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我神籍》 第一章 殷墟古墓 黄昏,霞光燎燎。 天地最后一道曙光迟迟不灭。 但,殷墟古墓却提前入了黑。 殷墟古墓是一座悬浮山体,浮在百米上空,因周边盘着一层黑雾,使得暮光难侵,故而入黑极早。上山的路是一条由巨石铺就的悬浮石梯,石梯上生长着些许碧绿的青苔。 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背着竹篓来到古墓下面。 他熟门熟路的沿着悬浮石阶一级一级的爬着。 石阶上的青苔很滑,少年下脚谨慎,不敢大意。 爬完石阶,先在山脚一栋古老的木屋旁驻足。 “立儿,是你来了吗?” 屋门内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 这声音轻灵婉转,如莺如鹂。 少年听着,嘴角泛笑:“娘,你耳朵真灵。” 那女子也不出来,就这么隔门说话:“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不用特意绕道过来请安,趁着天色刚黑,尸菌复萌,你应该早早摘了,早点回家,否则时候一过,阴气上升,黑雾迷了眼,再去采摘,那就危险万分了。” 少年应声说是,顺着山道去远。 等绕到山后峭壁处,稍歇脚步。 然后抓住枯藤嗖一声爬了上去。 这岩壁上有许多悬棺和无数墓洞,阴气极浓,而在岩壁陡峭处长满了黑色尸菌,少年每天需要摘取半篓才行,他倒是个采菌的老手,攀岩摘菌,浑如瓮中捉鳖,手到拈来。 此地是日向帝国、诸侯国殷地。 这少年叫作殷立,今年十五岁。 他采摘尸菌是用来孕养天赋的。 这项天赋是他家血脉相承下来的一门神技,叫作《大悲手》,此技在遇敌对战之时,可以暂封敌手修为,奇妙无比。只不过,血脉天赋需要吸食尸气怨念才能真正显形,而此间的尸菌正是集古墓尸气所生,摘来喂养,最好不过。 通常,殷立采菌顶多爬到山腰。 一来,尸菌采够了,无需再爬。 二来,阴气弥漫,只能往回撤。 但今天他却刹不住脚,使劲的往上爬。 因为今晚是他采菌的最后一天,他要给自己的职业生涯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殷墟古墓是禁地,一般人是无令不入的,自古就透着一股神秘感,倘若今晚不能一睹山顶风貌,难免遗憾。 他带着满腔的好奇就这么爬啊爬。 哪知即将爬到山顶,却吓了一跳。 “我的妈吔,这是什么玩意儿!” 他瞧得清楚,山顶上空云旋雾转,是个罗盘旋涡。 那旋涡雷光电闪,其内隐有一扇古风古气的石门。 殷立感觉,那石门内像有一股力量在召唤着他? 这股力量无声无形无影,却直击人心,诡异之极。 殷立想爬上去再看清楚一些,却让一股阴风吹得险些摔下崖去。他牢抓枯藤,定住身形,愕道:“该死的,差点就要了我的命,怪不得爷爷嘱咐我不可爬上山顶。” 此时受惊,他便不敢再往上爬了。 加上阴寒侵体,黑雾越来越浓。 于是顺着枯藤凸石迅速下了崖。 他摸黑绕到屋边,跟母亲说话。 “娘,明天我就不来了。” 屋门里的母亲嗯了一声,接话:“都半年了,你的《大悲手》早该显形了,这半年真是苦了你了,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哎,你回吧,以后晚上就不要再上山了。” …… 要说这殷立,身世极不简单。 他父亲是穿越者,修为奇高。 他爷爷则是殷地之主南阳侯。 南阳侯领袭封地,国号为殷。 听来像一方霸主,傲视四方。 其实日向帝国十大诸侯国,唯殷地最为贫弱。 殷地只有九十平方公里,殷人因此低贱。 而南阳侯更被世人戏称为“十里乡侯”。 或许是天不佑殷,殷室血脉也很孱弱。 自从殷立的穿越老爸失踪之后,南阳侯殷羽臣更是每天都在担心。 他怕殷室血脉就此中断,因为殷立天生无脉,没法修炼,将来继承爵位,恐怕主弱国疑,难以持久。所以,殷羽臣常常把殷立招到身边,兜教:“一国之主,应该以德育民,以仁化戾。你只要德仁兼备,就算是个弱主,也能长久。” 可是殷立偏偏不听,跟卿家贵族子弟相互仇视。 除了这些,他还生性顽劣,常常做些戏弄之事。 这就让殷羽臣更加揪心了,无仁又顽劣,他日必无好下场。 不过,这种糟糕得不能糟糕的情况直到半年前发生了逆转。 因为没法修炼,殷立集怨成疾,变得极度孤僻。 半年前,通灵阁举办通灵开脉的考核,殷立出丑出乖,招来卿家贵族学子们的嘲笑。有人说他是个废物,若不是生在侯府,怕是连做乞丐都不够资格;也有人拿他跟他父亲做比,说他父亲能够轰动帝都,而他只配窝在侯府吃闲饭。 这些背后的闲话殷立听多了,倒能咬牙承受。 偏偏大司农的千金典星月听到学子们的嘲笑,走来维护殷立,她说:“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这么难听的话说出来不好,听我一句劝,这些话以后谁也别再说了。” 这个典星月是考核中唯一通启八脉的佼佼者。 如果说殷立是个废物的话,那么她则是天才。 典星月比殷立大一岁,生得文静高雅,自带仙气。 平时她不爱搭理殷立,实际上她对殷立存有怜悯之心。 只不过,典星月的怜悯,深深打击到了殷立的自尊心。 殷立每次受挫,都会找寄居在殷墟古墓的母亲,寻求慰藉。 他母亲是个醋坛子,以为丈夫的失踪跟女人有关,一气之下搬去了古墓。多年以来,只要儿子受到委屈,她都会好言劝慰,可是这一次她发现儿子眸中带泪,对修炼执着极深,无论怎么劝也劝不住,她看在眼里,疼在心头。 按理说,殷立天生无脉,命数已定,世上无人可医。 偏巧了,他那穿越老爸就懂得逆天改命。 在殷立出生那会儿,他父亲酒后曾大放狂言:“什么狗屁无脉,小儿的病我能医好,我一个医生穿越过来,续经接脉还不是小菜一碟。” 什么医生! 什么穿越! 当时可没人听得懂,都当他说的是酒话。 不过妻子爱子心切,坚定不移相信了他。 此后,夫妻二人摆弄刀具,拿猴子做实验。 怎奈条件有限,实验成功的比例始终不高。 后来,夫妻俩一个失踪,一个移居古墓,此事就不疾而终了。 说到续经接脉,确实凶险,此术需要用刀划破皮肉,成功则罢,倘若失败,轻则瘫痪,重则丧命。这也是母亲为什么这么多年不给殷立医治的原因,她怕会有闪失。说起来,也是殷立的痛不欲生触动了母亲,才赢得一场造化。 做母亲的,哪肯忍心看着儿子意志消沉,痛苦无助。 那晚她决意一试,居然就将殷立的经脉医治好了。 这场造化,既是殷立之福,也是殷室之喜。 南阳侯殷羽臣得知喜讯,失声大呼。 “我殷室中兴有望了!” …… 此时,殷立与母亲话别,稳着步子下山去了。 回到侯府,吃了点宵夜,他就回了房间,跟往常一样,他把尸菌磨成碎末,合水调均,然后将黑不溜秋的黑汁涂在右手上,然后盘膝打坐,慢慢吸收。 吸收这些尸菌黑汁,通常需要两个时辰。 他习惯了,事关天赋,他坐不住也得坐。 夜深时分,忽觉窗外人影晃动,有煞气。 殷立怔了一下,暗呼:“谁在围墙上?” 第二章 幻尸 南阳城不大,横竖也就八条街道。 南阳侯府在东,与大司农府作邻。 也巧,殷立是侯府的小世子,典星月是大司农府的小姐,她们俩都住二楼,两人的房间相隔很近,当中就隔着一面围墙。平时殷立推窗,经常能够看见典星月也倚在窗口,她们很少说话,但彼此极熟。 此时,殷立感觉窗外有人,推窗却啥也没有。 典星月的房间熄着灯,围墙边只有树枝摇曳。 殷立心道:“明明人影一晃,难道看错了?” 虽然没有看见人,但是此情此景却是熟悉。 一年前的一个晚上,廷尉府的公子楚文怀不知道从哪里钻进侯府的,他偷偷摸摸的爬上围墙,意图不轨。当时的情形就跟今晚一样,殷立也看到窗外人影,后来推窗瞧望,发现有人趴在墙头。 他本想喝问,却让楚文怀嘘声阻止。 那楚文怀怕他喊话,招手邀他出屋。 殷立好奇,从窗口翻出,跳上墙头。 他问楚文怀:“你鬼鬼祟祟做什么?” 楚文怀卖关子,只说有好东西看。 之后,两人从墙头翻到典星月的窗口,透窗窥看,却发现香气迎鼻,典星月正打算脱衣洗澡。 殷立吓了一跳,看见楚文怀睁大眼珠看得津津有味,他气恼之下,二不隆冬的朝里屋喊话:“星月姐,有人偷看你!” 他这么一喊,倒把自己喊成了偷窥贼。 楚文怀脚底抹油跳下去,钻狗洞跑了。 典星月推窗给了殷立一个嘴巴:“流氓!” 后来,由于他喊声极大,惊动了两府的人。 此事难遮,他挨了南阳侯殷羽臣一顿责打。 “哼,就算有人翻墙,那八成也是楚文怀那个傻缺,我才不管这闲事了呢。”殷立摸了摸脸,回想着一年前被典星月掌嘴之事,心里的委屈并没有因时间流逝而又所消减。总之闲事莫管,他关好窗户,回到床上继续打坐。 涂在右手臂的尸菌黑汁已经吸收得差不多了。 手臂因吸纳了大量的尸气,而变得有些肿大。 隔一会儿,等手臂消肿了,他翻开手掌,端在眼前看了看,《大悲手》的符文图案在掌心处显现得很好,符文呈墨色,色调比之前又深了几分。 殷立把手洗干净,准备睡觉。 这个时候,月光映在窗口的树影忽然剧烈摇晃起来。 那树影摇得厉害,加上又起煞气,看得人心里不安。 “有点不太对劲?” 殷立瞅着窗口树影,禁不住的打个冷战,外面难不成真有人,若是楚文怀,不至于闹得这么诡异?他轻推窗户,仔仔细细看了看围墙边的大树,只见树枝密处果有一团黑影,不仔细瞧,绝难发现。 殷立没多想,只觉跟典星月做邻居真没意思。 这两年大家都长大了,没少有人窥看典星月。 侯府和大司农府的这面墙头除了楚文怀,还有其他贵族子弟爬过,只不过别人只敢远观,不像楚文怀那样色胆包天,敢爬人家窗口。所以,此时殷立不作他想,只当这个藏在树枝里的人即使不是楚文怀,也必是贵族子弟。 他不想多管闲事,免得又引火烧身。 就让这些人看呗,反正又不是看他。 本来打算关窗,忽然树枝晃了晃,一个瘦弱的男子从树上跃到墙头,那瘦个子身法诡异,居然想也没想掀窗翻进了典星月的闺房。 殷立看着,心扑通扑通跳的好快,暗道:“谁这么大胆,竟敢……竟敢……!” 他明明不愿管闲事,此刻心境激荡,好想阻止。 只是没想到,典星月的闺房里并没有发生事情。 那瘦个子和典星月居然一前一后从屋里跳出来。 然后,两人像贼似的沿着墙头悄无声息的去远了。 殷立只觉好生奇怪,典星月平时除了上学,几乎是大门不迈,这大晚上的没有道理跟一个男子外出?他想喊住典星月,又怕一年前被人当做偷窥者的事情在自己身上又重演一回,干脆沉下心思,掀窗跳出,跟了上去。 他这算是鬼使神差,不想跟,偏又控制不住自己。 典星月与他比邻而栖十几年,没有交情也有感情。 殷立没看见这事则罢,看见了,总该弄清楚因由。 …… 三人,两个在前一个在后,从巷子口跳下围墙。 然后穿过大街,趁着夜深无人直奔南阳城城外。 殷立在后面是越跟越奇,觉得典星月深夜里跟随一个男子悄出就够蹊跷了,这会儿居然又遛出城去,这怕是要出事了?幸好典星月和那瘦个子走得不快,殷立提步追上,一把薅住那瘦个儿的胳膊:“你是谁!” 那人没有停下步子,只扭了扭头。 殷立与此人目光相接,顿感昏厥。 不过,他昏昏沉沉的使劲甩头,又立即清醒过来。 这一刻,他瞧得仔细,眼前这名男子皮肤煞白,脸上涂满符文,眼球漆黑,眼眶还冒着黑烟。殷立出入殷墟古墓已经半年了,死人和活人还分不清楚吗,这瘦个子分明就是一具尸体,而且还是一具幻尸。 殷立没有接触过幻尸,但从典籍里读过。 这是一种邪术,使用此术的决非善类。 幻尸身上的符文是施术者用血涂画的。 涂符是为了操控,也是为了蓄养尸气。 所以,幻尸散发的是腐香尸气,极煞极毒,可使人产生幻觉。 殷立刚才感到昏厥,就是因为腐香尸气侵体,才短暂的失去意识。只是碰巧了,殷立没啥修为,可是最不怕的就是尸气,任凭那尸气多煞多毒,都不能伤害他。幸好幻尸受人操控着,不去攻击它,它也不会攻击人。 只不过,典星月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她不像殷立有血脉天赋护体,自然容易着道。 此时,典星月被腐香尸气所侵,喊都喊不醒。 城外不远是山沟,山沟里有座破庙,依照幻尸奔行的方向,似乎就是朝破庙去的。 殷立心想:“那破庙里八成藏着施术的妖人。” 他续经接脉才半年,还没有修为,如果破庙里藏有妖人,岂不找死。 他一边想着对策,一边跟着典星月和幻尸奔跑。 忽然灵光一闪,把右手端在眼前看了看,喜道。 “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我的手专吸尸气哩。” 当下提步抢到幻尸跟前,啪的一掌拍在尸肩上。 端见得一束白光从他掌心迸散而出,极具吸力。 那幻尸被拍,身形一僵,脚步一顿,两眼大放煞气。紧接着,大量的腐香尸气顺着尸体血脉,像一只只蝌蚪似的游入到殷立的掌心。幻尸的尸气被吸,两颗眼珠瞬间变白,杵在原地,又重归死物,没了动静。 殷立望着这具死物,大抹额汗,心呼侥幸。 可是幻尸虽然破了,典星月仍然叫唤不醒。 她就那么仙气袅袅的站着,双眼空洞无神。 殷立摇了摇典星月:“喂喂,你到底醒不醒!你不会要我背你回城吧?我若把你背回去,你爹还有我爷爷还不得以为我把你怎么了呢,这个黑锅我可不背。” 一年前闹出那场误会之后,连侯府的婢女见了他都躲。 他不怕被爷爷责打,就怕别人说他小小年纪就起色心。 此刻围着典星月转圈,琢磨着背还是不背呢? 正当他拿不定主意,破庙那边人影晃动,好像有人朝这边走来。 第三章 知耻 殷立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背着典星月逃命显然是作死。 他好汉不吃眼前亏,跑到远处的乱石堆里躲了起来。 那从破庙走过来的是个跛脚男子,走路一瘸一拐的。 天色太黑,殷立看不清此人的面貌,只觉他浑身散发着淫邪之气。 那跛脚男走到典星月跟前,搓着手掌淫笑两声:“果然是国色天香,美人儿,以往只在画中看你,今晚面对面相你,就跟做梦似的,你可把我想死了。” 这话经风一吹,吹进了殷立的耳朵里。 殷立龇起牙口,双手死死的抠着岩石。 怎么办?难道任由这狗东西肆意妄为? 他勾头盯着右掌的符文图案看了看,灵机一动,拉开嗓门喊道:“老侯爷,狗东西在那边,快用你的《大悲手》封住他的修为!” 喊时,把手掌往下一压,拍在地上。 地面微晃,一条墨线从掌心迸出。 那墨线以极快的速度穿行地面,朝跛脚男疾游过去。 “啊!殷羽臣!” 跛脚男被殷立的喊声所惊,勾头一看,发现有条墨线游来,吓得纵身一跃,跳上树梢,然后几个起落,逃去无踪了。 殷立大喜,急忙从乱石堆里钻了出来。 他机灵诡诈,这招虚张声势用的极好。 《大悲手》是专门用来封印敌人修为的大手段,这种手段需要通启八脉,破镜晋升才能使得出来。殷立修为不够,用天赋吸吸尸气还可以,想封印敌人的修为却是万万做不到。 刚才他施展的《大悲手》没有一点威力。 不过胜在机灵,晓得用爷爷的名号吓人。 那跛脚男子不知根由,自然是一吓就跑。 此时,身处城外荒野,危情还没有解除。 怕跛脚男子去而复还,殷立不敢再犹豫,背起典星月就跑。 等殷立气喘吁吁的跑到城边,这个时候典星月昏昏沉沉的醒了过来,她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一时惶恐之极,从殷立背上挣扎脱了,双手交叉抱胸,质问。 “你你你,你对我做过什么了!” “看吧,做好事就是没好下场。” 殷立可不给好脸色,说话也没好语气。看见典星月做出一副被侵犯的模样,他心里窝火的很,心道:“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不堪吗。” 典星月羞怒之极,背过身去,说道:“你怎么就是不学好,大晚上的不睡觉,尽做些……做些……,我记得我已经睡着了,你是怎么把我弄到这里来的,你是不是拿药迷我了?” 殷立道:“喂,你别胡说八道,明明是……。” 他想解释清楚,可是话到嘴边,却又打住了。 以他的修为而言,今晚的事说出来也没人相信。 既然没人相信,拿事实说话恐怕只会越描越黑。 思索再三,索性编个谎话,说道:“我还纳闷了,你有梦游症,你自己不知道啊,明明是你自己跳窗出来的,我一路跟着你,本来只想瞧着热闹,哪知你越走越远,我怕你出事,驮你回城,你怎么还怪上我了!” 典星月惊了一下,自言自语:“我我,我梦游?” 殷立无辜的摊了摊手,说道:“可不。” 典星月环顾四野,禁不住打个冷战,柔声说道:“这是城外吗?我的天啊,我居然……!照这么说,我错怪你了,对不起对不起,啊不对,你一路护我,我不能光道歉,我应该谢谢你的。” 殷立罢了罢手:“别,说声谢管个屁用,今晚这事要是传开了,还不知道人家怎么编排我呢,你只要管好你的嘴巴别说出去,就当是谢我了。” 典星月脸上一红:“这话应该是我对你说才对。” 殷立挥挥手:“行了,不跟你说了,我先回了。” 两人悄悄潜回府邸,各回各房,一夜再无他事。 …… 次日天亮,殷立起床穿衣,推窗呼吸新鲜口气。 不巧,典星月也倚在窗边,若有所思托着香腮。 两人隔空相望,典星月端正身姿,抿嘴笑了一下。 这是她从生下来第一次朝殷立露笑,脸颊有些生硬。不仅如此,她还破天荒的首次在自己的闺房主动的跟殷立说起话来:“昨天晚上你还睡得好吗?” 殷立贼头贼脑的四下里看了看。 然后轻斥:“别再提昨晚了。” 典星月道:“就你知耻么,我也是要脸的,你不提,我自然不会提。对了,通灵阁快要开课了,我去吃点东西,一会儿就去上课了,你也快去洗漱吧,别迟到了。” 殷立自嘲道:“我是个废物,去不去都一样。” 典星月安慰他:“你别灰心,你会好起来的。” 两人说完话,各自关好窗户,洗漱吃饭去了。 填饱肚子,殷立把嘴一抹,就去了通灵阁。 哪知刚进通灵阁的大门,还没看清楚院子里有些什么人,就让廷尉府的公子楚文怀撞翻在地。这一撞,力气很猛,显然是故意的,殷立只觉骨头架子都快散开了,瘫坐在地,半天都爬不起来。 院中的一众学子见状,噗噗的偷笑起来。 殷立怒骂:“笑死你们这群王八蛋!” 虽说他是侯府世子,但在没有继承爵位之前,地位比贵族卿家高不了多少,因为殷地很小很穷,自古没有外人愿意移民到此,所以殷人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正因如此,殷人只分官民,不分贵贱,贵族卿家也很少欺压百姓。 此刻,殷立骂人,自然就引起了群愤。 其中以典星月的双胞弟弟典皓最为愤怒,他瞪着殷立,说道:“没招你没惹你,你怎么跟疯狗似的张嘴乱咬!我说楚文怀,他就是个废物,十五岁高龄还跟一帮娃儿同堂同课,你说你撞他,也不嫌丢人。” 楚文怀嘲笑道:“我没撞他,是他自己没长眼睛。” 典皓也笑道:“你应该道个歉,毕竟他还是娃儿。” 殷立越听越气,不过他向来嘴巴厉害,打个哈哈,从地上爬起来,继续骂道:“楚文怀,不是我没长眼睛,是你妈不长眼,硬往我身上撞;还有典皓你,老子要是娃儿,怎么生得出你这样的傻缺来。” “你占我便宜!” 楚文怀和典皓听出调调,双双大怒。 两人同时出手,把殷立又推翻在地。 就在这时,站在远处树荫下翻书念字的典星月合上书卷,走了过来,轻喊:“住手,先生就快到了,你们还想当着先生的面打一架吗?怀子,皓子,你们说话能不能不要夹枪带棒,殷立的修为目前是弱了些,可他比你们都要勤奋,这一点他就比你们强。” 楚文怀和典皓看见典星月维护殷立,都不做声了。 不过他们俩怒气不消,双手抱胸,仍然冷哼不止。 然而对于典星月的维护,殷立心里却是酸溜溜的。 什么修为弱了些,什么勤奋,这话比刀子还利。 修炼十年,一脉未开,这也能叫作修为弱吗? 十五岁高龄,还跟娃儿们同堂,也叫勤奋? 殷立心坎一疼,暗道:“你在耻笑我吗,我勤奋不勤奋,弱不弱的,跟你有什么关系!”他从地上爬起,再也没了逞强好胜的心思,哀哀的走去一旁。 过一会儿,几位兜授教学的先生来了,打开课堂的门。 殷立知耻,看着课堂里的娃儿,频频苦笑。 他好不开心,失魂落魄的在课堂坐了一天。 …… 黄昏放学,回到侯府,他带着疑问直奔书房,找爷爷问话:“爷爷,我的经脉都医好半年了,这半年我没偷过懒,可我为什么一点进展也没有?难道是先生教得不好吗?” 南阳侯殷羽臣一边翻阅公文,一边回他。 “这跟先生无关,是你自己的问题。” 殷立疑惑不解:“还有什么问题?” 南阳侯放下手中公文,把殷立招到身边,拿其手脉,一边感应一边说道。 “你娘帮你续经接脉那会儿,我帮你诊过脉象,那天的脉象跟今天一样,经脉流畅,气息游走无碍,只是泥丸宫气息有异,泥丸宫是命星沉寂之所在,你跟你爹一样都是《双命星体》,普通的修炼功法对你来说很难通启经脉,你还需要通灵液的辅助才行。” 殷立捞捞头,他哪里听得懂这些。 假如他全都听懂了,必欢喜之极。 众所周知,自古修炼有九种境界。 这九境又分作下三境,中三境,上三境。 下三境分别是,通灵境、炼气境、聚力境。 中三境分别是,大乘境、牧星境、洗髓境。 上三境分别是,太虚境、神隐境、武天尊。 九种境界又各分等级高低,修炼的法门均不相同。 下三境的修炼没什么稀奇的,只要资质好,勤加练习,迟早可以冲破境关;中三境的修炼就颇为不易了,需得炼孕命星,放牧于天,吸取日月星辰之力以滋修炼;上三境则需百分百领悟前人之道,抑或悟得己道,方能破镜冲关。 但众所周知,每个人只有一个命星,绝不可能多出一个。 像殷立父子俩的这种情况,堪称亘古未有,是个奇迹。 当日,殷羽臣获知孙儿天赋异禀,高兴得几天没有合眼。 殷室原本就有血脉天赋《大悲手》,其威足以震慑天下。 殷羽臣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和孙子居然都是《双命星体》,照此推断,孙儿的双命星似乎是从儿子殷名的血脉中承继得来,假如推断无误,殷室就又多了一项血脉相承的天赋奇术了。 这个大发现,换成谁都掩不住兴奋。 只不过,《双命星体》通灵开脉比常人艰难数倍,当年殷立的父亲殷名小的时候修炼难成,殷羽臣花了大量的钱财求购到一瓶通灵液,才帮儿子完成修炼的第一步。 如今面对孙儿,他这个做爷爷的自然也要费心操劳。 这半年来,他没少派人外出打探,希望购到通灵液。 只可惜通灵液是稀世珍宝,近半年无人出售。 殷立不懂这些,只隐隐觉得是个喜事,他本想再问,见爷爷还有公务要忙,便忍住好奇,自行退了下去。此后两三月,他在通灵阁听课,如坐针毡,半句也听不进去,日日夜夜的盼着通灵液。 第四章 奔雷少女 这日,听说燕国雷泽城近日有通灵液出售。 殷羽臣听报大喜,领着殷立驾车赶赴雷泽。 普通人家乘车用马,南阳侯自然别于常人,他们爷孙俩坐的车是用两头一阶魔兽髯公虎作为脚力,可谓相当气派。车上装着十几袋金币,其数有五十万,是南阳侯府一半的家当。 殷地贫瘠,人稀地少,每年税课只有八十万金。 就这点税课还要用来养兵安民,支出甚巨。 积攒多年,能够凑成五十万已是难得。 殷立从来没有出过远门,虽然雷泽和南阳只有五百里路,他却从来没有去过。此次出门他高兴之极,况且威威武武坐着虎车,倍有面子,然而进了雷泽城,他才知道自己有多寒酸了。 雷泽街头到处是虎,有骑虎的,有卖虎的。 有些人的坐骑还穿金戴银,奢华到了极点。 堂堂南阳侯府的坐骑居然比不过市井草民。 看到这一幕幕,殷立半点优越感也没了。 雷泽繁华无比,街道宽大,商铺到处都是。 爷孙俩驾车驶着,忽见前面街头奔来一虎。 那头髯公虎好像失控,虎背上坐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 少女娇小好看,秀气得好如沾满露水的柳叶,纯洁无比。 在老虎失控之际,少女招呼行人避让,唯恐撞了别人。 眼看撞来,殷羽臣拧着缰绳,想要避让,却是晚了,当下不及多想,纵跳下车,啪的一掌将那失控的髯公虎拍去街角。当髯公虎中掌翻滚的时候,那少女失去重心往前一载,一头扎进车厢,刚好撞在殷立身上,两人在车厢里打了两个滚。 殷立哎呀一声,推开少女:“你身上怎么有电?” 那少女捞捞头,傻笑:“对不起啦,没伤着你吧。” “我是男人,受点伤算什么,只要你没事就好。”殷立爬起来,大方的笑了笑,伸手想拉扯少女起身,又怕被电,遂又缩手回来,继续道:“你身上有电,我就不拉你了,你起身吧。” 那少女站起来,看到膝盖破了,竟哭将起来。 她蹬下身子一边哭一边吹伤口:“好疼好疼。” “别喊疼了,给你。”殷立抓一把干果递给少女。 “谢谢。”少女接下干果,泪眼汪汪的跳下车去。 殷立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禁好笑,原来这少女身后背着一把巨大铁锤,走起路来一晃一晃,显得可爱又滑稽。等那少女跨上虎背走远,他又不由气嘘,暗暗佩服。 众所周知,一阶魔兽非炼气境不能驾驭。 单凭少女骑虎的本事,就可以断定必已晋升到了炼气境。 等爷爷上车,他好奇问道:“燕国人都这么了不起吗?” 殷羽臣笑道:“自然不是,若爷爷没有猜错,这姑娘应该是燕国公府的小郡主,我日向帝国有诸侯十个,但只有五大公侯遗有天赋,我们殷室有《大悲手》,算是一个,这燕室嘛也有血脉天赋《奔雷体》,修炼雷技比常人要快,我看这姑娘身上带电,便是如此。” 其实,爷爷说的这些,殷立都了解。 他只是没想到这少女竟然是奔雷体。 爷孙俩驾车拐进巷子,找了家破破乱乱的客栈投宿下来。 殷立问爷爷,街上好的客栈多的是,干嘛要住最差的? 殷羽臣说道:“街上吵闹,这里安静一些。” 事实上,街上的客栈太贵,他不舍得花钱。 别看他身袭爵位,头顶光圈,其实他祖上是给天子赶车的,因狩猎期间救过天子一命,这才赏赐他家一块九十平方公里的封地,用来种田养家,赐爵乡侯;说白了,殷室跟其他统辖十数万平方公里的封国相比,顶多算个小财主,不值一提。 正因如此,殷羽臣行事向来低调,精打细算。 此次通灵液预售,争相购买者恐怕多如牛毛。 所以他带来五十万金,盘算着要用在刀刃上。 …… 在客栈休息一晚,次日殷羽臣到彩云楼定了间包厢。 彩云楼是个饭店,在帝国许多城邦都设有分号。 这饭店一桌酒席吃下来最少要十金币,普通人是消费不起的,虽说做的是席面上的买卖,顺便也售卖名器、仙丹、魔兽内丹,经营有道,名气极大。 而通灵液正好是在今晚出售,届时必定人头攒动。 殷羽臣提前预定包厢,是怕到时人多,难有一席。 天黑时分,他带上殷立,驾车过来。 晚上的彩云楼门庭若市,极具热闹。 饭店里是大厅,大厅中央是展示台。 展示台展示的是今晚出售的商品。 在展示台的四周摆有几十张酒席。 大厅上面是东南西北四个带阳台的包厢。 此刻,殷羽臣爷孙俩进入饭店,发现大厅已是座无虚席,四个包厢的灯也亮起了三个。殷羽臣不愿声张,和殷立俩低调的上了二楼,酒楼小二把他们领进北面包厢。 包厢有酒菜,殷立饿了,先吃了两口。 吃饱后,站去阳台瞧着大厅里的热闹。 这时,旁边包厢有个少女朝他挥手:“巧了,你也在啊。” 殷立瞧得仔细,这少女背着大铁锤,正是昨天骑虎的少女。 他惊咦着笑了一笑:“是啊,真巧,你膝盖还疼吗?” 那少女摇摇头:“早不疼了,昨天我忘记问你了,我叫燕小小,你叫什么啊?” 见她自报姓名,容易相处,殷立也不拘束,把名字跟她说了。 那少女燕小小说声等等,进去抓了一把糖果出来,伸手递他:“昨天你请我吃干果,我也请你吃糖果,这是我家姑姑亲手做的,别处没得买,可好吃了。” 两个阳台相隔只有半米,殷立接来就吃,果然甜而不腻。 从小到大,被人冷落惯了,燕小小的热情令他倍感舒心。 事实上,燕小小的遭遇跟殷立很是相似,她是家中年轻一代唯一开启天赋的佼佼者,她承继《奔雷体》,身体自此带电,被同龄人所排斥。这些年,由娃儿长到大姑娘,虽然深受长辈的疼爱和器重,但始终孤孤单单,没有玩伴。 正因孤单,渴望玩伴,少女才对殷立这般热情。 两人吃糖果,各自发笑,全没在意大厅的景象。 第五章 竞价 大厅,展示台。 走来四个黑甲女子,分别站在展示台的东南西北四个方位。 这四女目如寒冰,手操刀兵,一看就是修为极高的修士。 等四女站定,从地底升起两个拱柱,柱上奉着两件物品。 这就是今晚出售的宝贝,一个是通灵液,一个是紫河车。 大厅观宝的客人们纷纷拥上前来,在围栏外细细观摩。 有些人止不住的脱口说道:“好东西!果然是美人蛟的紫河车,这美人蛟是四阶魔兽,可不好对付,非三品洗髓境不能抗衡,这……这宝贝好,好得很。” 有人接口:“是啊,这宝贝也拿来出售,敢情卖主穷疯了吧,这东西吃了,不仅提气养元,对修练大有裨益,而且比养颜丹更具驻颜效果。咦,这通灵液有些不对劲,啊!大家快看,这……这居然是五品通灵液!我的天啦,老子这辈子还是头一次遇见。” 听这人一声喊,大家伙都把目光投向了通灵液。 可不,拱柱之上明明白白写着“五品通灵液”。 要知道,炼取五品,需要备齐三种罕见的药材。 第一种,水月镜花,生长在水里,冬季月夜开花。 第二种,熔岩火藻,生在熔岩池,夏季午时出藻。 第三种,含羞草,最是难寻,长在百米土层之下。 通灵液的品阶高低,因药而异,采用水月镜花和熔岩火藻也可炼制,只不过用此二药最多可以炼出三品,像五品这种稀世宝贝非要含羞草的中合作用才能炼取出来。 拍卖开始,一个驼背老妇走到展示台,手持木槌敲打钟玲:“各位,拍卖期间莫要喧哗,都请回座吧。第一件拍卖的商品是美人鲛紫河车,底价五万金,请各位踊跃竞拍。” “五万。” “六万。” “七万。” 大厅有钱的主不少,都竞相喊价。 而东西南北四个包厢却没有动静。 没有真正的大财主竞价,紫河车仅以八万金就敲槌定音了 说来也对,五品通灵液不仅仅可以助人通灵开脉,也有几率帮修炼者破除屏障晋级到更高的境界,相比美人鲛紫河车,这通灵液自然就宝贵多了,大家伙积攒钱财舍小博大,也是正常的。 看清形势,殷羽臣不由为之揪心。 他没料到此次出售的是五品灵液。 而自己带的金币显然不足以竞价。 想到此行恐怕要空手而归,他坐在包厢里,手按额间不停摇头。 他记得三十年前去帝都给儿子购买通灵液,当时此液明码标价的摆在商铺里,他只付了十万金币就买到了一瓶三品通灵液,那个时候买卖双方简单清楚,哪像现在的拍卖,硬将不值当的东西拍出天价。 “该死的彩云楼,吃人不吐骨头!” 殷羽臣心气不顺,忍不住暗骂一声。 这彩云楼兴起于十五年前,在此之前从来没有拍卖这档子事。 严格来说,拍卖就不是这个世界该有的东西,稀奇古怪,让人无法理解。 看着阳台上孙儿的身影,殷羽臣咬咬牙决意一搏。听到展示台上的驼背老妇说出通灵液的底价是二十万金币,他忙拍打扶椅,先声夺人的喊:“老夫出价三十万!” 喊价三十万,意在虚张声势,显示有充足的钱财。 只有震撼到在场所有人,才不会有人与他争抢。 他这一招,确实凑巧,喊价声一出,全场哗然。 “这是哪个,出价这般阔气?莫非是燕国公?” “在雷泽城,除了燕国公,谁有这排场。” “你们说的不对,这声音可不像老国公。” “这就怪了,不是老国公,那会是谁?” 大厅的客人们伸直脖子望着北边的包厢,可惜阳台上挂着帘子,看不见喊价之人,而阳台上的殷立就成了所有人议论的焦点了。此时,就连其余三个包厢的贵宾都忍不住好奇,掀帘出来看了看。 这时,展示台上的驼背老妇喊了声肃静。 而后说道:“北厢房的客人叫价三十万,还有谁出价高过三十万的?没有吗?三十万金一次,三十万金两次……。” 没等驼背老妇话尽,燕小小咯吱笑喊:“四十万!” 殷立怔了一下,心里一急,也喊:“我出五十万!” 两个少年在阳台上这么一喊,犹如雷击,震撼全场。 所有人都张大嘴巴合不拢嘴了,要知道五十万金可以供普通人家锦衣玉食十几辈子,今晚到场的客人都是有钱的主,可也没有几个拿得出这么多金币的。大家伙都傻傻的看着殷立和燕小小,均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谁会想到竞价的是一男一女两个少年。 都在猜想,竞价的是谁家的公子小姐? 在众人注视之下,燕小小朝殷立拍手大笑,笑声带着稚气: “好玩好玩,你出五十万,那我就出六十万。” 话声刚落,从燕小小身后的包厢里闪出一个中年男子。 那男子啪的一声敲打燕小小的脑袋,训道:“败家的憨货,谁让你喊价的!” 燕小小缩起脖子,可爱滑稽的摸摸疼痛的头:“哎啊,我怎么喊价了呢?我……我刚看他那边喊,觉得挺好玩,也就跟着喊了。殷立哥哥,对不起啊,我……我看见你喊,我就没忍住,我好像把价叫高了,你不会怪我吧。” 那敲打燕小小的男子打量着殷立:“十里乡侯有的是钱。” 这男子叫燕兆鸣,是燕国公燕丰的长子,同时也是燕小小的伯父,此人向来眼高于顶瞧不起相邻的殷人,故而称呼南阳侯为十里乡侯,言语不恭,刻意贬低戏弄。 “你说什么!”殷立大怒,手按护栏,捏得咯吱作响。 十里乡侯四个字对于殷人来讲,是难以忍受的禁忌。 少年身为殷地世子,自然听不得这般赤裸裸的羞辱。 “怎么,难道我说错了吗。”燕兆鸣似笑非笑说道。 殷立本想开骂,这时殷羽臣掀开帘子走了出来,笑盈盈的说道:“世子爷当然说错了,老朽忝居南阳,偏安一隅,穷得叮当响,哪比得过燕国公府家财万贯。既然世子爷对通灵液有意,我应当知难而退,这价我就不……。” 他想说“这价我就不往上叫了”。 岂知话没落音,殷立突喊:“七十万!”。 听喊,殷羽臣惊得双腿发软,险些瘫倒。 大厅以及各包厢均惊咦的“哦”了一声。 要知道,彩云楼兴盛十余年,还从来没有拍出七十万之数。 五品通灵液的价格最高也高不过三十万,即使争相拍卖,价到五十万也该到顶了,如今价至七十万,完全超出所有人的意料,更何况殷羽臣哪来这么多钱,孙儿如此胡来,当真把他吓的不轻。 “哈哈哈……,我说什么来着,还是侯爷阔气。” 燕兆鸣眼角瞟上,一脸不屑,话说得阴阳怪气。 “笑什么,有本事你往上叫个试试!”殷立趾高气扬,反唇相讥。 “你……!”燕兆鸣气得吹胡子瞪眼,哑着嘴巴说不出话来。这时候通灵液已是天价,再往上喊就是名副其实的傻蛋,他可不想当这冤大头,于是拉扯着燕小小进了包厢。 展示台上的驼背老妇一锤定音。 殷羽臣听见锤声响,脸如死灰。 殷立把爷爷拉进包厢,说道:“爷爷,你别担心啊。” 殷羽臣也不责骂,只道:“你太胡闹了,怎么就敢漫天叫价。” 殷立道:“孙儿没有胡闹,别人说我骂我都行,可爷爷你是南阳侯,别人对你不敬,就是看不起我们殷人,俗话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孙儿只想让那些狂徒知道咱殷人可不像他们想象的那么好惹的。” 可不,就因为先祖是个车夫,殷人世世代代受人白眼。 在那些封国诸侯的眼里,南阳侯的名头就该低人一等。 不过这种糟糕情况,其实已经有所好转了。 二十年前殷立的父亲殷名曾在帝都轰动一时,殷人的地位也水涨船高,有所提升,最起码得到过天子和太后的褒奖,那时诸侯们虽然心有不服,但对殷人的傲慢态度还是稍有收敛的。 就像刚才燕兆鸣,虽说无理,说话却也没带脏字。 这要换在二十年前,何止无理,只怕早就开骂了。 殷羽臣看了看孙儿,觉得他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骨气,倒也倍感欣慰。他抚须笑了笑,说道:“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这话你爹也常常挂在嘴边,可是立儿,你争的口气价值七十万啊,爷爷囊中羞涩,可付不起这笔账。” “爷爷不用为钱的事担心,我想好了,一会儿彩云楼送宝过来,我就说是我贪玩胡乱喊的,爷爷是南阳侯,量他们也不敢动粗吧,大不了赔些损失。”殷立思路清晰,小时候顽劣的性子又浮上脸面。 “耍赖,亏你想得出来。” 殷羽臣心里这么想,埋思回顾着。 只觉孙儿的脾性是越来越像儿子。 第六章 左屠 过了一会儿,大厅的客人吃饱喝足,都相继离开。 令人意外的是,彩云楼派人送来通灵液,却分文不取,只说饭店老板左屠想要见一见小世子。殷羽臣如堕云雾,不知所以然,见彩云楼一番好意,他自然不能推脱,于是嘱咐殷立好好说话,便准他随来人去了。 殷立让人带到地下室,这里是酒窖,气味香甜。 一个中年男子手持夜光杯坐在酒窖中间的桌边。 这男子正是左屠,彪而不悍,嘴边蓄着胡子。 看见殷立到来,起身上前,围走两圈看了又看:“哈哈哈……,果然是殷名的种,喊价的样子可像他了,来来,过来坐,尝尝我这里的葡萄酒,这酒可是你爹教我酿造的,别处绝难喝到。” “先生跟我爹很熟吗?” 殷立听他提到老爹,心头不禁一喜。 “熟,当然熟,你爹这小子懂得好多奇技淫巧,老子就服他这点,这彩云楼的拍卖营生,就是你爹出的骚主意,亏他想的出来,老子就是长十个脑袋也不够他聪明。”左屠好如旧友重逢,言辞不束,声音洪亮,一根肠子通到底,想到啥就说啥。 殷立又问:“那先生知不知道我爹的下落?” 左屠哑了一下,神情严肃的站起身来。 他摇着夜光杯,来回走动,半晌才道。 “你爹失踪可能与妖族有关,我也是推测,具体的没人知道。对了,你爹失踪之前有些东西托我保管了,等那天你到帝都,一定要来找我,我得把这些东西交还给你。” “他走的时候跟家里屁都没留一个,我不要他的东西。”殷立性情倔犟,常常悲怜母亲的遭遇,故而念着父亲的同时,也怪责父亲抛家弃子,因此一时来气,说起气话。 “你可知道刚才拍卖的五品通灵液,是我挪用你爹留下的钱帮你支付的,你如果真不想要你爹的东西,那你就支付我七十万金吧。”左屠抿了口葡萄酒,似笑非笑伸手索要。 殷立万万没想到拍卖品竟是老爹留下的钱财支付的。 七十万金可以堆成金山,相当于殷地一年的岁收。 他不理解老爹单枪匹马,何能聚敛如此多的财富? 不过气话归气话,现实归现实,此次到雷泽所为何来,不正是为了购买通灵液吗,既然老爹留下巨款买下了这瓶宝贝,他可不能不要,于是眼珠转了两转,笑道:“是啊,我是说我不要他的东西,可我又没说我爷爷不要。” 左屠仰天大笑:“哈哈哈……,你小子不吃眼前亏啊。” 大笑后,邀殷立坐下灌了几杯葡萄酒,这才让他离开。 在殷立走时,他送了一桶葡萄酒,说是送给南阳侯的。 …… 此番出门,有此遭遇,殷羽臣爷孙感慨颇多。 出了彩云楼,打算驱车连夜回乡,不曾想车到城门,被一队城卫拦了下来。 这队城卫个个操械,领头的正是燕兆鸣,他横在城门口,看样子来者不善。 殷羽臣勒住虎车,忽见侧面又奔来一虎。 这虎背坐的是燕兆隐,乃燕小小的父亲。 燕兆隐一到,就把城卫一一赶开了,然后对燕兆鸣说道:“大哥,小妹的事都过去了,你不该还记着,何况殷名和小妹的婚事,起初是爹不许,这怨不得别人。” 燕兆鸣道:“我不管,反正小妹至今待字闺中不肯出嫁,这都是殷名害的,他害完小妹拍拍屁股就失踪了,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他南阳侯今天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爹派你过来,是请侯爷过府一叙的,你却揪着旧事不放。” 燕兆隐无奈的摇了摇头,没在理会大哥,而是跳下虎背走到车前,朝殷羽臣拱了拱手,说道:“侯爷难得来一趟雷泽,家父诚心相邀,晚辈也有心请您过府,现在发生这情况,怕是请不动您老了,不如就由晚辈送您一程吧。” “你……!” 燕兆鸣脾气暴躁,气得说不出话了。 殷羽臣拱拱手,跟燕兆鸣解释。 “事实上,打从第一眼看见子媚姑娘,老朽就非常喜欢,当年为了成全她跟殷名,我还亲自过来下聘,这事你不会不知道吧。虽然这桩婚事燕国公不肯,但子媚姑娘在老朽心中与儿媳无异,老朽相信殷名还没有死,他迟早会回家的,只要殷名一回,我还会亲自过来下聘。” 说到这儿轻叹口气,见燕兆鸣沉吟不语,忙又朝燕兆隐拱手回礼:“天色不早了,老朽自己赶路便可,就不劳二世子相送了,告辞。” 说完,扬鞭抽虎,驾车去远。 出城后,总觉身后有人跟着。 那是一道芊芊白影,不远不近默默的尾随在后。 殷羽臣起初以为是山贼土匪有所图谋,没去惊动这人,到后来越想越不对,勒虎停车往后瞄:“是子媚姑娘吗?”然而,喊声传出,那人却已不见。 这时,殷立从车厢钻出,问:“子媚姑姑来了吗?” 殷羽臣笑道:“是啊,不过我一声喊把她吓跑了。” 殷立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她胆子可真小,我记得我五岁那年,她来找爹,看见我娘了就吓得浑身哆嗦,后面这些年她又来过几回,我挺喜欢她的,她的样子跟那个燕小小长得有几分想象,好看又小巧。” “好了,你子媚姑姑不会现身了,继续赶路吧。” 殷羽臣令孙儿钻回车厢,扬鞭驾车,疾疾远去。 此番虽有些小插曲,但总体来说收获颇丰。 五品通灵液不费一分一毫,简直就像做梦。 最关键的是,这种好运竟和殷名有关,这对于殷羽臣来说,无疑是个讽刺,他这个人一辈子守着一亩三分地,不好打听世事,就连儿子在外面做过什么事,结交过哪些人,他都知之甚少,好在这次有左屠相助,否则必要空手而归了。 至于殷立,左屠的出现,对他更是意义非凡。 从前对于父亲的了解全浮于表面,相知甚远。 直到看见左屠,方知父亲的不平凡是真实的。 爷孙俩心情极佳,一路精神百倍,竟无睡意。 回到南阳城,已是第四天的黄昏。 第七章 猪幼蝶 回府后,殷立沐浴焚香,洗得干干净净。 而后迫不及待打开灵液瓶盖,涂抹使用。 这通灵开脉讲的是身体资质,就算悟性再好,就算叩授名师,对开脉一途也没有多大帮助,资质差的终其一生或也难成,平庸者三十岁通其八脉也算稀松平常,而身资优者自然顺风顺水,一蹴而就。 不过通灵液采集天地精华,唯它可助人臂功。 只要吸收通灵液,资质再差,也能化腐为奇。 殷立遗传了父亲的双命星,身体好得如同一座宝库,但世上宝库无不是闭门上锁,无钥不开,所以通灵液正是殷立打开身体宝库的钥匙。 说来这五品通灵液果是妙极,殷立只用了三天,就通启了两脉。 通灵开脉后第二天早上,他回通灵阁报道,却被告知放假一天。 也怪,平时南阳城大街小巷行人穿梭,尽显热闹。 今天街上没有几个人,商铺关门,萧条得像座死城。 众学子聚在通灵阁门前,议论纷纷。 有些人不知因由的,只觉古怪得很。 有知情者说道:“我听我爹说,今天是猪幼蝶出墓进食的日子,这猪幼蝶是我们殷地的镇墓神兽,每二十年醒转一次,平时它都在殷墟古墓的陨镜世界里睡觉,这回醒来,怕是要吃一百吨的粮食才够饱,今晚大家伙可不能外出走动,否则给它吃了,也是活该。” 有人应和:“嗯,我爹也是这么说的,晚上都别出来。” 听到这些话,起先不知情由的,都浑身打起了哆嗦。 街上,有几支城卫穿来插去,挨家挨户的催交粮草。 殷立等人没有见过这等阵势,觉得新鲜,跟在城卫后面起哄。 从早上到傍晚,城中百姓共交了一百多吨的粮食。 殷羽臣令人把粮食堆在街头,乍看恍若一座大山。 眼看天色暗淡下来,起哄的学子们这才相继回家。 殷立回府吃完晚饭,瞧见爷爷还在外面奔波布置,担心之余脑子灵光一闪,忽然想起母亲,心呼:“糟糕,娘还在古墓呢,大家伙都忙前忙后的,恐怕没人通知她,她要是没走,猪幼蝶要是醒了,保不齐就先把她给吃了。不行,我……我得赶紧上山把娘请回侯府来。” 心念一动,奔出府去,摸黑登上悬浮山。 到山脚木屋边,看见门缝里面有光透出。 瞬间心想,亮着灯呢,娘果然还在里面。 于是喊:“娘,今晚你不能待在这里,快跟我回府吧。” 喊声传出,却无人应答,推开屋门,才知道母亲不在。 当下放了心,转身欲走,然后就在这时,从山上不知名处传来一声兽吼:“吭!”吼声未落,又从山上奔下来一头活物。那活物纵蹄而下,搅得山石纷纷滚落。 殷立见势不妙,急忙闪避。 可惜他反应慢,迟了一步。 大石滚下,刚好压中他的双腿。 他瞧得仔细,奋蹄而下的是一头硕大无比的黑猪。 这黑猪目运红光,獠牙外翻,体毛如针如刺,像是地狱里蹦出来的恶魔。令人惊奇的是,这头庞然大物奔下山来,往崖边一跳,竟没有坠落下去,它耳朵骤然变大,好像蒲扇一样,径自以耳为翅往城中滑翔而去。 “该死的,我……我的腿没知觉了!” 等巨猪去远,殷立卯足劲掰那石门,企图脱身。 可是他医治过后,修炼日浅,才刚刚开了二脉。 而滚下来的石头重达数吨,实非他能够搬得动的。 况且,殷立一使劲,牵动双腿伤处,疼得极为难受,万般无奈,他不得不放弃自救。饶是疼得几欲晕厥,殷立仍牵念母亲的安危,努力的扬起身子查看木屋。 屋内有灯,没有血迹,也没有打斗的痕迹。 他心道:“娘确实躲了,那就好,那就好。” …… 殷羽臣忙完回府,发现孙儿不在,急忙带上一队府卫满城搜寻。 时天色大黑,神兽将出,城中百姓都不敢点灯,街上一片漆黑。 殷羽臣带队在街上来回穿梭,大张旗鼓,吓坏了城中的百姓。 廷尉楚长风和大司农典成听到声响,各领一路人马赶来。 等问明因由,两人均是一惊。 楚长风道:“侯爷莫慌,猪幼蝶是我殷地神兽,当年为先祖差遣,忠心不移,量它不会乱来,况且小世子是我殷地少主,它不会闻不出来。” 殷羽臣道:“话虽这么说,可毕竟是个畜生,这……这……。” 典成也劝:“侯爷想多了,猪幼蝶还没出墓,至少小世子暂时没事。” 楚长风笑道:“是啊,这小祖宗往年可没少捣蛋,侯爷,我看他是故意躲着,吓唬你呢,你想啊今晚街上黑不隆冬的,他跑出来做什么,依我看他还在侯府,咱们回府再仔细找找去。” 殷羽臣点点头:“这话有理,走,回府去。” 当下召集所有人穿街过巷,准备回府搜寻。 可没等大家走到侯府,突听天空吭声巨响。 大家赶忙止步,抬头看天,只见天上盘旋着一个黑物,那黑物缓缓降落在城中大街,俨然是一头蛮牛般大小的黑猪。那猪落地,往前拱了两步,突然双足站立,身子左右狂摆,眨眼的功夫竟变成一个高达十米庞然大物。 端看这猪,学人站立,扛着一柄钉耙,尤为吓人。 殷羽臣急令众人蹲下,藏身巷口,莫敢出声。 那巨猪没有捣屋毁厦,瞅着街头堆积的粮食狂奔过去,张开嘴筒子大口大口吃将起来。 也不知道它有多大食量,一百多吨重的粮食竟只一柱香的功夫就全吃光了。或许是吃撑了,那巨猪瘫坐地上歇息片刻,然后捧着肚皮跌跌撞撞的顺着悬浮石梯爬上山去。 爬到悬浮山的山脚,狰狞的打了几个饱嗝。 最后把身一摇,变得如蛮牛大小,继续爬山。 一瞥眼,看见木屋边的殷立压在石下呻吟着。 它止了止步,把嘴筒子伸过去闻了闻,像是闻出些端倪,遂用长长的獠牙将数吨重的大石撬飞开去,紧跟着咬住殷立的衣服,将其叼了起来。 殷立的神智还算清醒,奋力挣扎:“放开我!快放快我!” 那黑猪吭吭两声,鼻孔喷出两股黑气,像是警告他别动。 殷立吓得不轻,语调放低:“你是猪幼蝶么?人家都说你通灵性,我爷爷是南阳侯,我是侯府的,你可不能吃我。” 此猪正如他所说,乃是殷人的镇墓神兽猪幼蝶。 猪幼蝶没理他,顺着悬崖峭壁一路纵跳攀爬。 此时的殷墟古墓,黑雾迷障,伸手不见五指。 猪幼蝶竟然可以做到下脚无误,纵跳自如。 殷立不知道猪幼蝶要把他带去哪儿,也看不见周边景象,只感觉猪幼蝶是笔直的往上爬,好像是要爬去山顶?他脑子灵光一闪,想道:“那旋涡!那门!这猪莫非……?难道哪儿就是传说中的陨镜世界?” 想到这儿,对未知的事务产生出强烈的悚惧感。 于是他又挣扎起来:“哪怕是死也不跟你走!” 猪幼蝶没把他当回事,依旧蛮横的往上爬着。 如此爬上山顶,竟一路畅通,没有阴风吹它。 置身山顶,殷立心里发毛,抬头看天,那云雾旋涡在天空十余米处旋转着,悬浮在旋涡里的大石门璀璨着点点的荧光,这比他之前看见的景象更加精准,精准得令人胆寒。 在殷立发毛之际,猪幼蝶扬起前蹄,朝天狂吼。 紧接着把眼一瞪,立时眼放红光射入了大石门。 那石门触光,瞬时一变,变成一个绿光洞口。 等绿光洞口变幻成形,猪幼蝶把身一纵,穿了进去。 殷立不知因由,慌喊:“猪爷爷,我皮糙肉厚不好吃,你放过我吧。”话没落音,猪幼蝶穿过洞口,突然松嘴,他噗通一声摔在地上,双腿疼得钻心,怎么爬也爬不起来:“糟糕,我……我的腿!” 第八章 捷径 殷立瘫在地上,咬牙隐忍,展眼游望。 发现依然是个洞室,前面摆着三副巨棺。 这棺材不知是何物做的,亮着莹莹光芒? 在三幅巨棺上面的岩壁里镶嵌着数以百颗的大宝石,每颗宝石都耀耀生光,犹如星灿。前面不远是个深涧,涧上架着一座铁索桥,桥的另一头有草有花,还长着一颗大树。 殷立愕道:“这里就是陨镜世界了么!” 小时候,曾听人说,古墓隐有一个小世界。 先祖殷昌和他的两名得力辅臣都归葬于此。 以前总以为这个小世界必定藏在墓道之内。 哪曾想方外之世居然高悬山顶,浮在半空。 此时此地,三幅宝棺就搁在当下,与传说无不相配。 殷立就想了,宝棺夜光璀璨,除了先祖,谁能匹配。 正当他埋思之际,猪幼蝶跳过铁索桥,咬下树上的红果子。 然后回身,将咬下的果子放在一边,张嘴撕扯殷立的裤子。 “奶奶的,你真要吃我啊!” 殷立不禁一怕,双手撑地往后挪。 可是他双腿受伤,挪不动,让猪幼蝶一脚踩中腹部,再也动惮不得。 实际上,猪幼蝶并不是想要吃他,而是把旁边的果子啃了,嚼出汁液,用来舔他腿上的伤口。殷立看清状况,怪咦一声:“咦,你怎么舔起来了?怪了,你这么一舔,我腿就不怎么疼了,哦我明白了,你在给我治伤啊。” 猪幼蝶舔完伤口,吭吭两声,不知何意? 然后走去一边,趴在地上懒懒睡了过去。 殷立扬起身子仔细端看双腿,发现被大石压烂的腿在果汁的奇异作用下,竟以肉眼可辨的速度慢慢的开始愈合,伤口不仅不疼了,反而清爽无比,清爽得不知不觉睡着。 不晓得睡去多久,醒时,腿伤已恢复如初。 他站起来试着蹦跳,非但没事,反觉身子轻便许多,于是催气自检,察觉气脉雄厚,竟是通了第三脉。他狂喜不已,摸了摸腿,心道:“一定是那果子,没错,一定是的,想不到这果子比通灵液的效果还好。” 想到此节,提起撕烂的裤子跑过桥去。 走到树下数果子,枝上共挂有十一枚。 少年想,树是红的,果子也红彤彤,难道是火龙树和龙涎果实。 祖上一直流传着殷墟古墓当中陨镜世界的诸多奇异,其中就有火龙树和龙涎果实的传说,他起初不知道龙涎果实有什么奇妙之处,但他知道陨镜世界的所有物事都极具灵性,不同于凡品。 因为天寿有尽,陨镜世界正是上一世陨灭后的碎片。 这些碎片散落各地,殷墟古墓只不过是其中之一。 据传,就连猪幼蝶也是陨镜世界的神兽。 殷立摘下五颗兜在怀里,然后回身来喊猪幼蝶:“猪爷爷,送我出去吧。” 见喊不醒,壮着胆子又连喊数声,那懒猪扇扇耳朵,根本就不搭理他。 殷立不知道猪爷爷的脾性,不敢使蛮,于是捡了根枝子挠它耳朵,试着将其挠醒。哪料懒猪一个喷嚏打出,直接把殷立吹得仰飞而起,重重的摔在二十米开外。 与此同时,猪幼蝶翻身起来,朝少年瞪眼怒吼:“吭!” 殷立一面退步,一面扬手:“喂喂,你别发火啊,我是想跟你说我伤好了,你该送我出去了。” 猪幼蝶火气不消,一步一步的逼近于他。 长长的嘴筒子伸将过来,直触少年的脸。 一人一猪脸贴着脸,刹那的零距离接触。 殷立只觉被猪爷爷粗犷的呼吸吹歪了脸,还有猪爷爷血红的眼珠竟是双瞳交叉,瞪得比拳头还大,委实可怕。少年吓得不敢睁眼,鼓起勇气,挺直腰杆说道:“想吃我的话,你吃好了,何必恐吓我。” “哼!”猪幼蝶鼻哼一声,前爪突然捣出。 它划破殷立的衣服,先把五颗果子抢过来。 然后叼起殷立,跃过铁索桥,将其抛向出口。 这出口并不是猪幼蝶以瞳力幻化出来的,而是一个布满能量飓风的洞口,殷立被抛至此,只觉飓风里像是裹挟着无数刀剑,削皮刮肉极其疼痛,只刹那的功夫他就已遍体鳞伤了。 “哎哟,我的妈啊!”他强忍着巨疼,使尽全力往回跑。 等他跑出飓风袭扰的范围,猪幼蝶又一脚把他踹了进去。 “我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么折磨我!” 殷立连滚带爬的钻进岩壁凹处,想借此躲避飓风。 但这风委实太毒,吹得他好如万蚁噬咬,奇疼无比。 见猪幼蝶堵在风口边,意欲置他于死地,殷立火冒三丈,索性开骂:“都说你是我家的镇墓神兽,依我看你就是个欺主的畜生!我看你辈分高,好声好气的喊你爷爷,你却要折磨我!你有胆子就当着先祖的面把我吃了,这么……这么折磨我算……算怎么回事!我可不怕……不怕死!” 说话间,飓风一点一点的刮破他的皮肉。 万般无奈,殷立只能忍着痛疼催气抵御。 可惜他八脉没有打通,体内之气没有经过熔炼。 因此他体内仍是一团浊气,焉能抵御飓风之害。 要知道,这风除了如刀似剑之外,还时冷时热。 冷时如堕冰窖,只觉血液都要凝固了。 热时如置火山,身体像要熔化了似的。 殷立护着脸面,身上被风刮得到处都是伤口,不知流了多少鲜血?当寒风袭来,他只觉得自己要冰封了,冷得全身上下失去了知觉;当热浪吹来,侵入伤口肉芽,疼得几欲晕死,他觉着自己要化成灰烬了,意识慢慢模糊起来。 如此这般冷热相济,不到两轮就彻底昏死过去。 这时,猪幼蝶冲进飓风之内,用嘴巴叼出殷立。 然后将其放在火龙树下,用锐利的眼睛盯着他。 这猪的一双眸子红彤如火,而且两只眼睛生有四个瞳孔,时分时合,放佛装载着千年万年的记忆。从眼神上看,它显得深沉老气,像个孤寡老人。盯着殷立看了片刻,叼起一颗龙涎果实嚼动起来,而后用舌头舔少年的伤口,将果汁一滴不剩的涂抹其上。 最后趴在地上懒洋洋的睡起大觉。 …… 殷立虽然昏倒,但巨疼之下,仍存一息意识。 起初迷迷糊糊的感觉体内窜着冷热两股气流,像是寒毒暑气侵入经脉,简直比死还要难受;后来察觉身上伤口似乎不疼了,并且又有一团凉丝丝的气息游进了经脉当中,这气息也怪,居然可以消暑驱寒,不知不觉的压制住了体内的荼毒。 在凉爽的气息呵护下,他忽觉好累,沉沉睡着。 不知睡了多久,醒来发现所有伤居然一觉而愈。 不仅如此,他还莫名其妙增加了修为,开启四脉。 这让殷立一下子就傻眼了,他从地上弹跳而起,迷惘的看了看墓室出口的风眼,又勾头看了看趴在地上睡觉的猪幼蝶,像是明白了点,于是抬起胳膊闻了闻,感觉有些腥味,该是龙涎果实的味道,搞清楚状况,禁不住心道:“龙涎果实的果汁是这畜生涂给我的吧。” 心语未泯,又想,它折磨消遣我,干嘛又要救我? 运思稍后,感应一下通脉之妙,脱口道:“这风,这果子?我好像明白了!它不是消遣我呢,而是要教我修炼?”可不是,来到先祖墓室不到两日,在猪幼蝶的帮衬下奇迹般的开了两脉,这即使不算修炼,也与修炼无异了。 想通此节,不由一阵兴奋。 殷立知道,如果没有这番遭遇,哪怕他资质超凡,修炼也绝不可能如此神速。 瞄着地上的四颗龙涎果实,正要去捡,猪幼蝶却突然醒来,甩动嘴筒子将他撞开。殷立被嘴筒子甩中,往后暴退十数步才稳住身形,然后扬手作罢:“别动手,猪爷爷,你想教我修炼,也用不着动粗啊。” 猪幼蝶底吭两声,缓缓站起,围着火龙树转了半圈。 稍待片刻,就树下刨了个大坑,坑里埋着一些东西。 殷立凑上前细看,这坑埋的是一块石碑和一个铁盒。 碑上有字,少年徐徐念来:“此方乃陨镜一碎片,方寸大小,生有罡风火果,此风乃灭世之余力,汇总阴阳气运,可杀人于无形,亦可炼脉修心,正所谓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此乃修炼之道也。余十岁至此,与猪兄作伴,倚仗罡风之厉,火果之妙,通灵开脉一瞬而就,晋升至洗髓境,亦仅费五载之功。” 念完,又喃喃自语:“这是我家先祖殷昌的手笔吗?” 他不认识先祖的笔迹,但是家谱里面记有先祖的事迹。 虽说家谱所载之事有限,却足以拿来证明碑文是殷昌所书。 根据家谱记载,殷昌生在古墓,产自荒坟,本该与亡母同棺,腐烂为骨,幸得山中猎户所救,悉心抚养。然好景不长,十岁那年,魔兽犯境,养父养母皆遭横祸,他也重伤将死,也算他命不该绝,时逢猪幼蝶外出觅食,吞杀魔兽,才解了他的危难。 所以魔兽犯境的时候,殷昌是十岁的娃儿。 而此碑所述,殷昌十岁到此,时间很吻合。 事实上,殷立不想纠结石碑的字是谁写的,他在意的是碑文的内容。 这碑文有效的证明了猪幼蝶的一番善意,这是一套修炼的方法,是个捷径。他把碑上文字从头至尾又看了一遍,朝猪幼蝶说道:“猪爷爷,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往后我全听你的,咦,这铁盒里面装的是什么,我打开看看。” 话落,猪幼蝶砰的一声,前爪往铁盒盖上一搭,不准殷立乱碰。 少年缩手回来:“什么宝贝,还藏着捏着哩?好,我不开就是。” 在火龙树下生长着许多花花草草,有些花高约一米,生有花苞,猪幼蝶摘了些来,放在殷立脚下,底吭两声,意思放佛是说,饿了便吃此物。殷立得知猪爷爷通灵通性,不会伤害他,于是胆儿壮了,轻轻打哈,捡起花苞就吃。 吃饱后,他很自觉,自己投入风眼,走那捷径。 第九章 染指爵位 夜晚。 南阳城外,殷墟古墓。 一条倩影淌着悬浮石梯缓缓而上。 此人提灯夜行,下脚无声,正是典星月。 她习惯性的拱手在肚,暖玉般的脸挂着两道哀眉,走路优雅且又一步一叹,披肩秀发随着步伐一波一荡,真是无比凄美。爬上了悬浮山,辗转来到木屋边,瞅着地上的大石头微微愣神,蹲下身子摸了一下干锢的血迹,忍不住长叹:“哎——!” 稍作哀冥,起身朝屋门喊话:“夫人,您在吗?” 喊声传出,却迟迟没人回话。 她前进两步,从门缝里窥看。 屋里灯光昏黄,根本没人。 典星月迟疑片刻,高举着灯笼,顺着山道绕去了后山。 别看她娇嫩如花,却艺高胆大,并不害怕墓场的阴森气息,什么墓道、悬棺在她眼里都像是平常之物,难撼其心。她沿着山道走了半圈,来到后山,抬眼一看,殷立的母亲冯娇娇正站在上方一副悬棺之上。 她目衔泪光,一动不动,就像尊石雕。 典星月轻启香唇,悄悄的发了一声叹。 然后登爬近前,站在凸石上微微欠身,轻喊:“夫人。” 见冯娇娇哀大如死,不肯说话,于是安慰:“夫人,请节哀顺变。” 这句安慰话说的不合时宜,冯娇娇听罢怒火冲天,鼓起眼珠,转身怒吼:“胡扯!什么节哀顺变,我儿自有天佑,小小年纪怎会夭折!”吼声如同厉鬼索命,绕壁回旋,久久不息。 虽然话意坚决,但吼过之后,又昂头涕泪,痛苦已极。 很显然,她深知儿子凶多吉少,只不过没法接受罢了。 十天前那晚,猪幼蝶觅食回巢,殷羽臣带人寻上山来,发现木屋门前的一滩血迹,凭此推断殷立上山寻母,怕是早成了猪幼蝶的下肚之食。所以,冯娇娇痛恨自己,她恨猪幼蝶出墓当晚,自己为何要远遁他山,而不回侯府,假如回府暂避,又何至于发生如此悲剧。 “星月口拙,说错话了,请夫人息怒。” 典星月拱手作揖,盼能消泯夫人的火气。 她喜爱安静,不苟言笑,但不等于不懂规矩。 要知道冯娇娇嫁给殷立他爹,那就是世子妃了,身份尊贵可想而知,典星月与之说话,自然要小心翼翼。何况,少女也有崇拜的偶像,小时候瞅着世子妃,只觉仙气凌然,举止言谈处处好看,由此心生仰慕,事事学她。 此时此刻,世子妃失子而泣,放佛被抽去仙根,瞬间衰老,典星月瞧在眼里,不由得一阵心酸,她接着自己的话茬又道:“其实我也不相信,殷立小时可调皮捣蛋了,这两年刚懂事了一些,他怎么就会……。” 话到这儿,哑然而止,说不下去了。 说到底,她也是这场灾祸的伤心人。 从小到大,她清心寡欲,很少与同龄人厮混玩耍。 她也没有关注别人的习惯,唯独在殷立身上投入过注意力。 话说回来,其实是殷立小时候太过顽劣,没少捉弄典星月,涂墨、撕裙、剪发、粘胶等一系列的把戏,每一次都能气得典星月捶胸跺脚。或许就是因为殷立的顽劣,在她大脑中植入了不可磨灭的记忆,故才时不时的投入注意力。 两年前,殷立像是一夜长大,变得深沉许多。 她那时还暗暗高兴,心想你也该收收心了。 哪曾想到,这人说没就没,她岂能不伤感。 “言辞切切,可见真心,都说典家丫头不善与人交心,想不到对殷立却怀着这份情谊,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我领你情了。”冯娇娇见典星月哽咽有声,为儿而凄,不禁为之感动,为之感叹。继而提袖偷偷抹干眼泪,罢手又道:“好了,你也别安慰我了,有事说事,没事就退下吧。” 典星月道:“我爹派我过来,请您回府。” 冯娇娇问:“你爹请我回府,什么意思?” 典星月略作沉吟,答道:“殷立出事那晚,老侯爷就一病不起了,现在侯府缺了个主事人,我爹和廷尉大人又意见不和,廷尉大人主张宣布殷立死讯,设灵治丧;我爹认为廷尉大人包办丧事,怕是有意染指爵位,所以便不肯依他。夫人,这大人的事,我也不懂,还得您下山主事,才好。” 冯娇娇哼哼两声:“染指爵位的何止楚长风,你爹何尝不想!” 话罢,又冷哈一声,继续说道:“都算准我儿死了,是么!殷室血脉不续,他们俩要争,我拦不住,可老侯爷还没死呢,他们未免也太急了些!” 典星月倒也冷静,说道:“我爹想不想我不知道,不过廷尉大人以治丧为名带兵进犯侯府,我爹带人正与他僵持,起码他老人家这时候是维护侯府的。何况,爵位是先帝册封,就算殷立……殷立不在了,就算老侯爷断了……断了血脉,也该由老侯爷上书天子,指定爵位继承人,否则就违了天子龙威。星月不知道廷尉大人是不是真敢犯上,星月只知道老侯爷卧床不起,我爹正等着您回府主事呢。” 这一席话说的有条有理,冯娇娇听罢不觉耳廓一清。 她盯着典星月看了又看,忍不住夸赞:“很好很好,典丫头平时言语不多,这说起道理来却是一点也不含糊,不得不说,典成生了个好女儿,不仅资质极佳,也明事理,要是殷立还在,你们俩倒不失为良配。” 典星月脸色一红,说道:“夫人,这,这不行。” 冯娇娇道:“怎么不行,你嫌他不能修炼,是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就未免看走眼了,殷立身上的那点毛病已经让我医治好了,如果他还在,假以时日定能超越你。只可惜……可惜啊……,哎,现在说这些也没意义了,走吧,我随你回府。” 说完,极具痛苦的咽了一口口水,提步就走。 典星月紧跟在后,埋着思绪,内心喜哀参半。 喜的是,殷立的病居然医治好了。 哀的是,病好了,而人却不在了。 第十章 双瞳赤金睛 话说殷立晓了捷径,便没日没夜的修炼。 他修炼心切,渴望早些晋升,成为一名修士。 初时顶着罡风,任由肆虐,抵抗不住之时艰难爬出。 然后掰开龙涎果实,自涂果汁。 如此咬紧牙关硬挺了四天,竟是奇迹般的贯通了八脉。于是体内之气汇游气海,气海如熔炉,炼化浊气,剔劣存优,在罡风和龙涎果实的助力之下,少年仅费了四日之功就晋升成为炼气境,轻松的掌握了一品灵气。 他狂喜不已,心想照这样修炼下去,那还得了。 喜极之余,杵在树下数果子,发现只剩下两颗了。 当下又不由泄气,心道:“这树枝叶茂盛,层层叠叠,结果绝不少于一千颗,难不成都给先祖用光了?先祖殷昌跟我相隔了一千年,为啥这么多年火龙树就没再结过果子呢?莫非龙涎果实不可再生,用一个就少一个吗?” 数完树上果实,殷立显得垂头丧气,却也懂得释怀。 不管怎么说,能成为一名修士,他已经很知足了。 何况修炼原本没有捷径,有此遭遇已是难得,何必还要强求。 有了觉悟,少年心境一阔,他怕家人担心,觉得也该回府了。 …… 此刻,猪幼蝶趴在桥边眯着眼睛似睡未睡。 它察觉到少年的意愿,于是暖洋洋的站起来,用嘴筒子拱起树下刨出来的铁盒,示意殷立打开。这铁盒子乌黑发亮,雕工精细,殷立一直想探探里面的物件,只是碍于猪幼蝶,故没敢去碰,此时的示意对他来说无疑是个解惑的机会。 殷立不敢确定猪幼蝶的意图,揣着疑惑发问:“你真要我打开吗?” 猪幼蝶拿鲜红的眼睛盯着少年,老气横秋的点了点头,似怀有期许。 殷立大喜,小心翼翼的捧着盒子,抚摸雕纹,这些雕纹尽是些艰深难懂的法咒符号,在符号当中刻着《双瞳赤金睛》五个大字,这五个字因年代久远而变得模糊,若不细细观摩,很难辨认出来。 “什么!双瞳赤……赤金睛!” 殷立认出字眼,不由得脱口惊呼。 说起双瞳赤金睛,来路可就大了。 此乃高级战技,殷人的独门秘术。 众所周知,这世上的修炼法门都大同小异,修炼可以让自己变得强大,但在对敌之时光有强大的气力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相应的战技才能克敌制胜。战技分低级、中级、高级三种等次,掌握一门优秀的战技,往往能够以下克上打败比自己修为更高的人。 殷立捧着双瞳赤金睛,一时傻眼了。 小时候,他跟着爷爷去过侯府宝库。 他知道,宝库里面只有几种低级和中级战技,而书架上的双瞳赤金睛却是五个雕字,不见其卷。据族谱记载,五百年前曾有人潜入宝库,把这卷高级战技盗走了,殷立怎么也想不到此技失盗五百年,居然出现在这里,着实匪夷所思。 他迫不及待的打开盒盖,却忘了高级武技乃神识授法,不可轻易翻阅。 就在殷立打开盒盖的刹那间,一股火光从盒子里一窜而出,直扑脸面。 殷立大惊,想丢掉铁盒,却是晚了,那火光先一步射入他的双眼。 这时,殷立放佛神识被抽离了肉体,眼前情形突然一变,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口古井,井口很远,而井底燃着熊熊烈火。 说来也怪,这些火竟不能焚烧于他,而是变幻成文字符号直往他双眼里钻。 