻言后没有拒绝,而是双手侧托捧过食盒,躬身道谢:“民妇林氏,这是家姐……赵氏,谢过将军和贵府主人。请问贵府主上名号,赠食之恩,铭感五内。” 粱侍卫听到如此得体的答话,颇为讶异,语言也温和了不少,“我家主上乃九江郡主,你等且在此吃过糕点吧,我自会护着。” “郡主真是菩萨心肠。” 两名妇人搀扶着同时鞠躬道谢,随后便在粱侍卫的眼下将糕点取出吃掉。 可以明显看出两人饥饿已久,那名花白头发的妇人大口的吞咽,眼中浑浊含泪。 另一名稍显年轻的妇人则是用左手微遮,小块进食,布衣荆钗却不掩气质。 仅此一个动作,粱侍卫便可断定此妇出身绝非小门小户,姐妹之称或许只是临时遮掩。 约半刻之后,粱侍卫看到最后两块糕点被对方小心翼翼包好装起之后,便点头收起食盒。 上马之前留下一言,“以后尽量避开三教九流繁杂之地。” 说完之后,策马而去。 两妇在身后不住拜谢。 等到粱侍卫彻底消失于视野之后,两妇方继续搀扶前行。 “秦家的大姐,咱们接下来去东崖吧。” “为何要去东崖?” “若是能够碰到……我们就安全了……” 茶茶的阿婆,低声自语,目光中竟有些复杂。 “行,我也不懂,你决定就好。你说秦隐他是不是没事。”说到此处,老妇人激动的又颤抖起来。 “茶茶无恙。两人一起出的门,秦隐也一定会没事的。” 宽慰的话响起,两名妇人相互搀着,继续在这官道上缓慢前行。 秦隐与茶茶尚在人世,就是两位妇人活下去的希望。 反之对于秦隐,亦然。 …… …… 三日后,以兵甲锻造享誉南郡的金阳城门。 风尘仆仆的少年站定,仰头看着那巍峨高大的城门,古朴的沧桑感扑面而来。 听闻金阳的整座城墙都以硬如坚铁的渭青石所筑,所以才终究成就了那历经一千两百年不倒的传奇。 身为南郡兵防重城,这座城市的规模远超鱼梁城。 单看那气势森然的铁卫就足以观察一二。 更不论那些进出间踏步无痕的江湖客们。 恐怕这一眼望去的人群之中修行者就能寻出三五人来。 季节已经步入九月,但在这金阳城中,却然是那种人群摩肩擦踵的热烈。 “痛快!” 秦隐的腹部猛地一缩,将胸腔内的最后一口浊气压出。 “他爷爷的给你插个翅膀你不得上天了吗!”毕方骂骂咧咧的从秦隐脖颈后面爬出来,脑袋上系着块破布只露出两只小眼,像极了那种半夜偷地瓜的贼人。 “你跑的时候能不能别像疯狗一样,爷这一路吐了整整三次!” 毕方打了个挺,努力让自己站得有个鸟样。 “你说过爷是你宠物的。” “爷饿了。” “爷要吃肉,吃果果,喝酒酒!” 这一次胖雀子说的理直气壮,一双小眼贼兮兮的瞄着秦隐的钱袋。 突然小腿一弹,这只胖雀子如离弦之箭般叨向秦隐腰间。 然而它还是没看到少年咧起的嘴角。 右手早就在钱袋旁边埋伏已久,一把握住那都快钻到钱眼里的毕方。 “龟孙,爷看错你了!竟然如此贪财!” 毕方刚嚎出一句就被秦隐拿布条塞了嘴。 “说话要讲良心。” 秦隐压低声音狠狠瞪着这只不知廉耻的胖雀子。 “前方有家面馆,先随我去填饱肚子!” 第62章 书生有傲骨 秦隐没法不注意到那家面馆。 首先是距离城门最近食客进出纷纷,其次便是那张扬的招牌。 【一品牛】! “这店倒是好大的口气。” 秦隐仰头看着那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就是,好大的口气!”毕方义正言辞的保持同样姿势,“爷非得吃到它关门!” 不过当闻到那牛肉的香味后,秦隐连半个字都没多说,一头扎进大堂。 “小二,两壶好酒,五碗好面。” “再切两斤牛肉!” 店小二脸上笑出了花,高喊一声好嘞,赶忙招呼秦隐落座。 这面馆一层倒是颇为宽敞,桌子排开间也不拥挤,秦隐看着一众食客们都在大口咀嚼。 那喷香的味道早已将他肚中馋虫勾了出来。 竹林里两名死人贡献的金锭,足够他敞开吃上好一阵子。 日行两百余里,秦隐的草鞋都跑烂了,体力消耗之大,根本不是随行带的那丁点干粮能够解决的。 右腿之内的灵脉经过这三日的血气蒸腾,已经彻底固化。 秦隐对追星腿法的感悟,竟在尚未继续观想的前提下,有了更进一步的感悟。 他知道,开辟第三气旋的时候到了! 思索间,五碗面就在一张大漆盘上被端了过来。 咚咚咚,一字排开。 “咕嘟。” 毕方的哈喇子直接从秦隐肩膀垂到地面,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那五大碗面。 吸溜…… 在口水即将沾地的一刻又被胖雀子生生吸了回去。 先不说那诱人的香味,但是视觉冲击,就让毕方和秦隐难以挪开眼睛。 清凉的汤水中飘着大块的白萝卜和白锅肉,青郁的葱、香菜聚到一撮,辣子油、蒜苗飘在汤汁上,香味从面条里飘出来。 “我四碗,你一碗。” 秦隐大手一挥替毕方做了决定,直接抄起筷子就卷起宽面塞入口中。 舒坦! 通透! 热气腾腾的牛肉汤、红得发油的辣子油香而不辣,每一样物品都看似平淡无奇,但当它们聚到一起时,却瞬间引爆了秦隐的味蕾。 “龟孙你不地道!啊……爽死爷了。” 毕方将头扎进滚烫的面汤,一口吸掉半碗,那锃亮的红羽上竟不沾半点汤汁。 胖雀子迷醉的在回味那一口滚烫的牛肉汤。 “这世间竟然有堪比竹鼠的美味……此情此景……爷想赋诗一首。” “啊,你看这碗,它又大又圆!” “再看这面,又粗又壮……唔。” 秦隐一把将毕方薅过来,抓了一堆牛肉塞到那鸟嘴里,恶狠狠警告道:“吃饭的时候给我闭嘴!” “唔……你再分爷一碗面!” 经过一番搏斗,秦隐最终还是分出去了一碗面。 天知道这平日里事事皆怂的胖雀子为何到了吃上,竟然寸步不让。 角落里,秦隐和毕方正大快朵颐之际。 门口有两人踏入,是一名书生搀着一名老父。 老父似乎目盲,行走间颤颤巍巍,不敢多落一步。 那书生扶在一旁,布衣青衫,衣摆浆洗的有些发白,还打着几枚补丁。 身高七尺,偏瘦。 他的皮肤有些苍白,但因为皮肤很白,所以俊美的五官看起来便分外鲜明。 单薄的嘴唇抿起,目光温和明亮。 书生先将盲父引到一旁坐下后,便走到店伙计面前,用足以让老父听到的声音高声说道:“两碗牛肉面,多谢。” 面馆小二高喊一声好嘞。 原本这一幕是不会引起秦隐注意,但是此刻秦隐手中的筷子却突然顿住。 因为他看到那名书生又指了指远处坐着的老父,小声说道:“只要一碗牛肉面,另一碗是素面。” 温和的目光中带着请求,将铜板递给伙计。 店小二愣了一下,顿时会意。 很快两碗面被端到老父身前的木桌上。 毕方在身旁呼噜呼噜的吃面,秦隐却依然是那个持筷僵立的姿势,定定看着那一幕。 “吃面了。” 青年书生笑着温和开口,将那碗牛肉面推到了老父面前。 穿着崭新布褂的盲父,摸索着握起筷子在碗里探着,好不容易夹住一块肉忙把那片肉夹到书生的碗里。 他并不阻止父亲的行为,只是默不作声地接受了父亲夹来的牛肉,再悄无声息地把牛肉片又夹回父亲碗中。 周而复始,父亲碗中的牛肉片似乎永远也夹不完。 父亲感叹道:“数九,这家面馆真厚道,面条里有如此之多的牛肉。” 书生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温声接话:“爹,你快吃吧,我的碗里都装不下了。” 老父连连点头,这才大口的吞咽面汤。 书生则端起自己那碗没有任何牛肉甚至都没有葱花的面条,津津有味的吃起来。 秦隐放下了筷子,起身走向后方…… 店小二将一盘干切牛肉端到书生的桌上。 看到书生那询问的目光,小二陪笑着开口。 “客官,今儿我们掌柜过寿,这是赠送的。” 书生注意到了伙计眼里的紧张和下意识想要侧向左方的脖颈,笑了笑,点头致谢,然后夹起几片肉放进父亲碗中。 店小二长舒一口气走回后厨,摸了摸手里的二十文,心中既欢喜又骄傲。 他这是在为做善事赚钱! 毕方似乎注意到原本颇有胃口的秦隐仅仅吃了两碗便不再多吃,于是不动声色的将第三碗面据为己有。 全程这只胖雀子都没有抬头,所以他也没注意到秦隐喝面汤时那有些落寞的眼眶。 没过多久,书生搀扶着老父走出面馆。 毕方恰好也已吃饱,正挺着圆滚滚的肚子躺在秦隐肩膀上打嗝。 刚刚收钱的小二去收碗时,突然叫起来。 秦隐投去的目光一滞。 猛然立起! 原来,先前那书生的碗下竟压着五枚光亮的铜板。 而那数目…… 赫然是价牌上一盘干切牛肉的价钱!! 那布衣青衫,遮住的是那单薄的身躯。 遮不住的,则是那铮铮傲骨。 “走。” 秦隐将银钱按到桌上,直接追出面馆,养神的毕方吓得哇哇乱叫,“秦隐你个杀千刀的作甚,这是在城里,不是在原野!” “追人。” 他的声音坚定而果断。 其中郑重之意更是让毕方闭上嘴巴。 视野里,那两人的背影在百步之外,依然是相互搀扶。 依然是书生和老父。 以秦隐的脚力不过短短十次呼吸间便落步到二人身旁。 “兄台,留步!” 两人顿步,那名老父抓紧了书生。 而书生则目光温和的看来,眼神先是一愣,随即闪过惊讶。 后撤一步,长揖至地。 “学生严数九,方才愚拙,并未想到是兄台。方才……” 一只手掌牢牢握住严数九的胳膊,将他托起。 秦隐认真的看着对方,双手抱拳。 “秦隐,一介布衣,无需道谢。” “我观兄台心中有天地山川!心中钦佩,欲结识兄台,冒昧之处还请见谅。” “学生严数九,亦是一介布衣,老父双目不佳,此去前往天武王都,欲寻名医医治。学生亦庆幸能够认识少侠,只是恐怕并没有更多时间与君促膝长谈了。”书生声音温和,令人如沐春风。 “数九,你难得认识朋友,就……”盲父突然开口,想要劝诫。 却被严数九轻轻按住手臂,轻声说道:“父亲,您的眼睛耽误不得。” 抬起头,对着秦隐感激却又坚定的说声:“抱歉……” “无妨。”秦隐咧嘴,朗声说道:“将来有机会于王都相遇,我请严兄喝酒。” “一言为定。”严数九温和应允。 书生与少年相望间,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人刚刚及冠却已胸怀气象,一人尚未及冠却已是豪侠风范。 “那就此别过。” “此去平安!” 青年书生,扶着自己的盲父继续向前缓缓而行。 秦隐则看了看自己手里已经消失的两锭银子,嘴角咧开。 “走了,胖雀子。” 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 他秦隐在世,求得就是一个痛快! 第63章 瓮城寻刀 金阳城在南郡地位举足轻重。 只因它除了是南北往来要道和重兵镇守之地,更是整个南郡乃至周围三千里以内,最为出名的兵甲铸锻中心! 天武军器监便坐落于此。 金阳没有临着星罗江,临的是另外一条名为蒲水的河流! 天武王朝多名兵甲大师曾言:蒲水爽烈,正可谓大金元精。 以蒲水淬火打造出的兵器森寒逼人,吹毛断发。 因此不少手艺高超的匠人都选择定居于此。 久而久之,金阳东南角落的三大瓮城,便成了铸锻师的著名聚集地。 精锻兵甲,也成了金阳行销天下的特产。 除去那些以锻造起家的修行宗门,凡世武者无不以拥有金阳兵器为傲。 当秦隐带着毕方跨入第二瓮城的时候,那灼灼的热浪瞬间扑面而来。 而毕方,则是猛地精神一振。 “这里空气炙热,真是适合本圣尊休憩的好地方啊!” 胖雀子啧啧的感慨着,眼神不住扫视。 秦隐的视线当中,那些身形魁梧的铸锻师们,正此起彼伏的抡起锻锤。 汗出如浆,但是每人的脸上有的只是专注。 咣咣的砸锻声不绝于耳。 锤下火星四射,将这里渲染成了一片铁与火的海洋。 特意赶来的商贾们挑选着各自中意的锻造铺,穿着劲装的江湖客们则是在摊位前打量、试手兵器。 人群嘈杂之声与锻铁之音混杂一起,将这里的气氛烘托的无比热烈。 毕方兴致勃勃的看了一会后才想起来自己似乎应该询问什么。 “哎,爷都忘记问了,你来这里作甚?” “兵器六阶十八品,凡、宝、灵、圣、天、神。” “你那把破匕首,不论那邪门到极点的破邪功用,都足以列入宝兵中品。相比起凡世之兵,你这已经算是神兵了,为何还来这里看破铜烂铁。” 毕方随意点评了一番,扬着翅膀想要给秦隐指点一番那些它眼里不入流的铺子,比如那边人最多的铺子。 “比如说那家铺子,看着倒是像模像样,爷估计也就……” 商贾们的大声指点恰好从一旁传来,“看到那家宝兵铺了吗,最低可都是宝兵下品……” 毕方的后半句瞬间卡住,老脸一黑。 秦隐同情的看了胖雀子一眼,倒是没再继续落井下石。 “我来买刀。琅琊匕只是奇兵,尤其是在金阳,能不出手就尽量不出手。” “为何买刀?你说那种又沉又重的玩意?不觉得你突然用刀很奇怪么?”毕方满脸懵逼。 “没见我用过,不代表我不会。更何况,我需要的就是这种反差。” 秦隐目光微微打量四周,继续开口道:“金阳是永夜据点之一,我若要以永夜刺客身份行走江湖,那么就一定要更改自己的特点,决不能让有心人把伪装的身份与真实身份对合起来。” “而且……” 秦隐的声音微微停顿,因为他终于看到了一家冷清的铁匠铺。 “……砍人,还是用刀更顺手。” 补上最后一句,秦隐向着那间铺子大步流星走去。 “说的,真他娘的有道理。”毕方嘀咕道。 走近之后,才看到那青石工坊的墙壁上已经颇为破旧,干枯的野草也没人打理。 被高温烘干的青苔在阴暗处的泛起一片枯黄。 破烂的草棚上厚厚一层土灰。 更何况,根本没人在草棚锻铁。 难怪没人过来询问生意。 “秦隐你真是好眼光,就这铺子,绝了。”毕方幸灾乐祸道,“挑了一间没人的铺子。” “有人。”秦隐淡然说道。 因为没人的铺子,是不可能把几十把兵器摆出来卖的。 草棚前的土台上,歪七扭八的放着一堆兵器。 刀剑为主,偶尔有两把短兵。 “胡扯,根本没人。”毕方不信邪的说道。 “有师傅在吗?”秦隐直接走到草棚前朗声喊道。 “爷就说了,根本没人……”毕方小声嘀咕道。 “我说小子,你这通人性的红雀子卖不卖?”一道人影猛地从土台之后站起,吓得毕方连忙闭嘴。 秦隐也没注意到,原来此间铺子的铸造师就躺在土台后面睡觉。 “自家宠物,恕不出售。”秦隐摆摆手,肩膀上的毕方更是拼命点头,同时用愤愤的眼神看着那满脸胡茬的中年大汉。 听到不卖,那邋遢大汉打了个哈欠,兴趣恹恹道:“我是此铺的铸师,只做刀剑,这些兵器看上哪个问我报价即可。” “别嫌这些东西摆的杂乱卖相不好,我樊云海从来都是只接大主顾订做的买卖,这些都是那些大单里多锻的,不过就这最差的也是凡兵中品。” 说完樊云海随手抄起一把无鞘的柳叶刀,对着旁边的一堆青石劈了过去。 这一手快如闪电,竟将这五尺高的青石堆直接从中劈开。 那可是含杂铁的硬石啊,一刀之下切面齐整光滑,没有半点毛糙。 “嘶!”毕方小眼撑圆,它竟看走眼了。 然而这一手露出,樊云海并没有从眼前少年的眼里看到惊艳或者错愕。 反而看到秦隐微微蹙眉,将一把把兵器拿起又放下。 “怎么?瞧不上。” “瞧得上,就是太轻了。”秦隐放下一把加厚的雁翅刀,随口说道。 这次连樊云海都皱起眉来,雁翅刀俗称金背大环刀,在刀这种兵器里来说,可是出了名的沉重惊人。 这把是他四千七百锻之功,以蒲水淬火的利刃,刀沉三十一斤。 这玩意一刀砍下足以破甲三层,因为挥砍太过笨重,一般武人根本没人用。 正经八本的灵修者又都追求以寒铁铸锻的宝兵。 除了军中力士和强悍的山中马匪,寻常人谁会用这玩意。 更何况,不是他樊云海瞧不起秦隐。 托一把兵器的轻重,和你用一把兵器的轻重,完全是两个概念。 拳打千斤力的人,用这种兵器都不一定能多顺畅。 就这种一看还没及冠的小子,张口就说这兵器太轻了,真是太嫩了。 “呵……有意思,这么多年已经很少见人过来戏耍我樊云海了。”邋遢大汉眯着眼,语气有些不善。 秦隐指了指那堆杂铁矿青石问道:“能否试试刀?” “呦呵。” 樊云海乐了,直接拉开竹隔栏,示意秦隐进来,而后抱臂站在一旁冷笑。 秦隐再次随手抄起那柄雁翅刀,走到五尺高的杂矿堆旁立定。 当少年手腕翻转的一刻,樊云海的瞳孔猛然一缩。 秦隐上步一撩,刀出身前,竟似燕子翎舞。 一息之内三刀往复翻砍! 弓步收刀贴背。 青石堆纹丝未动。 但樊云海的眼神已近无比凝重。 他看看秦隐那张年轻的侧脸,上前拿起垒砌最顶端的一块青石。 手掌一轻,他只提起了半片。 目光下移,平着三道细痕,将石碓平削了三层! 随手一抛,叮当作响间,那柄雁翅刀被丢回了土台。 秦隐看着樊云海那张黑乎乎的脸,认真说道:“刀不错,就是真的轻。” 第64章 缘字 热烈的风似乎都静止了。 樊云海那张黑脸的颜色也越发深沉了。 少年肩膀上的那只红雀,此刻骄傲的扬起头,满意的看着那张黑毛大脸。 如果不是人太多,毕方早就扯开嗓子尽情嘲笑了。 “小子……有种!” 樊云海竖起大拇指,黑乎乎的脸上看不清表情,但语气里倒是能听出那强烈的钦佩。 “从来都是我老樊打的兵器挑人。真是好久没见这么有意思的人了!行,我樊云海今天就为你破次例,说吧,想要什么兵器,有材料宝兵也给你锻造出来,当然再之上品阶的兵器想来你也不会来我这里寻找。” “不要环背刀,要雁翎刀!刀身加厚,反向开刃。”秦隐不假思索的说道。 大将南征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这才是爷们的兵器。 樊云海眼睛眯起,“雁翎,反刃,这可是杀人的兵器啊……看你小子身上竟有种军伍之气,想来也正常。能做,要多重?” “翻一倍。” “六十二斤!不是说笑?”樊云海脸上的笑容凝固。 “确定。”秦隐没有废话。 “那就六十二斤!没有寒铁那种奇物,就以六千锻以上精钢为胚,以蒲水淬火,我樊云海保证给你打出一把凡阶上品的好刀!” “若是在这个过程你能寻来些许寒铁,给你掺在刀刃里,说不定都能至宝阶下品。” “可以。”秦隐五指撑开又握,修行者间的硬通货币是灵铢,而灵铢就是以寒铁所铸,薛钱留给他的永夜银牌,似乎还有任务未交…… “那好,此刀定制需金两锭!先付定金一锭。” 樊元海大手张开。 骄傲扬起脖颈的毕方脸色一滞,它可是记得秦隐从那竹林走出时的全部家当,可就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那两锭金。 现在早就不够了吧! 钱都给了这黑脸大汉,让它堂堂毕方大爷喝西北风吗? 说好的美酒,说好的牛肉面汤,说好的红果果呢! 都没了! 没准还得卖艺赚钱! 毕方一对小眼里开始泛起凶悍之意。 秦隐感觉到了这只胖雀子的躁动。 爱吃、贪财! 正是毕方的两大鸟生目标。 现在樊云海的话简直是完成了对毕方的双向合击,这只肥雀子不疯才怪。 所以秦隐一把将毕方抓下来,另一只手将一锭金抛过去。 “何时来取?” “十日之后,若有寒铁定要赶在最后两日之前送来。” 说完之后,樊云海转身就进了铺子,这是送客的意思。 秦隐点头离开,期间一手竭力住着毕方。 那只胖雀子挣扎着扭头叫嚣道: “我跟你说秦隐,这黑脸毛汉他没安好心。” … “什么一把破刀就敢收两锭金!” … “咱哥俩将来吃啥喝啥,总不成去卖艺吧。” … “秦隐小子,你可是答应了爷要有三坛美酒的,真要卖艺你也不能贪墨了爷的酒钱。” “你倒是说句话,爷保证帮你安排的明明白白。” 秦隐顿步,目光凝重的落在胖雀子身上。 毕方目光中终于露出些许欣慰,“怎么,想明白了,要不回去咱把那一锭金要回来吧。” 红彤彤的小眼里满是期待。 秦隐目光中露出些许不忍。 毕方慌了,“你怎么了?要实在舍不得爷不逼你了还不行么。” 秦隐叹了一口气,凝重开口:“你说若把你卖了大概能赚多少金?” 毕方愣住了。 那一对小眼中瞬间密布血丝,全身漂亮的红羽都炸起来。 “龟蛋,本圣尊今天和你拼了!” 烟火味弥漫的翁城中。 少年哈哈大笑着着奔跑,后面一只浑身通红的胖鹌鹑在蹬蹬的迈步狂追。 一时间倒是引得些许人驻足观看。 此刻瓮城的城门之中,一名面容冷峻的公子哥,手握山水折扇,恰好步入。 衣服是冰蓝色的上好丝绸,绣着雅致的竹叶花纹。 举手抬足间便是贵气逼人。 没见他走得有多快,但是每一步迈出后却都精准的落定在半丈之外。 落步无声,因此这般怪异情况并未引得旁人注意。 秦隐大步奔行时从人群穿过,得益于小成的追星腿法,竟也有种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轻灵迅捷。 当秦隐下一步落地后,灵力在脉络中奔涌成阵,身躯诡异的一个侧移想要绕过前面的行人。 然而那名面容俊美的公子却也在同一刻从同一缝隙中闪出。 秦隐吃了一惊,立刻拧身想要错开。 而那名公子哥则是皱眉望来,三指并拢向外一弹。 力量侧击于身,并没有感觉到如何强大的冲力,但秦隐的身躯却被生生推开三寸。 两人身形交错间,那名公子冷淡的望来。 秦隐身形腾空的一瞬,斗笠刚刚抬起。 两人目光相遇。 对方的眼神高傲而平静。 黑发被一枚羊脂玉簪扎起,更完美的烘托出对方那俊美的轮廓。 皮肤极白,一双眼睛似水含烟,竟比女子还要美艳三分。 当秦隐扫过对方面貌的时候,眉头一皱。 而那名公子,瞳孔深处闪过某种光泽,两人交错的一瞬,视线牢牢盯住秦隐面孔。 眉毛好看的挑起!似乎在表达着主人的某种心情。 惊讶、愕然?亦或是其他? “抱歉。”秦隐落地后立即说道,但他也同样有种熟悉的感觉。 眼前这人……的眼神……为何盯着自己。 还有那淡淡的清香…… 为什么这么熟悉!? 等等! 甜而不腻,似雪后的芬芳…… 他只在一人身上闻到过。 她是—— “吕、、”秦隐脑海里仿佛有惊雷劈过,瞪圆眼睛。 公子突然竖起一根纤细如玉的手指,然后在秦隐浑身汗毛都立起的间隙里直接印在了他的唇上。 毕方也瞪圆了眼睛,怔怔看着这一幕。 容量有限的脑瓜瞬间冻结。 “秦秦秦、秦隐……” 胖雀子哆哆嗦嗦的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秦隐,竟然被另一个爷们给调戏了? 是这世界太疯狂,还是毕爷落伍了…… 现在毕方只感觉好像有人在它耳旁用指甲在不断挠着铁盆。 它快要爆炸了啊! 因为看到这一幕,就他姥姥的想起自己面对的那只公悬虹雀!! 青年公子,更确切的说是吕洛妃! 这名玄魔宗的当代行走,那双如水如烟的好看眸子注视着秦隐。 她心中又何曾不惊讶。 本以为那个鸡鸣村的少年就如一片落叶从她那注定不平凡的人生中闪过一瞬,便彻底被掩埋与泥土之中。 谁又能想到那名在芙蓉巷垂死的少年。 那名被骑枪彻底洞穿身躯的少年。 竟然没死…… 还出现在了这里! 她的脑海中瞬间联想起之后的修行界传闻,美眸之中更有光芒亮起。 芙蓉雨夜,鱼梁城碎。 秦隐,不正是当事人之一么! 如此看来,那夜过后,他还真是得了通天的造化,被一名实力甚至在照月境之上的大修行者给救下了。 既然在此遇到,那就是缘。 吕洛妃好看的眸子微微眯起,像只狐狸。 第65章 妙不可言 忽的。 那双似水含烟的眼眸落到更后方十几丈外。 几名穿着青色道服的人正分开人群挤向瓮城内,他们的视线也恰好落到此处。 吕洛妃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美的惊心动魄,她微微仰看着秦隐,娇媚一笑:“相遇是巧,相逢是缘,不妨替我拖延一会如何?” 带着淡淡慵懒的沙哑之声响起时,秦隐已感觉不妥。 因为就在这一刻,吕洛妃的手指已从他的唇上擦过,停到耳垂之下。 钩指一弹。 细腻的指尖,霎时荡起淡淡白雾。 秦隐耳中则只感觉到耳畔有水浪冲击礁石时崩散之声。 他没有看到,身后十几丈外,一名身着青色道服的男人脖颈猛地后仰,整个人被瞬间崩飞。 “妖人在那!” “那边还有他的相好,果然是男女通吃、不知廉耻的妖人!” 那几人顿时急眼冲来,一时间城门之内人仰马翻。 吕洛妃丝毫没有顾忌四周之人那惊呆的眼神,对着秦隐妩媚一笑,脚下轻点,瞬间远遁。 伪装成男人的清朗之声响起,却还带着丝丝腻人,周围人齐齐打了个寒颤,紧接着异样的眼神全都投向秦隐。 “郎君,且帮我抵挡一阵。” 衣袂纷飞间,冰蓝绸衣将那诱人的腰肢再度勾勒而出。 秦隐双眉霎时立起,脑子嗡的一声。 他怎么也没想到。 吕洛妃这娘们,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摆他一道! 那帮青衣人全都追向自己。 为首之人跑的最快,鹊起雀落间已然拉近数丈,道服上刺绣的白云,和那夜他曾见过的云台宗修行者……如出一辙! 砍自己胸口一刀的人就是云台宗啊! 新仇旧恨倒是汇聚到一起了。 “妖人跑了,先抓住他相好拷问。” 听到对方喊出这句话时,毕方僵硬的转过脖颈,用悲愤的眼神看着秦隐:“你不准备给爷一个解释……” “你这只蠢鸟给我闭嘴!!” 秦隐将斗笠压到最低的同时一把将毕方薅下,攥在掌心,右腿之中霎时有灵力奔涌灌注。 二气旋全开! 在他转身的瞬间,就完成了灵力的灌注与灵络图纹的运转。 【追星腿法】——第四式·脚踏天枢! 右脚刹那震颤至模糊,跺地的一瞬,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疾射而出! 这一刻,秦隐将对追星腿法的感悟展现的淋漓尽致。 双腿接连点地间,上身摇摆间曳影,足间以连踏七星之势挪移。 仅仅两个呼吸,秦隐便重新拉开距离,当第三个呼吸时他人已经遁入人群奔远。 动若脱兔! 秦隐的反应顿时让云台宗的带队之人愣住,紧接便大怒。 “妖人相好也跑掉了!众人随我追击。” 奔跑中的秦隐只感觉胸腔里憋得那口气差点炸掉。 斗笠遮掩下的脸庞咬牙切齿间都有些扭曲。 “吕、洛、妃!!!” 那娘们敢说不知道自己落在那帮修行者手里会是什么下场么? 明知道后果还要坑自己一把。 今天我秦隐要不把场子找回来,老子以后跟你姓! 少年眼中煞气大作。 “秦隐,你跟我说那个大老爷们是不是你相好。”被攥着的毕方似乎都没了信念,有气无力问道。 “她是女的!” 秦隐喝道,直接将不甘的毕方塞进竹篓,脚下踏步生风,鬼魅的在人群中穿梭。 若从高空看去,便能看到秦隐的目标赫然是刚刚吕洛妃遁走的方位。 “妖人相好奔向东门了!” … “妖人相好速度好快。” … “兵分两路,去拦截他。” 秦隐哪知道他突然的遁逃,竟直接将这群云台宗的修行者注意力全部吸引过来。 而且一口一个妖人相好,听得他真想转身就拿琅琊匕把这些人一个个全捅了! 身形腾转间,秦隐已然穿越大半个瓮城,他甚至看到了吕洛妃那翩跹似蝶的背影。 还真他娘的是个妖女! 拳头捏的爆响,秦隐快速将前方景象扫入眼中。 心念电转间将自己记下的城区地图于脑海复现。 东南城区连接瓮城的一共十七条街道。 吕洛妃遁去的是……竹影街! 那么自己只需要……从旁边绕过三个巷道便可…… 秦隐在踏出瓮城东门之后突然拐向右侧。 “妖人相好冲右边跑了!” 身后几人再度加快脚步。 …… …… 脚尖轻点如浮光掠影,以吕洛妃江河境四重的修为,当真可在这鱼梁城横着走了。 方才若出杀招当然可以将那几人留下,但必然会引来保持高高在上姿态的黑水骑。 这对于她进行下一步计划将极其不利。 暴露给那些人,也是故意的。 只有这样,她的身份才会从烟月宗的【巫月馨】自然过渡到冷面公子【楚涵歌】! 江湖早就有传言,玄魔宗的千面妖姬有千般容貌。 这自然不是夸大。 比如那白氏商会的少东家白鸿丰,此刻还在不甘心的寻找烟月宗的那个巫月馨呢,谁曾想她吕洛妃摇身一变就已化作贵家公子。 白鸿丰身上的秘密着实不少,她甚至还隐隐看到了西疆妖族隐隐的影子,只是想到此行任务,也就只能暂且放弃调查。 截至目前,一切进展的都很顺利。 她也拦下了一名南诏送碑使!不出所料,那送碑使所携带的是一名废函,里面就是一张白纸。 抵达金阳,自然是想通过这里的南郡驻军获取更进一步的太古巨碑消息。 只是没有想到,她会碰到秦隐。 心思聪慧的她几乎是瞬间就完善了计划,那就是借势再易容出第三个身份。 这样有两个身份交替,她有把握在半月之内获取消息。 毕竟这可是南郡抚军魏钧南的老家呢…… 嘴角浮起一个动人的弧度,吕洛妃凤眸微眯,那男装相貌此刻竟有些妖艳。 突然耳畔似乎有某种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嗯? 吕洛妃视线抬起时,一道魁梧身影恰从身十丈之外的横巷里冲出,高高跃起于半空…… 斗笠抬起间…… 一张熟悉的、面无表情的少年脸孔正对自己。 那眼神分明是在淡然打着招呼。 但从他口中冒出的话,却瞬间让吕洛妃粉面带煞。 “爱妾,快些跟上。” 话音刚落,秦隐已经落步折向她的正前方奔去。 而紧随其后的则是数名冲出的青袍人。 六双眼睛…… 齐刷刷落在吕洛妃身上。 “好个嚣张妖人,竟然在此!!” 为首之人大喝一声。 下一刻,云台宗六人铺天盖地扑来。 而吕洛妃的一对凤眸,也彻底冷了下来。 第66章 算天算地算人心 金阳城,竹影街。 一场冲突顷刻间爆发。 某名魔宗妖女冷目相对的,自然还不是面前那些连气旋五重都未达到的杂鱼们。 折扇打开,公子装扮的吕洛妃,眼中潋滟最终还是落在那即将消失的背影身上。 奔跑中的秦隐没来由的感觉背后一凉,心知自己定然是被那名妖女给盯上了。 竹篓里的毕方扯着脖子刚露出头看了一眼,吓得连忙缩回去。 “秦隐,你跑快点,那娘们太凶了。” “六个人啊,一下就飞起来了,全躺了,比那帮山匪还凶啊!” “太血腥了!” 毕方被吓得只敢在竹篓里透过缝隙观看,突然它又哇哇大叫道: “快跑,那娘们追上来了!” 秦隐脚下生风,头也不抬的低喝道:“这娘们明明是先坑的我,我说你能不能拦住她!?” 毕方瞬间顶开竹篓盖子,难以置信的盯着秦隐,“爷这么小个儿,顶多吐口血帮你炸个气旋境的,就这凶悍的娘们你让爷自爆了也干不过啊!” “你不是自称圣尊吗!?”秦隐听到后面越来越快的气流声,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吕洛妃在逼近。 “爷他妈还天神呢,你也信?”毕方脸色已经无比难看了。 这只不靠谱的胖雀子是指望不上了。 秦隐飞速回忆此处区域的民居分布,不断计算逃跑的路线。 吕洛妃那一看就是江河境的实力远超自己,凭借自己气旋二重的修为想跑赢还是太难了。 所以,必须利用地形优势骗过对方才可以! 那个地方在哪…… 在哪…… 对了! 秦隐眼睛一亮,前面有一道三路岔口,最右侧的岔口进入之后有一排酒楼,只要能够混进去一间即可! 利用争取到的时间,通过变更衣物进行简单的伪装,在这偌大的金阳城并不容易暴露。 秦隐脚下步伐再度增进提速,鬼魅般的穿梭于行人之中。 吕洛妃那双易容之后的颇英气的眸子之中,闪过冷意。 当日鸡鸣村的那个小子,何止是捡了一命回来,竟然还习得一门上等的步法。 这根本不是世俗凡人能够拥有的脚力! 尤其是几次垫步腾跃间跨过距离,已经远远超越了正常身体的极限。 这一切都只说明了一个问题…… 秦隐,已经成为了修行者! “难怪有胆调戏妾身了。”轻哼一声,吕洛妃目光牢牢锁定秦隐,准备在十息之内捉到对方。 她自从成了玄魔宗当代行走,可是没吃过半点亏呢。 既然对方已经成了修行者,那对待的手段就当和以往不一样了。 然而这一刻的秦隐,却在落在岔口的一瞬猛然侧移消失于视线之中。 “跑得了么?” 漫不经心的自语一句后,这位魔门的当代行走腾身追上。 然而当她的视线落在那条拥挤的巷道之后。 颇有英气的眉毛却是皱起。 似水含烟的眼睛中冷意已经浮起。 她堂堂千面妖姬吕洛妃,竟然把一名初入气旋的家伙给跟丢了! 冰蓝丝绸下的身姿颀长,脚步不急不缓,淡淡的目光轻轻扫过巷道的每一人面部。 漫不经心的审视和那高傲的气质,旁人哪怕被视线扫过也不敢多言。 蓝衣公子就这样步履轻盈的踏过巷道。 柔软的靴底站定,吕洛妃的身姿止住,折扇轻轻合拢于掌心。 那张此刻看去绝美的中性脸蛋儿上,突然勾勒出一抹惊艳的弧度。 “小贼,这一声爱妾可不是随便能叫的呢。” 啪! 折扇打开,吕洛妃悠然向前方的一家裁缝铺走去,果断而洒脱的放弃了寻找。 …… …… 至于秦隐在哪里…… 现在连他自己也一言难尽。 刚刚确实闪进了一间酒楼,还是一间一看就是男人扎堆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酒楼。 秦隐从进去之后就埋头猛冲。 期间他还有些好奇为何本来想要拦他的伙计,为何在看到那诡异的步伐之后反而止住了脚步。 直到他冲进了这家酒楼的后院,推开了那间伙房似的木门…… 如果时间能够再重来一次,他一定会选择换家酒楼。 鬼知道这从外面看上去小小的柴屋,怎么里面如此之大! 这分明是一座地宫! 七八丈外,木桌横七竖八摆开,坐满了男人,有擦刀的、擦剑的、摆弄弓弩的…… 偏偏没有一个看上去正常的家伙。 所有人的动作都是一停。 下一刻,四面八方,数十道不善的凶厉眼神投来! “那娘………”毕方的嘴里瞬间失了声,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一屋子彪形大汉。 最可怕的是那一片连着一片气旋炸开的声音,甚至还他姥姥的有大江奔涌的声音。 毕方瑟瑟发抖的缩回了竹篓,快进去时还用爪子钩了一下秦隐的衣襟,满眼复杂。 “我说我走错了,你信吗?” 秦隐低头间眼神同样无比复杂。 这可是一屋子的修行者啊…… 而不是那些可以随便莽的山匪。 现在跑…… 应该还来得及吧。 毕方悲愤的瞪了一眼秦隐,失望的缓缓摇头,而后用爪子钩住竹篓盖一拉,彻底自闭。 一条木案被拉开时摩擦的牙酸声响起。 有名身长九尺的瘦高男人,目光阴冷站起。 这破屋之内,烛火幽幽,随着对方的身影立起,开始弥漫起阴暗。 秦隐垂着的面部,匿于一旁幽幽摇曳的残灯烛火之下,脸颊肌肉轻轻跳动。 右手缓缓探向腰后,掌心接触到琅琊匕的冰冷手柄,缓缓旋握。 少年的眼中一片冷然。 今儿,看样子没法善了了。 对方在盯着自己。 秦隐的目光落在对方的手掌、脚步之上。 步伐沉稳,是个高手。 而且应当高于气旋二重的自己。 对方盯着自己的举动,而且越来越近…… 他要逃离此地,首先要格杀的就是这名瘦高个。 那么以追星步法跟进,再以匕首刺杀之法毙掉对方。 【就这么定了!】 秦隐的视线彻底坚决。 “拿个牌子怎么还磨磨唧唧的,交任务还是领任务?” 那瘦高男人不耐烦的走向秦隐。 竹篓里的胖雀子茫然抬头。 秦隐即将握紧匕首的手掌突然一顿。 下一刻,右手忽的错开匕首,捏住另一枚物件,随意甩去。 “也交、也领。” 银牌旋转着划过空气,四周的残灯晃了一下。 秦隐的眼神如狼般望去,他的心脏在剧烈跳动。 他在赌一件…… 最不可能的事情! 瘦高男人两只随意在空中一夹,定睛一看。 听眼前之人声音不大,竟然佩银牌? 那人脸上的不耐烦瞬间消融,将牌子掷回,大手向内侧一引: “请!!” 四周的凶恶视线又同时落下。 一群彪形大汉该擦刀的继续擦刀,拭剑的继续拭剑…… 瘦高男人眼中也透出友善之意…… 眼花缭乱的一番变化,毕方已经彻底傻掉。 脑袋顶开竹盖看着秦隐,一脸茫然。 接住银牌,秦隐目光平静抬起。 他赌对了! 这里,赫然就是寻之不得的…… 金阳城,永夜地! 第67章 冢虎 羁馆残灯,永夜悲秋。 叶上秋露,人间无愁! 十六个字,铁画银钩,深印于墙壁之中,似大修行者以手指生生划出一般。 行走在永夜地宫,脚下是凹凸不平的花岗石,古朴的木案酒桌随意摆放,幽黄的灯火的在缓缓燃烧。 一群刀口舔血的刺客们或者在休整,或者在等待,每个人之间都间隔开最少三尺的距离,各不说话。 瘦高个儿看完永夜银牌之后便再没有怀疑过秦隐的身份。 反而当带着秦隐步入地下二层时,感慨说道:“你们这些银牌高手,还真是神出鬼没,这入口刚更换还没十二个时辰就能寻来。” 秦隐则压低着斗笠,仅仅轻轻嗯了一声,便不再开口。 这沉默的性子,瘦高个儿不但没有恼怒反而习以为常。 “到了,老规矩,这里的进口一个月后便会废弃。”叮嘱一声,瘦高个自行离去。 秦隐不动声色的打量四周,幽暗昏黄的油灯总在恰临黑暗之处亮起,地下二层步入时有明显的凉风拂过。 可以断定这里必然连着不止一处通向地表的通路。 永夜地宫,就像鼠巢一样,盘根在这座城市的地下。 地下二层已经没有了地表那些正经的建筑,全都是一个个幽深的隧洞。 没有任何指引,看似杂乱,其实反而更好选择…… 那就是随意走。 幽暗中,秦隐默数自己大概走了约百步,才终于看到尽头。 孤零零的黄纸灯笼挂在岩壁上,照亮了那座石台和石台后方坐着的的铁面斗篷人。 秦隐望去的时候对方同时望来。 铁面人浑浊的眼睛仿若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交任务。” 秦隐直接抢在对方前面开口,银牌压在石台之上。 “猎金”这两个字已经积在喉咙,准备等对方问出的那一刻立即答上,如此一来此行便是天衣无缝。 然而那名铁面人接下来的举动,却让秦隐的瞳孔猛地一缩。 小巧精致的银牌被铁面人轻轻捏起,压入一旁的一处半人高的铁匣里。 机括的组合声中,秦隐只感觉淡淡的凉意拂过体表。 这种感觉…… 不是第一次! 他的视线和竹篓里仰头的毕方交汇。 这一人一鸟表露的意思完全一致,这是天地灵力的非正常汇聚! 若再联想起铜台山的遭遇万里鹏的那一战,秦隐心中已经有个名词呼之欲出。 ——【灵阵】! 丝丝灵力汇聚最终在铁匣之上的玉盘之中,凝出细密字符。 铁面人看着那些字符,沙哑的开口,如金铁摩擦般难听: “永夜猎金,领赏单刺杀建江城守……确认完成,赏金……两枚中灵铢。” 秦隐身躯绷直,只感觉心脏在剧烈的跳动! 两枚中灵铢! 那就是足足两千两黄金啊。 一个任务……兑两千两黄金…… 秦隐只感觉浑身汗毛孔此刻都无比舒坦。 他没拿薛钱的腰牌换钱,而是选择接过其衣钵。 现在看来,这条路是选对了! 而毕方已经快激动的嚎叫出来了。 “爷有钱了……爷有钱了……吃香的喝辣的……” 毕方两只翅膀死死捂住自己的鸟嘴,但是那两条小腿却是拼命的跺脚。 铁面人依然注视着能够激活灵阵的机关铁匣,眼皮抬都没抬,继续淡淡说道:“按照规矩,永夜抽成五成。” “酬金,一枚中灵铢。” 咔的一声,铁匣下方某处机关弹出。 一枚闪烁着青玉光泽的圆币静静躺于其中。 铁面人将其捏起,放在石台上后,便收手沉默,静待秦隐取走。 什么!? 抽水五成? 还要不要脸了。 毕方跺脚的动作戛然而止,眼珠瞪圆。 秦隐猛然抬头,拳头捏的爆响。 这一刻一人一鸟险些同时出手! 铁面人听到了动静,迟缓的抬起头来,浑浊的眼中尽是疑惑。 永夜刺客的报酬从来都是事先确认完毕才会接下任务,现在这情况是…… 对报酬不满意? 哪怕不满意,这种情绪也不应当出现在一名银牌刺客身上。 “多、谢。” 炽烈的鼻息喷涌,字字如钢,秦隐生生压下内心冲动,狠狠将那枚中灵铢抓起。 入手寒凉,而且竟比金锭还要沉重! 下灵铢一枚可兑金百两,只有小指甲盖大。 中灵铢一枚可兑金千两,已经有半截拇指大。 这是一千两金。 这就是一千两金! 这个永夜,做的当真是无本万利的好买卖。 “可还有其他事情?” 秦隐抬头,“可能改名?” “可,是何名字?若改,猎金便从此牌除名。” “冢虎!” “猛虎蛰于石冢,是否为此二字?”铁面人沙哑问道。 “是。” 确认之后,铁面人手中出现一支毛笔,大笔在铁匣顶部玉牌上写下【冢虎】二字。 狼毫为锋,灵力为墨。 落笔时两字显现一瞬便彻底印于玉牌之中。 “还有何事?” “接赏单。” 一问一答间,铁面人将一张帛书抛来。 “自己挑,老规矩,不可多选。” 帛书拉开,秦隐的目光便落在那竖列排序的一行行字迹上。 鼻尖还有墨块研磨之后那淡淡的臭味,足以证明这些任务获取的时间不会太久。 黄纸灯笼的光芒足以照亮帛书。 秦隐有条不紊的阅读这些简要的文字。 刺杀任务……否掉。 屠门任务……否掉。 偷窃……否掉。 秦隐目光淡然,将这些赏金丰厚的单子一项一项否掉。 哪怕其中报酬不菲。 …… 无论虎王还是冢虎。 他秦隐从来都没丢掉那颗骄傲的心。 为钱折节的事儿,他这辈子学不会。 既然没有,那就准备走了。 然而当帛书准备卷起时,秦隐的目光却落在最后,扬起手。 “稍等。” 帛书重新被铺展开来,秦隐的指尖落在最后一个赏单上。 “这个单子,我接了。” 【护灵纹师仇家追杀三日,地点:金阳城郊。】 【酬金:黄阶下品灵纹图录一册,金五两。】 【要求:气旋境二重以上。】 铁面人将帛书这一栏抽出,赫然是单独插入的一条锦缎,递予秦隐。 “雇主之讯誊于背后,可自行联系。” 接过锦条,指尖摩挲着那特有的质感,沿着原路大步而回。 竟然有灵纹阵法图册。 从未接触过的领域,它与雕刻是否又有相通之处呢? 能以太一心刀纹灵脉于体内,那是否能铭灵纹于载体? 这个赏单,为他完美解决了这十日的所有安排。 临走出的柴门时,毕方不解的问了一句,为何称号如此拗口。 秦隐笑了笑没有解释。 龙行虎步,推开柴门迈出,目光深处狂傲尽起。 永夜地。 他年盛世谁记。 猛虎伏石冢,山鬼对起。 怒涛寂寞打孤城,风樯遥度天际! **** ps:祝所有《虎君》的读者猪年大吉大利行大运,阖家幸福,万事顺利!! 第68章 今夜月色正好 将斗笠丢掉,一两银子随手换了件白服素衣,用水将头发弄散。 简单的易容完成,秦隐面色如常的从酒楼走出。 等到以小路绕出此域,少年都没再碰到吕洛妃那名魔女。 “总算避开那娘们了……” 毕方先长长舒了一口气,紧接着便涨红了脸仰看秦隐,“那连鸟毛都没的地方张口就敢贪墨五成!!” “你别告诉爷说那一枚中灵铢你都准备打了兵器!”毕方怒气冲冲的说道,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架势。 “当然,就这我还怕不够。”秦隐一句话直接将毕方打入深渊。 “鸟生无望了……”胖雀子依然不甘心,“秦隐你可是连锻铁的钱都凑不出来啊。” “做完赏单自然就有钱了。” 少年边走边交错手指,琅琊匕以缭乱之姿在指尖飞舞。 锦缎绸条上写着的地点是金阳城东,距内城三里的云阳酒楼。 约定时间是两个时辰之后。 永夜也当真有趣,杀掉前来刺杀之人,依然算杀人的买卖,还真是没有违背它们的信条。 为已经开始挺尸的毕方买过果子和吃食之后,秦隐直奔云阳酒楼。 仅仅过了一个时辰,秦隐便确定了雇主。 一名面色愁苦的中年人,穿着淡黄锦裳,自从进入酒楼后便选了一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倒是点了一壶茶,只是指尖总是在无意识的敲击桌面,眼神不住回扫堂内,显得心神不宁。 秦隐的目光落在对方敲击的左手五指上。 手指修长,配着两枚玉扳指,之所以确定对方的身份,是因为大拇指上戴着一枚铁扳指。 指节并不粗壮,看气息并非练武之人。 以前在孙吾刀的木匠铺子,他注意到那个老头的左手拇指同样佩戴铁扳指。 那是匠人的标记。 所以对方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能以笔刀将灵阵誊刻于外物的……灵纹师! 只是看那气息不稳、情绪不定的样子,真不像那种久经争斗杀伐的修行者。 “倒是个谨慎之人。” 秦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起身毫不客气的落座对方面前。 中年人瞪圆了眼睛,看着秦隐那张年轻的脸孔,“这位小兄弟,此处……” “不必暗自观察,我接的单。” …… …… “我也会知道这数目少了点,只是购买阵图材料消耗甚大,钱都换成了材料。报仇里值钱的是那本引灵阵图,等三日过后定当双手奉上。” 中年人嗫喏的话犹自回荡耳畔。 秦隐打量着这间坐落于城郊的大宅院。 青砖黑瓦,桃树四五,低矮灌木修剪得也是整整齐齐、郁郁葱葱。 庭院之中还有一间凉亭,引一条溪水经过亭旁,颇有曲水流觞之意境。 这人名余均,本人仅有气旋一重的实力,乃是最低品的灵纹师,最擅长的也就是画刻最基础的引灵阵。 因为手法娴熟,画刻出的引灵牌对于那些尚未入气旋的伪灵者来说,是绝佳的修行道具。 但是,前些日自从将十枚引灵牌卖给五名劲装大汉后,他的噩梦就来了。 仅隔了两日,其中四人就找上门来,张口咬定余均的引灵牌有问题,让他们的老五在修行途中走火入魔而死。 这余均如何肯认! 他画刻灵纹近十载,面向的也仅仅是那些一心想要晋入气旋境的伪灵者们,还从未听说有这等人会用普通的引灵阵牌而走火入魔。 四名大汉直接要求余均或者偿他们一条人命,或者被他们带走。 余均自然不肯,这四人分明是存了其他心思。 四名大汉倒是也没有当场动手,而是冷笑一声,说这三日里好自为之。 得了威胁,余均自然也慌了,立即联系上通过以往的渠道,在永夜挂了一张赏单。 惴惴不安之际,没想到真有人接了。 就是这接单的人…… 太年轻了。 算了,有人总比没人好。 余均心里七上八下的坐在宅内,这几日简直茶饭不思。 “壮士……,少侠,我已经为你安排好厢房一间,这几日就……” “无需。” 秦隐回首说道:“我就在这庭院里,你就在正宅之中,三日之后人钱两清。” 余均的所有说辞卡住,只能点头应是。 毕方兴致勃勃寻了桃树上的一处凹窝窝舒服的趴了进去,准备睡他个三天三夜。 秦隐盘坐于凉亭之中,取出追星腿法开始翻阅。 此刻心无外物。 此间事了,待十日之后环刀锻好,秦隐的唯一目标就只剩晋入气旋八重! 秋蝉无力的鸣叫了一个下午,在余均眼中,那名少年静坐双盘,神态专注而平和,一页一页有条不紊的翻看一本书册。 好似心无旁骛的书生,将自己的心念与周身世界彻底隔绝开来。 清风、流水、落花、少年,在余均眼里完美的融合起来。 而这个画面映入眼中,让他想起的却是另一个属于修行者的境界术语…… 天人合一。 在大战来临之前,心如止水。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内心始终浮动的紧张与不安,竟开始悄然消退。 少年淡然的举动,无形之中给了他莫大信心。 九月的天,少了烈夏的灼热,当的起一声秋高气爽。 一个下午就在秋蝉不甘的鸣叫中悄然度过。 红雀在树上呼呼大睡。 少年静静坐于亭中。 当余均揉着眼睛从正宅走出时,金阳城里已是华灯初上。 连日的心力憔悴下,他终于睡了一个饱觉。 但是,在他眼里,秦隐依然是那个盘坐的姿态。 只是已改为闭目观想的姿态。 “少侠,抱歉睡到现在才起,让你见笑了。我已命下人去准备些酒食,不若一起?” 相比起中午,余均的语气已经变得谦逊而讨好。 少年的定力与气度,让他越来越有信心躲过仇家。 秦隐睁开了眼睛,目光平和的看着余均,轻轻吐出一字:“好。” 此次观想,结合前些日子的七百里行进,他对追星腿法的感悟再进一层。 仅仅一个下午的时间,便将追星腿法推演至中成的近半。 以一气旋至小成。 以三气旋至中成。 以七气旋至大成。 也就是说,秦隐此刻只要想,那便随时能够以太一心刀刻至气旋三重! 家中两名仆役很快便将长案铺于桃树下,两个锦织蒲团被仔细摆好,一侧便是光滑摆列的鹅卵石,曲水潺潺。 当酒食端上后,余均满脸笑容,引臂一挥。 “此季最有意境,院中这几株桃树可是罕有的九月桃。” “少侠请!尝尝我这封了五年的陈酿。” 两人分坐长案两侧。 当黄酒的酒封开启之后,桃花树下顿时弥漫起黄酒独有的醇香。 桃树上胖雀子的鼾声戛然而止,睁开眼睛。 月如轻纱笼下,两人对坐。 黄酒已温好。 “请!”余均端起酒盏。 秦隐心口里的酒虫已然探头,端盏对碰,一饮而尽。 温酒入喉,一股暖流淌过牙齿,缠绕舌苔。 最后暖洋洋滑入喉头,将肝肠都捂热。 然后一股暖流顺着血脉奔向四肢。 热了双脚,红了脸颊。 “好酒。” 秦隐闭上眼睛,回味余香。 树上,胖雀子红了眼睛。 树下,桃花铺满月色。 院外,四人抱臂,人影分立。 “这三日,就拜托冢虎先生了。” 余均再取出一盏温酒,递予少年。 桃花再落一瓣。 秦隐接过酒盏,却没有饮下。 而是轻放于案桌,眼皮低垂。 “不必三日。” 淡淡的话语中,桃花惊落。 少年立起,淡然转身。 “今夜月色正好。” 身后,余均满面愕然。 第69章 桃花树下酒尚温 月色中,宅院大门处,四道人影静静而立。 没有夜行衣,没有遮面。 四名彪形大汉就这样静静抱着胳膊,冷目望来。 “千兴宁。” “千兴平。” “千兴乐。” “千兴阳。” 四人依次开口,自报名号。 “……特来拜会余均先生。” 站在最前的那名腰缠狼皮大汉,面上有道蜈蚣状的刀疤,上前一步,冷笑道:“某家千兴宁,看样子今日这宅院要见血了。” 月光照在他们的面孔上,余均的身躯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没错,就是这四人…… 就是那四名将他逼的如丧家之犬一般的客人。 他们的眼神中泛着诡异的淡淡绿光。 对方何时进来的,自己这名气旋一重的修行者完全没有察觉。 如果不是冢虎先生…… 恐怕自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有着刚刚酒力的催动,再加上心中恐惧,余均的额头的开始浮起细密汗珠。 咕嘟。 喉头下意识吞咽口水,余均的目光开始泛起惨然。 因为这一刻,四名大汉的身上,同时腾起气旋炸开的声响。 那是连成一整片的……属于修行者的声音。 气旋二重、三重…… 四重…… 对方实力已经远远超出了他所下赏单的标准。 冢虎先生,只有气旋二重啊! 这点之前交谈时已经肯定。 “冢虎先生……”余均绝望的眼神望去。 却见秦隐平静扫过四人之后,“名字太多记不住……” “一并上吧。” 淡淡的四个字,如飓风掠过庭院。 一时间鸦雀无声。 凭石体与青牛劲,他可斩气旋三重。 再加气旋二重,以及固化小成境界的追星腿。 足可杀气旋五重。 这几人当中,最高只有气旋四重。 所以,从他们展露境界的那一刻,战斗就可以告终了。 对于秦隐来说,这不叫自大,而仅仅是… 基本的自我认知。 咯吱! 拳头紧握间骨骼爆响,只见站在最前的四兄弟之首千兴宁脸色猛地泛起铁青。 “小崽子,夜路走多,大话太满,容易横死!” 语音落下之际,气旋四重的千兴宁太阳穴高高鼓起,那条青筋毕露的右臂猛然膨胀一圈。 四枚气旋中积蓄的力量霎时绽放。 肉眼可见的血雾从汗毛孔中蒸腾而出。 钵盂大的拳头上,四枚指虎在月下泛出森寒光泽。 话音落地之际,千兴宁已然大步奔腾起来。 每一步落下都仿若雷声惊奇,园中伏地的落叶此刻被带起如长龙。 奔行如千军,声势撼人摄心! “吃我一拳,狂阳裂狮!!” 那狂绝之势,一拳之下足以撕虎裂狮。 余均脸色刹那惨白。 在他眼中,少年仿佛被彻底震住,一动未动。 直至…… 那枚撼山之拳即将抵达少年头部的一瞬。 庭院之中的一切都仿佛慢了下来。 秦隐眼皮低垂,仅仅是轻轻后撤半步。 脚跟落地的刹那,一地桃花惊散如雾! 空气仿佛凝实如台阶。 余均张大了嘴巴…… 他就看着秦隐就那样简单三步,直接踏入半空。 一个令人窒息的动作定格于所有人的视线中。 鹞子翻身间,单脚甩至最高处。 下一刻,震撼如流星坠落! 追星腿法·第七式—— 【风坠瑶光】! 这一脚,卷起狂风如龙,直将破军星从天顶扯落,摇曳漫天星辉。 千兴宁仰首间,瞳孔之中先是泛起惊惧,紧接着便是狠辣。 佩戴指虎的一拳,猛然上翻。 拳脚相交间似流星与山峰相撞。 山石刹那被轰为齑粉。 余均的嘴巴此刻已经足以塞进一枚拳头。 他就那样呆傻的看着。 看着千兴宁那九尺身高,在一层桃花崩散间,瞬间压短…… 整整一半!! 轰! 秦隐终落地。 惊起的气流夹杂着落叶与桃花,狠狠砸在余均脸上。 烟尘散尽间,所有人的心脏都仿佛被大手狠狠一握! 曲水畔。 千兴宁半个身子已经塌陷至模糊,不成人形的躺在地面,铜铃大眼茫然望着天空。 瞳孔之中的光泽,彻底黯淡。 千氏余下三人,面色惨然。 “你是何人?” 落花浮空,少年从中踏步而出。 “永夜,冢虎。” 千家兄弟,脑海中那根弦崩断。 永夜之险,恶名昭着! 谁曾想这淡然少年,竟是一名永夜刺客。 “杀!” 这一声,三人终于并肩而上。 秦隐仰看星辰。 北斗九星,七见二隐。 这一式,当参北斗! 少年负手,起脚间,漫天星辉散乱。 灵纹师余均,从未见过一人能以气旋二重境踏出漫天星辰乱影。 如惊涛拍岸,荡起千堆雪。 千家三人,如浮尘般被淹没在层层崩散的浪花间。 人影一触即分。 三道身影在血雾中崩飞,重重落地。 秦隐负手,淡然低首。 千兴阳躺在地上,余光扫过已无生机的兄弟们,大口鲜血涌出嘴角,却犹不肯咽气:“我等兄弟一路西疆至此,终年打雁……终被啄了眼!” “我不甘心——” 咔! 一声,秦隐一脚踏碎他的咽喉。 “一家人,最重要的是整整齐齐。” 声音袅袅徘徊于庭院。 少年转身走向凉亭,盘膝而坐。 端起那酒盏。 “请。” 秦隐一饮而尽。 雀子忘了咀嚼,余均忘了回礼。 那一夜,星光阑珊。 桃花树下,一盏酒尚温。 …… …… 这一顿酒,几乎搬空了某人的酒库。 喝到最后,醉醺醺的胖雀子非要拉着余均划拳。 但那可怜的中年人,接连经历大悲大喜,早就不胜酒力趴了下去。 好在,临倒之前,还记得将酬劳交给秦隐。 除了约好的《引灵阵图录》和五两金,还多送了秦隐两块白玉牌和一把纤细精致的刻刀。 这等护卫赏单,不同刺杀。 任务完成时便可人钱两清。 秦隐想说道谢时,看到那已经趴在长案上打呼的余均,笑了笑,起身。 “宝一对啊,哥俩好啊,三星照……” “四喜财啊,五魁首啊,六六六……” “六六六……六六……” 胖雀子吐着一条大舌头,含糊不清的挥动右翅,明显是喝多了,卡在六六六上无论如何也继续不下去。 打了个嗝还险些把余均的一头黑发给引燃燎掉。 “别六了,随我走。” 秦隐一把抓起这只胖鹌鹑。 “别拦我,爷还能喝!六……” 毕方还睁着眼,下一句就直接打起呼噜来。 皓月当空,云淡风轻,少年携鸟而行。 他终于凑足了锻那柄刀的钱。 更是为自己某了一份足以吃喝无忧的财源。 那就是和雕工同出一源的灵纹之法! 不过在第八日寻樊云海之前,他却并不急习练,而是要做另一件事。 那就是以太一纹天之刀,入气旋三重! 第70章 刀成 九月十二日,辰时。 金阳城东,依旧是距内城三里的云阳酒楼。 后院客栈三层上房之内,阳光柔和洒入,盘膝而坐的少年睁开双目。 没有理会已经被汗水彻底浸湿的衣物,而是将目光投到并拢而出的双指之上。 秦隐脑海之中,尽是这八日的修行感悟。 这次连他都没有想到。 当自己对追星腿法的参悟达到一定程度时,这第三气旋的到来…… 竟比预想中的还要早了整整三日! 观想和实战叠加到一起,让他对这门腿法的感悟已经超出了铭刻第三气旋的地步。 所以,以太一心刀刻画之时,一切都是无比的自然。 双指之下,刀走龙蛇,灵脉随之而出。 那种状态下的秦隐,甚至都无需再回忆脉络之图,似乎本就如此一般。 其中畅快之意,就好似打了一套拳,战意正酣。 而那割裂灵魂般的剧痛,则更加激起了秦隐心中的血性。 壮志如龙,意气如虹。 这第三气旋的三百灵脉镌刻,尽显少年峥嵘。 八日之功,凝一气旋。 此等速度,秦隐不知道放在偌大的天武王朝会排到何等地步。 但是他敢肯定,自己…… 绝对已经碾压九成以上的修行者! 当秦隐从地板站起时,浑身骨骼爆响。 最清脆的却属于那短促的三声气流炸裂。 这第三枚气旋,他刻在了左腿之中。 从此之后对敌,左右腿皆可强攻。 追星腿法中成之路,已走了一半。 躺在一旁地板上挺尸的毕方,一个激灵打了滚站起来。 黄豆大的小眼直勾勾看向秦隐。 “这就成了……气旋三重?” 胖鹌鹑围着秦隐噔噔跑步转了一圈,难以置信。 “那个余均家里的黄酒这么猛?喝了一顿就和打了鸡血一样?” “要不然再去找他喝一顿,爷再分一滴精血灌注到你脉络之中,你且试试。” “没准下一次就六日铸气旋了。” 说着说着毕方就有些跃跃欲试,那贼兮兮的小眼瞄着秦隐全身的几个要害部位。 这样等日后它堂堂毕方大爷,就可以站在秦隐肩膀上向别人吹嘘这是自己的功劳了。 噌! 琅琊匕抽出,森寒的刃尖对准毕方。 秦隐面色不善。 要不一次把这想法给按死,就以毕方这龌龊的性子,绝对能在他熟睡的时候来一发鸟血入体。 毕方踱步的姿势僵住,而后便若无其事的跳到秦隐手腕上,用翅膀压住秦隐的手掌,语重心长。 “对自家宠物这么凶作甚?” “你我兄弟之间,如此好说话,何必动刀。” “爷以后不提就是了。” 等到秦隐终于将琅琊匕收了回去,毕方脖颈后那炸开的一小撮红毛才终于落下。 太他爷爷的吓人了。 动不动就用那破刀子吓唬人。 真当本圣尊好欺负啊。 “吃点东西走了,去看看那把刀怎么样了。” 秦隐递过来一盘炒熟的花生。 毕方眼睛瞬间亮了。 “好嘞!” 胖雀子美滋滋的吃起了炒花生,至于刚刚的豪情早就被抛在脑后。 …… “客官您要出去,咱们云阳酒楼四周可是有不少出名的铺子……” 店小二看到秦隐后,脸上挂着笑容为秦隐掀开帘子,同时不忘专业的介绍两句。 秦隐点头道谢后走出了云阳酒楼,直奔东南瓮城而去。 一袭浅蓝色的布衣短袍,再将斗笠拉下,在人群熙熙攘攘的金阳城中毫不起眼。 秦隐特意避开了先前曾走的竹影街,再次来到东南瓮城。 铸锻师的匠坊之前依然客如云集。 樊云海的铺子前,依然是冷冷清清…… 秦隐看去时,还是一堆散乱丢到一起的刀剑。 比上次时少了几把,想来是这几天卖出去的。 看不到樊云海本人,但铺子外的炉子却在喷吐浓烟。 里面更是传来一下一下沉重的锻打之声。 咣! 咣! 仅仅听这有节奏的声音,便仿佛看到锻师持巨锤一下下夯击刀胚的画面。、 而且,秦隐最重细节,他听了五十余声。 每一次锻打的间隔惊人的一致。 就连每一次锤锻的重尾音都是同样长短。 樊云海是个有本事的人! 听到锤锻之声停在七十二后,秦隐向着铺子里朗声开口:“樊师傅!还请一见。” 一声轻咦后,木门拉开,露出一张黑乎乎的大脸,赫然是樊云海。 他定睛看到秦隐后,抚掌哈哈大笑,连忙走出。 “我还正寻思你小子几时来,结果这就来了!” “你不是说过若有寒铁,便在最后两日过来寻你么?”秦隐咧嘴笑道,直接抛出一物。 樊云海下意识接过,眼睛立即瞪圆。 “这是可兑千金的中灵铢!?” 半截拇指长,青玉色泽,却极为沉重寒凉。 这分明就是一枚实打实的中灵铢。 樊云海这毛脸汉子,不禁吃惊的望向秦隐。 他当时也就随口一说,最多以为秦隐顶天拿来半枚到一枚下灵铢。 谁曾想,价值千金的寒铁就这样到了他手里。 “正是,都加进去吧。” 秦隐又抛来一枚锦袋,樊云海接过打开。 十两散金! 樊云海定睛打量秦隐,换了衣物,但也是那江湖散客们最常见的布衣。 全身上下真看不出有半点值钱之处,却偏偏能随手掷出千金。 少年目中更是没有半点对钱财的怜惜。 这份豪情,就足以让人心折! “可还够?” 樊云海一愣,然后黑毛大脸咧嘴大笑:“当然够!一枚中灵铢融入锻铁,足以为正反两刃开锋!这兵器足以晋入宝兵之列。” “六千锻不够……今日老子就推了这旁人生意,为你锻足一万之数!” “进来!帮我打下手。” 铺门拉开,热浪轰然从中喷涌而出。 秦隐嘴角咧起,跟着踏步而入。 “可有力气?”樊云海头也不回的问道。 “有。” “手可稳?” “稳。” “哈哈哈,月升之前这刀一定为你锻好!” …… 咣! 巨锤锻击之声此起彼伏。 两个大老爷们加一只胖雀子窝在铁匠铺里。 挥汗如雨。 当最后一次淬火时,秦隐止住了樊云海的举动,看着那边老神在在的毕方。 “这最后收尾的火,交给你可好?” 毕方眼睛一亮,嘎嘎大笑。 “爷才是最重要的一环呐,那毛脸黑汉,且让尔等见见世面。” 在樊云海目瞪口呆的眼神中,一道炽烈近乎纯红的火焰刹那灌注至锻炉之中。 轰! 火苗掠过刀胚的瞬间,就将那精铁烧至通红,更引起了惊天的火舌直接从屋顶烟囱喷涌而出。 “好了!” 在秦隐提醒之下,樊云海慌忙抽刀,来这最后一淬。 滋! 整整一人高的巨缸,盛满的蒲水瞬间沸腾。 “成了!!” 樊云海激动大吼一声,双臂握紧铁钳,肌肉坟起间猛地抽刀。 那颗悬于西山之巅的巨大夕阳余晖,透过窗格映来。 刀身尚未磨砺就已是秋光潋滟。 最震撼的则是那刀刃处似大片火烧云一般遮掩不掉的赤红。 森寒的金铁之意腾起! “我樊云海今日……竟将寒铁刃锻成了火云红!” “整整一万两千锻……好一口宝刀!哈哈哈哈,且等我为你配齐刀具,砥砺开刃! 樊云海疯癫大笑道。 第71章 醉今朝! 一个时辰之后。 夕阳彻底落下。 樊云海双手捧着一柄远超自己身躯宽度的,以珊瑚和绿松石为饰,金银错丝工艺制成的带鞘长刀。 刀柄是以精心仔细打磨过后的黑犀牛角制成。 单看那卖相,就足以让人心折。 “刀长六尺七分,刀重六十二斤。这已经……远远超出了寻常单兵的定义。” “这刀甚至比长兵都要沉重,上等寒铁掺杂后的刀刃,削铁如泥!” “我老樊本以为此刀至宝兵下品就是极致,谁曾想那淬火之后出现的火烧云纹,却让这柄兵器再晋一品!” “不辱所托,刀成!” “请公子为此刀赐名!” 樊云海眼神密布血丝,瞳孔之中尽是期盼。 秦隐单手握住那质感十足的刀柄,猛地一抽。 弦月初生,光辉洒下,这柄森寒凶兵将整个铺子都映亮。 再看到一次,樊云海依然是满目惊艳。 他都没想到这柄远超寻常兵器,更带着丝丝不可名状威严的宝刀,竟是在他手中锻成。 那沉重的质感,无时无刻不在反馈于掌心。 夜风拂刀刃,神哭鬼啸。 “就叫……【醉今朝】!” 秦隐抬头,唇齿间声声如铁。 他年笑傲红尘,万里如梦。 今朝江湖有酒,策马横刀。 豪散千金井巷,无庸人扰! 再抵锋芒万军,寒光破晓。 反手一收,金铁交击,长刀归鞘。 …… 樊云海心中尽是澎湃。 直至多年后他也不曾忘掉那一幕。 月色下少年横刀,眉宇间尽是坚毅。 这等少年豪侠,若不横死,他日必将崛起于这天武万万里江湖! “好刀,好人,好名字!” “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少侠一人立志,竟有万夫莫敌之勇。能为此等人物锻刀,是我之荣幸!” “在下樊云海,乃东离剑庐入世弟子!今日此刀锻成,心中有感,只觉不枉这出世后蹉跎十五载。” “今后不做这世俗买卖了,明日启程归宗门。不知兄弟姓名,他日若逢,我樊云海愿再为少侠锻刀!” 樊云海一双铜铃大眼,尽是爽朗。 “在下秦隐。樊兄,此去一别,山高水远,待日后剑庐你我相聚。” 秦隐持刀抱拳,掷地有声。 江湖有酒,少年豪情。 “请!” 那毛脸黑汉畅快大笑,这是他十五载入世锻刀,最痛快的一次。 …… …… 少年身负醉今朝,在月下大踏步离开瓮城。 华灯初上,市井巷道中,人声鼎沸。 毕方得意的躺在秦隐肩膀上,嘎嘎大笑,每次都是险些滚下来。 “秦隐小子,爷最后那一口圣火,可是直接帮你把那刀刃处的杂质,彻底灼清。看到那似云一样的火纹了吗,那就是爷给你留的记号。” “省的以后不知道记住爷对你的好。” 平日里每次都嫌弃这胖雀子贫嘴话痨,但唯独这次,秦隐每个字都听了进去。 他站定,侧头看着那得意洋洋的胖雀子。 毕方的嗓子瞬间仿佛塞了炭,警惕喝道: “贼小子你想作甚!” 秦隐笑了,只是那笑容的在毕方眼里却无比危险。 仿佛有什么不可预见的事情即将发生一般…… 肥雀子脚下悄悄向外挪了挪,准备看时机不对拔腿就跑。 “赏你串糖葫芦。” 秦隐将铜板抛给路边老丈,拔了一串红果果递到毕方面前。 毕方愣住,瞬间眼中浮起泪花。 “你他娘的对爷这么好干啥?” “算了,这次爷就不跟你计较了,以后可得多给爷买红果果吃啊。” “这果果真甜……” 肥雀子很快就沉浸在香甜的海洋之中。 秦隐咧嘴笑着,江湖啊,有这贪嘴怕死的鸟随着,才不乏味。 …… 当少年行走在青石古巷之时。 一名双眸似水含烟的妖娆女子,披着轻纱进了南郡抚军魏钧南的大宅子。 纵有薄纱遮面,单单那双眸子和眉心那点殷红,便让人足以迷醉其中。 抚军府之中的下人们远远看去,无不惊艳称赞。 女子行走间婷婷袅袅,目光如秋水潋滟,每人望去更是都觉得美人凝视自己。 那双欲迎还羞的目光,更是让人心痒不已。 “原来这就是从东离过来的歌姬!真无愧于歌姬东离甲天下的美誉。” “听闻洛月大家在东离那边可是美誉载身,咱家魏老爷可真是有牌面。” “那是,堂堂南郡抚军大人,就连那些平日鼻孔朝天的宗门见了都得给三分面子,更不用说一名歌姬了。” “真他娘的漂亮,魂儿都要被勾走了。”有名鼻孔外翻的杂役,在看到佳人不经意间回眸时,差点连口水都流出来了。 啪的一声,旁边一人直接扇在他的后脑勺。 “赵老七你他妈醒醒,这等绝世娘们,是你能觊觎的吗,那是老爷才能觊觎的。” 鼻孔外翻的赵老七怒目回首,却在看清身后之人时瞬间变成笑脸,“管事说得对,那是老爷才能觊觎的上等娘们。” 周围一片压低的笑声。 今晚的魏宅格外热闹。 薄纱之下,佳人肌肤细腻如雪,嘴角轻轻勾起一个弧度。 明明是讥讽却还犹自带着七分媚意。 以她的修为,足以将耳畔一切私语尽收于心。 那些庸俗之语传入耳中,换来的仅仅是一道讥讽。 若在极北之地,等她吕洛妃走时,定然一并杀了。 不过这南郡抚军府…… “洛月大家从东离远道而来魏府,绝代仙姿,我魏钧南只睹一眼,就觉得这浑身上下通透。魏某是个粗人,这些俗物只为大家作接风洗尘。” 一名身着鱼鳞重铠的男人大笑着从府邸中迎出,单看面容也就三十四五的模样。 但若加上那身上尸山血海的气势,却让人不敢直视其面。 他挥手间,身后仆役早已端上美玉十枚,黄金百锭,更有珊瑚四座,珍珠一斛。 月辉与灯火照耀在这些物件上,泛起的色泽足以迷乱人眼。 偏偏这面遮薄纱的婀娜女子,目中毫无贪恋,而是将一双妙目落向那将军模样的男人,柔声软语道:“魏钧南将军神威,看的小女子心折,心中钦佩不已。只是……” 声音婉转,突的一顿。 魏钧南眉目蹙起,“有招待不周之处,洛大家但讲无妨!” “将军之才堪比星辰,只是家中之人却多有粗鄙言语,有些寒了小女子的心呐。” “那鼻孔翻面之人和他身边……” 葱白玉指探向一侧,婀娜女子泫然欲泣。 魏钧南横眉怒目,猛地看向赵老七,“大胆下人,竟敢对我魏府的贵客无礼!” “将那两人拖出去,杖毙。” “将军……”女子抬头,眼眶通红。 “无需为这卑贱之人求情!这是我魏钧南失了礼。” “洛月但凭将军做主。” 娉婷身影微躬万福,偶露的娇艳之姿,让众人在心惊寒颤的同时,也在感慨此间风流甚至难以作于画中。 只是无人看到俯身低头间…… 吕洛妃的瞳孔深处只有不屑和高傲。 第72章 齐聚金阳 将军一怒,浮尸百里。 无人关注次日蒲水河畔又多了两具尸体。 反而东离歌姬洛月入魏府的消息,成了近日金阳城的大消息。 就连金阳三虎之一的陶庆虎回城之讯,也被盖了下去。 胸骨塌碎的陶庆虎,终究是在重金之下被救了回来。 有着灵山医谷弟子的圣手妙药,这养了十日,已然给神医将骨头接了回来。 只是这一个月内他没法再做剧烈活动了。 “该死……该死,我要杀了那个人,我要见表兄,我要他发兵为我报仇!” 陶庆虎进了魏宅,想起之前种种委屈,便直接红了眼睛。 旁边的下人拉都拉不住,直急得喊道:“魏老爷正在招待东离歌姬洛月大家,昨日刚杖毙了两人,您是不是等等?” “洛月大家?什么洛月大家?” 急匆匆的陶庆虎突然一顿,疑惑回头,“……东离歌姬?” 咀嚼这四个词,他那双眼睛里浮起亮光,“莫不是那歌喉妖娆勾人,身姿袅娜,顾盼生辉的江南美人儿?!” “小老爷说的是,正是东离美人。” 陶庆虎嘴角咧起,伸出舌头舔了下嘴角,“走,带我去看看。” 下人顿时脸色愁苦,陶庆虎在金阳城里一向横行霸道,但这都是有魏钧南做后盾。 若是小老爷贪恋歌姬,触怒了魏钧南,那么他这带路的必死无疑。 “怎么?犹豫作甚。” “小老爷还是别为难一个下人了,主人今天心情难得不错,估计是对洛月大家有意,所以……”魏府的大管家此刻悄然出现一旁,低声说道。 陶庆虎皱了皱眉,但很快舒展开来,摆摆手,“放心,我陶庆虎还没那么混账。先带我去求见表兄!” 大管家点点头,悄悄摆手示意下人离开,而后舒臂引路,“小老爷请。” …… 咯噔,咯噔。 清脆的马蹄声有序响起,那些气息凶悍的城门卒同时望去。 清一色的雪白龙驹,七驾奢华马车,直向城门而来。 “来者何……” “少废话,带路去见魏钧南。” 一名骑卫策马而至,随手丢出一面金牌,冷声喝道。 城门卒定睛一看。 【九江王府】! 顿时心中大惊,惶恐伏地,“请将军车队随我等前来。” 尽显奢贵之气的车队,毫无停歇,在城门卒的带领下,长驱直入金阳城。 最中那辆马车,珠帘轻轻掀起一角,露出一双清澈灵动的眸子,眼神发亮的注视着那熙熙攘攘的人群。 尤其是远近商贩叫卖之声此起彼伏,拱桥之下更是有不少新鲜玩意,热闹非凡。 “张袂成阴,比肩接踵,这金阳城有意思的很呐。” 看着眼前盛景,小郡主微微点头,那一双弯弯如新月的眉毛下,眼角皆是惊奇。 “刚好谢家叔叔不日也要来此地与魏钧南交代一些事,那本郡主且在这魏府居住几日,等游玩一旬自然随之返回王府。父王想来……也不会怪罪。” 那清澈的眸子中,想到此处尽是笑意。 燕瑶满意的放下珠帘,揉揉脸蛋儿,努力让自己的开心从脸颊消退下去。 瑶儿在外,当显九江王府威严。 这可是父王大人的原话呐! …… …… 金阳城里发生的种种,自然和秦隐扯不上关系。 他不知道,更不关心。 因为他此刻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本册子上了。 “引灵阵法,乃灵纹师修行的基本图纹,以灵物为载体,参照天人灵脉之络,加以改善,画刻固化。” 翻看余家祖传的《引灵阵图录》,其中还有着颇多注解。 哪怕余均天资愚笨,但有这手艺,也足以保证一世富足优渥。 在余均看来,或许秦隐仅仅是对灵纹之法感兴趣,但他并不认为秦隐会有修行灵纹的耐心。 因为修习灵纹之功,除了要有能够推演灵力运行的悟性资质,还需要一个更重要的因素。 那便是天生一双巧手! 灵纹师以及将来衍生的灵阵师,可都是靠那双手吃饭的! 桃花庭院一战,余均看到的秦隐,可是用腿的! 他估摸冢虎先生的功夫,都练在那一双灵活的腿上了…… 可惜的是,余均不但推测错了,而且是错到天南海北。 那灵动无比踏之如风的腿,只不过是秦隐将小成的追星腿法纹刻固化的结果。 秦隐全身上下,最大的依仗。 正是那双手和那颗心! 身处阿鼻地狱亦敢大笑醉酒三千的狂放,身受戮心之痛亦不会动摇分毫的坚毅。 “习得太一纹天录后,再看这功法……” 秦隐自言自语中不胜唏嘘。 “怎地,找到亲人了?”泡在酒缸里的肥雀子露出一只鸟头。 “喝你的酒!”秦隐直接用盖子将那泡肥了的鸟脸给压了回去。 “这条路简直就是为我秦隐量身定制一般!”少年胸怀激荡。 修行一路,若要所进,不外财侣法地。 秦隐本来有的只是一个【法】! 但从今之后,他似乎要有财了…… 小到修行辅助的阵牌,大到汇聚天地灵力的阵法,在修行世界里,从来都是不会有够的硬通货。 “当真不要脸,哪有这般吹嘘自己的。”胖雀子奋力顶开坛盖,扯着喉咙骂道。 “再多说一句,今日的酒便没了。” “爷……”毕方一急,张口就要再骂。 “习完此法,我们的钱恐怕将会源源不断。”秦隐补充道。 “爷……爷!爷爷威武霸道。你抓紧修行,本圣尊为你护法。”胖雀子口中之话强行一转,眼中怒意瞬间消散,满脸谄媚。 说完之后,胖雀子飞起到窗口,趾高气扬的巡视四周。 看到这只下限和上限皆无的胖雀子,秦隐又气又笑。 将所有繁杂念头抛出脑外。 他的所有思绪开始沉浸在《引灵阵图录》之中。 最简单、最基础的一个引灵阵,却需要在巴掌大的地方刻下足足四千七百画。 