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晟已过万重山》 第一章 红叶出红泥 像是大梦一场,杨晟最早的记忆,是身患血液病下肢瘫痪躺了几个月的病床,一个vr头盔是唯一能在对抗病魔时带给他消遣的事物。 是啊,现实已经足够荒诞,早就离婚各自组成了家庭的父母,也让他感觉得病的自己是个累赘和局外人,科技是冰冷的,但科技总是在这种时候带来温度。 戴着头盔浏览着虚拟网的一切,杨晟不由得想到那些科技幻想的新闻,要是有一天人类科技发达到能够脱离肉体,把人类意识灵魂上载到虚拟网络,永远在其中进行思想的驰行,又该是何等的美妙。 然而也记不清是哪一个瞬间,他感到天旋地转,周围全是光线,而他身体越来越轻,很快便察觉不到身体的重量,随着光线飞跃,上溯,仿佛头盔是个摄取灵魂的物件,把他的灵魂凭空从那具肉身皮筏抽离,万千流光中,他失去了所有的感知。 再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身处中土纪元4917年,南苍洲的一个云袅袅烟渺渺的修行宗门之中了。 …… 这一年,发生在中神洲大陆的太古妖族入侵正在进行。战争在各处展开,昔日中神洲第一大宗蜀山仙门被灭门,门下万峰弟子分崩离析,四散流亡。 他们这一支脉,就流落到南苍洲,受七里宗同道接纳,偏居一隅。 面对脑袋里自然浮现的这些记忆,杨晟一度以为自己身处于一个高度拟真的游戏之中。 他眨了眨眼,用手抹了把脸,脸上没有戴着覆面头盔,他身体上仰,从床榻起身。 等等……! 自己不是早失去了下半身的知觉,这是怎么回事?同时原本胸口因为病症的疼痛,现在也消失一空,只是说不出来的轻松,除了头还有些疼痛。 他环顾四周,自己处在一处古香古色的竹屋之中,一张床,圆木云纹窗,屋内有些摆件,地上有置物的木箱,有水缸。 房间面积并不大,整体看上去干净整洁,一副藏不了什么宝贝,按f键大概也只能搜索出布衣木刀止血草的穷酸扮相。 杨晟通过旁边博物架上木盆里的水影,看到了如今的面容。 衣着是一种古式的布料,只是缠着一些绷带样的麻布,浑身散发着浓烈的药味,模样轮廓和以前一模一样,虽然双目还有些迷糊,但是气质却是十分清俊出色,即便是曾经没有得病的自己,也不会有这样的精气神。 这就是修炼带来的益处么,所以这是平行世界的另一个自己? 杨晟只能用这样的理论来解释。 这个世界的杨晟本身是外门弟子,因为受冲击于大陆沦陷,宗门灭派,竟然走火入魔,修炼提纵术时从峰前跃下,被抬回来就只剩一口气了,再苏醒过来,就是另一个世界来的杨晟了。 “你……醒了?”有些发抖的声音传来。 不知什么时候,门口出现了三个人。 一个挽着道髻的少年。一个齐眉刘海,头发上扎着两朵“冬菇”的女孩。一个头发短飒,但是分明身材高大的少年。正瞠目结舌的看着对着水盆映照的他。 下一刻六只手就在他身上上下求索摸来捏去,最后确认无碍,三人猛地扑在他身上把他抱住。 道髻少年玄睿欢呼:“丹药好神奇,你居然好完整了。还以为你差一步往生极乐了,以后没人陪我一起受罚,我该多么寂寞啊!” 青荷师妹快落下泪来,“给你断骨接筋的灵药花光了我的积蓄,现在终于可以还钱了!” 高大少年修远作势拍他肩膀,“跳个崖都摔得骨断筋折,你还要向我学习,打起十二分精神努力修行啊!” 杨晟还处于情绪和思维的冲击中,感受着眼前重新生活的一切。 “吃火锅吧吃火锅吧!庆祝你终于转危为安!” 青荷举起手,可怜巴巴,“这几天口袋奄奄,都没吃过一顿好的呢,饿呀……” …… 竹楼小屋里很快摆起了火锅。 除了蒙牛肉是从东厨赊的,鲮鱼片是赵雅师姐处借的,豆花索粉和豆花都是青荷亲手研作,辣子是竹楼下杨晟一块小田自家采种的,再撒上碧绿的韭香碎末,一锅鲜香的火锅就热腾腾上桌。 “对了,我去再掐几朵榆花儿,就更美味了!”青荷眼珠子一转,兴冲冲出了门。 