这些文字符号通过眼睛深深的烙入他的神识记忆当中。 而后文字符号组合成文,却是双瞳赤金睛的习练法门。 少年获知自己已得授法,狂喜之余,两只眼睛突然一疼。 井底的大火在授法完成之后,并没有熄灭,反而燃烧的越来越旺,火焰凝聚成两条火束直接射入他的双眼,焚目之疼实非言语能够形容,把漆黑的瞳孔都烧化了,疼得只淌黑泪。 “啊——!” 他忍不住捧脸惨叫,恨不能挖去眼珠。 “糟糕,高级战技连修为高的尚不敢轻易翻阅,我才刚刚晋升到炼气境,怎就敢起此贪念!”疼痛瞬息之间,殷立仍保持着清醒,他觉得自己不能待在井底坐以待毙,否则眼睛必被毒火烧瞎,于是拼了命的往上纵跳,一门心思的想要窜出井口。 可那井口像有万丈之高,岂是一纵一跳就能逃出升天的。 他管不了这许多,反正是火烧眉毛,猴急跳墙,一味逃命。 此时此刻,殷立不仅修为精进,也表现出顽强的意志。 他每跳一下就有十米高,这是以往想都不敢想的高度。 只是,他跳到高处,井底的火焰也随之长高,照样裹挟着他。在火焰包裹之下,殷立顾不得疼痛,纵跳逃生,两眼冒着火星和黑烟,煞是吓人。 也不知道往上纵跳了多少次,感觉就要精疲力竭了。 却又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力气保持着纵跳的节奏。 少年的眼睛慢慢模糊,看什么也看不清楚了,只觉井口不远,他能感受到井口吹下来的微微凉风。凭此感应,使尽最后一口力气往上一窜,顿时眼前白光掠过,像是神识回巢,就此昏迷过去。 过一会儿醒来,发现手脚酸疼,虚弱的使不出一点力气。 而两只眼睛仍然带着疼痛,好像肿得很大,睁不开眼皮。 他能听见猪爷爷嚼食东西的声音,紧接着感觉有舌头在舔他眼皮,他知道猪爷爷定是用龙涎果实的果汁帮他疏解疼痛。说来也奇,这舔了一舔,眼睛虽然没有立即消肿,但疼痛立时得到有效的缓解。 躺在地上休息了几个时辰,等劲力稍复,提气爬起。 然而就在爬起的一瞬间,他察觉自己好像又晋升了。 众所周知,炼气境分为一品灵气、二品元气、三品罡气。 殷立真真确确的感应到自己从一品灵气晋升到了二品元气。 这是一个不小的成就,也是奇迹。 他估算过修炼的进度,晋升破镜通常是一级难过一级,如果按部就班,没日没夜的修炼,就算期间没有遇到任何修炼上的障碍,从一品晋升为二品至少也需要半年;哪怕就在此间借助罡风和龙涎果实的奇效,晋升怕也需要十天半月。 他确实没有想到一场神识授法,竟能令他提高修为。 这难道是筋疲力尽、角逐生死之后的回赠和嘉奖吗? 他忽然明白,或许实战比罡风和龙涎果实的效果更好吧? 待得身形站稳,少年睁开仍然红肿的眼皮,然而目力所见却有了一丝不同。他能够看见铁索桥对面的岩壁映射着一面若隐若现的场景,这场景虚拟的重叠在陨镜世界当中,很像是殷墟古墓的悬浮山体的景象。 殷立怔了一下,愕道:“我的眼睛?” 猪幼蝶鼻哼一声,放佛在说,慌什么。 殷立一边摸眼皮一边问:“这就是双瞳赤金睛吗?” 猪幼蝶闭眼丢头,好像又说,你才刚学,还早着呢。 “是啊,往后我一定勤加练习,等我哪天能够开启陨镜之门的时候,就可以时常进来看你了。”殷立似懂非懂的猜出猪爷爷肢体上的语言,陪着笑脸答话,继而脸色一正,继续说道:“我明白,你出墓的时候误伤了我,你是愧疚了才教我的吧,我猜你肯定不愿意我留在这里打扰你的,要是这样的话,就麻烦你送我回去吧,我十天没回府了,我爷爷我娘怕也担心死了。” 猪幼蝶用鼻子深沉的嗯了一声,嘴筒子拱过去,将殷立拱上头顶。 而后跃起庞大的身躯,跳过深涧,用瞳力打开陨镜之门窜了出去。 第十一章 爵位之乱 南阳城,南阳侯府。 廷尉楚长风以治丧为名率八百城卫强驻府邸,意图不明。 值动乱之际,南阳侯这边卧病在床,因其虚弱无法应对。 而侯府仅有一百府卫,虽忠心护主,却又难以抗衡。 好在大司农典成赶来及时,才有了与楚长风对峙的本钱。 事实上,南阳殷地人口稀少,向以务农种药为生计,城中设置卫兵不过是为了防患匪贼而已。所以从古至今,南阳城的兵贵精而不贵多,城卫和侯府府卫加在一起也不过一千之数。 虽说楚长风任职廷尉,统管数百城卫,势力最强。 但典成任职的是大司农,每天走村串巷过问农活,在百姓心中地位极高。 话说白了,两人各占优势,都不敢撕破脸皮。 在楚长风看来,他率兵强驻侯府,并无不妥。 且不说他的真实目的是什么,至少他认为自己这几天漫山遍野的寻找殷立,这份对殷室的忠心是真的,在寻找殷立未遂之后,他赶来设灵治丧的心也是没错的,故而自认为站在了道德最高点,不肯退却。 典成深知他的意图,当然也不肯相让。 双方关上府门,对峙在前院庭院之中。 其时已至深夜,两人争持之余,双方人马侍立身后,都不敢喧闹太甚,以免惊扰百姓,引发骚乱。 典成朝天拱手,朗道:“楚兄,你我祖祖辈辈都为殷室辅臣,该当各司其职,兢兢业业,才不负先祖期望,你带城卫进犯侯府,即使心存忠义,日后也免不得授人以柄,我劝你还是退出去吧。” 楚长风摸了一把络腮胡须,冷笑道:“怎么话从你嘴巴说出来,味儿就全变了。我带城卫入府怎么就成进犯了,现如今老侯爷卧病不起,小世子过世已逾十日,设灵治丧之事岂能久拖,我带人进驻侯府是要为老侯爷分忧,给小世子操办丧事,难道这也有错吗。” 典成顺着话茬说道:“好,既是操办丧事,你且叫你的人退下,我俩同去老侯爷榻前,询问治丧事宜,你看如何?” 楚长风眼珠子转了一下,说道:“别跟我来这套,小世子过世,我还带人走西窜东,满山遍野寻找他的下落,可你呢,闭门不出,在家大吃二喝的,你这算为臣之道吗。既然你不关心小世子的生死,那他的丧事你也别插手了。” 两人争论了半天,其主题无非治丧二字。 因为殷立一死,就意味着殷室血脉不续。 殷室血脉中断,也就意味着爵位无人可继。 所以,想谋求爵位,操办殷立的丧事就变得尤为重要,这是赢取民心最直接的方法,或许殷立在殷人心目中是可有可无的,但毕竟他是殷地少主,是爵位的合法继承人,谁经手操办他的丧事,谁就有了继承爵位的资本。 两人只是争论,但都没有点破这层窗户纸。 双方人马也心知肚明,这是一场权力争斗。 但这场争斗似乎跟两大卿家的公子没啥关系。 两个公子站在一旁埋怨着父亲们,自顾自的说着悄悄话。 楚文怀盯着父亲一边翻白眼一边道:“大晚上的不睡觉,有什么好争的,爵位就这么重要么,依我看屁都不是,那些外人可没把咱们放在眼里,十里乡侯被人叫了不知多少年,就算给我当,我都嫌丢人。” 典皓点点头也道:“说的是,谁爱当谁当去。” 两人说完,旁边一名城卫接下话茬,笑道:“两位公子年岁太轻了,哪里知道爵位之重,我殷人虽享九十,却是国中之国,南阳侯统治一方,操握生杀大权,其威仅在天子之下。这么跟你们说吧,爵位继承人在我殷地的权力甚至高于天子。” 楚文怀和典皓偏头想了想,齐声道:“也是。” …… 正当楚长风和典成争持不下之时,只听嘭声,府门让人一脚踹开。 诸人均心头一震,投目望向门口,只见进门的是冯娇娇和典星月。 二女迈槛入府,左脚右脚同起同落,轻盈美观,不论谁看见都觉像是同台竞舞的仙女,是以踹门走路,也如霓裳舞步,举止无差。 大家伙勾着头,自行让道闪避一旁。 楚长风和典成也迎步上前,各喊了声夫人。 冯娇娇铁青着脸,环扫在场众人。 那冷峻的眼如刀似箭,极为慑人。 “听说廷尉大人要替小儿设灵治丧,那真要谢谢你了,你可真是有心人。”冯娇娇一开口就语带双关,话里藏锋:“只不过你一番好心,可至我这个当娘的于何地啊?小儿的丧事自有我亲自操办,就不劳廷尉大人费心了,何况我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要一日没找着尸体,就不能断定他就死了,这丧事暂先缓缓。” 典成随口附应:“夫人说的对,这事还真不是我等能够代劳的。” 她俩一唱一和,把楚长风气得七窍生烟,有话哽喉说不出来。 其实楚长风今晚领兵至此,不是临时起意,而是经过深思熟虑,他知道殷室血脉中断,承继爵位只可能是他和典成两人其中之一,他怕典成耍阴使谋,故才领兵进驻侯府强行要承办殷立的丧事,来个捷足先登,只是没想到冯娇娇居然赶来,而且来者不善,像是有支持典成的意图。 事实上,楚长风在殷地根基极深,他才不会把冯娇娇放在眼里。 更何况,殷地的民生政务素无女人干涉的先例,而殷立之死既是侯府家事,也是全体殷人的大事,他身为廷尉,要过问插手也并无不妥,所以他才会这么有恃无恐。 只是有一点,他忽视了,那就是殷立死不见尸,这就给了冯娇娇暂缓丧事的借口。 眼下察觉典冯二人暗通款曲,一时受挫,萌生退意。 可是他又很不甘心,觉着典成阴谋耍诈,算计于他。 于是怒吼:“典成!这是我跟你的争持,你把夫人卷进来做什么!” 典成压压手,劝道:“楚兄,你先别发火,老侯爷卧病不起,侯府大小事宜理应由夫人主事,这并无不妥。再说,小世子的尸体还没找到,确实不能草率断定他就死了,即便小世子当真夭折,夫人丧子悲痛,她想暂缓丧事也不过分。” “我不跟你争辩,我找老侯爷问话去,他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楚长风大袖怒挥,他知道自己言语上落了下风,此时只能一搏,于是令城卫将侯府侯兵和典成等人包围,而后提步就往内院走去。 “放肆!” 冯娇娇哪容他走,跳出包围挥拳击去。 在丈夫失踪那年,她就已晋升大乘境,现已是破镜到了三品,而她所习战技繁多,在殷地可堪高手,除了南阳侯殷羽臣,也就只有典成和楚长风能与之匹敌。只不过侯府乃立千年,她也不敢用强过甚,免得毁了这千年古宅,由是她挥拳击出,用的是风技《疾风拳》。 这是一门初级战技,拳法隐有罡风,速度颇快。 冯娇娇毕竟是世子妃,表面上楚长风还需谦让。 故而他没敢应招,只作后退:“夫人,我已让你三招,你再不住手,长风就只好得罪了。” 刚说完“得罪了”三字,忽听天上吭声兽叫。 在场诸人均为之心颤,不由自主的抬头上瞧。 就连对招的冯娇娇和楚长风也同时停手,惊悚得举目望天。 对于殷人来说,这声吼叫既熟悉又可怕,但凡听过一回,便能深深的烙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天上一袭硕大的黑影盘旋而下,犹如泰山压顶令人窒息,所有人还没来得及害怕,那黑影噗通一声降落在侯府庭院当中。 紧跟着有一少年喊话:“娘!” 没错,来者正是猪幼蝶和殷立。 第十二章 他是鬼 猪幼蝶突然现身,在场众人如遭电击,全都懵了。 尤其殷立的一声喊,响切天际,在空中来回激荡。 冯娇娇、楚长风、典成、典星月无不都是嘴巴微张,眼珠子都睁裂开来。 一时间,整个侯府庭院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像被施过定身术似的一动不动。 在众人惶恐犯蒙之际,殷立自顾自的从猪爷爷的肩头跳下,对着猪爷爷作揖挥手:“你回去吧,过些时候我带些好吃的来看你。” 猪幼蝶深深看了他一眼,展开大耳纵飞而去。 等猪幼蝶飞去无踪了,院里的人才相继回神。 但院中依然无人吱声,都疑惑的看着殷立。 典成和楚长风更是面面相觑,脸如死灰一般难看。 对于他们俩来说,争持半天竟成竹篮打水一场空。 谁都没有想到殷立还活着,非但没死,竟然还是猪幼蝶亲自送回,这简直匪夷所思。要知道,猪幼蝶食量巨大,是会吃人的,千余年来每次出墓觅食,但凡遇人均不放过,哪怕是殷人也一样难逃厄运。他们二人就想不明白了,猪幼蝶何以不吃殷立?就算闻出殷立的身份,不吃也就是了,又为何甘心供其驱使? 凡殷人无不知晓,猪幼蝶辈分极高,等同祖宗。 而殷立只是小辈,何能驱使它回,又驱使它走? 这些问题想一想都能令人毛骨悚然,不可思议。 安静片刻,典星月首先破声,情不自禁的失声自语:“他……他……。” 楚文怀和典皓这两个卿家公子,手指殷立:“鬼!他……他是鬼!” 殷立挑衅似的朝楚文怀和典皓打个哈哈,走到冯娇娇身边,看见母亲提袖掩面,哽咽有声,泪水顺着袖子滴在地上,他心里不由一阵难过,作揖说道:“娘,都怪我不好,让你担心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嘛,猪爷爷待我好的很呢,哈哈哈,哈哈哈。” 冯娇娇把泪抹干,伸手抚摸殷立的脸蛋。 此时此刻只觉身处梦幻,一切都像假的。 顺着儿子的脸颊从额头摸向下巴,方感真实。 殷立没死,身为母亲自然喜之已极,但同时也不禁生恼,她板起脸要打儿子,然而扬起的手却又迟迟舍不得落下,只骂:“亏你还笑得出来,人没长大,胆子却不小,那猪幼蝶凶恶的很,从来没人敢跟它打照面,你偏生就有这胆,你想找死么!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叫你晚上不要上山了,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殷立捞捞头干笑:“其实没你想的这么严重,我们进屋说去。” 冯娇娇冲儿子轻哼一声,继而环扫庭院以目力示威施压。 楚长风心知事败,施了个鞠躬礼,领着城卫退出了侯府。 “哈哈哈哈,原来是虚惊一场,小世子没事那便是我殷地之福,恭喜夫人母子团聚,微臣就不在这里讨饶了,告退。”典成说了一通漂亮话,拱拱手,率领己方人马也相继退出。 看着楚长风和典成退去的背影,殷立察觉气氛不好。 于是偏头想了想,问:“娘,他们这是……?” 冯娇娇罢了打断他话:“无需多问,跟我来。” …… 母子俩屏退府卫,径自来到后院。 本想推门进屋叩见殷羽臣,却见殷羽臣就端坐在凉亭之内。 双方见面,均是一愣。 殷羽臣好好的,看不出一丝病态,瞧见孙儿死而复回,眸泪横飞,哈哈大笑。 而冯娇娇这边心境就不爽了,适才前院事态危急,身为南阳侯却装病不出,实在令人气愤。此时此刻,瞧见公公笑得中气十足,冯娇娇直气得胸腔起伏。 殷地从无昏庸之主,公公懦弱如此,与庸何异。 她只是外戚,难道侯府危难之际,还要她匡扶不成。 想到这些,她就有一肚子火,于是不等他们爷孙搭上话,朗声冷道:“侯爷这病装给谁看的?刚刚楚长风领兵霸府,意图不轨,你为何放任不管!”她一气之下,直呼侯爷,连爹也不叫了。 殷羽臣却也不恼,但满是皱纹的眼睛微微一挤,瞬时变得无比雪亮。 他打发殷立坐去桌边吃糕点,然后抚动灰白的胡须,徐徐道来:“娇儿,这事不管才是对的,你想想殷立倘若遭厄,就意味着我殷室血脉中断,空出来的爵位势必招人争夺,我之所以装病不出,就是不想引发兵祸。事实上,楚长风和典成实力相当,彼此忌惮,只要我不现身声援他们其中之一,量他们也争不出结果来,这时间一久,自然消停。” 冯娇娇听着有理,火气也随之压下:“好吧,算您说的在理,只不过廷尉和大司农权力过大,臣强主弱,绝非长久之计。依我看,今晚楚长风意图不轨,何不趁此良机削权治罪,将他连根拔起。” “不可不可。”殷羽臣晃了晃头。 紧接着浅浅一笑,又道:“治国之道要小火慢烹,我殷地育民五万余众,虽比不过其他公侯世家,但治理上面的问题却是相通的。有地有人,就需要公卿辅臣帮我俯首治民,权力下放是避免不了的。何况我殷地跟别处又有些不同,楚氏和典氏从先祖始起就为辅臣,可谓劳苦功高,轻易撼动不得,再说他们两家相互牵制,我侯府才能高枕无忧,倘若除掉了楚长风,岂不让典成一家独大了。” “嗯,我赞同爷爷说的。” 殷立坐在一旁吃糕点,耳朵却没偷闲,听到母亲有意铲除廷尉一家,他心里不觉一慌,就顺口站在爷爷这边说起话来。虽然从小到大,受过公卿世家公子哥们不少欺骂,但侯府和廷尉、大司农两家搭伙了一千多年,形同骨肉,真将他们处死,他却又不忍。 “哦,立儿也懂牵制的道理,甚好甚好。” 殷羽臣抚须点头,脸挂慈笑,欣慰之极。 冯娇娇见他们爷孙俩一唱一和的,也懒得操这份闲心了,她到亭桌边坐下,把殷立招到身边,啥也不说,就只问儿子这十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曾受到惊吓?可曾饿着? 殷立摇头笑道:“非但没饿着,我还学了一身本事呢。” 他没隐瞒半句,慢条斯理的把十天的遭遇一一说将出来。 殷羽臣和冯娇娇听罢,只觉荒诞,均付一笑,浑然不信。 说起来也怪不得人家不信,殷立才十五岁,晋升炼气境,体聚二品灵气,这是旁人万万也不敢想象的事,自古至今,这殷地可没有几个人能在十六岁之前达到这种高度;况且双瞳赤金睛的功法早就失盗,殷立说从猪幼蝶身上得到真传,也毫无力度。 不管怎么说,猪幼蝶没有伤害殷立,这是事实,也是喜事。 殷羽臣和冯娇娇只顾喜了,对殷立的话也就没有多做深究。 天快亮了,爷孙三个说了会儿话,便各投歇处休息去了。 次日,市集开市,通灵阁开课,平静如常。 只不过,整个廷尉府蒙着一层死灰,气氛森严,鲜少有人外出,就连楚文怀也受老爹之罪困扰,没去通灵阁听课。午时,廷尉楚长风到侯府负荆请罪,殷羽臣晾了他半日,到黄昏时分才派了侯府总管好生传话,安定他心。 至此,爵位之争方才落下序幕。 第十三章 逼婚【求收藏、推荐票】 这一日,南阳城驶进来一路人马,为数四五骑。 这路人马骑虎驾车,威风凛凛,身份似不一般。 领头的是魏国公的长子魏大熏,是个跛脚,年约二十三四岁。 此人带队驶到侯府门前,令人抬着箱子横冲直撞进府去了。 时值通灵阁下课,学子们趴在墙上瞅着街上的热闹。 大家伙看见魏大熏大摇大摆,吆五喝六,都觉讨厌。 有些人忍不住朝街上狂吐口水,可还没等开骂,便又瞧见廷尉和大司农急匆匆的也进了南阳侯府,紧接着侯府来人到通灵阁把典星月也招了过去。 众学子就纳闷了,均想来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就算来的是王公贵胄,廷尉和大司农赶去陪客也在情理之中,为何把典星月也招了过去? 出于好奇,殷立同典皓、楚文怀等八个学子翻墙进入侯府内院。 他们想看看侯府到底接待的是什么贵宾,竟要耗费如此周章。 一行人从后院绕到前院,府中下人婢女见是殷立都没敢阻拦。 他们悄悄摸到议事殿,瞧见殿门紧闭,大殿门口搁着几口礼箱,跟随魏大熏一起进府的几名随从则侍立在礼箱旁边,气氛颇为森严。门口让几个外人霸着,隔门偷听显然行不通,于是一众又绕到议事殿偏门,轻轻推开门缝,窥看里面情形。 …… 大殿内,殷羽臣端坐正中。 典成和楚长风则坐于右手。 而魏大熏在左手边上坐定。 四人抿茶说话之余,殿堂正中还站着典星月,尤为显嫩。 “常闻魏国公膝下二子器宇轩昂,不同凡响,本该携礼兼程,过府拜谒,只可惜本侯垂垂老矣,不堪远途跋涉,未能一睹世子风范,本侯还一直引以为憾,哪曾想世子竟会亲临殷地,这委实让本侯喜出望外了。” 殷羽臣笑盈盈的拱手,说了一通场面话,随即把手引向典成和楚长风,又道:“世子一进门,就说要见大司农和廷尉,人我都给你叫来了,有什么话,你但说无妨。哦对了,世子登门乃续邦交,不知为何指名道姓要见我星月孙女呢?” 他叽里咕噜说完一大通,那魏大熏却没吭声。 别看魏大熏贵为世子,生得却是一副猥琐样。 此人不仅是个瘸子,左脸且长着一颗大黑痣,痣上挺着几根毛须,形象怪异之极。从典星月进门开始,他就捏动痣毛,色眼眯眯的在典星月身上打转,因投入太深,以至于殷羽臣向他说话,他也没有用心去听。 如此明目张胆窥视女色,殷羽臣三人岂能不觉。 事实上,就连偏门外的殷立等人也瞧出了端倪。 “我恨不能把这狗东西的眼珠挖出来喂狗!”典皓不敢大声说话,但两只手却使劲的抠动门板,只当这门板就是那狗东西的眼睛,抠得咯吱作响。也是,身为同胞姐弟,亲见贼人以目调戏家姐,焉能忍受。 “狗东西!” 殷立和楚文怀也不约而同轻喝一声。 喝罢,两人互望一眼,楚文怀脸上泛起一片羞红。 殷立心道:“你还脸红,怕我揭你的短么。”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脸,想起一年半前楚文怀偷看典星月洗澡,被他撞见,那时他喝喊一声把楚文怀吓跑,结果自己却被典星月当做偷窥者扇了一记耳光,此事久远,但每每想起仍觉脸上火辣辣的疼。 …… 殿内,典星月也早察觉到魏大熏不善的眼光。 当着侯爷和长辈们的面,她不好做声,只能闭上眼睛不去看那魏大熏。她表面静如幽兰,习惯性的拱手在肚,仙气弥漫着整个大殿;实际上她心郁怒火,包裹在唇瓣里的牙腔咬了又咬。 再看殷羽臣三人,何尝不是气得吹胡子瞪眼。 魏大熏身在南阳侯府,敢以目**,摆明仗着老子的权势明目张胆的欺压殷地。 其实,一年前魏大熏就曾托人捎来一封求婚信函,信中所述太过直白,令人气愤,他说他从收贩药材的魏人手中看到典星月的画像,自此一见倾心,夜不能寐,承殷楚两地向来交好,愿下聘迎娶典星月,再结盟约。 当时,殷羽臣和典成以典星月年纪尚小为由回信婉拒了。 哪成想一年之后的今天,此人居然厚颜无耻的亲临殷地。 在魏大熏指名道姓要见典星月时,殷羽臣三人就猜到他有求婚之意,只是没想到把典星月传唤过来后,他竟然满目淫光扫个不停,真可谓极尽猥琐,目中无人。 眼看典成怒然站起,殷羽臣赶忙干咳一声,喊道:“世子!” 魏大熏回神过来,朝殷羽臣、典成、楚长风拱手环抱,笑道。 “侯爷,廷尉大人,大司农大人,本世子今番前来,一是奉家父之命专程拜谒三位,殷魏两地素来交好,该当你来我往,多多走动;这二嘛,想必我不说,三位也猜到了吧,小侄倾慕星月小姐已久,一年前就曾亲书信函,为表示诚意,这次我索性连聘礼也一起带了过来,盼请三位答应。” 这话出口,典星月如针刺耳,再难守静。 她凤眼怒睁,脱口惊呼:“我不答应!” 典成暗暗咬牙,向女儿扬手打住,紧着朝魏大熏拱手笑道。 “世子不辞辛苦千里迢迢携聘而来,确实诚意满满,典某为此深感欣慰。想魏国辽阔万里,世子又是这般品行不凡,将来承继爵位,势必创前所未有之昌盛,我就想了,假如小女嫁去魏国,确也不失为一桩美事。只不过,小女性子刚烈,不宜远嫁,即使勉强出嫁,怕是日后免不得天天冲撞世子,所以您的这份好意,我心领了。” 楚长风也编瞎话应和:“是啊,别看她生得文静,性子确实刚烈,她连侯爷也敢顶撞。” 魏大熏轻哼一声,猥琐的脸拉得比马脸还长。 他恼怒片刻,继而一笑,一边端起茶杯抿茶一边傲慢无礼说道:“自古婚配,有私有公,私者仅为婚配而配,生儿育女,繁衍一姓;公者跨涉两邦之好,利国利民。本世子之所以登临侯府求婚,正是为公,这求婚也是结盟,只要侯爷作准,凑成这桩喜事,那么日后殷地受欺受难,我大魏也绝不会袖手旁观。” 这话说的好听,话音却带着极为浓烈的火药味,等同威胁。 他的意思是说,答应这桩婚事便算结盟,不答应就走着瞧。 这哪是求婚,分明仗着魏国公的权势来这里逼婚的。 如此赤裸裸的威胁,典成和楚长风岂能受得,连哼直哼。 要知道殷地虽然地少人稀,但在修炼一途是下了苦功的,整个殷地有近五千名修士,尽管这些人资质不高,修为徘徊在炼气境,可毕竟不在少数,而且农闲之时都听调令与城卫一道操练,可谓个个都是练手,真有个什么大战小仗的却也不怕。 “世子,喝茶喝茶。” 殷羽臣笑盈盈的引了引手。 他被大黑痣的威胁所震,有些犹豫不决了。 可不,魏国受封二十万平方公里,人口有百万余众,岂是他小小殷地能够抗衡的,这人可得罪不起。殷羽臣想到坐镇侯府,还要受如此羞辱,就禁不住心酸,他想,假如儿子没有失踪,此时或许已经晋升到了太虚境,有他坐镇殷地,谁又敢如此猖狂。 可惜儿子失踪是事实,这般羞辱也只能忍气吞声了。 正当他抖着手要拍板之时,殷立突然从偏门闪出:“先别答应他!” 第十四章 聘礼 殷羽臣怔了一下,鼓起眼睛瞋道。 “胡闹什么!还不给我退出去!” “我不走,孙儿听说有人抬着聘礼向星月姐求婚,我赶来见证没什么不对啊。”殷立非但不走,还昂头挺胸走到大殿中央,朝大黑痣魏大熏扫了一眼,又笑道:“是你么,你带的聘礼得我瞧得上眼,我若瞧不上,那你想迎娶星月姐,我可不答应。” 典星月听罢,气得遥指:“你——!” “你”字出口,却口齿打滑骂不出来。 于是心道:“为了几箱聘礼,你就把我卖了!” 这时,魏大熏哈哈大笑,引手殷立,问殷羽臣:“这位是?” 殷羽臣苦笑着道:“这是拙孙,向来顽劣的很,让世子见笑了。” 魏大熏晃晃手,大笑道:“不碍不碍,他说的对,既是诚心求婚,聘礼自然是要精挑细选的,别的我不敢夸口,就我这四箱聘礼,相信任谁也挑不出毛病。本世子除了送来一些金银玉器之外,还特意备了五颗炼气丹,这够诚意了吧。” “什么!五颗炼气丹!” 殷羽臣、典成、楚长风齐声惊呼。 众所周知,修炼一途有三大难关。 第一难乃是通灵开脉。 第二难就是炼气聚力。 第三难则是炼取命星。 这三难,对天才来说不过是小小的门槛而已,但对于其他人却是一面无法逾越的墙壁。所以除了炼取命星无法通过外力晋升之外,通灵开脉是可以借助通灵液逐一实现的;而突破炼气境,化气为力,晋升到聚力境,也可以通过服用炼气丹达到较为理想的效果。 因此,炼气丹和通灵液被世人誉为仙药。 两者的属性有些相似,当然也迥异不同。 炼气丹取尽通灵液的配方药材,还需添加息壤红薯、冻土冰液、杯弓蛇齿。这些药材都属于极品,罕难寻找,普通炼药师穷极一生也未必能够凑齐六种,如果说通灵液炼制犹如登天,那么炼制炼气丹就比登天还难了。 所以,炼气丹的珍贵和价值可想而知。 殷羽臣三人不由暗暗感叹魏国的富饶。 这丹药鲜少出售,有钱人想买还未必能够买到,就算运气好碰上卖主,五颗丹药的价值足以卖下一座南阳城了,这聘礼确实够厚,不得不说大黑痣魏大熏财大气粗。 “这事……这事容我再想想。”典成不免动心。 楚长风也瞪大眼珠,像没见过钱似的狂咽口水。 典星月看见老爹态度猝变,慌忙下跪,犟道:“侯爷,爹,廷尉大人,我生是殷人,死是殷鬼,你们要是把我当作商品卖给别人,那我……那我临死不从。” “哈哈哈……。” 不等别人接话,殷立弯腰大笑起来。 这笑跟小时候耍弄别人之时一般无二,一脸的顽劣。 笑了几下,他朝大黑痣魏大熏引了引手,跟典星月说道:“瞧把你吓得,有这么可怕么,你看看人家骨骼惊奇,长相俊美,哪里配不上你了,我就恨我不是女的,我要是个女的,我指定就嫁了。” 魏大熏捏着痣毛,晃头摆脑听着,甚是受用。 典星月这头气得快哭了:“你……你住口!” 气急攻心之下,正想寻个柱子撞过去,忽然瞧见殷立朝她眨了两下眼睛,她不知其意,却知道殷立鬼主意多,当下打消了死念,想看看殷立要做什么? 只见殷立叽里咕噜说完一通,紧接着又朝魏大熏说道:“世子,你不会是吹牛的吧,我可跟你说好了,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口钉,你刚说的聘礼,可一件也不能少,要是少露一件,这求婚的事以后你想都别想。” “那是当然。”魏大熏哈哈大笑,一瘸一拐的走到殿门口。 然后打开殿门,见随从不在门口,随口骂道:“娘的,都死哪里去了!” 迈出门槛,手指门外四口箱子,朝殿内喊话:“请大家移步殿外查验查验。” …… 殷羽臣、典成、楚长风三人你看我,我看你,一阵迷糊。 适才殷立一通胡扯瞎闹,他们三个话都没有插上一句,就给稀里糊涂的带进了沟里,看着殷立左一句右一句像个人口贩子似的就把这事给定了,他们都看傻了,也气得老脸涨红,迟迟不肯起身移步。 直到魏大熏连叫两声,殷羽臣三人才离座近前。 一众人围着四口箱子,眉目堆奇,一动不动。 魏大熏使劲搓手,打开其中一口,里面居然全是破砖乱罐。 “什么!这这这……!这不可能!” 魏大熏吃惊不小,又逐一打开其他三口箱子,里面一样都是破砖乱罐。这下把大黑痣整蒙了,气急败坏的直搔头,拉开嗓子把在隔壁偏殿正在喝酒的四名随从喊了出来,各赏一巴掌,怒问:“都是一群饭桶,这到底怎么回事!” 四个随从盯着箱子里面的破烂直犯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殷立双手抱胸,哼哼两声:“我说世子耶,这就是你的聘礼吗?就这聘礼连叫花子都瞧不上眼,你把我们当什么了。爷爷,依我看他这是以求婚下聘为名,刻意羞辱我们来的,您还能忍。” “不不不,箱子里确实都是真货,只是不知……。” 魏大熏罢手解释,却又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说明因由? 他把头皮都快要捞破了,硬是想不通聘礼去了哪里? “立儿,不许胡说,殷魏两地素来交好,世子没有道理刻意羞辱我,这事必然另有原因。”殷羽臣轻斥孙儿,详解道理,转而又朝魏大熏说道:“世子,魏殷虽然交界,可是从建康城到我南阳,路有三千里,你驮着四口箱子即使走得快,怕也要走十天半月,这期间你就没遇到土匪强盗?” 魏大熏拍拍胸脯:“自然没有,我堂堂世子,谁敢劫我。” “这强盗善会审时度势,他不来劫你,偷总是敢的吧。” 殷羽臣的猜疑不无道理,但语调隐隐有些怪异,两道白眉微微一挤,像是敏锐的察觉到一丝端倪。他话说完,眯着眼睛瞄了一眼孙儿,嘴角抽搐了两下。 而殷立心虚的勾起头,不敢与爷爷对视。 …… 不管怎样,聘礼不翼而飞,除了盗贼也没有更好的解释。 魏大熏认同这个解释,不由气得牙关痒痒,扬手啪啪啪啪又打了四个随从一个嘴巴,怒斥:“好啊好啊,你们除了吃喝,还能做什么,看几口箱子都看不住,我怎么就养出你们这群饭桶!真是气得我了!” 四个随从委屈之余,惶惶恐恐下跪,连呼知罪。 魏大熏厉喝:“跪一边去!回去再跟你们算账!” 怒斥已毕,他又立时改换成一幅笑脸,面朝众人拱手环抱:“爵爷,本世子携聘至此,虽一时大意遭了窃,但诚挚之心不假,尤其刚刚亲睹了星月小姐的仙姿,这仰慕之情就更胜以往了。为表歉意,我想我应该有所表示。” 说完,习惯性的捏动痣毛,晃头摆脑想了想,又道。 “有了。听说贵地五百年前失窃,丢了不少战技,甚至连《双瞳赤金睛》也失传了,这几百年来人人都说殷地颓废,没有一卷像样的战技,只能靠求学帝都苟延残喘,这些话听到耳朵里实在令人心酸。我看不如这样,我这就回去重新采办聘礼,除了我许诺的五颗炼气丹之外,我还愿奉借一卷高级战技,你们看如何?” 如此丰厚的聘礼,甭说典成和楚长风,就连殷羽臣都动心了。 在日向帝国,武灵战技大多都存放在帝都国子监的宝库里。 事实上,帝国人才辈出,千万年来出过不少奇才,这些奇才自创的战技,流通于市,有些被各公侯购取收纳,视为国宝。从某种意义上说,一卷高级战技的价值远远超过炼气丹,哪怕借阅一回,拿个女人来换也是值得的。 这时,就连旁边的典星月也预知了结果,垂头丧气起来。 她素有一颗安静的心,鲜少显露哀乐,此时却急得咬牙抽泣。 殷立不傻,岂能不察,趁着爷爷三人没有表态,赶忙挺直腰杆,跟魏大熏说道:“喂喂喂,先前我们就说好了,你的聘礼少露一件,求婚就得作罢,你怎么还纠缠不清呢。” “哼,我还当小世子是在保媒拉线呢,原来你是跟我胡搅蛮缠,这桩婚事可还轮不到你做主吧。常言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本世子既然来了,就得求个结果,否则我大魏的脸面往哪儿搁啊。再说,聘礼失窃是突发事件,为表歉意,我借阅高级战技,这也不算辱没星月小姐了吧。” 魏大熏本就因聘礼失窃憋了一肚子的火,此时察觉殷立有意捣乱,很是恼怒,不自觉的拉高嗓门。他先是拿大魏二字示威,企图以势压人求证结果,而后又搬出高级战技,诱惑于人。 说实话,他的威诱并施对殷羽臣、典成、楚长风有效。 但殷立是初生的犊子不畏虎,这通话对他一点都不管用。 一个外人跑到家里逞威风,对于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来说,是不能容忍的耻辱。他才不管什么大魏不大魏,一心只想灭掉他的气焰。 第十五章 退敌 只等魏大熏话落,殷立笑道:“就算你的聘礼没有失窃,咱侯府也看不上眼,不怕跟你说实话,咱侯府有比炼气丹更好的玩意儿呢。还有,你是道听途说了,谁说我们侯府没有像样的战技,谁说《双瞳赤金睛》失传了,我就会使。” 此话一出,全场震然。 典成和楚长风面面相觑,均想,这崽子怎么瞎话张嘴就来。 殷羽臣也吃惊不小,猜想孙儿莫非让猪幼蝶吓出疯病来了? 典星月这头抹泪泣笑,心中却很高兴,不管殷立如何胡扯,对她来说都是安慰,至少她认为殷立这么做是在护她。 “小世子不是在说笑吧,要照你这么说,殷地岂不高手如云?嗯,我想起来了,好像还真有,殷名前辈就是仙家高手,连我爹都常常赞赏他,只可惜他失踪了。好吧,我就当你说的是真的,既然你会使《双瞳赤金睛》,可敢跟我比试一场?” 魏大熏平时嚣张跋扈,别人对他都俯首应和,今天碰到一个满嘴吹泡刺头,心里别提有多恼火,此时若非身处南阳侯府,只怕早就对殷立下杀手了。 殷立也不怕,说道:“好啊,不过比试也得有个由头。” 魏大熏道:“比就比,不比就不比,哪需要什么由头?” 殷立瞥了一眼典星月,说道:“你我虽然是同辈,可你比我大,我哪怕从娘胎里开始修炼,也未必打得过你,所以我们比试的话,就不计输赢,就看你能不能打倒我,你要是打不倒我,求婚这事就该打住。” 魏大熏狡然一笑:“好,就依你。” …… 看着他们一个邀战,一个应战,余人不由得心惊肉跳。 典成和楚文怀异口同声说道:“殷立,别再瞎闹了。” 典星月急得迈出门槛,冲殷立摇头:“不要跟他打。” 殷羽臣这头更是惊得脸都白了,他顾不得许多,索性以爷辈的身份跟魏大熏拱起手来,说道:“本侯家教不严,平时对膝下多有纵容,否则他也不敢跑来搅局,世子不要跟他一般见识,这婚事嘛咱可以坐下来慢慢谈。” 魏大熏捏动痣毛,端着架子。 这时,殷立跳到院子里,摆开架势,说道:“爷爷,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我跟他打,顶多受点伤,想死哪有这么容易,世子是来求婚的,他才不会对我下杀手呢,孙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这婚还能求成吗。世子,你请出手吧。” “你可真是刺儿头,看招!”魏大熏欺身上前,拍出一掌。 他使的是六合缥缈掌,这是每一个修士必修的基础战技。 这种战技没有风火雷电的属性,但最能锻炼人的反应能力。 魏大熏一出手就使用这种掌法,可见对殷立手下留情了。 而殷立疯狂晋升不到一月,自打从殷墟古墓出来之后,他便一门心思的修习双瞳赤金睛,至于其他战技他却没有练过,也就是说,没有六合缥缈拳的基础战技助启反应能力,殷立是没法与人近身搏斗的,所以魏大熏这一拳打来,他连闪都不知道怎么闪,胸口就硬生生的挨了一掌。 说来也怪,魏大熏一掌拍落,使了五成劲力。 而殷立倒退五步,好不秧儿的站稳了脚步。 在魏大熏看来,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怪事。 要知道,魏大熏早就越过通灵境,炼气境,直达聚力境。 而聚力境有三品,分为一品原力、二品罡力、三品大乘力。 现在的他已是三品大乘力,距离晋升大乘境仅一步之遥。 按照他的实力计算,五成劲力相当于炼气境二品元气,这是不容小觑的力量。在出掌之前,魏大熏就想好了,殷立年不过十六,就当是个天才,也顶多刚刚开通八脉,这一掌说什么也能将他打趴下,哪知他竟硬挺了下来。 魏大熏把手掌端在眼前看了看,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他嘴里嘀咕:“这小子?这……这怎么可能?” 在他嘀咕之际,殷立这边突起动作,右手催气,掌心墨色符文图案瞬间变亮,他把手掌使劲往地面一压,地上的青石板猝然破碎,一道鬼魅形状的墨线以肉眼难见的速度穿行地面,朝魏大熏疾游过去。 那墨线游至魏大熏脚下,瞬间散开,在其脚下形成一道符文图案。 那图案展开,就像成了魏大熏的影子,随形而动,甩都甩不掉。 这一刻时间放佛停止,所有人都看直了眼睛,有惊有怒。 殷羽臣、典成、楚长风、典星月同声惊呼:“大悲手!” 这一惊非同小可,《大悲手》是殷室天赋,又称封印之手,一旦施展,可以短暂的封印太虚境以下所有修士一半的功力,施法者修为越高,其封印的时间就越长。这种天生带来的战技需要开通八脉,晋升到炼气境方能使用,也就是说,殷立使得出大悲手,说明他已经晋升了。 典星月嘴角挂喜,喃喃自语:“你晋升到炼气境,我居然都不知道。” 殷羽臣、典成、楚长风三人也你一句我一句的窃窃私语起来。 “他只用过一瓶通灵液,修炼竟如此神速,诡异,诡异的很!” “侯爷,他用过通灵液么?就算用过,也断无可能如此神速!” “是啊,一月前他还一脉未开呢,这这这,这简直匪夷所思!” “嗯,自我殷地受封以来,还没人十五岁就开启大悲手的。” “我的天啊,殷名十六岁开启大悲手,竟然父不及子!” 他们说话之际,魏大熏动了真怒,挥动袖子使了一招雷技《大雷音术》,这是一种雷音式攻击技能,属于低级雷技。只见四束雷光从地底窜出,在殷立前后左右爆破,“霹”的一声巨响,把殷立炸得耳鸣目眩。 魏大熏趁机把步一欺,闪电出手,掐住殷立的脖子。 得手后,怒而嘲笑:“大悲手也不过如此,认输吧。” 殷立落入敌爪,仍自不肯屈服,强笑道:“大悲手真不过如此吗,我封了你一半的功力,你就不能立时掐死我了。”说完,双目一瞪,忽然淌出一帘黑泪,瞳孔一分为二,像脱了色素似的瞬间变红。 他喝喊:“黑渊之火!” 喊声未泯,魏大熏身上突然莫名其妙燃起一团黑火。 这火没热量,却带着酸毒,中招者需忍受湮灭之疼。 此乃双瞳赤金睛的瞳力所化,取其心火,发乎于瞳。 众所周知,习练赤金睛,就是在炼化黒瞳,在习练过程中,瞳孔的色素褪得越多,瞳力就越强,当瞳孔完全化黑为赤,才有足够的瞳力开启陨镜世界。而在此之前,双瞳赤金睛却有一项攻击技能,那便是瞳力幻化出来的黑渊之火。 殷立刚刚习练,瞳孔的色素没有明显的变化,所以瞳力不强。 他幻化出来的黑渊之火,毒性还不够浓烈,烧杀普通人尚可。 但要烧杀魏大熏这般高手,却力有不逮,不过足以震慑敌手。 “哎哟,着了着了!”魏大熏松开殷立的脖子,披着火焰乱蹦乱跳,慌乱之极,也狼狈之极,此时也不顾邦交了,破口大骂:“臭小子,你居然扮猪吃老虎,老子杀了你这畜生!哎哟,烧死我了,烧死我了,快住手!给我住手!” 眼见情况不妙,殷羽臣跳入院子,薅住殷立的胳膊。 然后急道:“混小子,还不赶紧闭眼,把火收了!” 殷立听喊,赶忙闭目,投射出去的黑火也瞬即熄灭。 魏大熏身上的火虽然没了,可全身多处烧伤,疼痛依旧,他狼狈不堪的使劲搓揉,待疼痛稍缓,勉强的朝殷羽臣拱了拱手,冷道:“侯爷一门真是一代强过一代,本世子瞎了狗眼,愣没瞧出来,既然胜负已定,我也没脸继续讨饶了,这就告辞!” 说完,招呼四名随从,气冲冲的直奔府门。 殷羽臣怕因此结仇,追出府门,拦下解释。 “世子且慢,刚才的比斗算不得数,你可别往心里去呀。其实呢,世子携带聘礼前来求亲,老朽理应允准,只是你来的不是时候,现今国子监应考在即,星月还要赶往帝都赴考,此时她出了嫁,要不再等三年,三年后你再来。” “三年?那好,我就等三年。” 魏大熏脸露喜色,拱手离去。 殷羽臣杵在门前,苦苦自语:“我若不许三年之期,恐他不甘,引兵挑衅,那时当如何应对?哎,如今只能寄希望于立儿了,望他勤修苦练,三年后或有转机。” 第十六章 分赃 初试身手,以奇制胜,当的一鸣惊人。 但殷立却无喜色,反而捂住眼睛喊疼。 原来这瞳术御敌,也要承受反噬之苦。 “你也知道疼,给我看看。” 殷羽臣扒开殷立的手,看见他眼皮红肿,方才松下口气,继续道:“这就是滥用双瞳赤金睛的后果,你以为黑渊之火随随便便就可以使的,这火既能杀人,也会反噬,今明两天你会短暂失明,你就自个儿受着吧。” 这时,典成、楚长风、典星月均缓步近前。 典成和楚长风互望一眼,脸上都堆满疑问。 典成问:“双瞳赤金睛是高级战技,不到牧星境修习不得,你是如何做到的?” 楚长风道:“先别问这个,这瞳术五百年前就失窃了,我想知道你从哪里学得?” 殷立一边擦眼一边回道:“我猜五百年前偷我们功法的贼让猪爷爷吃了,因为双瞳赤金睛的功法就在猪爷爷那里,它把我带到陨镜世界,教我修炼,还传我功法,有它从旁疏导,我才学会,这事我在回府那天就跟爷爷和娘说过,只是她们不肯相信罢了。” 楚长风大喜:“这事竟是这样!功法呢,你可曾带出来?” 殷立忍疼摇头:“我原本想带来着,可是猪爷爷不准。” 殷羽臣想了想,插口说道:“它不准就对了,双瞳赤金睛是先祖殷昌在猪幼蝶的瞳力协助下编创而成,这套功法其实也倾注了猪幼蝶的心血,它必是见我殷地势微,没有能力保护功法,这才把卷抽留在身边。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不怕人偷了,功法既然在我殷墟古墓,日后再慢慢图取吧。” 典成和楚长风点点头:“这样也好。” …… 在他们说话之际,典星月站在旁边,看着殷立。 看着这个从小到大喜欢捉弄她的小冤家,适才出场相护,他也不忘在言语上来一段捉弄的桥段。典星月感激殷立所做的一切,她撕下衣角,递到殷立的手上,说道:“谢你护我,把眼蒙上,不要揉,免得把眼揉坏了。” 殷立接过布条,一边蒙眼一边道:“我才没有护你呢。” 典星月眉头微挤,犯了一下蒙,问:“你什么意思?” 殷立道:“那大黑痣太目中无人了,我只想教训他。” 典星月眉头微皱,心情急转而下:“哦,是这样啊。” 两人话声刚落,殷羽臣慈祥老迈的脸忽然拉得比马脸还长,轻哼一声,训斥殷立:“你好大的口气,那个魏大熏只是一时大意,他要是不轻敌,你早被他打趴下了,还想教训他,人家教训你还差不多。我问你,魏大熏带来的聘礼是不是你动的手脚?” 殷立捞捞头,干笑道。 “爷爷看出来了。” 殷羽臣瞄了一眼偏殿里的一桌酒菜,说道:“这偏殿里的酒菜是你拿来支开魏大熏四个随从用的吧,我一看就看出是你捣的鬼,那四个随从一直看着四口箱子,你不拿酒菜相诱,他们能离开吗。你这混小子越大越不像话,这事也敢动手脚,没让魏大熏察觉还好,这要有个万一,你就给我闯大祸了!” 殷立心虚的后退两步:“孙儿知错了。” 殷羽臣稍压火气,问:“聘礼呢?” 其实,殷立支开那四个随从之后,就到议事殿搅局去了,负责偷聘礼的是典皓和楚文怀几人,他也不知道聘礼在哪儿,于是只得拉开嗓子喊典皓和楚文怀的名字。 典皓等人听喊,抬着几口木箱,嬉嬉笑笑的从回廊暗处走出。 楚长风和典成见状,也训斥儿子胡闹,训完后顿即陷入狂喜。 典皓几人抬出来的木箱里,装的全是珍宝,即使金银玉器这样的俗物,都带着仙韵和灵气,最珍贵的炼气丹也一颗不少。这样的大丰收换成谁都免不得两眼放光,此时若非殷羽臣在场,典成和楚长风早就伸手疯抢了。 殷羽臣轻咳一声:“窃取之物,两位卿家认为应当如何处置啊?” 楚长风笑道:“侯爷,您这话不对,这些本来就是送给咱们的。” 典成稍作思索,也道:“臣下认为,侯爷不应该用个‘窃’字,他魏国公欺我殷地弱小,收购我方药材,常常欺行霸市压榨我方,他才是真正的窃贼,今天拿他一点东西也是应该的。何况魏大熏逼婚太甚,以势压人,孩子们动点手脚帮我们解困,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既是无意行窃,那就不算偷,不如就赏给孩子们吧,权当是奖励了。” 殷羽臣点点头,羞愧着叹道:“那好吧。” 其实,炼气丹这样的珍宝,谁不想要呢。 大家都想分赃,便努力的编织借口。 五颗炼气丹,殷立晋升到二品元气,只取了一颗,剩下四颗均匀的摊分给了典成和楚长风两家。至于其他器件宝物,该分的分,该拿的拿,顷刻分完。 …… 当晚殷立服下炼气丹,盘坐一夜。 次日蜕去元气,晋升到三品罡气。 这三品罡气是炼气境的最高品级,想从炼气境晋升到聚力境就不是药物能够辅助完成的,殷立需要凭自己的努力修炼出足够多的罡气,才能够化气为力,晋升有望。 两天过后,殷立的视力恢复正常。 仔细看,瞳孔边缘褪色,看着像个包裹瞳孔的红圈。 这红圈显得眼睛格外精神,给俊俏的脸添上几分魅色。 …… 这日晚上,殷羽臣把殷立和典星月招来侯府后院。 南阳侯府是依山修建的,后院背靠山壁,山壁凿有山洞,山洞外面置有一扇玄铁大门,门外时时刻刻有十人看守,这里便是侯府宝库。殷羽臣领着殷立和典星月来到宝库门前,令府卫打开大门。 三人进入宝库,里面是三室一厅。 三个洞室,一个是金库,一个是兵器库,一个是战技阁。 大厅没有物件,撑着四根巨大石柱,常年点着长明灯。 在大厅正前方开有一个小洞口,洞口闭着一扇玄铁门。 殷立知道门内是五头二阶魔兽甲武狮,平时养在大厅。 殷羽臣走到大厅中央,说道:“得炼气丹的辅助,你们已经是身聚三品罡气的修士了,不得不说这是你们的造化。可是炼了力气,没有战技,也只是徒有虚表,所以打从今天起,你们就在这里习练武灵战技,闭关修炼,为期一月。” 殷立和典星月互望一眼,均点头应是。 殷羽臣指向战技阁,又道:“武灵战技乃国之根本,大多数都在帝都,事实上公侯属地并没有掌握多少战技,每家积攒也不过几卷而已,存有高级战技的更只有两三家,而我殷地除了双瞳赤金睛之外,其他的虽然都是些微末小技,却也价值非凡,你们千万不可小觑,低级战技运用得当,一样可以以下克上。好了,话我就说这么多了,想练什么,该怎么练,你们自己把握。” 说完,负手转身,走到门口。 然后令人放出来一头甲武狮。 这狮子体大如牛,颈毛怒展,瞪着一双碧光闪闪的眼睛,异常恐怖。除了普通狮子该有的体征之外,此狮还背长甲片,头生晶盔,从整体上看,就像披了一件盔甲似的,威风之极。这甲武狮一蹦出来,就低哼着一步一步朝殷立和典星月逼来。 殷立吓了一跳,连连退步:“哎啊,狮子!” 殷羽臣站在门口瞅着:“慌什么,甲武狮善武,有招有式,就连六合缥缈掌都融合了不少它的动作和步伐,拿它给你们喂招再合适不过。” 殷立趴在石柱后面,看着甲武狮淌着口水渐渐逼近,不由得直冒冷汗,朝爷爷喊:“这下要命了,二阶魔兽相当于一品大乘师,拿它给我们喂招太过了,太过了!它非得把我们吃了不可。” “你就这点出息么,打不过,你不知道跑吗!” 殷羽臣挥袖转身,懒得管他了,令人关上洞门,自顾离去。 第十七章 宝库练技 那甲武狮好像对殷羽臣颇为忌惮,他站在门口,此狮便只龇牙示威,不敢发起攻击。此时关了洞门,殷羽臣从视线里消失,这头狮子立时扬起脖子朝天狂吼,后足一蹬,横空扑来。 典星月躲得快,三两步闪进战技阁,躲在柜后。 实际上,殷立也不慢,企图跑到兵器库抄家伙。 两人一躲一动之间,可以看出,殷立最具灵猾。 甲武狮是二阶魔兽,单凭她们俩是无论如何也打不过的,但要是抄了刀剑棍棒,起码在狮子扑来时,能够抵挡几招。可是,甲武狮并非一般猛兽,它有一定的判断和思考能力,在它看来,典星月文文静静好对付,而殷立却要去抄家伙,显然是个刺儿头,如此一来,它便只追击殷立,不给他抄家伙的机会。 殷立跑到兵器库门前,扭头回看,吓得脸色惨白。 甲武狮横空跃起,右爪捣出,却是冲他扑击过来。 “我的娘耶!” 殷立不及细想,条件反射往左一滚。 生死瞬息之际,他不得不舍弃抄家伙的念头,倘若执意不往左闪,右肩必让甲武狮的爪子卸下来不可。虽说避开了致命一击,他却没敢松懈,挺身而起,拍拍屁股就围着四根巨柱奔跑。 而甲武狮奋蹄追击,丝毫不给他停步歇息的机会。 殷立边跑边喊:“娘的,怎么只追我,不追你!” “侯爷这么做也是为了我们好,你先顶一会儿,我找个功法记一记,等我记熟了就来换你。”典星月从书柜后面出来,将柜子里的战技匆匆过目一遍,想来想去,觉得还是按部就班,先打好基础,于是挑了《六合缥缈拳》熟记。 待她记熟,殷立已被甲武狮追得两眼翻白,满嘴吐沫了。 这是力竭气衰的症状,严格来说是临死前的痛苦挣扎。 幸好大厅有四根巨柱可稍作掩护,否则殷立早也死了。 典星月道:“哎啊,你你你,你挺不住了,怎么不叫我?” 殷立翻着白眼恼道:“我喊你半天了,你根本不搭理我。” “啊?你喊我了吗?对不起,我太投入了,耳朵就不好使了,你快过来歇歇,我来换你。”典星月一个跨步迈去,探手薅住狮尾,甲武狮反应极具灵敏,扭头咬来,典星月撒手松开狮尾,往后翻了两个筋斗,成功替换了殷立。 她的目的仅此而已,可没傻到要跟甲武狮硬拼。 这宝库里面的大厅足够宽敞,她也是一味的跑。 不过,逃命之余,默念着所记功法,逐一练习。 《六合缥缈掌》以灵敏快捷为纲,乃武灵战技的根基,所以这不仅仅是一套掌法,也有相匹配的步法。她依照功法的指示提气走步,竟走得有章有法,依托着大厅的四根巨柱做掩,倒把甲武狮追得气喘吁吁了。 她越走越顺,下脚就越来越轻盈飘逸。 一时高兴,依照功法回过身拍出一掌。 虽然拳弱,没个卵用,就权当练习了。 拍完就往石柱后面躲,搅得甲武狮火冒三丈。 说来甲武狮是二阶魔兽,灵敏异常,相当于一品大乘师,没道理追完殷立,又追典星月,始终追不上。其实以它的速度和力量而言,倘若在寻常地方,不出一分钟就能把殷立和典星月撕碎了;可偏偏这儿是侯府宝库,宝库里有这四根巨大的石柱,每根石柱足有一间卧室般大小,其上两米又是石柱的筑基石台。 有了筑基石台,就给殷立和典星月提供了躲避的条件。 她们二人依靠四根石柱上蹦下跳,左窜右闪,甲武狮根本就拿她们没辙。 典星月很清楚,初试功法颇见其妙,可要熟练运用却非朝夕之功。不过,有甲武狮追逐喂招,在生死之间练习功法,确实容易领会,相信有了这条捷径,十天半月纵无大成,也有小成。 …… 殷立给典星月替换下来之后,先爬到远处歇息一会儿。 等气力稍复,软趴趴的走进战技阁,环目扫了一扫。战技阁里面有三个书架,前面搁的是殷史医书,后面这个书架才是战技,所有战技都严丝合缝的装在精美的铜盒子里,生怕染上一丝灰尘,可见战技的珍贵。 说到战技,就不得不说明一下它的品级。 且先抛开基础战技《六合缥缈拳》不说。 众所周知,世间战技分低中高三种等级。 除此之外,也分主流战技和非主流战技。 主流指的是,水火风雷四种常见的战技,这种战技即使是低级的,作用也非同小可;至于其他战技均称作非主流,这些战技低级的大多可有可无,高级的几近淫巧和变态,极难学得,因此为世人所追逐。 这战技阁共计五卷战技,两卷主流,三卷非主流。 主流分别是风技和火技,叫《风壕》和《炎龙斩》。 风壕属于低级风技,是一种风盾式防御技能,可用来抵消敌人的攻击,修为越高,抵御攻击的力度就越强,这种战技功法确实不错。 炎龙斩则属于中级火技,是一种刀法,仅砍字诀、削字诀、拖字诀三式而已,刀气化作一条炎龙爆延十数米,每一式都是气之所运,力之所及的全力一击,修为越高,威力越强,只可惜这般好战技却是个残本。 至于三个非主流,除了基础战技六合缥缈掌,余下两个都是低级的,分别是《狸子十三剑》和《十字追魂枪》,这两个战技对资质欠佳的武灵卫来说是宝贝,可殷立在修炼上已攀高顶,这些微末的小技根本满足不了他。 殷立看着这些卷抽,逐一翻了翻,不禁泄气。 于是摇头:“哎,没法选择,只能是它了。” 盘坐在地,抓起六合缥缈掌细读起来。 如此看了两遍,细细回悟,用心记牢。 之后倦意袭来,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他不是有意要睡的,只因实在太累,适才为了躲避甲武狮,他耗尽体力,一条命只剩下了半条,虽说力气恢复了一些,可手脚像遭人棒打过似的酸疼无比,全身上下疲劳到了极点,故而这一睡下就鼾声不止,魂归梦游。 第十八章 涂药 也不知睡去多久,醒来发现甲武狮趴在柱下舔爪子,大厅极是安静。 殷立脑子轰鸣作响,心呼:“糟糕了!星……星月姐!” 当即慌了神,弹跳起来,展眼游望,搜寻典星月的踪迹。 一瞥眼,看见筑基石台盘坐着一袭丽影,这才大气长舒。 只不过,定睛细看,察觉有鲜血从筑基石台滴落下来,不用猜也知道典星月必是受伤了。他躲开甲武狮,绕到石柱下,纵上筑基石台,瞅见典星月脸色苍白,背部有近一尺的爪伤。 “你……你这是流了多少血!” 殷立傻傻愣愣看着,脱口说道。 “这点伤还死不了。” 典星月嘴角轻抿,笑里都带着疼痛。 “这回我可没捉弄你,我是太累,不小心睡着了,我说你这人真逗,挺不住就该拉开嗓门使劲喊我,你说你逞什么能?哦我明白了,我在你眼里一直都是废物,废物嘛就该吃了睡、睡了吃是不是。好了,我不跟你计较,来,让我看看你的伤。”在典星月面前,殷立说话的风格总是这般奇特。 事实上,他自我嘲弄,并不是发牢骚。 从小到大,不论是大人还是同龄玩伴,看他的眼神不是鄙视就是怜悯,他已经习以为常了,又何来牢骚。在此之前,典星月从来都不主动跟他说话,却总爱拿悲怜的目光看他,殷立也习惯了,以为典星月瞧不起他,不想跟他同室操练,故才如此一说。 他蹲下身子,想查看典星月背部伤口。 典星月扭动酥肩不让他看,说道:“你就不能好好说话,我什么时候拿你当废物了,你又不是我,怎么就随随便便下这种断言。我不喊你,又不是因为这个,先前你脱力了我才来替换你,我以为你跟我置气,故意睡的,所以我才没喊你。” “你说归说,别动,让我给你包扎伤口。” 殷立大大咧咧的往她身边凑,伸手摸她伤口。 典星月扒开他手,指向宝库玄铁门:“别碰,你又不是神仙,没药你能治好我吗,刚刚府卫从门窗里给我递进来一瓶回阳丹,你去帮我取来。哦对了,你最好动作快些,甲武狮脱力有一会儿了,我怕它歇息好了,又来攻击我们。” 殷立应声说好,奔去门边取来丹药。 然后撕开典星月的背衣,捏碎丹药。 最后小心翼翼的将药粉涂在伤口上。 这男女共处一室,本就干柴烈火,何况让人撕衣涂药,把个白嫩的肌肤展露人前,典星月咬牙忍受着,她不反感,却很难过。自打记事时起,她的身子就没让人碰过,而此时却让殷立看了又看,碰了又碰,多年的操守顷刻间破碎,她怎能不为此难过。 好在是殷立帮她涂药,这要换成别人,她是临死也不肯的。 虽说不反感,却也少女羞涩,闭目脸红是免不了的。 殷立涂完药粉,见典星月锁着眉头,咬着压根,心里就有些不快了,说道:“你别咬牙,我知道谁也碰不得你,何况是我,这不是逼得没办法了吗,我不帮你涂药,还有谁能帮你,我可没想真碰你。” “我又没说你碰不得我,三年前你偷看……偷看……,我都忍了,这又算得什么。”典星月勾着头,脸上充血,红如炭火。 “喂,这话得说明白了,偷看你洗澡的不是我,我都给你解释好多遍了,你怎么就是不信。”殷立听她旧事重提,心里激荡不安,一本正经解释起来。 “行了,不用跟我解释这么多,我都说我忍了。” 典星月不愿再提如此怪异的话题,索性罢手叫停。 然后歪歪倒倒爬起,坐去一旁,安静的养精蓄锐。 此时的她就像一朵绽放的雪花,既孤傲又冷淡。 被甲武狮追击两个时辰,她需要尽快恢复体力。 …… 殷立只道她故意冷落自己,只觉无趣。 于是鼻子轻哼一声,坐去相反的地方。 大厅的紧张气氛并没有因两人的说话变得宽松,甲武狮趴在筑基石台下,看似慵懒无力,两只碧光闪闪的眼睛却凶狠的瞪着殷立和典星月。殷立知道甲武狮随时都有可能发起攻击,他时时刻刻戒备着,就等着它恢复元气。 隔了一会儿,这狮子突然站起,低吭一声。 殷立见状,倏地起身,两手探出做防守状。 哪知甲武狮并没打算攻击她们,而是绕着石柱转了半圈,舔起地上的鲜血来。这是典星月受伤后滴落在地面上的一滩血迹,血尚未凝固,片刻就让这狮子舔舐干净了。 殷立喃喃说道:“糟糕,它准是饿了。” 他清楚,魔狮凶恶,袭人猎物是天性。 所以此前甲武狮的攻击乃属天性而已。 可此时就不同了,这魔狮嘴馋肚饿,倘若发起攻击,势必更加凶残。 眼瞅着甲武狮舔干地上的血迹,左奔右走变得越发狂躁,殷立瞥了一眼虚弱的典星月,不及多想,索性跳下石台虚晃一掌,把甲武狮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待得饿狮淌着口水扑来,他左突右跳,闪去对面石柱。 果然,跟他设想的一样,饿狮捕食比此前更具危害。 尽管有石柱做掩,殷立仍处在险象环生的境地之中。 不管殷立围着石柱上蹦下跳,还是左躲右闪,一人一狮始终相隔不到一米之距,而且距离正一寸一寸的拉近。 殷立急喊:“星月姐,你得小心,这狮子饿疯了!” 典星月想去支援,偏又手脚不争气,使不出劲,只得说道:“六合缥缈掌你可都记熟了?你要是记熟了,就依此练习,自然能躲开甲武狮的攻击。在生死之间练功,更能熟练招式,这是侯爷的初衷,我们不可辜负了他一番好意。” “这还用你说,我已经在练了。” 殷立每跑一步,都照办功法,脚步虽然轻盈不少,但始终没法拉开与甲武狮的距离。这回可不比甲武狮袭击典星月,它饿着肚子,倾力追击,殷立能够勉强保持住距离就已经是极限了。 不过,殷立的脑瓜子灵活,善会活学活用。 他的每一步,都是对战技功法的一寸理解。 如此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脚下便越走越顺。 虽说甲武狮追击在后,爪子捣来,每现惨象,但他飘步如舞,却又总是能够依靠功法躲闪,渐渐的他就淡忘生死了。 等到典星月恢复些体力,支援于他,场上情形顿时翻转。 两人一虚一实打配合,游斗甲武狮,竟能勉强支撑了。 如此两人一狮彼此消耗,体力尽时,又各投歇处。 天亮时分,宝库外的府卫打开小门窗,投进来半头猪肉,甲武狮叼起猪肉趴去一旁啃食起来。过一会儿,府卫又塞进来一篮饭菜,供殷立和典星月吃食。 第十九章 出关 此后半月,宝库的情形并无变化。 两人一狮不分日夜,搏斗着生死。 初时,那甲武狮凭着凶残的本性,发动一轮又一轮的攻击,可是连日的追击,没个卵用,后来身心疲倦,生了懒意,索性趴在一旁不愿逞凶了。 这么一来形式就发生了逆转。 殷立和典星月经过数日的习练,对战技功法有了更深的领悟,出掌走步越发得心应手,见甲武狮不再主动攻击,她们壮着胆子上前挑衅,非要逼它出手不可。随着两人的敏捷度提高,掌力渐长,半月下来竟慢慢的与甲武狮打成了平手。 其实平手也只是能攻能守,不再一味的逃命。 每次一场打斗下来,两人多多少少都会带伤。 而甲武狮皮坚肉厚,从始至终都没受到伤害。 可不管怎么说,六合缥缈掌算是熟练到家了。 于是,两人又到战技阁挑选可练的功法,余下四卷功法,两卷非主流的低级功法都不入她们二人法眼,典星月抄起低级风技《风壕》默记,殷立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醉心于那卷残缺不全的《炎龙斩》。 典星月不解,问:“你真要逞强学这个?” 她这么问,是出于关心,并非没有道理。 修习武灵战技绝非想象的那么简单,战技之所以分成低中高三等,是因为与武灵卫的修为境界相匹配。大乘境以下只能练习低级战技;而中级则需要大乘境这般修为方能修习;至于高级战技除了修炼者晋升到牧星境之外,更需资质和机缘才能挺过神识授法。 也就是说,战技的三种品级与武灵卫的修为一一匹配。 倘若修为不到,逞强修习,轻则走火入魔,重则丧命。 再说,殷立喜获双瞳赤金睛,那也是猪幼蝶的疏导之功,因为赤金睛的功法原本就源自猪幼蝶,有它暗暗疏导,焉能不成。所以,殷立以低等修为触及高等战技,并非他比神仙还神,而是一场造化。 此时,看见殷立想修习炎龙斩,典星月焉能不予提醒。 “这是残卷,练练应该没事。”殷立晃了晃手中卷抽。 “哦是残卷吗,既是残卷,练了也是白费功夫,我们俩还不如同练风壕,这功法练好了,将来遭遇强敌,还能安身保命。”典星月把手中卷抽递去给他,想让他先学先练。 殷立没有接那卷抽,笑道:“你说人这一生要记的东西有多少,忘记的东西又有多少?我认为感兴趣的才能好好记住,不感兴趣的说不得片刻就忘记了,你看我手上这卷炎龙斩,虽然是残卷,学了不一定有用,可我学它可以提早接触中级战技,这对我以后的修习必有帮助,这便是兴趣,至于你手上这卷,我就不感兴趣了,你还是自己练吧。” 他这话说得一套一套的,既像打趣,又像挖苦。 典星月听着有些不适,持卷之手不由紧了一紧。 但转念间,又轻颤嘴角,忍不住挂起一丝笑意。 她觉着殷立能说出打趣的话来,说明跟她亲近。 再者,她不是听不出来,殷立的话说的很有道理。 以往典星月跟殷立见面多,说话少,但经过这半月的朝夕相处,她认识了一个全新的殷立,于是隐隐感觉,殷立的思维与众不同,或许这就是他修为精进的原因,或许不久的将来他会成长为一颗璀璨的明星。 当下,两人各执一卷,安静的默记,各不骚扰。 ……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眨眼的功夫,一月就过去了。 在此期间,殷立和典星月相继长了一岁。 余下的半个月里,两人一个醉心风技,一个强练火技,领悟颇快,但一直掌握不住诀窍,实际的进展真是缓慢到家了。其实,进展缓慢是正常现象,此番修习的战技绝不是六合缥缈拳这样的基础战技可以比拟的。 六合缥缈拳练的是掌法步法,提炼反应和敏捷。 而风壕和炎龙斩自带属性,需气海经脉的协调。 比如风壕,乃聚气而成,体内之气该怎么催运,什么时候该缓,什么时候该疾,又该游走那条经脉,这些都有极为严苛的要求,出不得一厘一毫的差错。至于炎龙斩,与风壕的练习有异曲同工之妙,甚至更为繁杂和艰深。 总之,半月下来,典星月只学会唤风,始终没法凝聚成盾。 虽然看似进展缓慢,实际比一般人快,这速度实属难得了。 殷立这头就不尽人意了,他练的是残卷,加上所练又是中级战技,裹足不前也是正常的。不过,半月的修习,他提气运火虽不见成效,但体内经脉却经受住无数次炙烤,经脉因炙烤而扩张,为日后修习战技铺平了道路,这正是殷立所求。 两人苦练一月,出关之日很是邋遢。 典星月素爱干净,都免不得体脏衣破。 殷立习练火技,衣烘焦了,更显脏臭。 殷羽臣令婢女给她们准备好热水,令其回房洗澡换衣。 之后把她们招到议事殿,典成和楚长风都在殿内候着。 殷立和典星月站在大殿中央,感觉气氛森严,不由面面相觑。 大殿稍静片刻,殷羽臣、典成、楚长风以目传意,似是暗暗做着决定。 殷羽臣道:“这一个月,想必你们学有所成,也该放你们出去历练历练了,国子监每三年会考一次,再过两月又该到考核的时候了,此去帝都太昌遥遥万里,以免错过参考的日期,你们明天就提早上路吧,想带些什么,可以准备准备。” 殷立兴奋着道:“去帝都太昌,太好了!” 典星月皱了皱眉头,却道:“这么快么?” 对于一个鲜少走出闺门的少女来说,乍然让她离家离乡,心里自然是胆怯和不舍的,虽然她向往国子监,渴望炼取更高的修为,但也难掩恋家之情,况且此去帝都太昌不过一月路程,提前一个月确实早了些。 知女莫若父,女儿的心思做父亲岂能不察。 典成道:“人往高处走,你可不能恋家。” 殷羽臣眯了眯满是皱纹的眼睛,也微微笑道。 “是啊,国子监是我日向帝国最高学府,被录取的都是资质卓越的年轻才俊,一般的武灵卫连参考的资格都没有,所以你们既然去了,心也要跟着去,不能总是想着家里。还有星月,国子监的考核极其严苛,凡参考者不得超过二十岁,你今年要迈十八岁了,倘若错过这次会考,你就再没机会进入国子监听课授法了,其实提前一个月上路,只为以防万一,就怕你们途中耽搁。” 典星月微微躬身:“星月明白了。” 殷羽臣点点头,抄起桌面一个卷抽走去交给典星月,说道:“到国子监需各封国属地的拜帖才能顺利报道,这便是拜帖了,里面有我的印章,你行事稳重,我便把它交给你了,收好切勿遗失。” 典星月双手奉接,小心翼翼的塞进衣袖。 之后典成又稍作嘱咐,方才准她们离开。 当晚,殷立也没忘去古墓与娘亲辞个别。 次日清晨,殷立和典星月到兵器库各寻了一把兵器防身。 殷羽臣、典成、楚长风等携一家大小将她们送出南阳城。 第二十章 遗忘森林 殷地南边是燕国,北上是魏国,三邦接壤。 而此去帝都太昌需要途经魏国,才能抵达。 魏国封畿十万平方公里,极为辽阔。 典星月恐惧大黑痣魏大熏,以免招摇,提议绕路而行,故两人鞭虎疾驰,深入魏境,便逢山过山,遇村绕村,尽量不往人多的地方奔袭。如此双骑疾驰走了两天,这日穿进一方幽暗森林。 这林子叫作遗忘森林,阴暗森邃,有方圆百里之巨。 魏地虽然辽阔,但是东来西往别无途经,唯通此路。 因遗忘森林有猛兽和土匪出没,路人结伴方敢同行。 殷立二人不知因由,闯入遗忘森林。 可走了没多久,便觉有些不对劲了。 她们察觉身后时有响声,等回头看时,几只鬼魅般的身影唰的一下消失不见了。这时,从密林深处刮来一卷阴风,令人不禁毛骨悚然,这是魔兽还是人? 两人把不准,没敢轻举妄动。 殷立道:“我怎么觉得像是歹人?这儿晦不见光,不宜久留,赶紧走。” 典星月点头应道:“嗯,那就快走吧。” 当下两人快虎加鞭,沿着泥道一路狂奔。 两头虎纵如捕食,前蹄后蹄同起同落,让人看见都觉似经驯兽师同期操练,是以奋蹄疾驰,也绝无参差。跨骑驰骋之际,耳畔风劲,两旁林木快速倒退,这是二人自离家以来第一次全速奔行,可谓快意之极。 奔过一段,轰隆一声,前行的道路突然崩塌。 两头虎脚踩虚空,随同崩塌的道路掉了下去。 殷立和典星月敏捷,拧起包裹借力跳上树枝。 