根本不是人体三百灵脉那么简单的数量。 其中纹路图案,在册子里用了整整二十二页来讲解。 这些纹路,若是让普通人看来那肯定会和天书一般。 但在身负太一心刀的秦隐眼中,每一页的图纹…… 分明就是一个个灵力回路。 将死的纹路刻活…… 这就是灵纹师的本事! 如果画刻成功,那载体便成了一枚真正的引灵阵牌。 不过这牌子的使用寿命与效果,与灵纹师的手法与载体的材质有一定关系。 那么自己练手的话…… 就先别用余均赠送的两块白玉牌了。 先用个木牌试试? 至于刻刀…… 秦隐的视线没有落在腰间,反而落在一旁的矮案上。 一柄狰狞的森寒匕首,静静放置。 第73章 雨轩桥下,少年独秀 琅琊匕! 秦隐的惊艳雕功,那可是能够被孙吾刀看上的存在! 连那个修为高到看不到边际的老头都称赞,普天之下凤毛麟角。 并且秦隐最擅长的工具,不是刻刀而是匕首! 以琅琊匕的锋锐特性,以他的熟练程度,足以在任何材料上尽情构图而无需花费过多时间去反复刻锉。 想到此刻,秦隐目光安稳下来,起身落座,拿起琅琊匕。 随手取过短案上的一块木牌。 刚刚记下的灵纹线路开重新浮现于脑海。 握着匕首的右手轻轻颤动,若仔细看去便能发现随着秦隐手腕的摆动,刃尖竟以灵蛇之姿在木牌上蜿蜒而起。 引灵阵在余均的手册里被拆解成了二十二个步骤。 那就意味着一个简单的引灵阵就足足有着二十二个灵力回路。 先从第一道开始…… 琅琊匕与木牌接触时,那坚硬的梨木牌仿佛豆腐一般毫无阻隔。 刀刃切入木牌轻轻一划,一道带着韵律美的纹路自然印出。 依然是雕刻。 区别就是刻物和刻线的区别。 短案旁,少年目不转睛,手掌始终在以一个特定的频率在极速的抖动。 暖暖的阳光洒满房间,毕方瞪圆了眼睛,大张着嘴巴,注视这安静的而和煦的一幕。 明亮的光线下,一切都那么清晰。 秦隐的手指很长,也很有力。 他的神态专注,似乎这个世界只剩下眼前的木牌和手中的刀。 窗外青旗卷动,微风吹散了云霞。 屋檐下的孩童嬉戏打闹。 窗内,少年目光温和而平静。 随着木屑纷飞,在毕方那双泛起淡淡火焰瞳孔之中,木牌上已然出现一道曲折却完整的回路。 这是第一道…… 重新落刀,又是一笔镌刻到底,肉眼可见的从青涩到熟练。 这是第二道…… 毕方的小舌头不断在空气里打转,却唯独不敢发出一个字,生怕惊醒了这安静的少年。 半个时辰过去…… 一个时辰过去…… 两个时辰过去…… 秦隐的动作没有一丝走形。 他的手依然是先前那般稳重。 突然,少年的手一顿,毕方的心也跟着一跳,仰投去询问的目光。 “刻好了。” 秦隐笑了笑,拿起那枚两个手掌大的木牌,炫耀似的对着毕方晃了晃。 那个神情,就像他当年初入伍时第一次学会木刻。 “第一次刻,就成功了?!”毕方险些将舌头咬下来。 “成了一半,这块木牌不够大。” 毕方差点身子一歪从短案摔下,它恼羞成怒的问道,“什么叫这木牌不够大!爷也是见过世面的,余均那老小子递给你的白玉牌只有半个巴掌大!你这玩意都四倍于它了,才只刻了一半!” “难不成你想刻一个引灵蒲团让人坐在上面修炼,哈哈哈哈。” “嗯,也不是不可以……”秦隐思索了一下,突然觉得这个好像可行。 砰的一声。 毕方头冲下扎进了地板。 “修行阵牌,就是将纹路尽可能的交叠在一起,这样激活阵牌时,灵力腾转间才能更快的被使用者吸取。但是这就对灵纹画刻的精度提出了较高要求。” “而我为了尽可能的保证刻画成功,则选择了一个偏笨的法子,那就是将灵纹的面积扩大,这样虽然刻画的时间长了些,但只要保证画刻者的手平稳,那么便可以极大程度削减引灵牌对精度与密度的要求。” 有了毕方的提示,秦隐确实发现这似乎是一条可行之路。 只是……以白玉牌的材料价格和成品阵牌的价格对比,若是刻的蒲团那般大而功效一样,怕是得赔的倾家荡产吧。 “我先熟悉纹路,然后再一点点压缩,此路可行。” 分析到最后,秦隐的语言已然坚定无比。 “那现在呢?”毕方将鸟喙从地板中拔出。 “现在先试试这阵牌能否用,哪怕半枚阵牌……”秦隐手掌贴紧木牌,闭目开始尝试感应天地灵力。 那些如片片雪花的灵力只要落入引灵阵牌,便能自行激活…… 他要看看这半枚能够坚持多久,是不是不用白玉牌也能…… 砰! 木牌炸碎,纷纷扬扬。 秦隐睁开眼睛。 “你小子吸力这么猛?”毕方惊呼道。 “木牌承受不住灵力,一点也不行。”秦隐面无表情的说道。 “所以……”胖雀子有些没反应过来。 “还得用白玉牌雕刻。” “爷不管什么牌,就问一句白玉牌不够怎么办?” “你和我出去卖。”秦隐起身,将琅琊匕别在腰后就开始收拾东西。 毕方一个激灵,难以置信的看着那心比天高的少年。 竟然让它堂堂毕方大爷,出去……卖!? …… …… “卖引灵碟了!硕大无比的引灵碟,一片顶过去五片!” 金阳城最为热闹的雨轩桥下,一只扯脖吆喝的红雀子,短短半日便吸引了不少看乐子的人。 和那些纯粹好奇的顽童不同,人群中还是有不少江湖客的。 那些人目光犹疑的看着老神在在的摊主,又扫过胖雀子身下的长案。 一排十二块白玉牌。 最大的有面盆宽,最小的巴掌大。 摊主的面容被斗笠遮住,但看下巴上尚未长出的胡须,想来年纪也不会大。 毕方脸臊得都快滴出血来。 他娘的秦隐竟然将手里剩下的四两金都买了玉牌。 标准的下品白玉牌一锭银一块,当然还有大号的,只是价格不一。 秦隐买了整整十二块!!从大到小简直齐全。 要不是客栈的费用已经提前支付,现在它就得陪着秦隐睡大街了。 【疯了,都他娘的疯了,爷不叫毕方,你们都不认识我……】 胖雀子紧闭双目,继续在那扯着嗓子高呼揽客。 别说,一只会说话的鸟当真比人能招揽生意。 不过一日光景,这个小摊子便在闹市之中吸引了大批目光。 尤其是在看到那戴着斗笠的老板随手以匕首在白玉上龙飞凤舞的动作时,都不禁心中一凛。 街井巷市的吵闹对他根本没有丝毫影响。 这一手露出,就让人们对这红雀的吆喝信了三分。 只是这灵纹师公然摆摊,以前还真没见过啊。 但那些尚未晋入气旋的伪灵人们,早已按捺不住了,盯了一会确认这是个有本事的店家后,便急忙冲到最前,“老板,给我来一块!我要那个顶五片的大引灵阵牌!多少钱!” 斗笠微微抬起,没人看到秦隐那抽动的眼角。 毕方说的竟然还真有人信。 那玩意是他第一次雕出的东西,那大玉牌的成本就有2锭银…… 这灵纹师还真是烧钱的行当啊。 只是想想这玩意的功效恐怕有巴掌大的灵牌五分之一就不错,秦以很有良心的比了个二。 “两金!?” 嗯?秦隐感觉好像哪里不对。 “哈哈哈,不许反悔,我买了!”一个穿着锦缎袍的胖公子兴奋的大喊一声,直接将二两金放到秦隐面前,然后抱起那玉白蒲团就跑了。 毕方看得瞠目结舌。 这就……回了一半本钱? 胖雀子顿时眼中燃起兴奋,它激动的看向剩下五块玉牌。 “看到没有!先买先便宜喽!” 这一声直接引爆了人群的购买欲。 人浪差点将摊子给冲倒。 秦隐面颊抽搐的比着二…… 他只要二锭银啊。 结果那些人疯了似的将二两金塞入他手中。 先抢大玉牌! 可这帮人谁知道越小的效用越好啊! 短短半柱香的功夫,秦隐摊子前的人便散开了。 实在是到最后,那半个巴掌大的玉牌,店主还比两根手指,买家开始犹豫了。 寻常的引灵阵牌也就一两多金,这个忒贵了…… 黑心的家伙! 于是人群又散开了。 留下守着一堆金子凌乱的秦隐和幸福的快要昏迷过去的毕方。 这灵纹师,竟…… 如此赚钱!? “喂,你手艺不错,为我雕一块玉!” 如百灵鸟般的好听声音响起,清脆悦耳,却又高高在上。 少年与红雀,同时抬头。 第74章 复姓纳兰,名铁拳 雨轩桥畔的参天梧桐,遮住了阳光,却遮不住少女那娇俏明媚的容颜。 月白色的宫装,淡雅处却多了几分出尘气质。 女孩美眸似清泉,顾盼间华彩流溢,红唇间漾着清淡浅笑。 一看便是贵家千金。 身后还有一名老伯相随,满脸无奈和宠溺。 秦隐斗笠抬起间,那棱角分明的脸孔也映入少女的眼眸。 “咦?年龄也不大嘛,还以为是位大师傅。” 女孩弯弯的眉毛轻轻挑了挑。 “本……小姐问你话呐!二两金,不要你的牌子,为我雕块玉!” 宫装少女走到摊子前,盯着秦隐,言语间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秦隐眼皮抬起又放下,将剩下的两块引灵玉牌收回行囊,“没兴趣。” 几块大引灵牌卖的钱已经远远超出他的预料了,他是出来卖阵牌的,不是卖身的。 宫装少女瞪圆了眼睛,声音拔高道:“我给你钱,又不是让你白做。” “那也没兴趣。” 秦隐头也不抬的说道。 少女呆住了,唇角的清浅笑容也凝固住。 她身后的老伯叹了口气,暗自摇头中准备上前一步。 然而他却没看到女孩此时眼中升起的明亮。 啪! 清脆的掌声拍响。 黛眉弯弯如新月,少女飞速转了一圈,宫装裙摆荡起似池塘涟漪。 待停下后女孩儿脸上已然挂上自得又略带骄傲的微笑。 “李伯,什么是高人?这就是高人呐!” “我就说今天出来一定能碰到高人,我的眼光,简直太准了!” 少女兴奋开口的同时,秦隐甚至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小星星。 “高人,你一定要给我留下名字。刚刚你在卖玉牌的时候,本小姐都看到啦,你的手又稳又巧,都能刻出花来,本小姐以前可是从未看到过。” 毕方:…… 胖雀子麻木的看向秦隐,女人这种生物它是看不懂。 少年眼中,女孩身后的老伯露出宠溺又无奈地目光,看向自己露出征询。 “纳兰铁拳。” 将长案上的东西都打包收拾好后,秦隐不冷不热的留下一句,准备起身走。 “好名字!高人的起名也是大有风范,李伯,这天下复姓纳兰的灵纹大家有哪些?改日我一定上门求教。”少女丝毫不觉这名字怪异,反而兴致勃勃的问向身后老者。 “这……老仆真没听过。”老者苦笑道,自家这小郡主偷偷跑出来就彻底换了个性子一般。 这天下奇才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更何况这名字一听就知道是在诳人。 偏偏自家小郡主还信了。 这解释起来更头大,索性还是依着小郡主的性子接话吧,过后自然就忘了。 “纳兰大师,我给你五两金,你就给我雕个玉佩嘛。” 少女伸出嫩白如玉的五指,娇嗔道。 “不做,我要走了。” 秦隐将布囊扛上,转身准备离去。 “接好这十两金子,老老实实坐下,听这位仙子的吩咐。” 唰的一声,折扇打开,金子直接被抛在长案上。 一名穿着白色锦服,却脸大如饼的青年带着两名家丁站在秦隐面前,神色倨傲。 宫装少女听到那青年的语气下意识的皱起眉头,当再看到那张一言难尽的脸和奸猾的小眼时,瞳孔深处已是充满了厌恶。 满脸和善的李伯,此时面色也沉了下来。 不过还没等这一老一少说话,一道声音已经淡淡响起。 “滚开。” 秦隐漠然俯视着对方。 白服青年的脸阴沉了下来,两指向前一甩。 两名身形魁梧的家丁二话不说就准备上前按住秦隐。 “我唐虎——” 秦隐单手一压长案。 烟尘崩起间,醉今朝已然被他反身抄入手中。 刀不出鞘,横身重重一扫! 两名护卫眼球爆凸,顿时口吐鲜血,同时横飞一丈远。 唐虎惊骇的目光中,秦隐淡漠的眼神从斗笠下露出一瞬。 横握重达六十一斤的宝刀从下而上,再度一撩! 沉重的刀身将空气压迫的一滞,微白气浪在众人眼中腾起成圆。 神鬼呼啸声中,刀鞘狠狠抽在唐虎的脸颊,肉眼可见的那张大饼脸被生生挤扁。 噗! 血雾夹杂着牙齿喷出。 唐虎倒飞出两丈,重重落地,眼见那张大饼脸瞬间就肿起和猪头一般。 宫装少女已经激动的脸色通红,双手捂住自己的微微隆起的胸口,口中喃喃:“高人呐……” 她视线中“纳兰铁拳”先生的身子突然一停,侧首露出棱角分明的下巴,“还不快走!” 少女眼睛已经瞪圆,痴迷的看着那豪迈的侧影,脸颊微红道,“纳兰大师……” 秦隐的嘴角一抽,直接看向李伯,“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说完便单手提刀大步向外走去。 雨轩桥下围观的人群不由自主的分开道路,敬畏的注视那道身影龙行虎步离开,无人敢阻。 当秦隐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此地,唐虎才吐着血沫挣扎着撑起身子,怨毒的冲着人群后方大喊道: “安敢惹我唐虎!!” “纳兰……铁……拳!来人,给我杀了他!!” “还有这个小娘们,是帮凶……给我……” 砰! 谁曾想刚说到这一句时,一只脚掌直接抽到了他另半边脸上。 这一脚直接将他横踢三丈远,噗通一声落入水中。 刚刚面容和善慈祥的李伯,收脚抬头,此刻眼中已经布满寒冰,“好一颗狗胆。” “哼,竟然敢命人向纳兰大师报复。本宫没心情了,李伯你快点处理完。本宫累了,想快些回府。” 少女跺跺脚,凶巴巴对着河水做鬼脸。 “遵命。” 当李伯再度看向那群从远方奔来的人群时,眼中已没有了感情。 一道、两道、三道…… 大江奔涌的声音于周身腾起。 喧嚣的人群一寂。 无数双惊惧的视线同时投来。 那是…… 灵修者的声音! 一个老仆,竟是江河境的大灵修者! …… 多年后,一名牙都快掉光的老头晒太阳时,最爱跟自己孙子吹嘘的就是这一段。 他曹老七可是把长案租给秦隐的那处摊地的东家,当时就在人群的最前面。 金阳三虎的唐虎少爷,被水灌出了失心疯。 而唐家的整整两队护卫,都被掷入河里下了饺子。 至于那个水灵秀气的女孩儿,等骑马的将军率兵跪在她面前时,人们才知道,那是王爷的女儿…… 九江郡主,燕瑶! 第75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凭秦隐的腿力,不过几息的功夫便离开了那处区域。 什么唐虎,听上去颇为吓人,真打起来跟在丁阳县碰到陶庆虎没什么两样。 真是对不起那个虎字。 今天除去碰到的那名犯着花痴的少女,秦隐的心情还是颇为不错。 “真没想到灵纹师竟如此吸金。” 腰间那沉甸甸布袋提醒着他今日的收入。 除了两块没有卖出的引灵阵牌,腰间多了整整二十两金! 而一共的成本,才不过四两金。 这,仅仅是最低级的灵纹阵牌,对应的使用者也仅仅是那些想要加快凝聚灵脉的伪灵人们。 倘若能够画刻出适合气旋境一重、五重、八重,乃至江河境的灵纹,那“钱”景将是何等的广阔! 引灵阵牌既已镌刻成功,也赚了整整一锭金,短时间内秦隐对那本《引灵阵图录》的钻研便可告一段落。 之后无非就是做到手熟尔。 “现在,咱们去哪儿?”毕方跟做贼似的低声问道。 “换身衣服,防止有心人跟踪,换家酒楼,继续修炼。” 金阳城足足有三个鱼梁大,换处城区改头换面轻而易举。 只是已经过了半刻钟,还没有听到追击的声音,难道金阳城的治安已经差到如此地步了? 心中不解,毕方正待接话,却没想到秦隐的身子骤然一停,猛地闪到一旁的树荫下,装作挑选水果的样子。 “藏起来。” 短促的声音闪过,成了精的毕方想都没想便缩回竹篓内,一双小眼警惕的透过孔隙扫向四周熙攘人群。 两息过后,不满的抱怨声在秦隐身后响起。 “二少爷要来怎么把我们提前派到这鬼地方来,凭啥不让徐集他们那帮人过来。” “别乱说,金阳城可是比鱼梁繁华多了!这是给你开眼的机会。” “小刀拉屁股,开天眼啊!?”没好气的声音再次响起,充满着浓浓的怨意,“我当然知道繁华,可让咱哥几个过来,给钱了吗?金阳城的物件儿个顶个的贵!” “小点声,等二少爷来了还能少了你的好处?” “二少啥时候来啊,咱们这跟着商队的反而先到了。”那人不满的嘀咕道。 “大概后日吧,好像是为了提前见见咱们赵家的未来少夫人。” “啥少夫人,不会那个传闻是真的吧,咱家二少爷真要娶一个郡主啊?这消息可真吓了老子一跳。”先前的怨意一扫而过,不禁倒吸凉气。 “什么真假的,咱们先跟着赵二管事,把这几车厚礼给送到魏府去。做好这事,你我就是大功一件!” 对话声消失,这两名穿着杂役服的仆人始终都不曾注意到。 那名站在摊贩前始终背对自己的身影,竟是……秦隐! 吱扭吱扭的车轱辘在青石路上滚动,马车一辆接一辆。 秦隐丢下两枚同伴,手里抓了一个梨子,微微侧身,眼角余光擦着斗笠边缘落到即将错身而过的头辆马车上。 管家着装,瘦高个儿,眯起的眼中带着阴冷,隐着得意。 他赵二在元尘少爷面前依然得宠。 这腿养了两个月,有着二少爷赐的上等药膏,总算是好了。 这不,身子刚好,元尘少爷就把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他赵二办了。 说白了,还是他赵二能力强。 以自家二少爷的天纵英才、玉树临风,再加上远在帝京的本家相助,这劳什子的郡主定然逃不脱少爷手心。 等日后成了好事,他赵二可就是能进出王府的人了。 那可是威名赫赫的九江王府啊! 想到这里,赵二不禁自得的捻了捻胡须。 唯一可惜的就是,没能亲眼看到当初踩断自己腿的秦隐死掉。 自己跟一个死人计较什么? 想到这里,赵二的脸上有浮起冷笑。 …… …… 八辆车的商队,在偌大的金阳城中,并不罕见,很快便从这条道路穿了过去。 咔。 一声脆响。 秦隐一口将梨子咬下近半,咀嚼间淡然望向车队的背影。 这还真是个大惊喜啊…… 赵二被重新启用。 还带来赵元尘欲讨好某位郡主的消息。 嘴角浮起一丝讥讽之意,秦隐握着梨子大步走开。 不是冤家不聚头。 既然这么巧,那择日不如撞日。 眼神渐渐平静至冰冷。 脚下大步流星,吃梨少年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这方天地。 …… …… 正是白日,但在金阳城的某处大宅中,一片春色。 剧烈的喘息声中,青纱帐中探出一只藕臂。 “公子可是好生勇猛,奴家险些就吃不消了。”娇滴滴的声音听着就是我见犹怜。 “那你还是吃得消。”淡淡的男声响起,一道身影从床帐中坐起,随手将绸衫取来披在身上。 “咯咯~”娇媚的笑声回荡在屋内,“那白公子可愿为玉儿赎身?” 青纱帐撩起,露出一张俊美的男人脸孔,赫然是天武俊杰榜第九十七位的白鸿丰! 他扣好最后一个系扣,随手将床上那女人揽入怀中,正是一名脸蛋潮红眼神迷离的妖娆女子。 仅仅身着片缕,看上去就让人血脉喷张。 女人讨好的看着眼前俊俏公子哥儿,她的心中有着五成把握,尝过她滋味的男人没有不回味的。 白鸿丰看着面前那张妖媚的脸蛋儿,眼中有幽幽绿色一闪而过。 这诡异的光泽恰好被注视他的女人看到,不禁疑惑问道:“公子,是奴家有眼疾了么,刚刚好像看到你的瞳里有……绿光,就像恶狼一样。” “奴家一定是看错了,公子你不会是又想要玉儿了吧,讨厌~~”女子说着说着就有咯咯娇笑起来,伸出纤纤细指想要点向白鸿丰。 她的那个举动终究还是没有成功,因为那根手指被白鸿丰轻轻握在了手中。 “怎么,被奴家猜对了?”名为玉儿的青楼女子脸上露出魅惑之意。 然而此刻的白鸿丰脸上却是一片淡然,没有丝毫男女情欲,他笑了笑,轻声开口:“你没看错。” “啊?”女人有些茫然,思路一时没跟上。 “这妖族的丹变之法,必须要有妖血支撑,而人体内多了妖血,这习性自然就变得不太一样。”轻轻摩挲着女人的手指,白鸿丰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到了每月修炼的时候,不交合就容易走火入魔。” “既然与妖族合作的路是自己选的,那么这后果我当然也要承担。” 一股凉气开始从心底腾起,女人直觉有些不妙。 因为这微笑着的浊世佳公子,和之前疯兽一样索取她的白鸿丰,完全是两个人! “白、白公子,奴家刚刚什么都没听到,奴家想起一些事,先出去一趟可行?”女人慌忙的披上衣服准备离开。 然而那根手指却被白鸿丰牢牢捏住。 他感慨着摇摇头,“那可不行。去请灵纹师的杂血妖死了,人没请来。我的临时炉鼎要再跑了,那你说……这白氏商会我还怎么带?” 白鸿丰一只手抚着那颤抖的女人脸颊,轻声呢喃:“你的滋味还是差了些,所以没资格跟在我身边。” “来人,这女人赏给你们了。” 松开手,白鸿丰轻笑着向屋外走去,“记得处理干净。” 六名身形魁梧,同样眼神泛着绿光的大汉狞笑着走入。 屋内传来女人的惨叫,却仅仅持续了半声。 白鸿丰站在古香古色的庭院中,仰头看着那正好的日头,感叹着摇了摇头。 “月馨姑娘,敢戏耍我白鸿丰的,你是第一个。” 第76章 魏府大宴 天通历七二一年,九月十八日。 金阳城终于没有了先前的酷热难当。 今夜的魏府,人声鼎沸。 原因很简单,魏钧南要纳第三房妾,正是近日民间不断传言的…… 那腰肢柔软、歌喉动人的东离歌姬洛月大家! 此时,身着各式服饰的宾客纷纷聚集于魏府之前,一边将礼单递上,一边命人将那一车车的贺礼搬入府邸之中,好不热闹。 “东离歌姬从来都是心高气傲之辈,一向眼高于顶,也只有咱们魏将军能打动佳人芳心了。” “更何况这位还是在东离颇有名气的洛月大家呢!听说夜宴当中,洛月大家会特意献舞一曲。” “一会进去可别这么喊了,以后该叫魏夫人了。” “正是,正是,多谢卫兄提醒。” 当一行人言笑交谈间步入魏府后,一名面容俊美穿着月白锦服的青年公子,将手中礼单悠然递去,温声说道:“白氏商会东主白鸿丰,特来贺魏将军,这是礼单。” 鎏金礼册竟有食指厚,当魏府的管家打开礼单开始唱名时,也不禁脸上泛起潮红。 “白氏商会东主、天武俊杰白鸿丰贺礼,西疆冰蚕胄十二具,百年金丝楠木家具三十六件,黄金一万两,美玉二十件……” 这还仅仅是第一页所记。 魏府宾客听到者无不惊叹回首,大手笔啊! 尤其是唱名之中提及的“天武俊杰”四个字,更是让人心中升起讶然和震撼。 那可是超然宗门【观星阁】所记的榜单! 只录二十二岁以下青年百人! 天武之人,何止亿万,能登天武俊杰榜单之人,若中途无横死,将来势必会成为这万万里大地上最璀璨的星辰! 现在连这等俊杰,都为魏钧南贺礼了。 这当真有面子! 此时再看向那名青年, 黑发好似瀑布一般披洒下来,一身月锦白衣,闪着莹莹的光泽。 心中不禁赞叹,真是公子如玉! 没有理会管家正起劲的唱名。 白鸿丰面上挂着温和的笑意,与人对视之时,俱是轻轻点头示意。 “老人家小心。” 众人视线一晃,只见白鸿丰已经出现在两丈之外,轻轻托住一名佩戴金银挂饰的老妇人。 原来是那名老妇人刚刚没注意脚下,被一处浅浅的石阶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旁边蓄着三寸胡须的中年人慌忙走来,不住道谢。 “无妨,人多繁乱,兄台还请照看好贵母。” 虚手将中年人扶起之后,白鸿丰将折扇唰的一声打开,面带微笑的走入魏府。 身后一片赞叹,不少家中有女待字闺中的望族豪门之人,更是目带异色。 这就是天武俊杰的风范。 真是见之心折。 身为南郡抚军,魏府大宅的奢华程度,还要远超金阳城守府。 在金阳城中心,划了整整三十七亩地予魏钧南建宅。 步入大门一眼望去,庭院四方汇合,当中更是青溪泻玉,石磴穿云。 曲径通幽,白石为栏,环抱池沼,兽面衔吐。 仅此景望去,便知这宅邸是何等豪奢。 白鸿丰淡然欣赏这景色,心中想的却是另外一事。 前日得到密报,因南诏国师墨东侯威名太盛,九江郡主的车驾半路而回至金阳城,根据推断就应当在魏钧南的府邸之中安歇。 天武王族之女啊…… 先不说容貌,单单这出身就已经将那烟月宗弟子压了不知几层。 若是能够搭上王族这条线,那西疆大妖拿捏自己的把柄…… 俊美的面孔上闪过一丝冷意。 …… …… 半个时辰后,魏宅的夜宴终于拉开了帷幕。 宾客欢笑,推杯换盏间,脱掉铁甲的魏钧南终于出现。 厅堂之中所有人全都立起,恭贺一声“祝魏将军新婚燕尔。” “好说,好说。” 平日不苟言笑的魏钧南,此刻那冷峻的脸上也浮起笑容。 洛月大家的身影第一次映入瞳孔时,他便决定了要得到那个女人。 谁曾想,郎有情,妾亦有意。 今夜过后,这妖娆的美姬就要成为他的枕边人。 洞房花烛夜,当为人生一大喜! 所以,魏钧南今夜也是敞开了喝,来者不拒。 身为南郡抚军,他的酒量对付区区宾客,足矣! 一刻钟后,魏钧南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酒嗝,叫来一旁的丫鬟,“三夫人呢?喊她过来罢。” “是。” 丫鬟打了个万福,便出去寻找她们的洛月夫人。 “咦?三夫人先前还在这厢房之中试着唇红呢,想来应是在附近散步吧。” 小丫鬟眼中疑惑,想起魏钧南的吩咐,连忙出去寻找,边走边喊。 当呼唤声传入耳中时,魏钧南的书房之中,一道窈窕身影轻轻侧首。 月光透过轻纱,雅致的玉颜上画着清淡的梅花妆。 那双似水秋眸微微眯起,纤细的手指将信函叠好收入袖间。 “还是白纸……莫非从那名南诏送碑使手中截下的白纸……是真的?” 她心中开始浮起一个荒诞的念头。 这太古第一巨碑,是无字碑? 耳畔丫鬟的呼唤声越来越近,吕洛妃黛眉轻蹙,脚尖轻踏间周身似有月辉浮起,整个人无声无息间腾起,遁入月光之中。 前日她便已晋入江河五重,这玄魔银月功,修行得越发得心应手。 …… “来了,刚刚有些心慌,便出来透透气。是老爷在喊妾身了么?”柔柔的声音从身后不远处传来,丫鬟小翠连忙回头,面色一喜,“三夫人您可急死小翠了,老爷唤您过去。” “这就去。” 穿着淡红轻纱的女子妩媚一笑,连小翠都感觉到心砰砰直跳。 这三夫人说话做事得体万分,全府上下哪怕大夫人也都对她喜欢得紧,果然是有道行的。 …… …… “啪,啪。” 得到丫鬟回应的魏钧南满意点头,轻轻拍了两下巴掌。 喧嚣的堂皇厅堂突然寂静下来。 当人群视线投去时,两排身披薄纱的舞女依次步入。 丝竹之声如泉水叮咚,有曼妙女子清颜红衫,青丝墨染,彩扇飘逸,若仙若灵。 仿佛从梦境中踏着筝声走来。 宾客的呼吸狠狠一滞,喉头不经意间吞咽,终于看到了那佳人容颜。 粉面上一点朱唇,神色间欲语还羞。娇美处若粉色桃瓣,举止处有幽兰之姿。 语笑若嫣然,一举一动都似在舞蹈。 佳人解下头发,青丝随风舞动,淡淡清香萦绕鼻尖。 “轻躯徐起何洋洋……” 樱唇轻启,歌喉婉转,声如玉珠落盘。 场中所有人的心间重重一跳,只觉得如仙音入脑,肺腑间尽是芬芳。 魏钧南身坐主位,眼神之中带着自得。 一时间,所有宾客俱是如痴如醉。 忽的,白鸿丰的鼻翼轻轻一颤,他的瞳孔深处猛然闪过厉色。 女人香,他记得最深。 而此时室间清香…… 他,闻过! 第77章 山重水复,又相逢 藏于袖中的手掌越握越紧。 白鸿丰的神色反而平静下来。 面纱之后,一双妙目随着舞动的身躯自然扫过四周。 当和白鸿丰的视线交汇时,眼中依然似水含烟,毫无异样。 宾客们已然忘记了呼吸,生生忍住不去眨眼,只想将这一舞深深印于脑海。 直至一支舞毕,佳人窈窈隐去。 众人如大梦初醒,交口称赞。 一时间,酒席的气氛达到顶点。 “魏将军,学生鱼梁赵府赵元尘,今日特来贺喜,祝将军得如此美妾,这一杯祝花好月圆。” 席间有青年声音郎朗,举杯而立,面容俊朗。 魏钧南正在与人回酒,听到此声忽然一愣。 鱼梁赵府…… 进而大喜,连忙将青年公子揽过。 “哈哈哈,昔日在帝京,我曾见过令尊一眼,元尘公子果然一表人才!” “今日之事……” 顿时,两人交谈甚欢。 而屏风之后,一名宫装少女撇撇嘴,娇哼一声拂袖离去。 早在夜宴开始之前,李伯便将赵府来访的消息告诉她了。 这赵元尘,还真是一只癞蛤蟆。 刚刚的视线几乎全都落在东离舞姬的腰肢和臀部上了,喉头更是吞咽了不下十次。 就这种看见狐媚子连神情都掩饰不住的猪哥模样…… 还妄想攀上九江王府的高枝。 她燕瑶才瞧不上呐。 “本宫选夫君,首先是本宫瞧得上。” “其次,得精壮。” “最后,能镇得住本宫!” 嗯,宫装少女总结了三条重要标准,心情终于好转,背手眯起眼睛向外走去。 然而刚走几步,黛眉便微微蹙起。 这个狐媚子竟然也从前面出来了,还平静的看了她一眼,随后便轻盈离开。 燕瑶微微抬起白皙的脖颈,轻哼一声同样走出,但路线却恰好和对方相反。 她堂堂九江郡主才不会跟在一名狐狸精的身后。 …… …… 身着淡红舞裙的吕洛妃步履轻摇,看向深夜的那双似水秋眸中尽是戏谑。 当她的身影即将走出中庭时,嘴角勾起一丝魅惑的笑容,又带着丝丝嘲弄。 柔软的腰肢摇曳,脚下落步无声。 身后,那人声鼎沸的宴厅侧门,白鸿丰眼神冰冷的走出,恰好落到那即将消失于视野的窈窕身影上。 “洛月大家,请留步。” 他的声音依然清朗,而且在这黑夜之中分外清晰,以至于旁边的卫兵都投来讶异光芒。 正厅之中,正在与人推杯换盏的魏钧南脸色猛地一阴,杯中酒静住。 “魏将军?” “失陪片刻。” 魏钧南将酒杯重重放下,冷峻的脸孔上闪过一丝戾气,负手走向外侧。 他的举动,终于惊醒了正厅中的大多数人。 这是,怎么了? …… 当白鸿丰喊出那句话时,他眼中的“洛月”根本没有半点回应的意思,身影反而彻底匿入那竹林遮挡的矮墙之后。 “果然是你!” 白鸿丰眼中的齿缝中挤出的话带着森冷,手腕拧转间五指大张。 掌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凝出霜花。 一条、两条气浪汇聚如大江,首尾相连,环绕周身。 四面八方灵力开始被强行抽聚到他展开的右掌之中。 丝丝灵力凝聚成根根尖刺,汇聚成一丛。 而且那些森白尖刺还在有生命一般的蠕动增长,看上去诡异无比。 白鸿丰的瞳孔深处浮现一抹幽绿和煞气。 敢戏耍他白鸿丰的人不是没有,而是都死了。 白月幽法——荆棘印! 手背青筋暴起,白鸿丰踏步向前,就要将这一记幽法砸出。 然而此刻一声厉喝在身后响起。 “欲伤本将夫人,白鸿丰你太放肆了!” 魏钧南如大鹰扑来,抬手间周身浮起三道黑色煞气。 一拳平直轰出。 带着肃杀、森冷、厚重之意! 当人影腾空时,周身的空气仿佛都被黏住。 这种宛若黑水一般的冰冷灵力,在整个天武王朝境内,只有一种功法。 那就是足以列入地阶上品的《黑水图录》! 魏钧南,竟是江河境三重修为! 这是避无可避的一拳,修行《黑水图录》者,无不是心性坚韧之辈,出手便是一击必杀、毫无余地。 白鸿丰面上腾起怒气,左手二指并拢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极寒轨迹点于右臂。 右掌之内的荆棘印瞬间暴涨,瞬间推出。 刹那冰荆棘横铺整个视野。 轰! 黑气包裹的硕大拳头将那荆棘丛狠狠砸穿,在冰霜刚刚在手背蔓延之际,魏钧南再度反手一撑,冰霜被黑水冲刷无踪影。 “给本将留下罢!” “将军且慢!她根本不是东离舞姬洛月,而是宗门之人假扮!”白鸿丰冷然出声,俨然也动了肝火。 直至现在他都还没用出压箱底的功法。 魏钧南纵然是江河境三重又如何。 若真出手,他白鸿丰根本不惧魏钧南,只是根本不想白耗功夫。 “什么!?休得胡说。” “她的真实身份乃烟月宗——巫月馨!我说对说错,拦下她便知!” 看到白鸿丰如此笃定,魏钧南剑眉一挑,回头一喝:“去拦住三夫人。” 众卫兵轰然应声。 然而当一行人追出中庭时,却根本没有“洛月”的身影! “怎么会没有呢,三夫人刚……转过去啊……” 卫兵喃喃自语道。 魏钧南的脸色终于变了,“追!” …… …… 一名穿着将军府军服的卫兵,单手提着灯笼,正在西庭的鹅卵路上静静行走。 他帽檐压得很低,腰挎长刀,脚步落地沉稳。 若仔细看去,便能够发现,他总是恰好出现在两队巡逻卫队的间隙之中。 而且那一身伍长军服打扮,纵然有远处的卫兵看到也不会上前盘问。 想来是找将军有什么事吧。 默许这道身影一路抵达的西院的卫兵们,似乎都是这样想的。 然而没人知道,那帽檐下,是一张棱角分明的年轻面孔。 陌生,平静。 秦隐不紧不慢的提灯行走在将军府中。 今日魏钧南大摆酒宴,真正的修行者们全都集中在了中庭。 至于剩下的寻常卫兵…… 这将军府的警戒在秦隐看来,简直漏洞百出。 以至于打晕一名卫兵,就轻松的混进来了。 不知魏钧南是对自己的官职太过自信,还是对自身实力太过自信。 正在行走间,秦隐的耳朵轻轻动了动,帽檐微抬。 “咯咯。” 掩唇轻笑声突兀响起,一阵香风迎面而来。 一只墨色木盒被塞向秦隐怀中。 “老爷还在饮酒,本夫人不胜酒力,且替我拿片刻。” 似雪后的清香飘入鼻腔中,帽檐下的眼神霎时锐利。 右手松开刀柄,握住墨盒。 薄纱下那张魅惑的脸蛋勾起笑意,看都没看那名士兵,正欲松手错身而过。 然而,墨盒却被一股巨力生生按回。 因为秦隐已经听到了远处大批大批的脚步,而这女人身上的香味…… 不是那魔门妖女吕洛妃,还有谁! 窈窕佳人那狐媚的眼神中,终于闪过讶异,视线落在了那卫兵面上。 娇俏的粉面,一瞬间冷了下来。 “是你!” **** ps:求推荐票(~~o(>_<)o~~)……读者老爷们有票票的赏当当几张吧 第78章 染血 秦隐比吕洛妃高了半头,两人距离如此之近,哪怕帽檐低垂,也遮不住自己的面孔。 “小贼,占了妾身便宜,还敢再来……”吕洛妃眼神中魅惑消失,但开口时却犹自带着丝丝颤音,听者总感觉仿佛有人用小手挠心肝儿一般,心痒难耐。 “今天与你无关!不若就此别过。” 秦隐已经投过矮墙的镂空隐隐看到奔来的卫兵了,心中稍定。 他本是进来寻赵元尘的,谁曾想到晃过了巡逻卫队,却撞上了这又化身成将军夫人的吕洛妃! 次次见面,次次样貌不同。 当初他见到的那个吕洛妃,究竟是不是真正面目,此刻连他都不敢肯定。 说话之时,秦隐内心戒备已经提到最高。 毕竟,这个长腿娘们可是江河境的修行者啊! “好郎君,好狠的心。当日那一声爱妾喊出,现今怎就不认了呢?不若且帮妾身拿一会这木盒。”墨盒再度推向秦隐,灵力已然束形将其包裹,吕洛妃那妖媚的语气再度浮起。 臭娘们! 秦隐鼻息炽烈,五指撑开,青筋浮起,猛地推回,“自己的烂摊子自己接!” “妾身可是授你青牛劲。” “我救了你!” 秦隐的眉头都在跳动,那些卫兵马上就要冲至西庭了! “那……由不得你了。” 吕洛妃的声音冷淡下来。 秦隐心中一寒,就要躲开。 然而那柔弱无骨的手掌此刻竟似银蛇般缠绕至他的手腕。 肌肤相触,细腻温热,似柔水丝绵。 然而秦隐却没心思在意这个,他只看到那一闪而过的五道灵力大江瞬间锁住自己的手臂。 江河境五重! 无可匹敌的灵力此刻终于从吕洛妃手中绽放。 对于这昔日救过自己的少年,她没出杀招。 然而所做之事…… 却和杀招并无不同。 “好郎君,妾身谢过了,咯咯~~” 轻笑中,薄纱舞袖甩起,任由秦隐脚下发力,但整个人已然不受控制的被甩至半空,那墨盒最终还是被甩到了他怀中。 秦隐怒目倒飞中,吕洛妃身形似鬼魅般掠向远方,仅仅留下银铃般的轻笑于耳畔。 大队的卫兵环绕着魏钧南,这一刻终于踏入西庭。 半空中的秦隐无处借力,眼角扫过下方场景,眼中戾气被生生压下。 【吕洛妃,你个臭娘们!】 他单手捂住胸口,以巧力蠕动喉咙,似受到重创的粗犷声音瞬间绽放。 “——啊!!” 这是一声痛吼。 “快……拦住她!” 秦隐伸出手指颤抖着指向前方,这是带着颤音的垂死挣扎。 砰的一声,魁梧身躯重重落地,帽檐恰好挡在脸上,灯笼与墨盒也正好被甩飞,他整个人似重伤昏死过去。 本就是夜晚,又有庭院竹影树荫遮挡,不离近根本不会看清面孔。 而且秦隐又演得实在逼真。 以至于…… “放肆!烟月宗欺我太甚。” 魏钧南仅随意扫过一眼后,便怒目看向前方,猛地转头抱拳看向白鸿丰。 “白公子,本将为刚才之事抱歉,此时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白鸿丰眉头本来还微微蹙起,总感觉刚刚哪里不太对劲,但是听到魏钧南的话后,抱着折扇轻轻点头:“当然,只要将军莫怪我莽撞即可。” “多谢!” 魏钧南抱拳,随后大声喝道:“魏府兵卫随我前来!” 