结果不一会传来隔壁院子王师姐东西砸出来的喊骂声,“冬菇头小贼,又来掐我的灵花儿!树都要给你薅秃郜了!” 顶着两个冬菇头的小姑娘青荷闪回竹楼小屋里,两手合拢捧着一把榆花,头发插着根刚刚砸在头上的擀棒,若无其事吐吐舌头,坐下来拈花入锅,顿时一股灵韵清香扑鼻,让人食指大动。 第一碗,却是青荷盛满了食材推到自己面前。 “你重伤初愈,这些灵补物有助于你体内恢复……多吃点!”小姑娘眼眉闪烁,笑语盈盈。 “是啊,瞧这副身子,上了这么多断续膏,多贵啊……哦不是,多可怜啊……”玄睿心疼展露于外。 两人目光脉脉看着自己,竟让杨晟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但片刻后修远道,“主要还是你欠他们钱,想你多吃点早日恢复,多干点活,早些时候归还!” 玄睿青荷同时抬手敲他脑袋上,发出噗噗两声,又收回手,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青荷道,“千万不要听他说得这么直白,我们怎么会是斤斤计较之徒,你一百二十天前借了我的洁齿膏,四十天前偷吃了我的香菇肉馅包,二十五天前我替你付了两丸钱……都不必放在心上!” 玄睿道,“是的是的,我这边一共一百零四丸,利钱给你八折!” 怎么感觉你们明明很放在心上啊! 修远捞着牛肉塞嘴里,大口嚼着,大手一挥,“我那部分,可以不用还了!” 小姑娘青荷蹙眉,吁出一口气,脆生生道,“不过,我们是真的遇到资用危机了……修远你刚晋升内门弟子,虽说月俸多了,但你所需要的修行支给,都比往昔成倍增加,譬如你要修符书吧,那些有灵气的书箓纸张,最便宜的磁青纸,目前道市上的价格都在四丸一张,贵死了。 还不说所需青豪笔,其余修行配用虽然有配发,最近有一种很有效的虫草,能帮助稳固气机,你初入内门,修炼进度加快,更需要这种虫草,否则根基不牢,很容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是宗门不会配给的,我计算过,最低最低限度,每月你基础耗用都要一百丸灵炁石。 而你初入内门,又没有傍上一位手头开阔的师尊,偏偏在最小气的龙致远师叔门下……” 青荷手掌挡住嘴,悄声靠近修远耳边说,“我打听过了,龙致远师叔给弟子月俸每月只有八十丸!忒小气了!隔壁木空师叔能给到门下弟子两百丸,而且他还有很多俗世关系,弟子出路挺多,能赚不少外快!不少人找各种关系打点想把名牒递到他案头上呢!” 喂喂,大家都听到啦! “现在大家积蓄都没了,所以我们接下来三个外门弟子,都要赚钱,不光要还欠账,还要争取把你这个内门弟子供出来,你到时候写得一手好符书,也能拿到俗世王朝去挣点安神庇护费啊!到时候咱们也就算出头了!” 杨晟感受到体内攒动的气机,还有身上缠着的绷带,知道跳崖跌落重伤后如今续骨生肌,不光恢复如初,体内更是气机贲蹿,肯定就是这些药材的功劳。再看眼前三人,目光柔和,问,“我们现在用了多少钱了?” “你的生肌散一副,断续膏若干,回天丹一颗……这些就高达一千二百丸!从现在起我们又是穷光蛋了,我现在每天给师姐洗衣服,种菜做饭,一个月能挣三十丸,玄睿和你每天帮忙给师兄挑水,再加上外门杂役活,一月你们两人加起来也能挣到八十丸,再加上一些小零散,至多我这回也接师兄的洗衣活,还能多挣十几丸。也就是说,咱们三人一月收入差不多也有120丸,这回除去供修远进内门的必要耗用20丸,再减去平时我们修行开支,每月还能存下的也就30丸。” 她有些委屈,“这之中,不能发生你这样的大变故了啦!否则欠钱不说,还要缺少一个青壮力啊!” 杨晟嘴角抽动,敢情你就惦记着一个劳动力吗? 这个时候外院出现喧哗,不一会就人声鼎沸,院落小屋和竹楼宿舍,都涌出了无数人,至院门和过道,里三层外三层,翘首顾盼张望,人群传来讨论声。 “是楚师姐回来了!” “桃叶师姐!” “师姐一行不知又讨伐了多少大妖,带回来多少补给,不久前缺药缺耗材的状况应有所改善了……” 一听外部动静,杨晟房间里吃火锅比天大的三人顿时眼前美食也顾不得了,青荷激动得蹦跳起来,玄睿方才珍而重之的碗直接摞桌上,修远也迅速站起,怕落人后,赶紧冲往门外,要一睹宗门那位神仙般女子的风貌。 杨晟紧随其后,跨出光斑界限的竹楼房门,耀眼的阳光从头洒落,一时有些眩晕。 视野稍定之时,从这个竹楼三层处看去,眼前是一片霞光氤氲的景象。 周围的山峦五色烂漫,更多的是混合着这个季节的花蕊飘零。 无数人目光中,数道身影出现在栖霞坪,其中最惹眼的莫过于一道轻衣胜雪衣袂漫舞的少女身姿。 那是楚桃叶。 蜀山年轻一代弟子中极为杰出的修行天才。 光是她出任务归来,就能引起如此的动静,可见其声势。 而杨晟也就是这个时候,出现在这片早已人满为患的竹楼第三层,手搭在栏杆上,向外望去。 隐秀峰上,枫花绚烂,满天红泥碎花随风翻飞,女子行来烟视之间,看不尽这片峰顶美景。 她在看风景。 风景中的他在看她。 第二章 小心关爱…… 这是有修炼者的世界,修行杰出者注定会受到尊崇和景仰。 蜀山宗这支在隐秀峰落脚不久,一脉的修行资用都需要自给自足。 所以峰内会定期委派队伍外出讨伐为祸妖患,或者与俗世达成种种协定,以获得资材补给,每每有楚桃叶这样的队伍回来,就能为峰内带来各种急需或者缺乏的资源,同时,他们的行动也会伴随着一定的危险,平安归来,大家雀跃欢迎,也有这样的因素。 同时,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杨晟总觉得楚桃叶在看竹楼这边的时候,和他的目光有那么一霎对上了。 虚无缥缈,又似有所感。 杨晟的记忆中虽然认识楚桃叶,但实际上并不熟,反倒是小姑娘青荷与她关系不错,他,玄睿,乃至于修远,大概都只能算上在她看来属于“小青荷的友人”,兴许单独遇到,可能会打个招呼,更多时候,“他”也只是远远观望她人潮中的一员。 所以他并不认为,刚才那种唯独看他一眼的感觉是真实的。 杨晟往后退了一步,把位置让给了身后向前簇拥的人潮。 在明白自己目前的处境后,他清楚自己这可不是什么位面之子奇遇连连的穿越,眼前摆在面前的现实问题就是,他连同身边的人,因为花了很大一笔钱,现在连饭都快吃不起了。所以眼下倒不是可以安然打望美女的时候啊,光可能面临的麻烦就够让人头疼了。 和青荷三人重新坐回屋内火锅面前,青荷嗦着豆花粉,眼里还痴痴迷迷,“……什么时候我也能像是桃叶姐姐一样就好了!” 玄睿嫌弃的看了她单薄的小身板一眼,道,“可能差距得不是一星半点。” 青荷猛猛的拍了自己胸口好几下,气鼓鼓,“我的胸也是会长大的!”她又愤恨的咬牙,“长大滴!”随即冲杨晟和修远横眉,“你们说是吧!?” 杨晟被呛到,修远伸手打住,“胸只是个小问题,修行可就差老远了!我是会以她为目标的!” 杨晟看着这群活宝,心想自己这些伙伴都是什么人啊,一个毒舌,一个呆萌妹,一个修行一根筋。 不过看着这一团打闹吵嚷,还是让杨晟心情不错,真是,很久没有这样的体会了。 火锅正酣时,突然传来叩门声。 门是打开的,众人望去,一个俏丽女子倚靠门边,右手环胸左手抬起手指轻轻敲击门柱,歪头打量这番屋内情形,不是先前回归隐秀峰引起无数人翘首的楚桃叶是谁? 房间内众人都有些微滞的当儿,楚桃叶从门边离开,走了进来,笑道,“好香啊……” “桃叶姐!”青荷一蹦而起,扑了过去,一把将她抱住,头埋下去,兴奋得恨不得四肢都缠在她身上,“还以为你要先去峰主那里汇报才会过来呢!” 楚桃叶把她提着走了过来。 玄睿修远赶紧拉着杨晟起身,腾出一个位子,两人都显得局促,方才神仙一样归来的女子此时就近在咫尺,还加入到他们这个小竹楼火锅里面,尽管对方是小青荷的朋友,但仍然有些不真实的观感。 楚桃叶和青荷坐下来,她对三人微微一笑,有打扰了的意思,殊不知在场几人哪里会觉得打扰,甚至脸还因为窘迫而微红。 