栖身树枝,投目下看,这崩塌的道路竟是个陷阱巨坑,深达十余米,坑底插满了钢刀竹刺,两头髯公虎掉落下去,立时给钢刀竹刺插成了血窟窿。与此同时,从不知明处悄悄射来两支冰箭。 嗖嗖! 箭光森然,像两道霹雳电光,让人不寒而栗。 “快闪!”殷立推开典星月,同时借力后跃。 得亏闪得快,两支箭从她们耳边飒过,当真惊险之极。 二人从树上跳下,殷立拔刀,典星月挺剑,双双戒备。 可是前后左右四个方向,却又找不着半只人影。 殷立纳闷着道:“怎么可能呢,看不懂了。” 典星月问道:“哪里看不懂,什么意思?” 殷立道:“有些武灵卫修为不精,不受待见,落草为寇我是听过的,我也猜到咱路上准会遇到这事,可土匪强盗打家截道无非图财,我看这伙鬼鬼祟祟的家伙不像图财的,否则他们也不会挖坑下套,活生生的扎死两头髯公虎,谁不知道髯公虎值钱,拉到市面上买,一头价值一千金币。” 典星月点点头:“嗯,好像是蹊跷的很。” 殷立眼珠转了转,提步就跑:“跟着我!” 典星月收剑跟上:“你怎么尽往乱石密草里扎?” 殷立一边猛钻草丛倾力奔跑,一边扭头答道:“我小时候跟人打架,不等人家出手,我先打破他的鼻子,然后我就是这么甩开人家的。我看现在的情形跟小时候没什么两样,敌暗我明,不知虚实,那泥巴路又没遮没掩的,不往草丛里钻,那就只能等死。” “你打的是我弟弟吧,你这人真是……?” 典星月心里不爽,打她弟弟,又在她面前数落过程。 绕是如此,脚步却不敢迟疑,始终与殷立保持一致。 尽管遗忘森林光线暗淡,但她们回头眺望,仍能清清楚楚看见后面人影穿梭,树摇草摆,不知道有多少人追赶她们?好在这片林子树茂草密,山石繁多,她们俩左奔一段,右跑一段,东绕一圈,西绕一圈,就这么一口气奔了二十余里,察觉身后没了动静,两人这才驻足歇脚。 殷立提议,先找个地方歇息,等天黑了再上路。 此地虚实不明,以免被贼人搜到,该当如此。 典星月深知这个道理,自然无有异议。 …… 两人瞄上一座矮山坡,摸索着走上前。 那山坡底下盘着很多树根,错综复杂。 在干枯的树根里掩着一个小山洞。 洞口隐秘,需得躬着身子才能进入。二人大喜,感叹天无绝人之路,可等她们钻进去之后,眼前一亮,这山洞很阔,却有十多人围坐篝火,还没等她们反应过来,肩头便被人架上了大刀。 原来殷立二人在洞外的动静,早被山洞里的人察觉。 这洞中之人极为敏感,伺去两个少年守在左右两侧。 当殷立和典星月进洞,立时就被两个少年架刀劫持。 不过,殷立和典星月已炼到三品罡气,这是炼气境的最高品级,一般赶赴幽都参考的学子极少能够达到这种境界。要知道,境界高了,修习的战技功法威力更大,更能灵活运用。因此,殷立和典星月虽然只掌握着基础战技六合缥缈掌,但她们的反应能力却要高过低品级的武灵卫。 由是,对方两人的修为明显弱些,对她们构不成威胁。 就在两柄大刀落肩的刹那间,殷立和典星月双双蹲下。 与此同时,两人又默契一致的同时出手,托住使刀人的手,把身一欺,端听砰砰两声,将耍刀的两名少年撞飞开去。山洞里的十多人见状,纷纷操械站起,想来个群起围攻。 殷立把背在背上的一口大刀,往地上一杵。 刀深深的插进地面,厚实沉重,铮铮作响。 那把刀足有他身板大小,看着都不觉瘆人。 事实上殷立刀法未成,胡乱砍几下也只是唬人。 他离家时挑选这口巨刀,主要是为修习炎龙斩。 没想到炎龙斩没学会,此时亮刀却能虚张声势。 “奶奶的,你们是什么人!拦路打劫,招子也不擦亮些!”殷立手搭刀柄,故作拔刀之势,这是他小时候就学会的唬人招数,他知道遭人围攻,只要手上操着家伙作攻击状,别人便不敢靠近。 他这招果然灵,山洞里人望刀悚惧,无一敢动。 “都把刀兵收下,她们俩不像歹人。”一名黑衣少年扬手罢战,而后上前一步,朝殷立和典星月拱手环抱,笑道:“在下宋大中,我们这一帮都是赶去帝都太昌应考的宋人,看二位的妆容当也是应考的学子吧,不知尊姓大名?” 第二十一章 协力同心 听到此人自报了来历,殷立和典星月不由大口舒气。 运目稍扫,这些宋人都身穿乌黑色软甲,颇有气韵。 “搞了半天,你们和林子里那伙贼人不是一伙的。”殷立收起大刀,扛在背上,抹了抹额上冷汗,朝在场诸人说道:“好吧,我叫殷立,她叫典星月,我们俩是殷人。” 听了他自报家门,这帮宋人眼睛都直了。 甚至有人惊呼:“什么!你们是殷人!” 也有人脱口:“这……这怎么可能呢?” “有什么不可能的,你们到底惊讶什么?”看到这些宋人的瞳孔骤然放大,用诡异且又不可置信的目光打量着他和典星月,就好像她们俩是一件供人观赏的玩物似的,殷立纳闷到了极点,委实不知他们在捣什么鬼? 宋大中脸带俏皮,轻轻打哈,坐回原处。 然后朝篝火边引手,招呼殷立二人坐下。 最后才压着嗓门笑道:“两位别见怪,我们就是觉得奇怪,这十多年每一届国子监应考,贵国不是缺席,就只有一人赴考,这事早就传成市井笑话了。当然,我这么说,不是有心笑话你们,我是觉着贵国今年能派出你们俩赴考,那么下一届必定能派得更多。” 这话不像是有恶意,可旁边的宋人们却在捧嘴偷笑。 殷立和典星月只觉受到了莫大羞辱,且不管你宋大中的话是针对性的侮辱,还是无心之言,总之拿殷地殷人说事就是不行。关乎尊严,殷立不得不环指宋人,应势反讥:“你们宋国封畿六万平方公里,人口百万,不也只来了十多个。” 宋大中道:“我们一起来的总共有四十八人。” 殷立左右顾望:“开玩笑,这哪有四十八人?” 典星月从进洞来,静静坐着一直没说话,此时插嘴:“或许有,但中了埋伏。” 殷立张大嘴巴,恍然道:“哦,原来是中了埋伏,可见赶赴帝都应考的大多都是滥竽充数的,倘若修炼扎实,四十八人一同上路,不至于中个埋伏就一溃即败,一次就死了三十人。这么说来,还是我们殷地实诚,派去应考的个个都是仙家高手。” 此话一出,如刀似剑,宋人们愤而站起。 “你说什么,有胆子你再说一遍!” “我宋人岂容你弹丸小国讥讽!” “……!” “嘘嘘,都小声点,别把贼人招来了,都坐下。”宋大中倒是好脾气,一直是副和颜善色的尊容,他先压制好己方人马,而后带着满脸歉意的朝殷立说道:“对不住,刚刚是我说错话了,冒犯在先,两位不要往心里去,总之有钱难买和气,我就当你刚才的话也是无心之言,好不好。既然你我双方都是赶赴帝都应考的,那么为今之计,咱得齐心协力,逃出这遗忘森林才好。” 对方既是大方道歉,殷立也不是小气之人。 当下拱手:“我不占你便宜,我也对不起了。” 双方措词委婉下来,诸人的脸色也随之和缓。 大家都清楚,栖身山洞绝非长久之计,该面对的迟早都要面对,此时尚无应敌对策,倘若因几句话就翻脸动粗,只会给大家招来杀身之祸。 典星月素来心细稳重,值此关头,更知协力的重要性,于是说道:“我俩一路走来,也险遭偷袭,可惜贼人躲在暗处,不肯现身,我们连他们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你们遇伏在先,可知这里是何情形?” 宋大中诧异着道:“你们当真不知吗?” 典星月微微点了一下头,算是回答了。 殷立补充道:“当然不知,怎么了?” 宋大中轻拍额头,说道:“对对,瞧我真是多此一问了,呵呵,你们要是知道遗忘森林的凶险,必不敢只有两人就敢乱闯,看来你们真是一无所知了,那我就简单的给你们说一下这里的情形。” …… 事实上,遗忘森林是匪类聚集之地,这是众所周知的。 这股匪类的实力并不算大,但善于掩藏,剿无可剿。 说来,山匪胆子也小,只劫百姓,很少招惹官兵修士。 宋大中跟殷立二人说的却非这伙匪类,而是一帮兵匪。 据宋大中所说,六年前,也不知道打从哪里聚来一伙散兵游勇,赶走了山匪,盘踞遗忘森林,贻害更甚。这些散兵游勇个个是练家子,极难对付,说来也怪,他们很少肆扰结伴的百姓,却专门剿杀抢虐过路的修士高手,尤其到国子监应考期间,这伙兵匪最是活跃,好像恨不能杀光应考的学子似的,令人匪夷所思。 此次国子监应考在即,各地都派出新晋学子赶赴帝都参考。 帝国十个封国属地,殷、燕、宋、吴、陈五国都要借道魏国。 而燕、吴、陈都是封畿十数万平方公里的大国,这三块封地每年应考的学子有百名之多,他们人多势众,结伴同行,当也不会有多少伤亡。只可惜,此三地的学子先行走了,宋大中一行没能跟别人结伴,只能硬着头皮闯入遗忘森林,哪知却遭劫数。 说到这个宋大中,其实算不得什么大人物。 此次派往帝都应考的宋人,全是平头百姓。 宋大中算是唯一一个带有宋室血脉的学子。 总之,当今宋室沉溺享乐,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出过像样的子弟了,倒是从宋室祖上繁衍下来的分支偶出人才,而宋大中便是其中之一,他家并不富裕,但由于他是宋室繁衍下来的血脉,故颇得众学子拥护,尊称他为公子爷。 身为领队,此番遭劫,他久困在此,苦无脱身之计。 时下面对殷立二人,他只能知无不言,盼求协力同心。 只是这信息量太少,殷立听罢,说道:“你说了就跟没说一样,谁都知道这片林子有匪贼,我也不管什么匪,总之是匪就没错,我只想知道跟你们交手的这伙王八蛋,他们的修为品级是什么?” 宋大中想了想,道:“应该都是聚力境。” 他话声刚落,旁边一个女子接口说道:“没错,我敢肯定都是聚力境,当时袭击我们的大概有二十人,使的也都是低级战技,如果他们品级不够,是打不赢我们的。我记得我还砍伤了一个人,那人他摸我屁股,还说要劫我回去玩玩,我气不过就猛砍狂砍。” 这女子名叫梅丽娜,与宋大中是青梅竹马。 她身材微胖,性格爽朗,说起话来像喇叭。 正因爽朗天真,有啥说啥,时常惹人大笑。 宋大中道:“什么摸啊玩的,说出来也不嫌丢人。” 梅丽娜笑道:“这有什么好丢人的,他又没摸着。” 其余宋人有的捧嘴偷笑,有的朝梅丽娜轻喊住嘴。 宋大中不自然的呵呵两声,跟殷立和典星月说道:“让两位见笑了。” 第二十二章 此匪非匪 殷立晃了晃手,笑道:“这会儿不是见笑的时候,其实她比你说的全面,这些信息很有用,如果这帮兵匪当真如此了得的话,那这事就耐人寻味了。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修炼达到聚力境的修士甘心落草为寇的。” 可不是,凡修炼到聚力境的,绝不耻于为匪为寇。 日向帝国各封地都有私设学堂,注重人才的培养。 即使资质欠佳者,不能进入国子监进修,但只要在各封地学堂用心苦练,最终也能脱颖而出,成为各国宗室的府卫抑或巩固城池的城卫,从此告别务农,吃上军饷。从修为品级来断,炼气境者为兵,而修炼达到聚力境的通常为将, 如果说当兵的不满现状,落草为寇,那还说得过去。 可是为将者,逍遥一方,岂甘蜗居深山,拦路打劫。 所以偶有两个例外,尚还说得过去,但遗忘森林所聚乃是一窝,这就不正常了。 宋大中琢磨出端倪,说道:“确实耐人寻味,那依你之见这伙兵匪是何来历?” 殷立摇摇头,苦苦一笑,其实他只是把目光聚焦在“聚力境”这个疑点,然后依据疑点论事,说实在的他也猜不透这伙兵匪的来历。不过,摇头苦笑之余,稍作冥思,一道灵光突然射进了殷立的脑子里,他想起宋大中说国子监应考期间,这伙兵匪最是活跃,为何? 想到此节,殷立以拳击掌:“难怪,我明白了!” 这话一出,全场为之一静,所有人都投来目光。 宋大中喜问:“你想明白了么?快说来听听。” 殷立没有急于回答,把脸转向典星月,笑道:“我估计你又要见到大黑痣了。” 典星月眉头微蹙,手指暗暗捏动衣角,厌道:“这时候我没心思听你开玩笑。” 殷立敛笑正色,一本正经说道:“我可没跟你开玩笑,你想啊,既然我们已经想到聚力境的高手不会轻易为匪为寇,那么盘踞在遗忘森林里的兵匪就不该个个都是聚力高手,唯一的解释,这些匪徒就是魏国公安插在这里的杀手,那大黑痣是魏国属地的世子,他未必不知道你到了魏境,说不定这时候他正在外面搜你呢。” 听他这么一说,典星月心境激荡,惴惴不安起来。 自打上回魏大熏求婚一事之后,她便受到了惊吓。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每每想起魏大熏的脸,她就觉得作呕。 此时殷立的话,令她再难守静,心里的不安更像一块飞石,在她平静淡雅的脸上荡起一圈圈的波纹。她怔了一下,试图撇开魏大熏与兵匪的关系,于是说道:“你说是魏国公安插的杀手,你有什么根据?” 殷立盯着篝火,目光一邃,便将自己的猜测简单的说了一遍。 他依据宋大中的话,加上人人尽知的天下大势来印证猜测。 众所周知,日向帝国以天子为尊,天子势强,封国属地均都安分,但这几十年,天子势微,各封国由此生乱,摩擦不断,大有相互压制唯我称雄的趋势。正因如此,殷立推断,魏国公或许正是利用遗忘森林这条通往帝都的必经之路,安排兵勇扮作匪徒,以此剿杀殷、燕、宋、吴、蜀五国的应考学子,达到消灭五国属地的新生力量。 况且在魏境,只有魏国公有绝对的能力调遣这么多聚力高手扮匪扮贼。 山洞众人听到殷立有力的分析,一个个震惊的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是又如何,大不了一死。” 典星月心田不禁一苦,她知道殷立的推断有理有据,天下之势原就是如此,魏国公向来又是制造事端的始作俑者,说他暗布杀手意图不轨,八成没有冤枉他。倘若魏大熏当真就在此间,倘若逃无可逃,那这趟情愿一死,也绝计不能落入魏大熏的手中。 她不怕死,就怕殷立厄运难逃,随她而去。 不管怎么说,殷立是少主,不能客死异乡。 况且她虚长一岁,于公于私都该护好少主。 于是“死”字出口,立时淡淡雅雅的又道:“要是魏大熏真在这里,到时我就跟他说,我留下,让你走。”说时,从袖筒里拿出南阳侯殷羽臣的拜帖交给殷立:“你把拜帖收好,到了帝都太昌,你就自己参考吧。” 殷立把拜帖一推:“你说留下就留下吗,我可不答应。” 典星月心叹:“你能说出这话,也不枉我护你一场了。” 心叹之际,心意早决,把拜帖硬塞在了殷立手上。 殷立不肯要,又把拜帖塞回给她,锁着眉头说道:“这是我爷爷交给你保管的,我毛手毛脚的可不能拿,你也别跟我说死啊留的,想死哪有这么容易,我殷立跟王八蛋打架,从小就没输过。” 典星月抬头看他,嘴角点笑,目光一阵痴迷。 旁边的宋人看她迷人的样子,也是眼放光彩。 宋大中这边更是看痴了,痴得微张嘴巴,口水都快淌出来了。梅丽娜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醒神,而后呵呵干笑两声,朝殷立说道:“听殷公子的意思,好像有退敌的办法,你不妨说出来,让大家伙参详参详。” 殷立捞头干笑:“我也没什么办法,一字,打。” 旁边宋人闻言悚惧,一个个又是摇头又是晃头。 “开什么玩笑,打,就我们打得过吗。” “是啊,明知打不过还打,岂不找死。” “公子爷,咱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宋大中扬手打止,嘘了好几声,说道:“你说你们说个话怎么跟吃了枪药似的,你们就不怕把贼找来,尤其梅丽娜,你嗓门太大了,从现在开始,你得学会闭嘴。还有,什么叫明知打不过还打,假如遗忘森林是魏国公布设的陷阱,你们认为他能活着让我们离开,我估料这伙兵匪在出口设着埋伏呢,这场仗咱不想打也得打,到时能活一个是一个吧。” 殷立轻轻打哈:“死不了,按我说的打都能活。” 宋大中精神一振,颤声问道:“此话怎讲?” 第二十三章 一明一暗 殷立扫了一眼在场宋人,稍稍敛笑,说道。 “魏国公究竟暗布了多少人,我们是不清楚的,这些人隐藏暗处,咱们就是想拼命也够不着他们,所以咱要想法子把这伙兵匪招引出来,然后伺机突围,这么一来我就需要你们的配合。只是嘛,我怕你们多疑,不肯听我的。” 宋大中眼中尽闪着信任之光:“咦,殷公子不要这么说,咱们现在都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有什么多疑不多疑的,我刚说过,想逃出这鬼地方,咱得协力同心,你想要我们怎么配合你,你只管挑明了说。” 殷立且不答话,暗暗运功,然后把手掌缓缓伸了出去。 他稍稍催气,掌心立时现出一副微微发亮的墨色图案。 这符文图案如活物一般在掌心缓缓转动,正是大悲手。 众人望向他的手掌,只觉惊奇,却都不认得大悲手。 宋大中指着他的掌心,问:“殷公子,你这是……?” 殷立不急不缓说道:“诛杀兵匪,我得施展大悲手才行。” “什么,大悲手!”左右两边的宋人不约而同齐声惊呼。 在日向帝国,谁不知道大悲手的威名,这是血脉天赋,与生俱来,令人羡然。 众所周知,帝国十地,有五个封国具备天赋,魏室的《血目天眼》、燕室的《奔雷体》,齐室的《玄阴病体》、赵室的《离骚炎体》,还有殷室的《大悲手》,这些天赋带给各公室的不仅仅是荣耀,也是强悍的实力。 虽然说,殷地人稀地薄,常遭其他封国属地欺辱。 但大悲手的实力跟其他四大天赋相比,丝毫不让。 因为此术可以封印太虚境以下所有修士一半的修为,这简直就是一种近乎变泰的高级战技。而此时,殷立展示这一神技,说是大悲手,怎能不叫左右的宋人为之震惊。 宋大中怔了半晌,起身拱手:“原来殷公子是世子爷。” 殷立挥了挥手,自嘲:“什么世子爷,在我们殷地可没人拿我当回事,是个人都可以打骂我。”说到这儿,把手往典星月身上引了引,又道:“这不,连她都扇过我嘴巴,我都习惯了,你也用不着跟我客气。” 宋大中痴望着典星月,倒吸口气:“看不出典小姐也会打人。” 典星月脸上飞红,暗暗怪责殷立不该当着外人的面提起那事。 不过心里怪责,脸却不笑不怒,只道:“说你们的,别扯我。” 宋大中点点头,笑道:“对对对,你看我这张嘴,是我把话题扯远了,殷公子啊不,世子爷,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吧,既然你会使大悲手,那我就明白了,你想我们怎么配合你,你只管明说。” 殷立端正坐姿,不急不缓的把想法说了出来。 时下,局势不明,尚不知有多少人伏于暗处。 他建议出了山洞后,分作明暗两路向前推进。 殷立和典星月走在暗处,蓄势待发;宋大中带领己方人马走在明处,在不夸张的情况下,能闹出多大动静就闹出多大动静,以此吸引兵匪的注意力,只待兵匪们现身出来,殷立便偷施大悲手,将兵匪们的修为一一封印。 倘若得手,区区一伙兵匪便不足为惧了。 这法子虽好,可是左右两边的宋人由此生疑。 当即有人就说:“哈,让我们走在明处,还要闹出动静来,你不会想利用我们自己逃跑吧。世子爷,咱才刚刚认识,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我们可把不准,再说这人心隔肚皮,你可别怪我不信你。” 也有人道:“是啊,分什么明暗两路,要走就一起走。” 余下的宋人唯恐被人算计,均戒心悍重,点头应和。 殷立摊了摊手,说道:“看吧,我就说你们多疑,不会配合我。各位不妨试想一下,我们从伏击中逃脱,那些兵匪可不傻,他们不会在出口设伏守株待兔吗,我俩纵然像你们说的自己逃跑了,到了遗忘森林的出口边,若没你们帮忙砍杀,我俩也是凶多吉少。何况,我殷立可不是王八蛋,还干不出害人的混蛋事,按不按我说的做,你们自己看着办。” 说完,双手抱胸,两眼一闭,摆出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 宋大中凝眸细想,一边偷瞄典星月一边笑道:“世子,你就是不说这番话,我也信你,我不冲别的,就看典小姐文文静静、如仙似画的样子,我就断定你不会害我们。” 他话说完,心里激动的盼着,料想典星月定会给他一个眼神。 哪知典星月却仰望着殷立,旁若无人,目中痴色全给了殷立。 而宋大中的夸赞,她竟一字也没听进去,也不屑去听。 看到这个场景,宋大中只得挠头干笑掩盖尴尬。 双方达成意向,到晚上分作两路,淌出洞去。 …… 出了山洞,宋大中一行砍伐了大量的树皮当做盾牌,然后专挑草浅的地方往前推进。敢情这伙宋人会错意了,殷立叫他们在合理的情况下闹出点动静,他们居然点起火把,一路笑谈,一幅幅作死不会死的样子。 殷立和典星月离他们不远,借着密草躬身悄行。 看见宋大中一众玩命作死,殷立肺都快气炸了。 在殷立的计划当中,原想将兵匪一个一个招引过来,哪怕一次来十多个,他也有必胜的把握,可是现在宋大中闹出的动静,怕是几十里外都听见了,这是要把所有兵匪都招过来的节奏。时下,大家伙都处在危境当中,他不敢露面提醒宋大中,事已至此,也只能咬着牙腔任凭他们自由发挥了。 说来也奇,经宋大中一行如此一闹,兵匪们敢情犯蒙了。 他们一明一暗走了十多里,都安然无恙,没有遇到袭击。 殷立知道,四周必定杀机四伏,于是扩展耳目,留意周边动静。 遗忘森林里的夜晚凄冷黝黑,偶有微风拂叶,沙沙作响,声如鬼厉;风来风去之间,草摆树摇炮幻出的一袭袭如鬼魅般的黑影,更像是活跃在这林子里的鬼魂,令人见了都不禁毛骨悚然。殷立瞧得仔细,草木摇摆并不完全是风的作用,他察觉树上像有人影穿插,身后乃至左右两边都有黑影晃动。 看来,这伙兵匪来了不少,已将宋大中一行包围了。 殷立暗暗运功,下脚更轻,就等他们一一现身了。 第二十四章 正面交锋 大战将至,周边骤然安静下来。 这一刻,树不摇,草不摆,放佛斗转星移,时间停顿。森林里不仅没有了风,就连空气都好像被抽干了一样,闷得让人难受。宋大中一行察觉到这种怪异的现象,只觉杀气凌然,犹有窒息之感,于是把步一停,令大家以树皮做盾,围成一圈。 黑夜如墨,周边的景象就像是一副死寂沉沉的画。 忽然,四面八方有黑影近来,树上也有人影飘下。 这些人影勾勒着诗意,放佛从破水墨画里剥离走出。 “保持戒备,不要慌乱!”宋大中喝喊,稳住阵型。 他粗略的判断了一下,从黑处包抄而来的至少有二十人。值生死之间,他知道自己还不能出手应敌,他们一行只是依计引蛇出洞,兵匪既已现身,接下来就看殷立的手段了。 眼看兵匪们挥弄兵器,一步一步合围过来。 宋大中一行均都喘起粗气,紧张到了极点。 突然前方不远,一缕白光悄无声息闪了闪。 紧接着只听一员兵匪愕喊:“怎么回事,我体内气力锐减!” 话声未落,又有兵匪喊道:“糟糕,好像有东西裹着我了!” 最后也不知是谁喊了声:“啊!我脚下黏了符文图案,妈的上当了!”众兵匪听喊,一个个均一脸悚意,都蹬腿借力想要跳到树上去,哪知符文图案有吸附能力,任凭他们如何跳,也跳不过一米。 就在这时,殷立和典星月杀出,犹像地狱里蹦出来的幽灵。 那些兵匪气力减半,正值慌乱,殷立二人突然现身,令他们猝不及防。这一逃一现两相对比,兵匪这头大惊之下锐气尽失,没了一丝的战斗力。殷立高举巨刀,横空劈下,当场就砍杀了一人,他喊:“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出手!” 一众宋人听喊,操弄兵器纷纷杀出。 端听惨声四起,片刻尽将兵匪屠尽。 事实上,这些兵匪纵使修为被封印一半,也足可一战,他们之所以不堪一击,尽数被屠,只因局势翻转太快,他们知道陷入了圈套,以至于心慌而丧胆,况且在生死瞬息之间他们没有办法组织有效的防御,因此只能奔逃,最终落了个任人宰割。 …… 宋人们怎么也想不到胜得如此之快,只觉不像是真的。 在此之前惨遭伏击,被杀得鸡飞狗跳毫无反手之力,栖身山洞不敢轻出;而此刻不仅底气十足的穿行遗忘森林,竟还反败为胜轻轻松松就杀了这么多兵匪,这简直就像做梦。经此一役,不论是宋大中还是其他宋人对殷立再无疑虑,甚至起了崇敬之心。 大家伙收起兵器,聚拢在一起,相顾大笑。 宋大中笑道:“聚力境也不过如此,杀得痛快。” 典星月道:“别高兴太早了,前面怕还有恶战。” 殷立点点头:“是啊,魏国公阴谋截杀赶赴帝都应考的各国学子,没道理就安插了这么点人,我猜真正的高手就在出口那边等着我们。宋公子,一会儿若是遇上,我们人少,恐怕打不过它们,到时候我俩断后,其他人都不要恋战,只管跑,跑出这片林子,林外必有村庄,有村庄就有乡勇,到时候花点钱雇些乡勇,才算安全。” 宋大中应道:“好,那我就和你断后。” 典星月却道:“不,我得跟殷立一起。” 殷立晃手道:“这可不行,你跟我一起不是捣乱吗,那大黑痣要是在出口,你跟我殿后,他还不倾尽全力对付你一个人,他巴不得抓住你呢,你要不愿意让他抓到,就得先走。喂,你不会愿意让他抓吧?你要愿意,那我想拦也拦不住,不过你得给我写个文书,日后大司农问起来,我也好有个说词。” 典星月听着这话,暗咬牙腔,好不气恼。 她素来是有苦自咽,不倾诉,不露于形。 “不要借机损我,我走就是了。” …… 打过一场胜仗,殷立一众对遗忘森林里的兵匪有了初步的认识。 这些兵匪个个蒙面,修为当止步于一品原力,从他们追踪、设伏、谨慎出手来判定,暗布在这片林子里的匪徒最多不会超过六十人,否则出手杀人也无需如此慎之又慎了。 想通此节,大家伙都认为暂时不会有人再伏击他们了。 因为匪徒伤亡惨重,剩下的人必定牢牢扼守出口。 故而,一众缓行,便不再分成一明一暗两路。 殷立不敢肯定魏大熏是否统辖着这帮名为兵匪,实为杀手的聚力高手,但他知道魏国公的阴谋算计是见不得光的,所以需要一个完全信赖的人统筹全局,而魏大熏身为世子,这副担子八成会落在他的头上。所以有此考量,他不得不提防魏大熏一眼认出自己,从而失去先发制人的优势,于是抓了两把湿泥,涂在自己和典星月的脸上。 一行人灭掉火把,穿山越林不知走了多久。 大家伙修炼多年,眼力好,遥见远处有光。 那光非灯非火,乃是从天上泻下来的月光。 这遗忘森林里林木繁盛,月光很难透射进来,此时得见光芒,必是已到出口。 大家精神一振,拉开步子往林外奔将过去,然而就在这时,天空中轰隆巨响,一道雷电从天泻下。殷立和宋大中齐声呐喊:“快闪!”众人不及细想,如鸟兽散往四面八方扑闪,尽管闪避及时,仍让雷电劈下来的余威震伤了几人。 宋大中搀起伤者,把人都聚拢一处,做好戒备。 前面不远瞪着十双闪着蓝光的眼睛,尤为恐怖。 林子里异响纷起,有人的冷笑,有魔兽的低吭。 这睛光也好,异响也罢,一切都隐在黑暗里,让人看着听着不由自主的心生胆怯。殷立一众不停的往后退步,时时刻刻提防着偷袭,但退了没几步,左右几颗大树的树枝上突然燃起火把,殷立借着火光游目疾扫,前面是十头龇着利牙的髯公虎,虎背骑跨有人,在髯公虎身后有略二十个手持兵器的匪类。 除此之外,左右两边的树梢之上也分别站有十人。 第二十五章 断后 宋大中游目之间,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瞧了个清楚。 于是凑到殷立耳边问:“世子,你还能施展大悲手吗?” 殷立悄声回道:“我元气已复,施展倒没问题,只不过树上的十个人不肯下地,我这大悲手封印不住他们,看来这时候还不能暴露家底,我们还是按原计划行事,找机会跑吧,我就不信这十个人不来围追我们,只要他们一落地,我就能施展大悲手,到时你我断后,料来也能抵挡一阵。” 宋大中道:“走到这一步,也只能这么办了。” 两人说话之际,前面队形当中突起狂笑之声。 笑声未泯,从队形里纵虎走出一个蒙面人。 那人拍手笑道:“厉害厉害,各位能走到这里,已是难得,我是怎么也想不到宋国公竟派得出你们这帮有趣的学子,手段惊人的很啊,我那二十个弟兄个个都是聚力高手,居然被你们砍杀得干干净净,弄得我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 听到这声音,典星月身形微抖,愕道:“果然是他!” 殷立扯住她的胳膊:“不要想着留下,我坚决不准。” 典星月怔了一下,抬眼看他,见他脸色冷峻,放佛瞬间长大了十岁,她竟看得痴了。这一时间,耳畔萦绕的全是殷立的话音,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是殷立从小到大对她说的唯一一句没有携带言外之音的关心话。 她深感欣慰,心道:“原来你是紧张我的。” 白天的时候,她在山洞说过,如果遇见魏大熏,她就出去跟魏大熏说,她肯留下,放殷立走。这话当时就给殷立否决了,她也打消了这个念头,没想到殷立一直记着她的这个念想,此刻魏大熏现身出来,殷立扯她胳膊,再行阻拦,这个举动彻彻底底感动了她。 当下用力点头,说道:“好,我不留。” …… 她们俩悄声悄气说话的同时,宋大中迈步上前跟那蒙面的魏大熏接上话头。他手指朝天,眯着笑眼呵呵说道:“我们可没什么手段,是老天震怒帮我们杀贼,你若不信,只管叫你这上上下下的人放马过来,看老天怎么收拾你们。” 魏大熏呸了一声:“放屁,死到临头还敢嚼舌根!” 殷立捏嗓子变声接下话茬:“这屁放得好响好臭。” 魏大熏愣了一下,等一众宋人扇动鼻子哄然大笑,他才缓过神来:“谁!是哪个王八羔子搭腔!好个一帮不知死活的东西,你们居然还笑得出来,爷本来还想留你们一个全尸,现在看来,把你们剁成肉酱喂虎也还轻饶了!” 殷立阴阳怪气又道:“那好,咱就比划比划!” 比划两字出口,宋大中立喊:“随我杀过去!” 这一声喊,破嗓子刺耳,声绕天际,直抵苍穹。 众人听喊,拔刀的拔刀,拔剑的拔剑冲杀过去。 这一下,把魏大熏一方都整懵了,自来过路的学子遇上他们,只有逃命的份儿,可没见过这般胆大不畏死的牛犊子。虽说有些犯蒙,但魏大熏一方毕竟艺高胆大,压根儿就没把这帮学子放在眼里,他们瞪大眼睛作狰狞状,就等着殷立一方近前了。 哪知人是杀了过来,可还没等交锋,一个个却从他们头顶跳了过去。 魏大熏反应过来,回头眺望,众学子跃飞落地,脚底抹油撒腿跑了。 “好狡猾的一帮臭崽子,给我追!”魏大熏调转虎头,率众追去。 …… 殷立和宋大中虚张声势、瞒天过海跃过敌人的封锁,其计虽妙,却终究不是逃生之法,那魏大熏一伙狂追在后,施雷放箭,形式只坏不好。眼看敌方越追越近,而己方已有两人中箭身亡,殷立和宋大中不得不招呼余人先逃,回身断后。 好在跑出了遗忘森林,林外月光如灯,适宜打斗。 这里是空旷野地,没树可栖,更适合施展大悲手。 两人并列横在道路两边,只等魏大熏一伙追出树林,殷立大喝一声:“来得好!”催气将右手使劲往地面一压,地上的泥石道路猝然崩裂,一道墨线从掌心崩出,而后分化成三十道墨线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穿行地面,朝魏大熏一众疾游过去。 那些墨线游至敌方脚下,瞬间散开,在其脚底化作一道符文图案。 这一个个图案展开,就像人的影子,随形而动,甩都甩不掉了。 “啊大悲手!” 魏大熏曾跟殷立比斗过,因此一眼就能认出大悲手,他知道大悲手的厉害,不曾想骑跨髯公虎竟也中此怪招。他哪里知道,大悲手乃是以墨影化术,既能捕捉人的脚底板,也能捕捉人的影子,他骑在虎背上,照样有月光袭影,焉能逃脱。 得知中了大悲手,他立时勒虎,喝令众人止步。 而后借着月光仔细辨认,道:“你是殷立小子!” “怪了,你倒认出我来,我们认识吗?”殷立抹去脸上泥巴,装傻充愣。他知道,此间之事见不得光,此时此刻身陷魏境,倘若点破魏大熏的身份,为掩盖罪行,魏大熏势必追杀到底,不会放过殷宋两国的学子。 魏大熏下意识的去摸面罩,脱口道:“不认识,不认识,我猜的。” 稍慌片刻,定了定神,忙把声一变,又道:“娘的,老子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弟兄们,这小子贼眉鼠眼的,老子看见他就来气,大家伙一起上,谁有本事宰了他,爷我封官封爵。” 当主子的下达格杀令,做属下的自然有令不违。 何况封官封爵对比于赏赐金银财物更具诱惑力。 在强有力的诱惑之下,魏大熏身后这帮似匪非匪的家伙眼冒贪念一涌而出。这些人的修为虽然被封去一半,但功力仍强,他们人多势众,而且有魏大熏坐镇指挥,高昂的士气完全不受大悲手的影响。 虽然他们一拥而上,以众凌寡,但一时也不能建功。 要知道,殷立和宋大中是此次应届参考的佼佼者。 他们俩的基础战技练得纯熟,若论拳脚和敏捷,可以说与此间所有人不相上下。 何况他们二人还占了大悲手的便宜,在功力上略占上风,是以惨遭围攻,他们一个催使风壕防守,用风盾抵消敌方的攻击力度;一个挥刀进攻,用只领悟其招、尚未领悟精髓的炎龙斩屏敌于一米开外。 第二十六章 帝都再会 两人以寡敌众,狭缝求生,表现出异于常人的潜力。 可是殷立修为不高,其大悲手的时效仅只有五分钟。 眼下时间过半,倘若不及时抽身,怕就再难逃脱了。 殷立自知形式危急,于是拖刀横削,砍出一条逃生之路,急喊:“走!”两人纵起五米,跳出包围圈,发力奔逃。然而就在这时,突然移形换位闪来一名赤甲男子,使一柄火焰枪朝他们二人刺将过来。 原来这赤甲男子一直站在魏大熏身边,冷目旁观。 倘非殷立和宋大中撤招要逃,想必他也不会出手。 这人一双眼睛红如鲜血,微微闪着赤色光芒。 他使的长枪通体冒火,高温炙烤,即使身处一米开外,也能感受到热浪袭面,给人以窒息之感。殷立和宋大中在火焰枪的攻击之下,直如火烤一般难受,颠步后退,左右突闪,竟连一招也应接不下。 殷立边闪边道:“这功力?中了我大悲手,居然……,这不可能!” 宋大中在退步闪避之际,似是猜到端倪,一时连魂都快吓没了,忙道:“世子,看来我俩今晚过不了了,他这眼睛是魏室天赋《血目天眼》,使的好像又是中级火技《兜日焚枪诀》,我们打不过他。” 世人皆知,血目天眼是一种逞强霸道的瞳术。 这种瞳术一旦施展,双目充血,可纳日月星辰之力,瞬间增补功力。 通常,修为较低的施展此术,功力可以提升至牧星境级别;但,修为达到牧星境的高手,则可借助此术提升一个境界。也就是说,大悲手虽然封印了赤甲男子的本身修为,但此人仍能仗着自身天赋催运瞳术,将修为提升到牧星境,这是殷立无法预料的结果。 再加上《兜日焚枪诀》的犀利,今晚确实难过。 “你既然看出我的瞳术,那就更留不得你们了!” 那赤甲男子血目微闪,挺枪疾刺,一招快过一招。 宋大中一语道破他的天赋,无异于撕下了他遮羞的面纱,此间的秘密更是袒胸露ru的暴露人前,此时若让殷立二人逃脱,魏室在遗忘森林干的勾当必会扩散出去,届时该如何向人解释。故而赤甲男子不留余力,只想早些除了祸害,他一枪分刺二人,诡异的速度竟将他一分为二,让人分不清谁是真身,谁是残影了。 殷立和宋大中踉跄躲避,不敢松懈,可却难以坚持。 宋大中大喊:“世子,千万不要给他刺中,这《兜日焚枪诀》极是霸道,凡中枪者火毒入体,轻则重伤,重则爆体而亡!哎,你……你还是走吧,今晚得你襄助,我应考学子终是十活三四,我承你情了,这里由我顶着,你快些逃!” “好,你先顶着!”殷立道。 说话间,端看他使出浑身解数,托举巨刀,荡在火焰枪上,那火焰枪激发出强悍的内劲,震得他五脏六腑都要裂开,他顾不得口喷鲜血,借着火焰枪激发出来的内劲,脱地飞起,往后翻滚十余米,艰难无比的逃出了赤甲男子的攻击范围。 宋大中心里一苦:“让你逃,你至少说句客套话吧。” 看到殷立不顾他的生死,说走就走,他顿觉后悔。 其实,殷立此举并非为了逃跑,而是想临危反击。 他在稳住身形之后,立时默运功法,双眼淌出一帘黑泪,瞳孔瞬间变红,一分为二。这一刻,他的两只眼睛艳如花朵,双瞳交叉,分而不离。没错,值此危难之际,他只能冒着短暂失明的风险施展出《双瞳赤金睛》。 端见他游目扫视众人,喝喊:“黑渊之火!” 喝声未泯,魏大熏一众身着黑火,无一幸免。 一时间,惨叫声起,宛如鬼嚎一声惨过一声。 所有人都往地上打起滚来,试图将火扑灭。 那赤甲男子也非神仙,身上着火自然忍受不住酸毒侵蚀带来的湮灭之疼。说起来,此人确实了得,严格来说是魏室的天赋了不起,他仗着血目天眼强注的功力,虽然身披黑火,却不像魏大熏一众惨叫连连,反而顿住脚步,捏紧双拳,朝天怒吼,强催体气内劲一点一点的驱除着黑火。 殷立看到这一幕,始知自己的瞳力弱到了何等地步。 双瞳赤金睛是高级战技,瞳力的强弱根据修为而定。 也就是说,修为不够,瞳孔便不能完全赤化,瞳力也就持续走弱。 倘若此时此刻自己晋升到牧星境,瞳力必然得到质的提升,幻化的黑渊之火又岂容赤甲男子奋力抵御,逐一驱除。殷立有自知之明,他知道以他目前的瞳力只能致人损伤,却不能杀敌取命,而黑渊之火也会随他瞳力的耗尽慢慢消失。 当下不作迟疑,朝宋大中喊话:“分头走!帝都再会!” 宋大中应诺一声,两人各劫取一头髯公虎,分道驰去。 殷立清楚,黑渊之火片刻就会消失,魏大熏定会率众愤力疾追,此时他们已经没有了战力,纵虎狂奔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只不过两人两骑目标太大,分头逃跑可以将目标化一为二,分散敌人的势力,对掩藏和脱身有利无弊。 最重要的是,殷立的瞳力耗尽,暂时失明了。 眼睛看不见,他便只能骑跨髯公虎任意奔跑。 追兵在后,眼睛失明,在如此恶劣的形式下,他除了依赖髯公虎脚力和眼睛,别无他法,因为他没有能力跟宋大中同步,倘若求助宋大中,两人势必慢下,这跟送死没什么区别,分道扬镳是迟早的事,也是无奈之举。 髯公虎虽是一阶魔兽,但性情温顺,是帝国将官的标配坐骑。 此虎比马更适合长途奔袭,逢山过山,遇水过水,速度极快。 殷立反正也看不见,一路只拍虎屁,任髯公虎自由狂奔,有时感觉身形后仰,像是在爬山;有时感觉横空越飞,像是跨越深涧;有时感觉身子前倾,像是下山。 如此狂奔了半夜,以为彻底脱了身,哪料听到身后仍有人声虎啸,他不禁一苦,心道:“髯公虎体型庞大,目标太大,看来骑虎是脱不了身的。” 于是心里计议,勒住虎头,翻身下地。 而后使劲拍打虎屁,将髯公虎拍走了。 最后凭直觉往草丛里一滚,躲藏起来。 第二十七章 跳崖【求收藏推荐】 遗忘森林一役,彻底给了魏大熏一记当头棒喝。 他怎么也想不到殷立在修为上的进展如此之快。 在他看来,殷立的天赋和家传战技已够吓人,然其资质更是超凡。 当今之世,天子势微,行令而不达,天下渐有分崩之势,虽然说殷地弱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大争之世拼的往往不是综合国力,而是个人修为。也就是说,殷地虽小,但只要培养出一个洗髓境高手,就足能与其他封地属国一较高下了。何况当年的殷名是何等的威名远扬,倘若他没失踪,以他的资质这会儿怕早已晋升到了三品洗髓境了,如今殷名不在,而他的儿子一样不同凡响,日后恐为祸患。 这是魏大熏本人乃至整个魏室最不愿看到的结果。 是以,殷立和宋大中逃跑,魏大熏便只专注殷立。 他随便派去五个人追杀宋大中,自己则亲率二十余人追赶殷立,誓要将其诛杀于魏境。这半夜追下来,翻山跃壑的,二十多人仅五骑勉强跟上殷立,其余人都落在了半途。 如此追到天色将亮,竟不知不觉追进了离荡山脉。 离荡山延绵数万里,魔兽汇集,故又称魔兽山脉。 这地方异常凶险,随时都可能蹦扎出来一群魔兽。 平时捕兽猎宝的修士组队不到五十人是不敢进山的。 魏大熏不敢托大冒进,但追赶半夜,又委实不甘,他知道殷立的坐骑狂奔时久,这会儿也该力竭了,基此五骑并进,铤而走险越追越疾。如此在离荡山上又奔出约莫五十余里,总算追上,却只见坐骑,不见殷立。 那坐骑在溪边喝水,周边丛林密布,黑漆漆的。 魏大熏翻身下虎,站在溪边气得捶胸顿足:“人呢!一路上明明瞧见这小子人在虎背上,怎滴眨眼就不见了!娘的,我就不信一个瞎子还能逃上天去不成,给我搜!草丛、树上、石缝都给我仔细搜一遍!” 身后三名属下听令,立时就周边草丛、树梢、石缝搜查起来。 这时,那赤甲男子纵虎上前,问:“大哥,他当真会瞎?” 魏大熏扯掉面纱,捏动痣毛一边游目查看一边说道:“嗯,上回在南阳侯府栽在他的手上之后,我回来仔细查阅过相关典籍,典籍上说,用双瞳赤金睛催化黑渊之火,瞳力耗尽,施术者同样也遭反噬,所以他的眼睛暂时失明了,我们得逞这个机会干掉他,否则日后就没这个机会了。” 那赤甲男子说道:“可惜了这块璞玉,若是我魏人该多好。” 魏大熏轻轻打哈:“仕骁,这会儿可不是惜才的时候,我们大魏兵强马壮,人才济济,从来就没把殷室放在眼里,他殷室想在修炼这一途压过我魏室,门儿都没有。仕骁,我们兄弟俩,只有你承继天赋,你的心可不能软,过两天你就要去帝都应考,那儿少不得比试,你若心软,怎么给咱大魏长脸啊。” 那赤甲男子骄傲的冷哼一声:“我当然不会心软。” …… 其实,殷立的藏身之地距离魏大熏只有十余米远。 他躲在草丛里,不敢呼吸,听完魏氏兄弟的对话,心里不禁一寒,那魏大熏连他暂时失明都弄得一清二楚,看来今天是在劫难逃了。耳听到周边有脚步声接近,似是搜山的人靠近他来,他暗暗提起一口气,打算等那人再走近来,就跳出来做临死一搏。 岂料就在这时,不知名处突然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兽吼。 吼声未落,四面八方应声四起,霎时漫山遍野全是兽声。 紧接着,惊讶声起,他听到有人朝魏大熏喊话。 “啊这……!大哥,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世子,不能犹豫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可那小子……,嘿算了,量他再有本事,也要死在魔兽爪下,咱们走!” 殷立听得出来,魏大熏让兽吼吓破了胆,是以吐词嘶哑,舌如打结,颤颤发抖的声音还没落下,人已去远。这么一来,殷立算是彻底脱身了,可是魏大熏虽然逃走,但危险依旧没有解除,听着此起彼伏的兽吼声,他心里更加没底。 这个时候,霞光四射,太阳已然出山。 可惜殷立眼肿目盲,尚不知天色已亮。 他只听到周边声音纷杂,兽吼止息,却又尽是蹄声。 听着四面八方的蹄声夹杂着嗖嗖草响,他想象得出魔兽奋蹄下山的景象,不用眼看,光听声音就知道来的魔兽至少在两百头以上。耳听到蹄声近来,殷立不敢做侥幸之想,从草丛里一窜而出,凭着感觉奋力狂奔。 值此生死微秒之际,能够救他的只有自己。 殷立处在失明绝望中,之所以还抱着求生之愿,那是因为曙光照顶,他听见前方不远隐隐有瀑布声响,于是料定溪水倾处必是悬崖,他想跑过去跳崖沉潭,以绝魔兽的追赶。 盲跑中,他下脚不稳,踉踉跄跄摔倒几回。 尽管摔倒,尽管魔兽踏水踩石紧追不舍,却始终追不上他。说来,这要得益于他的基础战技学的扎实,使得他在盲跑之中也是一样的灵敏矫健,但凡摔倒,就地一滚,爬起来继续又跑,丝毫不影响奔跑速度。 瀑布声越来越近了,感觉像是已到断崖之处。 于是蹬足借力往前一跃,顺着瀑布跳了下去。 在空中坠落片刻,“噗通”扎进了水潭之中。 哪知这是个浅水潭,殷立扎进水里,立时撞上石块,五脏六腑俱震,只觉全身的骨头都要散开了,大口大口的吐了三口鲜血。他知道自己摔得不轻,有劲使不出来,一使劲身体就像刀砍剑刺一般疼痛。 绕是如此,在求生意志下,他忍受巨疼一点一点的游。 等游上水岸,他已疼得死去活来,虚脱得不成人形了。 就在疼痛侵蚀意识,就在即将昏迷之际,他闻到一股异香,继而听到脚步声响,似是有人朝他走来,他心里一喜,想要张嘴呼救,可还没等他哼出声来,就此失去了知觉。 第二十八章 狐唌香汁 昏迷不知多久,醒来时只觉眠卧花丛,鼻腔生香。 但细细感触,又觉像是身处山洞之中,处处冰冷。 殷立的眼睛依然看不见,身上的疼痛较之跳崖时好像有所好转,但仍然使不出半点劲力,只好乖乖躺着。他的耳朵好使,听见身旁有均匀的呼吸声,于是开口问话:“是谁?谁在我旁边?” “哦,你醒了。” 答话的是个女子。 殷立只觉她声如莺歌,极是好听,忙挤了挤笑,又道:“谢姑娘救我。” “用不着谢,那些阎妖雪狐是来寻我报仇的,你误打误撞跟它们碰上,也是我之过,我理应救你。”那女子每说一句话,洞中的香气便增多一分,好像所有香气都是从她口腔中散发出来的,着实引人遐想。 殷立为此暗暗称奇,很想看看她的容貌。 只可惜暂时失明,有眼有珠却看不见。 他道:“姑娘,能不能麻烦你搭把手扶扶我,我这伤势得盘坐调息才能见好。” 那女子说道:“不用打坐,我刚炉炼了一点药汁,只需涂你眉间,顷刻痊愈。” “怪了,世上有这么厉害的灵药吗?”殷立心里质疑之际,那女子已将沾了药汁的手指点在了他的眉心上。顿时,一股凉飕飕的药气霸道的穿进泥丸宫,顷刻间游入了他的奇经八脉。这一刻,他身体伤处都在奇迹般的复原,疼痛果然消减殆尽。 殷立大喜,捏捏拳头,试试力气,然后弹跳而起。 站起来后才知道,自己的眼睛居然也恢复了视觉。 他摸摸眼皮,喜道:“你这是什么药?太神奇了!” 说话间,随目一瞥,看清那女子脸蛋,瞬间傻眼。 这女子生得一张绝世姿容,那脸细腻得如玉如镜,眼珠像夜空星灿,两片粉唇似牡丹花蕊,发丝垂肩更像一缕千年古泉。再看她衣装打扮,白衣裹身,洁如云絮,气质脱俗。再看她坐姿,撒裙微蹲,怀揣一鼎药炉,仙气腾绕,简直就是仙女。 单论相貌,典星月足够与之媲美。 但若论仙气,此女却要略胜一筹。 见殷立起身,白衣女子收起药炉,说道:“你好了,那就跟我走吧。” 殷立一边随其脚步走到洞口,一边问道:“去哪儿?” 白衣女子走出洞口,眺望山脉,说道:“我的灵药是用‘狐齿唌液’炼化的,昨晚我杀了四十只阎妖雪狐才聚满一小瓶唌液,刚才炉炼也仅炼出几滴药汁,我把药全拿来治你了,现在你也应该还我才对。” “什么,狐齿唌液!” 殷立不自禁的摸向眉心。 他知道,通常进山猎杀阎妖雪狐的猎手,图的是雪狐锋利尖锐的爪子,其爪经过锻造加工,可以制成削铁如泥的狸剑。至于狐齿唾液,一般人很少摄取,因为这种唾液含有剧毒,市面上鲜少有人敢拿来买卖,况且此液只对毒药师有用。 基于此,殷立听了白衣女子的话,才这么反应诧异。 他第一反应觉得自己是不是中毒了,故才摸向眉心。 “别摸了,你没中毒。” 白衣女子拿一双通明清澈的眼睛扫了他一眼,语调稍顿,继续又道:“我涂给你的药水叫‘狐唌香汁’,不是毒药。狐齿唌液不仅仅是炼毒的材料,剔除毒性也可炼成灵药,此药需要融我精血炼制,可治天下所有伤病,只不过世人不知此药,故无人识得罢了。” 殷立气嘘一声,笑赞:“姑娘竟有这手绝活,厉害厉害。” 话罢,摊手闭目,又道:“来,我准备好了,你打我吧。” 白衣女子眉头一蹙,甚是不解:“好好的我干嘛要打你?” 殷立姿势不变,依旧作引颈挨打之状:“你的药水太珍贵了,我可没本事还你,你还是把我打回原形吧,我自己慢慢调息,一日半日也能好个两三成。”说完,拿眼瞄她,看她是如何反应。 他看见白衣女子拿手背遮嘴掩笑,心里只觉欢喜。 于是狡笑道:“我就不相信你跟星月姐一样不会笑。” 白衣女子怔了一下,微恼道:“原来你逗我。” 殷立捞头干笑:“是啊,我才不想挨打呢。” 白衣女子玉脸绯红,随即又沉下脸来,说道:“你知道我手有多重吗,就敢跟我开这种玩笑,我若真打你一掌,你就活不成了。好吧,你有你的路要走,我有我的事要做,那我就长话短说,我拿灵药医你,是想你帮我一个忙,你若帮了我,那就当是把药还我了,到时你自去便是。” 殷立点点头:“这买卖划算,只是不知我能帮你什么?” “跟我来。”白衣女子没有作答,把身一纵跃去了半空。 …… 殷立在洞口边抬头盈望,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吓一跳。 端见那白衣女子竟自凌空虚步飞去了对面山巅,说她在飞好像不实,更多的像是奔步疾驰,她在半空中每踏一步,脚底兀自散射一缕金光,就像脚踩金莲一般,一步步的瞬间奔上了对面的数百米巅峰。 目睹着这一幕,殷立擦亮眼睛看了又看,委实难以相信。 他心道:“听说三品洗髓境才能脱地滞空,难道……!” 心念至此,忙又否决:“洗髓境属于中三境最高境界,我才不信呢,她定是用了什么法宝。” 当下提步沿着山道狂奔过去,他速度颇快,但奔上山巅却也用了三分钟。 那白衣女子见他纵跳上来,竟也眼冒惊讶,说道:“你昏迷期间,我探过你的修为,你好像只晋升到三品罡气,速度原不该如此之快,看来应该是你的基础战技修习到了火候,嗯,你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要好。” 殷立听着这话颇觉刺耳,心道:“听出来了,损我的吧。” 心念之际,干脆也夸:“姑娘凌空步虚,那才是真好呢。” 白衣女子稍作沉默,说道:“我的修为似乎就止步于此了,不得机缘再难破镜,我观你不同,你资质奇佳,修为未到竟能炼成双瞳赤金睛,这是闻所未闻的奇事,我想过不了多久你便能超越我了。” 第二十九章 阎妖雪狐王 这话说到殷立心坎里了,勾动起他脑海里的回忆。 他道:“说到机缘,其实我的瞳术就是一场机缘。” 白衣女子忍不住扭头跟他对视,锐利的眼睛在殷立略微变色的瞳孔逼视下败得一塌糊涂,她急迫的收拢目光,只觉浑身酸软,心里燃起一丝从未有过的快意。 这感觉既奇妙舒爽又诡异得可怕。 奇妙的是,血脉舒展,心如涂蜜。 诡异的是,脑子空了,脸烧如炭。 她把目光放远,强迫自己讨厌这种感觉,继而说道:“是机缘也好,不是机缘也罢,这些你不用跟我说,我邀你上来,是想借你瞳术一用。我知道双瞳赤金睛可以洞察尘外之世,此山最高,基此游目,可以囊括方圆百里,你帮我看看这片区域可有陨镜世界?” 殷立愣了一愣,奇问:“你想要进入陨镜世界么?那就对不住了,我的瞳术还打不开陨镜之门,这个忙我怕是帮不了你了。” “只需帮我找到准确位置即可,其他的不用你管。”白衣女子心绪繁乱,越是强逼自己讨厌快意舒爽的感觉,心里乱得就越快,她不想再看殷立一眼,甚至连话也不愿再多说一句,是以口齿含霜,言如吐冰,就像瞬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殷立也不在意,应声说好,眺目游望。 他把视线放开,尽量的投得更远一些。 然后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逐一看完。 他发现西面大约五十里的地方有个巨大的深涧,涧上挂着几十道瀑布,然而在瀑布之旁、深涧之上凌空飘着一座若隐若现的大山,此山宽阔刚好跟深涧跨度相等,乍看之下,犹像从深涧里崩裂出来的山石。 这个诡异的景象对他来说见怪不怪了。 当日初学瞳术,他便看到过类似景象。 所以他对这座半透明的大山并不陌生。 既是瞧清位置,殷立也不拖拉,手指深涧,将情景跟白衣女子说了。 那白衣女子听完他的叙述,头不扭,眼不瞄,更无只字片语留下,就这么头也不回的把身一跃,在空中拉开一条极美的弧线,落向了数里之外的密林深处。 “喂喂喂!你怎么说走就走,连声招呼也不打!” 殷立把手喇叭照在嘴边大喊,喊完顿觉好没趣味。 于是喃喃又道:“走就走吧,反正两不相欠了。” 当下拔一支狗尾巴草叼在嘴里,一纵一跳的奔下山去。 到山脚下,朝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原地打转,他不知道该走那边好了? 帝都太昌在西北方向,距此有两万里之遥。故而,东面和南面与帝都是背驰的,自然非正途。事实上投往北面,返回魏境,再经由魏境一路向西,这才是官方通道;只是殷立刚从魏境脱身,余惊未泯,说什么他也不愿走这条路。 既然东南北都走不得,那就只剩下西面一途了。 不过往西走,要穿越离荡山脉,似乎更具危险。 何况,自古以来就没什么人敢走这条途经的。 殷立心里稍想,有了计议,心道:“干脆我先往西走个千儿八百里地,然后再改投北面,潜回魏境,我这么走好了,路上应该不会再生枝节了吧。”打定主意,遂提起步子一路小跑,往西面丛林里钻了进去。 他这样走法,刚好与白衣女子同驰一方。 只不过两人的步伐一前一后,一快一慢。 快的早到了五十里开外,慢的还在游走。 其实殷立并不想当个跟屁虫,惹人厌恨,等翻过两座山头,瞧见深涧瀑布已在近前,他想从周边绕道过去,哪料刚刚提步,突听深涧那头传来一声“轰”响。 殷立闻声耳震,锁住眉头,急急望去。 只见轰响声中,涧上的瀑布戛然断流。 一束巨大的水柱从深涧底下冲天而起。 那水柱冲出深涧,在半空中尚未散开,随即又冻结成冰。同一时间,涧上的瀑布断而续流,但流下来的水帘也尽数化成了一面面的冰川。殷立看到这一幕,猜到深涧底下必有打斗,于是惊呼:“坏了,那姑娘!” 惊呼之余,脚下一疾,想也没想的就拔刀奔去。 他离打斗场只五百米之距,急速之下滑步即到。 止步在深涧之上,投目下看,不由吓了一大跳。 这涧底是个深潭,水面结冰,冰上杵着一个庞然大物,雪白一身。那庞然大物乃是一只“阎妖雪狐王”,身长十米,巨尾高竖,颈毛怒展,龇着利牙做攻击状,两眼狠狠的瞪着半空中的冰柱。而那冰柱晶莹透明,里面隐隐有人,像是个女子冰封在内。 殷立暗暗咬牙,心道:“该死的,这姑娘好会逞强!” 长这么大,他只在战技阁的书卷上见过阎妖雪狐王。 书卷记载狐王是四阶魔兽,修为相当于三品洗髓境。 如此凶猛的魔兽活生生的显现眼前,他自不免悚惧。 他不明白,天下间能与狐王对敌的屈指可数,自古至今更是鲜少有人招惹四阶魔兽,可这白衣女子何以如此逞强,如此大胆?这一刻,他心里纠结万分,救是不救呢? 救吧,或许也只是白白葬送性命,于事无补。 不救吧,时又想起昨晚相救之情,于心不忍。 如此纠结来纠结去,索性把心一横,心道:“什么两不相欠,只要扯上关系就别想理清楚了,好吧,我只使一招,若破了冰柱你还清醒,我便带你一起逃,可若你神志不清了,那就不能怪我不救你了。” 形式危急,容不得他多做臆想。 打定主意,立时举刀一跃而起。 这一跃乃全力之功,拔地而起竟如插翅腾飞一般,他高举巨刀的身形在深涧之上弧跃着,一点一点的接近冰柱,勾勒出一副极美且又霸道的跃空砍杀的画面。端听砰声巨响,刀锋砍在山峰般的冰柱上,雄厚的力道直透进去,冰柱瞬间崩裂,无数的碎冰块子随着刀光气浪向四面八方散飞开去,一时间如雨如雹。 这时,殷立俯首疾目,看见白衣女子破冰而出,正抬头看他。 他心头大喜,把身一沉往白衣女子扎去:“姑娘,我来救你!” “小心!”白衣女子蹬足借力,跳来相迎,一把将他推开。 同时,从涧底射来一道冰束,直接穿过白衣女子的腹部。 第三十章 力战狐王 原来,殷立跃出之时,阎妖雪狐王就已经主意到他了。 狐王不动声色,眼冒狰狞之象,静静瞅着空中的动静。 它口中酝酿着一团白光水泡,霸气的昂着头,伺机出手。 就在冰柱崩裂的瞬间,它瞄准殷立吐出水泡,那水泡吐出之际,瞬间凝结成冰,化成一道锋利的冰束。白衣女子破冰而出,正是瞧见殷立遇险,这才想也没想跳上来推开他,自咽苦果,弄了个腹穿肚破。 这白衣女子确实了得,绕是受伤,仍能薅住殷立将其带上崖顶。 不过她受伤不轻,脚跟落地却站立不稳,一头栽在了殷立怀里。 殷立急了,伸手就往她腹肚摸去:“坏了,你这伤……!” 白衣女子一阵惶恐,使劲推开他,自己捂着肚子半跪在地。喘了两口粗气,说道:“我跟你两清了,你就应该离开,为什么还要跟过来?你……你坏我大事!” 平白无故遭受埋怨,殷立也气:“嘿,我救你还救错了。” 白衣女子道:“还说救我,你害我才对。我与阎妖雪狐王修为相当,况且我还有几门战技傍身,正面交手,它不是我的对手。我……我刚刚只是中了它的埋伏偷袭,我自己能破开冰柱,哪……哪用你救。” 殷立恼怒之极,但看她受伤惨重,又不便发火。 眼看阎妖雪狐王攀爬上来,他顾不得恼怒了,搀住白衣女子,说道:“你替我挨了一下,你怎么骂我,我都忍了,你现在受伤了,我不能丢下你不管,你就当我多管闲事吧,跟我走。” “这样是逃不掉的,你闪开!” 白衣女子趁其不备,薅他胳膊将其丢出数十米外。 而后腾上两百米上空,左手使火壕护起一面火盾。 待火盾护好,右手高举做托物之状,催动内劲,顿时从右手掌心喷射出一束金光,那金光直射上天;于此同时,放牧在天际的命星也在第一时间相应,从太空中也射下一束金光。两束金光在千米高空相碰,瞬间聚成一股光团。 那光团以极快的速度旋转,随着旋转的速度,渐渐产生吸力。 地面上的岩石,周边的尘埃都以肉眼难辨的速度被吸附上去。 如此不到十秒,空中的光团就幻变成了一颗浩大无比的球体。 这球体直径百米,冒着火焰和黑烟,犹如从天坠落的陨星。 殷立被丢进乱石堆,昂头呆目:“不会吧,这么夸张!” 在白衣女子施法的当口,阎妖雪狐王似是吓着,攀附在悬崖峭壁上直发抖,一时意乱,不敢往上攀爬了。但稍悚片刻,回过味来,龇牙怒喝说起人话:“卑鄙的人类!”蹬足借力往上一冲,朝半空中的白衣女子飞扑过去,就这样硕大的身形从深涧冲天飞出,大有直抵苍穹之势,异常霸道。 在冲天飞扑之际,且又口吐冰雾,试图冻结白衣女子。 然冰雾虽厉,白衣女子以火盾相抵御,却能勉强支撑。 一人一狐的距离慢慢拉近,两百米,一百五十米……。 突然间,白衣女子托举的右手猛地往下一压。 紧跟着,空中的火焰球体唰的一声坠落下来。 这一刻,时间仿佛停止,四周事物似乎凝结,草不摆动,树不摇晃,远处的殷立呆若木鸡的张望着,就连阎妖雪狐王也顿住身形做惊恐之状。但事实上,时间并没有停止,火焰球体拖着长长的黑烟尾巴从白衣女子身边擦身而过,直往狐王压去。 那阎妖雪狐王见逃无可逃,匆忙托举双爪。 但火焰球体重达亿万斤,岂是它能托举的。 由是,火球压来,便将它往深涧压了下去。 火球落地,端听“嘭”声巨响,产生的巨量冲击波向四面扩散,顿时就将深涧四面的崖顶全都震塌了,气浪足足吹过了方圆十里。 在气浪卷来之际,绕是殷立颇有修为,也险些被卷飞起来,他拔刀插地,扎着马步方才站稳。待风波止息,抬头盈望,看见白衣女子虚脱得从空中掉下来,他忙一个疾步俯冲上前,将其接住,轻道:“喂,你可不能死在这儿。” “现在可……可以逃了。”白衣女子使尽力气说道。 但吐完嘴里香词,全身一瘫,就再也没力气说话了。 “逃?”殷立左右盈望,见远处奔来几只雪狐,当下不敢迟疑,抱起白衣女子往西窜逃。他怕雪狐追上,脚下不留余力疯狂奔跑,一口气就奔了上百里,见前方两山夹峙,有条幽暗的谷道,于是匆步闪入。 谷中烟雾缭绕,有个碧水清澈的寒潭。 寒潭边数米处的岩壁里隐着一个山洞。 “就这儿了。”殷立环扫,甚觉荫蔽。 当下,跳上岩壁,钻进山洞,把白衣女子放在地上,伸手想解她的衣服包扎伤口,但手触到衣布之时,看到白衣女子微眯怒目看着他,他又不敢下手了,于是缩回双手,捞头干笑:“你别这么瞪着我,好像我把你怎么样了似的。我问你,你不是说你那什么狐唌香汁能治天下所有伤病吗,你还有吗?有的话,就不需要我帮你包扎伤口了。” 白衣女子使劲的用胳膊肘撑地,却又爬不起来。 只得无力摇头:“没了,全……全拿给你用了。” 殷立摊手道:“那你说怎么办?你还在流血呢。” 白衣女子苍白的脸微微一红,转过头去羞涩着道:“本来……本来受伤了就……就不应该催使绝招,我现在……现在内劲全失,怕是……怕是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的。我没那么世俗,你……你闭上眼睛,就帮我……帮我包扎吧。等等,我……我警告你,你若胆敢睁眼乱摸,等我伤好定要杀你。” “好,我闭眼就是。” 殷立把眼一闭,跪在地上,慢慢搀起白衣女子。 然后在白衣女子的指令下解去衣裙,包扎伤口。 待伤口包扎好了,又在指令之下帮忙穿回衣服。 期间他规规矩矩,不曾睁眼,也不敢胡乱出手。 虽然如此,也免不得肌肤相触,但至纯至性,毫无杂念。 白衣女子正是看出这一点,才咬着牙腔默默承受着这微秒的肌肤相亲,整个包扎过程,她都没有申斥过一字半句。等穿回衣服,她又让殷立帮忙扶她坐起,自行调息。 第三十一章 护花 这个时候,天色早就黑了下来。 殷立也不打扰她,到洞外捡些干柴进来,就地生起一堆篝火。 时至午夜,突听洞外传来低沉的狐声,他神经一紧:“阎妖雪狐!” 白衣女子睁开眼,淡道:“狐王受我一招,虽不见死,也必重伤,它也知道我伤势不轻走不远,派来狐子狐孙寻我是意料之中的事,你不用紧张,等我出去打发了它们。”话毕,手捂着左腹伤处,起身站起。 她气色好了许多,力气也恢复少许。 只是左腹上的贯穿伤仍还疼得厉害。 故而,她站起来牵动伤口,血又嗖嗖流出。 殷立见状,扬手打止:“行了行了,你还是坐下吧,就你这样出去,不是你打发它们,是它们打发你,总之你别再受伤就好,你若再受个什么伤,不还得要我帮你脱衣包扎,这活儿还要闭着眼睛做,真够憋屈的,做过一次就够呛了,我可不想再做第二次。” “你……!” 白衣女子气得脸色涨红,说不出话来。 只觉殷立嘴坏,坏得让她有气撒不出。 殷立罢手道:“行了,现在不是骂我的时候,你歇着吧。” 然后拖刀而出,刚走到洞口,就见一只阎妖雪狐从崖底窜了上来。 他怂了一下,壮起胆子大喝:“孽畜,看刀!”奔步近前,举刀砍下。 说到刀法,他习练炎龙斩有些时日,虽然是个残卷,没法领悟到精髓,但内劲该如何催发,招式该如何出力,他也练熟了六七成。故而,他这一刀砍去,刀刃上冒着一丝由内劲催发出来的火焰,威力委实不小。 那只雪狐晓知厉害,没有应招,转身跳下寒潭。 殷立紧随其后,横空跃出,稳稳落在寒潭边上。 …… 山谷夹在两山之间,晚上没有月光,极其黑暗。 正因为黑,他大刀催发的一丝火焰才显得更亮。 在微光照耀下,殷立持刀戒备,疾目一扫,发现寒潭边共有两只雪狐。从体型上判断,一只体长两米,毛色很短,该当是二阶魔兽;一只体长五米,毛色较长,该当是三阶魔兽。 这一下,殷立只觉头皮发麻,握刀的手不由掺出冷汗。 值人兽对决之际,他不怕别的,就怕来的是三阶魔兽。 事实上,殷立自从娘亲帮他开刀通脉,他就一路开挂,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完成了别人需要十数年才能达到的修为高度。当然,这期间经历过一场奇遇,但不可否认他的资质要优异常人,而且除了资质之外,他对修练的热情也不是常人能比的。 所以,这段时间来,他处处表现的自信,临敌而不惧。 可是此刻面对三阶魔兽,如蝼蚁望天,瞬间没了自信。 要知道三阶魔兽相当于三品牧星高手,绝不是他一个三品罡气级别的小角色可以抗衡的。假如今晚来的是十几二十只一阶魔兽,抑或四五只二阶魔兽,他自信仗着基础战技的熟练度和威力与日俱增的刀法,也能以下克上,即使杀不了全部,想来也可以周旋半天。 然而,现在来的却是这么一只凶猛的大家伙。 此时与兽怒峙,殷立持刀之手不由颤抖起来。 “该死的手,抖个什么!三阶就三阶,我可不会认怂!”他拍打颤抖的手,龇了龇牙,给自己打了口气,然后原地不动,提刀从上往下凭空怒砍,率先出手了。 这一刀砍下,罡气化作刀风朝那三阶雪狐暴虐而去。 其实刀气越往前延展,威力越小,比不过近身搏杀。 说到底,他还是心有顾忌,才会依据刀气做个试探。 也亏他小心谨慎,否则一丝的狂妄必会招来杀身之祸。 端看那刀风之气夹着淡淡的火星沫子,像一条未成形的龙虐杀过去。然而看似凶猛的杀招在三阶雪狐面前却形同儿戏,它扬起前蹄,往下猛踩,轻轻松松的就把这卷刀风之气踩得一丝也不剩了。在破除刀气的刹那间,三阶雪狐逆势反击,噗噗两声,吐出两道冰束。 “好厉害的家伙!”殷立往后退步,提刀面遮挡。 哪知冰束射来,铮铮两声脆响,把刀面也射穿了。 搏杀猝起,那三阶雪狐的冰束一道接着一道吐来。 殷立应过一招,知道厉害,故而只躲,不敢再接。 这个时候,右边的二阶魔兽嗷嗷狂啸着飞扑过来。 “来得好,先解决了你,再跟它打!” 殷立借此机遇,临时改变策略,在躲避冰束的攻击之余,面朝横空飞扑过来的二阶雪狐俯冲两步,待将要撞上,遂身子往后一仰,就这么举刀跪仰,从二阶雪狐的身下滑了过去,企图将其开膛破肚。 没错,他举刀跪仰滑过去,确实巧妙。 但那二阶雪狐利爪如剑,也绝非俗物,虽然横空飞扑,身临半空不能及时躲避,但即便如此,它也做出正确的反应,将两只前爪交叉一处,利用爪子之坚格挡大刀,轻松的化解了开膛破肚之灾。然而魔兽毕竟是魔兽,跟人类的思绪相比略显不足,它是化解了殷立的杀招,却没有防备殷立中途变招,一把薅住了它的尾巴。 “看你死是不死!” 殷立暗运臂力使劲一抖,将二阶雪狐从半空中拉了下来。 接着噗噗两声,两道冰束射入二阶雪狐口腔,贯穿全身。 原来殷立选择从二阶雪狐身下滑过去,一来是攻击,二来是为了躲避三阶雪狐的冰束袭击。眼看自己的杀招给二阶雪狐轻松化解,他思绪飞转,这才中途变招薅其尾巴,而后瞬目一瞥,瞧见两道冰束射来,于是将二阶雪狐拉下来充当盾牌,如此以敌制敌,巧妙的除掉一狐。 殷立望着脚下狐尸的死状,暗呼好险。 同时长舒口气,挺刀指向那三阶雪狐。 嘴角上翘,挑衅着笑道:“该你了!” 那雪狐错杀同类,朝天狂啸,显是怒到了极点,它庞大的身形半伏半立,阴沉的一双绿眼像两把箭狠狠的瞪着殷立,两只前爪在地上不停摩擦着,显然是要准备扑击了。 第三十二章 以下克上 殷立观它有扑击之象,心头暗喜:“这正合我意。” 说实话,三阶雪狐究竟还有什么本事,他心里没底,即使这只雪狐只会吐冰,他也难以招架,最主要的是在一连串的冰束袭击下,他没有办法近身搏杀。