于是大批人马轰隆隆从各个庭院开动,全部汇向前方。 “抓住烟月宗的妖女!” 这震天的口号霎时响起。 竟是从始至终,都没人去管昏死在地的那名巡逻卫。 一息、三息、十息…… 耳边终于没了声音。 躺在地上的“巡逻卫”猛地翻身而起。 “吕洛妃,老子记住你了!” 每次见面,就想把他推入火坑。 这娘们一开始给他的好感,到今天终于消弭殆尽。 宅院外,有节奏的鸟鸣声响起。 那是毕方的信号,代表着——“安全”! 秦隐从怀中摸出一张铁面具扣在脸上,单手抄起醉今朝,目光森然望向前方。 中庭之中已是沸腾,大批宾客奔出,却偏偏没有了卫兵。 所有的人都随着魏钧南追出去。 正是杀赵元尘的好时机! 铁甲覆面,秦隐的气质彻底一变。 那双清澈的眼睛,此刻瞳孔深处尽是冷冽。 赵元尘,就在正厅之内。 大步迈起,落下。 吕洛妃和他先后耍了魏府官兵两次,也终于造成了这府中的混乱。 月色斑驳,这魏府的走廊回环曲折,突起的檐角尖耸,犹如禽鸟仰首啄物。 人少时,这些物件便尤其显得格外肃杀。 当秦隐步出走廊时,一道人影似乎刚刚小解而归,还在茫然为何四下突然惊慌乱起。 “怎地我赵二小解片刻,这府中就换了天?” “不好,我得快些去寻元尘少爷!” 自言自语的声音刚刚响起,赵二猛地回头,瘦削的脸上闪过警惕:“什么人!” 甲叶随着踏步,在风中飒飒作响。 卫兵模样,低着头,龙行虎步。 月光透过枝桠,照耀的那人影分外高大。 闻声,顿步。 卫兵抬起头,一双冷漠目光投来。 那冰冷的铁面,散发着惨白的光泽。 更映出了赵二那张瞬间没有血色的脸孔。 “魏府没有铁面卫兵……你不是魏府之人,你的兵器……也不是!你是何人!” “杀你之人。” 冰冷淡漠的声音响起。 秦隐五指旋握漆黑刀柄。 嗞啦! 醉今朝,终于出鞘。 赵二瞪大了眼睛,他脸上带着不可置信,“这声音……我听过,你是……” “秦隐。” 两字轻吐,一柄醉今朝映出弦月如秋水。 抬手间,银光剪破月色。 噗。 一声短促闷响闪过。 赵二张着嘴,嗬嗬的却说不出话来,只能任由血沫从口腔中喷涌而出。 恐惧与失血让他没有半点躲开的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张大手覆在他的脸上。 轻轻一推。 被重刀穿喉而过的赵二重重倒地。 血浆如喷泉,汩汩而涌。 赵二生命的最后一刻,看到的是那从自己脸上跨过的脚掌。 对方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那人怎么…… 会是秦隐!! 视线彻底归于黑暗。 赵二,刚刚复出,却在金阳城里,被一刀穿喉。 他到死都没明白秦隐怎的就活了…… 轻掸尘袖,长刀归鞘。 一柄醉今朝,今日终饮血开锋。 秦隐即将踏入中庭的一瞬,突然顿步,侧首。 十丈之外,一名托着果脯红盘的侍女,呆呆的看着这一幕。 尤其是她视线里的那道身影回首间,森寒的铁面在月下泛着死意,一颗心脏如坠冰窖。 通体的寒凉终于将侍女刺醒,猛然尖叫。 “————有刺客!!” 声音高亢入云。 中庭繁乱的人声一滞,下一刻彻底沸腾。 第79章 你是刺客? “——有刺客!” 侍女尖叫高耸入云。 秦隐漠然的眼神落在对方身上,却不曾想那侍女在尖叫之后直接翻着白眼晕阕在地。 十丈之外,秦隐长刀归鞘,没有丝毫的紧张,他做的仅仅是…… 压低帽檐,大步跨入中庭。 灯下黑的道理,自古皆然。 “刺客,刺客在哪儿!?” 自厅堂奔出的宾客们大声呼喊道。 慌乱的人群根本没有注意到那逆流而上的魏府守卫,反而不断寻找穿着夜行衣的身影。 低垂的帽檐下,一双冰冷的眼睛平静扫视。 东侧没有。 西侧……没有! 冲出的两波人群,依然没有。 直至短短几息时间里正厅门口已经无人出现,都未看到赵元尘的身影。 远处火把亮起,一条长龙开始飞快接近。 一声“刺客”,已经彻底惊动将军府的护卫。 当那长长的“火龙”即将出现在众人面前时。 秦隐淡漠回首,看向东侧洞门,混于人群之中,大踏步消失。 “刺客,在哪儿?” “刺客呢!” 随着几声厉喝,终于有人开始反应过来。 “对啊,刺客呢,刚刚就听到一个侍女在喊刺客。” 抚军府的兵卒们开始四下搜索。 终于有人找到赵二的尸体,又在池塘旁找到昏倒的侍女。 随着一阵摇晃,这名面色苍白的侍女悠悠醒来。 “刚刚是你在呼救?” “呼救……对,呼救!有刺客杀人啊,穿着魏府甲衣,一刀就那人脖颈捅了个对穿。”侍女茫然片刻,猛地惊醒。 听到回复,魏府伯长面色阴沉如水回首,“所有人肩系红巾!逢兵卒便问昨日口令,若无答对者,当场格杀!” “请今日坐镇魏府的两大供奉出手!” “堵住中庭之外三百步内所有出口。” “把老鼠给本将……揪出来!” 声音凛冽,没有丝毫回转余地。 全身武装的魏府护卫轰然应声。 两道人影踏着竹叶无声落地,一人面白无须,一人黑瘦苍老。 “我二人先行一步,尔等跟上。” 冷漠的声音响起,这两大供奉竟是脚尖踏起如涟漪一般的灵力波浪,拖曳出残影掠向前方,霎时就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随着慌乱的人群奔行,秦隐每次从阴影中出现时,身上的甲胄就少了一件。 当穿过最后两道人群后,秦隐已经是身披素衣提刀的少年护卫了。 根本无人怀疑这就是刚刚的刺客! 秦隐的眼神从始至终都很平静,他的脑海里在时刻计算着当下形势。 赵元尘来魏府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讨好即将迎娶的夫人,一名郡主。 郡主之身居于抚军府,那绝不可能是寻常人能够进去的。 赵元尘不在中庭,绝不可能是他提前算到了有人杀他,而是…… 他去提前寻那名郡主了。 既然如此,秦隐的眼神落到一处曲径通幽之处,白墙黑瓦上,有两个大字龙飞凤舞。 【雅园】。 因为哪怕有刺客消息,那圆门两侧依然有兵卒守卫,不曾挪动半分。 可想而知,其中居住之人的重要。 在随着人群经过一处拥挤的石路时,秦隐的身影瞬间消失于檐下阴影。 脚下如踏星,身形瞬间越过景墙。 如夜猫般轻盈落地的瞬间,秦隐猛地抬头看向远处。 夜风吹乱竹林,摇曳的竹枝间依稀可见墙头,瓦花格之上,一道人影双臂撑开如大鹰展翅,恰好落下。 “我乃供奉罗海轩,此园封禁!” “有刺客入魏府,全体戒备护郡主安危。” 说完之后,罗海轩连踏疾步,以追风逐月之势踩着竹枝落至最高处,一双眼睛如鹰隼般居高临下扫。 此刻秦隐整个人侧着如蝙蝠一般贴在冬青树与景墙的缝隙之中,屏气凝声。 一、二、三…… 竹林上的身影终于飞步到另外一侧。 当罗海轩身影消失的一瞬,秦隐的身影如脱兔般闪出。 没有烛光亮起的房间,根本不用看。 寻找赵元尘,只需看向那些燃起烛光的房屋。 雅园幽深广阔,但亮起烛光的房屋,并没有几间。 “搜寻刺客。” “南处没有。” “东处没有。” 哗哗的铁甲摩擦声在景墙之外接连响起。 咯噔。 当秦隐经过一处楼阁时,没想到脚下青石,竟是活动的。 脚步落地之时,那青石瞬间崩出,骨碌碌滚圆,清脆的声音在这寂静的雅园中无比清晰。 正在楼阁檐牙上奔行的罗海轩,猛地回头。 “谁!?” 【不好!】 秦隐双目瞳孔一缩,腹腔猛地提起一口气,脚尖压地,瞬间从原地弹起。 此间楼阁没有烛光,可以避入。 手掌轻压木门边缘,无声无息闪入楼阁,再将木门对合。 秦隐轻舒了一口气…… 在他身后十步,屏风之前,一道娇小的人影,手里捧着两块火石,呆呆的望着前方。 啪的一声。 手里火石落地,溅起淡淡火星。 那双星光水眸里,浮起莫大惊恐。 已小有规模的胸脯猛地隆起,那一口气提在嗓子中,下一刻就要化作尖叫爆发。 “有……唔!” 可惜一声还未发出,就被一只粗糙大手猛地捂住嘴巴,整个人被猛地向后一搂。 月光柔柔的洒下,透过窗格。 照亮那张吹弹可破的脸蛋儿,和那双似柔水一般的明媚澈瞳。 一身绣着星月的淡白宫纱,乌黑如泉的长发被压在自己胸口。 秦隐呆住了。 少女懵住了。 “你……” 秦隐手掌下意识松开一些。 少女终于有了喘息之机,她脸蛋上泛起潮红,声音颤抖:“纳兰……” “不想死就闭嘴。” 秦隐反应过来,再次按住少女柔唇,低声喝道。 少女拼命点头,大眼睛里的惊恐竟顷刻间化作激动。 那态度…… 要多配合有多配合。 而且少女看着秦隐的眼神中,还开始浮起……崇拜? 秦隐难以理解少女这短短一个呼吸间眼神的复杂变化,但是他能够确认少女眼神的真诚。 所以他尝试着将手掌开始一点点松开。 这宫装少女竟是魏府之人,难怪当日说话那般不客气。 他的动静已经惊到了那名魏府高手,如果来此盘查,恐怕还需要眼前少女帮着避险。 “你是刺客!?” “我不是!”秦隐随口否定,他的眼神机警看向门外,“我只隐匿片刻,不要说话。” “不要想着耍花招,不然你定然会死,而且会破相!” 秦隐手中琅琊匕旋转出一片寒光,映亮了少女那瞪圆的眼睛。 用容貌威胁女人,远比生命有效。 原本以为少女会害怕,不曾想看到那匕首之后,眼中满是兴奋,“帮我雕块玉,本宫保你无恙!” 秦隐的动作一滞,随即狠狠应声。 “好!” 只是刚刚,这少女自称是什么? 秦隐只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躲到屏风后的床榻上。” 少女眼中泛起激动,一手捏紧小拳头,一手指向后方,语气无比笃定。 楼阁外,有轻盈的落地声响起。 随即,一道缓缓直起的身影…… 印于窗棂之上。 此刻,四周虫鸣仿佛都彻底消失。 *** ps:求推荐票…… 第80章 本宫冰雪聪慧 当秦隐的身影闪过屏风之后。 宫装少女眼神中的激动瞬间消失,她淡然的将那纹星绣月的宫纱褪下,露出一身月黄襟裙。 细如滑脂的瘦削肩膀在月光下犹如美玉。 不过这美景仅仅闪过片刻,少女便随手勾起一旁衣架上的薄纱袍披在身上。 打了个哈欠,躬身捡起地上掉落的火石。 …… 罗海轩手中捏着那块青石,缓缓起身,目光带着煞气扫向一旁楼阁。 然而当他看到那楼阁之上的千年松木匾时,神情一滞。 【锦华阁】! 而且,这时候,他还听到了一声清脆的火石撞击声,随即那楼阁之内便有灯光幽幽亮起。 “窗外何人?” 带着淡淡威严的女声从楼阁内响起。 罗海轩慌忙将手中青石甩掉,抱拳躬身,“不曾想郡主竟然在此!属下抚军府供奉,罗海轩。” “罗供奉来到本宫阁外,是何意图?” 罗海轩一双眼睛猛地瞪圆,心头一股血猛地涌入脑门,胀得头直发蒙。 “属下不敢,只是有刺客潜入魏府,属下担心会威胁郡主安危,特来一看!不曾想到了锦华阁外,更未料到郡主没参加府中夜宴。” “参不参加夜宴那是本宫来决定的,何时需要你来点我?”窗棂上印出娇小身影,然而语气却直让罗海轩浑身密布冷汗。 不过下一刻郡主的话音一转,却让他如蒙大赦。 “罗供奉担忧本宫安危,倒是有心了,不过本宫这里并未有刺客潜入,看了半场夜宴也是有些乏了回来想要提早歇息。还请罗供奉去别处追查吧。” 一个颇为疲惫的哈欠响起,窗棂上的娇俏身影在摇曳的灯火中渐渐变小,看样子是要回屏风之后。 苍老的面孔的于屋檐下浮出。 罗海轩的眼神猛地一惊,他根本没有看到这位老者是如何出现的。 “瑶郡主……罗供奉所言非虚,刚刚老夫也隐约听到有不正常的脚步踏石声于附近响起,唯恐刺客隐入哪个角落。” 身形刚刚经过屏风的少女身形顿住,一双黛眉蹙起,她的视线落在那名躬身伏在金漆龙凤木雕床上的少年面上。 秦隐一双眼神炯炯有神,剑眉竖起,望着少女。 那身穿襟裙,肩披薄纱的女孩,此刻竟是如此绝美大气。 秦隐心中也正在天人交战。 谁能想到,他日那名趾高气扬的少女……竟然是一名郡主! 这都什么破事。 要是真杀了郡主,那事情就真大条了。 少女鼻翼可爱的皱了皱,目光中闪过不满,却是并未紧张太多。 【竟然是李伯……那本宫也不能认输,这可是好不容易找到的高人……不然父王若是发现玉佩丢了,那瑶瑶铁定完啦。】 清澈的眼睛转了转,视线轻扫一圈,最终与少年目光交汇,秀美的脸蛋儿摇了摇。 嗯? 秦隐眯起眼睛。 少女得意的挑起嘴角,探出一根嫩白手指了指床上锦被。 “钻进去。” 比出一个口型之后,秦隐深深对视一眼后,拉起锦被整个人钻了进去,仅露出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这名突然变身的“郡主”。 少女回头,语气终于开始浮现些许害怕,“李伯!本宫躲在……床榻上,你且帮我看看这楼阁内有无刺客。” 说完之后,秦隐目光中第一失态,他瞪圆眼睛…… 眼睁睁看着少女如受惊的小兔子一般,仓惶抱臂直向自己奔来。 她要干什么! 她要干…… 纤细的腰肢轻轻一扭,少女整个人直接扑到了床上,将锦被一拉,遮住自己和……秦隐。 秦隐瞪目刚要抬起,却不曾想先前还柔弱和兔子一样的小郡主,此刻冲着自己露出凶巴巴的虎牙。 【闭嘴!】 无声开口,没有声音,但秦隐却轻易读出了其中的意思。 这小妞怎的突然就变了性子,有恃无恐? 到底是谁在威胁谁!? 冰凉柔滑的绸子薄薄一层,少女白皙娇嫩的腿部感受到少年灼热的气息透过绸子传来,不禁俏脸微红。 皱了皱鼻子,对着秦隐示威似的扬了扬下巴,再度比出一个口型。 “不许乱动!” 秦隐索性闭眼侧头到一旁。 他堂堂大老爷们,还不屑于去占一个小妞的便宜。 只是鼻息间,萦绕的尽是少女胴体上那淡淡的清香,似雨后兰花一般,沁人肺腑。 还真……挺提神的。 秦隐嫩脸一红。 “那老奴叨扰郡主片刻。” 木门吱呀一声推开。 李伯佝偻的身影踏入阁内,巨大的桃花屏风挡住了外界视线,这名江河境的大灵修者并没有耽搁,目光扫过四周,脚下步伐轻点,瞬间腾起没入二层。 短短十息之后,李伯的身影重新出现于锦华阁的正门,对着屏风躬身恭声道:“禀郡主,本楼阁内无恙,老奴告退。” 屏风后的俏丽人儿捂了捂胸口,轻舒一口气:“有劳李伯,那本宫就放心了。” 楼阁外,罗供奉也擦了擦额头冷汗,还好有九江王府的高手出现担保,不然真出了什么乱子,他罗海轩只有亡命天涯了。 “郡主休息即可,老奴将为郡主守夜于外……” 李伯那一声,直接让娇俏少女的黛眉都撑起,张口就要拒绝。 然而此刻砰的一声炸响,将郡主的话打断在腹中,也将李伯与罗供奉的视线同时吸引过去。 …… 无需腾空而起。 在那明净的夜空下,魏府之外。 此刻,有一轮银月隐隐升起于半空,猛然炸散。 恐怖的灵力波动,将数间房屋扫成齑粉。 一片惨嚎从远处迭起。 “玄魔银月功,你是……玄魔宗的千面妖姬!” “咯咯……抚军大人好眼力,只是妾身当不成你的三夫人了。” 妖媚的声音响起,倩影如烟穿梭在井巷,遁向远方。 “快来人,魏将军受伤了!”这是兵卒的声音。 “是玄魔宗……来人!!” 这道虚弱且不甘的怒吼,则是魏钧南大人的。 罗海轩的眼神猛地一惊。 而李伯的瞳孔也缩成一点。 “玄魔宗?!” 那三个字,仿佛带有某种莫大的力量,瞬间就将空气中的气氛沉至冰点。 恰在此时,少女郡主的声音冷静传来:“李伯,速去助魏钧南抓到玄魔宗的刺客!否则今夜本宫寝食难安。” “是,郡主,老奴且去半柱香的功夫,若有情况,请郡主立刻高呼。” 说完之后,李伯也顾不上之前与燕瑶交代的话语,脚步连踏间周身整整九道灵力大江环起,整个人的气势陡然拔高,飞速掠向院外。 半空中还看了罗海轩一眼,不满喝道:“还不速跟上!” “是、是,大人!” 罗海轩回过神来,慌忙应声道。 香闺之内,少女单手抚胸,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本宫冰雪聪慧。” 随即那一双水眸便如小狐狸般眯起,轻轻侧首,呵气成兰。 “铁拳哥哥……” 秦隐全身一颤。 第81章 辣手摧花? 一声铁拳哥哥,酥麻入骨。 少女的气息带着淡淡香甜,又带着特有的娇憨。 然而这分明跟刚刚他看到的形象不一样啊! 那个说话威严得体,机智伶俐的王族千金哪儿去了? 秦隐猛地将锦被掀开,盯着近在咫尺的少女。 薄纱下那光滑如玉的香肩,分外诱人…… 而这一切的主人,那名自称本宫的少女,此刻正如小狐狸一般注视自己。 眯起的狭长眸子里,带着讨好和骄傲。 “你就是郡主!?”秦隐目光犹疑。 “如假包换。”少女拍了拍自己那已经颇具规模的胸脯,引得襟裙一颤一颤,不过说完之后就撇着嘴,“人家叫燕瑶,当然没有高人的名字那么威猛……” 眼角肌肉跳动,秦隐冷声问道,“你可认识赵元尘!” “赵……元尘!那个草包?本宫可不认识他,哼。”燕瑶说着说着竟然来了气,直接将自己的衣袖卷起,露出嫩白的小拳头,示威似的盯着秦隐。 “本宫可是尊称你一声铁拳哥哥,但你要是认识那个花花肠子,今日本宫和你就恩断义绝!” 怎么和预想的不一样,秦隐皱起眉头,“不是有传闻他要迎娶郡主么?” 他直接将听到赵府家丁议论的那句话抛了出来,试探一下。 不曾想燕瑶立刻就和炸了毛的小母猫一样,“他也配迎娶本宫??倾慕本宫的青年俊杰跳下去都能把星罗江堵死,怎会轮得到他!就那肩膀二两肉说不定还没本宫力气大,不过是有人在王都开玩笑的话,也能当真?父王可是最疼我的,本宫要挑也要选那种精壮的夫婿!” 说着说着,燕瑶目光就亮了,因为她的视线落在秦隐那魁梧的胸肌之上。 贴身素衣包裹的并不严,秦隐天生好底子,身上肌肉更是棱角分明。 少女羞答答的探出一根手指戳向两块大胸肌,“这是真的吗?” 那根嫩葱一样的玉指还在半空就被秦隐给按了下去,低声怒道: “你在想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大人没教过你!?” “教了啊,问题是也没人敢对本宫动手动脚啊。”燕瑶得意洋洋的说道。 “那你就可以对别人动手动脚?”秦隐感觉这少女郡主是不是脑子里缺根弦一样,思路总和正常人不一样。 “再这样说本宫我可咬你了啊!” 燕瑶露出恶狠狠的表情,一对小虎牙超凶,丝毫没在意自己春光外泄。 “没法跟你正常说话,我走了。” 秦隐将锦被拉起直接糊在燕瑶脸上,起身就要走。 结果那锦被下一只白玉手腕探出,直接死死抓住秦隐的胳膊,“不行,你要走我就喊人了!” “我……”秦隐心中火气升起,差点就和这妮子在这卧榻上打起来。 燕瑶死死抱着秦隐的大腿,仿佛掉入河中苦苦挣扎的小猫,“刚刚约好的,你不能跑!” 秦隐五指撑开已经扬在半空,但无论如何也拍不下去。 他说的话,自然算,只是现在可不是给这少女郡主雕刻玉佩的时间。 “我说话算话!只是现在我有要事必须离开,你将要求说给我,三日后我自然会将雕好的玉给你送来。” “当真?”燕瑶抬起头,眼中泫然欲泣,楚楚可怜。 “我……纳兰铁拳,言出必行!”秦隐恶狠狠说道。 “那好,你先别下床,本宫仔细给你说。” 薄纱盖着襟裙,双手可怜兮兮的拽着秦隐的衣摆,少女郡主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姿势和样貌究竟是何等诱人。 “你说,我记。”秦隐沉声开口,目光清澈。 燕瑶仔细看了一会秦隐……脸蛋突然红了起来。 “嗯?” “啊,我说,我说。”燕瑶慌乱的做好,这时感觉香肩一凉,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就在一个精壮男人眼皮底下穿着就寝时的襟裙。 少女慌忙将锦被裹在自己身上,只露出脑袋来,当然一只手仍然紧紧抓着秦隐的衣摆。 “我看过你的雕工,手特别稳,也特别巧!高人你帮我雕块玉佩,报酬不会少的。” “说!” “哦哦,我先给你讲讲要雕什么,然后画个草图给你。”燕瑶嘀嘀咕咕的说道,声音也细了下来,“玉佩当中镂空,刻一枝桃花,一座三峰山,一条江,半轮月……” 秦隐越听越皱眉,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身子晃动了一下突然感觉到腰间的硬物,他下意识的掏出腰间别着的那块通透美玉。 秦隐愣住了,出示给少女。 “可是这样的?” “玉一定要打磨的圆润,那晶白玉石稍后我自会给你……唔。” 燕瑶的神色瞬间滞住。 少女仰起头,呆呆的看着秦隐。 若从秦隐的角度,恰好能够看到肤如凝脂细又腻,当中一条沟壑…… 不过他的心思此刻却没落在这些上面,而是呆呆和燕瑶对视。 他似乎做了一件傻事。 死去的永夜刺客薛钱,不会是抢的眼前这妮子的玉佩吧! “当日是你————”燕瑶的小嘴瞬间张圆了,眼中满是惊恐,喉咙中尖叫下一刻就要穿破云霄。 “不是我!” 秦隐脑子一懵,猛地一把按住对方的樱桃小口,激动回道。 “呜呜。”燕瑶瞪大的眼睛中满是惊惧,那具娇小的身躯在锦被中瑟瑟发抖。 “你听我说,都是巧合,当日真不是我!” 到现在秦隐哪里还不知道,薛钱竟然还在死前摆了他一道,这妮子竟然就是什么九江郡主!! 薛钱明明抢了郡主的玉佩,却偏偏没告诉他。 清澈的眼中开始浮起雾气和哀求,小郡主拼命点头,表示相信。 然而秦隐木讷的看着燕瑶,少女那双求生欲满满的大眼睛里,分明写的…… 【就是你】! 在少年的粗糙大手之下,燕瑶一想到接下来恐怕要被灭口,就悲从中来,嘴巴撅起,眼中含泪。 这…… 自己当真要辣手摧花了么。 秦隐叹了一口气,刚要开口神色却猛地一凛,手掌把少女捂得更紧。 略有些轻浮的脚步声在楼阁外停下。 那道人影看着尚未熄灭的灯火,眼中露出喜色,伸手揉了揉脸颊,努力让自己显得正派一些。 咚、咚…… 清晰的敲门声,在这寂夜浮起。 燕瑶颤抖的身躯一顿,眼中有希望浮起。 然而随着接下来响起的一道清朗声音,她那清澈的眸子直接红了,绝望而悲愤的看向秦隐。 “漫漫长夜,无心睡眠……” **** ps:抱歉,昨天陪领导喝酒,把自己喝成傻x了……吐了一宿,这刚刚撑着爬起来,以后打死不喝白酒了。 第82章 想来郡主未睡 “小可陶庆虎,乃魏抚军之弟,自从目睹郡主容颜惊鸿一瞥之后,便日思夜寐不得睡。” “今日斗胆前来,只想为郡主奉上小可诗文拙作。” 面色苍白的陶庆虎,在月光下努力摆出自己最潇洒的样子。 …… 咯吱。 锦被下,燕瑶的小拳头捏的爆响。 如果可能,她真想出去砍了那人! 什么陶什么虎,竟然有胆子接近她燕瑶的楼阁。 这魏钧南还真是管教的一手好晚辈啊。 要是能等到谢叔叔来,她非要告一个南郡抚军治家不严,纵容子弟冒犯王女天威的罪名。 不打到对方丢一层皮,她就不姓燕! “看郡主楼阁灯火未灭,想来也是未睡,小可只愿听郡主一言,便此生无憾。” 窗棂外。 陶庆虎继续拽着文字,却眉毛一挑,突然发现另一名穿着锦服的少年公子踏步无声站定在三丈之外。 对方面容俊秀,只是一双眼睛中带着的厌恶和不屑,却让陶庆虎心中腾起怒火。 这可是九江郡主燕瑶的楼阁,说句不客气的话,若不是他乃魏府小表老爷,怎么可能进来。 “这是锦华阁,闲人勿近,你是何人!莫非是借着卫兵奔走的时机混进来的采花贼?” 陶庆虎大声喝道:“我陶庆虎,必然要誓死护郡主安危!” 心中想的却是借着此声既能赢来郡主好感,又能引来魏府护卫,将那锦服公子给按住。 然而一声说出之后,锦华阁内没听到郡主的仙音,更未听到远处有卫兵呼应。 想来都是因为刚刚魏钧南身受重创前去救援了。 那现在…… 陶庆虎的脸色有些难看,视线投去。 “哼!我乃鱼梁赵府,今年的南郡贤才赵元尘。我来此处是得了魏将军的首肯,你又无官身,又无功名,有何资格质问于我!” 锦服公子说话间毫不客气,说完之后便大步向着陶庆虎走去。 …… 帐幔间,燕瑶大大的眼睛中已经气得眼泪快要决堤了。 草包、草包、大草包! 竟然接连有两人能接近她的楼阁。 要是李伯在,定然将这两人打断腿。 赵家有人任京兆府少尹又如何,不过从四品而已,安敢触怒天武王族。 然而她却突然感受到秦隐压着她嘴巴的手掌一顿,竟是松开片刻。 “呜?” 燕瑶茫然的抬头。 “这块玉是我偶然所得,既然是你原物,就还你罢了。” “并且,我再与你做笔交易。” 燕瑶瞪大眼睛,看着秦隐取出一块铁甲覆于面部,那森冷的眼神竟瞬间让整个人的气质大变。 就这还不是刺客!? 骗鬼吗。 燕瑶目光通红,索性闭目昂首。 她堂堂九江郡主,死也要死的有气节! 手中突的塞入一物,温热滑腻。 是……她的玉佩? 小郡主刚要睁眼,却只感觉脖颈处被轻轻一按,瞬间眼前一黑,轻飘飘倒下…… 意识在坠入深渊的最后一刻,她脑海浮起的是。 【谁曾想高人竟然是不出世的大坏蛋……别了父王……瑶瑶不想死,因为好疼……呜呜……】 看着少女昏倒在香榻上,秦隐眼中古井无波。 将锦被为这小郡主盖好,他转身立起,那被太一心刀开辟出来的九百灵脉中,开始有滚滚灵力激荡。 三大气旋悄然流转。 那只遍布伤痕的右手缓缓握住腰间刀柄。 耳廓将周围细微之音尽收脑海。 窗外两人,一人落步接近,那是赵元尘。 另一人立于门前,那个声音当是……曾在丁阳县门被他一脚踏碎胸口的陶庆虎。 …… 陶庆虎注视着越来越近的赵元尘,眼神里透出愤怒。 他的胸口伤口初愈,骨头刚刚对好,根本不敢与人交手。 “我是魏抚军之弟……” “那你得到他的允许了?”赵元尘冷笑道。 他被举荐为南郡贤才,就是因为赵家的本家在他身上看到了他日崛起的潜力。 而若是能够攀上九江王府的关系,那么这也是王都一些大族们乐意看到的。 一个不偏不倚的九江王,在这烽烟乱世不应当存在! “我!”陶庆虎词穷,他不敢替魏钧南说出这话。 “哼,那就自行从郡主楼阁前滚开,魏将军可丢不起这人。”赵元尘脸上自傲,字字如刀,他乐意看到陶庆虎那张越来越苍白的脸。 【就这种二世祖当真也敢觊觎九江郡主。】 赵元尘的眼睛眯起,对自己越发有信心了,有这种废物为他做陪衬,他的计划本来有三分可行,现在可以涨到五分了。 “让开,真引得郡主恼怒,恐怕魏将军都无法善了。” 赵元尘看着前方的废物公子,冷声呵斥。 面色苍白的陶庆虎,张口嗫嗫诺诺却说不出半个字,最终还是屈辱的后退半步。 但也就仅止于此,如果直接灰溜溜走了,他金阳三虎的脸可就彻底丢尽了。 视线相对,气氛焦灼间。 一旁的楼阁中,有气流轻轻响起。 “呼……” 那原本明亮的灯火,却突兀灭了。 嗯? 二人俱是一愣。 郡主这是何意? 吱呀一声。 陶庆虎面前正对的那扇木门,竟然徐徐拉开! 他瞪大眼睛,呼吸急促,只感觉万般委屈涌上心头。 九江郡主竟然因为赵元尘的出来而即将现身。 他、他…… 心里委屈的很啊! 木门拉开。 有铁面人握刀立于阴影之中,冰冷的视线,恰好和他对视正着。 这、他娘的是郡主!? 等等! 陶庆虎脸色刹那惨白,只感觉天旋地转。 郡主的声音从始至终都未出现。 难道是被这铁面人给…… 嘴巴张大,陶庆虎想说话,却在胆怯之下失声了。 旁边的赵元尘看到陶庆虎那张惨白的脸,面露讥讽。 于是在他刚调整好面部,准备对即将出现的郡主朗声问好时…… 寒光乍破! 月光汇成一泓秋水,没入陶庆虎的腹部。 这名曾在金阳赫赫有名的三虎之一,瞪大眼睛,双手抱着腰间那柄寒凉长刀,口中鲜血汩汩冒不出半个字。 随后赵元尘便看到一道人影大步跨出,在这九江郡主居身的锦华阁门前,素衣铁面。 六尺长刀顶着陶庆虎的尸体猛地一转对准自己。 三道灵力奔涌间的气旋炸裂声,终于在这寂夜绽放。 秦隐抬起一脚向前重重一蹬。 血液飞溅中,陶庆虎的尸体脱刀而出,横飞向一丈之外! 垫脚落步。 秦隐双手握住醉今朝,力气狂绝起于全身。 跨步举刀,带着狂野与铁血的杀戮美感,六尺刀锋昂至最高,于月下绽放光辉。 刺客!? 赵元尘只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冲到天灵盖。 这尸山血海般的血腥煞意,是冲我来的!? 第83章 刺客在此! 一柄醉今朝,携雷霆万钧之势,划破长空! 横飞而来的尸体阻挡住赵元尘的视线。 然而下一刻破体切出的刀锋,却让他整个魂都惊散了。 那柄修长重刀,竟将死去的陶庆虎凌空腰斩! 尸体惊恐的眼神犹自凝固在面上。 在漫天血雾中,森寒刀锋去势不减,直劈向自己的天灵盖。 “我命休矣!” 绝境之下,赵元尘猛地咬破舌尖,剧痛刺激之下,让他全身灵力陡然爆发。 完全区别于白猿拳经的炽烈心法,这一刻流转全身。 脚下开始有恐怖力量生起。 灼热的气息刺痛着他的灵脉,但也同样令他浑身气血激荡。 锦服下的四肢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 这往日养尊处优的富门公子,此刻双眼已经一片血红! 赵府嫡系秘传之玄阶下品功法——《残本·燃血心经》! 灵力反向运转直接灌注气旋,体表细微血管瞬间爆裂。 在看不见的体内,两大血色气旋陡然凝成。 此功燃烧气血精魂,将赵元尘的修为生生从气旋三重境拔高到气旋五重! 狰狞可怖的面孔看向秦隐,赵元尘怒吼一声,双手虎口卡住那柄以极北霜龙石锻成的折扇横于身前,猛地一推。 这可是硬度远超精铁的宝兵材料! 只要扛过这一刀,他要将这刺客撕成两段! 那一刀近了…… 赵元尘心底的残虐尽数浮于瞳中。 区区气旋三重刺客,竟敢杀他赵元尘! 然而当刀刃与折扇相遇的那一刻…… 赵府二公子的眼神瞬间凝滞。 他看到了那如月光一般的刀芒,笔直切过折扇。 极北霜龙石确实多挣扎了一瞬。 可那掺了中灵铢的刀刃,在整整六十二斤的自重与千斤巨力的斩击之下…… 却生生将折扇砍成一片冰雾。 赵元尘茫然的眼神中,醉今朝砍入自己胸膛。 骨骼碎裂的声音清脆在耳畔响起。 火星四溅…… 轰!! 气浪腾起,赵元尘脚尖擦着地被生生平推一丈之后,终于哇的一口血雾喷出倒飞出去。 他眼中刚刚升起的血色被一击砍灭大半,刚刚腾起的战意更是被瞬间打为尘埃。 “嗬……” 秦隐漠然抬首,看着那被砍烂的锦袍下透出冰蓝软甲,喉咙中一口气悠长排出。 双臂青筋虬起,原本狂烈的灵力瞬时化作灵动灌注双腿。 秦隐倒提长刀,以脚踏追星之势,笔直奔向横飞于半空的赵元尘。 刀锋抡圆,如月光,再斩!! 这一刻,正在魏府小路穿行的大供奉祝明城,猛地抬首。 刚刚交战的声音,正从三十丈外传来。 那个方位,正是郡主的楼阁! 一刹那这名有着江河三重的大供奉,腾起间纵声长啸:“祝明城在此,护郡主安危!!” 鹊起雀落间,祝明城踏着屋檐楼阁如履平地,奔向刚刚惨叫声的来源之地。 那一声长啸,同样传进了秦隐和赵元尘的耳中。 秦隐的眼神里没有半点波动。 而赵元尘的眼中终于闪过喜色,因为终于有魏府高手出现了,因为在他身后也终于有兵卒奔行的声音响起! 一名魏府甲兵持刀冲了进来,他抬头看到秦隐劈砍的一瞬。 这名甲兵所做的仅仅是从腰间抽出那把天武强弩。 森寒的三棱箭在月光下闪着钢铁的色泽。 抬手,扣下扳机。 下一刻便是洞穿那持刀铁面人的胸口! 甲兵目光中透出兴奋。 嗡! 弩矢射出。 可他却没有看到秦隐那瞬间踏出幻影的双腿。 气旋三重的灵力肆无忌惮的撞击在灵脉,坚韧的石体将灵力死死压住,终于将多条灵脉的爆发气劲完美汇于一处。 追星第四式·脚踏天枢! 一道契合星辰玄机的白色残影掠过树下,带着一道华丽的弧线,完成了瞬间对赵元尘的反超。 秦隐出现在甲兵面前,在对方惊骇的眼神中,那柄划过三丈的重刀斜着擦过他的身子。 腰间一凉,甚至都没感觉到疼痛。 这名甲兵就感觉自己轻飘飘飞起来,视线里血肉模糊的半截身子犹自停在原地。 他的铁甲在重达六十二斤的醉今朝面前,如纸糊一般。 【我这是……死了?】 甲兵残躯落地,秦隐却没有半点收刀的意图。 在斩过甲兵时,他借着那划过半圆的冲势,手握醉今朝反身重重横砍! 如横江铁索! 咔! 倒飞中的赵元尘猛然僵住。 清脆的骨骼炸裂声中,那神秘莫测的冰蓝软甲上再度炸出火星。 凄厉痛嚎间,赵元尘半个身子都崩出血浆,轰然前飞。 咔嚓。 九江郡主所住的锦华阁大门,被瞬间撞烂。 秦隐看着赵元尘没入碎门的方向,脚尖挑起甲兵刚刚的佩刀,重重一踢。 沾满鲜血的朴刀,旋转着没入那碎木之中。 秦隐抬头,看着远处屋檐上刚刚冒出的黑影,反手一插,长刀归鞘。 屏气凝神,整个人一步横跨至阴影中,刚刚展现的暴烈随着他的身影顷刻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就好似他从未从此地出现一般。 飞于半空的祝明城听到那一声楼阁崩塌的声音,惊怒间面色气血暴涨。 木雕床上的九江郡主被烟尘蒙了一脸,猛地惊醒,脑海中还是刚刚秦隐将她按入黑暗的一幕。 轰烂的门框中,一道满身血浆的身影,摇摇晃晃站起来,手中握着半截刀锋,掌心流血犹自不觉。 赵元尘披头散发,满面狰狞。 听到少女尖叫,下意识的回望。 可想而知,当燕瑶看到那一张可怖血面时的反应。 一张煞白俏脸…… “啊!!!不要杀我!” 一声尖叫,高亢入云。 小郡主这一嗓子,声嘶力竭。 “我……”赵元尘呆呆的开口,刚要解释。 “竟敢刺杀郡主,贼子找死!老夫今日手刃了你!” 终于跃至此间楼阁屋檐的祝明城,须发怒张,五指撑开高高扬起,指尖猛地一弯。 ——苍龙裂天爪! 整整三条灵力大江这一刻在周身崩灭,一道半人高的灵力龙爪破雾而出,轰然扫向赵元尘。 其中必杀之意,几乎凝成了实质。 我……不是刺客啊。 赵元尘握着刀锋的手掌剧烈颤抖,这一刻他只感觉到无尽的死意。 刺客是那个铁面人! 刺客不是他。 他是来救郡主的。 …… 急怒攻心,赵元尘想一字一句的大声说出来。 然而,奔来的魏府精兵,半空那扫向自己脑袋的一爪,却根本不给他半点解释。 所有人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 杀死刺客! 绝境,他赵元尘真的陷入绝境了。 怎么好好的南郡贤才,就成了刺杀九江郡主的刺客了。 【我不能死!】 心中悲怒间,赵元尘喉咙蠕动,眼中煞意终于凝实。 第84章 江湖有酒,且报恩仇 燃血心经刺激之下,赵元尘感觉整个身子都要燃烧起来。 他猛地反手入怀,扣出两枚血红石丸。 “我赵元尘不是刺客!!” 一声怒喝,单手猛地向下一掷。 轰! 弥漫方圆二十丈的血色烟尘腾起。 祝明城一记苍龙裂天爪悍然落地。 碎木青石崩起的尘浪整整三丈高。 这名魏府大供奉,看着那眼前赤红烟雾和地上斑斑血迹,咬牙抬头。 “全部在此随老夫护卫郡主!祝明城以项上人头保郡主安危!” …… 整个人都缩进锦被的燕瑶,听到赵元尘那句话,惊恐的神情一滞。 等等,这是赵元尘? 不是纳兰铁拳? 铁拳哥哥没杀我! 【那他说的交易……】 燕瑶的眼睛呆呆的眨了眨,终于想起秦隐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与你做笔交易。】 交易、交易…… 一张樱桃小口张得滚圆。 脑海中有天光乍破。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是在帮本宫? 少女顿时羞答答的不好意思起来。 高人就是高人,真有高人风范…… 于是,那只嫩白小手猛地将锦被掀开。 “他要杀本宫!” “你们竟然不追刺客!这就是魏府的待客之道,本宫记下了!” 少女怒气冲冲的话在烟尘中绽放。 半跪于地的祝明城,浑身一颤,再抬头时已经凶光大作。 “魏府精兵听令!全城缉凶!” “生死不论!” …… 魏府的后院水道里,满身污秽的赵元尘爬出,如丧家之犬一般,慌不择路。 他要回鱼梁。 他要回去,他不能死在这里。 如果死了,就没人证明他的清白了。 那踉跄身影,先后穿过浣衣坊,染坊…… 一刻钟后,一道身着红色绣衣的身影挽着竹篮颤抖着走向城门。 “抬头!”满脸横肉的兵卒大声呵斥。 厚厚的脂粉和涂歪了的红唇,在挤出的笑容下就像一朵皱起的菊花。 “好丑的娘们!谁让你跟老子笑了,太他娘的恶心了。”城门卒差点吐出来,连忙晦气的摆手。 “滚!” 