如今看来,雪狐让怒火烧了脑子,居然舍弃优势,要来近身搏斗,这对殷立来说求之不得。 他把大刀横在胸前,投入全心戒备着。 突然,雪狐前蹄一纵,朝他奔扑过来。 “看刀!”殷立大喝一声,瞄准方向举刀要砍。 哪知奔扑到半途的雪狐一下子莫名其妙消失了。 这一刻,殷立全身毛孔都倒竖起来,还没等他有所反应,那雪狐像一道闪电诡异的近身到他的左侧。殷立大惊失色,往后疾退,可惜晚了一步,雪狐前蹄扬起,两只爪子嗖嗖一抓,将殷立的左臂划开了两道长长的血口子。也得亏他往后退开,否则整条左臂都要给雪狐削下来不可。 过此一招,殷立才意识到三阶雪狐的真实实力。 适才雪狐消失不见,并非真的消失了,而是在奔扑之际催步加速,其速度快过了殷立的眼睛,故而才造成了消失的错觉。这一点,殷立虽然没有先觉,但慢慢也回过味来,只觉背心发凉,毛骨悚然。 当下不敢再求近身搏杀了。 于是左闪右突,步步后退。 可是雪狐的速度比他快得多,他每退一步,雪狐便欺近两步,扬爪乱抓。 殷立叫苦连天,任凭他耗尽功力也摆脱不了窘境,在闪退之余,他不得不操弄大刀苦苦招架。但是,就算他把吃nai的劲力都用上了,十爪当中他也最多挡得下八爪,其余两爪子都招呼在了他的身上。 一人一狐就这么一直围着寒潭打转。 如此相斗二十余招,殷立便已虚脱。 在实力悬殊如此巨大的情况下,他之所以还活着,不是因为他的修为有多高,而是他的每一步躲闪和每一记招架都是在突破极限,他是拿命在支撑。但是,突破极限需要消耗巨量的功力,只二十二招,他就虚脱得不成人形了。 人虽然没了力气,但神智还是清醒的。 眼看招架不住,他猛得往寒潭里扎去。 …… 说来,殷立这么做,也是临危生智之举。 在雪狐的强势攻击下,他只有招架的份,根本无法分心去想破敌对策,他需要空间和时间,哪怕像挤牛奶似的挤出五秒十秒也是好的,思绪飞转或许就靠这点时间。况且,虚脱之下,他也需要时间重聚内劲,扎入寒潭实属无奈,也是最好的选择。 这寒潭冰冷刺骨,殷立却觉说不出的舒服。 至少伤口在冰水的刺激下,瞬间失去痛觉。 他缓缓的往水底沉去,抬头盈望,隐隐瞧见水面之上瞪着两只绿光眼睛。这下他放心了,长长舒气,心道:“还好还好,它没有跳下来。” 争取到宝贵的时间,岂能浪费。 于是思绪飞转,参悟杀狐之策。 他把手端在眼前,心呼:“大悲手!” 呼时惊喜,呼过之后,又即摇头起来。 大悲手确实厉害,但对魔兽是无效的。 众所周知,人的修为乃勤奋修炼所得,大悲手能够封印克制,理所当然;然而魔兽寿命亘长,一般都有千年之寿,寿命越长,修为越高,换句话说,魔兽的修为非修炼所得,乃自生自长而成,这叫大悲手如何封印。 殷立很是苦恼,雪狐逞强,力不能抗。 沦落如此境遇,非奇招不能以下克上。 可眼下黔驴技穷,奇招安出……? 正想得头疼欲裂,周身水流突然往上旋转起来,顷刻间整个寒潭都在搅动旋转,越转越快,殷立包裹在旋涡之中完全失去了平衡。这旋涡转大到极致,兀自冲天而起,形成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柱,殷立被水裹挟着带去了半空,他暗呼不妙,欲作挣脱。 就在这时,水柱瞬间冻结,他被冰封在了水柱之内。 冻在冰柱里,殷立并没失去意识,不能动,却能看。 他看见那雪狐学人站立,双眼瞪着冰柱,吐着冰雾。 这一看立时明白过来,当场惊得只差魂飞魄散了,白天的时候,阎妖雪狐王也曾用过这招冰封了白衣女子,想不到区区一只三阶雪狐居然就懂得使用这种路数,这委实令人震惊。殷立不由苦笑,心道:“想不到,真是想不到,三阶魔兽竟如此厉害!瞧我这是逞的什么能,死了都是个笑话。” …… 冰柱高高拱起,像一条巨龙仰做飞天的姿态。 寒潭边,雪狐仍在施术,使得冰柱越发寒冷。 从冰封仅过去十多秒,殷立就被冻得几欲没了知觉。 他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死亡气息正在他身体里蔓延,没人可以救他,即使是山洞的姑娘也不能。他与那姑娘不熟,却总觉机缘颇深,提刀而出正是本心使然,他要救那姑娘,又岂会奢望姑娘来救,况且那姑娘也只是力气稍复,以她的伤势走路都成问题,如何援手。 想到死,殷立不甘,在求生意念下一点一点回攻意识。 意识一清,看见雪狐瞪着眼睛,所喷冰雾也越发浓厚。 他把目光聚焦在雪狐的眼睛上,运思稍想,灵光忽闪:“双瞳赤金睛!对对对,我真是糊涂,怎么就把这茬给忘了!”时下正值生死一瞬间,他顾不得那么多了,就算拼个暂时失明,也要喘过这口气。 计议已定,忙暗运功法,化瞳为赤,化瞳为双。 待聚焦好瞳力,忙心喊一声:“黑渊之火!” 心声未落,一团黑火从雪狐身上凭空燃起。 他修为不高,所化之火还不能烧杀这等厉害的家伙,可黑渊之火毕竟不是凡火,带着强烈的酸毒,有湮灭之疼,那雪狐披上火焰,自然而然疼得嗷嗷大叫,无暇他顾了。 殷立大喜,趁瞳力没有耗尽之前,赶紧聚力。 心动之间,也不知道从哪里聚来了一股力量。 这力量越聚越多,绝非自身功力,乃濒临死亡激发出来的求生之力。 端听嘭的一声,这股力量聚而变多,多而变强,突然从殷立体内暴虐而出,冰柱瞬间震碎开去。殷立得脱自由,瞬间出手,朝地上打滚的雪狐划刀劈下,嘭的又是一声巨响,地被劈裂开来,雪狐也被劈成了两半。 这一刻,风雨骤停,轮回永生。 第三十三章 就此别过 一切都这样结束了吗? 殷立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这一战恍如从生死之间轮回了一场,他耗尽的不仅仅是功力,连每一颗细胞都贡献出了最大的能量。此时他累得不成人形,伤势跟虚脱相比似乎变得微不足道,他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闭着红肿的眼睛,任由鲜血流淌。 隔一会儿,白衣女子从洞口跳下,歪歪倒倒走到他跟前。 勾头感叹:“以三品罡气击杀三阶魔兽,除你无他了。” 说完,左手捂着左腹伤处,忍疼搀起殷立,返回山洞。 她很细心,帮殷立处理伤口,手脚柔得生怕弄疼了他,待得包扎好伤口之后,她又把殷立扶到火边,多添柴火,帮其驱除寒气,最后盘坐在旁,一边养精蓄锐一边看护。 …… 次日午时,殷立醒转,一夜的酣睡倒是消了疲乏。 只是手脚酸软使不出力,身上伤口一阵一阵的疼。 他处在失明中,啥也看不见,唯有喊道:“姑娘。” 可喊了一声又一声,周边既无气息也无回应。 殷立怔了一下,明白过来,恼道:“什么意思,刚好了伤疤,就丢下我了么!我拼死拼活,最好就落了这么一个下场,我倒霉不倒霉。”他搭了搭干枯的嘴皮子,想喝水,但眼不能见,如之奈何? 渴了倒是其次,只是冰冷的山洞未免太过凄凉。 他不敢保证受伤期间是否还会遭遇雪狐的骚扰。 如果是那样,无人相护,自己的命就要丢在这里了。 为今之计,靠人不如靠己,得调整内息,养好伤口。 他忍着疼痛慢慢的挪动爬起,盘膝坐好,走起吸纳之法。然而纳气入海,其气经由气海熔炼成罡,竟在无需殷立意识的支配下自行返还经脉,然后融入细胞,化气为力了,这是最典型的破镜征兆。 殷立大喜:“一品原力!我晋升到聚力境了!” 他料这次的晋升必是在昨晚的厮杀中悄然而就。 虽然仍处在下三品,但能破镜已是天大的收获。 他想,有如此遭遇,也不枉舍命搏杀一场了。 大喜之下,一扫白衣女子舍他而去之怒。 于是增力运功,很快进入物我两忘之境。 也不知道运功调息了多久,忽听洞外有声,殷立从忘我忘物中惊醒,心道:“阎妖雪狐么!”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的眼睛还不能视物,内劲也才恢复一小半,如何抵御雪狐袭击?惊悚瞬息之间,他又听出这声音有些不对,像是人的脚步声? 殷立试探性的喊了喊:“姑娘,是不是你?” 喊声传出,洞口边立时有人回应:“是我。” 殷立拿鼻子嗅了嗅,可不,人还没有进洞,香气就先飘了进来。他喜的从地上弹跳而起,转而把脸往下一拉,又坐了下来,佯装恼道:“你不是走了吗,还回来做什么?” “我没走。”白衣女子淌步进来,也不多作解释。 “你没走?那你干嘛去了,喝水?摘果子?哪怕是解手也用不着去半天吧,瞧我眼都瞎了,你要解手大可以就地解决,我又看不见。”殷立知道这话说出来不雅,可就是忍不住要说,他恼了半天,这会儿也该气一气她了。 “住口!你再敢胡说八道,我就……。” 那白衣女子脸红如桃,目光涌出一丝杀气。 但话没落音,又即压下杀意,淡道:“看你昨晚相护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说话间,捂着左腹伤处盘膝坐下,然后扯下腰袋,从腰袋里拿出一支白玉瓶子和一尊药炉,最后将白玉瓶子里面的液体倒入药炉,运掌发力,催火炼化。 那掌心之火甚是了得,只片刻就烧得药炉滚滚开来。 药炉里的液体沸腾起雾,凝成水滴,悬在药炉之上。 殷立听她捣弄得乒乓作响,奇问:“你干什么呢?” 见白衣女子不作答,隔会儿又笑道:“我渴了。” “渴了,自己找水喝去。”白衣女子屈指一弹,将悬在药炉之上的水滴弹在了殷立的眉心上。那水滴沾眉即没,顷刻间就融入到殷立的体内,得此水之助,不到半分钟的时间,殷立身上的伤和眼睛就都恢复如初了。 殷立从地上爬起,摸摸额头,脱口道:“狐唌香汁!” 他扭头看向白衣女子,见她在闭目炼药,身上又多了几条血印伤口,顿即就明白过来,说道:“哦我明白了,你刚是杀阎妖雪狐去了么,你腹上伤口还没好呢,怎么就敢……,看吧看吧,我说什么来着,你伤口又流血了。” 白衣女子睁开眼,将炼化出来药汁装进玉瓶里,然后自用一滴疗治,说道:“谢你关心了,我还没想送死,我调息一晚,伤虽没见好,但内劲恢复了大半,所以我才敢出去,总之你护我受伤,我应该医好你。” 殷立捞头笑道:“你可真厉害,我护你这事不提也罢。” 说到厉害,眼睛一亮,靠近白女子蹲下来又问:“对了,昨天我就想问你了,你昨天负伤后使的那是什么战技?哈,居然在天上招了个大火球,该不会是《宙光星陨》吧,我看着像,又不敢肯定。” 白衣女子轻描淡写回道:“没错,就是《宙光星陨》。” 殷立惊得一屁股坐地上:“我只随便猜猜,也能猜对?” 这也怪不得他惊讶,《宙光星陨》是火技当中的高级战技,他对这种战技的了解仅限于只字片语,他只知道此战技乃用命星聚力,招引陨星杀人克敌,却没想过真正的《宙光星陨》招引的不是陨星,而是命星之力和念力催化而成的火岩球体。 白衣女子香唇微挤,抿嘴轻笑,站起来系好腰袋。 而后主动搀扶殷立起身:“公子,你快起来吧。” 她自始至终对殷立没有一个称呼,此时竟称公子。 原来称呼有变,暗合着道别之意,端看她欠身作礼,继续说道:“公子,你我在这魔兽山上相遇,或许只是一场谬缘,既是谬缘,当该就此别过。不过,不管怎么说,你为护我身受重伤,我是该好好谢你的。”说着,拿出玉瓶递到殷立手边,继续说道:“我刚炼了五滴狐唌香汁,你我各用两滴,这瓶子里还有三滴,请公子收下,就权当谢你了。” “你要走了?”殷立倍感意外,同时略觉失意。 “嗯。”白衣女子把玉瓶硬塞给他,提步就走。 殷立怔了一下,追出洞口,薅住白衣女子的胳膊,笑道:“喂喂喂,你怎么说走就走,你过河拆桥啊?好好好,你要走也行,不过你得把名儿留下,好歹相识一场,我不能糊里糊涂的连你的名儿都不知道,呐,为表示公平,我先自报姓名,我叫殷立。” 这话说完,顿觉无趣,此别永陌,何必多问。 白衣女子勾头稍想,说道:“我叫紫竹心。” 说完,挣开殷立的手,跳往寒潭,出谷去了。 殷立紧握手中的玉瓶,还是忍不住追了上去。 第三十四章 蓬莱仙客栈 事实上,殷立追上去只不过是临别不舍的惯性,他没有要留紫竹心的打算。因此,追出山谷,他只是远瞻丽影,以目相送,哪知投目所见又让他大吃一惊。 这山谷外面竟然躺着一头阎妖雪狐王。 狐王身上带着伤痕,四肢上各捆着一支金箍,此箍勒肉见骨,使得狐王痛苦挣扎,无力起身,呻吟声可感其疼。直到紫竹心行出山谷,念动真言,金箍方才松活,狐王也才停止呻吟,老老实实的爬着,像被驯服了似的哀哀低吟。 殷立睹此一幕,心中的震惊可想而知。 没等他回神,紫竹心早骑狐往南奔去。 望着紫竹心离去的背影,殷立喃喃说道:“原来她是要收伏狐王。” 昨天一战,紫竹心和狐王双双受伤,他猜紫竹心必是利用这个时间差奋力调息,待内劲恢复才赶去降伏的狐王,怪不得一去就是半天,怪不得回来身上还带有新伤,敢情适才上演过一场精彩的打斗。只是他猜不透这金箍是何法宝,典籍书文中可从没见过。 说实在的,他跟紫竹心在一块儿,从始至终都觉置身梦境。 两人在一起说话时,他看见的是个白衣皎肌,满口含香的柔嫩女子,只觉是在梦外;当看见紫竹心大战狐王,抑或催火炼药之时,他便迷糊起来,只觉是在梦里。如此梦里梦外,恍惚不知所以然。他感叹如此美貌的女子何能炼得这般惊人的修为?在日向帝国又有几人能达到她这般境界呢? 当然,大千世界广阔无垠,能人异士多不胜数。 南有佛国,西有道邦,北有妖族,东有龙庭。 只是不知这紫竹心姑娘是哪处来的仙子? 站在谷口眺望时久,殷立有些茫然若失。 他耸耸肩,自顾自说:“既是谬缘,走了又有何惜,我也走。” 他释怀的也快,不管怎么说,在修为上的晋升相比跟紫竹心的邂逅,自然是晋升更加令人心血澎湃。要知道,聚力境是挡在每一个修士面前的一座高峰,资质稍差的,穷极一生也未必能够逾越,即使资质优越的,也需耗费大量的时间方得晋升。而殷立的晋升得助于倾力搏杀,得助于此番遭遇,说什么也都值了,何必还要留恋那些不切实际的人。 有过一次击杀三阶魔兽的经验,殷立不再避讳魔兽。 此后十天,他径往西行,遇兽杀兽,权当是修炼了。 这十天,他没有计算,不知道自己走了多少里地。 等折往北行,离开离荡山脉,却是到了赵国境内。 魏与赵接壤,赵与天子作邻,到赵国路便不远了。 殷立是孤身一人,无有牵念,想快则快,想慢则慢。 他在赵国境内时而孤单远踏,时而结伴商旅,如此快快慢慢走了七天,方才走出赵境。出了赵国,则是天朝圣地,天子之地广阔八百万平方公里,帝都太昌屹立中央,此去仍有万里之遥。 不过再往前,少丘陵,多平原,路途平坦。 殷立随从商旅同行,这一走就是半个月。 …… 这日,行至帝都郊外,瞧见好大一座城池。 殷立老远就瞅见那城墙高砌,蔚为壮观之势,虽然城中面貌邈远难窥其貌,但是却能真真确确的瞧见一座巨峰从都城之内拔地而起。这高大挺拔的巨峰直插云霄,难觅峰顶,当真是仙气腾绕,令仰者气嘘。 小时听说,帝都太昌竖着一座“云顶仙山”,果然名不虚传。 此山有九节指峰,暗寓九重天之意,峰顶之上是“离境天宫”。 传说此天宫乃少昊天帝的仙宫道场,离境二字更指超脱凡尘。 少昊天帝是古往今来第一人,只不过两万年前,天地寿终,他在混沌中破晓而亡。准确点说,他劈开混沌,再造天地,保得一方生灵,而自己却化为了乌有。他人虽死,天宫依在,只是天宫有远古加持,无人可近。 从峰顶往下,七节指峰都在远古加持的范围之内。 而一节指峰正是国子监,二节指峰则是陨神之殿。 殷立在郊外阔处展眼眺望,感慨半晌,然后跟结伴的商队辞别,快行一步淌进都城。太昌都城道路宽阔,商铺云集,行人熙来攘去,好不热闹。殷立从北门入城,顺着石板街道一路左观右看,然而还没等他看够繁华,就让一人拦住。 殷立仔细打量那人,只觉他身材干瘦,像在哪里见过。 于是想了想,道:“我认得你,你好像是宋大中的人?” 那人躬身抱手,笑道:“亏世子还记得,在下叫班伯尼,奉公子爷之命在北门边侯你两天了。世子,这些天你也没个消息,可把典姑娘担心死了,她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的,人都瘦了一圈了,她要知道您没事,准要高兴死了。哦对了,典姑娘和我家公子爷下榻在东门大街,您请随我来。” 殷立引手向前:“那敢情好,麻烦带路。” 太昌城太大,两人从北城走到东城足足花了一个时辰。 东城大多是胡同旧宅,越往城门边走,楼宇越是破旧,即使大街上的商铺、酒楼、客栈都不及别处阔气,带着几分穷酸。虽然穷酸了些,街上鱼龙混杂,人流倒是不少,尤以都城内河边上的龙门街最是热闹。 龙门二字顾名思义,乃鲤鱼跳龙门之意。 故而,这条街道以客栈居多,专纳学子。 而历届赴考的学子都喜欢住在这条街道。 一来,房租便宜;二来,博个好彩头。 事实上,龙门街的客栈简陋之极,一间屋子五张床,各国公室贵族从不屑于住在这种肮脏的地方。说穿了,住在这儿的学子都是贫民,他们没钱让自己住得更好。 宋大中便下榻在龙门街,蓬莱仙客栈。 客栈名字很阔气,只是招牌寒酸之极。 殷立兴致勃勃的跟着班伯尼来到龙门街,看见这条街乌烟瘴气,顿时泄气;当走到客栈门前,抬头望匾,更是大把的抹汗,这客栈的匾额竟是纸糊的,那纸还脱落了半截,迎风而飘;除此之外,门口还有几坨狗屎没人打扫,随风扬臭,实在是脏乱到了极点。 他驻足门前,问班伯尼:“你们就住在这儿?” 班伯尼尴尬笑道:“没钱,只能屈就在这了。” 殷立说道:“没钱?谁说没钱,我和星月姐离家的时候各带了两千金币,我的包裹是星月姐替我保管的,她手头上有四千金币,怎么就住了这么个破地方?” 班伯尼依旧干笑:“世子有所不知,那晚从遗忘森林逃出来之后,我们就凑钱请了一队乡勇护送,刚好……刚好四千金币,全是典姑娘出的钱。咱……咱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哪有富裕的,此次赴考还是国公府出的钱,国公爷摊分给我们每人三十个金币,这钱省了又省也就勉强够个日常开销。当然,世子和典姑娘帮了我们这么多,我们就是自己饿着肚子,也得管好你们不是,只是能力有限,您就请屈就屈就啦。” 听他这么一说,殷立也不好意思再说。 可不,穷苦学生赴考就是这样的艰难。 他虽贵为殷地世子,但在各国公室眼中,自己何尝不是穷酸相。 何况赴考学子当中,他更愿意跟贫民待在一块儿,而不愿意跟各国公室厮混一处,免得遭人戏弄。既然跟穷苦学生的境遇没有多大区别,他也不想挑三拣四,点点头道:“对对,请乡勇护送还是我提议的,这个钱花的值,总之保命要紧,钱算个屁,不过是身外之物。其实我就那么一说,有钱住好的,没钱也有没钱的住法,我无所谓。” 班伯尼引手大门,陪笑道:“亏得世子不嫌,请进。” 第三十五章 接风 说起来,蓬莱仙客栈也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 客栈共两层,是个小四合院,大堂内是天井。 天井可触阳光,有花有草,还有一张藤椅。 天井旁边是楼梯,班伯尼领着殷立上楼。 还没等他们上到二楼,就让楼廊外的梅丽娜瞧见,她嗓子眼大,叫开声来:“哎啊!星月小姐,你快出来看看,快出来看看,是你家世子耶!你家世子回来了!” 宋大中及其他宋人听喊,抢出房门,堵在楼梯口边。 “哈哈,我就说世子爷不会有事,你瞅是不是。” “瞧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咱又有谁质疑过世子。” “喂喂,都别堵着楼梯好不好,让世子爷上来。” “……。” 一众宋人嘻哈之际,下榻客栈的其他封国属地的学子耐不住好奇,也钻出房门认人。有人说,打从娘胎出来,就没听说过有哪国世子会来龙门街的。于是就有人上前打听殷立的身份,当得知殷立是殷地世子,一个个这才恍然。 有些人摇头叹道:“哎,常听人说殷地贫瘠,果不其然。” 有人接话:“是啊,只是想不到当世子的也穷得叮当响。” 又有人接茬:“可不,世子爷穷得住龙门街,头一遭啊。” 在学子们议论之时,典星月也站在房门边眺望着楼梯口。 她心思沉稳,就算高兴的不得了,脸上也少露微笑。她看见殷立一身邋遢,很想跑过去嘘长问短,只是楼廊里的人太多,过去也说不上两句话,她索性耐着性子远远瞅着,心也知足。 等宋大中把殷立迎进客房,她进屋拿出殷立的包裹,整理出来一套衣裳,叠得整整齐齐的端去男生房间,她也不进屋,也不喊话,只敲了敲敞开的屋门。 屋里的十几个宋人看见她来,都闭嘴不说话了。 殷立走到门边,面朝她上看下看,左看右看。 典星月愁眉恼道:“哪有人像你这么看人的。” 殷立道:“说你瘦一圈了,我怎么看不出来?” “你这人,一回来就跟我贫嘴,你要贫嘴也随你了,至少先洗个澡,换掉你这身衣服。接着吧,给你的换洗衣服,你……你换好了,就把你这身脏的拿来给我。”典星月把端在手上的衣裳递送给殷立,而后转身回房去了。 殷立倚门喊道:“喂,这回我没有贫嘴呢。” 可不,两人离家,不说相依为命,也该相互扶持。 此次魏境遭逢劫数,典星月同样受着磨难和压力。 所以他历劫回来,看到典星月,自然是只有关心。 见殷立有了换洗的衣服,宋大中把殷立领到天井边上的浴室,教他打水冲凉。等殷立洗完澡回房,天色还早,宋大中说要给殷立接风,然后邀上典星月,三人出了客栈,直奔东门大街,在街口一家小吃店落座,点了三碟小菜,一壶酒。 宋大中感叹着道:“世子爷,遗忘森林那晚,若非你引开魏大熏一众,我的命怕是早就没了,我能跟星月小姐汇合,咱们大家伙能活下来,全是你的功劳。你看,你孤身涉险,九死一生活着到太昌,太不容易了,按理说,咱就该摆上大鱼大肉好好庆贺一番,可兄弟我囊中羞涩,实在是花费不起。不过,三碟小菜虽然寒酸,但这家馆子的手艺不错,还请世子爷和星月小姐莫嫌。” 殷立是无所谓的,打个哈哈:“不寒酸,多了就浪费了。”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边吃边道:“手艺果然不错,口感很好,比大鱼大肉好吃多了。对了老宋,以后别世子世子的喊,在咱殷地,卿家世族可没几个人把我当世子看,你瞧她,她心里就没我这个世子,她还打过我,你就跟她一样喊我名字吧。”说时,拿筷子指了指典星月,意在打趣。 典星月脸色微沉,抢道:“你要学好些,谁敢不拿你当世子。” 殷立拍拍自己的脸:“我还不好,你打我嘴巴,我都没还手。” 典星月脸上又泛起一丝绯红:“别老提我打你的事,吃饭吧。” 宋大中看着典星月绯红的脸,馋得口水都要掉桌上了。不过他看得出来,典星月的心思似乎全在殷立身上,他痴于典星月的美色,更被其淡雅的气质所吸引,然而却又不得不就此打住。因为在他眼里,怎么看都觉得殷立和典星月才叫般配,何况典星月对任何人都没有情绪表现,唯独只在殷立面前演绎一丝的喜怒哀乐。 抱着如此心态,看她们斗着小嘴,心里也觉一甜。 他罢了罢手,说道:“对对对,都别说了,吃饭喝酒。星月小姐,啊不,我还是叫你星月吧,这样好像更贴切一些,来来来,我把酒给你斟上,这女人喝点酒,脸上白里透红的,那才真叫好看哩,殷立肯定也这么觉得,是不是啊?” 殷立端杯回忆:“好像是吧,我娘喝酒了就好看。” 听他这么一说,典星月端起酒杯想了想,一饮而尽。 而后默默的夹菜吃饭,不说一字,只管慢嚼细咽。 三人吃饱喝足,结账出来,逛街逛铺子。 其时天色已昏,东门大街上打把式的、杂耍的、摆摊卖物的有好些都已经收摊了。殷立瞅着街道两旁的摊位,咦了一声,奇思妙想说道:“老宋,国子监还有近一月的时间才开考,咱总这么缺钱可不行,你看那边有几个卖白眼狼皮的,那边也有几个卖甲武狮盔的,我们为什么不摆几个摊位赚点钱呢。” 宋大中疑声道:“你的意思是说……?” 殷立点点头:“没错,太昌既然有人摆摊卖狼皮和头盔,可见城外的离荡山脉必有甲武狮和白眼狼出没,我们人多,正好组队猎他一猎,一来当是磨练,二来打些东西回来摆摊赚钱。” 宋大中迟疑一下:“我们都是新手芽子,就怕……。” 殷立打个哈哈:“正因为是新手芽子,才要磨练哩。” 宋大中猛拍手:“好,按你说的,就这么着。” 第三十六章 小小来访 计议拟定,两人精神不由一振。 有了赚钱的门道,就忍不住要挥霍,见摊边干果不错,宋大中买了些给典星月当零食吃,而后同殷立买了两截甘蔗,才悠悠闲闲的往回走。典星月见他们俩一路大摇大摆边走边嚼,甘蔗渣子吐得满街都是,心里不觉一厌。 她是个女孩,腼腆温雅,不懂得男儿的豪迈性情。 她只觉殷立二人这般行径,引人侧目,颇失形象。 于是说道:“大街上吃甘蔗,多不文雅。” 殷立道:“我光明正大的吃甘蔗还不文雅了,那什么才叫文雅?背着人蹲去巷子里吃是不是才叫文雅,那叫装蒜,我殷立从小就不是个装蒜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典星月泄气:“你吃吧,我说不过你。” 回到龙门街,感觉街上的人多了许多。 原来蓬莱仙客栈门前拴着两头髯公虎,挤着几十号人。 那两头髯公虎身披金甲,一看便知是公室贵族的坐骑。 殷立正觉纳闷,从人堆里挤出一个娇小好看的少女。 那少女朝殷立奔来,咧嘴笑喊:“殷立哥哥!” 典星月和宋大中听喊,不由自主的看向殷立。 殷立这头擦擦眼,定睛细瞧,这少女身材娇小,却背着一把几百斤重的巨大铁锤,奔起步子一晃一摇的极是可爱。他认得,这是燕国公的孙女燕小小,是个十四岁的女孩。 说到这燕小小,年纪虽小,却是个厉害角色。 燕室年轻一代颇多,唯她承继天赋《奔雷体》。 当日,殷立随同爷爷到燕国竞拍通灵液的时候,曾在雷泽城跟燕小小有过两回邂逅。第一回是在雷泽城的城门边,燕小小的坐骑失控,摔落下来,是殷立扶她起身的;第二回是在彩云楼竞拍场,燕小小单纯好玩,她只顾跟殷立闹着玩,把通灵液抬成了天价,害得殷立爷孙没钱竞拍,险些错失宝贝。 见燕小小过来,伸手拉扯,殷立赶忙退步。 然后罢手干笑:“别拉我,你身上带电。” 燕小小哪管那么多,依旧伸手拽住他的胳膊,笑道:“我戴了手套的,电不到你。”她个儿只到殷立的肩头,笑时仰着头,傻傻又天真。笑毕,又朝前招手,喊道:“宛柔姐姐,你不是说想看看他吗,过来看呗。” 殷立心道:“什么宛柔姐姐?我又不认识。” 顺着燕小小招手的方向望去,人头攒动的。 只见蓬莱仙客栈门前骑虎走来一个蓝衫少女。 这少女姿色不逊于典星月,只是脸无一丝血色,看着病怏怏的,缺少应有的灵气。她纵虎近前,先扫了一眼典星月,嘴巴微张,作惊愕之状,似在感叹典星月的容貌;接着又居高临下看向殷立,摇头浅叹,颇有嫌弃之感。 可不,殷立嚼着甘蔗渣子,颇像个无赖痞子。 那少女贵气,看见殷立这副尊容,岂能不叹。 事实上,殷立骨子里就是这么痞,他娘常住古墓,爹又失踪,爹爹年纪大了有时管教不动,他便像头放养的马游来荡去,这边搞点小破坏,那边搞点小摩擦,整天的调皮捣蛋,焉能不痞。虽说时下年岁大了些,懂得自我约束,但性情不改。 瞧出那蓝衫少女嫌弃的模样,殷立不由来气。 他问燕小小:“她谁啊,跑我跟前叹什么叹。” 燕小小笑道:“她是齐宛柔啊,她爹是齐国公,你爹跟她爹是同期同届考入国子监的,关系好得不得了哩,先前听人传报说你住在龙门街,我就跟她一起过来看你啦,都是熟人嘛。” 她话说完,殷立和蓝衫少女齐宛柔异口同声:“我们不熟。” 两人言辞一致,似心有灵犀一般,只是声调各不相同而已。 殷立鼻腔有哼,语中带怒;而齐宛柔淡漠如雪,毫无热量。 “小小,这儿脏兮兮的不好,我先走了。”齐宛柔提了提缰绳,准备要走,身形忽然萎靡下来,捧着嘴巴咳嗽了几声,而后两腿夹了夹虎腹,这才病怏怏的骑虎走远。 脏兮兮!说这地儿,还是指桑骂槐说人。 殷立嘿了一声:“什么意思,她这是!” 燕小小挥挥小手,乐呵呵的说道:“别管她,她要走,你留不住的。殷立哥哥,国子监附近有好多客栈,比这里要好太多了,你去把行礼拿出来,我领你过去,到时候你就住我隔壁,闲时也好找你玩耍。” 殷立看她傻傻天真、娇小可爱的样子,委实不好驳她。 于是哄道:“好,不过现在不行,等过几天我再搬。” 燕小小鼓起嘴巴,说道:“别人都说我是怪胎,怕我电他们,就不肯跟我玩,你是不是也嫌我?你要嫌我也对,反正我也习惯了,我不应该生气的哟,我不生气,不生气。”话到最后,捏紧两只小拳头,抖起身子,努力的压制自己的情绪。 听着这些话,殷立感怀自身遭遇,无不与她相似契合。 小时候,他经脉不通,也常常被人戏说为怪胎废物。 从小到大,他都遭受玩伴的排斥,不得不自娱自乐。 时下,看着燕小小为此苦恼,心有所触,不免起了亲近爱护之心。他打个哈哈,说道:“你说什么呢,谁说你是怪胎的,那是他们有眼无珠,不知道你的好哩,你有《奔雷体》,奔雷体就该是这样不是。这样,你先回去,过几天我肯定搬过去,到时就住你隔壁。” 燕小小大喜:“当真么!” 殷立举手道:“我保证。” “那我回去了。”燕小小喜拍双手,转身要走,忽又回身夺了殷立手上的半截甘蔗,呵呵一笑,又道:“我看你吃的好香,我也想吃了。”说完,背着巨大铁锤,没心没肺的嚼着甘蔗,一蹦一跳的走到蓬莱仙客栈门前,骑上髯公虎,纵驰而去。 殷立勾头看了看适才拿甘蔗的手,不由抹汗苦笑。 回望燕小小离去的背影,喃喃说道:“抢我甘蔗?” 宋大中也忍不住感叹:“她才多大,十四岁么?奔雷体果然名不虚传,如此年纪居然就有了应考的资格,将来还了得。殷立,想不到你跟她居然走得这么近。”说完后悔了,怕典星月不喜,投目瞄她,看她是何反应。 典星月非但没有不喜,反而夸道:“这姑娘很好。” 宋大中暗舒口气,心道:“她居然不吃醋?世间女子能有几个像她这般性情淡雅,不温不火,通情达理,我料无多了吧。” 第三十七章 进山猎兽 回到客栈,歇息一晚。 次日,殷立和宋大中各挑五人,备齐家伙事,径出东门,一路往南直奔离荡山脉。帝都太昌距离离荡山脉约有两百里路程,一路上多是丘陵,少有人烟。殷立一众奋力狂奔,花了不到两个时辰便到了山脉脚下。 山脉坳处有炊烟,走近一看,却是几顶营寨。 宋大中道:“这处有人,不如往东边再绕绕?” 殷立点点头:“嗯,后来是客,咱不招惹是非。” 一众沿着山脉往东又行出三四十里,方才进山。 殷立和宋大中分作两队,一个带人往南,一个带队往东。 临行前,两人商议莫出方圆百里,倘遇高级魔兽,彼此也能照应。 跟随殷立的除了典星月,还有班伯尼、班叔尼、龚曹、叶青四人。 班伯尼和班叔尼一个是瘦子,一个是胖子,他俩是亲兄弟。班伯尼是老大,长相鬼头鬼脑,精明一些,到北门大街等候殷立便是由于他的精明,方才揽了这差事。班叔尼是老二,相比于老大,他浑身是膘,有些呆象,人却不傻。 至于龚曹和叶青,都是精壮的汉子,对殷立很信任。 殷立虽没有多少经验,但他曾在万里之外的东边山脉窜行奔走过,他知道离荡山脉每隔百里必有兽窝,他领着五人一路往南,却不料闯入了猎人的陷阱。也不知道是谁触动了机关,凭空射来几十支长矛,饶是一众都是颇有修为的新晋学子,遭遇这突如其来的机关,也是躲避不及,当场就射伤了龚曹和叶青。 殷立大恼:“该死的,是谁布的机关,想要人命么!” 幸亏临行前,备有回阳丹,此药虽治不了命垂一线的重伤,但只要伤势不损要害,涂抹此药可保一命。典星月心细,故由她掌管丹药,见有人中箭,她也不等伤者招呼,奔赴上前,取出丹药,捏成粉末,涂其伤处,这才保住龚曹和叶青的性命。 见殷立仍要前进,典星月劝道:“今天就算了吧。” 殷立摸摸胸衣里的白玉瓶子:“算了?说得轻巧。” 他望向东面山脉,一时感怀,想起紫竹心来。于是手指向东,正色道:“你们可知道我在那边遭遇过什么,说出来怕也没人相信,那可真是是九死一生啊,不过正因到了绝境,我才能晋升破镜。” 班伯尼、班叔尼、龚曹、叶青听得面面相觑。 典星月这头也怔了一下,愕道:“你晋升了!” 殷立收拢目光,止思止念,笑道:“星月姐,你不会真以为我钻进钱眼里去了吧,猎杀魔兽赚钱是次要的,这儿是修炼的好地方,我们要赶在国子监开考之前提升修为,就必须在这个地方好好磨练,假如因为受伤就打道回府,那索性就不用去赴考了。龚曹、叶青,你们伤势确实不轻,想走的话,我让人送你们回去,不过事先我得跟你们说明白了,每年应考的学子多达千人,而国子监每届却只收录一百个,也就是说技不如人就会被淘汰,你们是走是留就随你们了。” 龚曹和叶青听罢,相互搀扶着站起来,拱手作礼。 叶青咬牙忍疼,说道:“区区小伤,不足挂齿。” 龚曹也道:“有星月小姐的灵药,啥都不怕了。” 是啊,回阳丹虽然没有狐唌香汁那样的瞬愈之妙,但对伤口的愈合也有不一般的奇迹效果。通常涂抹药粉,可令伤口立时止血,两个时辰便可长出肉芽,小半日便能愈合。殷立正因知道回阳丹的妙用,才有底气如此一说。 …… 殷立认为,此处有人布设机关,那就必有兽巢。 顾念着龚曹和叶青的伤势,先在原地歇息片刻。 待到他二人疼痛稍减,一众才又起身继续前行。 殷立和典星月在前开路,小心翼翼的避绕机关。 班伯尼和班叔尼兄弟俩则搀着龚曹和叶青随后。 一行六人淌出深草茂林,在林外谷口突遇厮杀。 殷立远远瞅着,只作戒备,没敢靠近。 端见得谷口边狼啸人喊,却是二十人围猎着五头白眼狼。那五头白眼狼体大如牛,身陷包围,却没有突围之意,只是一味的捣爪袭人,凶猛之极。而那二十人也非泛泛之辈,他们大多拉弓射箭,身法好,箭术佳,在狼爪袭击之下,既能避退自如,也能拉箭反击。 只不过,白眼狼皮坚肉厚,箭头很难射伤其身。 而且此狼瞳孔发白,有瞳术,善能辨析敌招。 忌于瞳术,持刀拿剑的人,就不敢轻易出招。 说来这伙人真是经验丰富,明知拉弓射箭没有多大用处,仍箭来箭去射个不停。事实上,这些箭手并非做那无用之功,他们瞄射的是白眼狼的狼眼,试图破其瞳术。五头白眼狼囊括在神箭手当中,自难招架,片刻便全给射瞎了眼。 这伙人为首的操一柄大刀,振臂高呼:“给老子杀!” 喊时,纵入包围圈,手起刀落,当场就宰杀了一头。 同时间,余人弃箭,拔刀拔剑的纷纷往包围圈扎去。 只听噼里啪啦,三刀两剑就将余下四头全部砍死。 那为首的粗鲁的抹抹嘴巴,望着身首异处的狼尸,骂道:“娘的,埋伏半天,连一头二阶的都没有,真他妈晦气!今天不狩了,弟兄们,把皮剥了,随老子下山去!”骂完,一瞥眼,看见了殷立六人,不由咦了一声,说道:“这六个毛孩从哪里冒出来的?你们俩过去问问,没事叫她们速速下山,别再这儿给老子添乱!” 挥挥手,刚要打发两个人过去驱赶殷立几人。 就在这时,从谷道口里面突然蹦出一头狼人。 那狼直立行走,肩抗巨斧,站直有十米来高。 那为首的汉子急喊:“啊是三阶!快闪!” 在他喊时,那狼人早攻击起来,它吭声大啸,抬起粗壮无比的臂膀左砍右劈,端听砰砰砰响,每一斧落下都具万斤之力,把山把地都劈得摇摇晃晃的。那伙猎手纵然了得,也免不得有几个逃得慢的被狼人当场劈死。 一时间,狼人仗着身大力壮,杀得猎手们抱头鼠窜。 第三十八章 杀狼 殷立见此情形,笑道:“这狼皮坚固,能买个好价钱。” 典星月拽他胳膊,摇头道:“你别胡来,赶快撤吧。” 殷立镇定自如,说道:“担心什么,送死的事我可不会做,你别看这家伙凶厉,我却能应付。你们几个都不要轻举妄动,我去结果了它。”说时,拔刀跃起,扑将过去。 这一下,不仅典星月五人震惊,就连那伙猎手也惊掉下巴。 眼看着殷立横跃而起,高举大刀片子一点一点的扑向狼人。 那伙猎手眼珠子都快睁爆开来,纷纷张嘴哦声惊呼。 有人摇头:“完了完了,这牛犊子不要命了!” 也有同情者喊:“小子,你打不过它,快闪!” 要知道,白眼狼品阶越高,皮肉就越是坚固,这头三阶狼人可以说是刀枪不入,唯一的要害只有脖子,因此绝对不是一般砍杀就能屠灭的;况且狼人体型巨大,还有白眼瞳术,任何招式在此瞳术之下都形同废招。所以,旁观者持悲观态度,就再正常不过了。 然而事无绝对,旁观者的担心是多余的。 殷立这一刀劈下,使的是《炎龙斩》的功法。 虽说他修习的只是残卷,未得炎龙斩的精髓,但威力却不小。 那宽宽的刀身在殷立的内劲激发下,冒腾着点点黑烟和火星。 绕是狼人利用瞳术参破了他的进攻路数,却没法辨析这一刀的威力。故而,殷立举刀砍下,狼人举手格挡,只听砰声巨响,那挡刀的臂膀竟被砍出了半尺来深的血口子,伤未见骨,却也是鲜血直溅。 那伙猎手抬头仰望,旁观战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同时,远处的典星月暗暗捏拳,心噗通噗通乱跳着。 她看得出殷立修为大涨,但仍紧张到发抖:“殷立。” …… 谷口边,狼人受伤大怒。 端看它高举斧头,身形后仰,朝天怒哮。而后,双手合拢把住斧头把子,朝脚下弱小的殷立劈砍下去。那斧头巨大如厦,挥劈下来只把空气也劈得四散而溃。 这一刻,大风猝起,光线一暗,放佛天地变色。 所有人都绷紧神经,停止呼吸,直瞪瞪的瞅着。 砰——! 巨斧劈下,发出雷鸣般的巨响,把地面也劈裂了。 不过,殷立身法灵动,当斧头落下之时,他往左一滚,巧妙的躲避开来。但巨斧劈开地面是何等威力,迸射出来的冲击波岂是人力所能抗,殷立即使有一品原力护体,仍被冲击波抛去十数米远,五脏六腑也被震伤,吐了两口鲜血。 “殷立!”典星月见状,挺剑来救。 “站住!谁也不准过来!” 殷立半跪在地,朝典星月罢手,而后把巨刀插进地面,扶刀而起。眼看狼人举斧又至,他似笑非笑的翘了翘嘴,两眼突然猛睁,眼眶淌下黑泪,瞳孔瞬间缩成一点,像爆炸一般又猛然的扩散开来,由一变二,变成赤红如火的双瞳。 他催运瞳力,大喊一声:“着!” 喊声方落,狼人庞大身躯忽然冒起熊熊的黑火。 在黑火的腐蚀下,狼人难忍疼痛,举斧乱挥,嗷嗷凄叫。 殷立趁机拔刀,纵飞而起,一个手起刀落,断去狼头。 这种倚仗战技以下克上的手段,他早就驾轻就熟了。 当日搏杀三阶阎妖雪狐,他便是用了双瞳赤金睛才侥幸得胜,正因有此遭遇,今番碰上三阶白眼狼,他才能表现得无畏无惧。事实上,刚才他无需近身相搏,直接催发瞳力或许就能克敌取胜了,说到底他对三阶魔兽认知不够,冒险近身,也不过是想试探狼人的实力,务求必胜。 简而言之,面对三阶魔兽,他不敢大意。 …… 三阶白眼狼一死,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像中了邪似的傻傻看着殷立。 而殷立这个时候瞳力耗尽,丧失了视觉,他从胸衣里掏出紫竹心送给他的白玉瓶子,倒出一滴狐唌香汁点在眉间。用完药,他又后悔了,猛拍额头:“哎啊!瞧我这记性,竹心姑娘只给了我三滴药水,我怎么可以随意浪费!” 待他恢复视觉,众人这才哦声惊呼起来。 典星月暗暗抹汗,嘴角难得的挤出一笑。 班伯尼、班叔尼、龚曹、叶青喜奔上前。 班伯尼笑赞:“世子爷,您真是好手段。” 龚曹和叶青也齐声赞道:“世子爷高明。” 班叔尼则哈哈大笑,搓着手道:“听说这狼肉好吃,这下可以吃个尽饱了,来来来,都别愣着了,剥了皮,生堆火,咱烤肉吃。”说时,蹲下肥胖的身子,动手剥起皮来。 典星月见他满手是血,提袖捂嘴,不愿闻那血腥味道。 就在这时,那伙猎手围拢过来,拔刀拔剑,极为不善。 有人喝斥:“这些狼尸都归我夜冥堂所有,谁敢乱动!” 等这话落,又有人冲班叔尼怒喝:“胖子,还不住手!” 班叔尼拍地怒起,抖了抖膘厚的手膀子,也喝:“放你娘的狗屁!你们是瞎眼了还是怎滴,这五头小的是你们杀的,这头大的明明是我们杀的,凭什么就归你们所有了!欺负我们人少是不是,想打架咱可不怕!” 他这一喝,班伯尼、龚曹、叶青也纷纷拔出兵器响应。 殷立往前一挤,把大刀往地上一杵,双方立时僵持住。 典星月看见殷立动怒,心里不免一急,时下身在帝都,鱼龙混杂,什么样的势力都有,可不比在南阳城那么随心所欲。她虚长殷立一岁,有看护之责,但凡遇事旁人可以冲动,她却不能不为殷立担点心,就怕他动手杀人惹出麻烦。有此考量,当下拱手在肚,温温雅雅的走上前,朝那伙猎手说道。 “这天底下的事总归是有道理可说的,刚才若非我方出手,你们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哩,我们帮助你们解危解困,你们却要强抢我们的猎物,这样岂不是恩将仇报了?” 她这番质问哈词如冰,且又声如莺歌,极为好听。 那伙猎手看着人,听着声,痴得刀剑全掉地上了。 第三十九章 敲诈勒索 与此同时,殷立冷漠的环扫这帮猎手,接下话茬说道:“这还不明白吗,三阶白眼狼的皮,市面上不多见,像我杀的这头足够裁制百余件护身软甲了,这可都是价值不凡的抢手货,他们摆明是要恩将仇报的。” 他一出声,那伙猎手醒神过来,又纷纷捡起刀剑。 那领头的骂道:“一群废物,没见过女人是不是!” 此人脸上有条刀疤,满脸的络腮胡子,模样很凶。 他骂完之后,令属下收起刀兵,走出阵列,粗鲁的摸了一把络腮胡,朝殷立说道:“我看各位不像本地人,倒像是别国赶来赴考的学生,嗯,这届学生有味道,有味道的很,哈哈哈……。在下夜冥堂唐灿,人称唐疤爷,敢问小兄弟尊姓大名?” 殷立道:“哈哈巧了,我也姓唐,人称唐七爷,比你大。” 那唐疤爷性子直,不知道殷立在耍嘴皮子,点点头说道:“小兄弟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手段,真叫人刮目相看。既然大家都是同姓,疤爷也不欺你,刚才这位姑娘说的没错,你是帮我们解危解困,只不过离荡山的狩猎规矩历来都是谁先占的地盘,猎物就归谁所有,我们可不算抢。这样吧,看在小兄弟出力的份上,疤爷就分你们一半,你看还满意吗?” 殷立笑道:“疤爷,你别欺我们年纪小,这狩猎的规矩我们还是头一次听说,总之我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猎物是我杀的,就该归我,凭什么要你分我一半。” 唐疤也不恼,反而大笑:“哈哈哈……,小兄弟,你真是牛犊子,啥也不懂。不是疤爷欺你,我就算全让给你,到时你拿去太昌买卖,也少不得会有麻烦,现在我分你一半,再花两千金币买你这一半,你稳赚不赔,岂不好。” 班叔尼搬起手指头数了数,喜道:“两千金币,卖吧卖吧。” 等他话尽,班伯尼狠狠踹他:“你蠢啊,这皮起码值五千。” 班叔尼捞了捞膘肥的脑袋,摇手道:“那不卖了,不卖了。” 殷立想了想,伸个巴掌出来笑道:“你出五千,我便卖你。” 可不,白眼狼品阶越高,其皮的价值就越高,一阶白眼狼的一张完整的皮市面上才五十金币,二阶白眼狼的皮市价是两百金币,三阶的市价是五千以上,四阶鬃角狼人就更是天价了。也就是说,唐疤一众忙活半天才赚了个二百五,时下眼红殷立所猎之物,想空手套白狼,殷立一众岂肯答应。 唐疤脸皮子一沉:“好,你既然不守规矩,那咱们就走着瞧。” 当下令人速速剥了己方所猎之狼皮,而后抗上狼皮没入深林。 殷立一众等他们去远,松下戒备,剥皮的剥皮,烤肉的烤肉。待吃饱了,又耗费内劲把狼皮裁剪成片,班伯尼、班叔尼、龚曹、叶青修为不够,裁剪不动,这累活儿还得殷立亲自上手,等忙完,天色已昏。 尽管这天快黑了,殷立仍不知返。 他带队穿过谷道,企图深入狼窝。 众所周知,离荡山脉的魔兽大多都是群居,但即使是群居,也只是同类共占一地,由三阶魔兽为主各家各筑一巢,至于四阶魔兽生命亘长,厌世厌人厌物,往往孤居在同类之侧。所以,殷立杀了三阶白眼狼人,便想一鼓作气端掉前面的狼窝。 这时,龚曹和叶青的伤势早已经痊愈。 他们四个宋人见殷立修为进展如此神速,不禁情绪亢奋,也想借此机会好好磨练,穿过谷道,见峭壁之下隐有山洞,便急不可待的冲将进去,出来时个个带伤,却只屠了两头二阶白眼狼,擒了八只小狼崽。 看来这一窝狼算是被屠得干干净净了。 殷立放了八只狼崽子,然后带队而返。 …… 下山后,跟宋大中一行汇合,就山下溪边扎了两个草棚子。 而后,一行十二人造饭吃饱,分作男女就草棚里歇了一晚。 第二天天亮,安排两人留守草棚,宋大中和殷立则各领一队又上山去了,尽管殷立宰杀了一头三阶白眼狼,但大家都知道其中的凶险,故没人敢效仿,小心翼翼的只杀落单之狼。此后五日,两队人马放开手脚,猎取了不少狼皮。 第六天,大家整理好狼皮,高高兴兴回城了。 之后在东门大街摆个摊位,让班氏兄弟叫卖。 这宋人学子摆摊叫卖之事传开,立时惹来嘲笑。 有人说他们穷疯了,有人说他们丢尽了宋人的脸。 宋大中等人不以为然,反觉此次狩猎受益良多,修为都大有长进,面对别国学子的嘲笑,他们都只一笑泯之,不做理会。不过,班氏兄弟抱着狼皮出摊不久,便遭到一伙人的敲诈勒索,班氏兄弟欲作理论,反遭殴打,狼皮也全被这伙人抢走。 殷立和宋大中听班氏兄弟报说,勃然大怒。 班伯尼被打成了猪头腮,这口气难以下咽。 班伯尼道:“不用猜,准是夜冥堂捣的鬼!” 班叔尼也道:“是啊,姓唐的跟咱有过节。” 殷立也猜到此节,那唐疤曾以“走着瞧”三字威胁过他,这事八成跟夜冥堂脱不了干系。于是找人稍作打听,得知夜冥堂扎在城南虹桥街,于是同宋大中、班伯尼、班叔尼三人直奔了过去。 到了虹桥街,左右顾望,也尽是摆摊的贩子。 夜冥堂在虹桥街尾,门庭阔气,是个大宅院。 这宅院大门是敞开的,进出的人都带点痞气。 门前无人把守,殷立四人就这么直淌了进去。 大门之内是个院子,左右两边各一间大敞房,左屋有人拼骰赌博,右屋有人吃肉斗酒;正前方则是大堂,看着阔气,却冷冷清清的没人。殷立眼珠转了转,同宋大中先进大堂坐定,而后大喊:“着火了!” 那两边屋里拼骰斗酒的听喊,纷纷抢出。 “着火了吗!着火了吗!哪里着火了!” “靠你niang的姥姥,谁在这里瞎喊!” 看他们一个个慌张的样子,殷立四人忍不住哈哈大笑。 班氏兄弟捂着红肿的脸笑得最是大声,一雪被打之仇。 那伙人听笑,纷纷涌进大堂,有人喝:“是你们喊的!” 殷立憋着一肚子火,可不胆怯:“没错,是小爷喊的。” 第四十章 三家势力 那人冲他上下打量:“娘的,消遣我们是不是!你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撒野也不瞧清楚这是什么地方!敢在爷们几个面前自称小爷,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说时,这人伸手就往殷立胸衣上探来,企图薅住殷立一把拧起。 殷立瞧出这人的意图,毫不迟疑,也迅速出招。 他左手扣住那人手脉,右手探出掐住那人脖子。 后发制人,出手之迅疾令在场所有人为之一震。 他拿此人为质,朝夜冥堂一伙喊话:“小爷没功夫跟你们纠缠,也无意惹事生非,我们几个是来讨要说法的,去把那什么唐疤爷给老子叫出来,小爷有账要跟他算。” 那伙人你看我我看你,嚷着叫殷立不要乱来。 接着有人奔去后院,去而复回带来几十汉子。 唐疤慢吞吞的迟些才到,看见是殷立,禁不住大笑:“原来是你,稀客稀客。” 听他发笑,殷立只觉无比刺耳,心里那个火直冲云霄,但他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于是强忍不发作,只道:“你来了就好。”当下松开右手,放了人质。 唐疤挥挥手把属下全打发了出去。 而后令人上茶,请殷立几人安坐。 殷立罢手笑道:“疤爷,用不着来虚的,把东西还我,我这就走。” 唐疤摸了摸脸上刀疤,甚是不解:“嘿,不懂了,还你什么东西?” 殷立笑意不改,拱拱手道:“疤爷,我们几个是小辈,你跟我们计较,不怕有失身份吗。何况,常言说的好,宁欺白发翁,不欺少年郎,你总有不如意,总有老的那一天,你今天欺辱我等,可不明智。” 这话措辞带笑,好声好气,既是讲理,也是威胁。 “哈哈哈……,宁欺白发翁,不欺少年郎,说得好说得好,小兄弟真是生得一张好牙口,我唐疤向来不跟学子一般见识,看来等我老的那天,不至于有人找我晦气吧。嗯,言归正传,若我猜得不错,你们摆摊遇上麻烦了,是不是?看吧,疤爷上回是怎么说来着,叫你卖给我,你却说我讹你,这回让浮生堂一窝端,你这买卖做得值。”唐疤说话粗声大气,嗓门所吐却是字字铿锵,虽粗俗,却不失豪迈。 殷立、宋大中、班伯尼、班叔尼面面相觑。 殷立问:“什么意思?我的货不是你抢的?” 唐疤粗鲁的往主座上一坐,手指殷立越发笑得大声了:“你这牛犊子,真是一窍不通呀,事情没弄明白,就敢跑到疤爷这里撒野,真服你了。你们几个刚到太昌没几天,太昌城都还没摸熟呢。” 见殷立四人脸现迷惘,他豪气干云的把护椅一拍,继续说道。 “好,你们不熟,那疤爷就做回好人给你们说道说道。太昌城分外城和内城,内城奢华,除皇宫、国子监之外,住的大多都是王公贵胄,有城卫巡逻,秩序相对维稳;这外城嘛就鱼龙混杂了,势力错综复杂,什么人都有。不说暗处的,单挑明处的讲,这外城就有三家势力,除了咱夜冥堂之外,还有御名楼和浮生堂两家。所以小老弟呀,你们兴师问罪来错地方了,你该去浮生堂才对。” 殷立四人听罢,脑子里面浮现出来帝都的真实轮廓,不由气嘘。 这回没等殷立接话,宋大中抱拳相问:“怎生见得就是浮生堂?” 唐疤这个人表面粗鲁,长得凶神恶煞的,实际上为人爽朗。 那日跟殷立邂逅于离荡山脉,虽闹有误会,却并没记仇。 其实,他对殷立以下克上的手段极为欣赏,也颇有好感。 时下见他们几个牛犊子闷头闷脑啥也不懂,不禁好笑。出于对殷立的好感,唐疤是很乐意帮他们解答疑难的,于是粗声粗气的把三家势力详细的说了一遍。 这三家混迹外城,其众均不下千人,做的是走镖狩猎、开铺设摊的买卖。他们争霸一方,挥霍钱财各霸了几条街道,或自营酒楼妓院,或出租赚取租金,也就是说在三家的势力范围之内,甭管是开商铺还是摆地摊,都需缴纳租金。 三家当中数御名楼生意最大,囊括了城西城北大片地方。 而夜冥堂盘踞城南,不知有何后台,势力仅次于御名楼。 至于浮生堂则占据城东,是三家里面唯一的官方势力。 这浮生堂堂主商元是官宦世家出身,父亲商秉和是护国大将军,曾挂帅出征抵御过妖族入侵,虽然已故,但声望依在。商元的叔父任职税司衙门,代行天子统管太昌城的税收。所以,浮生堂的官方背景是摆在明面上的,不像御名楼和夜冥堂遮遮掩掩,故作神秘。 殷立四人听完唐疤这一系列的叙述,沉默了半晌。 宋大中仍是不明,说道:“既然是收租,为何动手打人?还有,他们开口就要一千金币,我的人跟他们打起来,他们一不做二不休就抢了我们的货,我看他们倒像强盗。” 唐疤摆摆手,笑道:“错了错了,何止一千,是四千才对。几位小老弟,你们卖的是狼皮,不是白菜萝卜,这买卖的货越是珍贵,租金就越不便宜,这是行规。何况这一千仅仅是租金,税司衙门针对珍贵商品也有相应的税收,按你们猎取的货物来算,至少还需向天子缴纳三千金币,真正赚到手也不过两千左右。” 宋大中越听越气:“这么高的税!这天子……。” 刚要开骂,忽觉不妥,天子之尊岂是他能骂的。 殷立见他止声,把话接来:“别吞吞吐吐的,有话只管说,怕什么,天子不施仁政,横征暴敛,我们私下还说不得么!哼,三千金币,我看天子是穷疯了吧。” 唐疤喂的一声,罢手提醒,朝门外望望是否有人。 然后朝天拱手,说道:“当今天子年仅十四,睿智聪敏,你可不能胡说。事实上,天子之政行的是上古仁政,朝廷税收依据的也是古例,普通百姓交过田税,摆摊买卖便不再收取税金,这便是天子之德了。至于针对珍贵商品征收重税,也是不违仁政的,常言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小老弟几个有能耐猎杀白眼狼,多交点税金充盈国库又有何不可呢。” 殷立愣了一下,点头道:“嗯,这话说得倒也不差。” 想了想,转睛笑道:“这么说,租金和税金都要交喏。” 唐疤习惯性的大笑:“当然,这些都是太昌城的规矩。” 殷立拱拱手道:“多谢疤爷赐教,小辈几个就先告辞了。” 第四十一章 白羽生 等殷立四人走后,从大堂偏门走出一个人来。 此人穿紧衣灰衫,脸上白白净净,像个中年儒士,不过细看,这人又眉角上翘,眼睛有神,瞳孔里时时刻刻流转着杀气,不管是谁见了,都觉他绝非是个简单的儒士。没错,这人不是别个,正是夜冥堂堂主白羽生。 唐疤见堂主出来,起身问:“堂主,看清楚了吗?” 白羽生点点头:“很像,可以确定是殷名之子了。只是有一点我想不明白,那天你跟我描述此子所使功法,我便怀疑这是殷地的独门战技《双瞳赤金睛》,可据我所知,这门战技几百年前就失盗了,就连殷名也未曾习得,何以此子竟能学会?谁都知道,高级战技需达牧星境才可修习,他一个初出茅庐的牛犊子怎会身负绝技?真是奇哉怪哉。” 唐疤皱起眉头:“哎,怎会是殷名之子呢?可惜了。” 白羽生瞳孔一邃:“可惜什么,我并不打算杀他。” 唐疤愣了一下:“不杀他,我们怎么向上面交代?” 白羽生冷然一笑:“上面?她可真冷血,当年私会殷名的时候如胶似漆,还令我站岗放哨,现如今她不顾旧情,竟然给我下了暗杀令,要我杀了殷名之子。我虽跟殷名没有多大交情,可我偏就不杀又能怎滴,这些年我事事听命于她,手上不知染了多少鲜血,也够了吧。今年我一个人也不杀了,她若问罪,大不了我远遁他方,再也不回了。” 唐疤怒拍桌子:“好,到时堂主去哪儿,我也跟去!” 白羽生苦笑道:“老疤,我也就那么一说,其实事情没那么严重,想我白羽生经营夜冥堂十数载,若毫无根基,岂不显得我太没用处了。放心吧,今年我早做了谋划,别忘了内城还有个血盟会,我不是不杀人,只是杀不了,她能拿我怎样。” 唐疤大笑:“哈哈哈……,血盟会!那我明白了。” 这时,婢女送茶进来,两人端杯坐下,各自抿茶。 待婢女退出,白羽生冥神构思,边想边道:“老疤,你得去一趟浮生堂。” 唐疤吞下一口滚烫的茶水,撂下茶杯,问:“好端端的干嘛要去浮生堂?” 白羽生站起来,透门望向东面,眼光一寒:“当然是有大事要办,要见血的。这些年御名楼是怎么一步一步发展起来的,你我都瞧在眼里,这帮老家伙没有官方背景,居然能够发展得如此迅速,就连朝廷也不敢轻易动摇他们,动了他们就等于伤了太昌城的根基,看来我们是该好好跟他们学学了。所以,这次我要借血盟会这把刀将浮生堂连根拔起,只有啃下这块硬骨头,我们才有机会摆脱她的控制,到时候我们也学御名楼大力招揽俊才,学学他们的生意经。” 唐疤摸了摸脸上刀疤,一阵幻想,一阵狂喜。 既然又是一愁,问:“那我去浮生堂做什么?” 白羽生扭头看了他一眼,轻轻打哈:“老疤,你这脑子什么时候才能转一转弯,我曾收到消息,传说御名楼真正的东家是殷名,难道你就一点也没怀疑过?瞧你,还翻什么眼珠子,你还不懂么?且不管殷名跟御名楼是不是有关联,但如果他儿子在浮生堂出了意外,殷地世子遇害的消息必然迅速传开,你猜御名楼那帮老家伙会怎样,单凭他们跟殷名的交情,必会血洗浮生堂。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就再没机会啃下城东这块肥肉了,所以啊,我们不能给御名楼血洗浮生堂的借口。” 唐疤拍打额头:“哦——!你是怕御名楼找借口捷足先登!明白了明白了。其实不怕跟你说实话,我倒喜欢这只牛犊子,你就是不吩咐,我也有心走一趟浮生堂,帮他取回那批货。” 说时,粗狂的大搓手掌,起身要走。 白羽生叫住他:“先等等,有几句话我要嘱咐你。浮生堂仗有官方背景,行事高调,他们抢了狼皮,自然不肯轻易吐出,你去那里就跟他们说,这帮小子是我夜冥堂新近招揽的俊才,只因不懂规矩,摆摊摆错了地方,你只有这样说才能显得这事跟我夜冥堂有关。还有,你去账房支四千金币带过去,到时先帮那小子支付租金,余下的三千就拿来买下那小子的货,免得他再惹出是非,打乱我的计划。” “好,就这么着!”唐疤哈哈大笑,去了账房。 …… 太昌外城,西北两城由御名楼经营,是富庶之地。 夜冥堂和浮生堂经营乏力,东南二城则相对落后。 其实落后有落后的好处,起码食宿便宜,法度不全,流氓痞子喜聚于此,没钱的百姓更愿频繁往来,故而颇具繁闹。浮生堂扎在城东乌衣巷,这条巷街很干净,是城东破旧街道当中为数不多的一条富庶街道。 唐疤一路驰马,奔到乌衣巷,急急追上殷立等人。 而后一众行至浮生堂门前,规规矩矩的下了拜帖。 堂主商元并没亲自招呼唐疤,只派了一员属下将他们迎至大堂。 唐疤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茶未进语先出,他依照白羽生的嘱咐,向浮生堂说明了来意,且按照行规替殷立交上租金。浮生堂这头起初颇有不愿,但两帮交恶,终归不是好事,况且唐疤此来有规有矩,他们也不能驳了面子,于是交还了狼皮。 此事既了,唐疤也不多留,领着殷立几个辞别而出。 出了乌衣巷,殷立拱手谢道:“多谢疤爷仗义相助。” 唐疤习惯性的大笑:“小老弟不用客气,那天见识过你的手段,疤爷就瞧上你了,帮你我愿意的很。小老弟,往后猎了好东西,可不能随意摆摊了,需要买卖出售,你大可到我夜冥堂的地头来,疤爷拍着胸脯向你保证,绝不收你一文钱的租金。 殷立、宋大中、班伯尼、班叔尼大喜,齐齐道谢。 殷立这回的笑极是真诚,不带一丝的苟笑和假意。 经过这件事,他看得出来,唐疤是个豪爽的汉子。 “都别谢了,疤爷帮你们,自个儿也图了欢喜。对了小老弟,这一番折腾也够你呛一口的了,我看你这批货交完税金,出手顶多还能赚个两千金币,不如你买我吧,我出三千金币,这回不算诓你吧,哈哈哈……。”唐疤拍拍马背上装金币的麻布袋子。 殷立笑道:“看来这回好像是我诓你了。” 听到这话,唐疤笑声未落,又即大笑。 第四十二章 天帝传奇 跟唐疤分手,殷立四人携金而返。 客栈里,宋人学子都是穷苦出身,往日在家的花费支来付去都是铜子儿,他们几时见过这么多黄灿灿的金币,面对这些钱,一干人等无不有一夜暴富之感,往后想吃啥吃啥,想买啥买啥,再也无需忍饥挨饿,精打细算过日子了。 可殷立志不在此,他打算继续领队去山上磨练。 在他心里一直渴望自己像父亲一样,一鸣惊人。 只有凭着高人一等的实力考入国子监,只有通过国子监的艰苦修炼,最终超越所有学子,才能带给殷地无上的荣耀。 但是,想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提升修为谈何容易。 要知道功法品阶是一阶难过一阶,一品难过一品。 时下,他已经晋升到聚力境,身怀一品原力,再往上就不是一朝一夕能够破镜的了,在他这个级别妄想破镜,除了通过磨练增加原力之外,更多的还需自身的感悟。因此,这几天在离荡山脉,眼瞅着别人的修为都有进展,唯他停滞不前,他难免不甘。 于是打算休息一晚,明早就带队去离荡山脉。 哪知次日清早,燕小小忽止,硬要拉他逛街。 两人逛吃食店,看街边杂耍,心情各不相同。 燕小小天真无邪,蹦上蹦下,兴趣盎然。 而殷立这边提不起劲头,完全只是敷衍。 如此边逛边玩穿过两条街道,在内河桥下给一个评书人吸引了过去。那评书人说的乃是天帝传奇,一群娃儿大人围坐两旁,听得津津有味。因内容怪奇,让人耳目一新,两人驻足桥下,都不自觉的听了起来。 那评书人是个老头,表面上衣衫褴褛,嬉皮耍笑。 实际上目光如日月之辉,其神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他持一面破扇,一边摇扇一边评说:“话说鸿蒙之前亦有天,这天非你非我,正是当今天子之始祖‘少昊天帝’,昊天帝身高丈八,飞天隐地,无所不能。世人都传天帝劈开鸿蒙,渡劫而亡,实则不然。天帝始于前世,功在今朝,那时天地寿尽,鸿蒙厄降,他劈开鸿蒙再造天地,是谓一功;于浩劫之中,耗损精元护得万千生灵,是谓二功;鸿蒙初开,辟疆治世,是谓三功。那就有人要问了,天帝之寿既迈过天地之劫,何以又崩?” 老头卖个关子,仰望云顶仙山,目光显露丝丝崇拜之情。 而后轻轻打哈,又嬉皮耍笑,继续说道:“这就要从四方说起,当时天地初成,四方都是蛮荒未开之地,于是天帝再阔四方。忽一日,福降于西,见一青牛说人话,前来拜他,便点化成人,收归门下,名号度厄;再一日福降于东,见一黑蛇漂浮于海,收归门下,名号灵始;再一日福降于北,见一鲲妖前来拜他,也收做徒弟,名号鲲冥;再一日福降于南,见一孔雀临终产子,生下肉团,化作婴童,天帝也收归门下,名号烛幽。天帝收下这四个徒弟,既是福也是祸,福自然是多了治世的帮手,祸便是给自己埋下了覆灭的种子。” 说到这儿,旁听的就有人取笑了:“憨老头,你也太会扯了,咱昊天帝怎么就跟鲲冥扯上关系了?那什么度厄、灵始、烛幽更是听都没有听说过,这三个且不说了,谁不知道鲲冥是妖帝,他统领妖族犯我边境还少吗。” 这人说完,便遭人反驳:“神话演义而已,何必较真,憨老头,你说你的。” 憨老头故弄玄虚的抚摸长须:“老朽虽是个说书的,可书中内容却不假。当然,大家伙当成神话演义听,也未尝不可。总而言之,天帝授法传道,四个徒弟个个天赋异禀,不久皆成大道。可惜好景不长,只因天帝录有法宝‘洛书神籍’,勾起四个徒弟的贪念,他们贪取不成,险遭神籍诛杀,天帝察之大怒,动了杀机,师徒五人一场大战就此拉开序幕,最后以天帝、度厄、灵始、烛幽形神俱灭告终,鲲冥倒是逃过一劫,但也肉身俱毁,魂散而逃。” 众人听完,有点头说好的,也有撇嘴不屑的。 殷立这头却是意犹未尽,心念:“洛书神籍?” 心语之际,嘴上又问:“那后来呢?” 那憨老头看了一眼殷立,抿嘴投笑,说道:“后来自然是离境天宫加持,天帝子嗣继位。至于鲲冥,千万年来统领妖族,为祸北境,只可惜他肉身难复,寄体托生,修为也大打折扣了;这么多年,他无时无刻不想重返天宫,找寻天帝崩灭之时弥留下来的洛书神籍,因为只有洛书神籍才能助他恢复肉身。怎奈,天帝之后代代承继昊天龙气,我日向帝国且也人才辈出,令他无法得逞。” 说完,又看向殷立,语重深长的加了一句:“年轻人,我看你身怀天赋,将来或有机缘攀登离境天宫,不过你也要提防遭人利用,切记切记。” 殷立听到这话,神经一紧,张大嘴巴痴了半晌。 接着直冒冷汗,心道:“他怎知道我身怀天赋?” 本想开口询问,这时有一队士兵忽然从闹市奔来。 领头的将领喝喊:“憨老头,你又在这里胡编乱造,蛊惑人心!” 那憨老头听喊,赶忙收起评说旗子,先跑到殷立身边,说道:“世有预言,妖帝将出,天地将废,日月将亡。哎,没几天了,好好活着吧,对了,官府抓得紧,日后我不会再说了,待你修为有成可来加曼帝国一叙。”话毕,一溜烟的钻进柳树林里去了。 那些官兵见老头脚底抹油,赶紧的前后围堵追赶上去。 没了故事,旁听的一众孩童大人也拍拍屁股相继离开。 而殷立却杵着发呆,他敏锐的感觉到憨老头不是凡人,否则他怎会断定自己身怀天赋,更奇的是,官兵前来抓他,临逃之际竟还不忘邀他到加曼帝国一叙。他惊奇,憨老头何以有识人断赋的能耐,更预言他有机会攀登离境天宫?同时,他又不理解,旁听之人如此之多,憨老头为何偏偏青睐于他,并且邀他到别国一叙? 更诧异的是,此人拿天地崩废来挑拨人心。 难道这好好的天地,寿命真走到尽头了吗? 总之,憨老头诡异的行为,令人费解和震惊。 殷立甚至对天帝的神话演义幻生起一丝真实。 “殷立哥哥,你怎么了?”燕小小见他发呆,伸手推了推他。 “没怎么,我们走吧。”殷立被推醒,犹从虚境回到现实,不由打起冷战,为掩饰自己错乱的神情,他先行一步上桥去了。 燕小小背着巨锤,身材矮小,双腿迈不过殷立,只得小跑追上,可爱兮兮的笑道:“那老伯真会编故事,硬把天帝和妖帝扯在一块儿,说的跟真的似的,我觉得好听,你呢?” 殷立放慢脚步等她,笑回:“没准他说的就是真的。” 燕小小始终弯眉带笑:“你要说真的,那便是真的。” 殷立道:“我说是真的,就是真的,那我说你傻,你到底傻不傻呢。”说话间,拍打燕小小背后巨锤,又道:“你看看人家逛街的,轻手轻脚,就你背了这么大块铁家伙出来,这家伙比你人还大,你背着不累吗,你说你傻不傻。” 燕小小拿两根食指碰啊碰的,想了想,问:“我背它犯法吗?” 殷立见她傻傻的样子,忍俊不禁笑道:“不犯法,只是犯傻。” 燕小小大舒口气,认真说道:“那就好,犯傻就犯傻,有什么关系嘛,我背着铁锤,别人就不敢欺负我,谁敢欺负我,我就打谁,从小我就这样了,别人总欺负我,我拿锤子打了他们几回,他们就不敢明着欺负我了。” 殷立心道:“原来如此,她倒不傻,只是可怜。” 两人涉桥过河,路边有卖甘蔗的,燕小小说想吃。 殷立买了两截,二人边吃边走,一直逛到了内城。 第四十三章 子媚姑姑 午时乏了,闻到内城街角一家酒楼飘来肉味酒香,二人信步上楼,倚窗坐下,点酒点菜一顿好吃。吃到一半,透窗看见一帮人从街口走来,像是也要来这家酒楼吃饭,燕小小认得这些人,伸直脑袋往下喊:“姑姑,姑姑!我在这儿!” 喊时,举起超大的铁锤朝下挥舞,看得邻桌客人个个傻眼。 等那帮人上楼,有少有老共计十余人,殷立只认识燕子媚。 这燕子媚与殷名不仅是同窗,也是一对鸳鸯。 当年她们情投意合,不知羡煞了多少旁人,只可惜燕国公视殷人为低贱,棒打鸳鸯,始终不同意她们俩的婚事。燕国公此举毁了燕子媚一生,以至于她至今未嫁。殷名失踪过后,她每隔两三年都会莅临南阳侯府打探殷名的下落,故而殷立认识。 等那帮人去了拐角的包厢,燕子媚走来朝殷立笑了一笑。 她模样好看,时光似乎没有虐走她的美貌,就像殷立初见时一样漂亮,只是眉宇间暗藏愁色,好像世间极苦缠于一身,是以嘴角点笑,也笑得不禁让人一疼。 殷立一直都喜欢她温柔的性子,时时想起,便觉亲切。 此时见面,自当起身,恭恭敬敬喊道:“子媚姑姑。” 