妇人装扮的身影点头哈腰,赔笑时脸上的脂粉都在向下簌簌掉落。 当走出金阳城的那一刻…… 没人看到妇人那眼中流出的泪花,泛着绝境逢生的喜悦。 【他赵元尘,没死!】 …… …… 五里外,一处酒肆尚未打烊。 金阳城南来北往之地,难免有商客落脚。 穿着大红绣衣的身影伏在木桌上,手掌颤抖的捧着海碗,大口大口的吞咽热汤,装着几坨破布的竹篮放在一旁。 咚的一声,海碗被放下。 擦了擦嘴角,赵元尘那颗激动的心终于停了下来。 这热汤也终于让他身上有了暖意和生气。 只有此刻,他才觉着自己真真切切的活着。 昏黄的油灯下,招牌布帘在轻轻扭动,酒肆内还有三两行客在埋头用食。 回头,看向那黑夜中的金阳城。 厚厚的脂粉,却遮不住那脸上的怨毒。 那刺客好毒的心思,明明是他在行刺郡主,最终却偏偏栽赃到他的头上…… 等他回到鱼梁,一定要下重金赏单,查到今夜的刺客究竟是谁。 他要将对方碎尸万段!! 咯吱。 恨意之下,指甲在桌子上的划出几道深痕。 一道人影在旁边长凳坐下,赵元尘慌忙将头低下。 这南来北往的酒肆,拼桌乃是最常见不过的事情。 赵元尘眼角余光里,一尊酒壶和两个酒碗被随手放在木桌上。 昏暗油灯下,那人倒满两碗酒,一碗被推到自己面前。 “九月的天,夜里冷,喝点酒暖暖身子。” 平淡的话响起,在袅袅升起的黄酒热气里的更显得波澜不惊。 赵元尘一愣,随即低垂的脸上露出感激,心中更觉委屈。 到最后竟然是一名过路的江湖客来安慰他。 他赵元尘乃天之骄子,在这之前何曾会看上这等粗糙的酒水,但偏偏那碗酒此刻在他眼里却比以往喝的任何一顿酒都要珍贵。 喉头哽咽,虽然头巾包裹着脑袋看不清自己的脸色,但赵元尘仍用力点点头,伸手捧起那碗酒,低头一小口一小口的喝。 温醇的黄酒入喉,暖胃更暖心。 饮着喝饮,赵元尘就悲从心来,眼泪流下来。 现在他身上没有银钱,若有他定要都交给这江湖客,这是他多年以来喝的最心暖的一顿。 旁边的人影似无所觉,自顾自的饮下自己一碗,又给赵元尘喝空的碗里斟满。 “饮酒的人,分为两种。” “一种是酒醒的,一种是醉酒的。” 端起酒碗吹了吹,热气被吹散,那人将碗中酒再度饮下,舒坦的呼出一口气。 “酒醒人经常笑话醉酒客,浑浑噩噩不知朝阳夕夜。” “但醉酒的人呢……” 那人端详着手里的酒碗,咧嘴笑了笑,“却总是笑话酒醒人,说无酒无刀剑,这根本不是江湖。” 这没来头的一句句话,却更像一名醉客的自言自语,偏偏语气还镇静的很。 赵元尘认同的点了点头,但瞳孔中却有疑惑升起,因为他莫名的觉着这声音…… 有些熟悉? “一些牢骚,听听就好。” 自嘲的声音洒然笑起,手中酒碗放下,那人起身离去。 赵元尘抬起了头,那厚厚脂粉下的一双眼睛,看向这名江湖客。 对方同样在对自己微笑。 那张年轻的脸孔…… 赵元尘端起酒碗的手定格在半空。 因为他看到了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因为那人的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酒碗上。 轻轻一捏。 细微的龟裂声中,酒碗悄然破碎。 赵元尘脸上的神色这一刻化作滔天的惊恐。 一只手掌如铁爪般扣在他的脖颈上。 燃血心经爆发后的极度虚弱,在这一刻彰显无疑,灵力全无。 赵元尘如同一只孱弱的老鸡,竭尽全力却挣脱不得分毫。 他脸色煞白的盯着那在自己强撑之下依然缓慢移向自己喉咙的……碎碗片。 浑身胆气,在看到那张年轻的脸庞时,便消散的无影无踪。 熟悉的白衣,熟悉的轮廓,没有那张熟悉的铁面…… 却有一张曾化作心魔,那张死都不会忘记的脸孔。 “秦……” 如溺水之人苦苦哀求。 “酒饱好上路。” 耳畔细语带着平淡,那锋利的碎瓷片,以不容置疑的力量划穿赵元尘娇贵的手掌,终刺入喉咙。 所有的不甘、哀求、愤怒…… 悄然破碎。 脂粉下的眼睛陡然瞪圆,随即全身挣扎的力气如潮水般散去。 妇人装扮的赵元尘瞪大眼睛,喉咙里嗬嗬的冒着血沫,双手抱着自己的喉咙,重重垂在木桌上…… 气息全无。 酒肆里,店家和小二在柜台后打盹。 三两江湖客依然酒意正酣。 秦隐的身影迈步踏出酒肆,身负醉今朝。 抬首望着夜空,嘴角咧起,似在对神明微笑。 一两银子被随手抛于身后。 只留一句淡然声音萦绕半空。 “不必找了。” 第85章 三千里徭役 九月十八。 初秋的金阳城,终究是沸腾了。 鱼梁豪门之子赵元尘,竟携着通天之胆于魏府刺杀九江郡主。 本以为在满城沸腾之际逃离,却在金阳三里外的酒肆,被人以碎碗穿喉而死。 那可笑的红绣衣,厚厚的脂粉,死时的妇人装扮…… 让本应是惊天大事的刺杀直接成了一起笑料,成了金阳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南郡抚军魏钧南被玄魔宗妖女重伤的消息,却在此事之下,诡异的平息下去。 黄门侍郎谢长运,恰于此时悄然抵达金阳,在魏钧南虚弱而惶恐的面色中,冷眼将九江郡主燕瑶接走。 “魏将军的身子,想来需要静养了,这兵甲重地,还是请黑水骑来暂时协防吧。” 侍郎轻飘飘一句话,直将魏钧南吓的魂都没了。 天武人皇近侍,观海境九重…… 别说金阳了,整个南郡在他眼里恐怕都不过路边杂石而已。 看着那踏空而来,踏空而去的身影。 魏钧南躺在床榻上险些一口气闭过去。 他这赔了夫人又赔命啊! …… 以西疆龙驹拉着的王族大车中,祥云冉冉,檀香幽幽。 肤白貌美的小郡主此刻正呆呆的捧着掌心玉佩。 她本来是想高呼一声,先将污水泼在赵元尘头上。 谁曾想竟这么死了…… 人一死,再加上事后魏府两大供奉的分析,直接坐实了赵元尘的刺客之名。 不过想着想着,少女一对清眸里便浮起了怒意。 哼,敢行刺本宫的都得死! 还有那个按了本宫脖子的纳兰。 等等! 小郡主眼中闪过惊惧。 一想到那双冷冽的眼睛,燕瑶就感觉浑身没了力气。 亏自己还想戳戳那精壮的胸肌。 现在想想真是后怕。 不过没能戳到那胸肌…… 好后悔啊。 “纳兰铁拳,本宫记下了。” 小郡主凶巴巴的自言自语道。 “郡主可有吩咐?” 车厢外一道声音平和响起。 “啊,没有,本宫在想回去好好翻翻王府武库,也好避开近日行刺之事。” “郡主终于肯修行了,想来王爷定会极为高兴。” 马背上,谢长运暗自点头。 经此事件,九江郡主真是成熟了许多。 车厢内,燕瑶长呼一口气,随即脸上便泛起苦兮兮的神色。 自己这是哪门不开提哪壶啊。 一旦修行,那吃吃喝喝玩玩乐乐的大好日子…… 就都泡汤啦! 好苦恼呐。 小郡主烦躁的捂住双耳。 …… …… 金阳城外五十里,一处干燥的山洞内。 一名少年合上书页,直接激活了整整十枚引灵牌。 磨刀从来不误砍柴工。 仇怨一半已了,畅快之下要做什么? 当然是修行了。 所谓武者寻的一口气。 在灵修者的世界里,同样如此。 唯念头豁达,方可一路披荆斩棘。 杀了赵元尘,正是他的意志高扬之际。 所以,他当晋气旋第四重。 “半月食物酒水已经尽在于此,帮我护法。” 秦隐侧头,声音平静。 身后一丈处,石洞墙壁下,一堆食材堆砌的整整齐齐。 通红的鸟头从山楂堆里钻出,看着秦隐的背影,拍着胸口大声应道:“交给爷了,你放心修行!” “什么竹鼠,山鸡,青皮虫你都放心,绝不可能骚扰于你。” “若是来了,本圣尊叫它们一个个有去无回!” 毕方的唾沫星子乱射,眼睛滴溜溜的转。 秦隐收回视线,双指并拢。 心室之中,那道寒凉灵力瞬间激活,沿着周身大脉直从双指之上刺出。 乳白寸芒再现。 秦隐看着那似乎隐隐长了数毫的太一心刀,只感觉随着自己的修为增进,这太一心刀也在随之变化。 目光落于右腿之上。 左臂一气旋开辟灵脉,打的是毕方所授《炎火绝》的底子。 双腿两气旋,固化的是《追星腿法》小成之上,中成未满。 此刻再雕三百灵脉,他便可将追星腿法固化至中成。 追星腿法十式以后的招式,便可随心所欲,自行运转。 手腕翻转间,太一心刀没于右膝。 秦隐脖颈上下青筋,尽数暴起。 然而那双眼睛,却是森寒淡然,连眼皮都不曾颤半分。 夕照林间,背靠山风。 千钧不动! 另一个血肉世界里,坚韧的壁垒被那发丝般的森寒刀气,一点点摧毁。 一个独属于秦隐的崭新世界,开始缓缓成形。 …… …… 鱼梁城,太守府。 太守高文陆,城防尉石兴错,并肩而坐,觥筹交错。 下方则有十名文武亲信分立而坐。 最下方是锦尚赌坊的东家高天裳,正喜气洋洋的起身敬酒。 这是鱼梁城守的私宴,他高天裳能够参加这等宴会,自然也是表明他的重要地位。 他可是这鱼梁两大靠山的心腹啊。 “这一杯酒,敬表兄!有石将军神威,可保我鱼梁安宁。” 高台之上,石兴错淡淡一笑,坦然受之,端起酒杯遥遥示意后一口饮下。 “好!” “石将军这已经是第四十七杯了,当真海量。” 顿时宴厅内欢声洋洋。 高文陆也是暗自点头,有着高文陆这一层关系,他和石兴错当然算得上自己人。 再加上这石兴错突然从黑水骑走出到鱼梁,似乎是带了某种任务,之前说过在这呆不久。 显然这鱼梁城,仍是他高文陆的天下。 觥筹交错间,厅堂内的气氛再度拔高。 这时,高文陆适时咳嗽了一声,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到自己身上时,他轻抚胡须道:“三千六百里外的渡口昌丰港,得了消息要建城,好作为遏制西疆与南诏的咽喉。” 说完之后,高文陆扫视一眼,叹了一口气:“这本是好事,但不曾想也和咱们鱼梁扯上了关系。江南一带正在征发徭役,分给我们鱼梁了名额一千五百……比往年多了整整四倍,可如何是好?” “那些牢中盗匪,一并发去便是!”一名武将起身喊道,醉红的脸上大大咧咧,那些坐牢的人都该送去。 就是死在三千里外,那也是理所应当。 “可惜啊,咱们鱼梁治下,牢中满满算上,也不过千人之数。按照以往惯例征发徭役算去,尚有二百空缺……” 高文陆摇了摇头,似乎在感慨,紧接着又笑着看向石兴错,“石将军,你说这二百名额可否……” 石兴错冷漠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他仅仅是竖起一只手掌,阻断了高文陆的话。 “在黑水骑里,我位卑言轻,更何况现在已经离开黑水骑军的编制,高太守还是莫要难为石某。” 高文陆的神色一滞,随即讪讪笑了笑。 一时间大厅内的气氛也都是一顿,众将官也不再推杯换盏。 显然这才是今天夜宴的重头戏。 只是,谁也不敢开口就定下这二百名额啊。 要知道三千里徭役,能再三年后平安回来的…… 基本是十死无生。 让他们找两百条人命,可真是难为了。 高天裳,这名往日骄狂的公子哥,看着席上两人神色不对,心中暗呼不好。 心念电转间,他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 第86章 昆仑之巅 想到这里,高天裳脸上不禁带起一丝喜色。 若是能替堂叔解决这个问题,自己在这鱼梁城的生意恐怕还能做大啊。 锦绣赌坊甚至能够考虑去吞另外一面的地盘了。 穿着一身劲装的石兴错淡淡瞄了一眼高天裳,他的眼光何其敏锐,场下几人的神色变化尽在他的眼中。 “天裳,你可是想到什么好法子,不妨说出来,也好替高太守分忧。”石兴错放下酒杯,平淡开口。 穿着一身浅蓝锦缎长衫的高天裳闻言一喜,连忙出席作揖。 “我确实有想到一法,或许可以为太守大人分忧。” 哦? 高文陆听到自己侄子的话眼前一亮,目光炯炯望去。 若是能够解决这最后二百名额。 那么加上自己之前的考评,将来或许能跳出鱼梁城,迈向更高的舞台。 眼见场中所有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高天裳眼中闪过一抹激动。 若是能在此场合证明自己的能力,那么将来…… 强行将内心躁动压下,高天裳目光深处露出狠辣。 正所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不过二百杂民,没了也就没了。 “我有一计……” 随着高天裳有条不紊的将话说出。 整个大厅内的所有人,脸上笑意都渐渐消失。 到最后,高文陆的面孔上已经是一片阴冷,他端起一杯酒,看了看下方的亲侄子,又看了看四周凝声屏气的心腹。 最终将视线落在石兴错身上。 “石将军,看样子鱼梁城外生一批匪患了。” 面容冷漠的石兴错,盯着高文陆看了片刻,咧嘴一笑,端起酒杯。 “正好这两天我要进鱼梁的天武灵池修行片刻,这城卫,不妨就交给天裳先打理片刻。” “年轻人,正好多一些历练。” 高文陆那张阴冷的脸上,绽放出笑容,“高某就先替天裳谢过石将军了。” 下方十名心腹顿时举杯附和,一时间厅堂内好不热闹。 …… …… 遥远的昆仑山巅,大雪皑皑。 一座宛如冰宫般的华美建筑坐落于这朝阳起落的地方。 殿后,一片如翡翠般的瑶池,袅袅蒸腾热气,云雾缭绕。 片片雪花还未飘落进去便化成了雾气。 殿前,以白玉砖铺就的偌大广场里,一名名身姿摇曳的绝色女子似云中仙子般在随着霞光舞剑。 剑光流转间,四周的云雾都被牵引过来,若是有人看到定会暗赞一声好个神仙境地。 此刻,有一道人影踏着五彩流云从半空轻盈而下。 看着二十七八年纪,身着白色抹胸,一袭华贵的蓝色金丝无边裙,腰系白色金字玉佩,头发简简单单的挽了一个鬙,上插十二玉石簪,垂下的发丝随风飘舞,白皙的脸上不施粉黛,却依然美若天仙。 只是冷冷的面孔,让人产生一种高贵,素雅的感觉。耳坠白色玉环。 “叶师姐。” “大师姐。” 这名雍容华贵的女子落于白玉广场时,脚尖处有着淡淡波纹扩散开来。 仿佛她踩在的不是石面,而是一片瑶池。 但如果离近看去,则会震撼发现,这名女子的脚尖始终不曾点于地面! 她每一步迈出,身形便带起丝丝云雾出现于三丈之外。 几乎是瞬间,便穿行过这偌大的白玉广场。 “愿我如星云如月,这才是真正的柔云步,也不知道我们何时有大师姐的修为……” 艳羡的目光从身后传来。 叶袭雪自然听到了那些窃窃私语,但是却无动于衷。 她身为昆仑瑶光宗大师姐,以二十七岁的年龄晋入天武万雄榜第一千二百位,心性已不是外界能够影响的了。 “观海境九重,据说叶师姐已经半步迈入了照月境……真正踏入那个境界恐怕也就是今年之事了吧。” “一旦踏入照月境,她就自然成了瑶光宗的长老。” “她也将是我们瑶光宗行走天下的那面旗帜。” 瑶光宗的内门弟子们,钦佩的看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心中一时间难以自已。 每当见到那张冷冷的身影,她们甚至连身为女人本该有的嫉妒都升不起来。 当差距太大时,剩下的便只有敬仰。 踏入那雕梁画壁的冰宫,叶袭雪止步于一间玉白卧房外,看着分立两侧的两名瑶池弟子,轻轻点头。 随后她抬首看向那紧闭的房门,毫无感情却如冰珠落玉盘的动听之声淡淡响起:“消息已经带给你。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两月约定已至,你当出来了。” 门吱呀一声拉开了。 一张秀美而憔悴的脸蛋儿露出,两月的不思茶饭,已让那可爱的婴儿肥消失。 但是那双眼睛却比以往任何一刻都要明亮。 清秀的脸蛋儿上,此刻满是倔强。 “你恨我?”叶袭雪看着那双本该在这个年纪充满欢乐,此刻却平静如水的眼眸,淡淡开口。 少女摇了摇头。 “恨瑶光宗?” 少女依然摇了摇头,她仰首看着面前那雍容华贵却冷如冰山的叶袭雪,动了动嘴唇,“我愿入瑶光宗,请授我无上秘法。” “你心中有执念,练功大忌,可曾想好?” “若无执念,茶茶便早就死了。”少女的声音中没有了以往的灵动,但是却多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气质。 声音清澈,目光澄净,一眼可观心。 这就是照月境之上的大修行者们都要羡慕的…… 水云琉璃体! 此天馈灵体,修行水系功诀,速度自可一日千里。 “好,那随我去见瑶光掌门,以后将由我授你功诀。” “你身负水云琉璃体,所以便自可跳过玄黄二阶。你即将修行的第一门功法,是本门地阶上品不传秘法……【天涯云水卷】!” 茶茶眼观鼻、口观心,低着头跟在叶袭雪身后。 当看到那个瘦削的小女孩跟着大师姐出现在白玉广场时,练剑的弟子们动作几乎同时一滞。 一双双美眸惊骇间对视。 “叶师姐去的方向是……掌门行宫?” “了不得了,那个小妮子恐怕真的要一步登天了。” 叶袭雪依然是那副万事漠不关心的冰冷表情,低头的茶茶面色平静,她听到了这些将来要喊师姐们的对话。 她从来都不在乎什么一步登天。 她心中有恨。 她不恨掠她过来的瑶光宗,而是恨自己…… 没有本事。 而那个一枪刺穿秦隐哥哥的黑水骑,却根本连想都没想过。 因为,去恨一名必死之人…… 没有任何意义。 …… “到了。” “拜见师尊。”叶袭雪恭声说道。 …… “你叫什么名字?” “茶茶。” “可有姓氏。” “阿婆不曾说。” “……也是个命苦的孩子,以后你就随袭雪修行,我昆仑瑶光,乃当世三十六洞天之一。你若修成江河,自可下山历练。”玉帘之后,一声叹息。 “谢过掌门师尊。” 少女恭恭敬敬的伏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她到了大雪封山的昆仑之巅,却没有看到那故事里的宝藏,更未听说过山贼王的传说。 她多想大声斥责为自己讲故事的那个人…… 【秦隐哥哥,你又骗了茶茶。】 可是现在,讲故事的人却没有了。 当少女抬头时,倔强的脸上已是满面清泪。 上架感言 感谢我的责编夜宵,老当真是愧对夜宵巨的如此厚爱。 明天中午12点本书就要上架了。 也到了丑媳妇终于要见公婆的时候了。 说句实在的,能从压抑情节扛过来的读者比我想象中多不少……笑哭。 这本书里的架构,有江湖、宗门、庙堂、沙场、世界。 现在秦隐可算是正式踏入江湖了,也终于要到了磨刀霍霍把这青天杀个通透的时候了。 等明日上架后,老当在这里厚着脸皮求首订,求月票,求推荐票! 关于加更,暂定掌门加一,盟主加二,实在是古风文写不快……原谅俺吧。 (暂定加更名单: “漆黑袟約修亞”4, “还是叫我张二狗吧”2, “风凝夜”2, “浙c??”2.) 读者永远都是我写作的动力。 相比起当年机破上架时的惨淡,老当现在已经无比淡然了,再惨还能比当时机破的570首订惨嘛,只要高过570我就继续写。 或许是尚有工作保底,或许是还有老书在源源不断的反哺,所以才有了我这一次任性的机会,去写一个自己想写的江湖,一个属于爷们的江湖。 第一本书《机破星河》,写的是自己的机甲梦,从读者到作者初次动笔、许多青涩,虽然有很多不尽人意之处,但终归落幕,最后成绩也远远超出我的预料,更给了我成为一名真正网络作家的巨大信心。 第二本书《虎君》,写的是一个说一不二、顶天立地的热血男儿梦! 两年过去,沉淀很多,在即将步入而立之年,当当要用这第二本书,来祭奠所有逝去的青春。让那所有经历的、遗憾的、可能的、不可能的、梦想的、魂牵梦绕的……一切的一切! 在这新的故事里—— 张扬! 燃烧! 愿诸君陪我踏破这山河万里!! 第87章 鸡鸣山下空(1/5,求首订) (上架了,求支持订阅,求月票啦!!) ………… 三日后,当余晖洒满大地,天色终归阴暗之际。 鱼梁城郊三十里外的鸡鸣村,也赢来了日暮而歇的时刻。 外出劳作的男人终于归家。 王家的大娘,李家的大婶,也都收起了碎碎念。 大槐树袭的老婆婆们也都搬着小竹椅回到了家里。 户户有炊烟升起。 这个宁静的村落里,开始享受一天的劳动成果。 然而村落不远处的田间夜路,却忽然亮起一支长长的火龙。 那支火龙快速向着鸡鸣村接近。 甲叶在奔跑中摩擦作响,一群群人高马大的士兵高举火把。 士兵一旁,还有上百名精壮家丁,个个披甲带刀,宛如悍匪一般。 策马在最前的,则是一名穿着甲衣的年轻人。 火光照亮那张带着酒色掏空身体的苍白脸庞,不是高天裳还有谁。 此刻他驾着一匹高头大马,眯起眼睛看着前面那个村落。 心中冷笑。 这块可是宝地啊…… 这个消息他连高文陆都没说过。 上个月手下四名护卫在田间小路旁被人杀了,还留下一个永夜悲秋的字样。 天知道这四个蠢货怎么惹上了永夜刺客,横死在那偏僻地方。 本来还存着盯梢秦隐家里的念头,也直接打消了。 当然装模作样的还是需要搜寻一番。 不曾想这一搜寻,猜猜他看到了什么? 手下竟然从一家猎户的家里翻出了黄铁和方铅矿石。 这……可是金矿的伴生矿啊。 将那猎户栽赃了一个罪名拉回去逼问,竟然得知这个猎户发现了真正的金窝窝…… 还没动手挖点金石头就被自己翻出来了。 想到这里他高天裳就想笑。 不曾想一个小村子占着的山丘丘,竟然还能发现金窝。 自己平生两大爱好。 一是财,二是女人。 平时借着堂叔高文陆的名头,没少作威作福,为了霸占良田,甚至连自家大宅都建在了城郊外的星罗江畔。 但是,他占了这么多良田,也都比不上一座金矿啊! 若占了这偏远地段,私下派人开矿,他高天裳就有了源源不断的财源。 这可是他一人独有的啊! 想到这里,高天裳的鼻息就有些粗重。 而一个小小村落的百十号人,在偌大的天武王朝,连半朵浪花都掀不起来。 真要出了事情,还有那亲叔叔顶着呢。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今日,可别怪本公子不仁义了。】 甲兵们随着高天裳脚步开始向前奔行。 当远远超越小村落人口的凶卒们进入后,村庄的宁静终于被打破。 村头的大黄狗,开始狂吠。 袅袅飘起的炊烟中断。 不少农人村妇们疑惑的走出房门。 “谁呀?” “山匪么……可咱这村子有啥啊?” “这可是鱼梁城外!贼人们,你们可动脑子想想。” 五大三粗的庄稼汉们提着叉子、猎弓就冲了出来,然而迎来的只是一片冷漠的嘲弄眼神。 “什么山匪,瞪大你们的狗眼看看!”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鱼梁铁卫,今天本公……本官来到这,是要传达太守令的。” 高天裳冷笑一声,出阵呵斥道。 村中众人一片茫然。 张小胖手里还握着弹弓,紧紧抓着自己阿爹的衣摆,颤声说道:“阿爹,俺怕。” “没事,想来不是赋就是税,咱鸡鸣村可没啥值得这帮丘八们惦记的。” “站阿爹后面一点来。” 张小胖将自己的冬瓜头又向张猎户的身后缩了缩,探出一只眼睛瞅着前面。 高天裳才没功夫在这黑天瞎火的地方里看小屁孩们的反应。 他冷眼扫视一周过后,面无表情喝道:“今日鱼梁境内不太平,山匪横行,刺客出没,特实行坚壁清野之策。”“尔等村中老幼,全部集合于此,等本官带兵查看后再议。” 啊!? 瞬间,这个小小的村落中,哗然大乱。 人群都被这消息给震晕了。 “官爷,俺们这些人哪里能和山匪扯上关系。” 有人不忿道。 高天裳冷眼看了一眼对方,打了个手势,一名悍卒上去一脚便将对方踹倒,一鞭子狠狠抽在对方脸上。 “我让你废话了么?少啰嗦,搜!” 顿时这上百名铁甲卫,混杂着百名凶悍家丁,冲进鸡鸣村中。 …… “发现山匪刀兵!” “这人家里藏有大量金银细软。” 此起彼伏的声音开始从身后响起。 村落之人茫然对视一眼后,开始有凉气从心底腾起。 一名五大三粗的汉子瞪红了眼睛! “放恁娘的屁!你们这帮坏心眼的栽赃俺们!” 然而这话刚出口,高天裳便直接从旁边兵卒手中抽出一柄长枪,横扫到对方面上。 那名山野汉子被重重抽飞,晕倒在地。 以他气旋一重的实力,对付这种没习过武的山村匹夫,完全就是碾压。 “当家的!” 一名村妇顿时急红了眼,拼命冲出去。 “妇人口中犹有匪话,一并抓了。” 高天裳回过头,淡淡吩咐。 …… 鸡鸣村,这个一百二十九口人聚集的村落。 在这一天的日暮之后,迎来了最为黑暗的时刻。 下至七岁幼童,上至七十老妇,全都被上了枷锁。 而被激怒奋起反抗的几名汉子,则被凶卒们在村落间…… 生生打死! 张小胖呆呆站在原地,手中的弹弓早已掉入泥土。 他那张茫然脸蛋上,此刻蒙着一层鲜血。 那是…… 他阿爹的血! 倒在血泊里的,正是往日里喜欢他进山狩猎的张猎户! “爹!!!” 张小胖歇斯底里的疯嚎一声。 但随着两名铁卫合围而至,这个刚刚十多岁的小胖子,被两柄冰冷的长枪死死架在地上。 “鸡鸣村全众,意图谋反,一并带回去,下死牢。” 这是高天裳留给这个村落的最后一句话。 人们终究是没能吃上那顿刚刚做好的晚饭。 今夜的山风,格外凉。 …… …… 三日后,一支蓬头垢面的队伍从水牢之中被引出。 相比起之前的一百二十余人,只剩下九十多人。 这些人麻木的被赶上一艘停靠在星罗江畔的货船。 船上的另外几十名衣衫褴褛的人,同样麻木的抬头看了一眼。 他们仅仅是在这繁华富饶的大城中乞食的人,被带到这里只是听说能够管饭。 怎么现在,连一帮老幼妇孺都来了。 不过一会真要抢食物的时候,他们可不会留手…… 行尸走肉一般的人群上了这艘船。 “走船了!” 一声吆喝,这艘木船驶离了星罗江畔的港口。 只不过…… 半日之后。 就有人听说,有艘船触礁沉了星罗江。 一船的二百号人…… 都喂了鱼虾。 没人知道,鱼梁这千五徭役的最后二百名额,恰好都在这里…… 人们只是感觉,那天吹来的江风,格外冷。 第88章 赴星罗(2/5,求首订) 林间微风,光影斑驳。 九月的最后一日,已听不到秋蝉的鸣声了。 山洞之中的,果核堆成一个整整齐齐的小塔,最上面有一只肥胖的红雀子仰面呼呼大睡,两只翅膀没形象的摊开。 好似死了一般。 一道身影从外面走入洞中,手里提着一只放完血的山鸡。 正是修行十二日的秦隐! 看着地面上那已经化作齑粉的白玉阵牌,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波动。 气旋五重! 十二日,整整六百灵脉!! 他秦隐昼夜不息,借着那全身家当刻下的引灵牌。 生生连跨两大气旋关口。 石体天生阻隔灵力,若是正常修行,他只能依靠那些灵脉通往体表的刺孔,引灵速度将远远小于常人。 然而他修行了灵纹一脉,有着阵牌的辅助。 哪怕最普通的引灵阵牌,对他来说都有着惊人的功效。 由于石体坚韧异常且不亲和灵力,所以他刻出的灵脉承载力……要远远超出常人! 常人用的引灵阵牌,他可以肆无忌惮的使用十倍之数,而无需担心灵脉爆裂。 在疯狂的引灵灌溉刺激之下,太一心刀的雕刻速度近乎倍增! 而他只需承担一种反馈,那就是狂暴灵力冲刷血肉,宛若肌肉再造的痛苦! “……按照现在的功法来看,将来修行之路一路刻下去便可。” “但始终有一个疑惑,那就是一旦晋入江河境之后,人体灵脉会出现本质变化……那到时候我的身体将会怎样,太一纹天录在脑海刻下的诸天星辰,并未点亮气旋之后的那片天空。” “气旋每晋一重,星辰便多亮几颗。” “如果照此推理,等我晋入气旋十重的时候,难道自然就能明白接下来的修行之路?” 秦隐仔细思索着这几日的感悟。 他甚至都开始反思当日孙吾刀为何传授自己这样一门绝世之功。 到现在,心中模糊浮处一种感悟。 那就是,《太一纹天录》远不是他现在看到的这般简单…… 他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是否疯了,总是试着去推演一个远远超出自己见识、足以逆天改命的功法。 木匠。 雕工。 朽木、璞玉。 顽石…… 一个个词汇闪过脑海,最终落在了【顽石】二字上。 自己的身躯乃坚韧却不亲灵的石体。 以身为木…… 以身为石! 秦隐伸出左手,目光落在那粗糙而强健的小臂上,皱眉不语。 他感觉脑海有一道灵光隐隐闪过…… 武道一路,内圣而外王。 修行一脉,与此同理。 若是单单说内家修行,那么孙吾刀的不世绝学为何不去寻那些天资绝艳之辈。 这其中定然还有什么自己忽略的事情。 思索中他的眼神落在那化作齑粉的引灵玉牌上,眼神猛地亮起! 修行之途,内圣而外王! 对他来说,所谓的外王,绝对不是在大修行者可踏空而行的此间世界里,去追求所谓的筋肉武道。 现在,他似乎想到了某种疯狂的道路。 “灵纹师是刻灵纹于玉石,以灵力激活而引发天地反馈。” “若我身为石,那么将灵纹画刻于身……” “结果将会如何?” 山洞中的少年左拳刹那握紧,骨骼爆响。 【内刻灵脉,外附灵纹】! 这一刻,秦隐脑海中的思路,终于彻底理清。 那道一闪而逝的灵光,终于被他紧紧抓住,然后狠狠撕开。 脑海终于清明。 秦隐只感觉内心无比畅快。 现在剩下的就是寻一种合适的灵纹,待他习得后,便可尝试着在身躯之上纹出第一笔。 少年抬头,目光平静望着云巅。 大道之路何其坚,他早就做好了粉身碎骨的准备。 …… “毕方,走了。” 秦隐抓起醉今朝,扭头对着身后说了一声。 “走?这还没到半个月呢,去哪儿?” “星罗江南岸二百里,有照月秘藏开启!” 只见原本不情愿起身的胖雀子瞬间冲出来,兴奋的落到秦隐肩膀上。 “你说的是照月境灵修者临死前留下的衣冠冢?!一般这些大修士在死前都会将自己的好宝贝藏进去。” 叽叽喳喳的毕方越说越兴奋,直在秦隐肩上转圈圈。 突然这胖雀子一愣。 它疑惑的别过头来,“喂,等等。这等消息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刚刚去了一趟永夜地宫。”秦隐龙行虎步,提刀步出树林。 “然后呢?” “有人悬了一个大赏单,内容正是照月秘藏。” “那你接了?你他娘疯了吗!?照月秘藏可是连同级别的大修士都会吸引过来的!”毕方倒吸一口凉气。 “就说你现在这气旋三重的修为,去了不是找死吗。” “气旋五重了。” 秦隐随手从树上摘下一枚野苹果擦了擦便一口咬下。 甘甜的汁水在口腔炸开,让他享受的眯起眼睛。 “再说,这和疯不疯有什么关系?”秦隐一口咬着果子,一边用看白痴的眼神盯着毕方。 少年踩着咯吱咯吱的枯枝落叶走出林子,声音渺渺。 “谁说接了任务就一定要完成?” “难道我拿了永夜的刺客牌子,就要去杀人?” 毕方喉咙瞬间卡住。 这说的,好像是这么回事啊…… “蠢鸟。” 秦隐淡淡说了一句,迎着日头走上大道。 “你又羞辱爷,爷跟你拼了!” …… “咱俩啥都不准备就直接过去?你可要知道本圣尊现在可没能力护住你。” “还准备什么?一穷二白的,这等机缘,拼的一是脑子二是命。” “真他妈有道理!” 一人一鸟的对话在这郊外野路上越飘越远。 …… “一会你可得租个马车去,爷这老胳膊老腿的经不起折腾,又跑不快,还不能飞。”毕方如老妇人一般絮絮叨叨。 秦隐直接打了个哈欠,将醉今朝在背上系好。 全身骨骼一阵爆响间,五道气旋声清脆炸响。 毕方目瞪口呆的看着秦隐俯身,全身筋肉都开始膨胀起来。 “你这是要作甚!?” “跑回去,咱们赛一程吧。” 话音落下,秦隐双脚重重踏地,整个人一跨腾起,横越过整整三丈。 《追星腿法》第十式——超尘逐电! 脚下连踏近乎模糊,被溅起的烟尘刚刚升起就被那道残影远远甩在身后。 毕方呆呆站在原地,脑子里蒙蒙的。 刚刚自己答应他了吗? 就他娘的直接将老子扔下跑了? 瞬间小眼瞪圆。 “小龟孙!!” “有种别跑!” 噔噔噔,脚下生风。 毕方如一只发疯的鹌鹑,脚下踏起土浪,笔直蔓向远方。 此行要横跨星罗江,到东离王朝境内。 刚好途经鱼梁。 既然路过,那就顺便看看,毕竟当时还答应给张小胖带把上好的弹弓。 这金阳城兵甲大师云集。 就连弹弓做的也是一等一的精致。 那小胖子看了肯定喜欢吧。 奔行中的秦隐嘴角咧起。 无论在哪个地方,心里总会有一块净土的。 第89章 山风冷,人迹杳(3/5,求首订) 追星腿法大成,日行千里,翻山越岭如履平地。 哪怕中成,也能够日行七百里! 这等速度,何其骇人听闻。 一路上,秦隐已将上百道惊惧的目光甩在身后。 其中不乏一些策马江湖的修行者,心中不服,想要比试一番。 但对于不知疲倦的秦隐来说,天生石体,加上已经固化至中成的追星腿法。 单论脚力而言,他已经足够将诸多江河三重之下的腿法修行者甩在身后。 所以无论他遇到的那些江湖修行者们是想要比脚力,还是策马追赶,都被秦隐远远甩在了后面。 然而,最令那些江湖行者们吃惊的是…… 他们的高头大马,竟然还被一只红色的胖鹌鹑给超了…… 噔噔的脚步声交叠在一起,好似地龙翻身一般,大地都在震颤。 腾起的烟尘几乎都被引燃一般,泛着隐隐的红光。 这种声势,只需一眼便可知定然是某种了不得的大能。 偏偏离近一看,只是婴儿脑袋大的一只胖雀子。 “小龟孙,越跑越快的,爷这些日子攒的肉又存不住了。” “这是打了鸡血吗!” 胖雀子的眼神里泛着愤怒和绝望。 一边跑一边自语。 所以,可想而知那群人的目光。 一个个就和丢了魂一样。 “看你姥爷作甚?没见过这么神俊的鸟吗?” 翻滚的土龙中,毕方扭头就是一句精彩的国骂。 修行者们张大了嘴…… 盯着那只胖鹌鹑绝尘而去。 从金阳到鱼梁。 七百里,快马加鞭也需要三日。 但是,对于秦隐来说,却仅仅是第二日的清晨。 …… …… 鱼梁又迎来了一场秋雨。 说来也怪,自从十日前有船在星罗江沉了之后,往日的好天气便不见了模样。 明明应是朝阳初升的时候,旷野上却只有阴暗的天,细细的雨,凉凉的风。 雨水落在鸡鸣村前的大芭蕉叶上,噼噼啪啪。 一身麻衣早就在一日的奔行中染成泥泞,秦隐将斗笠轻轻抬起,看着眼前那安静的小村落。 今天的鸡鸣村,格外宁静,连炊烟都没有。 “秦隐,爷总觉得哪儿不太正常。” 瘦了一圈的毕方,身上同样裹着一块油纸,站在秦隐肩上眯起小眼,语气笃定的说道。 秦隐低头看了看四周田间土埂。 麦子长了…… 杂草丛生。 连秋麦都不收了么…… 对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来说,秋季的这一茬麦子,可是支撑家中未来半年开销的重要依仗。 秦隐的眼神一点点冷下来。 因为他还看到了杂乱的脚步。 那根本不是十几人或者几十人才能形成的。 一个个沉重的脚印在松软的田间泥土留下深坑,雨水积蓄其中形成一个个水洼。 大小不一的水洼,在千丝万丝垂下的雨帘中,泛起无数涟漪,也将秦隐的冷漠的脸影荡碎。 “有人来过。” 少年淡淡开口。 不知为何,他的心间总在萦绕一种极度…… 烦躁的感觉。 毕方毕竟是个通灵的雀儿,听到秦隐语气变得冷淡,眼中也没有了嬉笑。 “爷去瞅瞅。” 双翅一振,毕方如离弦之箭刺入茫茫雨幕。 当秦隐在心中默数了二十之数后,他的视线的落在右侧垂下的雨帘,伸出了右手。 一道红影冲破雨雾,落到他的掌心。 “村里没人。” “地上有血!” 毕方仰头看着秦隐。 …… 每一步落下,泥泞的地面都会留下一个间隔完全相同的脚印。 好似用尺子丈量过一般。 秦隐行走在这他第一次睁眼时便已身处的村中。 鸡鸣村居住的都是山野之民,穷的可怜。 所以这村中的路,一逢下雨便会变成泥沼。 秦隐没有丝毫的不适,依然是那恒定的步子,泥浆和冰凉的雨水透过缝隙浸入草鞋。 他仔细看着两侧的村舍土屋。 王家大娘、李家大婶…… 窗户上糊的纸也被雨水打烂未来得及修补。 最破的柴屋……是自家宅子。 干枯的狗尾巴草一半陷落在泥土中。 另一半犹自悬挂在生锈的门环上,依稀可见那是个漂亮的蝴蝶结。 应该是当初茶茶的打得结扣吧。 那个小妮子的心思细腻的不行,却总是偏偏爱装作不知情。 茶茶,你这么聪明,就是被带去瑶光宗也不会吃亏的吧。 等秦隐哥哥厉害点了,就把你接回来。 再往前走…… 脚下踩到一个硬物。 秦隐低头,挪开脚尖。 一把在泥浆里泡得发污的弹弓。 蹲下身子将这弹弓拾起来,秦隐看着这粗糙的木制弹弓,脑海里自然浮起的是张家小胖子那张总挂着鼻涕、胖乎乎的脸。 这可是张小胖最心爱的玩意。 