燕子媚柔道:“两年不见,你长高了,也长大了,听说你到了帝都,那天我特意让小小过去看你,让她把你领过来,可惜你不肯,本来我打算自己过去看你的,只是一直没得空闲,不知道你吃住可好?” 殷立拱手说道:“我好的很,子媚姑姑不用为我担心。” 燕子媚笑道:“你爹娘不在身边,我当然要为你操心。” 两人的开场白还没说完,燕小小摸摸口袋,哎呀一声:“我的钱好像用光了,怎么就用光了呢?姑姑,幸好你来了,否则我没钱结账了呢。” 殷立干笑着接口道:“不怕的,我有钱。” “你有钱那就攒着,以后花钱的地方还很多。”燕子媚按他肩膀,令他坐下,而后拿手指去戳燕小小的额头:“你也不小了,怎还不长记性,下回出门若还不带钱,可没人帮你结账。好了,你们吃吧,我去那边谈点事,一会儿我来结账。对了,吃饱了就坐在这里等我,你们谁也不要急着走,等我忙完了这边的事,我还有事要跟殷立说。” …… 燕子媚去了包厢,便一去不回了。 殷立和燕小小吃饱,一直坐等着。 酒楼的客人换走一批又一批,燕小小等得不耐烦,几次要去包厢敲门,都被殷立拦下。两人好奇,隔门去听,却又听不见屋里的说话声,只觉里面所聊之事怕非小事,殷立不敢打扰,只得耐着性子等着。约莫等了一个多时辰,包厢门开,那帮神神秘秘之人方才一一走出。 端看他们像是深陷窘境似的,一个个面色凝重。 其中一名穿紧身黑衫的公子哥冲殷立投来一眼。 殷立与此人目光短接,忽觉这双眼睛好生熟悉?当那公子哥背过身去下楼之时,透过背影他猛地记起,脱口怒喊:“魏仕骁!”这一喊,所有人都止步回头,朝他看来,唯独魏仕骁充耳不闻,不紧不慢的走下楼梯。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殷立再好的脾气也得发怒。 他欲跳窗堵截魏仕骁,却让燕子媚一把薅住了。 殷立恼着声道:“你拦我做什么,他……!” 燕子媚嘘了一声,扭头回瞧,见一起赴酒楼来的一干人等都下楼了,方才轻声说道:“我大概知道你要说什么,魏国公在遗忘森林遣派高手扮匪杀人,这事我燕国略有探析,想必你途经遗忘森林就遭遇过伏击吧,好在你人没事,那便就好。至于魏仕骁,暂且放下仇念,这里是太昌,大庭广众不能胡来。” 燕小小鼓动着眼睛:“殷立哥哥,他当真伏击过你吗?” 殷立点点头,咬牙道:“子媚姑姑说的对,我忍便是。” 燕子媚轻触殷立的脸,目光迷离,轻叹一声:“走吧。” …… 三人下楼结账,出了酒楼,燕子媚把殷立领到街角人稀处。 见左右没人,她要殷立回去收拾行装,搬来内城跟她住。 燕小小在旁边拍手应和,急着要跟随殷立回龙门街搬家。可是,殷立却不情愿,从小到大他都孤无朋友,此番结交宋大中一行,犹有久旱逢甘霖之感,自是沉溺,于是他说龙门街有一干好友,他想跟他们住一块儿,快活一些。 燕子媚笑道:“你刚来就交了朋友,这点跟你爹倒很像。” 殷立陪笑道:“我觉得不像,我交的朋友没一个像您的。” 燕子媚听罢这话,唇瓣微启,开心笑道:“夸我么,还说不像,你这张嘴跟你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尽会说些好听的话。”话毕,敛起笑容想了想,又道:“既然你有朋友,那就叫他们一起搬过来吧,哎,权当是你救他们了,日后他们或许会感激你的。” 殷立听这话暗藏危机,心头一紧:“子媚姑姑,您这话……?” 燕子媚罢了罢手,左右顾看,确定周边没人,然后打发燕小小去买零食,方才压低声响说道:“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就长话短说,早上我们收到消息,今晚会有刺客潜入龙门街,各国学生恐都在行刺之列,现在龙门街可以说是危机四伏,你跟你的朋友切不可久留,否则怕会招来灾祸。” 殷立愕道:“刺……刺客?这……这消息属实吗?” 燕子媚道:“这就不清楚了,应该八九不离十吧。” 殷立灵光一闪,说道:“这刺客会否跟魏国有关?” 燕子媚摇摇头,斩金截铁说道:“不是魏国,实际上魏国学子也在行刺之列,这些刺客行刺各国赴考学生已经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这事从十五年前就开始了,起初一些学生要么溺亡,要么暴尸街头,要么猝死,看不出谋杀的痕迹,而且死难者不多,所以各国都没有引起重视;但直到三年前,龙门街一夜被人屠杀五百多人。此事一出,大家才恍然大悟,现在我燕、魏、赵、齐四国都有使者常驻太昌,暗地里成立了血盟会,就是为了应对这些刺客。” 殷立听罢,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太昌真不是个好地方。” 燕子媚轻叹:“哎,谁说不是呢,暗流涌动,什么样的势力都有。殷立,今年是国子监大考之年,不管我们收到的消息是否属实,这些刺客都会有所行动,你说什么也不能住在龙门街了,知道吗。” 殷立听完事情的前因后果,对燕子媚由衷的感激。 他问:“那龙门街其他学生呢?他们不搬吗?” 燕子媚勾头沉吟,片刻方道:“刺客在暗处,学生们在明处,何况一千多人目标太大,就算搬又能搬去哪里,还不都要住在太昌城内,只要还住在太昌,这伙刺客该行刺的还得行刺。殷立,此事是机密,莫要走露一丝风声,免得到时弄得人心惶惶,反而不妙,总之这次我们不会由着刺客乱来,定要抓住这个机会查出源头,剿灭这帮刺客。” 殷立稍作点头:“您放心,这事我谁也不说。” 燕子媚挥手道:“时候不早了,赶紧去吧。” 确实,日头偏西,再过一个时辰,天就黑了,殷立也不耽搁,拱拱手便去了。燕小小买零食回来,瞧见殷立去远,加紧步子也要跟去,让燕子媚一把薅住。燕子媚说道:“他去收拾行李,你去不是捣乱吗。走,跟我回客栈,今晚你就老实待在房间里,哪儿也不许去。” 第四十四章 你死我也死 回到蓬莱仙客栈,几个宋国女子端着脸盘要去河边洗衣。殷立叫住她们,说道:“都别洗了,给大家伙去说说,收拾行李,我们要搬去内城了。” 诸女大喜,内城吃得好住得好,寻常百姓哪敢有这般奢侈。 大喜过后,有女子皱眉说道:“就现在吗?可公子爷不在。” 殷立问:“那他去哪儿了?逛街?时候不早,也该回来了。” 那女子说道:“今早你跟燕姑娘刚走,他就带队进山去了。” “什么,进山去了?这下麻烦大了!”殷立拍打额头。 宋大中带队去离荡山脉狩猎,不知何时能归?这让殷立为难之极,搬也不是,不搬也不是,搬吧就怕宋大中晚上回来,遭遇不测;不搬吧,刺客夜晚行刺,指不定有多凶险。他预知今晚有变,时刻戒备着,倒也不惧,就怕留守在客栈里的其他宋人不知因由,遭遇不测。 自东往西,一路走来,他与这帮宋人相互扶持,可说是意气相投。 值此性命攸关的时刻,他岂能独善其身,致宋人于险境而不顾。 出于义气,殷立不得不选择留下,预防宋大中夜晚归来。出于对大家的安全考虑,他把余人领去内城,在遇仙林客栈跟燕子媚碰了头,开好房间,然后等到天色昏黑,他又跳窗而出,独自一个人回到龙门街蓬莱仙客栈。 他进房间,点上油灯,刚要关门,典星月忽然而至。 殷立愣了一下,问:“你怎么跑来了?你跟踪我?” 典星月迈槛进门,坐在桌边:“你又为什么要来?” “我……我……。”殷立给她反问一句,脑子没愣过神来,一时语塞“我”了半天才说出话来:“我专程过来等宋大中行不行,你管得也太宽了。你回去睡觉去吧,一会儿我也要脱衣睡觉了。” 典星月眉头微皱:“我管得太宽?我什么时候管过你。” 殷立也不答话,打个哈欠,卸下后背大刀,假装脱衣。 典星月道:“别演戏了,你就是真脱衣,我也不走。” 殷立笑道:“我习惯裸睡,不怕羞你就待着别走。” 典星月这回倒真不知羞了,冷冷静静的脸不红眼不眨,说道:“你耍滑头的把戏,我见的还少吗,你喜欢怎么着,那你就怎么着吧,反正也没旁人,大不了……大不了我吃点亏,反正在你面前我只有吃亏的份儿。” 殷立没好气道:“喂,脱衣服给你看,是我吃亏好不好。” 典星月微咬嘴唇:“那你就别耍横,跟我说说你干嘛来了?” 殷立见耍赖不过,也坐在桌边:“大姐,你别管我成不成?” 典星月语调稍缓:“我只问问,没想管你,我也管不着你。” 殷立提壶倒茶,故作轻松,说道:“我不是都给你说了吗,我等宋大中他们。” 典星月瞄了一眼桌上大刀:“等人何必鬼鬼祟祟背刀夜出,我若不是刚巧推窗看见,哪能跟得上你。我觉得你有事瞒着我,不管是什么事,背刀出来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吧。殷立,我想问你,你是不是惹上什么麻烦了?” 殷立把茶杯重重一撂,假装恼怒:“你咒我啊!走走走,我不想跟你说了。” 典星月稳稳坐着,不为殷立情绪所动,反而嘴角点笑,以柔克刚:“你用不着冲我发脾气,你越发脾气就越不像你了,以前你只嘴巴损人,可没对我发过脾气,那一年我打你一嘴巴,你不是也没吭一声吗。哎,别的都不说了,你也别动脑筋赶我走,此行万里迢迢,以后的路也是我们俩一起走,我不求你对我多好,起码你得活着,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办?总之,在这里我举目无亲,你死我也死,你活我就活。” 这一番话声容并茂,字字如泣,感人至极。 殷立听罢,心里不禁一酸,眼泪险些流出。 以前跟典星月说话,从不会顾及她的感受。 眼下典星月来这一招,他不知该说什么了。 沉吟半晌,提壶倒水,递过去说道:“星月姐,你喝茶。” 典星月端起茶杯,轻轻抿了抿:“茶是凉的,不过挺好。” 可不,茶水虽凉,但她的心却火辣辣的热。她跟殷立在一起时日不短,从来都是她对殷立张罗吃食,呵护温饱,而殷立却没有为她做过什么。此刻,殷立是双手奉茶,恭敬专一,典星月瞧在眼里不由心境畅爽,茶水入口更如尝蜜,甜的不得了。 她知道殷立斟茶递茶,便是答应留她共赴生死。 她素来话不多,既然留下了,也就啥也不问了。 秋风瑟瑟,从窗口缝隙处吹入,让人不禁一冷。 窗外有檐铃,随风摆动着,叮铃作响,煞是好听。 这几支檐铃或许是龙门街最雅之物了,风拂而动,响得清脆,动人心魄。在思绪不定的时候,听着铃声,好如静心的咒语,让人好生心安。典星月喜欢这声音,端着杯子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昂头闭目,感受这天奏之音。 听了没一会儿,殷立把窗户一关,说道:“别站在窗口。” 典星月的心又绷紧起来,回到桌边,暗暗的把着袖里剑。 她不知道殷立闯了什么祸,但能一起对敌,也不失畅意。 过了一会儿,街对面的客栈熄灯了,殷立也吹灭了油灯。 灯一灭,月光树影在窗纸上摇来晃去,平添了几分恐惧。 两人挨得很近,能听着彼此的呼吸声,典星月有些纳闷,这灯也灭了,说明祸事将起,何以殷立的呼吸不紧不慢,如此均匀,难道他不慌张吗?基于此点疑惑,她问:“你惹的麻烦该上门了吧,你怎么一点也不害怕?” 殷立轻声笑道:“我要惹了麻烦,早跑了,还会坐在这里等死吗。” 典星月暗自高兴,同时又不由一恼:“你没惹麻烦,怎么不早说,害我白担心一场,你故意拿我开涮吗。不对啊,要是没麻烦,你说话干嘛不敢出大气,又干嘛要吹灯呢?” 第四十五章 老子偷死你 殷立点了点头,又一贯的耍嘴皮子,打趣道:“是啊,我是后悔没有早些跟你说,我要早跟你说清楚,你也不至于说什么‘举目无亲,你死我也死,你活我就活’的话了,这哪像你平时说的话,听得我全身打冷战,以后麻烦你嘴下留情,别说这些话了。” “你!”典星月竖起眉头,气得牙痒。 但转念之间,熄了怒火,又不由暗喜。 她从殷立口中听出一些不同的心声,虽然殷立跟她说话一贯的毒辣,可是抛开风格,从字眼里细细琢磨,则不难发现,殷立把“举目无亲,你死我也死,你活我就活”十四个字挂在嘴边,就足以说明这十四个字已经烙刻在心,否则他也不会斟茶递送,显露一瞬间的呵护。 想通此节,声调又即转柔:“你就不能跟我好好说话吗?” 殷立反问:“我从小就是这样跟你说话的,有什么不对吗?” 典星月自言自语念叨“从小”两字,瞳光涣散,似在回忆。 也不知道她回忆到了什么,把头一埋,嘴角忽起一笑。 殷立见她没搭腔,提壶又倒了一杯茶请她喝。 茶水温热,却是殷立以掌力加热所致。 典星月茶水过喉,心甜不禁一热,先前她说茶水很冷,此时的一杯热茶恰恰说明自己说的话,殷立句句都记在心里了。她想,两人远走异乡,不管是同乡、是姐弟、还是夫妻,就该这样知冷知热,相依为命,否则岂不了无生趣。 殷立嘴巴不知道表达,但能做到这点,她也知足了。 茶喝一半,忽听屋顶瓦响,她失声轻喊:“殷立!” 殷立嘘了一声,提刀抢到窗边,捅破窗纸往外瞧。 典星月拔出袖里剑,随步就后,也捅窗纸往外看。 外面很黑,只能瞧见龙门街从屋顶到街道全是人影,这些人似都蒙面,手持刀剑在月光下晃着寒光。典星月感觉这些蒙面人行踪诡秘,不像冲着她们来的,倒像针对的是所有学子,于是悄声发问:“这到底怎么回事?” 没等殷立答话,窗外突然悄悄跳上一个人来。 殷立第一时间薅住典星月的胳膊,往后退步。 两人退到床边,拉上床纱,盯着外面的动静。 这时,窗外之人伸进一支竹筒,往屋内吹烟。 殷立急忙捂着嘴巴,轻喊:“屏住呼吸,这烟有毒!” 典星月也捂住香唇,悄道:“我们是要坐以待毙吗?” “坐以待毙的傻事我会做吗,上床等着看好戏吧。” 殷立望窗冷笑,推典星月上床,自己也往床上一滚。 而后拉上床被,以防被窗外之人发觉她们并没睡着。 两人同床共被,虽处危难,但毕竟超出了男女之道。 殷立撒野惯了,什么事在他眼里看来都正常不过。 可典星月就不同了,她自小仙气袅袅,少与异性接触,即使与异性说话也会保持半米之距,她是个极讲究的人,讲究规矩,讲究男女之道,时下跟殷立缠绵一床一被,说什么也淡定不下来。她想掀被,却发现殷立的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之上,她掀不开,于是捂着嘴说道:“麻烦既然来了,躺在床上就能躲过去么,你让我起来,我们杀出去。” 殷立轻松笑道:“杀个屁啊,一会儿有人会收拾他们。” 果不其然,就在殷立话落之际,街外忽然响起兵戈之声。 紧接着,有人喝令:“弟兄们,打不过,随我撤!” 同时,也有人怒喊:“奸贼!看你们还往哪里逃!” 一时间喊声迭起,战技迸发的白光气浪把窗也吹开了。 殷立和典星月同时掀被而起,奔至窗口,眺望对面屋顶。街道两旁其他客栈的学子,没有被毒烟迷晕的也都傻不拉几的伸直脖子看热闹,边看边笑,浑然不知刚才身处危境。殷立眼利,看见魏仕骁提着长枪从对面屋顶一晃而去,遂心起仇念,跟典星月说道:“客栈暂时安全了,你留在这里等宋大中,我去去就回。” 说完,提刀跳窗而出,纵向对面屋顶,追赶魏仕骁去了。 …… 魏仕骁正与血盟会高手追杀刺客,浑不知身后有人追赶。 血盟会这边有十五名高手,除了魏仕骁是新晋学子之外,其他人都是从国子监走出来的前辈,修为最差的都是一品大乘师。所以,魏仕骁追是在追,却因修为不及前辈,落在后面,而殷立跃过两条街道,眼看追上,想也不想,举刀劈下。 魏仕骁确实了得,察觉到身后有刀气。 于是调头举枪格挡,但还是晚了半步。 只听铮铛一声,刀枪相交,魏仕骁被殷立强大的气势所压,当即被压得跪倒下来,五脏俱震,呕了两口鲜血。 要知道,殷立这一刀是跃起劈砍,力有千斤,别说是人,就是地面也能劈开。而魏仕骁后知后觉,在殷立的大刀将要劈开他的脑袋之时,才举枪挡住,因此他根本来不及催动全身的力气,此时勉强支撑,没被劈成两半已是万幸。招架过后,定睛一看,见是殷立,龇牙怒道:“偷袭我,你卑鄙无耻!” 殷立把着巨刀,使劲压住他的长枪,一边压一边恨恨邪笑。 “妈的,只许你偷袭我,就不许我偷你一次,老子偷死你!” 魏仕骁已被震出内伤,哪里还招架得住,眼看着那明晃晃的刀刃一点一点的切进额头,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心呼:“这下完了。”然而,就在他绝望之际,一把飞剑忽至,铛的一声,刺在殷立的刀身上,立时将殷立震退了五步。魏仕骁趁机往后一滚,这才脱险。 原来殷立和魏仕骁刀枪相交之时,其声惊动了血盟会一众。 魏国左将军何振东瞧见自家少主危难,匆忙出手掷去飞剑。 何振东是三品大乘师,修为之高对敌五个殷立也绰绰有余,他掷剑而出之际,身形也疾往前冲,震退殷立的同时,随即把剑在手往殷立刺将过去。哪知,殷立压根儿不肯接招,拍拍屁股逃去了屋顶。 同时间,燕子媚抢步而至:“何将军,住手!” 何振东怒道:“为何拦我,这贼子必是刺客!” 燕子媚说道:“他不是刺客,他是殷名之子。” 何振东怔了一下,怒火就更大了:“那就更不得了了,一个殷人竟敢行刺我家少主,与刺客又有何异,岂能容得。” 燕子媚张嘴哑了,瞪了屋顶上的殷立一眼。 心想,确实,你这么鲁莽,叫我怎么护你。 第四十六章 机智脱身 殷立居高临下,瞧见燕子媚脸上难处,忙眼珠一转,从屋顶跳下,笑道:“误会,全是误会,我又不认识你家少主,干嘛要攻击他,不信你问问他,看他认识不认识我。”说时,诡笑兮兮的瞄向半瘫在地的魏仕骁,心道:“量你也不敢说实话,否则遗忘森林的事可就盖不住了。” 他诡诈的很,魏仕骁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能吃瘪摇头。 “看吧,我们不认识,刚才我也在追赶刺客,就是因为不认识他,所以就把他当成刺客了,这误会真是闹大了。来来来,我来道个歉,喂老兄,我也不知道你是哪家的少主,我就姑且喊你一声老兄吧,对不住老兄,我扶你起来。”殷立报仇不成,压下恨意,带着几分嘲讽伸手去搀魏仕骁。 魏仕骁咬牙恨恨,一把推开他:“给我滚开!” 殷立耸耸肩:“老兄别发火啊,我滚就是了。” 魏仕骁心里的那撮怒火,只差把自个儿点着。 他撑住长枪,歪歪倒倒站起,瞪着殷立龇牙怒喊:“何将军,帮我杀了他!” 何振东挺了挺手中长剑,说道:“好呢,属下这就剁了这小子给你出出气! 燕子媚把身一欺,挡在殷立身前,从后背掏取铁锤:“魏二世子,何将军,都说是误会了,何必置气。你们若真不依不饶,那子媚就只能领教何将军高招了。” 殷立瞧见燕子媚这般护他,当真是好生感激。 不过,一人做事一人当,他不想牵累燕子媚。 至于在这窘境中脱身,他自有锦囊妙计。 当下上前两步,跟燕子媚说道:“子媚姑姑,您放心,我跟他没仇没怨的,他们不会伤我的,除非我跟他有仇。”说完,继而又朝魏仕骁说道:“我毕竟伤了你,光道歉还不够诚意,要不我再赔你些医药费,一百金币你看够不够?我跟你说,上回赴考途中,我被一群野狗伏击,身受重伤,差一点就一命呜呼了,那时可没人赔我医药费。这回你算运气好了,我身上刚好有一百金,要不全赔给你。” 他这些话藏着讥讽,既是拐弯抹角的骂人,也有要挟之意。 他想提醒魏仕骁,若敢动武,就将遗忘森林之事公诸于世。 魏仕骁听罢,又吃了一瘪,跟何振东道:“算了,我们走。” 何振东得令,过去搀他,刺客也不追了,直接奔内城而去。 …… 等魏仕骁和何振东去远,燕子媚长吐口气,扭头瞅了瞅殷立,摇头叹道:“哎,我跟你说过,叫你别在太昌招惹魏仕骁,你怎么不听呢。你啊你,你真是你爹的好儿子,连下绊使坏也一般无二,就图嘴上痛快,那魏仕骁这回吃了这么大的亏,他岂会与你甘休,我得找个机会帮你们缓和一下。” 殷立点头道:“是,我没听您的话,是我不对。我以为我一刀就能结果了他,我本想杀了他就悄悄退去,哪知人算不如天算,得亏子媚姑姑相护,否则今晚我未必过得了。” 燕子媚罢了罢手:“好了吧,现在不是扯闲话的时候。” 望向远处屋顶一排排的人影,又道:“我去追刺客了。” 殷立跟上脚步:“反正我左右没事,我也跟去瞅瞅。” 当下两人跃过两排屋宇,追上血盟会其他人,却是到了乌衣巷。 一众人等站在乌衣巷屋顶之上往下瞧,那些刺客不知怎滴,逃到此处竟然都消失不见了?血盟会领头的是齐国大司农王盟,他认为刺客必与浮生堂有关,便要领队冲杀进去。 燕子媚道:“浮生堂有官方背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王盟冷哼一声:“哼,有官方背景才对,才该杀呢。” 燕子媚愕道:“为什么?我们杀人总得有个说辞吧。” 王盟手指乌漆墨黑的巷街,说道:“刺客既然逃到这里,那这事就再明白不过了。先皇早逝,当今天子是在襁褓中登基继位,正所谓主幼国疑,这十四年来,太后主政,疑心重重,手腕何其强硬,他怕我们诸侯国做大,安插一个浮生堂这样的民间势力祸害我等学子,这样的事她是干得出来的。子媚郡主,你只管放心,太后理亏在先,我们追赶刺客到此,就算血洗乌衣巷,也是在理的,量她也不敢把我们怎么样。” 燕子媚望着浮生堂的方向,脸上流露出极大的不忍。 但灯不挑不亮,贼不杀不爽,此时可不能妇人之仁。 于是说道:“既然有这套说辞,那就……那就杀吧。” 王盟大手一挥,血盟会一众操弄兵刃,杀将了过去。 殷立“去”的一声,心骂:“什么玩意儿!” 他骂的是王盟,此人满嘴杀气,视人命为草芥,他就最厌恶这样的人,就算浮生堂有一万个不是,那也与乌衣巷其他住户无关,犯得着大放厥词说出血洗乌衣巷也在理的话。说实在的,他不屑与王盟为伍,索性缩在后面,坐在屋顶看热闹,不肯出手诛贼。 再说了,此间除了燕子媚,谁又把殷人放在眼里了。 基于此点,他就一万个不愿意跟他们搅在一块儿了。 其时已至深夜,正值万籁俱寂之时,但等到血盟会一干高手杀入浮生堂,顿时凄厉惨叫声惊动了整个乌衣巷,好多人推窗窥看,却都不敢点灯,唯恐祸及。要知道,血盟会一众都是从国子监修炼出来的高手,岂是浮生堂这帮乌合之众能够抵御的,是以惨声一波惨过一波,搅得乌衣巷如同鬼域。 殷立就这么看着听着,心里也不由大为震撼。 长这么大,他还从没有见过这般惨烈的屠杀。 太后为了削弱诸侯国,杀人放火无所不用其极;而诸侯国为了一己私利,拧成一股,也当真什么都做得出来。殷立心想,奶奶的,这也太狠了,太昌处处凶险,保不齐哪天我也这样给人暗算了,以后我得防着点。 此间战况已明,没啥好看的了。 于是起身掉头,打算赶回客栈。 可就在这时,龙门街方向大火猝起,且还忽闪着白光,似是有人交战。 殷立当即运思,愕道:“莫非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坏了,星月姐!” 第四十七章 赎我前罪 龙门街,街头牌坊上黑不溜秋的站着两个人。 这两人不是别个,正是白羽生和唐灿唐疤爷。 他们原本藏身在河边树梢,当血盟会和一干刺客你追我逃相继离开,他们才悄悄跃上牌坊。这牌坊楼阁颇高,立身其上,一眼就能瞧见远处乌衣巷的动静。白羽生腰插双剑,双手抱胸,犀利的眺着乌衣巷,边看边道:“事情的发展跟预料的一样,你这出风声放的好。” 唐疤爷笑道:“我可不敢居功,要说功劳嘛,当算在大马猴身上,这老小子在飘香楼喝到半夜,借酒放狂才不着痕迹的把今晚的行动透出去,否则哪有今晚这场好戏。” 白羽生又问:“大马猴可曾安置好了?” 唐疤道:“堂主放心,一切都按你吩咐办的,昨天天没亮,我就给大马猴拿了两千金,把他打发去了赵国,令他三年之内不准回来,相信这事再怎么扯也扯不到我们头上。” 白羽生点点头:“嗯,如此甚好,浮生堂这些年仗着官方背景,为非作歹,荼毒百姓,也该是时候除名了,我若接手,必定与民无犯。” 夜冥堂昨晚放风之举可谓预谋有道。 除了放风之外,白羽生也做了其他准备。 他算无遗策,令属下在乌衣巷租下两间荫蔽的民宅,就是为了应对今晚的局势。适才那批刺客正是白羽生精挑细选的高手,他们佯装袭击学子,将血盟会引至乌衣巷,然后潜入租房隐藏起来,目的就是为了栽赃浮生堂。而夜冥堂大队人马则聚在内河桥下,现在只等血盟会撤退,这队人马便会开拔过去,以增援浮生堂为名,侵吞地契,抢占地盘。 白羽生认为事态的演变,看上去跟事先预想的没有出入。 只是就在血盟会杀进浮生堂之时,龙门街忽然又生异相。 黑暗里,几个蒙面人翻墙跳屋,偷偷摸摸潜来龙门街。 白羽生和唐疤赶忙蹲下,以牌坊楼檐做掩,紧紧盯着。 唐疤咦了一声,轻声道:“怪了,这一批又是什么人?” 白羽生愕道:“坏了,这帮学子怕是一个也活不成了!” 唐疤大惊,颤着声道:“堂……堂主的意思是……?” 白羽生手指运力,狠狠的把楼檐一角捏得粉碎:“我料这批人必是她派来的暗部高手,他们怕是躲在暗处一直监视着城东这边的动静,八成他们瞧见我们失了手,这才赶来替补。嘿!她越来越丧心病狂了,这些学子羽翼未丰,十四年来我帮她杀得还少么,尤其三年前那场屠杀,更是大错特错,她怎忍心一杀再杀,一错再错。” 唐疤禁不住哀叹:“哎,事已至此,我们也没法改变” “不,这回我得阻止她,就当赎我前罪了。” 白羽生撕下衣角,以布蒙脸,做好出击准备。 唐疤见状,说声好字,也学他一般撕衣蒙面。 …… 那几个暗部高手几个起落,悄无声息的飘落在龙门街一处屋顶。 他们连想都懒得想,催运火技《爆裂熔岩》,企图将整个龙门街变成火炉。 这《爆裂熔岩》乃是高级战技,施展开来可迅速产生高温熔化地面,威力可蔓延至半个东城,使敌猝不及防陨化于熔岩火海之中。事实上,施展此技之人并不想火烧东城,伤及无辜,是以此技使来便只针对龙门街,好似弹指之功,少了八成的威力。 虽然威力只有两成,但龙门街的街道照样熔化了。 冒着火泡的熔岩迅速的吞噬着街道两旁的房屋。 这时,也不知是谁大喊:“快跑!着火了!” 学子们纷纷开窗,一个个都要往屋顶上跳。 那几个暗部高手伺机在侧,谁往上跳,便掷飞剑杀之。如此被击杀了七八人,学子们方才看见屋顶有人,一时又都破口大骂,再也没人敢跳窗上屋了。 唐疤目睹此幕,也骂:“这帮gou日的,胆敢在外城使用高级战技!” 白羽生哼哼两声:“他们会使高级战技,难道我不会使么,瞧我的!” 说时,一个弧跃,纵向龙门街旁边的内河,降落在水面上,双手结印,喝喊一句:“旋龙幻杀”,顿时从其身后现出一道旋转的飓风,那风吸取大量的河水,像一条巨龙兀自扎向龙门街,巨量的河水倒灌而下,只听砰地一声,浓烟滚滚,顿时将熔岩火石尽数浇灭了。 这一招战技可谓用得巧,用得妙。 《旋龙幻杀》是高级风技,通常施展此技,招引飓风,幻变成龙,穿人透体,可致人及死。这是杀人的顶级战技,本就不是用来灭火的,白羽生倒会灵活运用,以风吸水,以水灭火,当真运用得巧妙之极。 与此同时,白羽生借风腾起,人在半空,拔剑飞刺。 这回使的又是《疯魔九剑》,以风驭剑,分刺敌手。 “是谁多管闲事!”几个暗部高手相继亮刃,招架着。 这些暗部高手的修为绝不简单。要知道,白羽生是三品牧星境,是太昌城少见的高手,他施展的剑法岂是常人能够抵御的,然而,双剑在气系风引之间来回穿插之际,那几个暗部高手只把兵刃随意招架,便轻松应对下来。 白羽生的猝然救场,激怒了这帮家伙。 有人喝喊:“不知死活的东西,找死!” 就在死字溜出口,诸人忽觉气力一衰。 勾头一看,脚下各踩着一道符文图案。 那符文图案好似破水墨画,缓缓转动着,又像人的影子,随形而动,甩都甩不掉。 这时,有人失声惊呼起来:“啊大悲手!莫非是殷名!他……他不是失踪了吗!” 此人话声方落,又有接话:“不管是不是他,我们中了大悲手,不宜久留,走!” 这帮暗部高手极怕殷名,闻风而丧胆,把招一撤,相继一纵,跃入黑夜之中。 见他们去远,白羽生料知龙门街已无凶险,忙与唐疤汇合,两个起落,跳去隔壁街道。两人扯下蒙面,相顾大笑,正要迈步疾走,忽听身后有人喊话:“别走!” 白羽生和唐疤回头一瞥,见有人奔步过来,却是殷立。 第四十八章 星月失踪 殷立瞧见龙门街突燃大火,心知不妙。 于是三步并作一步赶去跟典星月汇合。 等奔到龙门街时,刚好看见白羽生施法救火,与暗部几个高手交战,当下迅速做出判断,分清敌我,然后朝暗部那几人施展大悲手,将其吓走。最后跳窗闪进客房,却发现典星月不知所踪了,于是破顶跃出,打算追赶刺客救人,不曾想追上的却是白羽生和唐疤。 双方碰面,唐疤问:“你没受伤吧?” 殷立没有作答,只是满目堆奇的朝白羽生上下打量。 他认得适才对战刺客的高手似乎就是这般身形,虽然隔得远,虽然天色黑,可此人气息外泄,分明刚刚有过打斗,他越看越肯定,于是发问:“刚跟刺客交手的是你?” 白羽生抬头微仰,轻轻打哈:“小世子的大悲手甚是了得。” 殷立喃喃念道:“小世子?大悲手?你们认出我了?” 白羽生点了一下头:“夜冥堂想查一个人还不简单。” 唐疤顺着话茬引手介绍:“这是我家堂主白羽生。” 殷立朝白羽生拱了拱手,赞道:“原来是疤爷的堂主,怪不得这么高的功法,今晚幸亏得你襄助浇灭大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咦奇怪了,这大半夜的,你们怎么知道龙门街来了刺客呢?” 唐疤心直,不知如何作答,捏头看向白羽生。 白羽生两把剑插在腰间,双手抱胸,好不威武。他倒能言善道:“碰巧而已,刚跟这几个蒙面人撞上,见他们蒙面而去,料知有事,所以就尾随过来瞧瞧,哪知他们竟干出这等事来,实在让人气愤。对了,我们还有事情要办,小世子若无别事,我等就先告辞了。” 殷立见他们转身要走,忙又喊:“等等。” 白羽生筹谋着大事,哪来空闲跟他闲扯。 当即显得有些不耐烦了:“你还有事?” 殷立急急说道:“我的人被刺客抓走了,烦请指条明道,让我去追。” 白羽生和唐疤面面相觑,浑不知所以然?唐疤边想边道:“这不可能啊,我瞧得清清楚楚,这伙刺客只是纵火,并没有掳劫什么人啊?难道跳窗上屋,被这伙家伙杀了?小老弟,你别急,我问一下你说的那位是公子还是姑娘?” 殷立听说典星月可能被杀,吓得倒退两步。 一时间,他只觉天塌地陷,心里难受之极。 惊悚了片刻,带着万分的侥幸,抖着嗓门说道:“是是是……,是个姑娘,疤爷,你说你……你瞧得清楚,那请你务必帮我好好回想一下。对了,上回在离荡山脉你是见过她的。” 唐疤用心回想,适才大火飘光,情形复杂。 当时是有几人跳窗上屋被暗部所杀,但上屋的都是少年,姑娘却没有一个。 而且那时候火光四溢,他绝不可能看错,况且他认识典星月,眼睛所见就更不可能有偏差了。如此回想一遍,确信无误了,忙道:“小老弟,你放心,我敢拿人头担保,这位姑娘肯定没有死在疤爷的眼皮底下。只不过,她怎会不见了呢,莫非暗处还躲有其他刺客?就算有,这刺客也不可能无声无息的把人掳走,他能瞒住我的眼睛,我就不信他还能瞒住堂主的耳目。” 白羽生睛光一闪,似是想到什么:“那不一定。” 唐疤抓了抓后脑勺,奇声道:“有啥不一定的?” 白羽生道:“太昌汇集天下英才,能在我眼皮底下悄无声息把人掳走的不是没有,别的地方或许没有,但国子监、朝廷、御名楼三处就有这样的仙家高手。” 说到这儿,暗暗分析,国子监是兴教之地,不理俗务,即使插手今晚之事,也必光明正大,不会那么神神秘秘;至于朝廷,屠杀学子的暗部人员正是当朝者秘派,倘若还有其他高手,为何不与暗部同时现身,这有违常理。所以,就算有高手潜伏在侧,趁机掳人,也与国子监和朝廷没有关系,此事八成跟御名楼有关。 想通此节,继而又道:“小世子,那姑娘没事,你去御名楼找花娘吧,只要找到花娘,就能见着那位姑娘了。”说完,朝唐疤挥手,两人疾走两步,没入在夜色当中。 白羽生边走边想,御名楼耳目众多,岂不知此子到了太昌。 或许御名楼的几个老家伙早派了人手暗中保护着殷立。 所以龙门街遭难之际,才会出手援救殷立身边的姑娘。 想到这儿,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回幸亏违逆上命,没有对殷立下杀手,否则必要与御名楼这帮老家伙结仇,后果不堪设想。 …… 龙门街和乌衣巷催发混战,搅得整个东城不得安宁。 各家各户要么躲起来发抖,要么拖儿带女离家逃命。 官兵迟缓,所幸夜冥堂来得及时,掩护百姓,维持治安,赢得大片呼声。而此时,血盟会早从浮生堂悄然退出,奔来龙门街招呼学子们移居他处。总之,大战过后,东城滚滚浓烟,人人自危,一片哀声。 听着这些哀嚎声,殷立心里一阵难过。 他担心典星月的安危,只觉好不孤寂。 他不知道白羽生为何提及御名楼,更不知道花娘是谁,但既有如此一说,总好过失望。不管怎样,有条明道就好,他带着万千的疑问和一丝的希望,从东城直接奔来西城。 这时候,已到后半夜,再过一会儿天就亮了。 西城这边安静祥和许多,街道两旁不见灯光。 其实并非完全没有灯光,在街道岔口就有灯。 街口竖着一栋八层高楼,灯火通明,无比阔气。 从远处看,楼下可见有人熙来攘去,颇为热闹。 原来这栋八层高楼就是御名楼了,这两天殷立早就听别人描述过御名楼的样子,说御名楼如何高大,又如何好玩,本想抽空过来见识见识,哪料今晚到来竟是这般糟糕的心境。他走到御名楼楼下,展眼游望,委实费解的很。 天都快亮了,街边居然还有面摊和小吃摊。 不仅摆着吃食摊位,而且吃东西的人也不少。 殷立心道:“御名楼当真这么好玩吗,这些人竟不分日夜玩得乐不思蜀?” 顺着大楼仰望,御名楼占地颇广,从楼顶到楼下挂满了灯笼,乍看下尤像一座会发光的宝塔。侧耳聆听,楼内有乐曲飘出,大门敞开着,门前无人把守,好像什么人都可以随便进出。 第四十九章 御名楼 殷立只在门前稍顿脚步,睛光一定,从大门迈了进去。 门内是个走廊,时有男女进进出出,脸上还带着兴奋。 穿过走廊,曲声高昂,里面好大一个厅堂,严格来说是个喝花酒的堂子。可是这堂子既不像酒楼,也不像窑子,堂子中间铺设着一个圆形台面,台上有六七人或弹琴、或吹箫、或拉胡、或敲钟演奏;除了弹奏者,台面上还有两个妙龄女子手扶铁杆跳着不伦不类的舞。 而台下,四周凌乱有序的摆着上百张桌椅。 整个厅堂人满为患,喝酒观舞,不亦乐乎。 时有人凑到台前,伸手摸那两个跳舞女子。 也时有人借酒发狂,手舞足蹈,乱吼乱叫。 殷立看到这一幕,眼都傻了,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忽然,他灵光一闪,依稀想起在他四岁那年,父亲曾在南阳城好像也开过类似的酒堂子,只是开业当天,让爷爷带人砸了场子。他不记得爷爷当时是怎么训斥父亲的,但他可以肯定眼前的一切,父亲也曾摆弄过。 进来酒堂子,有小二过来打照应,问他要喝些什么? 殷立跟小二说道:“我要找花娘,烦请给通报一声。” 那小二冲他上下打量,去了一声,说道:“有毛病。” 殷立见小二转身要走,遂一把薅其手脉,用力猛捏:“你说谁有毛病!” 那小二手脉被捏,吃疼不过:“哎啊哎啊疼,我说我自己呢,我有毛病。” 殷立说道:“这还差不多,带我去见花娘,你敢说不,我就拧下你的手!” 那小二指向门口的楼梯:“我家掌柜在二楼赌牌九,你自己上去吧。” 殷立回头望了望楼梯,撒开小二的手,转身出门,涉级而上去了二楼。 这二楼是个大赌坊,却跟别处的赌坊不同,此处虽然人多纷杂,但干净整洁,有十几个台面,每个台面都有不同的赌法,殷立游目一扫,竟然大部分的赌法都不认得。 他绕着赌坊转了半圈,找到赌牌九的台面。 可还没等找到花娘,忽听有人喊:“殷立!” 殷立大喜,扭头一看,却是典星月坐在人堆里。 典星月捧着一只夜光杯,杯中有酒,血红血红。 她刚才就坐在台面正中,像是陪着什么人玩牌九,看见殷立走来,起身大喊,罕见的泣笑起来。她这一喊,周边赌徒都齐齐朝殷立看去,这些赌徒在殷立没来之前,就争前恐后的往典星月身边挤,一个个像没见过女人似的,对典星月垂涎欲滴。 此时,见典星月冲殷立喊话,这些赌徒自然是满脸嫉妒。 典星月扒开人群,上前迎了迎,说道:“你没事就好。” 殷立冲她上下打量:“我当然没事,你呢,可有受伤?” 典星月斯斯文文的浅浅笑道:“我没受伤,当时大火烧起来,是御名楼的人救了我。对了,救我的人是花掌柜派去的,她说要等到天亮安全了,才肯放我走,她在那儿玩牌。咦,她人呢?刚刚还在。”花掌柜不见了,她四下里瞧望,硬没找着,便又问发牌的庄家:“花掌柜呢?” 那庄家手指楼梯:“刚刚抱头遮脸跑下楼去了。” 典星月奇道:“怪了,刚还好好的,干嘛要跑?” 殷立薅她胳膊,拉她下楼:“跑了好,也省得跟她多说话,我们跟她无亲无故的,她干嘛要救你,这当中会不会有什么阴谋?总之,今晚让我看明白了,太昌城里就没几个好东西,这地方也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两人涉级而下,刚出大楼,让酒堂子的小二拦住。 那小二哈了哈腰,笑问:“您是典星月典姑娘吗?” 殷立不等典星月答话,道:“是啊,你想干什么?” 那小二掏出一张纸,双手递送:“我家花掌柜说,刚典姑娘陪她在旁,给她带了好运,今晚她赢钱了,所以赢了钱自然不能忘了典姑娘的好,这是一张一万金的存票,太昌十大钱庄都可以兑换,请典姑娘收下。” 典星月奇道:“她赢了吗,她好像一直在输钱吧?” “这个小人就不清楚了。”那小二见典星月不肯接,索性再往前递了递,把存票硬塞了给她,而后恭恭敬敬行了个鞠躬礼,跑着小步子的又进了大门。 典星月拿着存票,只觉双手无比沉重,不知如何处理。 于是怔了片刻,问殷立:“这钱怎么办,我们要不要?” 殷立疑心越发深重起来,半打趣半认真说道:“一出手就是一万,这花掌柜好阔绰呀,真是奇了怪了,我们又不认识她,她干嘛救完你,还要送钱给你花,她该不会是你家亲戚吧?” “我家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我哪有她这样的亲戚。不过她确实好怪,刚叫我陪她身边,一直都在问你,她好像对你很感兴趣,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你一来,她就躲了?”典星月察言观色,见殷立挤眉弄眼,以为他不想要这笔钱,于是又道:“好吧,这钱不明不白,我还是还回去吧。” 殷立打个哈哈:“你傻啊,白捡的钱干嘛不要。” 典星月把存票递他:“你想要,那你拿去吧。” 殷立耸耸肩:“还是你拿,你是管家婆子嘛。” 典星月大皱眉头:“管家婆子?我是婆子吗?” 殷立笑道:“你爹管钱管粮管生产,那你不是管家婆子是什么。临出门的时候,我爷爷一分钱都不让我拿,全交你保管了,我当时就想,他怎么把我的钱交你保管呢,现在我明白了,原来你是我的大司农,我的管家婆子,哈哈哈,哈哈哈。” 这时候,天边泛起一片鱼肚白,就快亮了。 等两人回到东城,太阳升起,天已经大亮。 夜冥堂侵占乌衣巷,维持东城秩序,安抚百姓,局势很快得到缓解,百姓们该摆摊的摆摊,该开店的开店。只是龙门街一带让官兵封锁起来,闲杂人等均不得进出。殷立二人进不了龙门街,在附近稍作徘徊,跟刚刚狩猎回来的宋大中一行碰着。 宋大中瞧见龙门街大变样,自不免要问。 殷立也不隐瞒,把昨晚的凶险一一说了。 宋大中一众听了,均不由吓出一身冷汗。 双方话毕,径投内城,去了遇仙林客栈。 第五十章 巧取【求推荐票、收藏】 浮生堂惨遭屠泯,堂主商元下落不明,夜冥堂在此时侵占府邸,自不免招人话柄,惹人怀疑。税司衙门商秉秋是商元的叔父,他得知消息,怒气冲冲的带齐部下到乌衣巷找白羽生兴师问罪。 双方在浮生堂正门前拉开了阵势。 一方嚷着要抓白羽生到兵部治罪。 一方亮着兵刃,捍守浮生堂大门。 此时,围观的百姓把乌衣巷围得水泄不通。 一夜之间发生这么多事,百姓们难免好奇。 有些胆大的指指点点,交头接耳谈论着。 商秉秋旨在报仇,一声令下,双方正要开打,白羽生突喊:“且慢!” 端见得白羽生挤开人群,迈门而出,习惯性的双剑插腰,双手抱胸。 他霸气凌然的站在门阶之上,居高临下雄视着官兵,气势不弱。 “税司大人,你口口声声说要抓我治罪,我罪在哪里?我夜冥堂和浮生堂一个在南,一个在东,素来交好,势力相当,你认为白某有这个本事杀光浮生堂的弟兄吗。昨晚浮生堂惨遭屠灭,据街口百姓相告,凶手共计来了十多人,行凶过程不到三分钟。照此推算,浮生堂的弟兄个个都颇具修为,也不乏高手,这些凶手能在三分钟之内杀光五百余人,修为起码要突破到牧星境才行。试问税司大人,我夜冥堂能派出这么多高手吗?” 商秉秋提刀上前,灰白的头发随风而荡,目光一寒,说道:“说这么多有什么用,你说你不是凶手,为什么侵占浮生堂!” 白羽生道:“我太昌外城鱼龙混杂,又无巡城官兵维持秩序,这些年外城实际都由御名楼、夜冥堂、浮生堂三家维持,所以三家不倒,外城不乱。昨晚浮生堂惨遭祸难,周边百姓惶恐奔逃,若非白某及时赶到,安抚百姓,不知道有多少地痞流氓趁火打劫,残害一方。税司大人,并非白某侵占浮生堂,昨晚我见此间尚有活口十余,当时我若不留下救死扶伤,浮生堂恐怕连一个活口也没了。” 商秉秋不信,质疑着道:“你当真救人了?” 白羽生引手门内:“大人不信,可以进屋慰问伤者。” 商秉秋迟疑一下,半信半疑的迈槛进门,瞧见大堂果真躺有十余伤者。于是快走两步,进到大堂找伤者询问昨晚之事,然而所闻却跟白羽生的阐述几乎一致,这时他才放下恨心。 不过白羽生插足东城,野心勃勃,他心里仍觉厌恶。 当下说道:“白堂主仗义,既然凶手另有其人,本官自会到兵部调配人手再做细察,当然你今日的恩情本官也记下了。只是浮生堂虽灭,但地盘仍在,这些地盘都是我商家多年争下的产业,还请白堂主移驾回府,让本官善后吧。” 白羽生罢手道:“不,浮生堂没了,可夜冥堂还在。” 商秉秋察觉到不妙,说道:“白堂主什么意思?” 白羽生道:“我东南两家堂会是唇齿相依的,这伙凶徒昨晚屠灭浮生堂,焉知不会打我夜冥堂的主意,白某不为自己设想,却不得不为手底下的弟兄们考虑。总而言之,浮生堂一夜被灭,归根结底还是实力不济,白某不甘鱼肉,就只能自图变强了。所以,东城这块地儿白某要了,一来替代浮生堂,维持东城秩序;这二来嘛,变强总要有富裕的地盘不是。” 商秉秋怒道:“白羽生,你好大胆,居然明抢!” 白羽生轻摇手指:“非也,自古民不与官斗,小民就算有十个胆,也不敢起心动念抢官家的东西。不过,大人别忘了,西边可还有个御名楼,假如此时我若退去,你敢担保御名楼不会插足进来?大人是明白事理的人,御名楼扼占西北两城,实力强到连兵部都要忌惮三分,假如再让御名楼从大人手中夺走东城,势必更强,你说到时候太后会不会怪罪于你。” 商秉秋听罢,尽管气得吹胡子瞪眼,却无从反驳。 白羽生接着又道:“御名楼若来,可能就是明抢了,但白某不同,浮生堂原有的地契房契,大人都可以清算一下,该值多少钱,白某就算砸锅卖铁也照付给您,这样大人总该满意了。” “好得很,拿御名楼说事,你这也算是巧取!” 商秉秋怒指白羽生,继而大挥袖袍,转身就走,边走边道:“我侄儿生死未卜,本官现在没时间跟你嚼舌根,你想啃下东城这块骨头,可没这么容易,就算本官肯卖,也得兵部首肯才行,你有本事先拿下兵部的备案再说吧。” 白羽生看着商秉秋离去的背影,心想总算应付过去了。 目光稍痴,一边运思一边自语:“拿下兵部又有何难。” …… 等商秉秋率众离开,白羽生令人料理死者,打扫庭院。 浮生堂经昨晚一劫,满目皆红,到处都是血迹,一众人等直忙到天黑,方才将血迹清理干净。太阳落山,月满枝头,正值休息时分,有一黑衣蒙面人飞檐走壁悄至浮生堂,他推开窗叶,往白羽生的床头投去一撮纸团,而后又悄然离去。 白羽生睡得正熟,耳听窗叶吱响,惊醒过来。 还没等他吱声,就见一撮纸团朝他飞掷而来。 白羽生伸手接住,展开纸团一看,却是“御花园见驾”五个大字。 他勾头稍作沉吟,把纸一把火点了,换上夜行衣,推窗而去。他从东城潜入内城,然后围着云顶仙山绕行。仙山山脚有方圆十里之巨,自来是皇家禁地,一般人是不能靠近的,因为前山是国子监,后山是皇宫。 白羽生便是从前山一直绕到后山皇宫禁院。 最后跳过宫墙,悄无声息的潜到了御花园。 御花园里并无守卫,像是被谁撤走了似的。 花园正中是个凉亭,亭中端坐着一名美妇。 这美妇头戴双凤翊龙冠,身着大衫霞帔,霞帔深青,其上用金丝描绘龙凤,双耳挂着珠玉坠子。单从服侍打扮来看,这美妇贵绝天下,正是当今太后董晚清。太后五官精致,美到极点,只是双眉飞翘,目运寒光,美貌之中添着几分霸气,让人不敢亲近。 她坐在亭中,面前摆着铜炉和茶具,炉上烘着茶壶。 待水开了,她亲自动手沏茶,面朝夜花,品茗驱寡。 白羽生轻步走上凉亭,跪下拜道:“草民叩见太后。” 第五十一章 改变主意 董太后微瞄于他,目光尽是怀疑和愤怒。 随后瞳孔回转,又眺向花草,温温说道。 “哀家记得,你十四岁那年,家乡闹灾,父母都过世了,你只身逃难到太昌,是哀家路过见你可怜,收容了你。后来我把你留在身边,做了侍从,当时殷名观你资质极好,我便又送你念书修炼,最后你不负我望,考入了国子监。可是哀家就看不懂了,记得你三年期满,从国子监出来之时,修为才到牧星一品,这些年你给哀家的感觉就像已到瓶颈,再难破境。既然如此,那哀家就要问问你了,你是如何一夜之间从一品晋升到三品的?” 这些话尽管说的声调温和,但在白羽生听来,却冰冷异常。 他知道太后必是有所察觉,否则岂会说完旧事,又发此问。 他低头跪叩,额头流出豆大的汗:“太后的话,草民不懂。” 董太后凝目看他,轻瞋道:“还说不懂,你想瞒我到几时!你以为哀家的眼睛只盯着朝政,其他的都不管了么。哀家不妨跟你再说得直白一些,国子监每届学生的档案哀家都会亲自过目,谁破了几境,谁练过什么战技,哀家都清楚得很,倘若没有记错的话,当年你在国子监就曾习过《旋龙幻杀》,单凭这一点,哀家就能肯定昨晚跟暗部交手的蒙面人就是你了。” 白羽生咬紧牙关,心田一苦,眉头挤得脸都变形了。 既被察觉,他也不想否认了,当下挺直腰杆,跪道。 “没错,跟暗部交手的正是草民。草民原是一介流民,蒙太后收容才能活到今天,太后对草民的恩情比天还高,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哪怕为太后去死,草民也是应该的,也该情愿。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往下说!”董太后瞋色更甚。 白羽生口齿稍顿,心思暗暗计议,继续说道。 “只是太后抑诸侯,杀学子,草民认为做得错了。确实,从短期来看,您杀了诸侯国的学子,给我太昌子民赢得考入国子监的机会;可是从长远来看,太后杀伐太重,是在断我帝国元气,三年前诸侯国的学子死伤过半,我太昌学子在国子监占据大半席位,结果三年期满,走出来学子更无几个优秀的。太后,倘若长此以往,试问百年之后,又有多少人可以抵御妖族进犯?” 董太后眉头松了一松,瞳孔微散,闪烁着苦色。 这些道理她何尝不知,饮鸩止渴终将万劫不复。 她端杯冥想,在埋思过程中脸色渐渐缓和下来。 突然瞳孔萎缩成一点,似乎刹那间想通了什么? 她把杯子撂下,看向白羽生的眼睛虽然没了火气,但哈气吞吐之间仍持强硬:“帝国子民的生杀予夺,包括你在内,全在哀家一念之间,哀家假使做错了,也是对的,你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就敢教训哀家了!” 白羽生惶恐,双手伏地,拜道:“草民不敢。” 董太后眉头微扬,原本缓和的脸又忽然一笑。 “你说的没错,天帝开荒治世,仙翁创建国子监,都是恩泽天下的大事,凡我帝国子民都有权利参考国子监,也该参考,将来抵御妖族,还得靠他们。可是陛下他……,别人不知,你还不知吗,哀家若不抑诸侯,杀学子,将来他这天子之位能坐得稳吗。不过,哀家现在改变主意了,剜肉医疮终非长久之计,莫到最后让妖族占了便宜。” 白羽生双手扬起,伏地再拜:“太后圣明。” 董太后微微抬手:“起来,陪哀家喝两杯。” …… 白羽生毕恭毕敬的道了声谢字,缓缓站起,端端正正坐在凳上。 董太后给他斟了一杯茶,他双手接过,滚烫的茶尽是一饮而尽。 御花园里和风送爽,铜炉燃烧的火焰迎风而荡。 这风吹的好,把先前紧张的气氛吹得干干净净。 董太后一边摆弄器皿,一边说道:“浮生堂一夜让人屠灭,这背后怕是你在捣鬼吧,这事你干得不错,借刀杀人,干净利落。” 白羽生知道,太后戳破前因,这后面的事没道理猜不透。 他也不能再隐瞒,当即下拜:“草民该死,请太后治罪。” 董太后罢了罢手,招他落座,说道:“哀家没想治你的罪,弱肉强食是自古以来的定律,商元这小子只不过仗着先人的余威,他哪有你这么有谋略,浮生堂在他手上即使今天还在,保不齐明天就让御名楼蚕食了。哼,御名楼那几个老怪,厉害的很,就连哀家也要让着他们几分,他们把控西北两城,扼我岁收命脉,倘若再让他们啃下东城,那哀家日后岂不任由他们摆布了。所以,往后你得替哀家好好看着东南二城,切不可发生纰漏,必要时哀家会派人帮你。” “多谢太后不罪之恩,草民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白羽生跟太后关系匪浅,对她的心思,向来琢磨极深。 这朝廷势力自来讲究平衡,一方独大,势必惹来祸端。 其实民间势力亦复如是,天子执政就该拥此心术。 因此他早前就料到自己侵占东城,必得太后支持。 “什么死而后已,话不要只捡好听的说,倘若日后让哀家知道你再有什么事欺瞒于我,到时就别怪哀家新罪旧罪一起并罚了。”董太后故意指上运劲,捏碎杯子,以此加重言语上的恐吓效果。见白羽生拱手低头,连说不敢,她随即语调一转,又笑道:“好了,哀家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莫要当真。对了,殷立小子想必你已经见过了,跟哀家说说。” 白羽生端正脸色,将殷立的修为、长相、脾性都一一说了。 董太后听罢,呼吸急促,自斟自饮连喝了三杯滚烫的茶水。 但茶水下肚,却浇不灭激荡起来的心中浴火,她痴了片刻,说道。 “照你这么说,这小子比他爹还要古怪难懂了,嗯确实怪,怪得很了,高级战技是神识传法,修为没到牧星境,是不够资格和机缘修习的,他才晋升到聚力境,身处下三境,居然会使《双瞳赤金睛》,这真是千古未有的怪事了。” 白羽生瞧见太后眼犯痴色,心道:“想起殷名了吧。” 心念之余,顺着话茬说道:“是啊,这或许就是殷室的奇特之处,虽然草民跟小世子接触不频,但觉他无论长相、脾性都与殷名有七分想象,而且日后的修为怕也在乃父之上。所以草民斗胆谏言,俊才难觅,太后万不可对他再动杀念,毕竟他是殷名之子。” 董太后笑道:“你倒惜才,放心吧,哀家说过已经改变主意了,往后不会对他再动杀念,哀家留着他还有大用处。对了,你刚说他的脾性和长相跟殷名有七分想象,这哀家就有些好奇了,改明儿宫里设宴,特邀各诸侯世子、郡主进宫赴宴,哀家倒要仔细瞅瞅。” 白羽生知道,太后哪是想见殷立,想见的分明是殷名。 他心里这么想,顺嘴说道:“太后见了,必定喜欢。” 董太后脸颊微红,没再接话,挥挥手:“你告退吧。” 第五十二章 图强之心 白羽生躬身告退,离开皇宫。 他跳出宫墙,正要返回东城,忽听一声咳嗽,于是瞬目一扫,发现墙根之下瘫着一人。这人做儒士打扮,年约四十岁上下,脸上无须,醉醺醺的捧着酒葫芦喝酒。 白羽生一眼就认出此人,不由一愣。 这人不是别个,却是御名楼四大掌柜之一的师子昂。 在皇宫外遭遇师子昂可非好事。 他怕给师子昂认出,赶紧蒙脸。 而后,不打算理会,提步想跑。 这时候,师子昂歪歪倒倒站起,一个瞬步薅住他手,南腔北调的说起醉话。 “你是谁啊?咦,还蒙着脸呢,哦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从皇宫出来的鬼,我不揭你的面罩,我走了,拜拜告辞。”撒开白羽生的手,跌跌撞撞的穿进宫外林子,边走边道:“是鬼哈哈是鬼,倒是只精明鬼,昨晚救人,今晚谏言,不坏不坏,我不跟你计较了,好让那恶婆子放心。” 白羽生听着这些酒话,看似不清不楚,实际言外有音。 昨晚救人四字,摆明说的是龙门街自己灭火救人一事。 今晚谏言四字,说的则是御花园他跟太后之间的对话。 看来,侵占东城已经招来御名楼的不满,否则师子昂怎会无缘无故出现。 他想,师子昂一路跟踪他,肯定是想图谋杀他,倘若不是碰巧跟踪他进了皇宫,探知到他与太后的关系,此时此刻哪还有命来。 事实上,以白羽生的修为,太昌没有几人能够秒杀于他,打不过逃命还是做得到的。只不过师子昂即使不偷袭他,白羽生想逃,怕也要脱掉一层皮。 想到这儿,白羽生背心一凉,倒吸了一口冷气。 转念间又猜,师子昂没有出手,怕是原因有二。 一来,忌惮太后,留他一命,免得为御名楼招来麻烦。 二来,师子昂窃听到他与太后的对话,知道他为殷立谏言,这才临时改变主意,没有出手。不过,师子昂虽然敛起杀机,不再出手,但却现身以酒话点拨,试图警告白羽生保命不易,好自为之。 此时此刻,白羽生心惊肉跳不假,却有几根硬骨头。 啃下东城这块肉,是他给自己下的一剂烧心的猛药。 他要在太后和御名楼的狭缝里生存,就得图强自保。 他不惧威胁,如果因为师子昂的警告就认怂,只怕死得更快。 事实上,有此遭遇,反而激发了白羽生的危机感和图强之心。 回到东城乌衣巷,潜回房间,他没有睡觉,坐在桌边苦思经营之道。 他想了很久,始终毫无头绪,直到天亮脑子里才显现一丝灵光,于是招来唐疤,说道:“老疤,我夜冥堂在东城开堂挂匾,理应大宴宾客,只是浮生堂刚刚覆灭,咱们也不宜闹得太高兴,索性就别大肆铺张了。对了,殷立那小子也算间接的帮过我们,你把他们那帮小子请来喝杯酒吧,就全当谢了。” “好呢。”唐疤哈哈大笑,出门去了。 …… 这两天太昌城兵来将往,局势不稳。 殷立等人留在客栈,没有轻易外出。 大家身处繁华,龟而不出,难免寂寥。 唐疤赶到遇仙林客栈,正好解了大家的寡淡。 殷立、典星月、宋大中、梅丽娜、班伯尼、班叔尼、龚曹、叶青等十余人应邀来到东城。大家伙看见夜冥堂在乌衣巷扎稳脚跟,人强马壮的,都好不钦羡。 白羽生早备好酒菜,气定神闲的候着。 见殷立等人到来,起身相迎,引手大堂上一桌酒菜,说道:“前天晚上白某不自量力,以一敌众,关键时候亏得小世子施展大悲手,白某才能全身而退,今天摆桌酒席请你以及众位姑娘、小兄弟过来喝杯水酒,就当是白某的一番谢意了。各位,请入座吧。” 殷立也不讲究,随便说了声客气,便自入座。 唐疤拍拍手,招来两名婢女给殷立等人斟酒。 那两名婢女手上端的酒壶是纯金打造,其上镶嵌着五色宝石,极为扎眼。不仅如此,席面所用的菜盘子以及碗筷都是用金银玉器加工制作而成的。这桌酒席不论酒菜是好是差,单论这些器皿就价值万万金了。 大家伙盯着这些价值不凡的器皿,端杯拿筷不敢下口。 梅丽娜向来贪吃,此时竟忍得住,生怕弄坏了杯碗筷。 班叔尼跟梅丽娜一样显胖,食量惊人,此刻也显矜持。 她们俩都没敢动,余人就更拘束了,只能望食而解饿。 “白堂主,你随随便便摆个席面就是一桌宝贝,叫我们怎好下筷哟,弄坏了我们可赔不起。”殷立拿起筷子,又撂下筷子,摇头苦笑。虽说他生长在南阳侯府,可像用这等名贵器皿喝酒吃饭,还是头一回。在他看来,这哪是吃饭,简直就是鉴宝嘛。 白羽生摇摇手,轻描淡写说道:“白某设宴请客,向来用的是最干净的器皿,这些玩意儿看似名贵,实则俗不可耐,它们只是干净而已,称不上宝贝,各位只管吃喝,坏了也不打紧,我夜冥堂不在乎这点小玩意。” 梅丽娜嗓门大,接下话茬:“这还是小玩意?白堂主开玩笑的吧。” “是啊,我家国公爷还没白堂主有钱呢,您这也算无冕诸侯了吧。” 宋大中这头也打趣起来,虽说是打趣笑赞,心里却苦笑连连。 别看他表面上是宋室后裔,身份要比旁人尊贵许多。 其实他和桌上其他宋人没什么两样,都是穷苦出身。 听白羽生把金银玉器说成俗不可耐,他只能苦笑。 他自嘲宋室后裔竟连俗不可耐的器皿都遥不可及。 连宋大中都自嘲自叹了,其余宋人自然震惊之极,金银玉器谁没见过,但像这么奢靡的酒席却从没吃过,哪怕想也不敢想,是以宋大中的那句“无冕诸侯”四字一出,余人忙点头应和。 白羽生罢了罢手,豪笑道:“无冕诸侯四字可不能乱说,在这世上有再多的钱也买不来爵位。不过,帝都太昌繁荣美盛,只要有钱,吃喝住行倒也不会比各国诸侯差。哦对了,我夜冥堂新驻东城,正缺人手,各位若是不嫌,可以多来帮忙,白某决不会亏待了你们。” 说完这话,神情一定,装作想到了什么。 于是轻拍桌面,继而又朝宋大中说道:“宋兄弟,白某素来喜欢结交青年才俊,趁着今天高兴,我看不如这样,你带着你这帮弟兄索性就加入我夜冥堂吧,我给你一个副堂主做,日后这东城便交由你打理了,你看如何?” 第五十三章 入伙 唐疤哈哈大笑,粗声粗气也道:“恭喜恭喜,宋兄弟,疤爷跟随堂主十年,五年前才混上副堂主呢,你倒好,一来就捡了宝了,你还不赶快答应,更待何时。” 班伯尼等宋人听说有这好事,高兴得不得了。 宋大中心里也是一愣,稍作沉吟,起身拱手:“承蒙白堂主和疤爷看得起,宋大中自然愿效犬马,只是这副堂主职高任重,该是能者居之,我觉得由殷立世子担任较好。” “你别扯我,我是来喝酒的。” 殷立连连晃手,表现极不情愿。 他跟宋大中不一样,宋大中是个陨落的公室后裔,迫切希望出人头地,一切荣辱都只在个人层面。殷立不同,他是殷地爵位的唯一继承人,帝都太昌只不过是他人生当中的一小段路程而已,他的荣辱层面是建立在国与国之间,因此他对这所谓的副堂主一点也不感兴趣。 “这……。”宋大中见殷立不愿意,也有心推辞了。 这时,白羽生起身走到宋大中身后,将他按下席位。 而后,浅浅笑道:“宋兄弟,你还真别扯他,假如小世子不是小世子的话,白某今天定会邀他,只要他肯来我夜冥堂,我这堂主都肯让他。只可惜,朝廷有规章,我等草民不得打着各国公室的名号拉帮结派、经营买卖,他是殷地世子,自然入不得我门。各位,就这么说定了,等散席后,摆上香案,喝杯血酒,登记入册,你们就算入了我夜冥堂,只要入我香堂,不管国子监应考的结果如何,你们都不必返乡了,我希望大家都留在太昌,因为这里机遇不少。” 话毕,返回原位,端杯劝酒,叫大家开吃开喝。 这顿饭吃完,时至晌午,白羽生令人摆上香案。 宋大中等人凭着酒劲儿,就这么加入了夜冥堂。 …… 等殷立一众离开,白羽生站在大堂,闭目深吸一口气。他翻看着登记名册,只觉肩上的胆子轻了许多,不禁心道:“有了这帮宋人,往后夜冥堂就再无后顾之忧了。” 原来他设酒宴,以名贵器皿相诱,是为拉宋人入伙。 这便是白羽生一晚上冥神构思,想出来的经营之道。 他知道御名楼迟早会跟殷立正面接触,而宋大中等人跟殷立关系匪浅,只要拉得宋大中等人入伙,那么日后御名楼和夜冥堂发生冲突,便可由宋大中出面消泯争斗,这么一来,夜冥堂的发展便没了后顾之忧。 其实,白羽生豪迈大气,他是不屑于使用这种手段的。 说来也是无奈,他不怕死,但总要顾全跟随他的弟兄。 事实上,他早就预知自己将来必定不得好死,而他的悲剧人生跟御名楼无关,却和太后有直接关系。因为他知道太后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或许有一天朝局稳固,太后就会杀他灭口。他原本不用留在这是非之地,可他没有办法离开,因为太后对他恩同再造,他不能舍而离去。 此前他经常暗自发怒,想要撇开太后,去过闲云野鹤的日子。 然他又舍不得太后,这些想法只是他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而已。 他非常清楚,自己对太后又敬又怕,这辈子都甭想逃脱了。 他只求自己大限将至之时,不要连累夜冥堂其他的兄弟。 这也是他为什么要拉宋人入火的原因,他仔细观察过,以宋大中的个性和资质而言,将来的成就必不在他之下,况且他还与殷立交情深厚,或许灾劫来时,能够庇佑香堂的正是宋大中。 …… 此后两天,兵部撤走官兵,街上的秩序又复从前。 而东城一夜间连生两案,似乎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知晓内幕的都知道,上面有人施压,要掩盖真相。 总而言之,东城解除戒严对夜冥堂来说是件好事。 唐疤把宋大中等人迎来东城分堂,安排他们住下。 此后,宋大中一众便开始参与夜冥堂的一切经营。 这么一来,殷立寄居客栈,无友作伴,好生寂寥。由此,他每天都奔走东城,一日三餐都吃在夜冥堂分堂,直到太阳落山,方才归返,期间典星月没有陪他,倒是燕小小日日随他,玩得好不开心。如此白天走东城,晚上回客栈,殷立只顾自己爽快,却把典星月抛却脑后了。 这日他早个点回客栈,发现典星月也外出刚回。 当下把典星月堵在走廊,朝她上下打量了几眼。 见她浑身是酒气,脸上点缀着酒红,就更奇了。 于是问:“你出去了?怪了,你跟谁喝的酒?” 典星月回道:“我去御名楼自斟自饮了几杯。” 殷立奇道:“不对啊,前些天我邀你去宋大中哪里耍,你都不肯去,你说你要留在房间念书,怎么无端端的又自个儿跑去御名楼喝酒去了?你想喝酒,宋大中哪里有的是。” 典星月说道:“我没想去,是花掌柜她天天派人来请,我说不去,那人就赖我门前不肯走。人家是来请我的,我也不好驱赶,拗不过便跟他去了两回。”说时,眉头深深皱起,从袖子里拿出两张纸,继续又道:“这个花掌柜也怪,我去了,她非要我坐她旁边陪她赌钱,说我坐她旁边,她运气就好,那我就只好坐在哪里喝闷酒了。啦,我回来的时候,她又硬塞给我两张存票,我不要还不行。” 殷立拿过存票一看,却是每张十万金币。 当即惊呼出来:“这么多钱,怎么回事!” 典星月道:“她说她赢钱了,硬要分我。” 殷立抬头猛翻白眼,一边想一边道:“赢钱硬要分你?上回给你一万,我就觉得不正常了,这回居然给你这么多,她又不是你娘,凭什么?我就不明白了,这花掌柜什么意思,对你没什么企图,跟你又没关系,干嘛要给你钱,她的钱是大风刮来的?星月姐,钱是好东西,可这么不明不白,也怪瘆人的,咱以后不能再收了。从明儿开始,你别去御名楼了,也不要留在客栈,干脆你白天随我去宋大中哪里吧,他那边有安静的院子。” 典星月苦声道:“好吧,我听你的。” 第五十四章 喧宾夺主 自龙门街一役之后,各国的贫民学子都搬去南城客栈。 为防刺客再行屠泯,血盟会每晚都安插人手保护学子。 虽说刺客再没现身,但依然余惊难泯,人人自危。 总之,一到晚上,内外两城的学生都不敢外出。 殷立、典星月、燕小小也一样保持警惕,她们白天不论在东城如何玩耍,太阳落山之时都会按时回到客栈,老老实实的待在遇仙林,关门闭户,即使睡觉都要睁着一只眼睛。 这日上午,齐国大司农王盟邀各国学子代表到府邸议事。 殷立、宋大中、燕小小都在受邀之列,自然也一一应约。 齐国在内城购有门宅,名曰齐府,此宅筑在遇仙林旁边,与国子监遥遥相望,是个四进四出的大院子。除了齐府的下人,九大封国属地的代表都聚齐在齐府大堂,好不热闹。 九人聚集一堂,大多都是身份尊贵的世子和郡主。 只不过来了九人,大堂客席却只摆弄着八把客椅。 而且,每一张椅子旁边都标识着各国的国号名称。 殷立扫视一圈,啥国都有,就是没有殷地的国号。 眼瞅着大家伙一一对号入座,舒舒服服的喝茶说笑,殷立无椅可坐,气得两眼发直。宋大中和燕小小愿意让座给他,他却不愿。此事要是换做别人,早就怒气冲冲的走了,但殷立跟旁人不同,心道:“好个齐国,连张椅子都不给,瞧不起我殷人,我偏要坐给你看!” 瞄上主席位上两把椅子,一屁股坐了上去。 他也不管旁人嘲笑,端杯抿茶,直呼好喝。 过了一会儿,王盟和齐宛柔一道迈门进来。 齐宛柔依旧一副病态,三步一咳,让人生伶。 反观王盟,腰圆体胖,满嘴胡渣,一脸的凶相,他一进门就喧宾夺主抢了少主子齐宛柔的风头,朝学子们招手点头,好像他是齐国之主一般。 众学子起身拱手,恭恭敬敬的回礼。 唯独殷立坐在主位上,一动不动。 王盟正陶醉,瞧见主位端坐一人,不由一愣。 继而嘴角抽搐,气得脸上充血,但隐忍不发。 他打个哈哈,敛起怒容,近前跟殷立说道。 “小世子倒是不拘束,把我齐府当成自家府邸了吧,你这脾性倒好,到我齐府来,就不该拘束,想坐哪儿就坐哪儿,想喝什么就喝什么,这才痛快呢。只不过今天是迎客议事,不是游玩闲赏,还请小世子对号入座吧。” 堂下其余学子抹嘴偷笑,都想看殷立怎么出丑。 殷立心骂一声:“狗杂碎,变着花样戏弄我么!” 心骂之际,嘴上却笑:“王大人跟小辈开玩笑吧,我已经对号入座了啊。哦对了,想不到王大人还记得两年前的事,您真是有心人,记得前年王大人到我南阳商议采购药材的事,我爷爷迎您过府,设宴招待您,当时的情形就跟现在一样,每个席位都标有宾客的名字,但唯独没有王大人的名讳。您呢,赴宴的时候不能对号入座,脸都气歪了,后来我爷爷过来,拉您跟他一起坐在主席位上,还跟你解释,说不写你的名字,就是想要跟您坐在一起。呵呵,好在小辈记得这段往事,否则王大人今天的安排,我就看不懂了,我若看不懂,岂不辜负了您一片心意。” 这番话以旧事对应当前之景,可谓合情合理。 在座学子听罢,竟都信了,收起鄙意的耻笑。 其实,王盟安排这一出,对应的确实是旧事。 只不过,他心眼小,把南阳侯殷羽臣别出心裁、有意攀附结交的宴请,当成了是对他的羞辱。今日他故意不设坐席,不列殷地国号,除了是对殷人的轻视和傲慢之外,更多的是对旧事的耿耿于怀。 在他心里,殷人是帝国最低贱的种族。 他对南阳侯的亲近结交嗤之以鼻,故而对殷立也就没有好的态度。 可是殷立把这段往事说成了颂扬南阳侯的佳话。 在别人听来,南阳侯此举礼贤下士,施恩于他。 而他为了报恩,方才应对旧事,做了特别安排。 所以殷立的话算是堵了他的嘴,让他有口难辩。 “是是,亏得小世子记性好,否则我这样安排就失去意味了。” 王盟没法,不得不顺着殷立的话茬往下说,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承认这张主席位是给殷立预备的,总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说他记恨南阳侯吧。话虽如此说了,可他干吃哑巴亏,心里对殷立厌烦到了极点。 殷立只想为殷人挽回尊严,才不管王盟怎么想。 他翘起二郎腿,端杯抿茶,比主人还要像主人。 …… 王盟看不得殷立得理不饶人的模样,气得牙痒。 可又能怎么办,自己吃了哑巴亏,也只能忍着。 时下,两张主席位让殷立坐了一张,他干脆不坐了,把齐宛柔招呼到主席位上坐好,然后站在堂中朝众人说道。 “今天在座的虽然都是后辈晚生,本司却是极为器重,你们能代表本国前来议事,足见少年老成,可托大事。既然大家都聚齐了,那本司就不拐弯抹角了,本司要说的是龙门街一役,想必大家或多或少都有猜疑吧。” 待他话毕,赵国世子赵熙指接过话茬。 “这还用猜么,必是……。” 王盟罢了罢手,打断赵熙指的话。 “不要往下说了,本司不管你们猜到什么,没有证据的话,就不要随便说出口。总之一句话,太昌势力纷杂,有人意欲加害我诸侯国学子,那晚若非有我齐、燕、魏、赵四国外使联手抗敌,只怕各国新晋学生将无一生还。只是敌在暗处,光我齐、燕、魏、赵四国遣使捍守太昌,恐怕实力太弱,没法保护学子们的安全。” 说到这儿,顿了顿语,瞄了瞄在座各位。 见大家交头接耳、脸露恐慌,忙又说道。 “所以,本司今天召集大家过来,除了想见识见识各国的俊才之外,也要通知郑、吴、鲁、宋、陈五国代表,烦劳写封文书请你们的国公爷速派高手进驻帝都,只有这样方显我九国在此事上的结盟之心。当然,倘若有哪国派不了高手进驻帝都,也可以出钱,本司可以帮你们聘请高手。” 第五十五章 存心捣乱 在王盟慷慨陈词之际,殷立和齐宛柔却没认真听。 她们两人相互瞪眼,就像是结了十世的冤仇似的。 原来齐宛柔刚坐下的时候,发现杯中无茶,杯沿烙有一道浅浅的唇印,于是料定是给殷立喝了。她向来体弱多病,对吃食器皿极为讲究,这只杯子是她专用的茶具,从来没人敢用,今天却让殷立留下一道唇印,她自然气得直瞪眼。 而殷立不明她为何发怒,反正也不示弱,鼓动眼珠。 两人稍瞪片刻,齐宛柔不知不觉脸一红,败下阵来。 要知道,殷立修习过双瞳赤金睛,瞳孔起初只有一道小红圈,如今这道小红圈逐渐扩大,侵蚀了半个瞳孔,在睛光运转之间,极具诱惑。而齐宛柔怀揣少女心思,跟殷立瞪眼,难免牵动情丝,败下阵是理所当然的。 齐宛柔身子弱,可内心倔犟,她怎么也不肯认输。 于是双眉一挤,轻声恼道:“你冲我瞪什么眼!” 殷立学她口吻:“你不瞪我,怎么知道我瞪你。” 齐宛柔更厌恶了:“喝了我的茶,你还有理了!” 殷立心道:“齐国人怎么都这么令人生厌,那老王八蛋借机羞辱我,你也要借一杯茶故意刁难我是吧。”他也厌透了,趴在桌上,悄声戏道:“不就一杯茶吗,至于发这么大的火吗,俗话说茶酒不分家,我喝了你的茶,赶明儿我请你去窑子喝杯花酒。” “你你……!我不跟好色之徒一般见识。” 齐宛柔原本脸色就白,这一气脸就更白了。 她身子虚冷,心也是冷的,平素话就不多。 时下跟殷立说了这么多的废话,只觉无趣。 于是虚弱的躺在靠椅上,不愿再搭理殷立。 事实上,殷立说完戏话就后悔了,正所谓好男不跟女斗,本来他就没打算戏弄齐宛柔。此时,被骂作好色之徒,也就不回嘴了,不管怎么说,齐宛柔始终是个女子,虽然是齐国人,但长得比王盟要招人一些。想到王盟,殷立一阵厌恨,竖起耳朵,听听他到底在说什么狗屁? …… 此时,王盟刚好说到“齐、燕、魏、赵四国外使联手抗敌”。 语调铿锵有力,表情正气凛然,听来同仇敌忾,激人振奋。 殷立耐着性子听他说完,却越听越火,恨不能骂声王八蛋。 十个诸侯国,王盟故意撇开殷地,只提九个,这是对殷人最大的侮辱。 刚才王盟不给殷立设座,尚可理解为是对殷室的刁难,可现在王盟撇开殷地不提,摆明是不承认殷地享有诸侯国的地位,如果殷地不属于诸侯国,岂不等于是说殷人要低人一等。 殷地地少人稀,但殷人素有骨气,绝不接受这般羞辱。 何况殷立平生最恨被人欺耍,倘若欺耍的是他个人,权衡实力,他不吃眼前亏,也就当个屁忍了,但现在侮辱的是整个殷地,出于民族大义,他也决不能隐忍。于是待得王盟话尽,殷立怒拍桌子:“放屁!” 他这一喝,声如雷响,把在座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堂下,大家伙都没有觉察到王盟对殷地的嘲讽。 只有魏仕骁和宋大中听出端倪,两人表情迥异。 魏仕骁似笑非笑的翘翘嘴角,等着看好戏。 宋大中则朝殷立摇头轻喊:“你别插嘴啊。” 王盟扬了扬手,笑道:“宋公子,无妨的,每个人都有说话的权力,我总不能不让人说吧。”紧着又转身朝殷立说道:“小世子,本司今天邀你来,只是做个旁听,本司考虑到殷地并不富裕,也可能派不出高手,所以你嘛就甭写信了。” 殷立冷笑道:“我殷地高手如云,可不像有些人喜欢在人前显摆。别人不知,我却知道,龙门街一役,齐、燕、魏、赵四国联手抗了什么敌,你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还好意思拿出来说,那晚若非本世子和两个朋友联手,龙门街早就焚为灰烬了。现在你嘴皮子上下一碰,这功劳就全变成你的了,世上哪有这种道理。” 堂下众人听罢,交头接耳,悄声碎语,频频点头。 这些学子代表虽住内城,但与外城学子通着信息。 他们都听本国学子描述过龙门街遇袭当晚的情形。 此时交头接耳一一对应,都觉殷立说的好像不差。 “哈哈哈……,原来那晚是小世子及两位好友出手解了大家之危,你应该早说嘛,不是本司刻意揽功,实是不知是哪位高人帮了我等大忙。” 王盟嘴上哈笑,拳头却捏得咯吱作响,气愤可想而知。一语方落,继续又道:“既然你说殷地高手如云,那么本司就不当你是来旁听的了,也烦你写封信给南阳侯吧,叫他派些高手过来,也好解解我等之危啊。” 殷立凝眸稍想,诡然一笑,说道:“写信当然没问题,不过如果我写了信,我爷爷不肯派人,反倒愿意出钱的话,那么请问王大人,该交多少钱才算够数呢?” 王盟伸出一个巴掌:“每年一百万金,本司可保你在国子监求学期间的安全。” 殷立嘴巴张得老大哦了一声:“那我不写了,我劝各位也别写,谁写谁傻蛋。” 王盟见他又是耸肩,又是端杯抿茶,一副二流子的形象,看着就不由窝火。 他渐渐失去耐心,语调为之一变:“你什么意思,存心捣乱是么!” “每年一百万金,六国加起来就是六百万,本世子听说天子一年的岁收是两千万金,而燕国一年的岁收好像是六百万金。王大人,这么大一笔钱,你不眼红我都眼红了,啥事不干一年白收六百万,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如果本世子没有猜错的话,我们六国就算派来高手,你八成也会以势压人,无端拒收,你的目的就是为了钱。” 殷立看穿王盟的伎俩,说话不再遮遮掩掩,语调也越发犀利。 不等王盟插话,他敛容正色,起身朝在座拱了拱手。 而后一本正经的又道:“各位,齐、燕、魏、赵以天赋立国,向来势强,燕魏赵三国我不做评论,毕竟他们明面上没管我们要钱,但王大人代表齐国讹诈我等,这显然是事实了,他想干什么,他难道是想掏空我们的家底,然后顺势起兵吗?我的意思没说齐国真会起兵,我只是做个假设,反正这信我是不会写的,至于你们写不写,自个儿看着办吧。” 第五十六章 开罪 殷立说的是假设,实际上正好切中王盟的计划。 这几十年,先皇残疾羸弱,不能承继昊天龙气。 先皇驾崩,当今天子在襁褓中继位,照样羸弱不堪。 其实各国早生不臣之心,相互摩擦,大有强国吞弱之势,更有触犯龙鳞敢与天子比肩的念想。王盟的计划正如殷立所说,掏空六国的家底,令其没有充足的钱财养兵育民,如此三五年之后便可趁势起兵,侵吞六国。 “大家不要听他胡说,他这是存心捣乱,本司邀你们前来,完全是为了你们的安全考虑,这封信他不写是他的事,反正本司打一开始就没指望跟殷人结盟。各位,纸和笔都给你们预备好了,只要你们听我号令,我们九国便能同心同德,到时看谁还敢加害各国学子;如若你们不写这封信,那就别怪本司没有能力护你们了。” 王盟预谋极深,不甘心被殷立打乱计划,所以在填补漏洞之余,也不忘措辞催逼。 郑、吴、鲁、宋、陈五国代表你看我我看你。 这写吧,只恐殷立所言不虚,五国岂不遭殃。 可不写,又怕没人护着,终要死在刺客刀下。 正当大家犹豫的时候,殷立忽然又干咳两声。 大家伙正襟危坐,猜他可能又要开口说话了。 事实上,殷立不爱多管闲事,像今天这种场合,换作平时,他才懒得多说一字。只不过王盟辱他太甚,加上自己跟王盟已经结怨,索性就来个一不做二不休跟他死磕到底。 他上前两步,手指朝天,冷笑道:“诸侯国是上古时先帝御封,地位相等,王大人今天邀的都是各国代表,如果是喝茶闲聊自然没错,可你凭什么要各国听你号令,结盟结党,难道你想逾越天子,号令诸侯不成。” 这话出口,威力如同九天雷下,震惊了在座所有人。 可不,王盟此举岂止犯了逾越之罪,简直形同谋反。 其实这些年,各诸侯逾越的事不少,原本没啥大碍。 可是怕就怕殷立这样的愣头青硬要把事往明处挑。 “胡……胡说八道!”王盟闻言,脸都吓绿了,慌忙朝天拱手:“大千世界,亿兆生灵都是昊天帝赐予的,我等臣民忠于天子,就等于效忠天帝,岂敢逾越!本司并非要结盟九国,只求各国同心协力保护好学子们的安全,同时也有利于维护太昌的秩序,难道我做得不对吗。” 殷立依旧冷笑:“这些话你敢当着太后和天子的面说吗?” 王盟哑了一下,朗道:“本司行得正坐得直,有何不敢。” “敢不敢我不知道,反正你自己心里明白,听说太后的暗部机要人员无处不在,保不齐你刚才的话就让暗部的人听了去,你自己好自为之吧。”殷立这口气撒得真叫一个爽字,既出了恶气,又把王盟吓个半死。 他气也散够了,与此间一刻也不愿多留,上前招呼宋大中:“你就别写了,免得太后将来治你一个谋反之罪,咱们走吧。” 宋大中起身道:“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想写也不敢写了。” “我跟你们一起走。”燕小小瞅着殷立要走,也起身随行。 三人并肩同步,正要迈槛,鲁国郡主鲁金枝突喊。 “等等。我说殷立,你把话说得这么绝,叫我们怎么办?在座的谁也不想再发生龙门街这样的惨剧吧,我们写信回国要求增派高手,有什么不对?现在给你这么一说,这信咱们写了是谋反,不写那就只有等死了,是不是?” 为了自身的安全考虑,其他诸国代表也纷纷点头应和。 殷立顿了顿步,回头笑道:“王大人提议的九国结盟确实不妥,我也是实话实说,你们想写信,可以回去偷偷写,朝廷又没规定不可以书信往来,只要不听王大人的号令,谁能说你们是谋反呢。” “够了!本司好心好意邀你过来商议大事,你却跟我胡搅蛮缠,你给我滚,本司这里不欢迎你!”王盟身为齐国大司农,位高权重,几曾想过会被一个晚辈后生三言两语逼到了死角,是以忍无可忍,恼羞成怒。 “大司农,算了吧,本来我就不赞成你这么做,咱们过好自己就行了,何必管别人的事。各位,别嫌我招待不周,今天就到此为止吧。”齐宛柔听不惯吵吵闹闹,索性病怏怏的欠了欠身,下起了逐客令。 王盟竹篮打水一场空,勉强的朝在座拱了拱手。 而后冲殷立吹胡子瞪眼,冷哼一声,夺门而去。 …… 殷立、宋大中、燕小小也不愿逗留,迈门出去。 各国代表也一哄而散,但都跟殷立保持着距离。 郑、吴、鲁、陈四国代表看向殷立的眼神透着诡异,他们似乎并不感激殷立,反而躲躲闪闪,好像殷立是一坨屎,生怕沾包。其实话说回来,他们这样也是因为谨慎小心,今天这个局面傻子都看得出来,殷立开罪了王盟,他们怕王盟暗里报复,故而不敢跟殷立扯上关系。 被人孤立的感觉,殷立打小就有,根本就不在乎。 但宋大中看不惯,唾骂:“一群忘恩负义的东西。” 燕小小说道:“这没什么啊,我又没想跟他们玩。” 殷立笑道:“小小说的对,跟他们有什么好玩的。” 宋大中暗泄一口气,沉声道:“其实忍一忍就过去了,你干嘛非要开罪王盟呢?” 殷立沉吟片刻,咬咬牙说道:“刚才的情形你也看见了,换成是你,我相信你也咽不下这口气吧。没错,他齐国势强,高手也多,如果他只是欺我个人,任凭他怎么做,我都忍了;可他三番两次当着众人的面辱我殷地,我要是忍下这口气,日后还怎么做人。” 宋大中叹了口气:“哎,也对,往后出入你最好小心一点。” 燕小小似懂非懂插上一嘴:“哼,干嘛小心,有我姑姑呢。” 殷立搔头笑道:“哈哈哈是啊,有子媚姑姑在,谁敢伤我。” 第五十七章 逮捕 在众学子离开齐府之际,对面竹林里站着一男一女。 她们紧紧盯着齐府,等学子们一一走远,始才移目。 这对男女目运瞳光,不论谁看见都觉不是泛泛之辈。 男的不是别个,正是失踪多日的浮生堂堂主商元。 女的也不是别人,却是董太后的心腹女官广寒。 这广寒长得好看,只是面冷目寒,杀气淫溢,让人不敢亲近。也正因此女有杀气,杀伐果断,才深得太后信任,她不仅是董太后的心腹女官,同时也是暗部首领。 这几日,商元就是在广寒安排下,才迟迟没有露面。 她们俩站在竹林暗处,一动不动,像在等着什么? 过了会儿,对面有两道人影唰的一声绕进旁侧小径。 而后那两人从暗处潜入竹林,来跟广寒和商元汇合。 这两个都是暗部人员,戴的是黑铁面罩,不露真容。 说到这暗部,当真是隐秘到了极点。暗部吸纳的都是国子监应届毕业的优秀学子,一旦进入暗部,终身无名。这个组织依次分为火隐部、水隐部、风隐部、雷隐部四大机构;根据修为强弱,每个机构的人员又分别叫作天地玄黄。 天字号为机构最高品级,想跻身天字,修为需到三品牧星境。 这两人戴的黑铁面罩,正是天字号专属面罩,修为可想而知。 他们的衣服一个缝织为“火”,乃属火隐部天字高手。 另外一个缝织的是“风”字,乃属风隐部天字高手。 广寒眺着目光看了他们一眼,问:“都办妥了?” 这两人齐齐拱手,又同时轻声疼呼,原来一个受了外伤,一个受了内伤。疼呼方毕,左边穿火服的忍疼说道:“属下火隐天字二号禀报女官大人,事情……事情都办妥了。” 广寒不作褒奖,又问:“是否按我说的步骤做的?” 那火隐天字二号回道:“没错,属下按女官大人的吩咐,先去遇仙林客栈偷了小世子的刀,然后才与风隐天字二号潜入齐府。只是王盟修为太高,属下两个在偷袭过程中,遭他重创,好在……好在不露痕迹把他杀了。属下也是按照大人的吩咐,最后把小世子的刀遗留现场了。” 广寒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很好,你们俩告退吧。” 那暗部两人拱手退了两步,疾步一闪,消失不见。 就在两个暗部人员退去之时,对面齐府喊声迭起。 一群人开门奔出,怒气冲冲喊着要捉拿殷立处死。 广寒杵在竹林里看着这一幕,冷冷冰冰的不作任何表情。 她斜目瞄看商元,见商元捏着拳头,无比解气的龇牙惨笑,于是说道:“大将军虽故,但太后感念将军的功勋,对你算是格外眷顾了,既然凶手伏法,你的仇报了,择日你就去兵部报道,为太后效命吧。” 商元躬身抱手,悲泣着道:“谢太后,谢女官大人。” 广寒轻轻扬手:“不用谢我,你记着太后的恩德即可。好了,你也去吧。” 待打发走了商元,她从小径绕出,直奔兵部找到大司马阎松,传太后懿旨,说齐国大司农王盟遭人暗杀,殷立涉嫌重大,令兵部速将殷立逮捕归案。 传了旨,她便回宫去了。 …… 大司马阎松得旨,速派兵封锁齐府和遇仙林客栈,勘察凶案现场。 然后获知殷立去向,令廷尉乔恩亲自带兵往夜冥堂分堂捉拿殷立。 廷尉乔恩领兵到达乌衣巷时,齐宛柔带着人刚跟夜冥堂交上手。 而巷口两边全是围观的百姓,眼看双方动手,有些人都吓蒙了。 乔恩分开两帮人马,喝道:“在本将面前,我看谁敢造次!” 齐宛柔拖着病怏怏的身子上前,红红的眼睛瞪着站在夜冥堂门口的殷立,柔柔弱弱的朝乔恩欠了欠身,说道:“将军来的正好,殷立杀我大司农,这仇不能不报。” 殷立好气又好笑:“你太瞧得起我了,我这点本事杀得死谁。” 齐宛柔拉高嗓门:“你一个人当然杀不死,必是有人帮你!” 乔恩不愿在此纠葛,罢了罢手:“好了好了,都别说了。宛柔郡主,这里是太昌,即使有人触犯律法,也该由兵部抓捕受审,而不能任由私斗,扰乱秩序。你放心,王大人的死因,兵部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说完,指了指殷立,又道:“殷立世子,你也放心,杀没杀人一审便知,现在本将要逮你归案,你叫你的人不要抵抗。” 殷立上前拍拍囚车:“逮就逮,小爷还没坐过囚车呢。” 他没杀人,自然不怕,不等兵勇锁他,自己爬上车去。 乔恩领兵而返,齐宛柔领着家将和本国学子跟在后头。 典星月、燕小小、宋大中自然也一路跟来兵部衙门。 两路人马让看门的兵勇堵在衙门之外,进去不得。 这兵部衙门离皇宫颇近,外观剽取宫殿,庄严大气。 殷立被押解上堂,齐宛柔作为原告也去了堂上。 此案非比寻常,牵扯的是殷、齐两地,大司马阎松亲自过堂审讯。在案件没有审出结果之前,他不能把殷立当作普通百姓来审,于是先好好听完齐宛柔的控诉,当得知王盟和殷立在齐府起过争执,他才基此审问殷立。 他叫人呈上遗落在凶案现场的宽厚大刀。 然后问:“小世子,这可是你的兵器?” 殷立瞧见自己的刀被当做证物呈了上来,而且刀身有血,他愣了一下,说道:“没错,这是我的刀,可我的刀明明搁在客栈房间里,怎么会……?我知道了,大司马,有人潜入我房间偷刀,这是陷害,我没杀人!再说,我这点微末的本事,怎么杀得了王大人。” 齐宛柔驳道:“你是杀不了大司农,可你会使大悲手,如果再有高人帮忙,杀个人还不简单。大司马,我无意冤枉他,可事实俱在,也容不得他抵赖,请大司马做主,让他……让他招出同谋,一并……一并治罪。” 殷立本要争执,见她说话上气不接下气,心里不由起了一丝怜悯。 当下劝道:“好了,你别说话了,你要气死在这里,还得我负责。” 第五十八章 对簿公堂 这不劝还好,劝了这一句,齐宛柔气得越发的呼吸困难。 她大口大口吸气,手指殷立:“咳咳咳……,你……你简直就是无赖,二流子!咳咳咳……,杀了人还……还这么张狂!我我我……。” 眼看她说着说着接不上气了,阎松急喊:“快给郡主搬把椅子!” 堂上左右赶紧上前搀住齐宛柔,而后又有人搬来椅子让她坐下。 阎松见她脸色好了些,暗舒口气,说道:“宛柔郡主,你身负玄阴病体,万不该跟人怄气,你若有个什么闪失,叫本官怎么向齐国公交代。还有殷立世子,说话要有个分寸,劝人哪有你这么劝的。” 殷立双手抱着后脑勺,摆出无所谓的态度。 实际上他在偷瞄齐宛柔,见其虚弱而生怜。 于是因怜而道:“大司马,今天算了吧,差人送她回去,明天再审。” 齐宛柔无力的晃了晃手:“不,今天不审出结果,我……我不回去。” 殷立耸耸肩:“好吧,那我就尽快洗脱罪名,免得人家说我欺负你。” 堂上,阎松看她们俩你一句来,我一句去,还哪里像在审讯,整个兵部衙门都快成斗嘴的市井商铺了。他也没心思再审了,这件案子原本就该由刑部管辖的都司府衙门审讯,若非太后下旨,他才懒得管这闲事。 虽说他是大司马,总览兵事,位高权重,完全有资格审讯公侯子弟。 但是他偏生性情温厚,加上年逾百岁,有些麻烦就不愿招惹了。 看殷、齐二人无视公堂,他也懒得说话,任由她们说去。 哪知就在这时,衙门外驶来凤辇,太后居然亲临府衙。 董太后下了凤辇,在女官广寒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阎松走下台面,领着满堂衙役齐齐跪拜。 殷立和齐宛柔没有见过太后,两人都不由一愣,听阎松喊了声“老臣恭迎太后”,方知是太后驾到,赶忙也跪拜下来。 董太后笑吟吟的搀她们俩起身,说道:“两位卿家不必多礼,哀家听闻齐国大司农被人谋杀,嫌犯又牵扯到殷立世子,那哀家就不能不来旁听了。宛柔啊,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还有,你这个殷立,一来就卷入命案,哀家真想替你爹好好打你几板子。” 她说话时,两眼眯似桃花,温柔艳美。 而声调似水缓流,更透着满满的慈性。 殷立听着看着,顿生好感,尤其听她说到“哀家真想替你爹好好打你几板子”十四字时,眼波流转,语调隐有恨铁不成钢的口吻,慈爱之情不亚于母亲,于是油生起亲近的念头,情不自禁的喊了声:“太后。” 董太后轻抚他后脑勺,眯眼笑了笑。 这时,齐宛柔忽道:“求太后做主。” “好吧,那大司马就继续吧。”董太后点点头,引手案桌,示意阎松坐上去审案。而她自己则由广寒搀去一旁,端坐在靠椅之上。 阎松无奈,只得领旨走上案桌,继续审讯。 可还没等他说话,殷立抢道:“太后,大司马,不用这么麻烦了,我能自证清白。我从齐府离开之后,一直跟宋大中和小小郡主在一起,她们可以为我作证;如果怕她们俩包庇我,说的证词不能作准的话,我还有证人,我们三人去外城的时候,在里子胡同卖了三节甘蔗,那摆卖甘蔗的老板也能为我作证。试问,齐府案发是在我离开后一刻钟的时分,而那时我正在里子胡同买甘蔗,除非我会分身,否则我怎么可能潜入齐府杀人。” 董太后点点头,正色道:“嗯,说的有理。” 阎松见太后发话,忙差遣左右:“去里子胡同传唤证人。” 左右衙役奉命去了,约莫一刻钟时分,将证人带上公堂。 …… 那摆卖甘蔗的老板一上堂来,便认出殷立,不仅证实殷立的自辩,还夸他出手阔绰,三节甘蔗给了他十块金币,是个十足的大善人。这证词无论细节和时间都和殷立的自辩没有出入,完全可以当做证据。 可是齐宛柔听罢,却觉证人的证词透着蹊跷。 要知道,十块金币足足可以买下十亩的甘蔗。 殷立出手何以如此阔绰,偏要给人十块金币? 故而仍不依不饶,求太后和大司马再做细审。 她为达目的,像编故事似的推算起凶案的过程。 她说王盟被杀之时,家仆听见动静,大喊大叫过,由此她怀疑殷立定是怕被发现行踪,所以仓皇逃跑,遗落大刀而不及捡回;正因殷立遗失了凶器,自知罪责难逃,便提前做了买通证人的准备。 殷立听了齐宛柔的话,好气又好笑,说道。 “你也太会编故事了,好像你亲眼看见我杀人似的。咱帝国有没有规定买东西不能多给人钱的,我钱多,就喜欢到处撒钱,行不行。”说完,又朝董太后和阎松拱手行礼,又道:“太后,大司马,她现在认准了我是杀人凶手,我实在没法跟她沟通,还请您二位做个公断,还我清白。” “证人的证词是有一定可信度的,殷立世子的自辩并无不妥,不过宛柔郡主的推测也不是没有道理。这案子嘛,本官年事已高,脑子转不动了,实在无法做出判决,只怕还得请太后做出公断。”阎松仗着岁数大,秉持不招惹麻烦的原则,和稀泥的说了一通,最后一脚把麻烦踢给了太后。 董太后眺了一眼阎松,心骂:“你这老泥鳅。” 心骂之余,嘴上却夸:“大司马一百零八岁高龄,仍一心扑在朝政上,可谓功勋卓著,劳苦功高,哀家实在于心不忍,于心不忍啊。像大司马这么大年岁,怎能再奔波劳累,知道因由的会说您勤勉忠诚,不知道因由的人只怕会说哀家和陛下的不是了,依哀家看,您啊是该好好享享清福了。” 阎松起身拜道:“太后说的是,老臣早有辞官之念了。” 董太后笑道:“哀家只是发生感叹,可没逼您辞官哟。” 阎松陪笑道:“太后叹的好,老臣这岁数再空占权位,就误国误君了。” 董太后似诡非诡,似笑非笑的轻抿嘴唇,不再跟阎松说什么了。转而看向殷立和齐宛柔二人,说道:“好吧,那哀家就做个公断吧。宛柔,审讯要讲证据,断人有罪,不能光凭臆想,殷立既有证人作证,那案情就一目了然了,你还有什么要辩的?” 齐宛柔只摇头,不做声,闭上眼睛,好不甘心。 董太后宣判:“既如此,那哀家就判殷立无罪。” 殷立大喜,笑着拜道:“谢太后还我清白。” 齐宛柔也拜,无力说道:“谢太后公断。” “好了好了,两位卿家不必多礼,过两天宫中设宴,你们可不要迟到哟。”董太后起身,拉住殷立二人的手,那份体贴和亲热真不像是装的。之后,她绕开阎松,把廷尉乔恩招到跟前,令他彻查王盟命案,务必给齐国公一个交代。 案情已毕,该交代的都交代妥了,于是便跟广寒乘坐凤辇回宫去了。 第五十九章 吊丧 凤辇车厢之内,广寒道:“太后一箭三雕,高明之极。” “就你机灵。”董太后呵呵两声,笑吟吟白了她一眼。 紧接着,端正身姿,双眉飞翘,又恢复冷峻威严之色。 她目光一寒,说道:“王盟背地里搞了个血盟会,他以为哀家聋了瞎了,他敢在哀家眼皮底下结党营私,就不该活。说起这事,你办得很合我意,若是有丝毫差错,后面两步棋就没法下了,那阎松是三朝元老,又是顾命大臣,如果没有借口,哀家很难动他,今天借这个机会逼他请辞,倒不失为一件好事;这老泥鳅滑得很,哀家就知道他要耍滑头,他不肯判决以为难倒我了,他哪知道哀家过来旁听,就是要得罪齐国,开释殷立,让这小子记哀家一个大大的人情。” 广寒好像不会笑似的,在董太后面前,也敛不住杀气。 她问:“殷室微弱,封地不如一乡,能有什么用处?” 董太后闭目冥思想了想,说道:“那是以前,自从殷名出道,殷室实际上已经扭弱为强,这也是哀家为什么下令暗杀殷立的原因了,殷室从殷名之后又多了一项天赋,可怕的双命星呀,放牧双星,哀家不得不防。不过,这几天哀家又想通了,这或许是好事,殷名之后又岂止只有殷立一人,是我急躁生乱了。” 广寒虽从不露笑,却极为聪敏,她听出董太后话里的一丝意味。 于是奇问:“殷名之后不止殷立一人,太后这话是何意啊?” 董太后闻言一悚,凤目怒睁,反应很大:“你说什么!” 广寒赶忙勾头抱手:“微臣多嘴了,太后息怒。” 董太后察觉自己反应过激,当即又张嘴一笑。 “息什么怒,哀家只是提了提嗓门,爱卿不必恐慌,有些事啊时隔太久,你不知道也罢,哀家也不想再提。对了,后天设宴,你记着先传殷立,哀家想单独和他聊聊。” …… 王盟一案,惊动太后,动静闹得如此之大,一时引起疯传。 各国外使和学子得知太后为殷立开释,引来不小的猜疑。 这些人平时吃饱没事干,总爱嚼嚼舌根,瞎猜胡想。 他们可不管什么证人证词,更不觉得殷立的自辩占有多大的理,他们只知道谋杀王盟的凶器是殷立的兵器,所以私下里对太后的判决都有异议。 有的人说,太后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王盟结党营私,太过招摇了,或许早被太后察觉,今天他被人谋杀,太后偏袒殷立,可能是想借此机会向齐国发出警告。 也有人私下议论,事情其实没这么复杂,只因太后和殷名私交甚好,故有意包庇其子。 总而言之,大家伙议来论去,没有一个说殷立无罪的。 反而愤而不平,同是诸侯来朝,殷立凭啥受太后庇佑。 如此一来,除了宋人和燕人,余国就更疏远殷立了。 殷立倒无所谓,不过燕子媚却要叫他去齐府吊丧。 燕子媚毕竟已逾四十,思考问题要比殷立周全。 她认为太后处理这起凶杀案件略显马虎,虽然殷立是清白的,但齐人不服,最终恐会埋下隐患。别的不说,齐国势强,殷地弱小,倘若此案最终查无结果,恐惹怒齐国公,届时他以此为借口兵伐殷地,谁也拿他没法。 所以她把忧虑跟殷立说了,叫他务必折腰,前往齐府。 不管怎么说,王盟临死前跟殷立起过争执,这是事实。 正所谓死者为大,殷立此时前往齐府吊丧,一来算是给王盟的亡灵赔礼道歉,消泯此前顶撞争执之过;二来借吊丧赔礼之便,让齐宛柔消气,打消她对殷立的怀疑。 经燕子媚一说,殷立觉得兹事体大,不去还真不行。 计议拟定,于是当晚便跟燕子媚、典星月来了齐府。 可是走到齐府门前,殷立又犹豫了,说道:“我去吊丧,为了咱们殷地,我受点辱没什么,只是那齐宛柔恨死我了,我就怕我哭也好,磕头也罢,她都未必消气。” 典星月也道:“是啊,她若不肯消气,吊丧岂不徒劳。” 燕子媚笑道:“怎么,你还想打退堂鼓么,你不去也行,如果有一天齐国攻打殷地,可别怪姑姑没有提醒过你。你不是寻常百姓,有些事就该能屈能伸,这一点你比你爹差了一大截,假如这事换做你爹,他早找个理由趴在王盟棺盖上哭得死去活来了。你也别往坏处想,你吊丧是做给齐国公看的,齐宛柔就算不肯消气,也不打紧。” 殷立双手抱了抱后脑勺,舒展舒展心态:“去就去。” 他眼珠转了转,指着典星月的手又道:“你掐掐我。” 典星月眉头微挤:“好端端的,干嘛要我掐你。” 殷立薅住她手,往腰上一放:“姑姑刚才不是说了吗,要是我爹,早找个理由趴在王盟棺盖上哭去了。可我眼睛干,哭不出来,你只管掐吧,掐得我越疼越好,最好掐出眼泪来。” 朝夕相处的,典星月哪肯下手,掐他还不如掐自己呢。 燕子媚朝她点头:“掐吧,眼眶有泪,倒显得真诚了。” 听子媚姑姑这么说了,她才咬咬唇,手指运劲掐起来。 殷立咬牙忍着,直喊用力,忍到最后脸部充血,鼻涕眼泪流得满脸都是。为了殷地免遭战祸,什么样的疼他都能忍,谁叫自己倒霉,跟谁不好,偏跟一个短命鬼起争执。 等他准备好了,燕子媚挥挥手,三人并肩进了齐府。 齐府没有设置灵堂,只是把棺材临时摆放在大堂正中。 王盟身为齐人,客死异乡,自然是要运回齐国安葬的。 齐宛柔打算过了今晚,明天一早就派家将护棺回国。 故而各国外使都早早到来,集体默哀,全当送行了。 整个齐府灯光昏暗,阴风阵阵的,家将和奴仆无不像死了亲爹似的,时不时响起一声阴森的鬼哭声。前来吊丧的各国外使,分坐在大堂两侧,没人出声,即使说话也都是咬耳细语。 第六十章 哭丧 直到燕子媚领着殷立和典星月进来,情形立变。 大堂所有人都惊讶的站了起来,无不感到意外。 各国外使交头接耳,朝殷立指指点点,浑不知他为何而来? 齐宛柔以及家将、奴仆则眼冒怒火,火气大到只差把屋子点着。 齐宛柔不作他想,以为殷立杀完人,还来她面前耀武扬威耍二流子。她忍无可忍,叫家奴拿来弓箭,怒喝:“殷立,你欺我太甚,今晚你……。” 话没说完,灯光照下,看见殷立眼眶泪涌,一时哑了。 那“你”字在嘴里打转,后面要说的话竟全给忘了。 于是语调一变,质问:“你……你究竟想干什么!” 殷立没有跟她搭话,只在王盟棺前鞠了一躬。 而后,任由泪光在眼眶里打转,神情不做作,略带悲色,说道。 “王大人,晚辈从兵部衙门回来之后,心里面一直都不好受。想起上午跟您的争执,晚辈就痛悔不已,先不说您是长辈,就拿前年您来我们南阳侯府的时候,带给我的那几件小礼物的份上,晚辈记着您的好也不该跟您顶嘴。说来说去,都是晚辈没大没小,不识礼数,您在天有灵,还请原谅晚辈的不是。” 说到这里,又深深鞠了一躬。 接着,皱起眉头,继续说道。 “其实,晚辈今次赴考还有一件要紧的事要跟大人您说呢,我爷爷说齐国学子赴考,每年都是大人护送的,爷爷嘱咐我务必找到大人,他要我转告您,前年说的婚约一事,他想通了。可是……可是晚辈一时意气,只顾跟您顶嘴,把正事忘得一干二净了,现在您这么一走,晚辈的事还没跟您说清楚呢,您叫我怎么跟爷爷交代。” 说着说着,眼泪珠子一涌而出,表现得悲伤之极。 事实上,他哭得一点都不做作,反而与言词相配。 前面措词仅是赔礼,脸上悲色也只为吊祭而沉淀。 但说到“可是晚辈一时意气”七字之时,悲声渐重,后文字字皆泣。 因此这哭给人感觉,哭得不是王盟,而是爷爷的嘱咐还没有完成。 也亏得他从小与人不善,常常受辱,也常常使坏反击,因此绕有机智,故而此时临场发挥,才没有乱哭一通,他若哭的是王盟,反而是猫哭耗子假慈悲了。 在场众人闻哭皆怔,齐府上下互相瞥望,都不知如何看待殷立了。 燕子媚和典星月更吃惊不小,她们压根儿没想到殷立会出此怪招。 各国外使何等精明,竟都分不出真假,你一句我一句说开话来。 “搞了半天,他不是来吊祭的,说来说去他哭的是他自个儿呢。” “南阳侯嘱咐的事,他忘后脑勺了,不哭一哭,日后怎么交代。” “这么说,他还挺有心眼的,这一哭也算是跟王大人说了事了。” “嗯,要照这么看,他就不是凶手了,他没道理杀人嘛。” “……。” 在大家伙你言我语之际,气氛为之一松,大堂的灯放佛也亮了许多。 齐宛柔由瞋转淡,火气似乎悄然退去,她收起弓箭,凝神想了想殷立刚才说的话,煞白的一张病脸奇迹般的闪过一排绯红。紧接着,眼泛厌色,像是讨厌殷立激起她心中涟漪,于是脸庞一沉,说道:“殷立,你跟我进来,我有话要跟你单独说。” 说完,也不管殷立跟不跟来,径直去了内堂。 燕子媚推了推殷立:“愣着做什么,去吧。” 殷立心想,什么意思?什么话还见不得人了? 他跟进内堂,里面很黑,啥也看不见,正要喊话,忽觉背心一阵阴风飒过,却是齐宛柔靠他背心贴来。殷立不知因由,本能的想转身,可还没等他动,就让一把匕首架在了肩头,他道:“齐宛柔,你叫我进来,就为了这样?” “你哭的什么丧,你是羞辱我吧!” 齐宛柔把刀刃往他脖子边使劲靠了靠。 殷立感觉脖子一亮,赶紧偏头躲了躲。 而后气道:“我都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齐宛柔沉默片刻,提提嗓门恼道:“你来吊丧说什么不好,干嘛要提婚约!一纸婚约的事,南阳侯居然想了两年,他当时没表态,今天却说想通了,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你们当我齐人是什么!难道我齐国女子都嫁不出去了,非要黏着你们殷人不可!” 殷立听着这话,只觉好笑:“喂喂,我说姑奶奶,你把话说反了吧,我们殷人势弱,从来都是别国欺负我们,跟你们做个买卖,你们都要讹来讹去,说我们欺负你们齐人,这话说给别人听,那就是个笑话。” 齐宛柔轻叱:“少跟我嬉皮笑脸!我问你,南阳侯当真想通了?” 殷立朗道:“那是当然,反正我爷爷是这么说的,我就这么传。” 齐宛柔又沉默起来,手上的匕首缓缓的抽离了殷立的肩膀。 隔了一会儿,她掌起一盏灯,就这么捧着灯在屋子里一边想一边来回兜步。她啃了啃大拇指,以添愁思,可是越啃就越厌。兜了十多步,忽然停下脚步,朝殷立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现在出去,当着众人的面再说一次,你就说南阳侯没有想通。” 殷立偏目看她,生起疑心,心道:“试探我是不是说假么?” 他怕上当,于是说道:“你要我篡改爷爷的话,我做不来。” 齐宛柔恼得直扯衣袖,眉心挤得犹如一道鸿沟。 如此这般火气窜至喉咙,又气得有些呼吸困难了。 她把身子一扭,拿背对着殷立,斥道:“你不是不想篡改你爷爷的话,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对不对!你……你这好色之徒,二流子,痞子,难怪你要喝我茶杯,你心里面打一开始就这么龌龊了!” 殷立听着烦闷,罢手叫停:“行了行了,你说够了没有?” 见齐宛柔不肯转身,也不接话,只是一味的扯袖子。 于是拱拱手:“你说够了,那我就告辞了。” 回到外面大堂,环顾在座作了一揖。 最后,唤上典星月,两人出了齐府。 第六十一章 婚约真相 回到客栈,途经屋前水榭,典星月喊住殷立。 招他在水榭里坐定,瞧那水面月影浪起波落。 齐府哭丧一幕,委实让典星月惊吓了一大跳。 这怪招就是处事干练的大人也未必做得来,也未必想得出,殷立何能演绎得如此真确?她跟着殷立一起长大,今晚见他出此怪招,且又哭得如此沉稳,一时发觉自己不认识他了,故招来水榭相问:“你哪来的鬼主意,怎么说哭就哭的?” 殷立按住腰间疼处,说道:“我没哭,我是疼。” 典星月掰动指头,勾头道歉:“对不起,掐疼你了。” 殷立拍拍疼处,又即诡笑:“我逗你玩呢,是我让你掐的,我这叫活该。” 典星月被他当乐子逗,也不气恼,反而埋思感叹:“哎,或许只有你这样的性子才能干出这事,可是这回你做的也未免太让人意想不到了,你知不知道我刚才有多担心,我就担心你把这事哭坏了,这万一激怒了齐国,咱殷地岂不倒了大霉。” 殷立敛了敛笑,说道:“是啊,咱殷地太弱,所以我才要哭好。” 说着说着,忽又想起往事,继续捞头笑道:“其实你过分担心了,这事我两年前干过一次,熟门熟路不会出错的。你应该记得楚文怀养过一只金毛狮的吧,有一回它扑上来抓了我两道血口子,我就拿药把它毒了,后来楚文怀跟我干了一架,我没打过,他逼我给金毛狮哭丧,我就骗他,我说我头七的时候哭。其实真到头七那天,我在金毛狮坟前挖了好大一个坑,往里面泼了屎尿,然后用枝子啊土的盖好,等楚文怀几个人来的时候,我就开始哭,诱他们放松警惕,等他们掉进屎坑,我就跑了。” 典星月捏了捏鼻子:“你怎么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也不嫌臭。” 殷立哈哈大笑:“臭的不是我,是楚文怀哩,他足足臭了三天。” 诉说往事,往往勾动人的心绪,涟漪里眺寻家乡,魂牵梦萦。 典星月抬头望月,或许只有这轮玉盘才能寄托她的思乡之情。 “不知道爹娘可好?”她哈了一口仙气,似是问天问月。 “是啊,娘和爷爷不知道好不好?”殷立受她影响,也不自觉的叹问。 典星月偏头偷偷擦了擦眼角的思乡之泪,抿嘴浅浅笑了一笑。 “我不想了,你也别想了,回房歇着去吧。哦等等,我还有事要问你呢,你怎么知道王盟和侯爷谈过婚约?这事应该是保密的,只有侯爷、廷尉大人、还有我爹知道,哪怕是我也是不小心听到的,可你不应该知道啊?难不成侯爷真嘱咐你带话了?” 殷立干笑道:“我也偷听了爷爷的话,就听到婚约那几个字。” 典星月奇问:“这么说来,你不知道这婚约是怎么回事啦?” 殷立又是耸肩,又是摊手,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我只想拿这事应付应付,这哭它总该有个理由吧,只要应付过去就行了,管它怎么回事。” 典星月脸上犹豫起来,说道:“殷立,这回你恐怕闯祸了。我记得两年前,廷尉大人和我爹在院子里说过这事,被我刚巧听到,你知不知道这婚约实际上是你爹和齐国公给你和齐宛柔私下定的一门婚事,你今天当众这么一说,那你和齐宛柔岂不是……。” “什么!婚约居然是我和她!” 殷立吓了一跳,从石凳上站起。 典星月眉头皱得越来越深:“这还不是关键,关键是齐国公派王盟过来跟侯爷详谈的不仅仅是婚约这么简单,齐国公是想预谋侵吞殷地,他要你入赘齐国,这么一来,等老侯爷这边……,总之等你继承爵位之后,我们殷地就要改姓齐了。当时,老侯爷就婉言拒绝了,其实你们俩这桩婚事已经算不得数的,可今晚你又假传侯爷的旨意,保不齐日后又会生出乱子来。” “不行,我我我,我可不像娶那病秧子。” 殷立越听越悚惧,急急忙忙的转身就走。 典星月一把薅住他:“你想干什么去?” 殷立道:“到齐府再哭一回丧去,我得把这婚事哭没了才行。” 典星月扯住他不肯放,劝道:“你别冲动,这事……这事恐怕挽回不了了,你到齐府,你哭什么,别没哭好,又招来更多麻烦。我看还是算了,那齐宛柔也不见得愿意嫁你,要是……要是齐国公真有一天逼婚的话,那你就用你这性子跟他赖,实在赖不过,你就说……你就说你已经……已经成亲了,他齐国公总不能甘心让齐宛柔做小吧。” 殷立击掌笑道:“嘿,已经成亲了?这是好办法。” 说着说着脸色一僵,双手抱胸,咬动拇指,偏头想了想,又摇头说道:“不对,这法子好是好,可是我身边连个女的都没有,我娶谁啊?” 典星月搭理搭理鬓发,轻轻鼻嗯一声:“怎么没有。” 殷立仰起头,故意不看她,一边想一边道:“你说小小啊,她才十四岁,太小了点,何况我爹和子媚姑姑的婚事,燕国公都不肯答应,更别说我和她,这不可能。” 典星月有些恼了:“当真没有了?” 殷立晃头摆脑:“想不出还有谁。” “没有就算了,我回房去了。” 典星月勾头埋色,心里不知有多酸。 她泄了口仙气,轻着步子去了走廊。 殷立踮起脚尖望她背影,待她走远了,方敢悄悄自语:“是啊,你是女的,叫了你那么多年的姐,我敢拿这事打趣你,我不找死吗。”说时,条件反射的摸了摸脸,心里记起当年被典星月扇耳光一事。 隔一会儿,感觉好生清冷,他也回房了。 洗漱已毕,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想起典星月刚才的失落,他问自己是不是过了? 相依为命在一起,难免心心相连,情绪相关,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典星月在他心里的位置越来越不可替代。在庞大的都城里,没有亲人,殷立只有看见典星月时,才能抑制思乡之情。 他发觉,跟典星月相处久了,她并不像以前那般不近人情,好像话也多了,偶尔也能笑上一笑。 第六十二章 奉旨进宫 次日无事,王盟之死的舆论一下子消停了。 齐府的人看见殷立,也不再有仇视的眼光。 明天,太后在皇宫设宴的帖子也早早送到。 典星月心细,她说到皇宫赴宴,要穿得体面些,不能丢了殷人的脸,提醒殷立到集市商铺买了套新衣裳用作赴宴之用。衣裳买回来,典星月拿回房间熨了熨,送还殷立之时,衣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气,鼻触之间满满都是典星月的味道。 这日一过,第二天清晨,赴宴的时间还早。 宫里的宦官忽止,传太后旨要殷立即刻进宫。 殷立不敢迟疑,随传旨的宦官就先行进宫了。 那宦官把殷立领进皇宫,然后送到仁寿宫便自行退下。 仁寿宫是后宫宫殿,平素董太后消遣娱乐,欣赏歌舞尽在此处。 宫殿不算大,铺着红地毯,有宫女进进出出,摆弄着桌椅器皿。 殷立左右顾望,既不见太后,也没人招待他,正要逮个宫女问话,门口人影忽闪,是广寒到了。 殷立第一次正儿八经投目看她,不由一愣。 这广寒跟董太后相比,小了约莫十岁左右。 她头戴武冠,穿一件紧身蓝衣,腰插短剑。 除此,神情冷傲,眼似冰霜,当真英姿盖世,魅力无穷。 殷立行了个抱手礼,朗道:“女官大人,太后呢?” 广寒倚在门口,手搭腰剑,毫不忌讳的朝他上下打量,那眼睛就像两把利刃,盯得殷立极不舒服。事实上,殷立岂是随便就能看的,他那两只瞳孔黑里掺红,奇特无比,广寒只稍作对视,眉头一锁,便移开了视线。 她跨门而出,淡道:“随我来。” 出了仁寿宫,穿过一条花廊,前面是一面湖水。 湖心有座小亭,从岸边到亭子又筑有一座石桥。 远远看去,亭中有人,是董太后和两名宫女。 广寒只把殷立带到岸边,手指太后令他自去。 殷立淌过石桥,走到亭下,瞧见董太后倚栏而坐,抓食喂鱼。 他放轻步子上前,弯膝下跪,轻声喊道:“小臣叩见太后。” 董太后转身,喜哦一声,弯腰伸手将他托起:“你来了,爱卿不必多礼,快快起身,往后没有外人的时候,你不必跪来跪去,哀家知道你的脾性跟你爹是很像的,不喜欢被拘束,咱们今天该笑笑,该说说,就跟你平常一样,如何?” 说完,抚摸着殷立的手背,两眼犯痴,秋波荡漾。 殷立身往后仰,悚道:“太后,你干嘛这样看我?” “哦,见你如见故人,一时感怀而已。” 董太后慌张的收敛目光,偏头摸脸,等收拾好形色,转头又笑,把殷立招到亭椅上坐下,说道:“你这模样儿,跟你爹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那日在兵部衙门,哀家看到你都吓了一跳,我还以为是你爹回来了呢,要不是你官司缠身,当时哀家就拉你进宫了。” 殷立笑道:“是啊,那天得亏太后相护,我才能脱罪呢。” “难得你明白哀家的心意。”董太后拍拍殷立的肩膀,起身抓了一把鱼食,投往水面:“其实哀家护你是应该的,殷室是先帝册封,与其他侯国并无高低贵贱之分,可是一千年来,殷室备受欺凌,九国私下里无不是贬黜殷室,他们这么做岂不等于违逆先帝,哀家受不得他们倚强凌弱,这才出面帮你。只不过,帮你之后,哀家发觉好像做错了,齐人不服,恐为你埋下祸根,哪知你一场哭丧就把隐患哭于无形,你可真了不起。” 殷立干笑道:“哭丧这事您也知道了。” 董太后眯上眼睛,呵笑:“殷地世子去哭齐国大司农的丧,这丧该如何哭才能顺理成章,不惹人疑?你说这么稀奇古怪的事哀家能不知道吗。” 殷立心道:“偏你就能猜出我是假哭。” 心念之余,嘴上说道:“这事没有古怪,爷爷对我确有嘱咐,只是时间一久我给忘了,现在王大人一死,爷爷嘱咐的事没法当面给他说了,所以前晚才有那么一出,我想棺前吊丧也算是完成爷爷的嘱咐了吧。” 董太后侧目瞄看于他,瞳孔闪过一丝痴色。 继而又眯眼笑道:“你可真是机警,你以为哀家套你话呢,哀家只是当个闲话说说罢了,何况你这些话蒙蒙别人还行,蒙我却还欠了点火候,别人不知,我却知道,你能使出如此怪招,一点也不奇怪,因为你爹就是这样的人。正所谓龙生龙,凤生凤,你是你爹的儿子,脑子自然跟旁人不同。” “我爹?我记不太清了,太后跟我爹很熟吗?” 殷立暗吐口气,只觉背心发毛,忙把话题一转。 他挺喜欢太后,跟她说话很亲切,同时也不安。 亲切来源于太后对他的细腻和温婉,犹像亲人。 不安则是太后洞察他心,放佛使他变成了一个透明人,毫无秘密可言。 “我跟你爹何止熟悉。” 话题转至于此,董太后竟自望天成痴,眼神里满满都是回忆。 她呆呆杵着,手里的鱼食顺着指缝掉落一地,她却毫不知觉。 直到殷立站在旁边轻咳一声,她才醒神过来:“哦,哀家失神了,好了,不说你爹了,今天提前把你召来,只想让你陪我说说闲话,听说南阳侯爱民如子,殷人又勤勉不懈,我倒想听你唠叨唠叨。来,我们往御花园去,边走边说。” 两人踏出亭子,慢着步子淌过石桥,转去对面御花园。 殷立只当陪太后散步闲聊,太后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不过董太后一路所问都是关于殷地的治理和民生问题。 她认真提问,认真倾听,关切之情溢于言表,这让殷立很受感动。 在此之前历代天子也轻看殷地,极少过问殷地之事,像董太后这般事无巨细的问话,有史以来就不曾有过。 两人说说走走,绕了大半个御花园,这话总觉说不够。 董太后听了那么多殷人的疾苦,摇头叹道:“哀家还以为殷地虽薄,但人口也少,料也不会过得这般凄淡。殷人以耕为生,以药为商,本来是好的,只因地贫人稀,势力太弱,才屡屡遭受强国盘剥讹诈,岁收不济,百姓又怎能过的好。” 殷立咬牙道:“我殷地土壤奇异,适合种植山药,各国倒也稀罕我们的药,可每次交易,他们总不按市价收购,层层盘剥,让人很是气愤。若我殷地有别国一半的土地,也不至于活得这么窝囊。” 董太后笑道:“哈哈……好小子,你是在向哀家讨封吗?” 殷立抱头躬身:“小臣不敢,殷地虽薄,也足以安家了。” 董太后罢罢手,正色道:“哀家倒是想多封你一些土地,只可惜这自古封地都需建立盖世奇功方能求得,名不正言不顺的,哀家也爱莫能助,除非将来在我日向帝国危难之际,你能担起重责,建立不世之功,那时自然可获封赏。” 殷立喃喃念道:“建功?” “再过几天,国子监就要开考了,好好考吧,等你考入国子监,学有所成,将来自然有你建功的时候。”董太后呵笑之间,言词声调轻重不一,特别说到“建功”二字之时,音调拉高,显然带着暗示和鼓励。 殷立岂能听不懂这些言外之音,赶忙叩首谢恩。 董太后扶他起身,却点到即止,不再叙说前话。 她往天寿宫方向引了引手:“走,赴宴去吧。” 第六十三章 报名 天寿宫的酒宴,只不过是日向帝国每三年举办的一场例行酒宴。 国子监开考在即,各诸侯国新晋赴考的世子和郡主早已聚集帝都,这个时候天子应当设宴与赴考的世子和郡主一一见面,一来为他们达到赴考的资格表示祝贺,二来也为劝学,鼓励大家勤学苦练。 只是酒宴从开场到落幕,都不见那十四岁的天子。 董太后说,天子偶感风寒,就不来与大家见面了。 酒宴之上所说也无非闲聊罢了,并无太多趣事。 散席后,众人告退,返出皇宫,回了歇处。 接下来几天,众学子都在为应考做准备。 国子监纳收学生,考验的不仅仅是修为,也考学识文章。 先人著书,是教后人识文断字,开智明理,一个学子的修为再高,假如连一本书都理解不透,要你又有何用。故而,考录国子监就必须文武兼备。 殷立这几天读书练字,不敢懈怠,就怕应考之时手忙脚乱。 如此这般看看写写,斗转星移,眨眼就到了报名之日。 这天国子监大敞山门,近两千名学子齐聚在山门之外。 除了十大诸侯国的学子之外,也有天子的直系子民。 殷立和典星月来得早,跟宋大中等人汇合一处。 大家伙兴致勃勃,倚门眺望,且不说这云顶仙山有多壮阔,单说眼前那片蔚蓝的湖面就足以令人叹为观止了,那湖水静得犹如一面巨镜,临摹着仙山的苍翠;湖面之上乃是一座通往国子监的天桥,桥上有三五只仙鹤盘旋翱飞;而天桥对面侧是彩屋盘山,远看如珠如宝,仙气腾然。 此时此刻,仰仙生慕,无人不想踏桥而过。 怎奈有导师把守着山门,却没人胆敢造次。 山门旁有一白玉屏风墙,这便是报名所用。 诸侯国的学子们需向导师奉上本国国公亲书的拜帖,便可到屏风墙上留下姓名。 等导师摆弄好桌椅,端坐好了,各国世子、郡主遂排好队形,准备递交拜帖。 燕小小排在中间,左右张望不见殷立。 回头看见殷立遭人排挤,排到了最末。 她兜着两条小腿,离队跑到殷立后面。 然后说道:“你就这么任人欺负啊,明天考试他们可不会让你。” 殷立笑道:“排在前面有什么好的,我还怕有人不高兴捅我呢。” 燕小小偏着身子往队伍前面看,问道:“谁啊,谁不高兴捅你?” 殷立瞄着前面时不时回头看他的齐宛柔,说道:“还能有谁,就那个病怏怏的,今天瞪了我不知多少回了,你瞅,她又回头瞪我,她袖子里藏了一把匕首,我还是离她远一点的好,免得血溅当场。” 燕小小道:“你说宛柔姐啊,她人还好啊,不至于吧。” …… 事实上,除了齐宛柔,魏仕骁和赵熙指也同样不带善色。 魏仕骁和殷立此前就已结怨,他的不友善一点也不奇怪。 至于赵国世子赵熙指,伺机在旁,目运杀气,就有些耐人寻味了。其实他跟殷立没仇没怨,原不该有恨,只因天性使然,此人惦上了典星月,几次过去试图攀谈,然典星月目光始终不离殷立,他惨遭无视,故而生恨。 赵熙指的天性与天赋有关,只是有些难以启齿。 赵室天赋属火,跟燕、齐两国一样都有其缺点。 燕室的奔雷体,承继者全身带电,而不能自控。 齐室的玄阴病体,体寒如冰,天生虚弱,形同病人。 那么赵室的离骚炎体,则是欲强好色,离不得女人。 所以,赵熙指打从第一眼看见典星月,就像饿了三天的饥汉乍见美食,垂涎欲滴,恨不能抓来及时行乐。可是他也看出来了,殷立似乎不太好惹,所以他一忍再忍,忍得越久,这恨就越深了。 正因有此恨意,刚才挤兑殷立之时,就数他最猖狂了。 一来给殷立一个下马威,二来让旁边的典星月瞅瞅自己的威风。 赵国与天子接壤,是名副其实的大国,享有十万平方公里的封地。 此次赴考学子有一百五十八人,赵熙指以此为胆,有意羞辱殷立。 他排在最前面,却不去递交拜帖,而是谦让给其余七国,等到后面只剩殷立和燕小小之后,他故意当着殷立抖抖拜帖,转递给导师,说道:“这是我赵国的拜帖,此次赴考一百五十八人,请先生愉阅。” 那导师点点头:“嗯不错,这一届赵国赴考人数最多。” 赵熙指笑道:“先生夸赞了,人少了也没脸参考不是。” 殷立站在后面听着,刺耳到了极点,这回他想忍也忍不住了,没等导师先生接话,他往前一步,故意把赵熙指挤开。 赵熙指给他一挤,踉踉跄跄颠步,险些摔倒:“你疯了吗!” 殷立没搭理他,双手奉上拜帖,跟导师先生说道:“先生在上,这是殷国拜帖,此次赴考两人,请先生愉阅。” 这话一出,立时招来周边学子们的嘲笑。 腼腆的抹嘴偷笑,不腼腆的则放声大笑。 宋大中等人听着笑声,都不禁勾起头来。 宋人只来十多个,这笑放佛也在笑他们。 魏仕骁倒是没笑,只是犀利的盯着殷立。 齐宛柔眺望着远色,对这拙劣的嘲讽没有兴趣。 而典星月站在旁边,双手发抖,直替殷立捏汗。 赵熙指手指殷立虚点,嘲笑着道:“本世子真服你了,巴掌大块地方,比我赵国一个郡还要小,居然厚着脸皮自称殷国,你哪来的勇气。只来两个人,就别说这么大声嘛,你这不是招人笑话你吗,我要是你,要么啥话也不说,要么干脆打包回家得了,反正留在这里也是丢人现眼,哈哈……。” 殷立心里虽恼,却翘起嘴角淡定一笑。 他拍拍赵熙指的肩膀,吊儿郎当的反唇相讥:“只来两人又怎么了,像你这种资质,我殷国派出来都嫌丢人,派来赴考的人贵不在多,而在精,你懂吗傻缺。瞅瞅你这傻缺样,还在做梦吧你,记得龙门街那晚吗,要不是本世子使出大悲手吓走刺客,你赵国一百五十八个傻缺就死得只剩你一个了,你还笑,笑个鬼哟。” 赵熙指气得脸色涨红:“你!好好,今天算你狠!” 与此同时,周边围观的听了殷立的话,也立陷尴尬,再也笑不出来。 宋大中等人鼓掌笑喊:“说得好!说得太好了!” 魏仕骁很是不屑:“去,又是这套,耍嘴皮子。” 齐宛柔扁嘴也道:“这声音真是令人生厌的很。” 而典星月这头也不见喜色,长长舒气的同时,也暗暗怪责,心道:“找补回来不就行了,干嘛要提龙门街那晚的事,你这么一说,岂不连别国学子也一同骂了。” 不管怎样,殷立把话说成一把刀子,反击效果斐然。 总之再也没人无缘无故再起事端,都怕自取其辱。 第六十四章 入梦 等到递交完拜帖,众学子又排成长队。 大家伙提笔往那白玉屏风墙留上姓名。 那墙是个宝贝,不论怎么写,墨迹顷刻隐褪,不留一丝痕迹。学子们哪曾见过这般奇异之物,写好名字,有些好奇的久久不愿离去,在此敲敲打打,左看右看,直呼国子监处处皆灵,不负盛名。 近两千名学子,排了不知多长的队伍。 一人书一名直写到太阳偏西始才写完。 报名完毕,殷立、典星月、宋大中、燕小小等人打算就近找家酒楼吃饭,这时忽然驶来一辆虎车。殷立等人闪避一旁,顿步翘望,这车很大,由三头三阶髯公虎缓缓拉动,一望便知车主的身份不同凡响;车的装饰也很奇特,车厢布帘涂有符文图案,车窗雕有太极八卦,处处彰显异域风味。 那辆车驶到山门竟不停下,直上天桥,远远而去。 众学子望而生慕,谁这么大排场,不由议论开来。 “这车的装饰,我看着像是加曼帝国来的?” “可不就是,加曼帝国信奉道祖,善会符术。” “嗯没错,我日向帝国信奉天帝,修习的是战技;西边信奉道祖,也就是你说的以符为术;南边信奉佛祖,传说那边修炼的佛印极是厉害;东边是龙庭,信奉龙祖,好像修的叫什么龙纹之术。可不管怎么说,没有昊天帝破鸿蒙,造天地,这几个什么祖啊祖的也祖不了,所以隔些年,他们那边都会派人过来祭念天帝,这个不足为奇。” “咦错了错了,据我所知他们修习的也是战技,只是有些品类或许不同罢了,那什么符术、佛印、龙纹事实上也都是战技的分支。还有,什么叫信奉道祖、佛祖、龙祖的,这只是教派不同,其实他们也信奉天帝,否则也就不会常来常往了。我听我爹说,这道祖、佛祖、龙祖很多年以前,就曾差人来我们国子监求借过战技,后来被我方婉拒之后,这三个什么祖的就以相互交流为名,常经常派些亲传弟子拜山,名义上在我国子监当个客卿,交流功法,实际上他们想学的是我们这边的战技。” “照你这么说,这个车主这一回是来当客卿的?” “有这个可能,上次从加曼帝国来的是九宫真人,他是道祖的亲传弟子,这次来的我想也应该是他,刚才你们也看见了,那车上坐了好像有五个人吧。我猜,其余四个是他带来我们国子监求学的弟子。” “加曼帝国的求学生?哈,那得找机会切磋切磋。” “得了吧,你想都别想,既是来我国子监求学的,那肯定是加曼帝国年青一代最顶尖的高手,你跟他们切磋,岂不找死,况且他们只在国子监待三个月,也没时间跟你耗。” “……。” 殷立一众在旁听到许多,觉着后文再无奇趣,便自走了。 他们先到酒楼吃饭喝酒,对明天的考试稍作讨论,直到天色将黒,才各自散去。 回到客栈,殷立读了一会儿书,脱衣上床,却发现八张白纸从衣缝内飘落在地。他怪咦一声,身上什么时候多了几张白纸,他竟不知?捡起来一看,每张纸上都有字,写法奇异,一笔一画一横一撇,轻重缓急,纵横骨架处处透着意境之美。 他逐一辨认,分别是梦、兵、鬼、风、火、水、雷、定身九个字。 这字委实漂亮,简直比书法大师还要精辟,殷立越看越喜欢。 于是就想了,这是谁塞给我的,我怎么事先毫无察觉? 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穿回衣服,提笔临摹。 殷立是殷地世子,自小不缺笔墨,虽然从来没有认真习练过书法,但也写得一手好字。这字写得多了,渐渐就懂了书法三味,看见书写名家的好字,有时也会由衷钦佩。今晚这八张罕见的好字,像是有一种魔力,令他眼前一亮,由此提笔挥墨,就再也停不下来。 就这么不知不觉写到了天亮,也不知临摹了多少回? 他自我感觉,虽差强人意,倒也像有了七八分神韵。 于是搁笔,伸个懒腰,可就在这时诡异的事发生了。 他左右顾望,发现自己高举双手伸着懒腰,但却并没有坐在书桌上,而是迷迷糊糊的端坐在床,被窝还是温的,显然是刚刚掀被坐起。 这一下,把殷立吓得汗毛直竖,从床上弹跳起来,失声惊道:“我明明写了一晚的字,怎么……!不对,不太对劲,那几个字确实罕见,放在平时我也顶多比划两下,感叹几声,我有必要傻里吧唧的临摹一晚吗?这……这可不像我?” 他拍打额头,看看床被,又看看书桌,心跳骤然加速。 “不不不,我没练字,这是一场梦,一场梦!” 可细细回想,如果是梦,那这梦也未免太真实了。 震惊之际,瞥眼看见脚下踩着一张符纸,这一刻殷立脑子里瞬间闪现出一个模糊的场景。当下捡起符纸一看,纸上无字,但自己捡纸的动作似乎不久前刚刚做过,而且符纸的长短也很熟悉。 殷立只觉心里发麻,仰头一边翻动眼珠,一边使劲的回想。 突然,脑子灵光一现,那个模糊的场景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他想起来了,昨晚自己脱衣上床,从衣缝里掉出来的并不是八张白纸,而是一张符纸,符纸上单写一个“梦”字。当时他躬身捡纸,端在眼前看时,那个梦字瞬间挥发成一缕灵光钻入他眼;之后迷醉片刻,才有了捡起八张白纸,临摹到天亮的梦境。 记起昨晚诡异的一幕,殷立傻傻愣了半天。 而后喃喃自问:“我着了别人的道了?” 他想不通,这梦何以不知不觉就开始了,而且还如此真实? 那施法之人又为什么要左右他的梦境,诱使他临摹写字? 这既不像暗害他,也不像恶作剧,那究竟是为了什么? 殷立把符纸端在眼前翻来覆去,想起昨天驱驾虎车而过的九宫真人,于是就想了,难道是他对我做了手脚?不对啊,那什么真人根本就没下车,而且我跟那辆虎车离得很远,不可能是他对我做的手脚。如果不是九宫真人,那又会是谁?我日向帝国可没有几人会使符术? 想到这儿,是越想越头大,越想越不明白。 今天是国子监会考,他可没时间胡思乱想。 当下厌烦的把符纸一丢:“什么玩意儿!” 第六十五章 文考 今天文考,国子监在山门外早摆好一千多张案桌。 导师、执事等人把守山门,屏蔽百姓,只纳学子。 众学子排队进入考场,在执事的安排下纷纷落座。 虽入考场,学子们倒不紧张,指指点点议论山色。 要知道,山门边上的这片空旷地,面朝仙山,仙鹤盘顶,翠林环抱,即使摆着一千多张案桌,汇集一千多名学子,仍难驱剔仙山的雅美幽静。简而言之,坐在这样一个舒服惬意的场地,闻鸟听鹤,又怎会紧张得起来。 殷立入座,铺好白纸,拿笔在指尖把玩着。 早上来时,燕子媚跟他说过,国子监的文考会剔除大半学生,所以这一关不计修为,只看笔墨,丝毫马虎不得。 燕子媚提醒,往年考题有二。 其一,从《大荒经》、《治世经》、《少昊通史》三卷经书中选篇默写,这一关倒也不会太难,如果默写不全,把字写好些,或许能够加分。 其二,是一道自由问答题,这一关就比较艰难了,全凭学子的个人领悟。 殷立认为,问答题不就是考脑子吗,这有何难。 至于三卷经书,他从小读到大,默写个大概也不难。 做了一夜的怪梦,他非但不觉疲倦,反而精神百倍。 此刻信心满满的端坐在案桌边,心里抑制不住兴奋。 国子监虽在山门之内,但他放佛感应到仙踪的气息。 这个时候,学子们刚刚落座,考题没出,考试还没开始。 殷立在考场中央左右随目,他先看了看右手边的典星月,见她端正坐着,微眯着眼睛,好如一尊仙气十足的玉像,煞是好看;再看左手边的燕小小,自顾自的玩弄着毛笔,此时的她卸掉巨锤,人瞬间变得更加娇小;再看看前座的宋大中,臀部瘙痒,正偷偷摸摸的挠痒呢。 总而言之,大家伙都不紧张,似乎一个个的都胜券在握。 就在殷立随目之时,突然发现一名导师色眯眯的盯着他。 这名导师身穿黑袍,童颜鹤发,两条白眉垂落于肩,明明是个仙风道骨的仙翁,却偏偏做着嬉笑的脸色,直勾勾的瞅着殷立,就好像殷立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儿似的。 殷立好生纳闷的挤了挤眉头,没敢跟他对视多久。 但心里却道:“国子监的导师就这德行,不会吧?” 心念之余,觉着这名导师很面熟,像在哪里见过? 一时好奇,扭头问后桌的学子:“那个导师是谁?” 那学子顺着他目光瞧去,忙嘘了一声:“你不想考了,敢盯着他看,他是玄霜宗的二教宗武乙。呐,我教你辨认,穿白色儒服的才是导师先生,穿黑色儒服的是教宗,在教宗面前可是半点也放肆不得。” 殷立长吐口气,不敢再朝教宗武乙的方向看了。 可是他就纳闷了,武乙的面相怎滴如此熟悉呢? 他略一凝神,这才回想起来,昨天递交拜帖跟赵熙指打嘴仗的时候,这二教宗就曾笑呵呵站在旁边瞅着。当时跟赵熙指打嘴仗,全因一时气极,压根儿就没在意旁边还有几名导师;此时回想,顿觉心中一寒:“糟了,我和赵夕指吵嘴,不会被国子监记录在案了吧?” 正担忧之际,武乙突然像鬼似的来到他跟前。 没等殷立反应过来,武乙轻轻敲打他的桌面。 而后,干咳一声:“咳,别走神,好好考。” 殷立惶恐,本想起身行礼,却见武乙挥挥袖袍,背着两手走远了。他只得起了个半身,又坐了回去,心道:“这老儿什么意思?哦——,我明白了,敢情跟我爹很熟,否则他别人不看,为啥单单注意我。” …… 过一会儿,山门口有导师敲击铜钟:“开考了!” 随着咚咚声响,铜钟旁的屏风墙陡然显现出字迹来。 那墙显的是“默写大荒经,鸿蒙篇”八个硕大字体。 看到考题,众学子提笔沾墨,唰唰唰的默写起来。 此次的题目是从三本经书中任意抽考的,而三本经书加起来至少有八万余字,考题大荒经鸿蒙篇也足有千字,所以应考的学子除非能把三本经书倒背如流,否则默写就不可能不会错漏一字。这一点,殷立很清楚,他相信自己只需默写个大概,就能通过此关,故而牢记着子媚姑姑的提醒,把字写得漂亮一点。 他下笔洒脱,写的是昨晚梦境里临摹的字体。 那梦境里的八张纸字绝对是神来之笔,神韵非常。 他在梦中临摹了一晚,觉得此时用来,正合时机。 默写时间为一炷香的时分,等香燃完,导师鸣钟叫停。 殷立搁下毛笔,大概错漏了三十余字,自觉还算满意。 …… 导师收走试卷,隔会儿又敲钟喊话:“第二题开考!” 这回,白玉屏风墙上显示的是“少昊天帝前世生,今世崩,请问岁有几何?” 这题一出,全场的学子都懵圈了,不知如何作答? 有些掰起手指算着,有些啃着手中毛笔苦思冥想。 殷立这边却不慌张,脸上极有自信,心道:“不就歌功颂德吗,傻缺题。” 于是提笔,龙飞凤舞写下“万寿无疆,永世不灭”八个神韵十足的大字。 写完搁笔,拿起试卷,起身离桌,走到导师桌前交卷,而后头也不回的离场了。 众学子看着他走,一个个轻声惊哦,都不理解题目才刚刚出来,他何以算得如此之快?齐宛柔第一次露出惊奇的目光,她端坐在书桌上,左手暗暗的捏动考纸,右手毛笔抖个不停,她不甘心输给殷立。魏仕骁和赵熙指只瞄了一眼殷立,压根儿就不想看他。 殷立出了考场,躺在山脚边一块石上闭目养神。 此处背靠山峰,离街道有十余米之距,极为幽静。 也不知典星月等人什么时候才能出来,他得等着。 躺在石上正要打盹,忽见燕小小一蹦一跳出来。 当下咦了一声,坐起来问话:“你这么快,交白卷了?” 燕小小跳上大石,挨着他坐,两手食指放在胸前碰啊碰的,小声说道:“我没交白卷啊,我算来算去也没算不好,后来我就想起那天我跟你在内河桥下听那憨老头说的故事,我就好奇了,故事里面说了,天帝在我们这一世明明活了好久好久,最后才死的,那要按照这个故事说的话,天帝的岁数就更没法计算了。所以,我就反问了一句‘天帝真的仙逝了吗’,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过?不能过也没关系,反正我今年才十四岁,大不了三年后我再来考就是了。” 殷立笑道:“你这傻瓜,那憨老头说的是神话演义,不能作准的。