现在…… 秦隐将那柄脏兮兮的弹弓握在掌心,推开了张猎户家的破木门。 灶台下依然有木灰,半掩着的锅盖掀开。 里面有半锅干粥。 连饭都没来得及吃么…… 秦隐的目光落在那阴暗的屋子里。 破布衾散落在土床上,黯淡的红色布条妆点着这间破落屋子。 地上那把被白线缠着的猎弓,是张猎户养家的物件,平时最是爱惜。 只是此刻,白线上错落着几个脚印,与那地面上的印痕接成一起。 秦隐从始至终都没说话,只是气息却越来越冰冷。 从未感觉到冷的毕方,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嘴巴张了又合,没敢说出半个字。 不知道为啥,它就是有些怕这个状态下的秦隐。 细细的雨雾声出现了不和谐的音调。 确切些说,应是细雨落地出现了某种不连贯。 屋外,响起了行走在泥沼上的声音。 “这鬼天气走山路,真是不让人消停,这雨都快把人淋透了,走了一个时辰都没暖和过来。” “行了,咱们公子现在可是太守面前的大红人,咱们能来不也说明是公子的亲信么,等日后公子吃肉时随便从指缝里漏点出来,还有咱们的亏吃??” 抱怨与安慰的声音同时响起。 透过破烂的窗格,秦隐淡漠的眼神投向屋外。 两道人影,一高一矮,穿着蓑衣。 提刀行走在鸡鸣村泥泞的道路上。 雨雾中,隐隐可见那蓑衣下墨黑色的家丁服。 胸口上,一个【高】字被纹得清清楚楚。 秦隐淡漠的眼神中,胸腔里那道冰冷的气息悠长叹出。 破宅里,已不见了少年踪影。 “今日快点吧,这死人村子就是放开也没人来,巡视完了赶紧回去交差。” 一脚深一脚浅的行走中,两人突然立定,疑惑看向前方。 淅沥的雨线中,一道戴着斗笠的身影,不知何时立在他们身前。 对方的左手,提着一柄漆黑、厚重的刀。 当他们望去的时候,对方同样望来。 视线交汇间,丝雨成线。 第90章 修罗披人皮,行走人间道(4/5,贺盟主漆黑袟約修亞) 斗笠下的身影。 强壮、魁梧。 麻衣下的手臂,满是伤痕。 当看到那提刀的手掌时,两人瞬间瞳孔缩小。 “你是何人!” 噌的一声,两柄朴刀同时出鞘,雨落在刀刃上泛起纷纷的水花。 二人同时如临大敌。 因为在这个村子,除了他们两人,不该有其他人! 秦隐任由雨水敲击自己的手背,而后沿着刀鞘,滴落脚旁。 他静静看着那两人,左手大拇指缓缓将醉今朝顶出。 看着那泛着森寒杀意的刀光一点点绽放于视野,两人脸上泛起凶煞,猛地踏步抢攻。 朴刀切过雨幕,伴随着他们为自己壮胆的大喝,“找死!” 秦隐终于抬头。 醉今朝出鞘,宛如天光乍破。 刀刃相切。 高矮二人背后汗毛尽数炸起。 因为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手中的朴刀被那柄六尺重刀森然斩断!! 白光一闪而过。 两柄朴刀从中光滑切断。 与之一同落下的还有一截臂膀…… 两秒后。 高个护卫猛地一声凄厉嚎叫。 “我的手!!” 他的脸部因为极度惊恐已经化作扭曲,踉跄两步后将要倒地的瞬间被秦隐一手扣住脖颈,狠狠提起。 而矮个护卫见机不妙,弃刀便要逃跑。 但那柄醉今朝无声拂过空气。 利刃斩断了雨幕,如惊龙般刺穿他的肩胛骨。 手腕一拧,醉今朝翻转。 矮个人在剧痛之下,整个人被秦隐以刀背生生挑起,双脚悬空。 但是他越挣扎,那疼痛就越深入骨髓。 “啊!!” 凄厉嚎叫中,矮个护卫的一张脸被雨水浇的煞白。 “我问,你说。” 秦隐微微抬首,注视着对方那惊惧凄厉的眼神,声音没有半点波动,也没有半点感情。 “村子的人,在哪?” 声音很轻,却冷的让人发抖。 “毛坤!别说……”躺在地上的高个护卫,痛吼中仰头咆哮。 然而挂在刀上的毛坤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眼前这戴着斗笠的少年,一脚惊退风雨,重重踢在那高个护卫胸膛。 他大张着嘴,呆滞的看着高个护卫胸膛在那一脚之下,如被象踏。 骨骼刺出肌肤,半个身子瞬时塌陷! 崩飞的血雾中,高个人横飞出整整三丈远! 直至重重撞穿一座村舍的土墙,到死都没能来得及发出半点声息。 寒凉的风吹过体表。 毛坤胯下一热,浑浊的尿液直接沿着裤子混入泥水之中。 面上疼得涕泪横流,心中更是肝胆俱裂。 因为从始至终,哪怕一脚将高个踹死,眼前这人的左臂,都他妈没颤动分毫啊! 自己一百八十斤的身子,在对方手里,轻飘飘的和一只鸡仔没什么区别。 这是何等恐怖的腕力! “说吧……” 秦隐仰看着毛坤,举刀平伸的左臂,直的像一把尺子。 “我说,我说。” 毛坤的心理防线尽数崩溃。 哭嚎着在这细雨之中,将他知道的所有事情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部洒出。 寂静的村庄里。 泥泞的土路上。 毛坤被刀挑在半空,语无伦次的哭述。 少年抬首,单薄的嘴唇抿起,他在静静的聆听。 肩膀上的毕方,眼睛越来越红,鼻孔间甚至都开始有火星泛起。 …… “我说完了,我说完了,求求你饶过我。” 毛坤肩胛骨下的鲜血,越流越多,他不想死。 雨幕中,轻轻的一道叹息。 “所以,鸡鸣村这一百二十九口人……” “无论老弱妇幼,都以死囚身份沉了江?” 秦隐那双眼睛,很认真的看着毛坤。 “是、是……我不知道,都是少爷一手操办的,我们就是下人……” 毛坤哀求的哭嚎道。 然而他却看到面前那张年轻的脸孔轻轻摇了摇头。 “没关系的。” 毛坤愣住。 秦隐握着刀柄的左手上,根根青筋如怒龙浮起,但他的声音却平静的像在诉说家常话,轻轻询问。 “高天裳的家在哪儿?” “星罗江、江畔……啊……”毛坤下意识的说了半句话后,才愣住,这是什么意思? “嗯,知道了。” 秦隐轻轻应了一声,持刀左手猛地向外一抽。 毛坤肩胛骨下的醉今朝被陡然拔出,他的身躯自然从半空落下。 虽然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他心慌,但是那脱身而去的长刀,却让他险些喜极而泣。 因为对面那个煞星,终于放过他了。 秦隐的身子已经转了过去,视线已不再落于毛坤身上。 但是他握着醉今朝的左手,却未松半厘。 还在下落过程中的毛坤,只觉得一道寒气浮于天灵盖,他茫然抬头间。 只见那刚刚抽离的长刀,仅仅是被反手一转,便在雨中割出一圈白浪。 刀身从左肩过,自腰下出。 毛坤的所有神色在这一刻定格。 雨水落于刀面,溅起的血花如白浪。 秦隐自始至终都未看身后尸体半眼。 就这样提着刀,踏着水雾,消失在这寂静、杳无人声的村落。 …… …… 整整一日。 码头旁的酒馆里,有名带着斗笠的客人,就那样平静的给自己斟了一壶又一壶的酒。 无论身边人来人往,亦或是有多过客。 以至于店里的伙计都开始注意到这个家伙。 若不是放在桌上的那十两银和那柄黑皮重刀太过明显。 他们恐怕早就上前询问了。 这一坐便是一天。 从白日到黑夜,直至长夜尽处消逝了繁星与皓月。 雨大了。 无论醉客醒客,都骂骂咧咧的走开了。 万籁俱寂中,秦隐一坐到谧夜。 “客官……小店,要打烊了。” 伙计硬着头皮走来。 喝酒的人斗笠微微抬起,看了一眼酒肆之外。 大雨垂落,江上滔滔怒波浪涌。 斗笠下的脸孔轻轻点了点头,将那十两银推出。 握刀起身,走出酒肆。 九天之水倾泻而下,打湿了少年的麻衣。 呼啸的江风掠过岸,吹折了垂柳,却拂不动那道坚毅的身影。 “客官,雨太大了,小店有蓑衣您且披上……” 伙计的声音被雨雾江风卷走,他们看着那道身影,一步一步,不曾回头,消失在水雾之中。 …… …… 星罗江畔,绿荫环绕间,有大宅坐落。 高墙黑瓦。 门前灯笼昏黄,两名家丁昏昏欲睡。 气派的门廊前,有紫金香炉置放于贡台上,香灰沉积成土。 寒凉的江风,将灯笼晃了又晃,引得家丁时不时抬头注意。 雨幕中,一道人影静静走来。 滴答。 滴答。 湿脚落步的声音在他们耳中轻轻响起。 谁! 高府家丁,猛然惊醒。 昏暗灯光下,香炉前有道人影侧身而立,他两指并拢,轻轻发力。 将一炷香截下一寸,安入炉中。 “你在做什么!”两人怒喝。 那人抬起头,昏黄的灯光照亮了那张少年脸孔。 少年的眼神很悠远,越过了他们二人,似乎在注视着这座豪宅深处的繁华。 “燃半柱香。” 雨夜提刀,声音平静而认真。 惊魂的寒气从脚底腾起,两名家丁瞪圆眼睛。 猛地就要高呼。 长刀出鞘,化作一道寒光掠过。 无声而无息。 噗! 两颗大好人头带着惊天的血雾飞起。 身首分离,石狮、香炉、大门被铺上一层深沉的红。 秦隐将斗笠轻轻放在香炉旁,抬脚跨过。 留下一道不起波澜的背影。 “香灭之前,屠你满门。” 寒凉雨夜,江风吹灭了灯笼。 第91章 尽屠(5/5,贺盟主漆黑袟約修亞) 自从踏入高府大门的一刻。 秦隐眼中便没有了所谓的怜悯与同情。 从大宅中门就那样无声而无息的走入。 沿着一条直线,通向最深处。 见者、皆斩。 一柄醉今朝,浸红了刀身。 “若是放过你们……” “谁来放过那些村民。” 秦隐看着对方哀求的眼神,将长刀拔出。 平静的自言自语。 “我不是君子,不是侠客,不是豪杰。” “我只知道……” 三刀枭首十七,秦隐漠然看着那闻讯赶来的家丁,拖刀前行。 他每前进一步,对方就后退三步。 “一人命,一人偿。一家命,自当一家偿。” 少年举刀,落步。 风狂雨急。 无人可形容那一刀的霸道与凶厉。 寒锋所过之处。 无论金铁人躯,尽为齑粉。 远处的一名女眷捂着嘴巴,死死看着从家丁身后缓缓直身的秦隐。 她面前的十二人,拦腰而断。 “啊!!” 女眷转身便跑,然而凄厉的叫声刚刚响起便被压了回去。 森寒的刀锋从后心钻出。 这名不知是正房还是偏房的女眷,颓然倒地,眼神暗淡无色。 跨过她的尸体,反手拔出醉今朝,入内宅。 做这一切,秦隐连眼皮都没跳过半分。 他的道,就是他的刀。 不就是杀生么? 杀便是了。 高府大院,哭嚎的声音越来越小。 想要逃命的人们发现…… 这偌大的宅子不知何时,所有出口,竟已全部从外锁死。 好好的一座豪宅,在人群惶恐想要逃命的时候,偏偏成了索命的修罗场。 正伏在一名姬妾身上发泄的高天裳,此刻面色惨白的躲在床下,和那名小妾瑟瑟发抖。 直至…… 窗外的哭嚎声全都安静下来。 高天裳和自己的爱妾,俱是死死捂着自己嘴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只是身躯因为恐惧而产生的颤抖,却是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了。 门吱呀一声推开。 狂风夹杂着雨点瞬间卷入这原本春宵帐暖的房间。 披着一件单衣的高天裳和身旁爱妾,同时打了一个寒颤。 宅内的牛油烛被吹动的忽明忽暗。 从床下,两人清晰的看到,一双泥泞的草鞋越过门槛站定。 忽然,室内的火光跳动了一下。 铜铁摩擦之声响起后,地上便有一道人影蔓延开来。 那是烛台被拔出的声音! 那人一手举着烛台,一手提刀,不徐不疾的走近。 姬妾心慌之下险些发出一声惊呼,好在手指紧紧捂住,只有细弱蚊蝇的一道轻呼。 高天裳颤抖了一下,血色尽失,他目光喷火的看着身旁女人,恨不得现在就起身掐死对方。 轻轻的叹息声响起。 “躲就不必了,除去你们二人,这宅子里的一百三十口……都被我杀了。” “家禽犬马十七之数,也一并杀了。” 那双脚在床前立定。 秦隐看着还铺着散乱丝绸的床榻,冰冷的脸上除了雨水和血水,好似雕塑一般。 “你说……” 秦隐将醉今朝倒提于身前,眼神漠然盯着那泛着火红的刀刃。 光洁的刀面上,映出了自己。 “活着不好么。” 话音响起,刀锋狠狠贯下! 刀尖穿透厚重的木床,穿透那瑟瑟发抖的娇躯,狠狠没入青石地面。 高天裳惊恐的看到那名爱妾,连声都未发出一道,便被生生钉死在地上。 这一刻,什么气旋一重,什么三百灵脉…… 往日所学在这极度的凶残之下,全都化作了空白。 身躯只剩下恐惧和逃跑的本能。 一只大手轰然撞碎破裂的床板,如铁爪般扣在高天裳的脖颈上。 将这面色苍白的公子哥如鸡仔般提出。 仅仅这一个动作,尖锐的木刺便将高天裳划的血流满面。 他的身躯因为剧烈的疼痛弓成了虾米。 凄厉的嚎叫声,在这泛着血腥气的内宅里格外分明。 然而,当传出窗外不过尺长,便被大雨重重敲落在泥土里。 咯吱、咯吱。 那只手如铁钳般,将高天裳余下的话和颈部关节一同被捏在一起。 当高天裳感觉到快要窒息时,却感觉身子被重重甩到床榻上。 他大口的呼吸,几乎连血都要咳出来了。 直到数秒过后,他才反应过来,凶手还站在床前。 而且是正举着烛台…… 静静看着自己! 头皮发麻中,高天裳抬头想要哀求。 然而,当那张被烛火映红的脸庞浮现在他的视野时。 他的身躯,狠狠一颤! 眼中的神色这一刻糅合了惊惧、震撼、难以置信,直到最后变成最浓重的绝望。 “秦……隐。” 高天裳喉咙中挤出的声音已不成人形。 “你死后定然……不得超生!!” 秦隐淡淡看着对方。 “说完了?” 高天裳愕然,然后惊恐的看着秦隐手中高高举起的烛台。 一尺长的铜锥在秦隐那铁臂之下悍然砸下。 噗! 铜锥从口入,从脑后出。 将高天裳所有的惊恐与不甘,都钉在那绣龙画凤的床榻之上。 硕大的牛油烛抖动了片刻,却没有熄灭,反而燃烧的更盛。 “那我就扯旌旗,聚十万阴兵,直斩阎罗。” 松手。 秦隐将醉今朝从床榻抽出,归鞘。 踏着来时的路,不急不缓的走出这偌大豪宅。 门前,香炉。 半截香还剩寸长。 将斗笠重新戴起。 依然不着蓑衣,秦隐就这样大步走入了雨中。 天通历十月二日夜,大雨。 鱼梁城郊高家大宅,全府上下一百三十二口,尽屠。 …… 无人知道,那夜的星罗江畔。 有位少年垒了一座空冢。 坟前,放着一把崭新的铁弹弓。 …… 次日清晨,骤雨初歇。 当有行人踏着泥水经过这座死寂的大宅门前时。 一声尖叫。 终于引爆了整个鱼梁。 有仆人传言,太守府中,高文陆摔烂了一整个书房的摆件。 又有人传言,城尉府中,刚从灵池修行归来的石兴错,一枪将府中假山捅了个通透! 半日之后,这场涉及高家一百三十二口的屠门大案,震撼南郡! 天武绣衣使,以及擅长追踪之术的铁手铜判门,尽奔向鱼梁。 …… …… 江风阵阵。 繁华富饶的鱼梁,下辖十七城的南郡都随着船只渐行渐远,消失在脑后。 无人得知,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此刻正安静的坐在渡江船上。 红雀子老老实实的缩在秦隐肩膀,不敢吭半个字。 秦隐目光平静而悠远,手中把玩着琅琊匕,森寒刀刃灵活的在指尖纷飞。 他的必杀名单,还剩两人。 高文陆。 石兴错。 “贤弟到了东离,可莫要生事。东离尚武,大宗林立,此行务必低调一些。” 不远处忽的传来关切的低声叮嘱。 秦隐手中把玩的匕首停住,淡淡侧首。 第92章 云中一条棍(1/3) 在他的视野之中,有两人正站在渡江船的二层船尾。 一人蓄着三缕长须手持拂尘,年纪约三十四五,身着紫色道袍。 另一名年轻人人则穿着锦纹短袍,年约二十五六,握着一柄带鞘长剑,金线剑穗坠着两块红玉,看去便知道不是凡品。 眼角余光扫过,秦隐的注意力也不禁被吸引过去。 因为他们的交谈不单单吸引了自己的视线。 这二层飞庐内最少还有十多人同时将视线落在船尾。 仅仅看了眼那些人的着装打扮和身上佩戴的兵器,秦隐便知道这恐怕都是……修行中人! 无论年纪,所有人的眼神都有一个共同点……冰冷。 “兄长放心,训庭并不是争强好胜之辈,亦无逞凶斗勇的想法,仅是游历江湖而已。”锦纹短袍青年抱拳回道,眉目中透着坚毅。 道袍男人轻轻捻动胡须,这才放心的点点头。 然而,此刻旁边一道尖锐的怪笑声陡然响起,毫不留情的讽刺道:“啧啧,说这话的人,一般都活不过了几年,没准明天就死了呢。” 一名脸色干黄,三角眼尾的男子探出头来,贼眉鼠眼的表情看上去便让人心生不喜。 他一脚踩着木栏,一脚放在长椅上,左手中捏着应是一具……女人的红肚兜! 说话的功夫还不忘享受的嗅着肚兜,满脸迷醉。 短袍青年闻言,怒目而视,左手已然握住剑柄。 “在下静松谷弟子岳训庭!阁下若有什么意见,划出路子便是。” 那名面容淫邪猥琐的男子斜着眼瞅了一眼岳训庭,脸上挂起一个难看的讥讽笑容。 “你笑爷没兴趣和精壮的后生动手。今天心情好,指点你一番。这船的人都是到涉林崖的吧,等到了那,再这么跟你笑爷说话,爷把这棍子从你屁股捅到嘴里,桀桀。” 说完话后,那一对鼠目又贼兮兮的看向刚从楼梯走上来的船娘。 水绿的裙子遮不住那柔软的腰肢。 看了两眼,这男子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五指蹂躏肚兜更甚。 周围一些看客眼中露出意味深长的目光。 “你!!”岳训庭眼中厉芒一闪,衣袍鼓动间就欲拔剑。 “训庭。”那道袍人猛地拂尘甩出,霎时分成七股将岳训庭的胳膊缠住。 终归那柄静松剑还是没有拔出。 “兄长,为何拦我!?” “不要轻举妄动。真引得他出手,我恐怕都护不住你。”道袍人面容凝重。 岳训庭神情一滞,这名兄长可是气旋八重的人物! 一手青光尘诀用的出神入化,他可是看到道袍人能够将拂尘刺穿巨石的。 “难道他的修为……”经过提醒,岳训庭的心思也终于冷静下来。 道袍人摆了摆手,示意他先不要开口,而后盯着那揉着肚兜的鼠面男子,声音发寒: “如果本道没猜错的话,阁下恐怕就是庆州恶人……孙不笑了!” 正对着东离船娘背影扣鼻屎的猥琐男子,咧嘴一笑,回过头来:“你这老道见过本掌门?” 这话无疑是承认了。 听到此刻,秦隐敏锐的察觉到四周船客,呼吸都放缓了几分。 这名字恐怕在这偌大的江湖,还真有些名头。 就连他怀中探出鸟头的毕方,都屏住了呼吸,兴奋的等待这场面失控干起来。 噌的一声,是拉刀归鞘的声音。 船首位置,一名穿着棕色劲装的男子站起来,靠着身后木柱,玩味的看着两人。 “云中一条棍,孙不笑,擅攻下三路,最擅偷袭。好事不做,恶事做绝,剖开肠子恐怕都是黑的。” “庆州铁掌门前门主李老八收你为徒两年,却被你偷袭而死。” “到了庆东府,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不说,还竟然以双棍暴打七旬老妪。” “两个月前,以飞石射你们庆州第一美人夏倾城的香臀,之后从四名江河境修行者的围追堵截下毫发无伤逃走……” “就这路子,玄魔宗都不敢这么玩吧。” 男子有条不紊的话,直接将秦隐和毕方听了个目瞪口呆。 这是人干的事? 更不论说那原本面容坚毅的静松谷弟子岳训庭了,他难以置信的盯着那猥琐男子,反而看到周围几名船客认同的点点头。 这些话竟是真的? 然而他还没出声询问,便看到道袍人面色凝重的点点头。 孙不笑贼兮兮的看着抱刀男子,非但没有因为家底被曝的羞怒,反而洋洋自得,仿佛在炫耀这惊骇的战绩一般。 “怎么,你也是来追捕笑爷的?” “没那兴趣,也没那功夫。就是坐船坐的无聊,听到说起你这鼎鼎大名的恶人,忍不住多说两句。顺便混个脸熟,进了秘藏冢也好和你分开道路,免得受了偷袭。” 抱刀男子笑吟吟的说道,语气就像在和邻居闲唠家常一般。 “有眼力,笑爷记住你了。” 孙不笑满意的点点头,猥琐的脸上嘿嘿一笑,同时手中捏了一粒茴香豆随手一弹。 哎呀。 不远处一声惊呼,手中木盘跌落。 那腰肢柔软的东离船娘捂住臀后,羞怒看来。 然而映入她眼帘的却是一张露出黄牙舔着嘴唇的贼脸。 直吓得船娘慌忙拾起木盘,头也不回的跑到下层。 二层飞庐,顿时有人哄笑,也有几声不屑的鼻息之音。 孙不笑更是在那放肆大笑。 至于开始时的岳训庭,眼中已经快喷出了火。 但他却终于没再提出手的事情。 能够在一州之地搏出恶名的家伙,在如此多修行者的注视下尚能玩笑自如。 他岳训庭是心怀不忿,但还没蠢到明知不可行却偏送死的地步。 “怎么?” 孙不笑瞥了一眼岳训庭,嘴角提起玩味的弧度,随手抓起折成一对的金花短棍。 “想尝尝你笑爷的绝技,云中棍上两开花?” 紫袍道人不动声色的将岳训庭再回拽半分,微微摇头示意不可。 哼! 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岳训庭终于坐了回去。 秦隐的视线里,这飞庐内的船客们,眼中不约而同的泛起失望和无趣。 仿佛事情没有发生过一般。 只是秦隐却将这【孙不笑】的名字记在了心里。 真入了那涉林崖的秘藏空冢,一定要小心这种奸诈阴毒的家伙。 面黑心更黑…… 果然不狠是行不了江湖的。 此间飞庐角落,一名蓄着八字胡,面容油滑之人将放在眉心的手指放下。 眼中带着犹疑。 趁着刚刚冲突升起的功夫,他尝试以东海望灵术看了看,打算提前找个牢固点的靠山。 却真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于是他再度将手指按上。 秦隐皱了皱眉,突然侧首。 因为他隐隐觉察到有注视自己的目光。 是谁!? 第93章 东海望灵,有气明黄(2/3) 秦隐回首。 瞬间捕捉到船尾处想要缩回的目光。 是一名披着土黄色袍子的中年人,身上还打着补丁。 对方见自己的视线被捕捉到,讪讪笑了笑,挥挥手算打了个招呼,而后便将脑袋垂下不再对视。 秦隐眼神如刀,刚刚一瞬间的扫视心中已经对这人有了大概的心理画像。 【油滑世故、小心谨慎】。 反倒不像一个修行之人,因为对方眉目中没有那股身为灵修者的气势,反倒是小心翼翼的观察四周。 很明显这是一名懂得生存之道的家伙。 明明更像商人,却穿着补丁衣服。 明明与诸多灵修者同船,却偏偏看上去没有半点气势。 莫非是扮猪吃老虎的人物? 那自己需要小心了。 秦隐回过身来,怀里的毕方也将那个长长的哈欠打完,因为刚刚它啥都没看到。 有这功夫还不如多睡一会。 个小体弱,最是需要进食休息呢。 …… 直至秦隐回过头去,李断潮才终于轻舒了一口气。 三指交错间按于眉心,指尖纷乱间,他瞳孔深处的光泽终于隐去。 脑海中浮现的,却是秦隐刚刚的模样。 单看面孔,是个少年。 但坐姿笔直,眼神的冷漠与锋锐,却完全与年龄不符,竟有险些将自己看穿的趋势。 果然这通天之陆,奇人辈出。 自己那东海望灵一脉,人丁稀薄,自己也是走了这江湖多年,却还真没“看”到过如此怪异的【灵】。 东海望灵术,虽然一字之差,却和风水堪舆的望气法乃天壤之别。 他师父的师父讲过,这门功法,是窥天道的奇门手段。 门中弟子,无不是擅风角、星算之人。 所谓望灵。 以神雷开天目,看的是吉凶、气运、修行等等诸多因素纠缠一起的统称。这功法没有什么窥天道损自身气血的邪门讲究,但旁人命灵看多了却容易让人陷入疯癫之境。 若说修行,真看口诀定然会听起来如天书一般,所以入门后全靠个人积累感悟。 他李断潮在这江湖摸爬滚打三十年,倒是也摸出了自己的门道,自然有一套判断的方法。 虽然也时时不中,但就凭他三成的言中,也算通天本事了。 灵修者,引天地灵力入体。 从引灵开始的那一刻起,这个人便和这这天地产生了一定的沟通。 而在常年灵力浸染之下,人的身躯也自然会产生相应的变化。 不单单是力气、灵力、修为、气色…… 而是这以人为本源产生的某种气场。 审灵,辨色。 以灵力开的天目中,自然能够隐隐看到这些人的如雾命魂。 这船上,要命灵之色最深的,当属刚刚的云中一条棍,孙不笑。 只是那隐隐的命灵雾气,是黑色的。 这是煞,而且带着凶。 若不是本人性恶,那便是命中有凶。 当然,能凶到什么程度,会不会死人便不是他能看出来的。 这种强人,游走江湖,日日都在搏命,所以千万不能被那嬉笑怒骂的猥琐样子给骗了。 所以,他李断潮去涉林崖堪舆,找靠山也不能找这种命灵黑中发污之人,不然遇了险,自己便是那第一个挡刀的。 而其他人,因为场中冲突持续时间较短,也不太可能给他过多时间仔细审灵辨色,只能粗略看看。 紫色道袍人命灵之雾浓厚,隐隐泛着淡红,再加上刚刚谈吐之姿与目中神态,可以判断这是主修平和一脉的道家中人,修为虽在这船上排不上第一,但也是前列了。 那岳训庭,言谈倒是正义,可惜本领确实不足,命灵雾气白色寡淡……这不太妙,庸碌之人好惩强扶弱,恐怕死的比恶人还快。 抱刀的男子,命令之雾中隐隐可见旋涡,这说明他的修为已经足够影响到自己的命魂了,他的修为还在紫袍人之上,刚刚和孙不笑的散漫态度,也能断定对方必然有某种依仗。 所以,按照常理,他李断潮此行可以卖好于那抱刀男人,混个同行。 但…… 刚刚无意间扫过船首靠窗之位时,却看到一片并不算浓郁的银白命雾里……竟有着似牛毫一般的明黄。 黄土居中央,连阴煞白都盖不住那细细的明黄,这代表的是吉。 而且,明黄还有着另一层之意。 它代表着贵不可言! 这等命灵雾气的颜色以往所见之人里,往往万中无一。 麻衣草履,这等打扮谈不上富贵。 眉间风霜,冷冽如刀,这也不是富养之人能有的气质。 所以再往深一层推断,那就说明此子命格在将来恐怕势必一路走强! 这是贵人种子! 更何况,刚刚对方回首的瞬间,他还看到了什么!? 背着身子还看不到,转过身却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那命灵雾气里瞬时燃起的一道赤红烟柱。 似狼烟一般,他发誓从无看过那般精纯的红色。 这种红,不是代表血凶的红,而是那种赤阳狂绝的红。 在他自己总结的望灵门道里,代表的是……修行一途! 所以他甚至都不敢再多和秦隐对视几眼,慌忙伏下了身子。 李断潮的心脏怦怦直跳。 现在心中的秤砣已经快全数转移到秦隐身上了。 【要不再望最后一眼?】 呼出一口气,悄悄抬头,发现少年已经回过头去。 他咬牙也顾不得太多了,指尖再按眉心。 依然是那片不薄不厚的银白命雾,依然是当中那道细如牛毛的一丝明黄。 只是怎的又没了那道狼烟一般的精纯赤红? 难道刚刚是错觉? 亦或是,这是个变数? 怎么以往屡试不爽的望灵术,在此刻开始出现乱子了呢? 三指交叠成印,将望灵术退出。 “我说你这方士,神神叨叨着啥呢?咋着这是想给船上的人都走上一卦?”旁边一名拄着斧头的黑毛大汉,皱眉看着李断潮。 面容油滑的黄袍方士瞬间僵住,然后脸上瞬间变出一张谄笑的脸,“这不是想赚点船钱吗?这位威风大爷要不走一卦,一两银子即可。” “滚,洒家可没这功夫听你扯犊子,你刚刚碍着我听楼下小娘子唱曲儿了,再叨叨一斧头劈了你。”黑毛大汉凶神恶煞的喝道,吓得李断潮连忙缩脖不敢再言语。 …… “这刚刚打了个大哈欠,浑身真舒坦。” 毕方将视线从秦隐的下巴挪开,眼神发亮的看向前方那片越来越近的林子。 果然都说东离好,不过隔了一条江,便仿佛又回到了春天。 你看那树林还是郁郁葱葱的。 里面恐怕有…… 很多漂亮的母雀子吧。 毕方的眼角弯成了两道拱形,小舌头更是激动的开始打颤。 “东离境,无竹港,到了,各位船客准备下船吧。” 船师的吆喝声从下方传来。 二层飞庐内的一众修行者们,不约而同对视一眼后,全都默默起身。 当然也包括船尾处满脸堆笑的李断潮。 第94章 富贵险中求(3/3,贺盟主漆黑袟約修亞) 三秋桂子,十里荷花,遍地绮罗,盈耳丝竹。 东离,便是这偌大通天陆的江南水乡。 和鱼梁仅仅一江之隔,却是完全不同的其后。 无竹港,除了停靠着往来的商货江船,远处还隐隐可见汇入星罗江的河流之上,有乌篷船飘荡,娇小白皙的东离女子一边唱着婉转动听的棹歌,一边弹出细细的手腕的摇晃船橹。 渡江船靠岸,二层飞庐之中的修行者们终于对视一眼后,都默默收拾行囊下了船。 这里还未有利益关联,在这便刀兵相向那是蠢透了的做法。 等到涉林崖,大家自是陌生人。 岳训庭和紫袍道人在船尾别过,抱刀男子从二层直接脚尖点着江风飞了下去。 云中一条棍孙不笑,则是眯起眼睛讥讽的看着港口上一些衣着毛边短袍的佩刀人,手臂搭在木栏上五指摊开,一柄巴掌大的精致小弩出现于掌心。 “笑爷这淫毒小箭向来只射女人,今天给你也来一发,免得不知道爷爷在哪艘船上。” 咧开一嘴黄牙,孙不笑右手虎口猛地一压。 坐在原处的秦隐眼神一凛,只见一道白线霎时破空,掠过他的视线。 原处一人猛地传来惊呼惨叫。 顺着声音看去,只见那以竹石搭建的平台上,一名佩刀男人捂着身后仰头哀嚎。 那张脸……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绛紫色,当他张口咆哮时更看到一阵粉红色的烟雾从喉咙喷出,随即便开始拼命撕扯自己胸口的衣服。 大片大片的衣物被他从胸口撕掉,嘴唇也开始膨胀起来。 毕方一对鸟眼瞪得滚圆,“口吐红烟,这是本家兄弟?” 就在胖雀子喃喃自语的功夫里,那十几名着短袍的佩刀人全都将喷火的目光望向这里。 “云中贼在那!去杀了他!” 眼看着那些佩刀人眼睛都红了,提刀就向着渡江船冲过来。 “哈哈哈,中了你爷爷的淫毒小箭,还敢生生挺着,孙某人佩服。” “不过想抓到我,真是天大笑话。” 猥琐的脸在那放肆大笑,只见孙不笑起身提着身旁短棍,纵身一跃。 浪花溅起。 整个人竟直接跳入了江中。 除了入水时溅起的一朵浪花,再无其他声息。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打破了无竹港的有序。 佩刀人群疯了似的追来,竟然也是不管不顾的跳了水。 “云中贼跳了江,别让他逃掉!” 远处似乎还有一批人赶来,一时间整个港口鸡飞狗跳。 秦隐的视线落在那道如鲨鱼般从水下拂过的隆起,心中慨叹那些人是追不上孙不笑了。 此情此景,还真应了那句人渣坏到脚底流脓的地步。 这种毫无底线的人使起坏来才最是难缠。 看完一场闹剧,四周的修行者也散了七七八八,他终于握刀起身准备离开。 但他刚刚起身,目光便冷了下来,因为在船尾处,破烂土黄袍子的李断潮正讨好的笑对着自己。 “有事?” “这位小友看着面善呐……”李断潮刚谄笑着开口便很快讷讷说不出来。 因为秦隐直接握着那柄醉今朝走向楼梯,理都没理自己。 “得得得,贵人。”眼见秦隐的半个身子都消失在楼梯中了,李断潮也顾不上客套了,直接追上去热络开口,“不瞒少侠,在下李断潮,祖籍东海,巡游方士。刚刚船上观众人发现少侠面有非凡之相……” “我不算命。” 秦隐已经彻底走下楼梯,但李断潮速度更快,瞬间和老鼠一样窜到前面拦住了他。 嗯? 醉今朝已经被拉出指长,那森寒刀光闪的李断潮脖颈阵阵发冷。 那张油滑世故的脸,立刻就像枯萎的菊花一样皱了起来。 毕方从秦隐怀中探出个鸟头,叹了口气。 这个江湖老混子真是不知道秦隐这厮的脾性啊,这特么杀人都不带眨眼的主,能动刀的事儿一般不动口。 “不算命不算命,我看少侠英武非凡,想与少侠做笔生意。” 秦隐的脚步止住,眼神如刀子一般落在李断潮身上,直把后者看的发毛,才淡淡开口: “什么生意?” 李断潮舒了一口气,顿时笑了,忙将自己准备好的说辞交待出来。 秦隐面无表情的等待这破落方士说完场面话,后者见状讪讪一笑,忙说出自己的交易内容。 “传闻涉林崖的秘藏是一百七十年前的照月灵皇宁展的衣钵冢,他生前便是通晓天机的大人物,尤其是在阵法上颇有建树。这座秘藏又传闻是衣钵空冢,布局定然罕见,或许是他的独家秘法。” “身为方士,对此本就难以拒绝。所以我只求能与少侠并行,倒不奢求保我不死,只是希望能在关键时刻搭把手。” 李断潮嘿嘿笑着,双手一抄,掌心各出现一物。 “至于报酬,我有两种,少侠可从中选一。” “其一,便是在下游历培洲时获得的一枚上等西狄火骨丹,此丹服用可在半个时辰内突增一气旋!是江河境以下的神丹!” “其二,便是一卷灵纹图卷,此乃是去年替贵人算命所得,功效……我也不知,毕竟我不善刻纹。” 这中年方士讨好看着秦隐,眼中流露期待。 秦隐眼神在灵纹玉筒和丹药木盒上扫过,最终落在李断潮的脸上,“怎么算交易成功?” “我们一起行动,一刻钟后自会交给少侠。这两个盒子里都有机关,所以切莫考虑其他打算。” 李断潮一拍手,哈哈笑道。 秦隐盯着李断潮的一举一动,咧嘴一笑,瘆得对方直感觉背后发毛。 “你这人有趣的很,记得下次骗人时找个珍贵点的物件。” 说完之后,秦隐提刀与对方错身而过。 这两样,还真提不起他的太大兴趣。 一个方士的药他不敢吃,一个方士淘来的灵纹恐怕也不是什么好货。 要是有刀法,他倒是可以考虑。 李断潮先是愕然,紧接着便是摇头一笑。 这个少年,还真是谨慎。 不过,说的也没错呢。 “好嘞,少侠,那我们里面见。”李断潮在后方热情的挥手。 命灵雾气带着明黄,这种人虽不是大气运之辈,但绝对不是早夭折之相。跟着这种人进秘藏,绝对能多几分把握。 等混进去,没准到时候就不需要交出这两种宝贝了呢。 想到这里,李断潮嘿嘿一笑。 声音远远传来,秦隐摆摆手,大步走开。 …… 走了几里之后,秦隐便打开背后行囊进入一座树林,当再次出来时已经是青布衣加斗笠的打扮,醉今朝被麻布包裹住那名贵的刀鞘负在背上,只剩下漆黑的刀柄被斗笠遮住。 东离气候湿热,斗笠和青衣短裤又简单又清凉。 这种装扮,在水乡之地尤为常见,秦隐换了这一身后在道路上行走毫不起眼。 这里是无竹港,按照之前金阳城买到的地图看,南行经过溪洪谷再行二百里,就到了涉林崖。 不过问题就在于,涉林崖不是某一座山崖,而是绵延数十里的整整一片!! 所以,他需要一个引路的人…… 至于是谁。 已经有了答案。 秦隐看着远处桂树下那道……刚刚从江面钻出来的湿漉漉的身影,嘴角咧起。 富贵险中求。 这次,他还真想试上一试。 第95章 棍上两开花(1/3) 被秦隐看到眼里的人自然是那庆州恶人,有着云中一条棍美名的的孙不笑。 人们都看到了这个坏到脚底流脓的家伙从渡江船跳下的洒脱样子,但除了秦隐还真没有人知道此刻他的样子竟有些狼狈。 脱掉湿漉漉的外套,露出里面的鱼皮紧身衣,在密林间投下的阳光中,映射出五彩斑斓的光泽。 孙不笑当然没注意到身后几十丈外有一名少年正静静注视自己,他麻利的换好装扮后,便将背在身后的斗笠挂起,如寻常人一般踏上黄尘古道。 这场面看的秦隐暗自点头。 坏人活千年,这句话不是没道理的。 先不说孙不笑是否有那一手双棍暴打老妪的本事,但凭这和平日判若两人的性格,恐怕便有不少人被骗了吧。 秦隐咧嘴一笑,压下斗笠,轻松的跟在后方。 气旋五重,其中整整四气旋都被他参照追星腿法的灵纹运行图刻了下来,因此这脚力早已远超对方。 从无竹港到云溪谷,八十里路,孙不笑先后回头不下二十次。 但无论是他突然回首,还是不经意的投去视线,亦或是加上三次换装,一次马车…… 都没有发现身后异样。 可是孙不笑却总感觉有芒在背,让自己不舒服。 “真他小娘皮的邪门了,莫不是刚刚潜水凉气入体了?” “不可能,简直放屁。” 扣了扣鼻子,孙大恶人想到这里突然把自己气笑了。 就他堂堂庆州恶人,怎么可能被凉水给伤到,还不如说他死在女人裆下呢。 想了想,摇着头走掉。 然而这八十里路走完,他都不知道秦隐始终跟在身后二百步外。 当站在云溪谷外时,秦隐看着远处那鸟语花香、溪水潺潺的山谷,轻笑一声,将颈侧的铁面具扯出,覆在脸上。 斗笠,铁面人,腰间银牌。 从现在开始,他是永夜刺客冢虎。 逢谷莫入的道理,他是明白的。 但是这也怕,那也怕。 还闯个球! …… …… 云溪谷,倘若在平时定然是值得一游的风景秀美之地。 然而此刻,一处弯折山路的平坦处,却有七八具尸体横躺在此,大大折煞了这怡人风景。 一名穿着云纹服的青年,在七名穿着狼皮的大汉围攻下,已经力不从心,脚步开始涣散。 “真不愧是贺兰一脉的败家少爷,不曾想你这人头竟然这么值钱,也不枉我等从西疆一路跟随至此。” “西门轩,你的人头我等兄弟取定了。” 穿着狼皮短袍的大汉开口间,语调生硬寒冷。 “小爷的人头当然金贵!