不过你这句反问倒也问的好,虽然不是拍马屁,却也有点感伤天帝仙逝的韵味,我要是导师,一准就让你过关了。其实这个考题压根儿就没有答案,鬼知道天帝到底活了多少岁,那些掐指算的,管保没有一人能够过关。” 燕小小拍拍手掌,喜道:“真的吗,我真的能过?” 殷立点点头:“你这是个答案,我想应该能过吧。” 燕小小高兴了一会儿,昂头看向殷立,睁大眼珠奇问:“那你写的什么?” 殷立笑道:“我写的是‘万寿无疆,永世不灭’,跟你一样都是八个字。” 两人说话间,考场里陆陆续续有人出来,这些人大多胸有成竹,脸上挂笑。隔了一会儿,典星月和宋大中一行也相继出来,等大家聚在一块儿了,殷立就问:“星月姐,老宋,你们不会掐指算的吧,给我说说,你们写的是什么答案?” 宋大中道:“天帝活两世,怎能准确计算寿元,所以我写的是‘二世寿元’。” 典星月皱皱眉头,轻轻柔柔的叹道:“哎,宋大哥的答案说的准确,只是不知道我的答案到底能不能过,其实我跟你想的一样,天帝的寿元根本没法计算,如果考题只需要一个笼统的答案,又何必要出这一题呢。所以,我刚才提笔就想了,这千万年来我们哪一天不读《大荒经》,哪一天不学功法呢,这些都是天帝遗留给我们的宝贝,能让我们在书本里看到他,学功法的时候想到他,或许‘天帝无寿,永存人心’,我就写了这八个字。” 殷立左手抱胸,右手手指拨动嘴皮子,不怀好意的盯着典星月。 而后坏笑:“行了吧,别皱眉头了,你这马屁拍得还不够响吗。” 典星月脸色微沉,恼道:“我哪有拍马屁,我写的都是真心话。” 殷立哈哈一笑,挥挥手:“走了,上酒楼庆祝庆祝去。” 喊完,把燕小小招到身边,搭上她娇小的肩膀,提步就走。 典星月和宋大中追上他,异口同声的问:“那你写的什么?” 殷立尴尬的笑了笑,跟燕小小道:“咱保密,不跟她们说。” 第六十六章 诡异的排名 此次文考,殷立有自知之明,只求榜上有名。 虽说他答题有术,但毕竟在默写这一题错漏了几十字。从小到大,他读过很多典籍,可那是身为爵位继承人必须要做的事,他比不了那些书呆子,不过他脑子好,记忆力超群,自信在默写这一题上,不至于被淘汰。 次日中午,国子监开榜了。 殷立邀齐大家奔去国子监查看榜单。 云顶仙山耸于内城正中,直插云霄。 而国子监则在山脚凹处,犹像山谷。 一行人穿过街道,淌入山路,两边翠林碧海,迎风而浪,景色美得无以复加。只是走在路上,时时看到一批批抹泪含悲的学子,无形中给这片美好的山景涂上了一层哀色。殷立心想,看来这些人都看过榜了,怕是榜上无名,没有通过文考吧。 可是令他惊奇的是,这些学子却是无端端的冲他指指点点。 一两个倒不稀奇,偏生看榜出来的学子无一不在议论着他。 这下殷立心里就没底了,暗道:“难不成我没有通过?” 典星月、燕小小、宋大中一众也感觉到一丝不安。 宋大中拦人就问:“你们都说殷立什么呢?” 那被拦之人冷哼一声,嘴里哈了口痰,呸的一声吐到殷立脚下,而后扬长而去。大家伙你看我我看你,越发感觉不妙了。燕小小扯了扯殷立胳膊,笑道:“没关系的,如果连你都过不了,我肯定也不行,大不了三年后我们再来。” 殷立摸摸她头,皮笑肉不笑的笑了一下。 典星月看着他的僵笑,不由得暗暗泄气。 宋大中哈哈一笑:“瞅瞅你们,榜还没看呢,一个个就垂头丧气了。” 殷立点点头,朗道:“嗯,过不过等看了榜自然清楚,走,看榜去。” 一众怀揣着沉重的心情来到山门外,那巨大的牌坊之下挤满了人。 这次文考,剔除了一千多名学子,别看那白玉屏风墙密密麻麻全是名字,实际上榜单只有五百人。此时,国子监山门口的广场空地上熙熙攘攘,分不清来了多少人,总之是东边扎一堆,西边扎一堆,女的哭,男的叹,别提有多热闹。 在屏风墙下细数自己名字的学子,更是走一批又来一批。 不过这些人不管榜上有没有名字,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他们看见殷立一众到来,一个个的眼神都充满怨恨和鄙视。 看着每个人盯着自己的眼神都这么怪异,殷立心里不由一苦,心道:“看来这次真是名落孙山了。”当下扒开人群,挤到墙边,查找了半天愣是没有看到自己的名字,顿时心灰意冷了。然而,就在他万念俱灰之时,燕小小拽住他的胳膊,突喊:“哎呀!殷立哥哥,你的名字!你的名字!你文考第一名吔!” 殷立随她手指方向看去,果然在榜首位置看到自己的名字。 依照名次,榜首是他,第二名是典星月,第三名是魏仕骁。 殷立瞳孔极具萎缩,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时愣住了。 看到自己的名字,他当然是高兴的,可怎么会是第一呢? …… 这时,典星月、燕小小、宋大中等人都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典星月排名第二,却没有为自己高兴,而是在为殷立开心。 燕小小排到第三百三十三名,她有些意外,怎就过了呢? 宋大中排在第十三名,嘴角含笑,连连点头,甚觉满意。 至于梅丽娜、班伯尼、班叔尼、龚曹、叶青等十余宋人,也有十人上榜,落榜的也只是区区数人。总而言之,总体上皆大欢喜,落榜的也没有过度悲伤,毕竟落榜者也可留在夜冥堂,不必万里奔袭,返回家乡,受人白眼。 一众看完榜单,从人群里挤出,站在广场上说说笑笑。 梅丽娜贪吃,嗓门又大,嚷着要去酒楼摆一桌庆祝。 唯独殷立沉溺在榜单的排名中,高兴不起来了。 面对周边学子的指指点点,他这时方才看懂。 原来别人也不相信自己能够考上第一名,故而才有这么多酸溜溜的面孔。况且殷地只来了他和典星月两名学子,而她们俩一下子就囊括了第一名和第二名,这事本身就惹人怀疑,怀疑排名的不公道。 典星月见殷立埋着思绪,不禁问他:“你怎么了?” 殷立偏头侧目,一边想一边道:“我觉得这个排名不对,我在默写这一题上,错漏了几十个字,就算第二题回答巧妙,也弥补不了第一题的失误吧。这次参考的多半都是书呆子,他们默写肯定比我错的少,我自己估算过,能排进前五十名就算不错了,现在莫名其妙高中榜首,实在蹊跷的很。” 大家听他这么一说,都惊咦了起来,也觉好生奇怪。 典星月沉吟片刻,柔道:“别计较排名,通过就好。” 殷立沉声道:“我也不想计较,只是这个排名有些名不符实,我心里不踏实。你别忘了,这儿是国子监,即使是天子也无权插手国子监的事务,按理说排名不该这么不公道?如果说星月姐排第一名,那肯定没有问题,因为你打小就勤奋修炼,喜爱读书,来到帝都这一个月,你也是日日翻书,没有懈怠过;所以,我相信默写这一题,你肯定是一字不错的,而且第二个问答题,你回答的也不是一般的好。可第一名偏偏就落在我头上了,我算哪根葱啊?” 典星月听着这话,心噗通噗通乱跳了起来。 国子监的考试公正严明,这是世人皆知的。 她愕道:“你是怕这个排名会有变数?” 殷立嗯了一声:“排名我不在乎,我就怕到时榜上除名,那就糟糕了。” 看见殷立和典星月脸泛忧色,钻起牛角尖,宋大中大手一挥,哈哈大笑:“什么糟糕不糟糕,你们俩当局者迷吧,国子监是什么地方,你们几时听说国子监出过差错。就算是出了错了,国子监也只能将错就错,怎会干出榜上除名的蠢事。再说了,殷立排名第一,自然是有道理的,至于什么道理也不是咱们能够想通的。” 第六十七章 瑶池 殷立怔了一下,如醍醐灌顶立时明白过来:“说的在理,就当是出错了,国子监也只能将错就错了,他们若敢除我的名,岂不自己抽自己的耳光。好吧,去他妈的蹊跷,懒得去想了,走走走,吃饭去,我请客。” 宋大中罢罢手道:“饭就不吃了,我得去一趟御名楼。” 殷立和典星月面面相觑,殷立问:“去御名楼做什么?” 宋大中道:“夜冥堂现在经营东南二城,摊子大了总是要学学经营的,堂主说御名楼的生意做得好,应该虚心向他们学习。这不,昨天堂主就跟我说,他想开个澡堂子,交由我负责,他让我这两天得空的时候去御名楼瞅瞅,看看他们的澡堂子是怎么开的。” 殷立哦了一声:“学做生意?这么说,你是去泡澡喏。” 宋大中干笑道:“是啊,只有泡过,才知道好在哪里。” 殷立舒展舒展筋骨,笑道:“泡澡好泡澡好,住在客栈洗澡太费事,我都两天没洗澡了,正好跟你一起泡泡去。这样吧,我请客,大家都一起去,人多热闹一些。” “不不不。”宋大中连连摆手。 他说,他和殷立两人去便可,其余人都先回去,因为白羽生特意嘱咐过,夜冥堂和御名楼关系微妙,人去得不宜太多,免得招人注意,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殷立心想,外城势力复杂,小心谨慎是对的,他理解宋大中,也不再勉强。宋大中叫梅丽娜等人先回夜冥堂去,而后又跟典星月和燕小小告了个罪,最后才同殷立双双离去。 …… 两人穿过内城城门,来到外城,接着又转投向西。 这帝都委实大得出奇,两人稳着步子足足走了一个时辰才到御名楼下。 殷立手指御名楼,说道:“这里我倒是来过一回,里面确实颇有新意。” 宋大中感叹:“何止是新意,我觉得压根儿就不是人能够想出来的,他们的经营模式别处想学都难。这几天我来这里转了两回,第一层叫什么酒吧,一到晚上那真是人山人海;第二层是赌坊,很多赌法听都没有听过,怪异的很;第三层叫什么桑拿,养了一大帮可人儿,专门给人推背按摩;至于四五六七八层是客栈,装饰得比皇宫还漂亮,那床那浴盆见都没见过。总而言之,像这样的生意,御名楼在西北两城有十处之多,传说他们每年向天子纳税是五百万金,纯收高达八百万金,这比一个诸侯国的岁收还要多得多。” 殷立惊了一下:“就这生意一年赚八百万!我不信。” 宋大中苦笑道:“你看到的只是御名楼的一小部分,你难道没发觉西北两城比东南二城大了足足一倍吗,多出来的部分全是御名楼一手打造的,每年光租金就有好几十万金。还有,他们在西城郊外还盖了很多房子,专门制造兵器、皮革、日用品,便宜的、昂贵的都有,就连兵部都要采购他们的兵器和皮革,据说他们还把这些兵器和皮革都外销到加曼帝国去了。” 殷立暗叹不已,想不到御名楼的岁收居然是殷地的十几倍。 他只觉羞愧和寒酸,喃喃道:“难怪花掌柜这么大方。” 宋大中听他自言自语,奇问:“怎么,你见过花掌柜?” 殷立摇摇头,干笑:“我没有,星月姐倒是见过她几回。” 宋大中道:“听说这花掌柜长得极为好看,修为高得出奇,就是好赌,我听夜冥堂的弟兄们说,花掌柜是十赌九输,有一回她在加曼帝国赌了三天三夜,愣就输了整整四百万金,她可真够败家的。” 殷立听了这么多奇事,越发觉得刺耳。 御名楼对于诸侯国来说就是一种讽刺。 这哪是生意场,简直比诸侯还要诸侯。 他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倒好奇这儿的澡堂子究竟有啥不一样,走,泡澡去。” 宋大中应声说好,却没有进去御名楼,而是带着殷立淌去了北边街道。 这御名楼有八层之巨,扎在十字街正中,但生意遍布得到处都是,以御名楼为中心,南边街道是杂货店、酒楼、药铺等;北边街道则灯笼满布,煞是好看,分布着青楼、戏园子、澡堂子等。 两人走到北街正中,瞧见一门坊上写着“瑶池”二字。 时有三五人、七八人嘻嘻哈哈的进进出出,生意极好。 门内是片林子,种着樱花树,粉粉红红,好看之极。 走进这片樱花树林,当真像是进了画卷,如入仙境。 殷立看着这惊艳的一幕,忍不住吐奇:“果然妙极。” 穿过林中小道,里面是一排古色古香、黑白相间、外观精致的矮屋子。 矮屋门外迎客的伙计见有客到,将殷立和宋大中迎了进去。进了门,里面是个不大不小的厅子,异常的干净,最里面是张柜台,柜台左右两边整整齐齐搬弄着几张矮桌子,桌子边各有几个坐垫。那伙计请他们二人稍坐,而后从柜台处取来干净的浴衣和拖鞋,招呼他们到更衣室换衣。 这样的服务和经营模式,令殷立和宋大中大开眼界。 在他们的印象当中,泡澡堂不就是进去泡,泡了走。 像这么干净的澡堂子,别说泡过,听都没有听说过。 说来奇妙,换好浴衣,穿上拖鞋,未见浴池心已入境,两人全身为之大爽。宋大中道:“这就是御名楼的厉害之处了,一件衣服,一双拖鞋,就直击人心了。” 殷立笑道:“我看没这么简单,泡澡的地方才是重点吧。” 在伙计带领之下,两人来到后院,展眼处是几十道拉门。 令人瞠目结舌的是,拉开拉门,里面居然是男女混浴。 严格来说,也不是男女混浴,其实拉门之内有一屏风墙,男的从左边进出,女的从右边进出,而浴池中间则架有一座两米来高的假山,将男女分隔开了。虽然有假山当作屏障,男女彼此窥看不到,但共浴一池,却也是当今世上最大胆的经营手段。 第六十八章 暂搁恩怨 听到浴池里面有女子的声音,两人怔了一下。 宋大中支开伙计,朝殷立悄声说道:“你的说对,泡澡的地方才是重点。” 殷立向门里引手:“行了吧你,你来偷师,我可是来泡澡的。” 两人关上拉门,绕过左边的屏风墙,走到浴池边,展眼一阔。 原来这是个露天浴池,四周假山环绕,昂头可见蓝天。 假山边还有几颗樱花树,看着干净,看着委实让人舒爽。 池子里热气腾腾,白雾迷障之间似有四个人泡在水里。 两人正准备除衣下水,这时一阵清风吹散白雾,露出泡澡之人的面孔,竟然都是熟人。这些熟人可不是别个,正是魏国二世子魏仕骁、赵国世子赵熙指、郑国世子郑果、陈国世子陈末。 这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的双方在浴池碰面,都感吃惊。 魏仕骁四人把身往水里微微一沉,瞪着眼睛盯着殷立。 殷立和宋大中面面相觑,均暗暗的吞了一口唾沫。 宋大中碰了一下殷立,悄道:“还是换个地方吧。” 殷立点点头,两人正要转身离开,忽听隔壁传来女子的说话声:“喂,赵熙指,刚刚还把殷立损得一无是处,这会儿咋又不说话了?我看你啊,就是妒忌人家,不过话说回来,殷地派来两个人,怎么就独揽第一第二了,这确实很不正常。要说典星月考第二,那我相信,我见她整天捧着书看,料也不会错;可殷立嘛,整天猫不见影的,也没看他温习过典籍,他怎么就考了第一呢,这里面肯定大有文章。” 殷立和宋大中听得出来,说话的是鲁国郡主鲁金枝。 那鲁金枝话声刚落,只听吴国郡主吴瑶又接下话茬。 “不会吧,国子监这么不公道吗?我是不信的。” 鲁金枝笑道:“你不信,或许宛柔妹妹信呢,是吧,宛柔妹妹?” 听到这儿,殷立基本了解,假山后面有三人,除了鲁金枝和吴瑶之外,还有齐宛柔。他想,这帮人跑到瑶池聚齐,就为了嚼舌根编排自己么?他心里来劲了,于是又想,既如此,我还不走了,看你们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他冲宋大中使了个眼色,两人脱去衣服,跳进了浴池。 魏仕骁四人铁青着脸,干瞪着眼睛,浑身都不自在了。 这时,假山后面的齐宛柔沉吟片刻,说起话来:“这个也不能乱说,毕竟国子监不是别的地方,若让这些话传到教宗耳朵里就不好了。总而言之,从国子监创立到现在,还没听说过不公的事,殷立能考第一,自然是有道理的。不过我猜吗,以他自己的实力未必能高中榜首,我估计这跟他爹有些关联;我听我我爹说过,他说殷名天生下来就是《双命星体》,这是亘古未有的天赋,你们想想看,殷名一个人身负大悲手和双命星两种天赋,国子监当然是如获至宝了,这回殷立参考的排名,怕是就跟这些有关了。” 鲁金枝噗吱一笑,接口道:“喂,你这算是夸呢还是损呢?” 齐宛柔道:“我跟他又没关系,既不想夸他,也不愿损他。” 鲁金枝咯吱又笑:“得了吧你,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我爹跟你爹,还有殷立他爹是同一年考上国子监的,后面又一起奉旨去过极北,他们三个的关系蛮好的,你爹和殷名为你和殷立签订婚书的时候,还是我爹做的见证人呢,你还说跟他没有关系。” 齐宛柔吞吞吐吐解释:“不要瞎说,那……那早就不算数了。” 鲁金枝是个话痨,不分场合,没完没了:“吱吱吱,我看殷立长得蛮俊的,咋就不算数了呢?哦,我这几天看出来了,你跟魏仕骁眉来眼去的,你们俩该不会……?喂,魏仕骁,你刚都听见了,人家的婚约不算数了,你就抓紧点吧。” 齐宛柔语调微恼:“你瞎说什么,我岂会与人眉来眼去。” …… 就在鲁金枝话落的同时,魏仕骁这边干咳一声,向她们示警。 魏仕骁一咳嗦,赵熙指、郑果、陈末也相继连连咳嗽起来。 墙对面的三个女生听到魏仕骁等人怪异的咳嗽声,愣了一愣。安静片刻,鲁金枝忽然问道:“你们四个咳什么咳,长着嘴巴不会说话是不?” 魏仕骁伸手出来抹了抹脸,寒光闪闪的盯了殷立片刻。 然后朝墙那边回话:“都别泡了,我们吃饭喝酒去。” 鲁金枝那边说道:“才刚刚泡上,怎么说走就走?” 这回,殷立见她们一行要走,不等魏仕骁四个回答,立时把鲁金枝的话茬接了过来:“金枝郡主说的对,刚泡上,怎么说走就走呢。仕骁兄,你该不会不愿跟我泡在一起吧,你看我都不介意,你却要走,那你的肚量未免也太小了些。” 此话一出,假山后面“啊啊啊”惊愕了三声。 鲁金枝更是吓得失了声:“啊,是……殷立!” 殷立皮笑肉不笑的打了哈哈:“没错,是我。” 鲁金枝没再接殷立的话,直喊:“魏仕骁,听你的,我们吃饭喝酒去。” “且慢,大家伙听我一言。”这时,宋大中游到池子中央,朝殷立和魏仕骁等人罢了罢手:“我说魏仕骁、赵熙指,国子监是严禁私斗的,往后在一起修炼,我们之间的仇若是不解,迟早也要打起来。依我看,不管什么仇什么恨,都先搁下,等国子监三年期满,再算不迟,你看怎么样?” 赵熙指道:“光跟我们说有什么用,这里谁都不是省油的灯。” 魏仕骁想了想,说道:“只要殷立不滋事,那么一切都好说。” 殷立耸耸肩:“既然国子监严禁私斗,这三年我不招你就是。” 话说开了,宋大中的心境为之一松,长舒口气,说道:“既然说好了,那就说明大家伙都识大局,既然识大局,你们负气而走,岂不又添一恨,干脆我们就当作谁也不认识谁,你们泡你们的,我们泡我们的,该说什么就说什么,彼此都不干扰,岂不好。” 这话说得倒也在理,负气而走,又怎么能暂搁恩怨。 齐宛柔在假山后接腔:“嗯,说的不错,那就泡吧。” 话虽如此说,可是大家伙恩怨深长,同浴一池,彼此之间可以做到回避眼神,不再相互怒瞪,但气氛相当尴尬,原本可以随欲畅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此刻却鸦雀无声,双方泡在水里不动,半个字也不往外蹦了。 如此安安静静的泡了片刻,气氛忽然间严谨了起来。 在严谨的气氛之下,周边的空气放佛都在慢慢凝结。 原来这个时候,从左边屏风墙猛地闪进来一个人。 这人一来,脱衣迅速,噗通一声就扎进了浴池里。 第六十九章 擦背按摩 等那人从水里钻出,大家擦亮眼睛一看,吓了一大跳。 此人童颜鹤发,白眉垂肩,却是国子监的二教宗武乙。 殷立和魏仕骁双方不由得一阵惶恐,面面相觑。 怔了片刻,一起拱手行礼:“二教宗万安。” “什么,教宗!哪个教宗?”假山后面的鲁金枝惊讶的问起来。 这时,武乙却做着温笑之状。他抹了抹脸上的水,大喊了几声痛快舒服,而后像出水芙蓉一般不顾身份的从水里站了起来,当着后辈的面把上身裸在水面上使劲的搓揉着,压根儿就像个人情世故全然不懂的老怪物。 殷立和魏仕骁双方几曾见过这等阵势,都惊掉了下巴。 国子监的教宗受万人敬仰,怎无端端的跑来瑶池温泉? 来便来吧,却不回避,有点不知耻的跟后辈共泡一池? 泡便泡吧,居然还当着后辈的面光着身子,不停搓揉。 这场面简直世所罕见,让殷立等人不知所措了。 武乙捞了两下背,朝殷立和魏仕骁双方罢了罢手:“瑶池温泉里不分大小,这里没什么教宗,你们都把手放下,别这么多礼了;还有,对面那个丫头也别喊了,该干啥干啥,该说啥说啥,不要拘束,千万不要拘束,就当我不存在。” 此话一说完,对面急促的响起哗哗哗的起水声。 紧跟着又是穿衣声、奔跑声、开门声、关门声。 不用猜也知道,齐宛柔三人脚底抹油先逃跑了。 殷立和魏仕骁双方把身子尽量的沉在水里,干咽了几口唾沫,一个个光着屁股跳出浴池,也想穿衣闪退。可是就在大家跳出水面的一刹那,也不知武乙使了什么手脚,竟将殷立等人赤luoluo的定在了半空中。 那赵熙指最是惶恐,求饶起来:“二教宗,饶命。” 武乙沉在水里,昂着头,脸上始终挂着温笑:“我刚来,你们就要走,想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呀,想走也成,你们至少留下一个人陪我泡澡,否则就都别走了。” 赵熙指急于脱身,忙道:“好好好,那把殷立留给您。” 殷立大怒:“赵熙指,刚是怎么说来着,你别想害我!” 赵熙指苦笑道:“这时候我哪有心思害你,在教宗面前咱是不是应该论资排辈,我们五个人可没你考的好,你高中榜首,你若都不肯留下,那么谁还有资格留下陪教宗。” 武乙点点头:“说得也对,那就你留下吧。” 说时,薅住殷立的小腿一把将其拉下浴池。 同时间,解除宋大中和赵熙指等人的束缚。 赵熙指和魏仕骁四人第一时间抱着衣服,慌慌张张跑了出去。 只有宋大中拿衣挡在私处,不知是从,朝浴池喊话:“殷立!” “放心,我又不吃人,你也走吧。”武乙挥挥手,从指缝间挥出一卷疾风,将宋大中吹出了墙外,刚好压中奔步出门的赵熙指等人身上。五人衣服也没来得及穿,就这么同时摔倒在门边,狼狈之极。 …… 浴池里,依旧是热气腾腾,白烟袅袅。 殷立从水里冒出,看见教宗站在他旁边,笑吟吟的盯着他,当即吓得紧抱双肩往后就退,失声道:“你想怎样!我……我又不是女的。”他对这武乙印象极深,文考那天他就是这样色眯眯的盯着自己,当时他便觉浑身的不自在了,此时两人同泡一池,他还瞪着诡异的眼神,殷立哪能吃得消。 武乙见他做女子遮掩之状,不由哈哈大笑。 他这笑竟没了仙家之气,反觉像个老男孩。 “你这小鬼头,有意思,果然有点意思。” 殷立听着笑声,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里那个苦简直比黄莲还苦。他游去池子对面,稍作冷静,苦笑道:“二教宗,您说您留我做什么?学生可没有得罪您。” 武乙笑道:“我不留你,谁替我擦背按摩。” 殷立暗舒口气:“您留我,就为了这个?” “哈哈哈……,你以为呢。”武乙但凡大笑,嗓子眼不留余力,全身使劲,哪看得出半点仙宗之象。他把手虚伸,隔空取物的从池边衣服里取来一个酒葫芦,打开葫芦盖抿了一口,然后朝殷立招手:“过来给我擦擦背,按按肩,你要做的好呢,我就赏你一口美酒喝。” 殷立不敢违拗,扭扭捏捏的挪了过去。 要知道国子监以仙翁为尊,教宗次之。 而仙翁寿命亘长,避世不出,然其威望抵及四海八方。 至于国子监的两名教宗均是仙翁的亲传弟子,平素统管着国子监的大小事务,威望可以说比天子还高,他们只是遵循国子监的规矩不理政事罢了。因此,殷立在武乙面前是不敢有半点违逆的,别说只是擦背,就是洗擦全身,他也得老老实实的干。 “别扭扭捏捏的像个女人,赶紧的。” 武乙打个哈欠,转过身去趴在池岩上。 “呵呵呵呵。”殷立皮笑肉不笑极度无奈的干笑两声,挪到武乙身后,盯着那老皱且又白白胖胖的背心狂咽了几口口水,不情不愿的拿起浴巾擦拭起来。平时他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此刻面对武乙,就如小鸡落入了老鹰爪下,丝毫反抗不得。 受这罪过,表面服从,心里不知骂了多少句老王八蛋。 骂了又想,娘的,我还没考入国子监,就让我伺候你! 也确实,他还只是个考生,跟武乙扯不上一点关系。 何况就算他进了国子监,当教宗的也不能为老不尊光着身子让人伺候。 尽管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尽管武乙在他巧妙的按摩手法中趴在池岩上睡着,他也不敢走,更不敢停手,就这么按来按去,愣是硬着头皮按了一个时辰,武乙方才伸个懒腰,睡醒过来。武乙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耸耸肩膀:“不错,很舒服,很舒服。” 殷立收敛恼意,努力的挤了挤笑:“舒服么,那就好,那就好。” 武乙抓起酒葫芦灌了一口:“你倒会伺候人,我该赏你什么呢?” 第七十章 醉酒 殷立抱手低头:“不敢讨赏,要没什么事,学生这就告退了。” “等等,我说要赏你,怎能不算数。”武乙摸动白胡子,摇头晃脑想了想,忽然眉开眼笑:“想起来了,我说过你若做的好,就赏你一口酒喝,给你。”说完,把酒葫芦抛去给了殷立。 殷立接过酒葫芦,瞧见葫嘴儿脏里吧唧的,没敢去喝。 武乙道:“我这酒可助你破镜,你不肯喝,就还我。” “我喝我喝!多谢教宗赏赐。”殷立听到破镜二字,全身一震,继而大喜,拧开葫芦盖,咕噜咕噜的连喝了三大口,酒水过喉,顿觉异常的毒辣。片刻,酒气在体内散开,全身犹如火烧,五脏六腑、奇经八脉都快烧化了;还没来得及喊疼,酒气迷住心窍,他就醉了,醉得手舞足蹈,捞脖子抓胸直呼难受。 武乙哈哈大笑:“小鬼头,为了你我可是煞费苦心啊。” 当下没了泡澡的趣味,飘身上岸,穿好浴衣,开门出去。 瞥眼瞧见宋大中、魏仕骁、齐宛柔等人侯在走廊里没走。 于是跟她们说道:“那小鬼头喝醉酒了,你们送他回去吧。” “是,学生这就送他回去。”宋大中行了一礼,跑去浴池。 魏仕骁等人没有离开,是想凑个热闹,看看殷立跟教宗泡澡,是何结果?时下听说殷立醉酒,更是奇得不得了,除了齐宛柔三女之外,余人都跟在宋大中身后迈门而入,跑到浴池边观看,瞧见殷立醉得全无意识,一个个都大笑起来。 宋大中没法,只得到柜台取来殷立的衣服,教他穿上。 而后结完账,把殷立背回客栈,交由典星月照料。 …… 次日清晨,殷立醒来,全身上下仍觉如烧如燎。 他感觉皮肤、内脏、经脉都像被火烤焦了一般。 总之,似病非病,头晕脑胀,全身疲软,使不出劲。 他清楚的记得自己喝了二教宗武乙的三口酒,之后便如着火一样疼痛,即使陷入昏醉,他仍迷迷糊糊的感触到炙烤之苦。这一晚,他体内的气息一直自行抵御着酒气的侵害,以致气力衰竭,身体透支,再加上内脏和经脉似乎烧伤,此刻的他真是想动都难了。 殷立挣扎着坐起,瞧见典星月趴在床沿上睡觉。 当下不敢乱动,盘坐调息,奋力聚了一点气力。 然后轻手轻脚下床,哪料头重脚轻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哎呀,你怎么还摔倒了!”典星月惊醒,过来搀他。 “别别,别扶我!”殷立狼狈的往前爬了两步,一把薅起凳子上的衣服遮住裆部。原来他裸着身子,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裤衩,怪不得羞愧得脸都红了。他咽了一口唾沫,抹了一把紧张的脸,问:“我我我……,我的衣服不会是你扒的吧? 典星月见他遮遮掩掩的,拿手背搭在唇边偷笑了一下。 接着转过身去,说道:“是宋大哥扒的,你快穿衣吧。” “好,那你别回头。”殷立急急忙忙的套穿衣服,可体内无气无力,手脚疲软,他越是着急就越难穿好,两件衣服愣是弄得满头大汗,花了足足两分钟才摆弄好。穿回衣服,擦了一把额汗,瘫坐椅上,朝典星月道:“我好了,你可以回头了。” 典星月回身,见他气喘吁吁,全身冒汗,愕问:“你怎么累成这样?” 殷立抖着手倒水,边喝边道:“都是那酒,还说破镜,破个屁的境!” 典星月脸泛担忧之色,又急问:“怎么了?教宗给你喝的酒有问题?” 殷立有气无力说道:“喝了他的酒,我的经脉都烧伤了,使不出力。” 典星月啊声惊呼:“坏了,今天武试,你使不出力气可咋整!” 这话刺耳,一语点醒梦中人,殷立一倏而起:“啊!这这这,这老王八蛋害我!对,他准是害我的,他明明知道今天武试,昨天却要哄骗我喝酒!怪不得莫名其妙的出现在浴池,原来他是奔我去的,他打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眼!” 典星月道:“都到节骨眼上了,别说酒了,快想想辙吧。” 殷立定心想了想,问道:“现在距离武试还有多长时间?” 典星月望了望窗外天色:“天刚亮,怕不到一个时辰吧。” “还好,有时间。”殷立抹干额上汗珠,起身走到床边,盘腿坐回床上,续道:“你出去吃东西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的调息半个时辰,只要我聚拢来一成力气,相信闯过这一关也不难了。哼,这回我不求榜首,哪怕武试排到一百名,我也认了,总而言之我不能让那老王八蛋得逞。” “好,那你好好打坐,半个时辰后我来叫你。” 典星月暗叹了一声,一步一回头的带门出去了。 她没走远,静静的坐在廊椅上,提着心吊着胆。 期间,燕子媚和燕小小过来询问,她怕子媚姑姑担心,没敢说实话,只谎称殷立在屋里洗澡,将两人打发走了。而后,又如一尊玉像端坐着不动,愁眉苦脸的数着时间。估摸着半个时辰已过,她敲开殷立的门,见他气息稍好,这才放下半颗心。 时间紧迫,两人顾不得吃饭,带上武器就往国子监赶。 典星月只知道殷立现在是聚力境界,身怀一品原力。 却不知在这短短半个时辰,他究竟恢复了几成力气? 因此一路上细细观察,发现殷立虽然走的快,但额头冒汗,呼吸急促,显然体内空空如也,怕是连一成也没有恢复。看出端倪,适才放下的半颗心又立时紧张起来。她走路向来习惯性的拱手在肚,步子轻柔快疾,总能带起一阵仙风;而此刻步伐沉重,放佛仙骨被剔,没了仙气,只剩哀伤了。 穿过街道,淌入山路,国子监苍翠的仙境映入哀伤的眼睛。 她远远的瞅了瞅天上的鹤,远处的湖,白雾中的绿山彩屋。 她渴望留在这里修炼,却又不得不用告别式的目光去游览。 隔一会儿,将到山门,她把心一横,做了个艰难的决定。 于是抓住殷立的胳膊,勾头哀道:“你要是不行,就别去了,比试场上拳脚无眼,你若硬撑,我怕你会有闪失,大不了我陪你打包回家算了。” 殷立扒开她手,佯装轻松,笑道:“打包回家?开什么玩笑,回去遭人耻笑,这种蠢事,我可不干。再说了,谁说我不行,放心好了,就算有闪失,也顶多受点伤,想死哪有这么容易。走吧,别傻愣着了,你别忘了,我才十六,就算我今天考不上,三年后我还可以重考一次;可你不同,你十七了,这次机会可不能错失了。” 听到十七两个数字,典星月心里别提有多别扭,私下里暗暗的捏掐手指,小声道:“是啊,我十七岁了,你心里明白就行,以后你能不能别老挂在嘴边说?” “好好,以后我不挂嘴边说了,走吧走吧。” 第七十一章 邀酒 国子监山门外的广场,一夜铺设了十个擂台。 众学子聚在擂台之下,走马观花,好不热闹。 山门旁的白玉屏风墙上显示着密密麻麻的字迹,这是今天武试的名单。 五百个通过文考的学生分成二百五十组,也就说两人一组切磋比试,赢了的晋级,参加下一组比试;输了的则会直接剔除出局。广场上十个擂台,一次可同时举行十场比试,大大提高了效率,存优去劣的话,怕用不了一天就可分出名次。 殷立和典星月来到广场,导师和执事也刚刚到。 所幸比试还没开始,殷立仍然有时间聚集劲力。 于是他走到广场西边,找了块平坦的石头盘坐。 典星月则坐在旁边,既不打扰他,也不跟人打招呼。 宋大中和燕小小等人瞧见了她们,奔来与她们汇合。 典星月见宋大中一行过来,罢了罢手,轻声道:“他昨天醉酒,还有些不适,让他回回神吧,都别打扰他。” 燕小小鼓弄着两只大眼睛瞅了瞅殷立,而后天真的问典星月:“怪了,他修为比我要高,没道理喝得滚瓜乱醉啊?他喝的什么酒啊,昨晚我过去找他玩,他就不省人事了,怎么睡了一晚,还不见好呢?” 典星月微微做苦:“他自己都说不上来,谁又说得清楚呢。” 宋大中笑道:“别担心,教宗的酒是猛了些,料也不会有事。” 典星月只作苦笑,平时她喜欢淡雅肃静,不喜欢嚼舌根。 此时心烦意乱,就更不愿多话了,故而也不愿说明实情。 …… 在典星月脸上做苦之际,远处的赵熙指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那赵熙指色眼眯眯的,在人山人海中大放睛光,就这样看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走过去搭讪:“各位神采奕奕,信心饱满,想来今天的武试必能仙榜留名,本世子在这里提前向诸位道贺了。” 这话夹着轻浮的笑声,像句挖苦话,听来就让人不爽。 典星月、燕小小、梅丽娜等人均把身一侧,懒得答话。 只有宋大中勉强接下话茬:“你是在嘲讽我们吗?” 其实,赵熙指没有挖苦之意,全因笑声误判所致。 此人常年浸泡于青楼,身上沾染了不少下流之气。 故而有时说话,如调戏一般,嬉笑怒骂皆成风骚。 赵熙指看他们对自己不善,尤其女的更有躲他之意,于是自察,发觉自己确实笑得有些轻佻了,当下清清嗓门,端正脸孔,轻轻打哈:“宋兄这话就不对了,昨天泡澡的时候,你止戈止怨说的多有道理,这会儿怎么反倒不友善了?你别多心,咱们之间原本就没有冤仇,本世子过来跟你们搭讪,无非是为响应宋兄,带着诚意过来修好,还望诸位不要拒人千里啊。” 宋大中抱了抱手:“赵兄若真有此意,那便最好了。” 赵熙指浅浅一笑,掏出来一颗枣儿大小的红珠子。 而后面向典星月,伸手过去要把那红珠子递她:“前年家父打了一头荒火翼魔龙,从体内挖出这颗龙珠,本世子一直视为珍宝带在身边,今天为了表示我修好的诚意,我便把它送给星月姑娘吧,还请姑娘一定接纳。” 大家伙听说是龙珠,都禁不住的投目去看。 龙珠有一定的避火功效,无比的稀少珍贵。 这种稀世仙宝说送就送,诚意不可谓不真。 然而典星月拱手在肚,压根儿不肯去接,只道:“你跟殷立只是起了点口齿,这点小事,我们没有往心里去,你过来修好,有这份心比什么都好,何必还要送东西给我呢,何况你这东西太贵重,我不能接受。” 赵熙指见典星月第一次开口跟他说话,心里兴奋已极。 当下收起龙珠,说道:“好吧,姑娘不是俗人,我若坚持,反而显得俗气了。这样吧,大家伙万里迢迢赶来帝都参考实在不容易,同是异乡人,咱们理应团结,斗嘴斗气真没必要,晚上我做东请大家喝酒,一来为庆贺,二来就当修好,你们看怎样?” 宋大中道:“若是登榜,自然是要喝酒的,晚上再说吧。” “那好,那就一言为定了。”赵熙指拱拱手,转身退去。 …… 赵熙指颇为高兴,退去之后,又跑去东边跟魏仕骁、齐宛柔、鲁金枝、吴瑶、郑果、陈末六人寒暄,也跟她们说今晚做东,邀她们一起喝酒。别个都领情,偏就魏仕骁和齐宛柔婉言回绝。赵熙指没法,寒暄了一会儿,就回赵国学子的阵营里去了。 待赵熙指离开,鲁金枝便问:“他说做东,你们干嘛不去?” 齐宛柔淡道:“你们去就好了,我身子虚,喝不了多少酒。” 其实这只是她的借口,赵室生活糜烂,身为齐国郡主又岂肯与狼为伍。 何况赵熙指自打来到帝都那天开始,几乎晚晚待在青楼,眠花宿柳,这让冰心玉洁的齐宛柔很是恶心。而且这些日子,每当碰见赵熙指,他总习惯性的在齐宛柔身上瞄来窥去,若非齐宛柔隐忍着,怕是早就赏他两耳光了。 她身子骨虚,平时很喜欢泡泡温泉,增益身体。 正因有此嗜好,昨天才跟鲁金枝和吴瑶去了瑶池。 哪知她们刚到瑶池泡上澡,赵熙指四人就来了。 当时她心有不快,只是在浴池之内不好发作。 今天赵熙指又来邀酒,她肯答应才怪呢。 “也是,你这身子骨确实不宜多喝,不去就不去吧。”鲁金枝恍然着说道,转而又问魏仕骁:“那你呢?人多热闹一些,你干嘛又不去?你身强力壮的,总不会喝不得酒吧。” “刚才你也看见了,赵熙指先去了殷立一方,料来他对典星月有意,故作殷勤吧,我猜他八成已经邀好殷立等人了,我魏仕骁是堂堂魏国世子,不屑与跟殷人喝酒。”魏仕骁身穿赤甲,持枪而立,说起话来浑身上下弥漫着骄傲之气。话毕,又瞄了一眼齐宛柔,继续说道:“何况今晚我与人约好品茗论道,所以我就不去了。” 齐宛柔听着这话,与他目光短接,脸上泛起一丝绯红。 第七十二章 未出一招 隔一会儿,执事敲响铜钟,场下的学子们立时止声。 四名导师一字排开坐在门坊下,当中一人执步上前。 那人是个中年儒士,穿着白袍儒服,颇有威严。 他端目环扫,朗声说道:“国子监三年一考,首先要祝贺列位通过文考,十年寒窗苦,走到这儿委实不易。列位都是我日向帝国的新锐学子,也是我日向帝国长盛不衰的基石,基石者匡社稷之厦,不可损也,所以今天的武试需点道为止,不可伤人性命。为公平期间,今天只证修为,身兼天赋者不可滥用天赋。各位须知修行不易,万望遵守规则,最后期盼大家荣登仙榜。” 说完,扭头看了一眼敲钟的执事,打了个挥手令。 那执事见令,又敲响铜钟,高喊:“武试开始!” 喊声方落,屏风墙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瞬时一变。 那墙像个活物,极具灵性,变成十组对峙的名单。 等名单变更完毕,又有十名执事分别跳上各属擂台。 那敲钟的执事又喊:“第一场十组,请学子对号上台。” 这第一场十组里面竟有魏仕骁,他提枪上台,极是骄傲的闭上眼睛,昂首阔立,不屑去看跟他比试对决之人。说来,他这份骄傲虽过,但也很有本钱,因为他十岁就晋升到炼气境了,那时他本该驰骋帝都参加国子监的考核,但却整整推迟了九年。 今年他十九岁,修为奇迹般的突破到大乘境。 脱离下三境,意味着破茧,跻入中三境之列。 他忍耐九年,就是为了等今天,等这个机会。 他要让世人看看,魏国之威武,魏人之强悍。 他要向世人宣告,他是有史以来修为最强的应届考生。 …… 擂台对面与他比试切磋的是个燕人男子,耍一把长刀,生得虎背熊腰,气势也不同凡响。此人从魏仕骁轻佻的面孔中察觉到被轻视,气得咬牙切齿,两眼冒火;同时又无比憋屈,暗呼自己运气太差,第一场就跟魏仕骁交上了手。 他知道魏仕骁少年成名,修为极高,自己是打不过他的。 可即使修为再高,切磋场上也理应守礼,以示尊重对手。 像这般趾高气扬,故意轻视,无疑是对对手的羞辱。 这男子自知与国子监无缘了,原想走走过场便可,此时体内孕育火气,说什么都要全力以赴了,哪怕自寻死路也要搓一搓魏仕骁的锐气。何况小郡主燕小小还站在擂台下呐喊助威,这个脸他也丢不起。 等比试双方准备妥当,执事打个手令,喊:“开始!” 可是喊完了开始,魏仕骁和那燕人却都一动不动。 执事纳闷了,只得上前又打个手令,喊了声开始。 魏仕骁缓缓睁眼,跟执事说道:“先生不用喊了,这一场根本不用打。”话落,又跟那燕人说道:“本世子不想跟你打,你弃权吧,免得伤筋动骨。” 那燕人道:“我呸!少他妈啰嗦,你到底打不打!” 魏仕骁道:“本世子不跟你过招,但你可以出手。” “你以为我跟你客气!”那燕人把长刀往地上一杵,而后大喝一声,蹬腿借力,弧跃而起,手举长刀劈落而下。盛怒之下,他也不管规则不规则了,由是这一刀灌输全力,劈式如雷,旨在将魏仕骁的脑袋劈成两半。 这一刻,围在台下的燕人一个个都惊呼了起来。 “坏了坏了,这一刀劈砍下去,还有得活么! “你疯了吗,你杀了他,这一场你也赢不了!” “……!” 在燕人呼喊之际,旁边的魏人姿态很高,一脸不屑。 这些魏人根本就不担心世子的安危,反而冷静异常。 在他们眼里,世子岂是区区一个燕人能够击败的。 …… 只见那长刀劈下,刀刃闪着一丝电光,落式迅疾,眼看就要砍中魏仕骁的脑袋。然而就在这时,魏仕骁昂头抬目,往半空中的燕人使劲一瞪,但听砰声响作,从他体内迸射出一股白影气浪。那气浪势强,顿将燕人震飞开去,摔下擂台,狂吐鲜血。 这一下,震惊全场,就连擂台上的执事也傻了眼了。 未出一招,不使一技,凭体炼之气将对手震下擂台。 国子监创立至今,历届参考学子无一能够做到这点。 这时也不知是谁呐喊一声:“破纪录了!破纪录了!” 观看其他擂台的数百学子听见喊声,都围拢过来,朝魏仕骁指指点点,询问战况经过。门坊下的几名导师闻声,也齐齐站起,眺望着这场惊世的比试结果。魏仕骁这一场赢得太漂亮,完全碾压其余九组,一时间风头无二。 那擂台上的执事回过神来,通报。 “第一场第三组,魏仕骁胜!” 通报完毕,全场一片肃静,魏仕骁朝执事打个拱手礼,而后在所有人的目光中缓缓走下擂台。他一身赤红,提着长枪,目不斜视,额间发丝随步而荡,英俊潇洒到了极点,看得台下百余名女子为之倾倒。 不过有倾倒者,有仰慕者,自然也就有反感的人。 远处,典星月、宋大中等人冷漠观战,频频生厌。 她们不想涨了魏仕骁的气焰,所以没有近前围观。 但是魏仕骁与那燕人的打斗,她们却看得很仔细。 典星月感叹:“他这修为,问鼎榜首毫无疑问了。” 宋大中笑道:“星月姑娘怎么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你说他问鼎榜首,我却不这么认为。没错,这一届应考学子里面,他的修为是最高的,可你别忘了,殷立修习的战技比他高明,只要殷立挨到最后,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典星月轻皱眉头:“榜不榜首的也不在乎,只要殷立入榜便好。” 宋大中哈哈大笑,梅丽娜、班叔尼一干人等也跟着大笑起来。 班叔尼道:“你还替世子爷担心呢,你应该担心担心我们。” 宋大中道:“是啊,殷立比我们修为要高,你是瞎操心了。” 典星月是有苦自知,她不愿浪费口舌解释什么。 此刻唯有心叹:“哎,你们哪里知道殷立的状态。” 心叹之余,扭头回看打坐的殷立,眼神一阵迷离。 第七十三章 不战而胜 人向往美好,吃过美食,再去吃粗,必难下咽,观看切磋亦复如是。 学子们看过魏仕骁的惊艳,再看后面的比试,就显得淡而无味了。接下来十余场,典星月、宋大中、齐宛柔等人都相继上台比过,其中不乏高手,但跟魏仕骁相比还是显得颇为暗淡,气氛始终提不起来。 直到第十五场,殷立上台,气氛才提至高潮。 学子们围在台下,大多心里揣着无穷的疑问。 今天到场的学子无不质疑国子监文考的排名。 他们想看看殷立的修为究竟配不配文考榜首。 其实说来说去,还不都是因为殷立是殷人,才心存偏见。 在帝国百姓的心里,殷人只是低贱的下等人,这种思想根深蒂固,在短时间之内很难令人改变,尽管殷立来到帝都之后,先是建功于龙门街,后又机智化解齐府命案,短短一月他已扬名八方,可又能怎样,台下学子们仍然难以用公心待他。 不过,事情还是有好转的,人的思想在慢慢变化。 以往但凡有人提到殷人,毫无疑问只有低贱二字。 然而,通过殷立,至少学子们对殷人起了疑问。 殷立的实力到底有多强?殷人当真难出高手吗? 这种种疑问,不由自主的惹人好奇,惹人围观。 …… 此时,尽管武试进行了十多场,但距离开考只过了一个时辰。 说来也巧了,在台上跟殷立对决的居然是个魏人。那魏人看去雄壮有力,提着一把双面斧,可是上台之后也不知为何,只瞪着殷立,愣在擂台边上不往前走?此人不肯到擂台当中来,执事没法按流程喊话,这场比试便没法开始。 “老戚,你搞什么鬼?你倒是上前啊!” “喂,发什么愣,瞪眼可分不出胜负。” “不对不对,瞪眼睛还真能分出胜负,你看看,你看看他们,殷立目光邃远,占尽了上风;那魏人像是被殷立震慑住了,你看他眼睛好像露有一丝怯意,我猜他恐怕是怯战了。” “……。” 台下众人七嘴八舌喊的喊,说的说起来。 台上的执事也朝那魏人喊话,叫他近前。 这时,殷立从那魏人胆怯的目光中看出端倪。 于是跟执事说道:“不劳先生动嘴,容学生叫叫他。”说完目光一厉,冷哼一声,如泄火一般把手上巨刀插进地面,双手按在刀把上,朝那魏人说道:“我们在遗忘森林见过面,我认得你的眼睛,今天真是老天开眼,你只管放心过来,老子保证不杀你,杀了你就坏了规则了。” 那魏人没有接话,两眼发直,身子骨不由抖了一抖。 殷立拔刀抗在肩上,走到魏人身边,朝中央引引手。 “过来开打吧,想死哪有这么容易,顶多也就残废。” 他不想让台下的人听见,故而这句话说的很是小声。 然而话声传耳,那魏人如闻鬼嚎,居然战战兢兢起来。 抖了两下,手脚发软,连斧头也拿不稳噗通掉了下来。 台下围观的见他害怕成这样,都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大笑未泯,奇迹发生了,那魏人当真是三魂吓走了六魄,捡起斧头,转身逃也似的跳下擂台,直接奔回客栈去了。台下的学子们立时收声,一时间全场肃静,受气氛感染,另外九个擂台上的学子都不由自主停止了切磋,一致朝殷立这头看来。 门坊下的几名导师也在交头接耳,朝殷立指指点点。 简而言之,局势的转变太过滑稽,所有人都懵圈了。 谁也不曾料到那魏人一招不出就吓得弃权离开了。 要知道国子监是每一个帝国学子苦苦追求的圣地,既是来到参考现场,就只会全力以赴,力求攀登仙榜,断无可能弃权不战,因此自古以来根本没有发生过弃权的怪事。今天这一出,实在超出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台下你看我我看你,都在问:“怎么会这样?” 也有人道:“见鬼了吧,弃权真是闻所未闻。” …… 殷立也不在擂台上多作逗留,插刀入背,跳了下来。 说起来,刚刚真是惊险,他体力内气才恢复到两成。 加上内脏经脉仍灼而未愈,体力内气发挥有所阻碍。 倘若适才的对手是别人,他要赢下这一场倒也不难。 可这魏人偏偏是当日在遗忘森林伏击过他的假冒兵匪,据他所知,那日跟随魏大勋伏击他的所有魏人,修为都在聚力境以上,也就是说,以此人的修为而言冲上榜单二十强怕也不是难事;而他自己突破到聚力境才不到两月,假如不依仗天赋实打实的跟此人打一场,绝对没有胜算可言。 也亏得殷立机警,通过对视窥探到那人的目光变化。 那人一上台就显露不安,显然曾在他手下吃过苦头。 当时殷立便猜到,此人必定是在遗忘森林伏击过他。 至于眼神的不安,想来或许是害怕他的双眼赤金睛。 由是,他才虚张声势以言恐吓,试图在对战之时占得先机,一招取胜,哪料这魏人怕他施展黑渊之火,居然认怂如此之快,说弃权就弃权,这也是他没有想到的事情。他也乐得不战而胜,至少借此杀了魏仕骁的气焰,盖其风头。 …… 魏人不战而弃,魏仕骁的脸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 他隐忍着,提枪走开,不愿瞻仰殷立胜利的姿态。 齐宛柔见他神情不快,虚弱无力的跟他走到林荫处,寻石坐下,安慰道:“这些天你没看出来吗,他这人一肚子坏水,刚才也不知道跟你那属下说了什么悄悄话,我看他定是耍了什么伎俩,他胜之不武,别人不知我却知道,你何必跟他置气呢。” 魏仕骁抬头看天:“雄鹰翱天,自然不去俯视蝼蚁。” 齐宛柔也看着天空,展了展苍白的香唇,无比惬意的深吸了一口气。别看她唇瓣发白,却湿润光滑,凡男人看了极少不喜的。看了片刻的天,她柔柔笑道:“是啊,蝼蚁筑穴,鹰击长空,原本就不能相提并论。” 魏仕骁嘴上说得高傲,心里暗暗地泛起一丝不安。 第七十四章 管家来访 殷立下去擂台,只跟典星月和宋大中等人稍作寒暄,又养精蓄锐起来。 这一场他赢得轻松,没有消耗,迈过这一槛,至少又可休息半个时辰。 按照一场十组,接下来他只需再比两场,便可跻入百强,荣登仙榜了。 此次参考学子,大多数才刚刚晋升到炼气境,以他目前的状态,即使只有两成力,相信也能过关斩将。像适才弃权离开的魏人,其修为能与之持平的,怕是找不出二十个来,所以殷立不相信自己在剩下的两场比试中又遭遇高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擂台武试一场接着一场。 果如殷立所料,在百强之争的余下两场中,确无高手与他相抗。这只能说应考的学子实在太弱,他体气内劲虽然不多,但全力一击,依能一招败敌。两场比斗下来,没人看得透他的实力。 典星月、宋大中、燕小小都相继打进了百强。 而其他宋人,除了梅丽娜、班叔尼、班伯尼三人,别个都落了榜。不过宋国有四人过关,跟别国相比,通过的比例已经是名列前茅了,这也算是一件喜事。 至于魏仕骁、齐宛柔之流,自然无需多说了。 百强之后,晃一晃眼又到了五十强。 剔劣存优,接下来便是高手对决了。 …… 在此期间,殷立的体气内劲已经恢复到四成。但他很清楚,自己恢复过来的这点力气,还不足以跟魏仕骁争斗,能够走到五十强已然知足,所以他也懒得打坐调息了,反正与榜首无缘,又何必像个傻缺一样强求呢。 只不过,想通归想通,事实上他仍有不甘。 不为别的,就是不想让魏仕骁赢得太舒服。 于是心想:“哼,后面的老子不玩了,没有小爷陪你过招,就算让你这狗东西夺下榜首,又有何意,估计连你自己都觉毫无意义吧。”心念及此,趁着中场休息的空档,他一个人悄悄跑了出去,意欲跟大家伙玩失踪。 从国子监出来,街对面有一面摊甚是可口。 他腹中饥饿,钻进面摊,叫了一碗蟹黄面。 面条上桌,正要开吃,瞧见有一叫花子走来,站在外面狂咽口水。 殷立心软,把面端去给他吃,可近前一看,当即失声:“秦管家!” 可不,这叫花子年约五十岁上下,不是南阳侯府的管家还能是谁。 秦管家瞧清殷立,眼泪窝窝的喊:“小世子,老奴总算找到你了。” 殷立上下打量他,问:“你怎么来了?又怎么是这身打扮?” 秦管家哈腰泣笑:“小世子和星月小姐一走就是两月,这两月你们连一封信也没有往家里寄,老侯爷惦记的很,派老奴过来瞅瞅,顺便给你们俩带些钱过来。老奴怕荒郊野外遭遇土匪,所以就这身打扮了,也幸好做了装扮,路上遇着一波强盗,他们才没劫我。” 殷立道:“好了不说了,我看你也饿了,先进来吃碗面吧。” 秦管家捂着肚子,咽了一口口水,摇摇头道:“老奴问过,今天是国子监开考,这儿的面条比平时要贵二十倍,要一个金币这么多,老奴吃不起,还是小世子吃吧,老奴就蹲在外面等着你。” 说时,双膝一弯,老实巴交的蹲了下去。 殷立眼圈一红,险些没忍住流下泪来,当下搀起秦管家,说道:“你蹲在这里像什么话,别人吃得起,咱殷人为什么就吃不起。你放心,我有钱呢,你就是每天吃一百碗,我也付得起账。跟我进来,想吃多少,你就敞开肚皮尽管吃。” 秦管家哈了哈腰,弓着背小心的走到桌边坐下。 殷立听他肚子咕噜作响,给他点了两碗蟹黄面。 秦管家见小世子待他如亲人,心里甭提多感动。 他把脸埋在碗口边,吃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等吃完两碗面,捂着肚皮喊了声饱,而后笑问:“小世子,听说今天是武试,老奴想问问,你和星月小姐都考过了吗?” 殷立答道:“都考进五十强了,这不中场休息,我才出来吃碗面。” 秦管家大喜:“啊都考进五十强了,那真是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殷立笑道:“靠祖宗保佑可别想进国子监,走吧,我送你回客栈。” 秦管家起身哈了哈腰:“不不不,老侯爷对你期望很高,他还盼着你拿个榜首呢,老奴可不能误了你的考试,你快回去吧,好好考,只要你考得好,咱殷人脸上才有光哩,老奴什么地方也不去,就在这里等你。” 殷立捞捞后脑勺,干笑:“要我拿下榜首?这也太……。” 秦管家见他脸有难色,忙宽慰:“别有压力,尽力便好。” “这不是压力不压力的问题。”殷立心里嘀咕着。 昨天喝了教宗的酒,此刻他体内经脉仍有灼烧之疼,也就是说,经脉受伤,就意味着运劲催气不流畅,这叫他如何争夺榜首?要知道魏仕骁不是一般高手,即使殷立身体好好的,料也没有胜算。 正因如此,刚刚他才打定主意不玩了。 哪料正欲失踪,竟在此碰见了秦管家。 秦管家的话不多,却道出了爷爷的期望,这令他遁无可遁。沉吟半晌,暗泄一口气,说道:“那好吧,你留在这里别走远了,等我考试完了,再来接你回客栈。”话罢,穿街而去。 …… 走上街对面一座石拱桥,刚好一队辇车驶来。 这辇车没有士兵护驾,却有十个宦官看护着。 殷立知道是董太后驾到,当下委身一旁,不敢挡道。 等车下桥,驶入山道,他才迈开步子远远跟在车后。 回到武试校场,瞥眼一看,山门门坊之下的情景不知何时变化开来?四名导师分站两边,当中坐着三人,其中两人是教宗,一个是太乙,一个是武乙;另外一个则是从加曼帝国远道而来的九宫真人。董太后下车后,并没独享尊贵,而是与此三人并坐一排。 “殷立哥哥,你去哪儿了?我们都在找你呢。” 燕小小看见殷立,背着巨锤一蹦一跳跑来迎他。 殷立道:“我看中场休息,就出去吃了一碗面。” 燕小小道:“那你吃饱了吗?哦下一场就快开始了,一会儿我跟宛柔姐打,我怕我打不过她,她很厉害的,你能不能站在下面给我打打气啊?” “齐宛柔病怏怏的,你还怕她?好好好,我就站在下面给你打气。”殷立见她肯与自己亲近,心纯无邪,便事事顺着她。 第七十五章 一号擂台 中场休息半个时辰,钟声又起。 敲钟的执事喊话:“安静,都安静一下!各位,太后和教宗在百忙中抽空赶来观战,以下的比试请大家务尽全力。时下太阳偏西,已至未时,多余的话就不多说了,各位还是仔细看看墙上名单,墙上有名的,请对号上台。” 白玉屏风墙全是碗口般大的字迹。 墙上五十个人名,分作二十五组。 第一场十组,出场之人令人振奋。 一号擂台,是燕小小对战齐宛柔。 二号擂台,是宋大中对战鲁金枝。 三号擂台,是魏仕骁对战典星月。 当她们六人登上擂台,犹如六道神辉,把大部分的人都吸引到了台下,使得其他参考学子黯然失色。殷立遵守跟燕小小的约定,站在一号擂台之下,帮她助威。 擂台上,燕小小略显胆怯,她一米五的小个儿,缩头缩脑的,不敢跟齐宛柔对视。但看到殷立盯着她,顿如一道闪电直射脑门,来了勇气。于是脱掉手套,抽出背后巨锤,面朝齐宛柔说道:“宛柔姐,我肯定会使全力的,你可别让我,我……我不怕疼。” 齐宛柔手持弓箭,苍白的脸微微挤笑:“好。” 比试还没开始,台下观战的一个个却掐了起来。 这台下几乎全是燕国和齐国学子,他们分站左右,相互吵口。 齐人说,燕小小个儿太小,不出三招,必给齐宛柔打下擂台。 燕人反驳,说燕小小天生神力,而齐宛柔一身病态,岂是敌手。 双方于口齿上不肯相让,基此两点吵得越来越凶,越来越大声。 殷立懒得听他们吵闹,两眼直直的盯着擂台,心里却想,燕小小和齐宛柔还从没展露过真实实力,这回倒能瞧个明白了。不过他猜,齐宛柔比燕小小虚长两岁,按年龄来说两者之间的功力是有悬殊的。他很好奇,想看看齐宛柔这个病秧子到底有何能耐? …… 擂台上,燕小小和齐宛柔走到台面中央,彼此施礼。 台上的执事跟她们重复规则,说了一通该说的废话。 最后,执事在她们二人中间打个手令,喊:“开始!” 这“开始”两字刚刚落音,执事还没来得及往后撤,但见燕小小双手紧握捶柄,“砰!砰!砰!”胡乱的狂砸起来。齐宛柔戒备极深,见巨锤落下,早早的飘闪开去。齐宛柔这一闪,可就苦了那名执事。 国子监开设以来,还从来没有发生过学子袭击执事的事情。 因此,这名执事也就没有设防,喊了一声“开始”,慢条斯理的往后退步,哪知燕小小神经紧张,根本没等他完全退出,就操弄巨锤砸了起来。这燕小小操弄铁锤是不张眼睛的,偏就一锤子把执事砸翻在地。 台下的齐国学子见状,手指燕小小哈哈大笑起来。 而燕国学子都盖住脸面,不敢看燕小小毒打执事。 就连旁边的殷立都没忍住“噗”声喷笑了一下。 “停停停!” 那执事连中三捶,瞄着空隙一把薅住燕小小的铁锤。 而后,捂住腰间伤口疼处,凄凄惨惨的站了起来。 他龇了龇牙,轻声怒道:“你这憨货,捶我做什么!” “哎呀!”燕小小惊醒过来,吓得脸红如血,慌忙鞠躬:“我我我……,我捶的是您吗?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你伤到哪儿了,要不我给你揉揉。” “算了算了,我还能跟你这娃儿计较不成。”那执事挥挥手,又把燕小小和齐宛柔招到擂台中央,本想打手令喊开始,敢情是怕了燕小小没头苍蝇似的胡乱打砸,索性跳下擂台,方才喊话:“开始!” …… 经历过一回毒打执事的错误事件,这回燕小小涨了点记性。 她瞄了一眼执事,确定擂台上没有其他人,方敢挥捶狂砸。 砰!砰!砰!砰! 铁锤狠狠砸在地上,发出像山石崩塌般的震荡声。 然而声音虽大,却没个卵用,齐宛柔早就闪开了。 别看齐宛柔一脸病态,打架可不含糊,她身如青烟,速度好快。眼看燕小小举锤朝她胸口砸来,形式危急之际,她却像一阵烟雾飘飘忽忽的闪去了右边。燕小小巨锤落空,又即扬起,捶向右边,齐宛柔又像一阵清风绕去了后面。 台下眼力不济的,压根儿就看不见齐宛柔的身形。 他们只看见齐宛柔化作一袭白影围着燕小小打转。 乍看之下,整个擂台放佛变成了一个人在战斗,燕小小在原地一蹦一跳的挥舞铁锤,前后左右的捶捶打打,好像捶打的是空气似的,显得可爱又孤独。而齐宛柔就是不肯停下接招,也不还击,只是一味的闪避。 “好快的身法!” 殷立瞧着齐宛柔诡异的速度,情不自禁的夸了一句。就连他的眼睛也只能勉强跟上齐宛柔的动作,燕小小比他的修为低一个境界,又岂能砸中。他心里暗想,齐宛柔在速度上占据优势,何以不肯还击?她怕什么,难道燕小小还有什么绝招? 他催动目力,仔细观战。 擂台上,只听砰砰砰响。 响声中,擂台为之震动。 铁锤落下,夹着一点雷光。 说来,燕小小的力气可真不小,一把三百多斤重的巨锤让她挥动得犹如纸片。而且她每一锤落下,身往上跳,这看似滑稽可爱的动作,实际上只是她使力的技巧罢了,她个头太小,铁锤又太大,只有一蹦一跳才能使出全身的力气。 因此锤子砸地,雷光四溅,把岩石也砸裂开了。 要知道,校场擂台是用金刚岩铺就而成,可抗万斤之力,此时台面岩石被燕小小一捶一捶的砸裂开,她的力气就可想而知了。然而,任她力气再大,锤子舞得再勤,却始终砸不中齐宛柔。 她也确实天真,比试规则不允许使用天赋,她便只知道使用蛮力孤独的挥舞铁锤,其他招式一概不用。这么一来,即使天生的神力也经不起如此折腾,挥了几十下,气力渐衰,速度缓缓慢了下来。 这时,齐宛柔闪避之际,手上有了小动作。 只见她拉弓搭箭,意欲在锤影间寻隙射击。 第七十六章 小小受伤 看到这儿,殷立瞧出端倪,脑子顿然有悟。 原来齐宛柔迟迟没有动手,确实心有顾虑。 她顾虑的是两个人之间的属性。 齐宛柔是玄阴病体,属性是水。 而燕小小是奔雷体,属性是雷。 要知道,身具水属性,比常人更具导电性,所以奔雷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玄阴病体具有克制效应。刚才,从擂台上的切磋中,殷立清清楚楚看到,每当燕小小锤子落地,雷光四溅之时,齐宛柔总会跃起半米来高,以此来躲避雷光的袭击。 从这一点可以看出,燕小小是克制着齐宛柔的。 殷立猜到齐宛柔的对战策略,她之所以不肯出手还击,是因为燕小小体力充沛,她想诱使燕小小保持着挥舞铁锤的攻击姿态,借此消耗燕小小的体力。假如她在燕小小体力充沛之时,施以还击,势必激怒对手,那时燕小小突然变招发乱,恐怕就是一场恶战了。 “丢掉锤子,改用拳脚!” 殷立猜到齐宛柔的意图,岂能袖手旁观,不予提醒,他拉开嗓门往台上喊话,然而,却还是迟了一步。 嗖! 齐宛柔松开弓弦,一支夹带着冰霜之气的羽箭从铁锤边擦飞而过,狠狠的射穿了燕小小的左手胳膊。 这一刻,放佛空气凝结。 台下所有人屏气凝神,睁大眼珠瞅着擂台。 擂台上,燕小小还没有感觉到疼痛,继续扬锤,可一使劲感觉左臂巨疼,于是勾头瞧了瞧,看见一支羽箭穿透了手臂,她傻傻的稍愣片刻,突然一憋嘴哭了起来。她哭归哭,却是恼怒得啥也不顾了,丢掉铁锤,掌心运雷,试图使用天赋神技《掌心雷》,报这一箭之仇。 “不可!你会被取消录取资格!” 齐宛柔退到擂台边上,罢手叫停。 同时间,台下的燕人也纷纷喊停。 就在燕小小掌心的雷光催运成形,准备攻击齐宛柔的时候,殷立跳上擂台,一个疾步闪到燕小小身边,强忍电击的痛苦一把薅住她的右手,往上一带,将那掌心雷抛向半空。 嘭! 那掌心雷在半空中炸开,散射出万道雷光。雷光掀起的气浪余波往四面八方涟漪荡去,把周边山林吹得随波而荡,沙沙作响。气浪余波从半空荡下,整个武试校场也被吹得人仰马翻。 这一声爆炸,震惊全场。 学子们被爆炸声震懵了。 所有执事、导师也张大嘴巴一脸懵圈。 门坊下的教宗、太后、九宫真人齐齐起立,望着一号擂台。 殷立环目一扫,见所有人都瞧着他和燕小小,知道这祸闯得不小,忙脑筋一转,环顾众人说道:“都别惊讶啊,燕小小刚才已经认输了,她认输了,随手往天上丢个掌心雷,不算违规吧。执事先生,您宣判结果吧,她受伤了,我扶她下去疗伤。” 话罢,搀起燕小小跳下擂台。 而后将燕小小交给燕国学子。 他本打算去三号擂台看看典星月的战况,哪料燕小小扯住他的衣角不肯放他走,眼泪汪汪的哽声道:“殷立哥哥,好疼,我的手是不是废了?” “废不了,我帮你拔箭。” 殷立散开人群,将燕小小搀到林荫处。 而后抬起她的左臂,仔细的检查伤口。 这箭还没拔呢,燕小小就趴在殷立肩上哎哟哎哟的喊起疼来,喊到激烈处,往殷立肩头一口咬下。咬了半晌,睁开眼睛,瞪着一双湿润的眼珠子问殷立:“好了吗?” 殷立搓揉肩膀:“你咬我,我没法跟你拔,你要自己忍着。” 燕小小满脸歉意:“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忍。” 说时,乖巧的把眼一闭,咬着牙齿,使尽全力紧紧捏动右拳。 “我要拔了,你别动,越动就越疼。”殷立两只手抓住箭头,嘱咐了一下燕小小,见她嗯嗯点头,遂手上使劲掰断箭头,而后搭住箭杆噗声拔了出来。这一拔,疼得燕小小从地上弹跳而起,她哽咽着甩动左手,甩了几下,又抱起左臂不停的往流血的伤口吹气。 她一边吹气一边流泪:“疼,疼死我了,呜呜呜……。” 正哭得起劲,齐宛柔一脸愧疚的走了过来。 听燕小小喊疼,齐宛柔既惭愧又惊诧,说道:“不应该啊,你年岁小,我知道你怕疼,所以我特意往这支箭加注了不少寒冰之气,你中箭后半只胳膊应该麻痹了才对,怎么还疼得这么厉害呢?” 殷立听着这话就来气:“你伤了人,还跑来说风凉话是么。” 齐宛柔眉头一挤,道:“我不伤她,你教我怎么分出胜负。” 殷立冷哈一声:“我又没说你伤得不对,你只别说风凉话。” 齐宛柔懒得答话了,伸手盖住白白的嘴唇咳嗦了两声,然后走到燕小小身边,从衣袖里掏出一瓶回阳丹,柔道:“小小,虽然是迫不得已,可我毕竟还是伤了你,我给你赔礼道歉了。来,我给你上药,只要敷了药,管保就不再流血了,伤口好了也不会有留疤。” 燕小小抹了一把泪,摇摇头道:“你手重,我不要你敷。” “好吧。”齐宛柔邹眉轻叹,把药瓶搁在地上,转身走了。 等齐宛柔离开,燕小小捡起药瓶递给殷立,让他帮忙敷药。 殷立对待燕小小倒是贴心的很,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或许是因为燕小小才十四岁,稍未成年,而他已满十六岁,刚刚达到日向帝国成年的标准,身为成年人,面对弱小者自不免多了几分周到。 可能齐宛柔说的没错,这箭伤原本就不疼? 也可能是回阳丹添有某种奇药,作用极佳? 总之敷药止血之后,燕小小顿即止哭,不再喊疼。 适才她一味的哭喊疼痛,殷立的注意力全在她身上,根本无暇分神注意擂台上的比试;现在她不哭了,殷立耳朵一清,便听到擂台那边传来一阵阵的兵器交戈声、惊呼声、尖叫声,他猛地回头,瞧见大部分的学子都拥挤在三号擂台之下。 见此一幕,他神经一紧:“尖叫什么,莫非星月姐……?” 殷立心里一急,忙招来几名燕国学子护送燕小小回客栈。 而后瞄向三号擂台,起身动步奔了过去。 第七十七章 星月拼命 这个时候,十组赛事已经结束了九个。 宋大中完胜鲁金枝,获得了晋级资格。 比试完毕之后,他便站在三号擂台下观战,这一战当真看得惊心动魄,惊呼连连。魏仕骁强悍的恐怖,碾压得典星月毫无反手之力,然而典星月身受多处枪伤,仍坚持不休。宋大中拉开嗓门,喊她认输,她却装作没听见似的,不做理会。 宋大中没法,只得四处张望,寻找殷立。 此时,殷立刚好从校场东边朝擂台奔来。 宋大中迎步上前,急道:“星月姑娘不要命了,你快喊她认输,快啊!” 殷立听他如此说,一颗心噗通噗通乱跳起来,抬目一瞧,当即吓傻了。 擂台上,典星月全身染血,脸色惨白,不知受了多重的伤?她凄凄惨惨的半跪在地,苦苦的挣扎着站起;而魏仕骁持枪而立,冷冷的看着典星月,既不攻击也不说话,那气势恍如顶天的巨人,好生威武。 看到典星月站了起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嘀!嘀!嘀!嘀! 典星月挺胸站直,鲜血顺着白嫩润滑的手指缓慢的滴落在地,一滴一声,清脆爽耳且又震人心魂。看她虚弱的样子,似乎无法再支撑,可是谁会料到她居然还要催运体气内劲,挺剑直刺魏仕骁的面门。 可惜她出剑的速度快不过魏仕骁的反应。 只听铮声脆响,魏仕骁举枪荡开她的剑。 枪剑交碰,典星月虎口酸麻,剑锋往左偏移,这一招算是废了。 然而,敌我交战,往往是瞬息万变的,在魏仕骁举枪荡剑之时,典星月眼看剑式已废,忙予补救,身随剑走,往左凌空翻转。她人在半空翻转三圈,稳住了剑锋,遂挺剑下滑,去削魏仕骁的左手手指。 这一剑变招极快,快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魏仕骁惊了一下,急忙缩手退步,却晚了半拍,剑刃划来,保住了手指,但手掌莫名中招,给划出一条长长的血口子。魏仕骁可没怜香惜玉的心肠,眼见左手手掌中剑,当即大怒,猛起一脚把典星月踹飞开去。 …… 这一刻,台下的尖叫声、惊呼声又响闹起来。 各国学子都看得出来,这一脚踹得实在不轻。 有人不忍心看了,喊:“够了,你就认输吧。” 也有人陈述厉害:“再打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在众人惊呼之际,宋大中也拉开嗓门喊了几声,怎奈全无效果,他推了推殷立,急声急气说道:“你怎么不叫,你想看她死么!看看,看看她一身的伤,你怎忍心见死不救!” “殷人只会流血,不会认输,她做得很对。” 殷立两眼瞪着擂台,声调平淡,故作淡定。 话虽这么说,看着典星月满身是血,他一双眼睛早暗泪涌动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捏着拳头,指甲扎进掌心而不觉疼。殷立可以想象得出,魏仕骁是如何一枪一脚伤害典星月的,这笔账说什么也要讨回。其实,他也很想喊话,只是典星月做事向有主张,既是不想认输,任凭谁喊也是没用的;况且在三年一度的国子监武试场上,他和典星月代表的是殷人,认输岂不自认低贱。 这一战,也算是典星月给他上的一堂课题。 适才他还想失踪避战,此时想来真觉惭愧。 “殷立,你怎么这么说话!不管什么时候,人命都是最重要的!”宋大中见殷立说出那么一句不疼不痒的话,先是一愣,等回过神来,顿即瞋怒。 殷立道:“你放心,我不会让她死的。” …… 两人说话之际,典星月喔喔两声呕了两口鲜血。 她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竟还蠕动着想爬起来。 “你不怕死么,怎么还要爬起来?好吧,本世子从来都是有战不却,这回为你破例了,你下台去吧。”魏仕骁微微蹙着眉头,走到典星月跟前,拧起她的血衣一把将其抛下擂台。 这时,殷立纵跳而起,于半空中接住典星月。 而后拦腰抱着,同宋大中一起直接奔到荫处。 殷立把典星月放在石上,手忙脚乱紧张之极。 典星月平躺在石上,想说话却一口一口往外吐血。 宋大中探其脉象,愕道:“啊,她肝肺破裂,需得尽快医治,再晚些怕就废了。” “星月姐,慢慢呼吸,不要说话,我这就医好你。”殷立抖着手摸到自己的胸衣里,掏出紫竹心送给他的白玉瓶子,拧开瓶盖,催气从瓶中提出一滴狐涎香汁往典星月的眉心上一抹。 得此药医治,不出半分钟,典星月像回魂似的长长吸了一口气,翻身吐完体内淤血,竟自神奇般的康复如初了。典星月坐立起来,摸摸周身上下,却还哪里有什么伤口:“怪了,这到底怎么回事,我……我怎么全好了?” 这场景就像施了仙法似的,看得宋大中一愣一愣的,他看了看康复过来的典星月,又看了看殷立,最后满脸疑惑的盯着殷立手中的白玉瓶子,伸手就抢。 殷立见他要抢,缩手避开,把瓶子依旧塞回胸衣里。 宋大中挠头笑道:“我没想抢,你藏这么快做什么。” 殷立没好气道:“这药还剩一滴,当然要好好藏着。” 宋大中耐不住好奇,问:“这是什么药?哪里弄的?” 殷立闭上眼睛,鼻子轻嗅,放佛闻到了紫竹心身上散发的香气,脑海中浮现出紫竹心的音容相貌,那眼、那眉、那鼻、那唇,委实好看。想着想着,嘴角挂起一丝傻笑,稍笑片刻,说道:“是一个极好看的仙子送我的。” 听到殷立这话,宋大中条件反射的投目看向典星月。 见她脸色并无异样,不过双手却暗暗的撕扯着衣角。 宋大中心里就不明白了:“你是吃醋呢还是吃醋呢?” 反正他听着很是不爽,于是朗道:“殷立,哪有你这么说话的,当着一个姑娘的面说另外一个姑娘好看,你当星月姑娘是透明的。做人不能像你这样,吃着碗里还想着锅里,哼,反正我不信这天下还有比星月姑娘还好看的女子。” 殷立干笑一声,没有接宋大中的话。 他问典星月:“你不肯认输,躺下不起来便可,你干嘛要拼命?” 典星月听了宋大中的仗义执言,好不自在,此时不愿见人,紧抱双腿,把头埋在膝盖上,说道:“你今天身体状态不好,那魏仕骁跟你结有仇怨,我怕你后面遇上他,他可能会借此机会报复你,我担心你会吃大亏,所以我就想事先消耗他一点功力。” 殷立低眉垂目,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你是为了我。” 宋大中没好气道:“多此一问,不为你,难道为我。” 典星月仍然埋着头,接过话茬说道:“你别有负担,我也不全是为了你,今天的武试虽然立了不许杀人的规定,可一天下来,却也伤废了四人,我别的都不怕,就怕魏仕骁下毒手把你打废了,我……我没法向老侯爷交代。” 殷立好不难过的暗叹一声,心道:“废你,还不如废我。” 心念之余,扭头回看远处的魏仕骁,满脸杀气的哼了一声。 第七十八章 兵不厌诈 殷立心里憋屈,杀气蔓延开来,见谁都像仇人似的。 接下来几场比试,他一改常态,一场下来必定伤人。 尽管他只恢复了四成功力,但他的修为早已突破到聚力境,施展的是一品原力。用一品原力对敌炼气境的学子,即使只有四成功力,也足够立于不败之地了。也巧了,武试一直进行到四强,他跟魏仕骁居然没有碰上。 进入四强的分别是,殷立、宋大中、魏仕骁。 还有一位是皇宫内廷侍卫统领甘茂的公子甘平平。 四人分组切磋,却是殷立对战宋大中,魏仕骁对战甘平平。 这四人都是此次会考学子当中的绝顶高手,原以为两组对决势必打得天翻地覆,哪料殷立和宋大中上台,还没等执事喊开始,宋大中行过一礼,便自弃权而去;而魏仕骁和甘平平这一组就更清淡了,甘平平自知不敌,压根儿就没有上台。 武试进行至此,天色已渐渐昏黑。 执事们把校场上的灯塔都点亮了。 这灯光一亮,四周的山林犹如泼墨,显得更加黑暗了。 北边靠近街区的一片松林迎风荡漾,像鬼哭狼嚎沙沙作响,又如墨海波潮,滚滚而来,又悄悄退去;东西两面的悬崖峭壁,高不见顶,黑沉沉的,给人极强的压迫感;南边山岭有数十束灯光晃来晃去,映照在湖面之上,恍如鬼火。 这里的夜原本美妙,此刻却因最后一场比试变得煞气十足。 殷立和魏仕骁缓缓上台,脚下各卷一股阴风,令人胆寒。 学子、执事、导师、教宗、太后都屏住呼吸,无人作声。 在殷魏两人对视的诡异气氛下,台上的执事有些犯蒙。 安静片刻,那台上的执事喊了句开始,便下台去了。 而殷立和魏仕骁却站立不动,你瞪着我,我盯着你。 他们俩一个昂首挺胸,一个不卑不亢,都是一样的英武潇洒,不分伯仲。 说来,魏仕骁的修为真是高得难以想象,也只有他敢跟殷立斗鸡眼。要知道,殷立的眼睛不同于凡目,经过数月的练习,他瞳孔里的黑色素明显的又淡了许多,围着瞳孔的红圈自外向内也增厚不少,现在的他,瞳孔已是一半红一半黑,时不时的发出一点淡淡的红光,诡异之极。 见摄不住魏仕骁,殷立拔刀插在地上,双手按住刀柄。 而后轻松一笑,说道:“魏兄,昨天我们已经说好,暂且搁置恩怨,这转眼之间又要打得你死我活,真是不该。况且,我们又不是猴子,站在台上给人当猴耍,我是受不了的,不如我们随随便便过几招,敷衍一下他们,一会儿我们对上一掌,借力飘下台去,就当这一场打平了,不知道你同意不同意?” 魏仕骁嘴角微翘,似笑非笑:“好,就依你。” 殷立提刀横在胸前,摆好架势:“既然你同意,那咱们就以二十招为限,这二十招都不用体气内劲,至于最后那一掌,稍用功力便可,咱们只求稳妥,不伤和气。” 魏仕骁挺了挺枪,也做好对战准备:“可以。” 两人话毕,各往后退了一步,围着擂台转圈。 “第一招,我要攻你下盘,接好了。” 殷立率先出手,把大刀片子翻了翻,刀刃对外,大跨一步,扫削魏仕骁的双腿。他知道,两人近距离打斗,倘若往刀面上催运功力,势必瞒不过对手,所以他这一刀速度很快,但也确实没有催运功力。 眼看大刀扫来,魏仕骁竖起长枪,拿枪杆挡住刀刃。 他那长枪也是以平常之力相迎,没有催动半分内劲。 “第二招,我要削你手指,看好了。” 既然开打,自然不能停停顿顿,刀枪交碰的刹那间,殷立急忙变招,翻起明晃晃的刀刃,顺着枪杆子提刀向上,要削魏仕骁拿枪的手。而魏仕骁从容应对,拿枪的手顺着刀刃翻了翻,从上翻移到下方,照旧牢牢抓住枪杆。 …… 两人这通打法,倒是瞒过了台下的学子。 可是教宗、太后、导师是何等修为,焉能瞒过。 门坊下,四把椅子四个人看出端倪,却没点破。 虽然没有做声,但四个人的反应均不相同。太乙一边抚摸白须一边观战,就像啥也没看出来似的;武乙从坐下来,就一直暗捏扶椅,一会儿张嘴观战,一回低头凝眸,好像装着心事,无暇他顾;董太后眯着眼,嘴角含笑,时不时的看一眼太乙;而九宫真人身为客卿,除了鄙笑,也不便多说话。 不过说到底,国子监会考是大事,争夺榜首更是马虎不得。 而此刻擂台上弄虚作假,敷衍了事,这摆明是不遵守规则。 太乙四人不说话,可她们身边的导师却没有这样的城府。 在殷立和魏仕骁对到第五招时,其中一名导师上前一步,扬手意欲喊停。但没等这名导师开口,太乙忽然制止他道:“不用喊停,所谓兵不厌诈,这或许只是诱敌之道,我料不出二十招,他们必出全力。” 九宫真人扭头望问:“教宗何以如此肯定?” 太乙微微笑道:“殷人心坚无畏,只因为世所弃,受尽欺辱,此次殷地既然派来学子赴考,必怀一鸣惊人之志,又岂甘敷衍。何况,殷地赴考学子只来了一男一女,魏仕骁重伤那女娃,殷立难道不想争这口气,我却不信。” 九宫真人摇摇头:“境界不同,他这口气争不了。” 太乙高深莫测笑了笑:“那就拭目以待吧。” 他们说话之际,擂台上转眼间已走了十五招。 殷立和魏仕骁你一刀我一枪,看得台下学子提心吊胆。 别看他们表面上刀光枪影的打得好生激烈,实际上两人依约而战,和和气气。这十五招,他们怕有闪失,攻击之时都要喊上一喊,以免误伤,可谓大涨君子之风。然而,就在刀枪交戈在十五招之时,殷立嘴边抹过一丝狠笑,轻喊:“魏兄,下一招我要砍你左臂,可别大意。” 第七十九章 盘算落空 殷立话落,纵起两米,双手握刀猛砍下来。 魏仕骁得他喊话提醒,不慌不忙举枪来挡。 一切看似美好,十六招似乎就这么过去了。 但听,砰——! 寒光闪闪的刀口子砍在枪杆之上,发出一声惊雷般的巨响。与此同时,从兵器交碰处迸射出一团白光气浪,那白光气浪如潮水一般往四面八方涟漪荡去,吹得整个校场树摇人歪。而交战双方均也受挫,殷立被震飞三米来远,内脏巨荡,嘴角掺出血来;魏仕骁则被震退两步,方才稳住身形。 台下学子都吓了一跳,不自禁的往后退步,生怕被误伤。 门坊下的两名教宗、董太后以及九宫真人也绷紧了神经。 擂台上,殷立抹了抹嘴角血迹:“你这傻缺很能演的吗。” 魏仕骁傲道:“彼此彼此。本世子志比苍穹,从来不屑于使诈,但跟你交手却不同,你这人太过狡猾,上回险些被你偷袭暗害,这回争夺榜首我却不得不防,否则我这条左臂岂不搬了家了。” 殷立把刀片子往肩上一抗,嘲笑:“别把自己说的那么高尚,就你在遗忘森林干的那些勾当,连猪狗都干不出来,你还敢说你不使诈。我没你那么厚颜无耻,跟我没仇的,凡事都好说,跟我有仇的,偷袭一百回都不算多。” 原来他们刚才和和气气,只是彼此迷惑对方的把戏。 两人对招之时,其实都把体气内劲暗暗的汇流在手。 他们手握功力,等于省略了导气的时间,试图做到攻守快人一步。他们盘算相同,迟迟不往兵器上灌输功力,一来是为了响应约定,诱敌深入;二来是想等待机会,催运功力,一招制敌。不曾想,这样的盘算最终都落空了。 …… 撕下伪装,和气的局面立时翻转,擂台变得杀气腾腾。 殷立很清楚,魏仕骁刚才只是试探,并没有使用全力。 眼下他只有四成功力,倘若跟魏仕骁比拼内劲,只怕连三招都走不过。要知道,魏仕骁已经迈入中三境,现在处于一品大乘境;而他却还只到聚力境,现处一品原力,两者相差整整一个境界,可以说他绝无胜算,甚至伤不了魏仕骁分毫。 实力相差如此之大,又当如何? 殷立凝眸稍想,心里有了主意。 他暗运功力在手心,眼睛望着魏仕骁,在擂台上来回兜了四五步,突然眼珠子一瞪,大喝:“黑渊之火!”他喊声一出,魏仕骁大为慌张,匆忙后退。殷立闷哼一声,迈步跃起,举刀瞄准魏仕骁的持枪之手砍去。 魏仕骁手舞足蹈两下,不见身上着火,始知上当。 一瞥眼,瞧见殷立跃至身前,大刀片子直逼他手。 这一刀来得又猛又快又诡诈,根本来不及招架,危机瞬息之际,他只能侧身缩手,刀口子从他身边擦身而下,却还是把他右手膀子划破了,伤口见骨,顿时连枪也拿不稳了,格挡一声掉在了地上。魏仕骁大怒,顾不上右手伤口,趁殷立落刀不及防备,左掌猛地拍出。 砰! 殷立胸口中掌,如脱线的风筝,重重的摔倒在擂台边缘。 随后扬起脖子噗声狂喷鲜血,满天的血雾飘的到处都是。 他只觉眼前黑了一下,险些昏死过去,体内翻江倒海,疼得想喊都喊不出来。 尽管异常痛苦,他却抿嘴带笑,心里说道:“上台跟他打,就没想过全身而退,星月姐临死不肯认输,我又怎么能落后,总之这一掌没有白挨,我就是要让你们这些人看看我殷人不屈的意志。只可惜没能砍下魏仕骁的手,可惜了可惜了。” 心念之余,也不得不感叹和佩服魏仕骁的强悍修为。 他一刀砍下,魏仕骁缩手避让的同时,竟还能出掌。 光凭这高超的应变反应,就不是他能比拟的。 迷迷糊糊之间,只听到台下有人喊他认输。 殷立心道:“殷人只会流血,不会认输。” 他挣扎着坐起,把刀插在地上,手搭刀柄借着胳膊的力气霸蛮的站了起来。站是站起来了,可是体内疼痛剧烈,他没法挺直腰杆,只能弓着背,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魏仕骁,说道:“依你的修为而言,前面你本来可以早早的把典星月打下擂台,可你没有这么做,而且险些废了她,为什么?难道就因为典星月是殷人,你才会下这么重的手?” “殷人如蝼蚁,性命不值一文。” 魏仕骁傲慢的闭着眼睛,说话的姿态好如高高在上的神。他很能忍,明明受伤的右手膀子疼得钻心,却仍翩翩而立,傲气不减,把右手藏在身后,任由鲜血流淌。 殷立捂着胸口,咧开血齿哈哈笑了笑,说道:“傻缺,看看你的头和你的手谁高谁低,刚才我若劈头砍下,你有几分把握躲得过?我想你的脑袋早开花了吧。我只伤你手臂,而不杀你,便是想让你明白,你的命连我这只蚂蚁都能杀死,更加的不值钱了。” “你的嘴皮子跟你的刀一样诡诈,本世子不屑与你多说。” 魏仕骁也不捡枪,背着滴血的右手,阴沉着脸朝殷立走来。 殷立双手提刀,横在胸前,做戒备状。而提刀之际,胸口巨疼,嘴巴一甜,又吐了一口血出来。就在他吐血的刹那间,魏仕骁把步一疾,绕到他身后,拿左手一把薅住他的右胳膊。殷立一惊,提步前冲,意欲挣脱右胳膊的束缚,但却迟了一步。 魏仕骁左手催力,五根手指顿如锁扣,将他的右胳膊锁得死死的。 殷立挣不脱,当即说道:“别想把我丢下擂台,我还没玩够呢。” 魏仕骁靠着他背,在他耳边嘘了一声:“安静,你伤了本世子的右手臂,本世子怎舍得把你丢下擂台。既然你那么喜欢右手,那么本世子就送你一只,你慢慢品尝,好好用心感受做蚂蚁的痛苦。” 话罢,体气内劲源源不断的涌向左手。 他想用手指慢慢的捏碎殷立的右胳膊。 殷立将功力汇集在胳膊上,初时还抵抗得住,到后来魏仕骁的力气越来越大,五根坚硬的手指一点一点的抠进了他的肌肉里,疼得他全身发抖,汗如雨下。 第八十章 情有独钟 台上在暗自较劲。 台下却一片迷惘。 观战的各国学子都没察觉擂台之上发生的这一幕。谁都看得出来,殷立受了内伤,即使还有战力,也难撑一合;而魏仕骁右手臂也伤得颇为严重,急需医治。所以,学子们看见魏仕骁闪到殷立身后,锁其胳膊,并且还说着悄悄话,都以为魏仕骁要把殷立丢下擂台。 可是左等右等,魏仕骁锁着殷立的胳膊,却没有抛人的举动。 台上两人就像被人施了定身咒似的,站着一动也不动。 学子们你看我我看你,心浮气躁的便开始嚷嚷起来。 “站在台上发愣是分不出胜负的,你们倒是打啊!” “是啊,天都黑一圈了,你们到底还打不打?” “别喊了,你们看殷立的脸色,不太对劲啊!” “啊!脸都青了,难道他们在比拼内劲!” “我的天啊,殷立哪是魏仕骁的对手!” 此话一出,台下四方均涌动起来,支持魏仕骁的大多都挪移到魏仕骁身后去了,或抱手露笑,坐等胜利;或趴在台沿上,捶打台面,拉开嗓门瞎嚷。担心殷立的人可就少的可怜了,除了典星月和宋大中等宋人,也就只有区区几个燕人。 典星月看见殷立疼得脸都扭曲了,眼泪一涌而出。 可她却没有朝台上喊话,只是捧着嘴巴做惊恐状。 宋大中趴在擂台边沿,怒击台面:“好你个魏仕骁,你未免也太阴毒了,居然想卸下殷立的右臂!早知道这样,我……我刚才就不该弃权!星月姑娘,殷立或许会听你的,你快喊,喊他认输,再这样下去,他的手臂就没了! “他从小就倔,这场合任谁也叫不动他。” 典星月直摇头,说话的声音凄凄切切且又柔如棉絮。 随着头部摆动,眸中眼泪只往左右飙飞,更添凄楚。 她跟殷立是从小长到大的,焉能不知他的脾性。 这殷地和别国国情不同,由于殷人稀少,每一代的南阳侯治国如治家,执政亲民,并不以权势欺人,在南阳侯继承爵位之前,地位跟百姓无二。就拿殷立来说,闯祸、胡闹、打架那真是家常便饭,南阳侯却从不偏袒,逮到一回便罚一回,正因如此,殷立才养成了既痞又倔的脾性。 从小到大,典星月数不清撞见殷立打过多少回架了。 她记得很清楚,殷立跟人打架,认不认输全看道理。 殷立小时候没法修炼,打架通常是输多赢少,只要道理在自己这边,即使被人打死,他也绝不认输;但打架的因由,倘若是因自己胡闹生事,那么打不过的时候,他好汉不吃眼前亏,也会笑吟吟的认输。 而此时,在如此盛大的场合之下,当着众目睽睽,他岂肯认输。 要知道国子监武试,考验的不仅是个人修为,也是一国的脸面。 “你们俩怎么回事,先前我让他喊你认输,他不肯喊,现在我让你喊他认输,你也不肯喊,你们俩真不愧是殷人。”宋大中不是殷人,他哪里能够体会殷人的千年孤苦。 “有些事你不懂。” 典星月投目擂台,看着殷立难受的样子,眼泪模糊了眼睛,她恨不能喊一声,可却又不敢,只能悲眉怜目的咬动香唇,继续说道:“我不能喊,我不怕他不听我的话,我就怕我喊了话,骚扰到他。”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蕴含着无穷的关心和苦痛。 宋大中心头一颤,扭头看了看她,好像明白了。 此刻,他意识到殷立失去右臂似乎已成定局。 而整个校场,能叫停赛事的只有两名教宗了。 思量至此,他又燃起希望,回头眺望门坊。 因为宋大中早就感觉到武乙好像对殷立情有独钟,倘若武乙真有惜才之心,在此危难之际,理应叫停。 …… 门坊下,武乙坐立不安,只把扶椅都捏碎了。 其实,从坐下观战开始,他就一直关注着殷立。 起初看见殷立上擂台跟人切磋,他还倍感意外,大吃一惊,好像殷立就不该出现在武试场上一般;此后,他便开始郁郁寡欢,心事重重,连说话的心思都没了;此时,看见殷立被魏仕骁锁住右臂,他急得在椅子上只磨屁股。 “师弟,怎如此急躁,好好观战吧。” 旁边的太乙瞧出端倪,按住他手说道。 武乙听了太乙的话,更坐不安稳了,脸颊扭曲着,两根白眉和颚下胡须随着脸颊的扭动一飘一荡。他按耐不住,说道:“国子监是兜授教学的地方,不是厮杀的战场,切磋比试也该有个节制,再这么打下去,人就废了,我认为应该叫停了。” “师弟对这殷立似乎情有独钟?” 太乙似笑非笑,斜眼瞄着武乙,端看他银发披肩,白须根根秀美,显然时常修剪过,再看他脸颊,似浮着一层仙气,红润光滑没有一丝皱纹,令人生畏。尤其他那双眼睛,邃远有光,像能洞察一切,此时瞄看武乙,更像是看穿了他的心事一般。 武乙笑道:“你这话有味道。” “我的话没有味道,倒是师弟的心思在暗流涌动。”太乙轻轻柔柔的打了两声哈,继而投目擂台,眼运雷光,正色道:“我国子监设考,除了个人修为,也需考验学子的品行,比试切磋致人伤害是难免的,可若心存歹念刻意伤人至废,那国子监便不能收纳。我相信这个道理,魏仕骁是明白的,希望他适可而止,不要犯错。师弟,你就稍安勿躁吧,自来国子监武试还没有发生过叫停的先例,你我虽是教宗,也不能轻易坏了规矩。” 两人说话之际,董太后这边一直默默听着。 她心有盘算,不希望殷立折废在擂台之上。 于是插嘴:“规矩由人而立,叫停也未尝不可。” 得太后声援,武乙大喜:“对对对,还是太后说的在理,规矩是人定的,怎么就破不得。师兄,我可不管这么多了,你不叫我叫……。咦咦咦,台上好像不对!那混小子居然……居然……。” 第八十一章 左屠的激励 天刚刚黑下来,一辆马车驶到拱桥边驻停。 一个男子从车上跳下,驱使车夫驾车先走。 这男子彪而不悍,嘴边蓄着短须,手上拿着一支精美的金盒子,却不是别人,正是拍卖场彩云楼的老板左屠。他把金盒子夹在咯吱窝下,越过拱桥,淌入山道,直往国子监山门行去。 走到校场外,让国子监的执事拦下。 左屠也不硬闯,往校场里面望了望。 而后朝辇车旁的广寒挥手喊了几声。 那广寒出来跟他碰面,厌道:“你来做什么!” 左屠微微笑道:“当然是想你了,过来看看你呗。我就是个劳作命,花大姐不管事,这拍卖的生意还不得我来操持,这次又到齐国待了两月,真是闷死我了,这不刚进都城,探听到你的去处,我就直奔你来了。” 广寒脸颊一寒:“什么想我,你嘴巴放干净一点!” 左屠豪迈的打声哈哈,摊摊手说道:“我嘴巴怎么不干净了?咱俩打小就认识,虽然你我相差十二岁,也勉强算得青梅竹马吧,想一想也是人之常情。记得殷名说过,女人要是冷巴巴的向着你,就说明她有意思,现在回想这句话,好像说的就是你,瞧瞧你总板着脸,你对我的那点意思不可不小啊。哈哈哈,说句玩笑话,你别往心里去。” 广寒阴沉着鼻哼一声:“怎么又是殷名。” 左屠目光一聚,看她低眉垂目,暗暗有思。 于是问:“怎么,你对殷名很感兴趣吗?” 广寒又锁紧眉心,冷笑道:“坊间传言,殷名只不过是个奸猾之辈,颇会些机巧而已,以前我还将信将疑,前几天见了他儿子,方知所传不虚。所以,这样的人不值得我感兴趣。” 左屠眸中闪光,扬扬手问:“等等,你是说殷立来太昌了吗?他人呢?” 广寒眼眺校场,随意引了引手:“擂台上跟人打斗的就是他。” “哦,这小子居然参考来了,我得瞅瞅。” 左屠眺目远观,却又看不清擂台上的战况。 于是他把金盒子递给广寒,笑道:“这盒子里是一支夜光花,是我在齐国公府上花重金购得,我特意带来送你的。哦对了,国子监会考,我这个闲杂人等是进不去的,你是太后身边的女官,想来带个人进去不难吧。” “带你进去可以,花我不能要。” “为啥不要?我特意卖给你的。” “你还是自己留着给你彩云楼相好的使吧。”广寒冷冷淡淡的,看都懒得看那金盒子一眼,转身走进校场,跟看守的执事讨了个情把左屠放了进来。她不愿继续纠缠,原想到辇车边去,哪料却给追上来的左屠一把薅住左手。 广寒的修为不及左屠,挣脱不了。 她气急败坏,瞋怒道:“放手!” “我没相好的,这花你得收下。” 左屠也不管她高兴不高兴,硬将金盒子塞给了她。 然后轻轻耸肩,放开她冰冷的手,转身去了擂台。 其时,恰逢魏仕骁薅住殷立的右手臂,两人较着内劲。 左屠站在擂台底下看到殷立痛苦的脸,立时吃了一惊。 不过他以为这是一场争夺榜首的友谊赛,没有看出魏仕骁有卸掉殷立手臂的歹念,故而也不担心。他想激励一下殷立,于是绕着擂台边沿走到殷立对面,轻喊:“殷立小子吔,你爹在国子监从无败绩,你可不能丢他的脸。” …… 擂台上,殷立已经苦苦支撑了两分钟。 他确能挺忍,居然咬牙忍疼一声不吭。 很明显,魏仕骁并不打算立刻就卸下殷立的手臂。他自视清高,瞧不起低贱的殷立,然而高贵的他却先是遭到殷立的偷袭,险些丧命;时下争夺榜首,殷立又使诡诈差点砍去他的右臂。这两件事加起来换成任何人都难以抑制愤怒,因此他的仇恨值已达到了临界点。 魏仕骁想用自己悍强的内劲让殷立承受更多的痛苦。 他想告诉殷立自己有多卑微,卑微的就像一只蝼蚁。 两人就这样身贴着身耗着,一个在后,傲气冲天的仰头闭目,手上运劲;一个右臂被锁,像狗一样半跪在地,疼得牙齿都快咬碎了。两人较劲越来越深,所催运的体气内劲也越来越强,此时从他们身上袅袅飘起一缕淡淡的白光气团。 殷立这点功力能挺到现在,凭的是殷人顽强的意志。 事实上,此刻他体力耗尽,早就成了一只待宰羔羊。 准确的说,殷立在失去抵抗能力之后,魏仕骁的体气内劲自然趁势而入,在殷立的经脉里横冲直撞。是以,殷立的疼痛不光来自右臂,全身的经脉都在剧烈膨胀中,疼得他意识都快模糊了。 他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只恨没有早早施展黑渊之火。 然而就在他燃起消极的念头之时,忽然听到人喊话:“殷立小子吔,你爹在国子监从无败绩,你可不能丢他的脸。”这喊声犹如一道灵光瞬间射入他的脑袋,模糊的意识瞬间变得清晰,于是心喊:“是啊,我不能丢我爹的脸,更不能丢我殷人的脸!” 心喊之余,仰头朝天嘶喊一声:“啊——!” 啊声未泯,从他体内迸出来一股强大的气浪。 魏仕骁大惊失色,慌忙撒手,往旁跃开五米。 这一刻放佛时间静止,整个校场都哑了,所有人都难以置信的张大了嘴巴。顷刻后,校场又立时炸开了锅,有人气嘘,惊道:“他居然逆转败局!真是意想不到!”有人摇头,嚷着:“我不信,这不是真的!”也有人自言自语感叹:“我的天啦,这小子也太邪门了!” 在支持魏仕骁的一众人等你惊我呼之际,担心殷立的人也随后做出反应。 左屠这边双手抱胸,满意大笑:“哈哈哈,果然虎父无犬子!” 典星月和宋大中等人更是大喜,难以置信的你看我我看你。 门坊下的太乙、武乙、董太后、九宫真人也齐齐站立。 简而言之,气氛一下子到达高潮,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珠子看着擂台上的殷立和魏仕骁。 第八十二章 连跳三品 魏仕骁把左手端在眼前看了看,而后惊诧的望向殷立,愕道:“你……你破镜了!这不可能!不可能!你不可能连跳三品,晋升……晋升到大乘境!” “这要多亏你了,你确实很强,你把功力强行灌进我的经脉里,企图断我经脉,卸我手臂,却没料到我的奇经八脉昨晚让酒火炼烧了一夜,这会儿我经脉还怕你横冲直撞么。说来还真要谢谢你,我正愁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肿化瘀呢,哪曾想你却给我送来一波体气内劲,帮我疗伤不说,还帮我破了境。” 殷立拿左手捂着右臂伤处,一边缓缓站起一边说道。 话虽然这么说,理也算得是个理。 可是依照此理破镜,就是胡说了。 众所周知,把功力灌进别人体内,唯有两种因由,一是伤人经脉,二是帮人疗伤。伤人经脉者,走气如迅雷,否则达不到断人经脉的效果;而帮人疗伤的,走气则如行云流水,一味求缓,否则救人不成反添新伤。 所以殷立的说法,一半是事实一半是鬼扯。 事实是,昨天他喝了武乙三口怪酒,体如火烧,身体就像个锅炉,把经脉和五脏六腑都烧坏了。今早起床之后,他调息打坐了很久,虽然止了疼痛,经脉也稍作疏通,但依然没有消肿化瘀。或许正因昨天这三口酒,殷立的经脉就好比嫩手起茧,有了一点免疫,以至于魏仕骁企图震断他的经脉,反而变成了帮他疗伤。 鬼扯是,此法压根儿就破不了镜,否则修行又岂会如此艰难。 其实殷立突然晋升,连他自己都感觉匪夷所思,又何来道理。 他之所以胡说八道,只是想借个由头气一气魏仕骁,以报刚才之仇。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魏仕骁盯着左手自言自语,失意的往后退了两步。 他瞳孔涣散,连连摇头,脸颊因惊恐而连连抽搐。 要知道,魏仕骁已至一品大乘境,是历届参考学子当中修为最高的人。正因为他修为至高,才如此傲狂,他试图凭借自己的大修为一战成名,为国扬威。哪曾想,擂台上的一场打斗竟令得殷立连跳三品,这是他万万也不能接受的事实。 破镜之道自来有章有法,岂像殷立说的这么简单。 他认为这当中必定有不为人知的因由,于是左手微展,隔空取来长枪,扬抢遥指,问殷立:“休要故弄玄虚,你究竟练了什么妖法!” “说这么多做什么,该到分胜负的时候了。” 殷立左手抗着刀,气势相比之前多了几分霸道。 魏仕骁暗暗咬牙,气势虽强,但脸上傲气已无。 两人的伤势基本一样,都把受伤的右臂负在背后,任由鲜血流淌。对视两秒,只听“轰”声闷响,从他们头顶之上同时迸射出一道白光气体,这白光在他们头顶凝结成一个拳头大小的气团。 …… 这两个气团只微有亮光,却险些亮瞎了台下诸人。 有人惊吓,有人惊恐,有人羡慕,有人失声嚷嚷。 “什么!这这这,这两个气团难道是命星孕体!” “好像是的,只有一品大乘境,才能孕育命星。” “怎会这样,殷立明明只比我等稍胜一筹,怎么眨眼的功夫就跻身中三品之列了!” 对于殷立连跳三品,破镜晋升一事,台下观战的除了教宗和九宫真人看出端倪,其余人都没能事先察觉。此时突然看见殷立头顶悬起命星孕体,一个个都惊若见鬼,难以置信。大家能够接受魏仕骁身居中三品之列,偏就不能接受殷立,因为他的破镜实在太过诡异。 就连左屠这等大修为者也锁紧了眉头,纳闷之极。 他想不通,自己仅喊了句话,殷立怎就破镜了呢? 在大家你议我论之际,宋大中抑制不住激动,说道:“逆天了!这简直是逆天啊!殷立居然连跳三品,我长这么大,还从没听说过这种逆天的怪事。星月姑娘,连跳三品是没道理的,殷立身上是不是藏了什么谜团是我不知道的?” 典星月摇摇头:“没有,除了天赋,他跟你我一样。” 正说话间,只听“轰”声闷响,擂台上又有了新变化。 随着闷响声,从殷立头顶之上又迸射出一道白光气体。 这白光气体凝结成气团,模样与命星孕体一般无二。 宋大中失声惊呼:“啊!他他他,他是双命星体!” 典星月偷偷抹干眼角余泪,嘴巴抿了抿笑,说道:“这个不足为奇,他爹就是双命星体,我想这是上天恩赐给南阳侯府的天赋吧,往后双命星会和大悲手一样,代代相传,我殷人也会因此受福。” 宋大中听她言语带着痴意,心里不由微微一酸。 转而苦笑,心道:“她是殷人,她是殷人。” …… 擂台上,殷立祭出第二个命星孕体,风头无疑盖过了魏仕骁。 魏仕骁震惊之余,脸色也微露悚意。他曾听闻过双命星的厉害,更是听过殷名的诸多传说,此时得见双星孕体,焉能不惧。他的左手因惶恐而变得微微发抖,左手持枪,而手心却冒着热汗。正因心中燃起一丝恐惧,他暗下决心,今天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也要废了殷立,否则日后必成祸患。 实际上,殷立跟他仇深似海,何尝不想废了他。 他们俩同时祭出命星孕体,就是为了催发全力。 要知道,命星是大修行者放牧在星辰里的气海,可吸纳日月星辰之力。而命星孕体虽然没有成形,但与强敌交战之时,将命星孕体祭出,也能微弱的感应和吸收部分星辰之力为己用。 也就是说,殷立祭出双星孕体,可吸之力比魏仕骁多出一倍。 尽管殷立在这方面占尽优势,但魏仕骁体气充沛,仍有取胜的把握。魏仕骁很清楚,局面变得越发难以控制,需速战速决,故而他手上催力,暗运《兜日焚枪诀》,长枪随诀而动,冒起火焰。 “接招!” 只等长枪冒火,魏仕骁挺枪而出,直往殷立疾刺过去。 兜日焚枪诀以快制慢,长枪一出自带残影,恍如双枪并刺,因此魏仕骁这一枪挺出,分刺殷立的胸口和腹部,只要殷立不慎中枪,火毒入体,即使不死,也必重伤。 第八十三章 局势逆转 眼看枪到,殷立这头不敢大意,横刀在胸挡住一刺。 同时间右脚上踢,踢开枪头,又接下了另外一刺。 魏仕骁一枪落空,顺势枪头下挑,分刺殷立双腿。 殷立横刀去挡招,显然不及,当即凌空往后一翻。 可是没等他脚跟落地,魏仕骁的长枪恍如火龙又即刺来,殷立惊了一下,赶忙往左一滚,狼狈之极。两人就这么你攻我守,未过十招,殷立就招架不住了。 魏仕骁枪法犀利,每一枪疾刺都吞吐着火舌。 殷立防得住枪头,却躲不过火焰袭身,几招下来,衣服就着了火。他不得不在躲避枪头刺杀的当口,分神拍打衣服上的火焰,可如此一来,殷立招招受制,连防守都变得狼狈不堪,哪还有半点还手之力。 魏仕骁见状,泯灭的傲气随之又窜了上来。 他轻抿嘴角鄙笑着,一面挥枪一面说道:“你体气衰竭,纵然破镜晋升,纵然双星孕体,又能怎样!本世子习练中级火技已愈半年,别说你只是一品大乘境,哪怕是二品,本世子的兜日焚枪诀一出,照样以下克上!蝼蚁就是蝼蚁,这一战过后,你该打包回家了。” 这话傲是傲了些,可也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因为殷立除了基础战技,没有实用的技能。 中级火技炎龙斩,他修习的并不全面,发挥不了巨大威力。 没错,他还有双瞳赤金睛,可眼下防守吃力,他哪还能分神施展。况且他和魏仕骁都不可能认输,这一战非分出胜负不能终结,是以他心中早有打算,瞳力不到取胜的关键时刻不能轻用。 不过殷立很清楚,防守久了,必有闪失。 加上魏仕骁太过傲慢,他起了反攻之心。 “谁打包回家还不一定呢!”殷立左闪右躲之余,凝眸死死盯着火焰长枪的走势,眼看长枪朝他左右双肩分刺过来,他见下盘空虚,微一咬牙,把身后仰,先是躲过枪头,而后借着后仰倒地之势从魏仕骁胯下滑了过去。 这一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殷立居然肯钻魏仕骁的裤裆。 钻人裤裆,可算是奇耻大辱。 然而,殷立却是这么做了,此时此刻的榜首之战,可以说是聚焦着天下所有人的目光,他想向世人展现的是殷人不屈的意志和战则必胜的决心,至于个人耻辱他可以暂且搁置。 “吃我一刀!” 殷立从魏仕骁胯下滑过去之后,顿即跃起,举刀朝魏仕骁后脑勺劈落下去。这一刀乃出全力,用的是炎龙斩,虽说他修习的炎龙斩只是残卷,但威力却也不弱。 魏仕骁感觉到身后的压力,急忙转身。 他抬目一望,只见得殷立身腾半空,像是煞神堕凡,那宽厚的刀身浮起一层冒着火星的黑烟,随着劈落之势,黑烟从刀身向前延展了一米来长,乍看犹像一条吐着火星的黑龙。魏仕骁不及多想,赶忙举起火焰长枪格挡。 砰! 大刀砍中枪杆,迸散出万点火星。 随后气浪夹带着黑烟向四面扩散。 这一刻,台上台下都是狂风怒卷。 与此同时,魏仕骁身体受到巨力侵袭,脚底的金刚岩顿时砰声炸开。他是匆忙应招,长枪根本来不及催运更多的内劲抵挡殷立的劈砍,故而就在脚底的金刚岩炸开之时,枪杆在大刀的巨大压力下沉了一沉,刀刃依旧往他头顶劈来。 生死瞬间之际,魏仕骁顾不得狼狈,急忙往左打滚。 不等魏仕骁起身站稳脚步,殷立收敛住劈砍的刀势。 而后瞪眼凝目,催运双瞳赤金睛,喊:“黑渊之火!” 顿时,滚到擂台中央的魏仕骁,全身燃起黑火。 …… 看到殷立施展黑渊之火,台下学子倒是无多惊奇的。 这些学子年轻识浅,除了典星月和宋大中等人,很多人甚至连双瞳赤金睛的名号都没听过,听过名号的也不识其术,当然也就惊诧不起来。不过,黑渊之火一出,门坊下观战的却都眼睛圆睁,惊讶住了。 四名导师各往前冲了一步,一起失声惊呼:“什么!” 太乙、武乙、九宫真人、董太后也没能操守镇定,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们都是大修行者,太乙、武乙、九宫真人更是悟道的圣人,岂能不认识《双瞳赤金睛》。八人当中,唯有董太后知道殷立学会了双瞳赤金睛,其余人直到此时此刻方才知晓。尽管董太后洞察在先,此时见到殷立施展瞳术,也掩不住惊讶。 谁都知道,双瞳赤金睛是高级战技。 而高级战技是神识授法,修行者的修为需要达到牧星境才够资格修习;除此之外,神识授法主要还看资质和机缘,如果修行者与所修习的高级战技无缘,即使修为再高,也无法修炼。因此,八人就纳闷了,殷立在上台比试之前,修为仅到聚力境,他是如何学会瞳术的? 九宫真人感叹:“这娃儿如此诡异,老道有些看不懂了。” 太乙抚须说道:“此子之父便是诡异之才,不足为奇。” 二教宗武乙在旁使劲搔头,苦恼着道:“这下坏了,我还指望……。” 太乙听他打住没有继续往下说,问:“你指望什么?” 武乙好生沮丧的坐下,有气无力答道:“没什么。” …… 门坊下你言我语之际,擂台上的打斗已经到了尾声。 殷立反击成功,意识到胜利在望,这才施展了瞳术。 只不过瞳术一经施展,瞳力耗尽时,就会暂时失明。 故而施展黑渊之火以后,他想也没想提刀又即砍去。 魏仕骁遭黑火侵袭,在强烈的酸毒焚烧下,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巨疼无比。他从地上弹跳而起,手舞足蹈几下,又立时恢复了镇定。在此紧要关头,他料定殷立必定还有杀招,此念刚刚冒出,便看到殷立的大刀片子拦腰砍来。 可惜的是,殷立出手之后,他才从黑火焚烧中镇定下来。 所以,纵然他料定殷立还有杀招,此时也来不及接招了。 眼看大刀的刀口子距离他的右腰只有三寸之距了。 万般无奈之际,魏仕骁只能再行狼狈往左一滚。 这回殷立没能让魏仕骁轻易躲开,手上大刀从右往左顺势狂扫;同时间,脚下催步,追赶在地上滚动的魏仕骁,一脚将其踩倒。而后,大刀片子一翻一转,刀口朝下往魏仕骁面门砍落下去。 局势逆转,委实令殷立心中一快。 他虽然内劲衰竭,但破镜晋升,也使得他的速度和修为倍增,事实证明,单凭枯竭的余力和神鬼莫测的战技获胜也并非没有可能。相反的,魏仕骁在黑火焚烧下,反应和速度慢了半拍,输似乎也是情理之中。 眼瞅着大刀砍落,魏仕骁的脑袋就要劈成两半了。 就在这时,台下的典星月急喊:“不要下杀手!” 第八十四章 荣登榜首 殷立瞬目一扫,看见典星月担心受怕的样子,立时清醒过来。 这一刻,他脑子里浮起一念,此时杀魏仕骁容易,但杀了魏仕骁,后果将不堪设想,国子监不再收纳自己还是小事,最可怕的是从此就与魏国结下血海深仇,那时魏国公便有借口进犯殷地为子报仇,殷人岂不要惨遭屠杀。 思量及此,砍落的大刀陡然一转,刀势往左微移。 砰!白晃晃的大刀砍在魏仕骁右耳边的地面之上。 而后,刀口子往下一压,抵在了魏仕骁的脖子边。 “还等什么,动手吧!”魏仕骁把眼一闭,引颈受戮。他傲骨铮铮,自视甚高,从没把赴考学子放在眼里,今番败在殷立手上,是他自出生以来蒙受的最大耻辱,受挫至此,万念俱焚,是死是活已不重要。 “你当我傻缺么,我还想到国子监进修呢。” 殷立时下只求胜利,说话的语调也缓和下来。 他眼帘淌满了黑泪,两眼红肿,视线模糊起来,他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失明了,于是牢牢踩着魏仕骁,手上的刀往魏仕骁的脖子又靠了靠,而后朝台下的执事说道:“执事先生,我已经将他制伏,他一心求死,不肯认输,这一局该怎么算?” 那执事听喊,跳上擂台,将他们二人分开。 然后公布:“今天榜首之战,殷立获胜。” 这公布结果恍如封神点将,令人好生振奋。 擂台上的殷立这一刻更像头悬神光的神将。 这份殊荣不管能不能洗刷殷人低贱的身份,但足以向世人证明殷人的不凡,而殷立此战的表现更能说明殷人战则必胜的决心。除此之外,殷立从小背负着“废物”二字,被玩伴瞧不起,遭人奚落,然此战之后,他不仅彻底翻身,威望名号也直追父亲。 “好耶!殷立获胜,殷立获胜……!” 执事公布结果,话声刚落,一众宋人手舞足蹈的欢腾了起来。可欢腾数声,这帮宋人感觉没人呼应,于是举目一瞧,看见其余不肯接受殷人登榜的学子都仇大苦深的瞪着他们,于是当即止了嗓门,也怒瞪起眼珠子来。 擂台上,魏仕骁落了败,傲气全无,好不沮丧。 在殷立的朋友欢呼之际,跳下擂台,闪去一旁。 而殷立原本内劲枯竭,此刻余力用尽,双眼失明,听到执事公布结果,他透支的身体支撑了片刻,一屁股瘫坐在了擂台上。典星月和宋大中见状,第一时间抢上擂台,把殷立搀扶下来。 …… 武试结束,门坊下的太乙站起来,朝场下罢手喊了声安静。 而后柔目环扫在场诸位学子,微微笑道:“今天的武试很精彩,殷立很好很好。当然,你们也都很优秀,登榜的无需骄傲,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没有登榜的也不用沮丧,只要心存志向,走到哪里都能成才。不知大家可懂我的意思?” 众学子抱手躬身,齐道:“学生懂了。” 太乙眯着白眉笑眼,手指夜空,又道:“少昊天帝已崩万年,那时上古蛮荒未化,荒人勤耕五千余年,方得仙翁出世。仙翁而立领悟大道,扶持天帝子嗣继位登基,方成今日之国。此后岁月漫漫,北极妖族兴起,仙翁才又创建国子监,广招学子,抵御妖族入侵。所以,国子监向来以佑百姓、荡扫妖邪为任,凡学子进修期间,需一心向学,不可私斗,不可干预朝政,还望各位学子谨记。” 学子们抱手躬身一直没敢站直。 此时又恭敬答道:“学生受教。” 太乙嘴角含笑,满意的点了点头。 说教已毕,朝场下招了招手,唤道:“殷立和魏仕骁近前。” 殷立和魏仕骁听喊,一个在宋大中的搀扶下走到门坊底下,一个捂着右臂伤处灰头灰脸走上前来。两人并立站成一排,单膝跪地,不敢抬头。 太乙抚动胡须,目光闪过一丝严谨,说道:“你俩今晚的表现很好,也很差。来国子监参考,倾尽全力,是没有错的,当然切磋比试,拳脚无眼,有些误伤也在所难免。但,我观你俩用招狠辣,屡动杀心,为何?” 魏仕骁道:“不敢欺瞒教宗,学生与殷立确有些个人恩怨。” 殷立也道:“恩怨是有点,不过经此一战,学生已经释怀。” 太乙邃目微扫殷立,见他右手臂全是鲜血,眼皮红肿,难睁双目,不由得愁眉摇头;随后,他把眼一转,看向魏仕骁,见他右臂的刀伤见骨,又不禁暗叹口气。 最后,收目凝眸,微微思索,说道:“欲求大道,需怀仁心,仁者不忧,形器不存,方寸海纳。换句话说,修行就好比海纳百川,心塞仇石,又怎能鉴心鉴智,领悟大道。我观你俩资质奇佳,往后需将这个道理牢记在心,对你们只有益处,没有坏处。这样吧,你俩身上的伤自行调息即可,就不要用药了,疼一疼未必不好,知道疼了才记得住我说的这些道理。” 魏仕骁低头拜了拜:“学生领教宗法旨。” 殷立这头说道:“教宗的话学生记住了。” “好了,你们都起来吧。”太乙轻轻挥袖,令殷立和魏仕骁且先退下,然后又面朝诸位学子说道:“这一届会考就到此结束了,大家比斗了一天,想必体虚力乏了,那就都散了吧,回去休息两天,登榜的学生后天午时可来此报道,入学进修。” 众学子也不多言,施礼已毕,结群结队走了。 等学子们散去,董太后也既告辞,乘车而去。 而导师和执事们负责清除擂台,便留在了校场,喊来一群打杂的过来打扫清理。 至于太乙、武乙、九宫真人则掉头转身,淌过湖面天桥返回了国子监。九宫真人只是一介客卿,天黑不便久饶,自己寻路回了客卿雅居。太乙和武乙则同步穿进山坡竹林,竹林里有左右两条鹅石小道,左边小道是通往玉鼎宗的,右边小径是通往玄霜宗的。 第八十五章 二宗暗争 国子监山大林深,路边有不少灯塔,辉映有光。 太乙和武乙绕进竹林,身形飘忽在黑暗与灯光之间,时隐时现的,犹像两个老神仙,折射出来的气韵给这方林子增添了不少的仙气。穿进竹林深处,武乙本欲转右,返回老窝去。 这时,大教宗太乙却喊:“师弟,咱们聊聊吧。” 武乙不接茬,打个哈欠:“困了,我回去睡觉了。” 太乙笑问:“师弟,文考榜首,你是不是动过手脚?” 武乙不惊不讶,不慌不忙拧开酒壶盖子,抿了一口。 而后眼珠稍转,轻松说道:“我都不明白你说什么。” 太乙仰头轻轻打哈,雪白秀美的颚须随声而颤:“师弟,你的字迹我还能认不出来吗。也怪了,往年会考你从来都不关心,今年倒是兴趣高昂,不仅亲自监督学子们考试,还要干预文考排名,你是为了殷立吧?不是我说你,你替他作弊,至少要临摹他的字迹,哪有你这么不上心的。我看了,殷立的默写的文章很好,但整篇文章的字迹却是出自你手。” 武乙问:“你看过他的文章了?” 太乙会心一笑:“很显然,那篇文章的写得灵动飘逸,很有美感,一笔一勾都有你的影子,虽然你有意掩盖痕迹,但可惜形变意不变,意变韵不变。” 武乙道:“你真这么认为?” 太乙道:“难道不是吗?” 武乙挥手驳道:“你那什么眼神,你看走眼了。” 太乙半信半疑:“你的意思是说,你没动手脚?” “我哪有那闲工夫。”武乙拧葫喝酒,把腿脚往身旁大石上一撂,一边喝酒一边坐上大石,继续说道:“反正我没动手脚,你若不信,后天入学报道,你大可把殷立叫到跟前当面笔试。” 太乙轻皱眉头:“好吧,那就按你说的办。” 武乙扬手喊了声等等,站起来猛灌了一口酒,说道:“师兄,既然你提到这茬了,索性我再多一句嘴。如果后天笔试,证明那篇文章确实出自他手,那就说明我跟殷立这小子有缘,也说明他有修习异术的潜质,到时候我可就把人领走了。” 太乙抚动着白须,偏目窥他,轻笑道。 “说来说去,你还是在打他的主意。” 武乙两眼一眯,摆出一副耍赖的样子:“你肯不肯吧。” 太乙敛容正色,和声道:“师弟啊,不是我不肯,你玄霜宗连个像样的导师都没有,你对兜授教学一直也不上心,往年我想往玄霜宗塞些学生,你总是推三阻四不肯接纳,即使接纳,你也不愿多花时间授课教导,你说你叫我怎么放心把他交给你。今日武试,你也瞧得清楚,殷立天赋异禀,资质较之殷名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娃儿是个可造之材,只需用心教导,成就不可限量。” 不等他说完,武乙罢手抢道:“这话就不对了,兜授教学是我不肯上心吗。” 可不,教学不上心还真怪不得他。 要知道,天下之事好比这水,死水积臭,流水不腐。 在俗世,人与人互动,国与国互通,方能促进繁荣;同样的道理,在俗世之外,大修行者之间只有互通互动,才能光照大道,超凡入圣。因此,国子监跟龙庭、兜天府、灵隐寺向来互遣客卿,彼此之间取经问道,而武乙在龙庭、兜天府、灵隐寺的身份正是客卿。 正因如此,武乙常常外出,领着学子前往三处讨教异术。 他每次外出,至少半年才回得来,又何谈兜授教学呢。 正因如此,玄霜宗教的是符术、佛印、龙纹三种异术。 然而,一方土地养一方人,日向帝国这片土地滋养着战技,异术就很难有成长的空间,即使有身具异术天赋的俊才,也都心向战技,排斥异术。这么一来,国子监二宗就显得一盛一衰了,玉鼎宗为帝国育才无数,而玄霜宗几无所出。 事实上,武乙的性子懒散,他也乐得清静。 不过遇上殷名、殷立两父子,他就坐不住了。 当年他错过了殷名,今番却不想放过殷立。 “师弟,你跟我辩也没用,新晋学子都需要先到我玉鼎宗进修,遇有异术天赋的学生,才能去你玄霜宗参研一二,这是正常流程,不可破废。”太乙把手一背,背过身去,昂头侧目,大有说破天也不肯放人之意。 武乙拿手指卷动着细长的白眉,转睛笑道。 “师兄,你别忘了,他可是文考第一。” 太乙道:“他这个第一水分太多了。” 武乙道:“话不能这么说,是真是假后天一试便知。反正这回,你也别跟我争,我玄霜宗招收的都是通晓文理的学生,文考第一,自然就要由我先挑,这也是正常流程。何况,殷立小子字体秀美,这就是天赋,我带他走没错。” 太乙满目堆疑,看着他,问。 “你当真没有帮他作弊?” “作没作弊,后天笔试过后你就知道了,到时候他写的字要是跟试卷不同,那他就该归你,我肯定不再跟你争了,可若他的字跟试卷一样,那他就得跟我走。好了,就这么说定了,我回去睡觉了。”武乙醉醺醺的打了个哈欠,摇摇晃晃的转身就走了。 太乙喊:“师弟你……。” 喊时一瞥,武乙已然走远。 太乙眉心微挤,盯着武乙急切离去的背影,凝眸稍想,转而抿嘴抹笑,似是参透了天机一样,自言自语说道:“笔试?他倒给自己出了个好主意,我以为他偷梁换柱帮人作弊,搞了半天,原来是这么回事。他这懒散的性子居然也玩起机巧,把人给他对他而言或许不算坏事,就怕他兜授不严,误人误己啊。” 很快,武乙没入黑暗,消失在视线当中。 竹林里,只剩一座座闪着昏黄火光的灯塔。 太乙叹了口气,说道:“后天再看吧。” 当下迈步转左,顺着小道抬头举目,半山腰上的玉鼎宗灯光颇亮,像夜空里的月宫,既静又美。 第八十六章 飘香院 武试结束后,左屠直奔北城,回了彩云楼。 事实上,彩云楼是御名楼旗下的营生买卖。 而他除了掌管彩云楼的买卖之外,也是御名楼的四大老板之一。他在御名楼排行第四,上面还有花掌柜、陶安、师子昂三个老板,她们四人各有歇处,平时也是各忙各的,不过却以花掌柜为尊,彼此感情深厚。 回到彩云楼,本打算找些伤药给殷立送去。 忽有属下传报,说陶安请他过去有事相商。 既是陶安有请,左屠只得先去赴约。 陶安住在御名楼第八层,这个歇处极好,倚窗盈望,可眺整个西城。 左屠到时,陶安正在书房看书,此人最讲规矩,看去四十岁上下,头戴礼冠,白白净净的,平时一板一眼,兢兢业业做事。他听到门外脚步声响,也不打照应,继续看书。等左屠大大咧咧推门闯入,他才没好气说道。 “进屋敲门,这点规矩都不守。” “规什么矩,是你请我过来的。” 左屠哈哈一笑,往凳子上一坐,看见陶安依旧端着书本,于是敲敲桌面,说道:“喂喂喂,你怎么还看个没完,有什么事赶紧说,别磨磨蹭蹭。” 陶安手不释卷,随意问道:“你见过殷立了?” 左屠粗着嗓门笑道:“是啊,今年国子监的武试很有看头,你是没瞧见,殷立这小子邪门得很,居然从一品原力连跳三品直接破镜了,这还不算,最邪门的他竟然会使《双瞳赤金睛》,别说是我,就连大教宗和二教宗也都惊得合不拢嘴了。” 陶安不惊不讶:“哦,这事我刚刚已经知道了。 左屠见跟他说不到一块,大好的心气儿全没了。 于是挥挥手:“你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你倒是说啊,你不说我可走了。” 陶安搁下书本,不紧不慢说道:“你急什么,其实也没多大的事,花大姐刚刚到我这里来过,她要我把你找来跟你说,以后尽量少跟殷立接触。” 左屠奇问:“为什么?” “她没有明说,你也别问,反正照办就是。”陶安一边说一边又拿起书卷,投目愉阅,知道的都晓得他专注的是演义杂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学识渊博的老书呆子。 “好,我照办,不过下回说话你能不能把书撂下。” 左屠最烦他这一点了,日看夜看,吃喝拉撒也看。 其实陶安原本不是爱书之人,此举乃求道之无奈。 说到求道,就不得不把修行的九个境界拆开细说了。 众所周知,这修行分为下三境,中三境,上三境,下和中六个境界依照先人著作的典籍法门,再加上自身的悟性和资质就可以修炼了。而上三境纵有修炼的典籍法门,也是枉然,因为这三个境界需要悟道才能破镜。 陶安是二品洗髓境,乃大修行者。 而洗髓境是中三境最后一道阶梯。 这个境界是脱凡入圣的关键所在。 很多人都认为洗髓境就是引照星辰之力洗髓换骨,炼化肉身。其实不然,此境炼化的不仅是肉身,思想和悟性也要有质的提升,只有这样才能提高修为。因此,洗髓境也是入道之境,需要以剑入道、以术入道、以技入道、以符入道,总之对先贤创立的道门宗法要有领悟;抑或另辟蹊径对法外之道有所参悟才能破镜。 陶安当年晋升到洗髓境,就是读书之时悄然破镜的。 从此他便手不离卷,读遍经史子集,求道于书本。 读完经史子集,他又读演义杂文,只盼悟透大道。 这些年陶安执着于修炼,便养成了这怪异的性子。 左屠跟他相交多年,深知因由,但仍忍不住厌烦他这不冷不热、不紧不慢的性子。见他看书不爱搭理自己,当下只觉无趣,带门出去了。 这时,有人来报,说夜冥堂过来一帮人在飘香院喝酒。 左屠道:“夜冥堂的人就不能过来喝酒么,屁大点事也来汇报。” 那禀报之人回道:“他们若是来喝花酒的,倒也没啥,就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四掌柜您有所不知,夜冥堂的人这几天总是鬼鬼祟祟的在我们这里进进出出,属下就怕他们别有所图,这事我跟花掌柜禀报过了,她说她忙,脱不开身,叫您老过去瞧瞧。” 左屠想了想,说道:“好,去瞅瞅。” …… 今天武试争斗激烈,整整花了一天。 学子们没有进食,大多是又饥又困。 赵夕指早上的时候邀过不少人,说武试结束,就去喝酒庆祝。尽管参考夺榜,甚是疲倦,他也没有忘记邀酒这事,只待散场,就又把该邀请之人纠集一处,大家伙荣登仙榜,都很高兴,便随他去了飘香院。 这当中就有宋大中、梅丽娜、班叔尼、班伯尼四人。 她们四个原想回夜冥堂,只是盛情难却,推辞不得。 赵夕指可不傻,宋大中在这一届武试当中排名第三,修为之高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所以在他看来,宋大中是可以结交的,故而在邀请上面表现得颇具诚意,宋大中没法推脱,只得带上梅丽娜、班叔尼、班伯尼三人应邀了。 此行除了宋大中四人之外,还有郑国世子郑果、陈国世子陈末、吴国郡主吴瑶、鲁国郡主鲁金枝。至于魏仕骁和齐宛柔早没人影了,想再邀请,也难寻踪迹。事实上,赵夕指最想邀请的是典星月,偏就殷立受伤,她要送殷立回客栈照顾,无法应邀。 他们去的飘香院是西城最有名的酒楼。 此院有陪酒侍女,因服务独特而闻名。 这里的陪酒侍女一个个骨酥肉软,技艺精湛,长相不俗,最紧要的是陪酒侍女也愿供男人消遣,她们就像屠夫案板上最好的猪肉,只要肯花钱,便能买到。只不过,飘香院不做那青楼之事,但凡男子相中侍女,可付钱将其带走,去往别处消遣。所以飘香院以美酒尤物迷人,生意好得不得了。 赵夕指自从来到帝都,便是此间的常客。 他夜夜来此喝酒,挑选侍女,眠花宿柳。 第八十七章 警告 一行人来到飘香院,赵夕指包了一个雅间。 这雅间面湖背山,就是一个极雅致的水榭。 水榭大刻“书”字,墙柱全是精湛的书法。 而书法皆成文章,乃演义杂文,别有风味。 大家来到雅间,相投风味,精神为之一爽。 雅间里摆放着十张矮桌,大家一人一桌坐定。 待酒菜上桌,又有评书侍女坐落在不起眼的角落,以琴伴音,说唱评书,可谓雅到极致。大家伙拿起筷子,正要吃菜喝酒,酒楼小二笑盈盈的敲门进来,问她们要不要陪酒侍女? 赵夕指环顾众人,笑问:“飘香院的陪酒侍女个个肌如凝脂,国色天香,善舞善歌,更会喝酒行令,是这里的一大特色,不如一人叫一个陪陪?” 郑果、陈末、班叔尼、班伯尼倒是摩拳擦掌,有这心思。 不过吴瑶、鲁金枝、梅丽娜却瘪了瘪嘴,把头埋了起来。 宋大中心道:“当着三个女生的面,你也开得了这口。”心念之余,嘴上说道:“不用了,今天登榜过关,正该喝酒庆贺,畅所欲言,有这曼妙的琴曲评书就已经够好的了,再叫陪酒侍女过来,反而不能好好说话了。” “此言有理。” 赵夕指点点头,把小二打发走了。 而后引手湖面,盈盈一笑,又道:“是啊,有静湖烙月,有琴曲评书,雅得很,雅得正合今晚的心境,让人愉悦中又添舒畅。既然大家伙榜上留名,往后在国子监进修,还要相互提携,莫生嫌隙,今晚赵某做东,正为此意。只可惜,典姑娘没来,我这一番交好的心意,她是不能领会的了。宋兄,你与典姑娘走的近,我的心意还请务必转达。” 宋大中见他一脸色相,心境哪能好得起来。 于是笑道:“赵兄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星月姑娘出尘不染,她心里装不下凡尘俗事,你就别动心思了。再说,你有心交好,也不必在意星月姑娘的态度,她不善与人交流,若非我跟殷立走动频繁,恐怕连我都没有多少机会跟她说上话。” 赵夕指哦了一声,脸上微微抹过一丝难堪和失望。 顿了顿,干笑道:“宋兄理会错了,赵某是什么脾性自己是清楚的,哪敢动什么歪心思,我之所以提到典姑娘也是无奈。此前我跟殷立是有些误会的,就怕他不领我情,我这才起了攀交典姑娘的心思,不为别的,就只想大家伙和和气气。” 宋大中道:“和和气气倒好,想来殷立不会反对。” 赵夕指哈哈两声,举杯邀酒:“好了,啥也不说了,酒菜上齐,都还没动,大家伙开吃开喝吧。飘香院的酒可不一般,鲜红如血,浓香甘甜,带着葡萄酸味,大家可要多饮几杯才是。” 话罢,众人夹菜喝酒吃将开来。 可不,飘香院的酒香甜可口,即使没有琴曲评书,陪酒侍女这等别出心裁的服务,单凭美酒,就足令吃客驻足留恋了。这鲜红的酒水是御名楼独家秘制的,仅此一家,别无分号,宋大中于此中玄妙叹为观止,夜冥堂想要模仿,确是难了。 他在吃喝之际,并没忘记流连观赏,用心琢磨。 只是这酒后劲太大,喝到一半,便头重脚轻了。 如此这般,过不多时,大家都醉得不省人事。 …… 宋大中一行醉倒之后,雅间门开,进来两人。 这两人不是别个,一个是左屠,一个是伙计。 左屠走到雅间中央,环顾醉倒的一干人等,拿起酒壶闻了闻,跟那属下说道:“这才喝了几杯,就醉得不成人样了,你加了多少酒精,可别把人醉死了?” 那属下回道:“四掌柜放心,出不了人命。” 左屠蹲下来一个一个辨认,奇道:“怪了,这些好像是应考的学子吧?小北,你没弄错吧,这几个应考的学子当真跟夜冥堂有关?” “四掌柜有所不知,据悉夜冥堂吞并浮生堂的地盘之后,收纳了一批新晋学子,虽然属下获知不详,但却是认得此人。”那名属下把手指向宋大中,继续说道:“这小子是个宋人,好像是叫宋大中吧,白羽生对他颇为倚重,这几天他总在我们的地头上进进出出,属下一直派人盯着,总觉他行色怪异。至于其他人,属下就不认得了,怕是少不得还有夜冥堂的人。” 左屠摸了摸颚下胡渣,锁眉运思。 想了片刻,说道:“敢到我的地头上闹事,这得有多大的胆量才行,白羽生还不至于这么大胆。不过你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我是该找个由头敲一敲白羽生的脑袋了。这样,你派个人去夜冥堂知会一下白羽生,就说这叫宋大中的喝醉了,叫他派人过来把他接回去。” 那属下不解:“四掌柜,您对夜冥堂也太客气了。” 左屠神秘一笑,说道:“你懂什么,这白羽生遮遮掩掩这么多年,他以为我不知道他跟太后的关系,我们就当是给太后留点薄面。再说,白羽生也不傻,我派人知会他,就等于是在警告他了。去吧,就按我说的办。” 那属下应诺一声,便即出门派人去了夜冥堂。 左屠处理完此事,没做逗留,回去休息去了。 夜冥堂那边收到消息,如惊弓之鸟不敢迟疑,唐疤带上几个人奔来飘香院,把宋大中、梅丽娜、班叔尼、班伯尼四人接了回去。白羽生在东城分堂的大堂里坐等着,等唐疤把人接回来一看,见宋大中四个的确只是醉了,这才松下一口气。 唐疤令人把宋大中四个送去厢房歇息。 而后跟白羽生说道:“看来宋大中已经让御名楼盯上了。” 白羽生说道:“他在御名楼进进出出的,当然会被盯上。这也无妨,御名楼派人过来知会,就说明他们只想警告我莫要滋事,料来事情不大。既然人家已经警告我们了,那么今后就不要派人过去勘察了,反正经营的思路已经有了,从明天开始,咱们该改头换面了。” 唐疤哈哈大笑:“改头换面!妙极妙极!” 第八十八章 合租 次日,宋大中醒来,浑不知发生了何事? 他只记得自己在飘香院喝酒,酒香宜人。 怎么醉的,怎么回来的,他是全然不知。 洗漱已毕,还没等问明昨晚的事由,就给唐疤拉去了集市。他们要把东门大街两旁的商铺、酒楼、赌场、青楼重新装潢,照搬御名楼的经营构架。白羽生找人绘好了图纸,找来匠人,已经开工,唐疤和宋大中得在工地上监工,指控大局。 中午,殷立派人传话,请宋大中到客栈一聚。 宋大中骑马应约,刚好跟殷立在客栈外碰头。 他下马环扫,看见殷立、典星月、燕子媚、燕小小以及两家的管家和下人都在客栈外面聚着,于是问道:“你们这是……?” 殷立说道:“这就要到国子监进修了,住在客栈不是长久之计,今早子媚姑姑说要去租住一座院子,我也想跟去看看,合适的话我就跟子媚姑姑租在一起,我眼睛暂时看不见,把你请来是想让你给我长长眼。” 宋大中点点头:“好,那走吧。” 遇仙林客栈这条街与国子监相邻,可谓寸土寸金,这片区域大多是官邸豪宅,空置出租的院子并不多,而且价钱极具昂贵。尽管如此,各诸侯国也愿意花这个钱,因为登榜的学子无论贫富贵贱,日后都必将成才,为了给学子们营造较好的进修环境,这个钱花得值。 而这一届燕人有十人登榜,该当租个大院子才行。 早上,燕子媚在东街相中一座四合院,跟东家说好中午看房。宅院颇大,分东厢院和西厢院,共计三十余间卧房。燕子媚认为院子大,显得空落了些,她想让殷立也过去瞅瞅,若觉合适,也不妨租在一起。 一行人来到东街,街边翠林密长,隐有一厦。 那院子门顶挂着一副匾额,大书“甘府别苑”。 匾下站着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却是东家。 那东家引手请进,领着燕子媚一众穿廊过园,从东厢院一直看到西厢院,整座院子有古井两个,一处藕塘,两处花园,树竹成荫,环境极好。更难得的是,东街这边是闹中取静,在甘府别苑旁边有条胡同,穿过胡同是后街,后街两旁有很多商铺和小贩,十分的热闹,买菜买东西都很方便。 宋大中观摩一圈,连连点头,向殷立极力推崇。 殷立听大家说好,自然愿意跟燕子媚租住一起。 只是,昨天刚刚到的那名秦管家却不愿意。 他把殷立拉到一旁,说道:“小世子,这宅子也太大了,怕是租金不便宜吧,你想住好点那也应该的,只是老奴这次过来只带了五千金,老侯爷说出门在外不可太靡费,往后三年你跟星月小姐的花费开销就只有这么多了,若是租了这宅子,以后你们吃喝拉撒可怎么办。” 殷立忍不住笑了笑,这一笑牵动红肿的眼皮,又不禁一疼。 他轻柔着疼痛的眼睛,说道:“你别担心钱啊,我有钱。” “老奴知道你有钱,你跟星月小姐出门的时候各带了两千金,我看你花钱大手大脚的,这一月怕是用了几百金了吧,就算加上老奴带来的五千,咱也租不起这宅子,你让老奴跟你算算。”秦管家老实巴交的掰着指头一边算一边道:“刚老奴听子媚郡主跟那东家说话,那东家说这宅子一年要五千金,三年就是一万五千金了,咱两家平摊,每家也要七千五百金。小世子,咱要是交了租金,可就没……。” “好了,别算了。”殷立罢手打断他话。 而后掏出两张十万金的存票递在他手上。 秦管家把存票端在眼前,眼珠都直了:“二……二十万!小世子,这这这……。” “别问了,这钱不是三言两语说的清楚的。爷爷派你过来照顾我的饮食起居,可你年纪大了,有些活我怕你干不了,你还是拿着钱雇两个老妈子过来吧。”殷立并不愿花费口舌解释钱的来历,说完叫秦管家搀了回去。 谈好价钱,东家却称自己是下人。 他说立契签约还需等等他家公子。 于是他把众人领到前院大堂坐等。 过不多时,有个少年勒马门前,持鞭进来。 殷立、典星月、宋大中、燕小小却认识这名少年,此人不是别个,正是此次国子监武试排名第四的甘平平。这甘平平修为颇精,昨天可谓力压群雄,一路过关斩将,若非遭遇殷立和魏仕骁两个强敌,保不齐这榜首就是他的了。 甘平平踏步进门,瞧见殷立,轻咦一声:“原来是你!” 宋大中知道殷立看不见,凑到他耳边把情形说给他听。 殷立得知来者是甘平平,也很诧异:“原来你是东家。” “昨晚一战,匆匆一瞥,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甘平平眉目运善,吐词温和,听去是个很好相处的主,他见殷立眼皮红肿,不能睁目,随即又问:“殷兄,我看你气色不错,只是这眼睛……?” 殷立道:“不碍事的,明天就消肿了。” “那就好。”甘平平点点头,没再叙话。 他穿着干净,左耳挂着一个大耳环,表面看去像个纨绔子弟,但做事倒是雷厉风行。他令旁边的老头取来笔砚,从袖子里掏出契约,签上姓名,而后请殷立一方签署。燕子媚拿来契约看了一遍,确认无误,也提笔落了名。 最后一方递交钥匙,一方也交付了租金。 签约已毕,甘平平不再讨饶,先行离去。 燕子媚收好契约,跟殷立说道:“你我两家合租是最好不过的了,只不过我燕国学子人多,就怕日后多有搅扰,所以我建议分开来住,往后你们住东厢院,小小她们就住西厢院,这样会避免不少麻烦,你看怎样?” 殷立说道:“一切听姑姑安排。” 燕子媚颇为高兴,把燕小小招到身边,一边摸她的头一边说道:“殷立,过两天我就回燕了,小小年岁还小,心志也还没有长全,这段时间我观察了,她也就听你的话,别人我怕管不住她,往后你帮我多看着点,别让她闯祸。” 殷立惊道:“姑姑,您别走啊。” 燕子媚微笑着道:“国子监会考结束,我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了,不回去做什么呢。你好好修炼,国子监的进修异常艰苦,你不可偷懒,明年这个时间我再来看你。好了,宅子也租下了,大家伙都回客栈收拾行装,尽快搬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