哪路不长眼的敢惦记本公子的脑袋。” 被唤作西门轩的青年公子,身形高大,眼眶深陷,一双泛着棕蓝色的眼睛尤为明亮,面容也和中原腹地的人颇不相同。 在围攻之中,他突然大喝一声:“神鸟剑!” 六道气浪接连从他的身躯上震出,赫然显现出他气旋六重的修为。 手中那柄泛着流光的雪纹长剑的如羚羊挂角般递出,瞬间刺透一名狼皮大汉的胸膛。 那名大汉带着指虎的重拳骤停一瞬,脸上透出惊愕,但瞬间便化作了狠厉。 这未断的一拳继续砸出。 穿胸伤害,竟毫无作用! 就在刚刚,他的一拳可是砸烂了一辆铁甲马车。 然而此刻,一声剑颤凤鸣之声。 从地面散落的草丛之中猛然射三道流光! 噗噗噗! 三柄巴掌长的小剑如闪电般反向射来,瞬间刺入对方的后心。 随着西门轩猛地抽剑后撤,三把小剑不知是带着无形剑气还是丝线,将那大汉的胸膛切出三条血线穿胸而过。 牢牢吸附在剑柄上,组成一个隐隐的鹰隼之廓。 谁都没想到,这柄雪纹剑竟是一柄子母兵器。 西门轩那英俊的脸上泛起笑意,看着剩下六人眼中的布起的血丝,兴奋的舔了舔嘴角,“总算让小爷宰了一个,好汉不吃眼前亏,小爷先撤了!!” 话音落下,西门轩一撩衣摆,转身便跑。 这时围攻的大汉们才发现,马车的两匹西疆良驹踏夜白,一匹散落在悬崖旁,被马车压住半个身子暂时起不了身。而另一匹,竟然就在西门轩身后两丈外。 边战边退,这个败家少爷竟以这样的方式给自己谋了一条生路。 然而下一刻,一道黑影却猛地闪到踏夜白背上,双手扯过缰绳。 “驾!” 受力之下,这匹马顿时踏步狂奔。 对方在西门轩错愕的目光中留下一地烟尘和刺耳狂笑。 “哈哈哈哈,这马,不笑爷爷就勉为其难的笑纳了,果然赶路还是不能靠两条腿。” “我说小白脸你还是别追了。” 一张猥琐至极的脸在马背上回首,带着讥讽和嘲笑。 而西门轩白皙的脸上,则瞬间涨成血红。 “小爷杀了你!!” “敢在我等手中抢马,找死。” 剩下六名大汉,一人眼中闪过凶厉,喉咙中发出一声兽吼,整个人狂暴从原地弹出,如恶狼般扑向马背上的孙不笑。 西门轩是他们的货。 那马,可是他们的食物! “你们是西疆妖族!?” 西门轩脸色一变,终于喝出这些人的来历。 “不然怎么会盯上你这名贺兰一脉的少爷呢!你知道的太晚了。”剩下五人狞笑着,合围过来。 半空,大汉扑向孙不笑,露出满嘴尖牙。 面上青筋凸出,紫黑色浮起间,那原本的人形脸孔竟然开始裂开增殖,如鬼魅一般。 “好一个妖族血变之法,看你笑爷绝技!!” “棍上两开花!” 孙不笑阴测测咧嘴,右手擎起一根白身金花的长棍旋成幻影,带着分云开海之势轰然甩出。 阴毒、刁钻! 那条长棍仿佛活了过来,比看到的还要快上三分,在妖族大汉脸孔刚刚变完之时瞬间分成两段,中间一跟细细的链锁闪过。 好似风拽着两片云。 一片落在头顶,一片托于裆下。 啪! 啪! 明明一触即回。 但那两声棍响,却分明是数十道重棍抽打叠在一起的混响。 人还没扑到马上,就有两大片血雾同时从这大汉的头上和裆下绽放。 刚刚完成血变的妖族杀手被凌空重重抽飞。 落在地上时,裆下已经一片模糊,捂着下身痛苦哀嚎。 “笑爷去也!” 孙不笑心头畅快,放声大笑,策马狂奔,眨眼间便消失在这山路上。 留下脸上已经泛起绝望的西门轩,和…… 那眼都红了的五名西疆妖族。 “各位好汉,打个商量……双倍赏金,放过我。” 西门轩脸色难看的开口说道。 五人面无表情,同时张开血口,露出泛着血腥味的尖牙。 “欺我太甚……” “神鸟剑!!” 西门轩举剑大吼一声,以决然之姿冲了上去。 第96章 秘传绝学,雷鸟(2/3) 气旋六重,单打独斗对战这其中的每一人,恐怕都不在话下。 再加上家族秘传剑经《神鸟剑诀》的四十七式,若换了家族任何一人来都可稳稳应对。 不用说练到最高深处,哪怕是小成,都能以灵力牵引出十二符剑,越三级而战。 但放在此刻,西门轩不禁想仰天怒喊一声: “如果再给我十年,我一定好好练剑!” 地阶上品剑经被他练的连黄阶都比不上,简直是贺兰旁支、西门一脉的奇耻大辱。 听到西门轩大喊,五名妖族动作一滞,连忙谨慎防备。 但足足等了三四息之后,都没有见到任何异常出现,草丛里也没有钻出刚刚的类似小剑。 五人狞笑一声,再度合围。 “神鸟剑!!” 西门轩再度大喊一声,五名妖族虽然目光不屑,但还是快速回头看了一眼。 草丛中依然没有。 “杀了他!” 泛着幽绿的眼睛里爆出怒吼。 然而随着西门轩剑光一甩,三枚凛冽的小剑却从剑柄上飞出。 所以妖族杀手们回头的瞬间…… 看到的是三道已经近在咫尺的寒光。 噗噗噗! 最前方的妖族胸口绽放出三朵血花,他难以置信的低头,口中喃喃:“你……使……诈。” “废话,小爷脑子比你灵光,不然等挨砍啊!” 西门轩一边怒骂,一边手腕抖动,猛地拉回。 第二名妖族也被分尸。 场中…… 还剩四名妖族,而且是四名脸上都已经生出狼毛,眼眶通红的彪形大汉。 “要不三倍赏金如何?你们放过我。”西门轩谄笑着后退。 四头狼妖同时上前一步。 “神鸟剑出天光现!!!” 持剑长吟,西门轩目光一冷,双指拂过剑锋。 “休诈我等!” 这一次,四头狼妖无动于衷,分成不同角度冲向西门轩,奔跑间四肢着地。 噗!! 一声利刃入肉的声音响起。 三头狼妖难以置信的回头看去…… 他们的又一位兄弟,目光茫然的看着前方,一道血线从天灵盖直接蔓延到裆下…… 红色的血从泛着火纹刀锋上滴落…… “这厮不是用剑的么,咋滴还能唤刀了呢?” 狼妖甲看着眼前惨状,满脸悲愤。 冷不防旁边兄弟一人一巴掌狠狠呼过来。 “那他妈是另外一个人!” 被劈成两半的尸体重重落地,露出了斗笠下那张冰冷的铁面。 一枚银牌在腰间轻轻摇晃…… “这三倍赏金的买卖,我接了。” 平静漠寒的声音自铁面之后响起。 凉气同时从三头狼妖的脚底板冲到眼珠。 “我等是永夜铜牌,同宗……为何相杀!?” “长得太丑。人不人,妖不妖的,看着碍眼。” 秦隐将泛着火云纹的醉今朝横于身前,淡淡开口。 怪就怪投错胎了吧。 嫌我等……丑?! 三头狼妖的毛脸瞬间涨的血红,鼻孔喷出的气都险些被点燃。 “这位兄弟小心,他们都是西疆杂妖,虽非纯血,却个个皮糙肉厚、力大无穷!若不击中要害,根本无法斩杀!” 西门轩见此情况,先是激动的狠狠为自己的帅脸竖起拳头,然后大声提醒。 管他什么永夜刺客,能救自己的就是好人啊。 这刚出门两个月,就险些丧命,简直比边疆苦寒之地还要危险。 这趟要是能活下来,一定要练剑。 一定要练剑! “知道了。” 秦隐应了一声,双手一拧刀柄,五道气旋炸裂之声清晰浮起。 西门轩一愣,随即声音都扭曲变得颤抖了,“气旋五重?!?!气旋五重正面绝对打不过这些狼妖啊!” “八重够不够!” 醉今朝刀刃竖起,血腥味弥入口鼻,秦隐声若寒铁。 天生石体叠一身武技可跨两重强斩,再叠上气旋五重的修为和纹至中成的追星腿法,他有九成把握宰了这两头妖人。 “八重肯定够了,但你……” “那就别废话了。我二你一。” 西门轩:“……” 话音落下,秦隐持刀悍然奔袭。 有了前车之鉴,两头狼妖死死盯着秦隐手中那柄修长重刀,怒吼一声冲来,身后瞬间扬起大片烟尘。 两头狼妖奔行间带起幻影如风,速度已经远远超越寻常气旋五重的灵修者。 也难怪西门轩高声提醒。 但秦隐却在和最前方狼妖即将相撞时,眼中厉芒一闪。 追星腿法·第十一式——踏雾穿星! 原本在双腿灵脉中奔腾不息的狂暴灵力,这一刻陡然与全身脱节,秦隐前一刻还在向左,下一刻脚尖已经划出一道惊人的弧线绕至对方背后。 右脚精准落入对方双脚之间,猛地一挑。 奔行的狼妖乙惊嚎一声身躯不受控制的向侧方摔倒。 他努力的想要摆正身体,然而一轮日光却清晰的映入眼帘,将瞳孔中泛起的幽幽绿色尽数压下。 秦隐倒卷长刀,一柄醉今朝带着惊人的弧度掠至半空。 宝兵之刃何等锋利。 那泛着火纹的寒锋没入妖躯,和切豆腐毫无二样。 又是一记凶残狠辣的腰斩。 两截狼妖残躯落地。 血雾冲天而起,看惊了远处的狼妖甲…… “嗷!” 凄厉咆哮间,狼妖甲的皮肤开裂,身躯暴涨至一丈高。 “兄弟小心,那是妖族以命相搏的血变之法,切记避开重击。” “看我神鸟剑!” 和一头西疆狼妖正面对决,气旋六重的西门轩毫无优势,肩上已经挨了一爪子,渗出森森血迹。 情急之下再度高喊一声剑诀,主剑、附剑同时刺出。 然而秦隐看着增粗变大的狼妖,冷笑一声,左手高高抬起。 “鸟来!” 挥剑刺于半空的西门轩不禁一愣,这词为何与自家剑诀如此相近。 莫非他也会西门一脉的唤剑之法? 但见一道红芒裂空,如流星坠云,直落秦隐掌心。 毕方傲然抬头,“喊本座何事?” “借你半滴精血一用。” 声音落下,不等毕方眼睛瞪圆,秦隐已经单手向前轰然一掷。 “别!不行、不行、不不不……爷他妈跟你拼了!” 毕方凄厉的嚎叫掠过半空。 在西门轩呆滞的眼神中,掷出的红芒与巨型狼妖,狠狠相撞! ……轰!! 惊天的红云腾起,席卷周围整整五丈之内。 地面草木瞬间化灰。 一道被炸至全身糜烂的魁梧身躯横飞而出,狼妖甲眼中血丝犹存,但全身上下已没有了一块完好皮肤,就连神色也是萎靡茫然。 【自己刚刚……究竟挠到了啥?】 这是狼妖甲飞在半空时的唯一念头。 秦隐抱臂格挡间抬首,捕捉到这一时机,嘴角咧起。 就知道毕方这厮在藏拙。 果然,连血变了的狼妖都能炸成半死。 醉今朝扬起寒光,携破晓之势凌空怒斩! 一声短促刀芒划过。 六尺刀锋透体而出,深深没入土壤。 丈长的身躯化为两截尸体摔落在地。 而最后一名狼妖,则因场中巨变导致的分心,被西门轩一剑碎了身子。 那俊秀的西疆公子,木偶一般将雪纹剑抽出,看着秦隐又看着身后那燎起的火海…… 嘴巴张了又合,像只上岸的呆头鲤鱼。 “兄台……刚刚那掌心吐火、如掷惊雷的究竟是……何种功法?” “秘传绝学,神鸟雷法。”秦隐面不改色心不跳,提刀走向西门轩。 “一般我称此招为……” “雷鸟。” 第97章 这剑不错……(3/3贺盟主漆黑袟約修亞) “雷你老母。” 鼓胀起来如人头大小的毕方,摇摇晃晃从那火海之中蹒跚走出。 “又他妈半滴精血没了啊……” 没走出半尺,毕方的身子就小一圈,当彻底走到秦隐脚下时,已经萎靡的比先前还瘦了一圈。 “看样子这半滴精血对你影响不少啊……” 秦隐挠着下巴淡淡开口。 不过刚刚那爆炸的场面和威力,倒真是不俗。 以后得多开发这只蠢鸟的功效了。 “爷不想和你多说话……” 毕方两条小腿撑着身子,仰头悲愤说道。 “嗯……你还有几滴精血能用?”秦隐冷不丁一句冒出。 “你想干甚!!?”毕方眼中大为警惕。 “没事,我就问问。” “就还一滴,不,就还半滴能用了,再用就成死鸟了。” “哦……”秦隐表示了解,但那语气却让毕方差点炸毛。 旁边看到这一人一兽诡异交谈的西门轩,木木的开口问了一句:“兄台,这是你饲养的妖物?” “是宠物。”毕方义正言辞的歪过脖子。 秦隐也颇为认同的点点头,将目光落在西门轩身上,“抱歉,刚刚用力过猛,忘了你还在。” “不碍事!”西门轩听到那冷淡的声音毫不在意,兴奋的摆摆手,抱着自己的上品宝兵【青雀藏风剑】作揖开口,“在下西门轩,来自西域边疆,刚刚多谢救命之恩。关于报酬兄台尽管开口!” 刚刚可是看到了,气旋五重强斩两名西疆狼妖,果然永夜刺客都是一等一的杀人高手。 “你这剑不错……”秦隐目光扫过。 西门轩身子顿时僵住,为难开口:“这是家传宝兵,若在平时也不是不可以,主要是没了它我这一身所学……” “放心,我不用剑。” 秦隐摆摆手,“这把剑你留着,别的给我就可以了。” 醉今朝从刀鞘中拉出来,那布着火云纹的刀锋,映出西门轩呆头鹅一样的表情。 啥? “毕方,盯着他,剑和衣服不用扒,其他都要。”刀锋指着西门轩,秦隐面无表情的说道。 “……我!” 西门轩留下了屈辱的泪水,在毕方那贼兮兮的小眼中一件件将自己身上的宝贝掏出来。 …… …… “拿好。” 二两银子被塞进西门轩的手心。 他麻木的看着横倒的马车被掀起。 短短十息之后,秦隐提着一只布袋翻身上马。 极大满足了精神需求的毕方,趾高气扬的站在秦隐肩上,迎风高歌。 这一人一鸟,策马绝尘而去。 “我西门轩竟然被一个永夜刺客洗劫了?” “就给小爷留下二两银子!?” 全身上下干干净净的西门轩提着一柄大宝剑,孤零零站在原地。 “这东离境内还有没有王法啊!” 西门公子仰天怒吼。 …… 马背上,秦隐不时磕着马镫,受刺激之下的西疆龙驹奔行更快。 刚刚看孙不笑离去的背影便能判断出,这龙驹爆发时的脚力比自己至中成的追星腿还要高出一成。 想要追上,只能压榨马力。 “刚刚打劫的真是爽快!” “我这是救人。”秦隐冷哼一声,这种杀人夺财的山路里,没黑吃黑就已经够意思了。 更何况,这个白脸公子可是真真切切耽搁他追踪孙不笑。 总该收点利息的。 背上鼓囊囊的,除了玉佩金银之类,竟然还有十二枚下品灵铢。 “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这种肥羊你会放过?” “怎么可能!!爷现在都惦记那小子手里还捏着二两银子。”毕方扯着嗓子喊道。 动银子,那可是动了他的心头肉。 “别惦记了,配合态度这么好也值二两银子,进涉林崖之前将这些东西找个地方埋好。” 秦隐的视线落在前方,心想这个孙不笑跑的还真是够快。 好在溪洪谷里的山路都覆着泥土,不是那种一脚踩下去连印子都看不到的石头路,不然真得让对方甩下。 这人够坏也够谨慎,要是抢秘藏的人都是这种水平,自己恐怕还真得思量了。 不过半个时辰,秦隐便冲出了溪洪谷。 连绵不绝的山峦下,树林密布。 半面青林半面山! 看了一眼羊皮地图,秦隐心想这恐怕真的就是涉林崖了。 一匹西疆龙驹随意的行走在密林外,也无人牵扯。 而孙不笑的身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秦隐冷笑一声,不愧是祸害遗千年的庆州恶人。 “追进去?”毕方问道。 “换条路,没准对方就埋伏在里面,贸然进去十有八九会被偷袭” 一拉缰绳,秦隐策马绕行。 这偌大的林区,自然不可能只有他一人,极目远眺,已经有不少人影出现。 绕行三里路之后,秦隐策马寻了一处空隙进入,将龙驹随意栓在树上,抽出醉今朝入了林子。 当然,那包财物已经被他提前安置好。 气旋轻轻炸裂的声音响起,追星腿法无声无息间用出。 秦隐以腿力小步挪移,连踏间脚下残影闪烁,无声无息奔跑在这林子当中。 以折行痕迹绕回原处,便是秦隐的打算。 孙不笑的一身本事都在手上,轻身功法绝对做不到落步无痕的地步。 有痕迹落下,那就走不丢。 片刻之后,秦隐单手撑地,敏锐的捕捉到那残叶腐泥之中的痕迹。 “果然……” 一抹弧度从嘴角勾起,秦隐侧头看了一眼毕方,“站高一点。” 毕方怪笑一声,“这林子里有几只老鼠爷都能给你瞅准了。” 红雀子振翅冲到的最近的树杈上,很快便消失在茂密的树冠。 山路崎岖,越走越深。 当孙不笑的足迹消失在山石上的时候,秦隐已经翻过两个山头。 终于无法追踪寻迹了…… 不过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站在陡峭不成路的半山上,秦隐耳廓里响起一丝轻轻的震颤。 那个声音,似发丝崩断,明明细微,却在山风之中显得无比清晰。 然而真正让秦隐有反应的却是腰间同时轻轻颤了一瞬的永夜银牌。 “永夜信令?” 秦隐眼睛眯起,视线扫去。 一道淡绿色的细烟笔直升起,散于半空。 这画面不过闪出一瞬,如果反应慢了半拍都无法捕捉到。 这是永夜刺客的召集信号。 东离境内,涉林崖,刺客聚集了么? 那去还是不去…… 第98章 万花客(1/3) 深林之中,一名紫衣铁面人将手中玉筒放下。 刚刚以灵力激活筒内秘纹,在这涉林崖之内的永夜刺客们应当都能看到。 一双冷漠的眼睛中无半点感情,就像木偶一般。 深林遮蔽了日光,斑驳的阴影间,隐隐可见十几人以不同的姿态或站或立于周围。 所有人都佩着铁面,默然无声。 这片林子,寂静的可怕。 紫衣铁面人,靠着一棵合抱大树,把玩着那枚玉筒,眼皮低垂。 也不知此行南郡分部究竟来了多少人。 永夜在天武王朝如白蚁一般,构建了庞大的地宫网络。 但是在这星罗江之南的东离王朝,却截然相反。 千百年来别说在那些大州大郡,就连小型的城镇之中,都难以立足。 那些茹毛饮血、顽固不化的百越一脉,是地地道道的东离土著,几乎遍布整个东离境内。 茂密幽深的原始丛林之中,隐藏着大大小小的百越部落。 鬼知道这些毛糙的家伙们和东离帝君达成了何种协议。 原本抵抗东离王朝统治的百越土著,竟然开始从自己的家园中走出,几百年来,这些百越土著们早已融入东离民众的生活。 也正是这些冥顽不灵、学识不通的百越族人,将大大小小的永夜地宫尽数捣毁。 不管永夜组织将地宫隐藏的多么深,那些天赋异禀的百越人,总能准确的嗅到地宫地点。 仇千夜身为江河境八重的灵修者,亦是这东离境内的梧桐郡的永夜首领。 一州十二郡,一郡二十城。 哪怕有如此修为,为了避开那些百越蛮子们,他仇千夜也是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 “千夜首领,我们已经等了半个时辰。” 一道声音玩味的从旁边响起。 斑驳的光线勾勒出那人的轮廓,身高七尺,身形瘦削,手中一枚以银链系着的血色玉佩不断绕着指尖旋转翻转,好似掌心浮着一只翩翩飞舞的蝴蝶。 仇千夜淡漠的抬起眼皮,扫过那道身影,冰冷的话语自面具后飘出,“还有半个时辰,不愿等就滚。” 血蝴蝶手中的红玉突的停滞,那双死人眼森森抬起,注视着仇千夜。 一声嘿笑声从面具后传出,“千夜首领说笑了,您在这怎么也不敢走的。” 说完之后,血蝴蝶便低头把玩着自己手里的血玉,不再开口。 刚刚缓和的气氛又冷了下来。 仇千夜盯着对方看了一息,淡淡说道:“你引以为豪的那点经历,在本座看来……狗屁不是,别再试图挑战我的耐心,你不够资格。” 血蝴蝶眼中闪过阴冷,手里把玩的血玉停了一瞬。 “想和本座动手么?用你的焚血诀?”仇千夜的眼神里浮起戏谑。 “属下不敢。” 血玉重新恢复了翻飞的轨迹,血蝴蝶轻轻开口,只是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暴虐。 一声冷哼,仇千夜收回视线。 林间冰冷到极点的气氛,终于又开始缓和。 一场风波消弥于无形。 “张南笙,东边有人来了,去验身份。”仇千夜的声音突兀浮起于密林。 最外侧的歪脖树上,那道躺着的人影将盖在脸上的斗笠拿开,伸了个懒腰跳下树干,走向深林东侧。 “嗯。” 简单的一个字,清晰而有力。 不急不慢的落步,张南笙垂下的右手重复着合拢又张开的动作,只是每一次摊开掌心,都有一朵鲜艳的异色花朵浮出。 身形很快便消失在林间黑影之中。 两息过后,才有人疑惑的出声,“那人就是银牌刺客……万花客、张南笙?” “先天息壤之体,用的一手饲花噬灵的秘技,出道至今从无败绩!半年前以气旋九重深夜毒杀四名江河境,崛起于秦州。传闻中的万花客就是寡言少语之人,看情形是他没错了。” 斑驳阴影中,有人一语透出了张南笙的底。 有几人敏锐的注意到,当这话说出后,血蝴蝶手中飞舞的血玉再顿了一次。 显然被仇千夜随口喊出的名字都是拥有着赫赫威名之人,已经有些出乎意料了。 …… …… 咯吱,咯吱。 秦隐的脚步突然一停,看向五丈之外的树上,大拇指将长刀顶出半寸。 “自己出来,还是……我请你出来。” 冰冷的声音,毫不客气。 有毕方这只千里眼,百丈之内的一举一动,尽在眼底。 棕色的树躯上,原本覆着细小的牵牛花。 然而随着秦隐冷声开口,树躯上的花朵却在这一刻诡异消退。 一双眼睛从那树干上睁开吗,竟是一双人眼! “叶上秋露。”四个字从树躯之下浮出。 “人间无愁。” “名号?” “冢虎。” 秦隐右手吊起一枚银牌。 那双平静的眼中终于有了些许波动。 树干之中,一道人影彻底浮出,褐色的劲装衬出那瘦削的身躯。 指尖弹出两道劲风入土,那道人影从数丈高的半空跃下,在即将落地时,先前劲风沉浸之处腾起两朵人脸大的暗红花朵。 双脚落在花瓣上,轻盈无声。 “张南笙。” 瘦削的人影轻轻打了个响指,脚下暗红花瓣如水沉砂石诡异消失。 “这是名号?”秦隐的声音中带着疑惑,这人刚刚一瞬间显露过杀机,但在确认自己身份后便瞬间变得波澜不惊起来。 “我叫张南笙。”瘦削的背影留给秦隐,一步一步向着深处走去,“真名和名号又有什么区别呢……” 声音中透着淡漠,不是故作冷漠,而似乎是他本身就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有意思。”秦隐品味着这句话,认同的点点头,握着醉今朝跟在身后。 “刚若是我非永夜之人,刚刚你会怎样?” “杀了你。” 淡淡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张南笙的声音似乎只有一种语调,那就是平淡到让人想要睡觉,哪怕认真的时候也一样。 秦隐没再说话,盯着对方那走起路来一板一眼的动作,嘴角轻轻提起。 这永夜刺客中,有趣的人还真是不少。 “到了。” 重新走回密林之中,张南笙吐出两个字后,便重新登上了歪脖树躺下,斗笠再度盖住脸。 秦隐一眼便看到站在最中间的紫衣铁面人。 尤其是在对方那双冷冽的眼神投来时,衣袖下的皮肤都浮起鸡皮疙瘩。 “本座仇千夜,梧桐地永夜首领。” 在那冰冷如刀的眼神下,在四周同时投来的视线中,秦隐平静开口:“冢虎。” 冢虎? 仔细品味了一下这个名字,仇千夜再次开口:“任务可还清楚?” “清楚。” “那就候在张南笙身后,再等一刻。” 仇千夜闭上眼睛,自言自语的说道:“一刻之后,所有人随本座前行。” 第99章 三人行(2/3) 树丛幽深,琐碎的光斑投射在积满落叶的地面,将这处深林衬托的越发深邃寂静。 秦隐抱着刀,靠在歪脖树上,静静打量四周。 耳廓中此时只有张南笙那有节奏的呼吸声…… 他真在睡觉? 秦隐眯起眼睛,一言不发,好似木桩般矗立原地。 …… 一刻钟后,密林深处又多了三人。 没有名字,只有诨号,铁力、鹤顶红、青砂兽。 身高超过九尺,行走间一步一坑的铁力刚好站在了秦隐身侧。 侧头看去,对方比自己高了整整一尺,身形更是魁梧了足足一圈。 永夜刺客标志性的铁面具,似乎因为太小而被他改成了一副铁口具,露出那双铜铃般的眼睛。 铁力同样看了一眼秦隐和歪脖树上的张南笙,木讷的点点头,便是打过招呼。 “首领,时间到了。” 淡淡的声音响起,正是血蝴蝶,他漫不经心的盯着脚下。 仇千夜直起身子,轻轻拍了拍手。 “时候已到。” “本次赏单首要宗旨,保人!” “雇主是天武俊杰榜第九十九人宁泰承,这要保的人当然不可能是他,而是他的亲弟弟宁白舟!!” “本座不希望看到任何意料外的情况。天武俊杰的难缠程度,恐怕每一位心里都明白。” 仇千夜冰冷的声音回荡在密林深处,以他江河境八重的实力,依然不敢轻视哪怕只有江河境一重的天武俊杰,这其中不是没有缘由的。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并说了,进入地宫之后互不联络。” 手里把玩红色玉佩的血蝴蝶,闻言翻了翻白眼没有吭声,其余人也都默然看着仇千夜没有开口。 “宁泰承透露的秘藏开启时间是今夜子时,而永夜上位首领判断的时间要晚上两个时辰,所以今夜子时之前到天明,必须把尔等所处的山头给盯死了。哪里有地宫开启,立刻放青叶信烟。” “出发!” 话音落下,仇千夜抬臂射出金线钩锁,整个人曳出残影冲向前方。 余下十八人不经意间对视一眼,各自默默分开,依次跟上。 行进过程中,所有人都默契的保持一段距离。 …… 斑驳树影被飞快甩在身后。 行进的过程中,秦隐才发现这名叫做仇千夜的首领人物,竟然对东离境内知晓如此详尽。 涉林崖共九座山峰,除去最外侧两座低矮丘陵。 剩下的七座山峰便应当是秘藏所在之地。 生前为照月境灵皇,那衣冠冢就绝对不会小了,因为这是灵皇为自己挑选继承衣钵者的一种手段。 置换成一个熟悉的词语,就是“养蛊”。 天材地宝,有实力者得之。 所以,进秘藏,是一定会死人的。至于死的是不是自己,谁都无法保证。 秘藏曾经开启过多次,大多数灵皇会选在半山腰之上,而并非山峰处。 来此地的永夜刺客一共十九人,仇千夜独守中央大峰,剩下十八人则三三成队,各去一座山峰。 秦隐被分配到第四队。 领队人就是那沉默寡言,手中万花生灭的张南笙。 至于同伴,则是那带着黑铁口具的巨人项铁力。 “俺姓项,名字就是铁力,修的巨灵霸骨体,就想安静完成这单换了赏金,不想生事。这身功夫受了伤容易发狂,所以一旦交手,不要离俺太近。” 声音浑厚,项铁力明明身形魁梧似巨人一般,却有着不俗的轻身功夫。 最前方那道瘦削的身影如灵猴般在树杈上跳跃,平淡的声音穿透空气,“张南笙,万花噬灵决。” 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 秦隐身形居中,但行进起来却是动作最轻盈的,甚至都可以用踏草无痕来形容,听到两人对话,心知这恐怕是临时组阵的必要步骤。 自报功法,虽说绝对不可能只有这一种,却也能最大程度消除同伴间的戒心。 “冢虎,一身本事都在腿上。” 这话倒是没有说谎,开了五枚气旋,四个都属于《追星腿法》。 飞跃在半空的张南笙回望一眼,将秦隐的几次落步挪移都扫在脑海中,波澜不惊的眼中泛起淡淡疑惑。 “展步间成星辰罗列之势,朔风无影,踏草无痕。你修行的可是、追星腿?” 最后三个字出来时出现片刻的停顿。 因为追星腿法是永夜刺客最基础的修行功法,自铁牌晋入铜牌后便自然会得到,但很少有人会把这门功法修精修深。 身为黄阶中品功法,一句“五年可小成,十五年可中成,三十年可大成”便决定了几乎无人会浪费太多精力去修行这门功法。 永夜之中最多便是小成而已。 “正是。”秦隐确认。 这次连项铁力都侧首看了一眼,这门永夜组织中出名的鸡肋功法竟然还真有人修行。 而且看样子…… 竟是修炼有成! “佩服。” 项铁力竖起大拇指,瓮声开口。 “少见。”张南笙收回目光,依然是平淡的语气,却是认同了项铁力的说法。 林间再度变得安静,只剩下几人前行时的簌簌声。 前方林中人影越来越少,直至那些刺客们渐渐消失,飞跃至半空的张南笙突然诡异的吸附到树身上顿住身形。 嗯? 秦隐与项铁力同时止步。 “到了。” 张南笙抬头仰看向前方。 一座半青半黄的山峰,映入眼帘。 …… …… 明月当空。 三人都穿着一身夜行衣,伏在一处视野较为开阔的山石之上。 哪怕东离的白日如春,但到了夜晚,山上的风依然格外寒凉。 但无论是秦隐,亦或是张南笙和项铁力,都在伏下身子后便隐匿了声息。 因为,自他们隐藏之后,直到此刻临近子时,已经看到了不下五十人上了此山。 这些人或张狂或低调,上了此峰之后就各自匿去。 想来都应是过来寻照月秘藏的。 淡淡云雾遮住明月,秦隐本能的竖起汗毛。 他有预感,今夜恐怕真会是一个喋血的杀人夜。 “如果秘藏开启,我等如何知道?” 项铁力这魁梧汉子的声音,也放低到仅在尺内可闻。 “秘藏开启时,天地灵力会出现陡然一瞬的变化,若身处秘藏附近,便能感觉到明显的四周灵力波动。” “我已经种下一朵噬灵花……若是秘藏地宫开启,那么这花便会在灵力刺激之下盛开。” 张南笙轻轻抚摸着眼前一朵孱弱孤零的四瓣花,声音依然平淡无波。 项铁力铜铃似的眼睛盯着那朵噬灵花,点了点头。 “这次没跟错人,我项铁力的命保住一半了。”嘿嘿的声音从铁口具里发出。 这魁梧的汉子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珍惜的摩挲,眼中可见畅快的笑意。 “我们都能活着回去。”秦隐轻轻的开口,视线突然一顿,紧接着眉头皱起。 月光下,山路上,一道人影踉踉跄跄浮出。 第100章 大王饶命(3/3,贺盟主“还是叫我张二狗吧”) 李断潮气喘吁吁的从山路浮现,月光照在脸上,映出他那满头汗水。 单手撑在山石上,这名油腻的中年方士手指轻弹,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突然他大喊一声:“哈哈,没错,我李断潮看中的山头肯定没错。” 冷风拂过,吹得胸后背一片冰凉,李断潮刚刚兴奋喊完过后的脸上,猛地僵住。 他颤颤嗦嗦的跪倒在地,宽大的袖袍遮住他手中的动作。 在自己彻底跪在巨石阴影时,宽大袖袍也彻底阻挡了外界的视线,李断潮三指叠成幻影猛地印于眉心。 …… 山石上的三人盯着下方。 项铁力铜铃大眼中露出困惑,“这厮有古怪。” 寡言的张南笙也认同的点点头,右手撑握间,一朵五彩斑斓的花朵生出出,大有一言不合就掷出的姿势。 然而,专注看着下方的两人却没注意到同伴的神社。 秦隐脸上浮出难以置信,这个江湖老神棍竟然掐着指头走到了这里。 这世界的风水方士,竟然有此等逆天本事。 如果风水方士都选择的是这个山头。 那么…… “我们好像来对地方了。” 秦隐轻身自语。 嗯? 张南笙和项铁力同时侧首。 “别问我,我觉得现在他更靠谱。” 秦隐默默指了指下方,那道佝偻在地的身影正缓缓站起。 那个方士? 两人眼中同时浮出巨大的问号,张南笙的嘴角抿了抿,能让这毫无感情色彩的人都想笑,显然他们是拿秦隐的话当成开玩笑了。 但很快,两人便笑不出来了。 因为在几人的视线里,那名披着土黄袍子油腻中年人,在环视一周过后…… 颤抖的向着自己这边走来。 双手高举在头顶,五指张开。 那动作…… 是战场上标准的举戈投降姿势。 “他怎么向咱们这走来,是不是走错了?”项铁力将铁口具埋在土里,瓮声开口。 “就是这里。”张南笙默默补上一句。 …… 秦隐还在惊奇李断潮的高超手段时,后者已经满面悲色。 李断潮此刻真想狠狠抽自己几个巴掌。 怎么一得意就忘形了,瞎喊什么。 本来心中还存了五分侥幸,想着此地无人。 结果开了东海望灵术以后…… 那蒙蒙天地间,他所处的这座山头上…… 远近目光所及之处,几十道光柱冲天而起啊。 惨白的、血红的、紫黑的…… 就没一个能让人安心的颜色。 他李断潮这是进了煞星的埋伏圈了,秘藏开启,定然是修行者们厮杀的战场。 但好在那些命灵雾柱还有段距离,逃跑还不算太晚。 心里正如此安慰自己的时候,李断潮回过了头,于是就看到那在十二丈之外的地方。 三道雾柱静静立于天地间。 无比刺眼!! 原来我李断潮刚刚一举一动都在这些人眼下…… 悲从中来。 恐怕明年此日就是我李断潮的忌日了。 然而,夹在两道深紫之中的白色雾柱却让他猛地一愣。 紧接着便是心中狂喜。 因为,他在那白色雾柱里“看”到了一丝细如牛毫的明黄! 这种怪异的命灵雾,他只在一人身上见过。 所以强压住内心的激动,李断潮举起了双手。 他没有乱开口。 三道雾柱。 证明此地有三人。 那两道深紫雾柱,倒是没有命格早夭之象,不过颜色却深深的表明,这两人绝对不是什么善茬。 所以,李断潮没有开口。 装作不识,是最好的方法。 但装作不知想要离开此地,那就是找死了。 …… 近了。 更近了。 三人对视一眼,项铁力铜铃大眼中透出钦佩,用力拍拍秦隐的肩膀,“好眼光,他果然看到我们了。” 张南笙眼中犹自透出不解,他的噬灵花可是将三人弥散的灵气都悄然吞噬掉的,确保了他们隐藏时气息的隐蔽。 那名方士究竟是如何发现他们的? 噗通! 李断潮猛地伏在地上,用力磕头。 “诸位大王饶命,在下李断潮,东海方士,不经意闯入大王地盘,特求活命。” “愿奉买命钱!” 油腻方士趁着磕头的功夫赶紧将望灵术给闭了,然后举起手中的金银。 这都是一路游历替那些富贵人家算命赚的。 山石上。 三人已经立起,另外两人对视间只有一种意思在瞳孔里流转。 “杀了掠货?” 秦隐心中叹了一声,也幸亏自己在此,不然这李断潮恐怕真得交代在这里。 向三名永夜刺客买命,这油腻大叔还真买不起。 “不杀。”秦隐平静开口,也鲜明的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张南笙眯起眼睛,瘦削的身体对着秦隐,手中合握间不断有花朵生出又被捏的粉碎。 显然若是秦隐都无法给他一个满意答复,他将立刻出手。 “他是个方士,通晓星算命理。” “那俺说俺也是呢?”项铁力不满的回应了一声。 “爬个山都能大汗淋透,并非修行者。而且,他能以天象星算之数推算到这里,你们说他是不是方士?” 秦隐一语点透,项铁力瞬间眼睛瞪圆。 张南笙眼中也浮起些许讶异。 “内峰七座,他偏选了这一座。” 秦隐将自己内心的推断缓缓讲出,“所以刚刚我才会说,恐怕秘藏所在之地,就是我等所处之地!” 这一句,直接撼动了另外两人。 【这座山头,就是照月秘藏所在?!】 震惊之下项铁力猛地收回双臂,张南笙右手一握,斑斓花朵瞬间消失于掌心。 而秦隐则踏步从山石踩落,擒住李断潮的肩膀,提气纵身,将他拽回先前三人所在之处。 李断潮一口气吊在喉咙,脸上泛着激动。 果然,果然那日渡江船上遇到的少年,就是他此行的贵人啊! 自己的判断果然没错,对方认出了自己,而且因为自己没有一语道破来历,反而为自己打了掩护。 这次说什么也要抱紧这靠山,一定要表现的有用一点。 富贵险中求。 别人求财求功法。 他李断潮,就求这地宫布阵风水一看。 眼见宝山而不入,还不如直接将他李断潮从山头上扔下去呢。 秦隐松手。 瞬间的失重感袭入脑海。 “啊——唔!!” 李断潮刚嚎出一声便卡在了喉咙里,身下与巨石重重接触,震的他眼冒金星。 “我问,你说。” “不答或乱答,死。” 一柄森寒的银饰短刀搭在油腻方士的喉咙上,平淡的话语自身后传出。 李断潮拼命眨眼,口中唔唔示意自己明白。 “这里,可是照月秘藏所在之地?”张南笙凑在方士眼前,平静询问。 “是……”李断潮重重点头间,动作瞬间停滞。 不单单是他,一瞬间这座山峰上的所有人都惊起而立。 因为一种难以形容的灵力之风卷过山巅,也卷过这山峰上的每一人。 浓郁的灵力,带着清凉,沁入口鼻肺腑。 所有修行者周身的气旋都不由自主的被带动。 “照月秘藏!!” 三人震撼相望。 第101章 闯阵 已经无需再说。 那自然而然形成的灵力山风,彻底宣告了照月秘藏的地点…… 就在脚下! 这座宁静的山峰瞬间沸腾了。 数道人影显现于半空,风驰电掣一般掠下。 “此处秘藏必然是我单云龙的,哈哈哈!”大笑声伴随着人影而下,却冷不防半空一片紫色光华闪过,大笑声戛然而止。 那道人影满身被扎成刺猬一般重重落地。 八尺高的身子颤颤巍巍站起,每走一步脸部就和吹气球一般鼓起。 仅仅五步之后,整个人变成一个浑身泛紫的庞然大物。 “我……好……痛。” 那个“怪物”双手挣扎着扼住自己喉咙,在山路上又挣扎着走了几步后轰然倒地。 紫色的毒气从尸体四处喷涌而出。 “哼,照月秘藏必然是我蝎王谷的。” 六名上穿右衽大襟短上衣,下着长裤的男子自茂林中走出,冷笑着从那具尸体旁走过。 “快去寻找秘藏入口,我们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此刻进去必然能够夺得地宫中最好的宝物。” 一人开口,身旁几人怪笑着答应,这六人很快又闪入了阴影之中。 山石上,李断潮满头冷汗看着这一幕。 刚刚若不是提早过来,恐怕自己也会被那些蝎王谷的人用毒针射死,变成一滩腐臭烂肉。 张南笙看到这一幕,直接从怀中取出一物高高举起。 笔直的青色烟气刺入夜空,扩散成一片淡淡的烟云。 依然是极快的扩散,毫不起眼。 但这一刻,涉林崖境内的所有的永夜银牌以上刺客,全都感觉到自己的牌子轻轻一颤。 【秘藏开启】! 仇千夜将青龙锥从一具尸体胸口拔出,抬首看着夜空,森然一笑。 …… “我已按照约定放了青叶信烟,他们很快就过来。”张南笙看了三人一眼,“我等先寻秘藏进入,只是此时山风呈旋涡状,无从判断入口究竟在哪里,需要我们上下排查一番。” “这个装神弄鬼的方士杀了么?”项铁力瓮声开口,面色不善的看着李断潮,吓得后者面色惨白。 而李断潮期待的秦隐却始终在冷眼旁观,一下子这名油腻方士就慌了。 “别杀我,我、我知道地宫在哪里。” “带我们去。”秦隐终于出声,语气不容拒绝。 “好,好。此山势似人盘坐形,手脚分明,而正前方千米处有河流相对,再加四周群山环绕,这是贵人之地!所以秘藏主人但凡懂得堪舆之术,那衣冠冢必然座落在二腿分叉处或者肚脐位置。”李断潮将自己推断和盘托出。 随着他的手指指出一个大概轮廓,几人竟然发现他们所处的山头竟然还真有一个人像盘坐的样子。 “那究竟是裤裆还是肚脐眼啊?”项铁力一把将李断潮提起,铜铃大眼瞪着这江湖老骗子。 “两处都是宝地,因为地宫刚刚开启,煞气冲出……所以只需感受哪里的灵力流动偏弱,那里便是。” 张南笙手掌摊开,一朵半透明的微缩版莲花浮出,复又轻轻凋谢。 零落的花瓣被垂向下方。 “牵灵花指向下方灵力密集处……”张南笙淡淡开口。 “那洞口就在肚脐处!”李断潮脸色泛起红色,手指轻算,口中嘀嘀咕咕,猛地指向斜上方一处方位,“那里恰是半山腰的一处高台,秘藏入口应在那里!” 几人举目远眺,看到一处高台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泛白。 “若是错了,俺就撕了你!”项铁力对着李断潮恶狠狠开口。 “若是对,还请诸位大侠饶命!贱命一条别脏了各位的手。”李断潮赔笑道。 于是三人提着一名黄袍方士,开始快速在山石间鹊起雀落。 …… 当秦隐等人出现在高台旁边时,已经能够看到那处高台竟有着五十丈见方的巨大面积,刚刚看不清应当是被山石密林遮挡了真正面貌。 此刻山石环绕内的平台上,已经有三批人互成掎角之势,不敢妄动。 而在正前方,一处巨大裂隙从青山蔓延而下,分出一个漆黑的洞口。 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却无人敢再上前冲入。 因为洞口处的六具尸体,已经表明了先入者的下场。 “我们上。” 张南笙平淡开口,没有丝毫的怯意,速度不减反增。 秦隐双目平静如深潭,项铁力那铜铃大眼中则是浮起兴奋。 “各位大爷……求求你们先放我下来吧,我又不会打斗,冒然下去必然是个死啊。” 李断潮刚刚呼出一句,就被秦隐随手扔下。 “他懂灵阵,还有用。”秦隐一句话便堵住了两人的所有疑问。 哎呦,这中年方士直接摔在树木后,惨叫一声。 下方人群听到李断潮的哀嚎同时望来,却见到秦隐三人同时落地。 数十双不善的目光瞬间落在三人身上。 “有我天罗宗在,谁敢先入!”一名方脸青衣大汉傲然开口,他身后的十几名同门俱是青衣提弩,为场内人数最多一派。 “史青云,此山是你家开的么,也太霸道了吧!”远处一名绣衣青年,提剑怒骂,但是他在骂的时候眼神却死死盯着方脸大汉手中的弩机。 “安兄,不若你我两方联手,先破了天罗宗的大阵。”另一方有名瘦高男人,摇着折扇嘿嘿一笑。 “想试试便来。不过解决你们之前,我先解决这三个碍眼的家伙。” 史青云冷笑一声,凶狠的目光投向秦隐三人,右手扬起。 顿时他身后十几名同门举起弩机,泛着青光的弩箭抬起。 秦隐、张南笙、项铁力的目光同时冷了下来。 “找死。” 斗笠抬起,三具铁面森寒露出。 “你们是永夜刺客!!” 一声惊呼,场内三方势力同时惊骇抬头。 他们这些小宗小门,和永夜地宫的规模比起来…… 简直就是以卵击石。 “永夜刺客出手从不留手,我们先灭了几人。”史青云高呼一声。 然而此刻张南笙这一刻却双手猛地拉开,掌心浮出一黑一白两朵大月魁,带着劲风霎时对合。 无人注意,这一刻场中地面同时浮起数十朵黑白对称的大月魁,每朵花俯视看去都像一个诡异的笑脸。 随着张南笙双手合死,一股强横的灵力波动从掌心炸出。 所有的黑白大月魁同时炸裂,浓郁的雾气瞬间笼罩方圆十丈。 视线遮蔽,人群一片惊呼,只感觉头脑昏昏胀胀。 “只有十息,进。”张南笙放下双手,平淡开口。 十息之后,大月魁的雾气便会消散,但若他晋入江河境便可将雾气转化为剧毒。 万花噬灵决,体现的正是“奇诡”二字。 此刻,无疑是制造混乱,笔直穿入洞穴的绝佳时机。 第102章 地宫星火 项铁力这一刻眼中闪过嗜血,一声咆哮,犹如狮吼,向着正前方笔直奔行。 巨灵霸骨体口诀运转心间,灵力沿着特定脉络流转全身。 那具九尺多高的身躯,竟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 原本缀在关节处的细密麟甲,这一刻被尽数撑起。 奔行两步便成长为丈高巨人,而先前他佩戴的口具则随着身躯成长扩散到面部,组成了一具狰狞铁面。 谁都没想到,那个口具竟然是机关物。 项铁力如一块人形巨石轰轰前冲,眼见一名在迷雾中不知方位的天罗宗门人拦在前方,听到兽吼下意识抬手就是放出一弩。 然而金铁相交之声中,弩矢从项铁力的臂膀上弹开带着一串火星。 对方整个人被项铁力轰然撞飞。 远处传来一声啪叽,像极了面团被甩在墙上的声音。 “安敢伤我门人!” 雾气中,传来史青云的怒吼。 他眼见一道庞大身影经过身前,甩掉弩弓,袖筒间同时弹出两柄短刀。 带起凛冽寒光向前重重刺出,如蛟龙出海。 伴随着的还有七道气旋炸裂之声。 ——恶蛟刀法·阴阳三十六式! 这刁钻的两刀,直奔着项铁力的脑侧而去。 若是扎实了,连铁块都能凿穿。 然而这一刻,雾气中,却有寒光破晓。 三丈外,醉今朝没入一名天罗宗弟子的胸膛,秦隐单手扣着对方的脖颈,猛地甩出。 噗! 双刀刺入一具旋转而来的尸体。 那名袭杀秦隐不成反被杀的天罗弟子,被两刀穿胸而过。 史青云愤恨之下双手一拉,这倒了血霉的同门被他随手分了尸。 他准备收力再度出击,然而这一次视线里迎来的却是一只泛着金属光泽的大手。 连两只铜铃大眼里都透着金色的光泽。 “给俺死!”项铁力怒吼道。 一声重响! 史青云的整张脸从侧面开始肉眼可见的变形,波浪从眉峰蔓延到口中…… 一排牙齿带着血迹飞出,这名气旋七重的武者如同一只小奶狗般被蒲扇大手狠狠抽飞。 眼前一片黑的、紫色、金的交替闪烁,史青云双手撑着地面几次都没爬起来。 实在是对方那一记重掌太过震撼,他脑浆都快被抽出来了。 必须放箭……杀了那厮…… 口中一声怒吼,史青云双手重重一拍地面,身躯向上弹起。 一柄划过雾气的重刀在半空挽起一片波澜,在旋至刀锋笔直冲下时…… 狠狠一刺! 利刃入体的声音响起。 腾起的史青云再度落回地面,醉今朝将他捅了个透心凉,直至钉入地面。 秦隐落地抽刀,左手五指住对方尸体,拧身一掷。 断了气的史青云如石块般被秦隐丢入右侧三丈之外。 一片利刃切过的声音响起。 “敢偷袭我等!” “是天罗宗的衣服,果然不得好死。” 迷雾中,怒骂声顿起。 而在这个空档里,不过短短五六息的时间,项铁力已经带头狂猛的冲锋到秘藏洞口前方,秦隐和张南笙也如影随形而至。 寒凉的山风吹得铁面巨人头脑一冷。 “到了?” “你们……”张南笙的话还未说完。 秦隐一只手已经搭在他的肩上,猛地一拉,“低头!” 脑后一道箭锋掠过。 迷雾那头一声惨叫响起。 短短十息已至,大月魁造成的浓雾诡异散去。 场内众人也终于看清了形势。 另外两方势力看到持着弩机对准自己一方的天罗宗,怒吼一声: “天罗宗的贱人们,偷袭我等,不得好死!” 而天罗宗的人则瞪着通红双目看着那被砍得不成人形的史青云。 “安敢杀我宗门师兄!” 顿时一片刀兵拔出的声音浮出,先前的微妙平衡终于被彻底打破。 身后一片混乱。 三人对视一眼,张南笙微微点头,示意对刚刚秦隐搭手救他的感谢。 “进!” 以依然开启巨灵霸骨诀的项铁力为首,三人冲入秘藏洞口。 经此微小波折,这个临时组建的队伍,已经有了初步的凝聚力。 咚! 鞋底与山石接触。 当第一声脚步落下…… 秦隐只感觉难以形容的危机感从背后浮起,汗毛霎时立起。 自三人脚下,橙色光流荡起涟漪,沿着崎岖不平的地面蔓延向远方。 令人震撼的一幕出现了。 在这一眼望不到头的黑色空间中,不过二尺宽的光流将人的视野无限拉远。 亮起光华,复又陷入黑暗。 当眼睛刚刚适应这洞中漆黑时,星星点点的灯火浮现于视野尽头,猛地一看就好像印在漆黑画卷上的星辰。 随之而来的,便是那四面八方袭来的山风。 星火明灭,摇摆不定…… 照亮了这前行的路,也照出了这个庞大地宫的隐隐轮廓。 前行不过十几丈,便是十条廊道…… 再向内望去,便是星星点点,幽深不知处了。 “以阵法束灵成火,历经百年而不熄。” “一百七十年前殁去的照月灵皇,宁展……这等地宫大阵,哪怕专精于此的照月境阵师也不过如此。”张南笙皱起眉头,口中喃喃自语。 “你见过照月境的灵阵师?”项铁力浑身一阵噼啪爆响,铁面具重新组成了铁口具,丈高的魁梧身躯也缩了回去。 张南笙闭口,看了一眼项铁力,不再说话。 秦隐将一切收在眼底,心知这名身怀异术的永夜刺客,恐怕有着某种特殊的生世经历。 项铁力挠了挠头,这才发现好像莽撞了,连忙岔开话题,“现在如何走?” “既然入了地宫,便分头行动。遇到海州宁家,务必相助。” 张南笙先走了几步,随后侧首,平淡的声音继续传来,“宁白舟来自海州宁家,传闻仇千夜早年曾受过海州宁家恩惠,言尽于此。” “天材地宝,有缘者得,但还是有命更好,我不希望出了地宫见不到活人。” 声音淡淡飘散,那道瘦削的背影也彻底步入正中廊道。 或许是先前秦隐的出手相救,让张南笙在此多说了几句。 这也恐怕是几年来他说话最多的一次。 项铁力那铜铃大眼中也闪过沉思,看了一眼秦隐。 视线交汇。 “你左,我右,活着。”秦隐抬头。 项铁力眼中煞气闪过,最终化作凝重,丝毫没有之前密林中显示的憨厚,“为了家里婆娘,俺这五年不能死,保重。” 言毕,他大踏步冲入最左侧。 秦隐回首看了一眼身后洞口,眼中冷然。 哪怕是刺客,在干这行之前也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去和或多或少的理由。 他秦隐,同样有理由。 洞外,已经有人群奔行声隐隐传来。 转身踏入最右走廊,这一刻的秦隐收起了醉今朝。 掌心里,多了一柄森寒狰狞的匕首。 第103章 破阵人 青色的苔藓铺满廊壁,远处闪烁的点点星光照耀着那崎岖不平的地面。 秦隐的手指轻轻抹过墙壁和地面,带着点点湿润,指腹间传来的是山石那不规则却光滑的表面。 随着他向廊道内深入,凉飕飕的雾气开始浮起,很快便遮住了三丈之外的视线,开始侵吞视野。 当他判断着自己沿着廊道拐过两道弯时,原本身后的嘈杂之声开始渐渐变得飘渺,离自己越来越远。 现在每走一步,那种沉入梦境的感觉就越深一层。 而孤寂感也就越甚。 这种画面…… 似曾相识。 秦隐抬头,望着前方雾气朦胧,手掌轻轻在琅琊匕上抹过,一抹殷红涂于刃锋,而后…… 刃尖轻轻刺出。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琅琊匕所刺之处,那些蒙蒙雾气开始如冰雪消融。 四周声音重新灌入耳中,五官再度回归。 行走于水下的感觉终于消失。 秦隐再前行,每迈出一步,那柄染血的匕首便撕开三尺雾气,身后散开的雾气复又闭合。 琅琊匕就似一盏驱散黑夜的灯。 只要提着灯笼,便永远不会被无尽黑夜吞噬。 少年视线眺望前方,眯起眼睛。 破邪…… 这个属性的逆天之处,恐怕真的超出他的想象了。 破一切罡,破一切气,破一切邪。 毕方当时所言的“一切”,恐怕真的是一切! 比如此刻,连照月境灵皇布下的衣冠冢大针灵雾都破的一干二净。 这匕首,竟然是一柄破阵的神器! 那照月境之上的乘云境呢? 再之上的垂天境呢? 琅琊匕同样可以将那些灵阵破开么。 这个推断无人能为他解答,因为此世界,从未出现过如此逆天之物。 秦隐蹲下身子,松开手,琅琊匕掉落在地面,发出一声轻轻的回音。 四周被强行分开的灵雾顿时急不可耐的鲸吞而来。 他又拾起了匕首。 那些侵入周身三尺内的雾气诡异消失。 他又放下……又拾起…… 这个乏味的动作,秦隐重复了十次。 然后嘴角咧起。 现在他又能多判断一件事情。 那就是所谓的【破邪】属性,需要两个条件才可达成。 自己的血。 自己的手。 少了哪一样,琅琊匕都无法对灵阵造成破坏。 换种角度来讲,这是另一种形式的认主。 想到这里,秦隐自己都笑了。 摇摇头,他准备起身前行。 等等。 秦隐脚步顿住。 他低下头,匕首似灯笼般驱散灵雾,星火油灯照亮了脚下的路。 伸手,拂过地面,经年的灰尘被抹开,露出那清晰的刀纹…… 一条条、一道道,沿着某种特定的规律拼成一个略显复杂的花纹汇向远方。 “这是……灵纹。” 秦隐眼中闪过明悟。 这些尘土下的灵纹,组成了衣冠冢的大阵,形成了无法散去的灵雾,也为廊壁上的青苔带来了水汽。 抚摸着那坚硬青冈石上的陌生灵纹,秦隐眼神深处有光芒闪烁。 已如此深的刀功刻下的庞然大阵,绝对不可能是简单的灵雾阵! 这个阵法一定还有后续变化。 想到此处,秦隐坚定站起,持着琅琊步向前方。 几十步、几百步。 当秦隐踏入一处十丈宽的岔道口时,他的推测终于变为现实。 四周灵力突然开始疯狂挤压向自己,从三尺之外侵向一尺之内! 脚下踩着的青石仿佛化作旋涡,牢牢吸附着自己! 强烈的失重感传来,那些灵力似乎要将自己拉扯到某个未知之地! 此刻秦隐眼中厉芒一闪,反握琅琊匕重重向前一划! 刃尖好似戳破了某个巨大气泡。 气浪吹散了他的发丝。 脚下的禁锢感出现一瞬间的凝滞,秦隐一步向前。 脚掌落地。 身上的无形枷锁消散。 秦隐回首,看到的是刚刚所立之处,被肉眼可见的青雾包裹、旋转…… 而后收于一线,消失的无影无踪。 同样消失的,还有秦隐刚刚随手弹出的一文铜钱。 唔。 秦隐淡淡打量着四周环境和刚刚所立之地,脑海中自动勾勒出一个浅浅的轮廓。 此地应当算是灵阵图录里的某一个闭环,对应的便是一种固定的特性。 刚刚一瞬间,他的灵魂深处传来的并非危机感。 再加上消失的铜板。 可以判断,这处岔路口起的作用,是……传送! 此地小阵眼为的是将进入者……按照布阵者的意图拉扯到某一方位。 按照衣冠冢的设置初衷看。 那个方位,应该是闯入者决胜的地点。 类似养蛊,最后胜出者自然可继承照月灵皇宁展的衣钵。 如果再向深一层思索,那么海州宁家的宁白舟进入此地,还得到了天武俊杰榜宁泰承的指名庇护,恐怕这宁家真的与此地主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或许…… 这处衣冠冢就是为了宁家子弟设立的! 秦隐眼中闪过冷然。 耳廓微动,身后传来阵阵回音。 秦隐收起心思,握着琅琊匕闪入一旁的岔道之中,身躯仅仅贴在一处凹陷内。 那声音渐渐近了。 通过脚步声隐隐可以判断出是大概五六人。 落步时,皆是沉稳如石,不慌不乱。 秦隐呼吸开始变得细而绵长,最终变得和四周流动的灵雾一般,毫无痕迹。 “少主,此地凶险,万不可走太快。” “呵。”不屑的声音响起。 “这是百年前的灵皇宁展衣冠冢,你们可知道宁展的另一重身份么?”还是那道声音,话语中毫无紧张,反而带着某种因为自信而略显出的倨傲。 “属下不知……”浑厚的声音出现忐忑。 “灵皇境寿命最少也有二甲子,但宁展只活了八十年,因为他当时为了宁家旁系血脉的修行之路,独闯邀月宗却被三大灵皇围攻遭受重创而死。” “嘶……他是宁氏家族的旁脉?已身为灵皇,又为何如此莽撞?” “本来不算莽撞,当时正值大荒东侵、东海烽火尽燃之际,各大宗门精锐尽出抵抗,门内空虚,若是夺了邀月宗的镇派之宝月华菱,那还真可能改写了之后旁系血脉。”倨傲的声音冷笑道,一道颀长身影出现在岔道口前,止步轻轻侧首,“但我宁家主脉的老祖宗半路将邀月宗的灵皇请了回去。” “啊!?”身侧属下瞬间失声,显然这个消息太过冲击心神了。 “想压在主脉头上,痴人说梦!!原本我也不知道宁展竟然还在死前留下衣冠冢。” “但是谁让旁脉这百年来太过废物了,为了护住这富饶优渥的生活,将旁脉秘传的染血密文献给了大哥。” “大公子!”几声压抑不住的惊呼。 “大哥修行的功法不在你我想象之中,哪怕是灵皇的功法他也瞧不上。”颀长身影眼神淡淡注视前方空岔口。 “这是我宁白舟的机缘,此地偌大灵阵,说白了不过一个斗兽场……” “按常理,破阵人当从场中出。不过……” 声音轻轻顿住,复又带着冷笑响起。 “我宁白舟,在场外。” 第104章 我亦在场外 宁白舟,在场外! 这两个词落入秦隐耳中,立刻判断出那道带着倨傲的声音就是宁白舟。 但是最关键的话语却是最后两个字。 场外! 斗兽场外,往往只有两种人……观众和主人。 而宁白舟会是观众么? 显然不是。 “属下愚钝。” “愚钝就听我安排。衣冠冢大阵,是五种阵法复合而成。” “在此大阵内会屏蔽五感,哪怕江河境的灵修者都无法避开。我从旁脉一支取出十三片光明叶,每人取一片。” 短促的脚步声交替响起,秦隐眼神平静,耳廓微颤,心里最终将人数锁定为六人。 “照月境以下的人,在此地的视线不过尺长,而你们含着光明叶,视线可以扩散到六尺。” “眼睛亮一点,避开地上的六朵云纹莲花。” “你们隐入其余几条通道内,若是有人能够侥幸绕开此地机关,便杀了他。” 宁白舟的声音渐渐变得飘渺。 “一人不行,便围攻。总之记得,这秘藏的主人姓宁。” 话音到最一个字时,已经变得微弱,应当是宁白舟已经走远。 “是!” 身后五人铿然应声。 紧接着便响起了几人分散向各个方位的走路声。 而其中一人走的方位恰好是秦隐所在廊道。 阴冷而坚硬的青石廊壁,不断提醒着秦隐所处的位置。 那人的脚步声距离自己应当只有不到三丈的距离。 少年那双平静的眼睛也终于动了,脚步轻轻迈出,落地无声,而后头也不回的走向通道深处。 宁展真的和海州宁家有关系,不过却是旁脉。 旁脉后人也是没出息,拿着祖宗的东西跟主家换了好处和庇护。 此间照月地宫刻画的大阵,竟然能够影响着照月境以下的所有灵修者。 不过…… 【场外人,可不是你。】 嘴角讽刺提起,秦隐轻轻抽出琅琊匕,四周浓雾诡异消散。 若有人的目光能够洞穿浓雾,那便能看到诡异的一幕…… 一条长长不见底的青石廊道内,两人前后相聚不过三丈。 前方少年的手中握着匕首无声后退。 后方的高大身影持剑谨慎前行,却对前方情形一无所知。 那人每迈出一步向前,秦隐便同步的节奏后退一步。 直至……自己的身影彻底没入廊道深处。 嗯? 武德站定脚步,皱起眉头,总觉得刚刚哪儿不太对劲。 有人?怎么可能。 一定是最近休息不好出现了幻觉。 “你们几个好了没?” 强压下心中异样,武德扯开喉咙喊了一嗓子。 足足过了五息…… “混蛋……闭嘴……外面的人马上就进来了。” 声音断断续续,似乎隔的很远,武德心知这是大阵灵雾在作怪,只得讪讪作罢。 没人知道,就在刚刚,有名少年将一切听得清清楚楚。 …… …… 照月秘藏的山洞前,在一刻之后,终于沸腾起来。 月下有人高歌,持剑踏叶而行。 一剑拂过,数颗大好头颅飞起。 “此秘藏当有我钟行舟一份!” 八道气旋炸裂之声接连响起,青色剑光挥舞间密布周身,如水如瀑,旁人分毫不得进,只能眼睁睁看着钟行舟大笑着踏入洞中。 “七星门弟子听令,结玉衡阵,护我派林盛师兄夺取秘藏。” 数道身影鹊起雀落,掷剑结阵,一道身穿日落云衫的身影踏着冷冽剑光,如仙人般从半空而下。 有人飞起挥剑想要阻拦,但林盛手中软剑如银蛇甩出,滔滔大江之声浮动。 “气旋境也敢卖弄!当真不惧我林盛的摇光剑诀么!” 冷笑声中,一颗大星如寂夜摇光,刹那钉在半空。 随后狂风大起,银光挥洒如雨落。 眨眼间便又是三颗星辰浮动,从那狂风落雨中透出,狠狠凿穿半空阻拦之人。 仅仅四颗星现,半空那名刚刚显露出气旋七重之人就被撕成碎片。 血不沾身,林盛出手极快,在旁人尚未反应过来时已经越过众人头顶入了洞穴。 “这照月秘藏必然是我林盛的。” 留下一句,青年迈入洞口。 而剩下的人,则都红了眼睛。 进去时间越晚,获得秘藏的机会就越渺茫。 “天材地宝,有缘者得。怎能少得了我云台宗一分。” 混乱的人群中,一道月牙状青色刀气横斩而过,直接分出五丈长的真空带。 收刀如碧月,飘血似流水。 地阶功法,碧月流水刀! 那血腥的一幕让场中一寂。 一道身穿青色衣袍的身影冷傲踏出人群,身后一排人散开。 身材婀娜的温云月,此刻低眉顺目跟在冷傲青年身后。 这行人赫然是曾经出现在鱼梁的云台宗众人,而为首的正是枫林一脉大师兄——楚英杰。 目光淡漠,楚英杰在众人敢怒不敢言的姿态中强势踏入秘藏。 …… 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宗门出现在此地,都是平日里骄横惯了的人物,眼见没有高手,出手尽是杀招。 于是秘藏洞口变得更加混乱。 混战中,庆州恶人孙不笑趁眼前人不备,猛地甩出两棍,将对方裆下打得血肉模糊,大笑着钻入洞口。 一名黄袍方士,战战兢兢的贴着岩石下方的缝隙爬向几十丈外的一处山坳,指尖慌乱掐着,口中念念有词,“我李断潮定然命不该绝。”爬着爬着,这江湖老骗子噗通一声掉进一处沟壑中,不见了身影。 一名穿着云纹服的青年,高喊“神鸟剑”一路乱砍,子母剑纵横,不经意间竟被他冲出一条血路,当剑锋砍到岩石上冒出火星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洞口,顿时叉腰大笑,“哈哈哈,等西门爷爷拿了宝贝卖了钱,就能回西疆老家了!这中原腹地贼人着实太多。” 嗖的一声,半截刀锋没入一旁青石,吓得他慌忙钻入洞口。 …… 当梧桐郡的永夜首领仇千夜到来后,直接将洞口的战斗规格拉高整整一个层次。 两枚青锥如恶龙出海,出手便是三丈内生机无存。 紫衣,铁面,直让观者心寒。 谁都不曾料到,永夜刺客也参与到本次秘藏争夺之中。 而当散发赤脚的山越人提着重斧出现后,那些正在厮杀的修行者们同时一愣,然后不约而同收手,拼命向洞口涌入。 “怎么他妈招来这帮煞种。” “快进洞口,百越人杀不完的,不然都得死!” 东离百越一族,生来巨力,天性嗜杀,又极善山林作战。 百越人在自己的地盘见了外界修行者…… 从来都是不死不休! 修行者终于收手。 但是更大范围、更大规模的厮杀也终于展开。 鲜血染红了半座山峰。 …… 秦隐已经走过了十六道弯路,途径四处岔口。 每处岔口的地面,都刻着大片大片的阵纹。 星火灯光照亮了前行的路,却照不穿被灵雾遮蔽的地面。 如果不是秦隐以琅琊匕破开云雾探查,根本发现不了那些各不相同的繁奥阵纹。 “引灵阵的繁杂程度连这些阵纹的十分之一都不及……” 秦隐半跪于地,仔细打量着那绵延不绝的纹路。 突的耳廓一跳。 秦隐瞳孔缩小,视线猛地甩向左侧。 那幽深的廊道内,竟传来断断续续的金铁交击声。 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 难道有人比自己进来的还要早? 第105章 石中影 握紧琅琊匕,秦隐小心翼翼挪步上前。 遮蔽视线的迷雾在匕刃前被快速分开。 声音越来越近,甚至还夹杂着人声的惨嚎和怒吼。 秦隐突然停住了脚步,握着琅琊匕的手臂悬在半空,双目平静注视前方。 山洞廊道内星火灯光忽明忽暗,将他的影子在身后拖拽的好长。 更映出了前方那道佩着铁面的冰冷身影! 那是…… 他的倒影。 旁处的青石崖壁都是凹凸不平,上面更是附着一层滑腻的青苔。 然而此处的石面,却似水晶! 秦隐眨了眨眼睛,水晶之中的身影做出同样动作。 他又挥了挥手,石中影也挥了挥手。 既然是水晶,那么影子便没什么不妥,只是先前听到的惨嚎与怒吼声,全都消失了。 这也是阵法的变化么? 洞中凉凉的雾气随着微风吹到皮肤,体表自然的浮起一层鸡皮疙瘩。 忽远忽近的星火灯光,将视线中的景色渲染的忽明忽暗,像极了地洞里飘摇的火把,凭空多了三分阴森。 秦隐眯起眼睛,仔细听了片刻,真的没有动静。 想来应当是这地宫阵法的奇异之处吧。 手中琅琊匕翻了个刀花,秦隐转身便走。 只是当他的身形错过那一人多高的水晶时,脚步突然停住。 微凉的风拂过大脑,秦隐的瞳孔缩成针尖,背后一片冷汗。 因为,他转过脖颈的最后一瞬,眼角余光扫到的画面是…… 嘲讽的双眼! 水晶里的影子根本没有随着他的转身而转身! 鸡皮疙瘩从尾骨直接蔓延到脑后。 他猛地回头! 水晶石里依旧是那张冰冷的铁面,一双弯起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 它在笑! 对方在嘲弄的看着秦隐。 当秦隐与石中影的视线对望的那一刻。 “桀桀桀桀……哈哈哈哈……” 刺耳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直入脑海深处,让人头昏目眩。 水晶石里的“秦隐”身影,因为笑声开始晃动的越来越厉害。 那双嘲弄的眼睛里也泛起黑色的烟雾,直至将整个面部吞噬。 下一息,水晶石里的整张铁面猛地化作一团黑雾,就要冲破石壁而出。 四周同时响起恶鬼哭嚎,阴风阵阵,化作条条手臂抓向秦隐。 来到此世界的秦隐,终于遭遇到了不曾遇过的危机。 那是真正超脱于想象与现实,甚至只可能存在于脑海深处的场景! 黑色的雾气从地面纹路中腾起,层层将秦隐的脚掌捆住。 水晶石里的那道黑影,也终于冲出石壁。 那个画面,就像一条鱼儿冲破寂静的池塘跃出水面,荡起阵阵涟漪。 而后,那条鱼儿化作一枚越来越大的骷髅头,张开嘴巴,奔着秦隐的脸部而去。 肆意的奸笑声依然在回荡,宛如魔音入耳。 眼见黑色的骷髅头就要将秦隐吞噬。 脑海中猛地闪过一道雀影。 【你那破匕首……破一切邪,破一切罡!】 当日毕方的这句话在心中一闪而过。 秦隐瞳孔凛冽,猛地一咬舌尖,眼中血红。 想吃我!? “那老子先送你一刀!” 琅琊匕反握住,秦隐的手臂反向抡出,琅琊匕狰狞的匕刃猛地刺入黑雾。 黑色的骷髅头恰好将少年吞噬,地面升腾而起的黑雾手臂也都定住。 “咔……” 一声清脆的玉石裂响浮起。 紧接着,类似春天冰河开冻时的坚冰破碎声此起彼伏。 在黑色的骷髅头后方,匕首齐根没入水晶石,密密麻麻的裂痕呈蛛网状辐满整块巨石。 当细密的裂声叠加在一起达到最高时…… 砰的一声。 水晶石轰然破碎。 当碎裂的透明石块落在地面时,仿佛冰雪落入滚沸的水中,瞬间消融。 半空的黑色骷髅头与地面的黑色手臂同时消散。 并且,整整十丈以内的雾气,全都散的干干净净。 星火灯光洒在少年的侧脸上,映出了棱角分明的轮廓和那双通红的眼睛。 “赌对了。” 铁面后,秦隐冷笑一声。 琅琊破邪,破的就是你这邪门歪道!! 刚刚黑色骷髅笼罩视野的一瞬,他的鼻腔中尽是那种腐血的腥臭气味,意识都开始被遮蔽。 如果再晚上一息,恐怕自己就交代在这里了。 “有这种邪门的功法,看样子这宁展生前也不是什么善茬。” 甚至往更深一步推测,这衣冠冢的设计恐怕还存了其他心思。 秦隐收刀,心中思绪一闪而过。 嗯? 当视线自然落到地面时,秦隐的目光顿住,俯下身。 只见先前水晶巨石坐落的地方,同样的水晶材质,三尺见方,与地面齐平。 只是这一次,里面没有映出秦隐的面孔,而是映出了一群人…… 一群狼狈不堪、满身是血的人。 四周闭合的墙壁上雕着石笼,笼中火苗旺盛,将偌大的圆形场地渲染的犹如白昼。 “蝎王谷,你们做事……太绝,必遭天谴。” 一人满身肿胀,浑身脓包紫血横流,手中长剑颤抖指着前方,口中含糊不清。 在他身后,已经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尸体,粗看过去已经不下二十具。 “哼,宁展灵皇生前便是阵法大师,此阵设的更是毒上毒,地上那处圆环亮着七颗星,步入一人便灭一颗星,刚刚跑了一人灭了一星……不杀了你等,我们蝎王谷的怎么出去!” “养蛊,养蛊,我蝎王谷的就是这里的蛊王。” 一名穿着紫色服饰的男子阴狠开口,在他身后,九名同样穿着的男子也是浑身带血,但此刻脸上却都露出得意的笑容。 “只是苍师兄,现在阵法还剩六星,我们可是有十人……”一名蝎王谷弟子犹豫开口。 “等师兄出去了,自然再商议救你等之法。” 苍师兄随口说道,然后在身后愕然的眼光中一步踏入七星圆环,身形抖动了一瞬,瞬间消失。 圆环还剩五星。 “师兄!!” “苍师兄走了?” “我们……” 剩下的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握紧了手中兵器,眼中暴戾浮起。 下一刻,毒针喷散如雨。 更惨烈的厮杀声响起。 …… 秦隐收回视线。 蝎王谷最后只剩下三个活人走进了七星圆环。 这个宗派还真是如名字那般,毒的狠啊。 不过这并不是他关注的重点。 此刻秦隐脑海中回荡的只是宁白舟曾经说过的那句……“在场外”! 被阵眼传送走的寻宝人则必须要经历厮杀才能进入下一道机关,而他却可以凭借琅琊匕行走在阵法之外。 无意中打碎的水晶阵石,其实是一处观察点。 又或许…… 并不只是观察点。 秦隐低头看着脚下。 不知何时,那面水晶底座已经染成一片血红,并且沿着繁奥的阵纹…… 汇向廊道深处。 一条红色的血路,安静铺在秦隐眼前。 廊道重新陷入诡异的安静。 看着脚下的血红之路…… 秦隐眯起眼睛。 走,还是不走…… 这是个问题。 第106章 我秦隐不求财 脚步声回荡在廊道里,秦隐的身形挺得笔直,手中匕首不断翻转。 最终他决定还是沿着血色的纹路向深处探寻。 地宫阵法有古怪,但是还没古怪到让秦隐顿足的地步。 走了上百步,廊道越来越宽阔,而且雾气中吹来的风也越来越大。 直至秦隐看到一处巨大的平台悬在深渊之中。 泛着斑驳红色的壮丽宫殿坐落于平台。 无尽的廊道终于消失,粗壮的锁链从脚下蔓向中央那处巨大的平台。 秦隐探头扫视上下四周,发现自己所处的不过这巨大环形内壁孔洞中的一个。 每一个孔洞前都有一条铁链蔓出。 低头再看深渊。 浓重的黑色翻滚,望不见底。 相比起此地,秦隐渺小的像一只蚂蚁。 粗目望去,这地宫恐怕是连山体都掏空了。 踢了块石子下去…… 毫无回音。 四周寂静的可怕,只有那鬼火一般的星光依旧悬浮于半空,照耀着诡异的宫殿。 又以脚尖踩了踩锁链,有铁锈抖落,但好在没听到异响。 铁链虽然坚韧,但悬在高空,若是一脚踏空落下,也只有十死无生。 秦隐目光平静抬起,看向百丈外的那座宫殿,他轻盈的跃上铁链,脚尖连踏。 五道气旋轻轻炸响,秦隐脚下如风,踏着铁链,如惊鸿一般横掠深渊! 镌刻至中成的《追星腿法》! 让秦隐踏步如流星,身轻如燕。 当他行到一半处时,深渊里的黑雾似乎开始沸腾,不断有黑气幻化出各式景象,甚至偶尔还有似人手一般的臂膀探出。 不过秦隐手中的那柄琅琊匕,却如同驱散黑夜的火光,带着秦隐不断切破黑暗。 寂静的宫殿深处,只有他一人奔跑在那百丈长的铁链上。 落地。 脚底终于传来那熟悉的山岩触感,秦隐抬头仰看着前方那座宫殿。 一处三丈高的大门正对自己,门框上的金漆与红漆早已斑驳脱落。 然而秦隐的视线真正落在的却是大门前的三寸之处! 因为血色的纹路从山洞中蔓延到铁链上,跨过百丈距离,最终化作一条粗壮的血线蠕动向大门前方的……水晶! 透明的水晶之中浮起一条如血管般的鲜红。 那条“血管”甚至还在水晶里不断蠕动,好似活过来一般,正是这块诡异的水晶封住了大门。 大门上方的牌匾,刻着鎏金大字。 【鬼斧神兵】! 这个提示,莫非是…… “兵器库?” 刚刚嘀咕出声,秦隐突然侧首,因为他看到了第二条血线蔓延而来,攀爬向宫殿的右侧。 这个标志画面,说明有人正在前来! 正面是【天材地宝】,右侧未知。 若想避开对方视线,左侧便是最好选择。 而且,自己一定要比对方先入宫殿。 场外人,不只有宁白舟,还有他秦隐! 拿定注意,秦隐脚踩追星步,快速奔向左方。 抬头看去。 【天材地宝】! 四个大字将秦隐的瞳孔都印成金色。 竟然真的有。 秦隐眼中浮起兴奋,看着那块三丈高的水晶巨石,将手中匕首握紧。 “我秦隐此行不求财,不求兵,不求功法……要的就是这些天材地宝!” 看着手中森寒的琅琊匕,秦隐眼中煞气一闪而过。 “这一步,我秦隐先迈了。” 手臂青筋暴起,手中琅琊匕平直刺出。 他在赌。 这种水晶在庞大的地宫里也是极为罕见。 回想起之前碰到的异象,秦隐推断琅琊匕正是这种阵石的克星。 既然如此。 那就试试看! 一点寒芒挟裹着千斤巨力凿下。 叮! 水晶石四周蠕动的黑色雾气刹那凝固。 秦隐抬首,嘴角咧起。 因为细密的蛛网裂隙刹那浮遍视野。 同样的景象再度出现。 晶石化沙。 三丈高的水晶石在琅琊匕重刺之下,无声碎裂,寂静消融。 淡淡的黑雾将石尘吞噬。 秦隐站在终于露出本体的大门前,右手探出,轻轻一推。 吱呀一声。 门开了。 秦隐一步跨入。 平台上再无少年身影。 …… “嗯?” 宁白舟手持着一枚通体碧绿的玉雀站在洞口。 刚刚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 好像某种玉石破裂的声音。 应当不是错觉。 “呵,此地只有我一人,怎会有其他声音。” “一帮可怜虫,你们厮杀的无论多厉害,终不过徒劳而已。” 宁白舟脸上挂起冷笑,持着碧绿玉雀走向宫殿平台。 这是旁支奉上的祖传玉雀,也正是这大阵鉴别宁展后人的唯一标识。 有此物在手,他宁展必然是此行的最大赢家。 …… 山峦外。 薄雾浮起,遮云蔽月。 之前还泛着青色的山头,此刻已经蒙上一层淡淡的红色。 毕方此刻立在对面山头的一处青松顶部,极目眺望,眼中有火光闪耀。 “牵引四周灵力成旋流,地宫上空有血色红光,带着凶煞之气,这地宫阵法有点邪门啊。” 口中喃喃,毕方用翅膀挠了挠下巴,看着半山腰四周偶尔泛起的青光,似鬼火一般。 “大阵运转,引燃灵力,上冲红月。这地宫大阵怎么这么像……魔门用以燃烧仇敌灵力的幽骨冥火大阵!” 毕方陡然惊起,脑后红毛都炸起,顿时如离弦之箭一般从青松顶部弹出,短时间内以极快的速度绕着地宫飞了一圈。 当胖雀子看到山腰下浮出的阵阵红纹,最终构成一个个玄奥的梵文后,毕方脸色瞬间无比难看。 “不好,这是祭血明王阵,以九死之地供一处生机的藏宝凶阵!” “这根本不是挑选继承者的衣冠冢,而是为某个特定人遗留特定宝物的传道冢!此冢内的宝藏将在血肉催发的大阵之下,最大程度的汇聚供养某种特定宝物。” “好他妈狠的照月灵皇!” “这宁展当初怕不是个大魔头吧。” 想到此处,只感觉全身冰凉。 毕方哆哆嗦嗦的落下,看着那已经被山越人彻底堵死的洞口,口中喃喃。 “秦隐,你小子命硬,可别给爷爷死里面,遇见不对就跑啊……不行,洞口堵死了,祭血明王阵本来也要闭合……要开启只能是有人得了宝藏。” “等等,还有那把匕首,破邪属性……应该能破开这等凶阵吧……” 毕方说着说着就没了底气,满脸绝望。 “爷就日他娘的悬虹雀了!” …… 秦隐当然不知道这地宫的阵是什么。 他只知道,眼前摆着的那三个古朴的木制宝盒很漂亮。 木制宝盒上没有任何标记,也没有上锁。 单单四周弥漫的淡淡药香,就已让他感觉浑身毛孔都舒坦张开,镌刻出的灵脉之中,灵力流动速度凭空加快了两分。 这百年前殁去的宁展灵皇,终于做了件良心事。 秦隐收起心思,琅琊匕平平划过最前那具宝箱的缝隙之中,手腕轻颤。 吱扭一声。 箱盖被挑开,荡起一片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