楚桃叶此时还有些风尘仆仆,从佩囊里取出一个小盒子放置桌上,推前,对青荷道,“我看了报抄,也听说了是你朋友受伤,这回我外出正好得了一粒归元丹,有助于条理筋骨气络,我没用,也不是什么贵重物,想着你们可能需要,所以先送过来了。” 青荷和玄睿立即是直勾勾的盯着那粒丹丸,玄睿是差点吞了口口水,好家伙,这市面上价值200丸灵炁石的归元丹,他们不光能把债务还了,还能有一笔小小的积蓄。 哪怕是对于峰内年轻弟子佼佼者的楚桃叶来说,这也未必就如她所说的“不是什么贵重物”,她只是挂着小青荷可能需要帮助。这少女真是没法说,小青荷能认识她,简直是他们这群泥腿子的福分呐! 青荷讶异道,“你不是远去东海吗,报抄就收到了?” “回程路上在大梁王朝的都城落脚时看到的。”楚桃叶目光又落在了杨晟身上,“你的伤怎么样了,现在好些了吗?” 杨晟这才明白为什么先前竹楼这边会有那种被她注视的感觉,原来不是错觉,而是在于此。 玄睿此时看着他,一个劲给他使眼色,人楚桃叶要送丹丸,肯定现在得是说没好完才对啊……那可是钱呢,价值200丸,能大大缓解他们目前的窘境。 但杨晟怔了一下,还是如实道,“已经治愈得差不多了,基本上已经没大碍了。谢谢好意,应该用不到你的丹药了。” 楚桃叶一笑,“我观你面色和呼吸匀称,除了体内气机有些紊乱之外,气血贯通,应该也是无碍了。不过……都给出去的礼物,怎么好意思再拿回去呢……我面子不要的啊?” 少女竟自我打趣一笑,在场的玄睿和哪怕是修行一根筋的修远,都为这绚丽而有些呆了。 杨晟才是觉得,幸亏方才如实相告,而没有如玄睿暗示那样欺瞒楚桃叶,她本就能察觉出他体内的伤势,否则就相当尴尬了,那就有故意占人便宜的嫌疑。 青荷道,“哇……桃叶姐你怎么这么好!” 这个时候楚桃叶转头,伸出手在她脑袋顶上轻轻揉了揉,目光柔和,“听说你到处为自己朋友奔走,我想着能帮到你,也是举手之劳。” “嗯嗯!”小青荷双眼迷离,一个劲点头,显然已经是为她的桃叶姐痴迷了。 “要是真想谢我的话,就请我吃顿火锅吧。”楚桃叶拿起一双竹箸,兴致勃勃盯着锅里,烟气萦绕间透出一双明媚俏丽大眼,“这回外出之后,好久没吃过这么一顿好的呢,我开动啰!” “来来来!”四人赶紧邀请。 众人顿时竹箸齐飞,时不时传来青荷银铃一样的笑声和楚桃叶清脆笑语。 经过这么同吃火锅和赠药事件,众人都瞬间觉得,之前好像只是点头之交,他们身份也和她相距遥远的楚桃叶,彼此之间的关系更近了一步。 而楚桃叶也不是那个从天而降受人崇拜仰望的峰内神仙少女,在他们面前,似乎更多增了这种鲜活的少女神态,更听她说起一些在外游历的种种,有趣的,以及惊险刺激的时刻。 大家都仿佛体会到了先前只有小青荷的那种“特权”,那就是和峰内最杰出的“女子”,有着更进一层的友谊和彼此了解了。 美好的火锅时间到了尾声,楚桃叶起身告辞,和大家挥手之间,又看向杨晟,眼睛里有一种难明的笑意,“报抄的那些……你不必太在意,好好将息调养。” 楚桃叶杳然离去,房间里却有一种静默的气息,杨晟看到玄睿,青荷乃至修远,嘴角都噙忍着笑,显得很是辛苦。 杨晟问玄睿,“她所说的……报抄是怎么回事?” 小青荷终于忍不住,笑着指了指置物桌那头的一个小册子。 峰内乃至隔壁七里宗,门内都有供门人参阅的“报抄”,又称“小报”,和俗世王朝“邸报”不同,往往记录一些门类杂事轶事,某位弟子修行破境,宗门通告,或者外界俗世,中神洲战事情况等等,林林总总,包罗万象。 杨晟摊开那个折叠的小册子,就看到了上面记录的前几日“新闻”。 “八月八,隐秀峰蜀山门下外门一弟子于我断崖跳下,重伤收治,据闻,这位名为杨晟的蜀山宗目前仍不知是何缘由想不开跳崖,各方汇总过来有以下几种传闻。 其一、和同门打赌输成了光腚,丧失希望,悲从中来。 第二、师姐移情别恋,苦命人以死殉情,以证心志。 再三、蜀山宗不宣的宗门秘幸,某师叔有‘龙阳怪癖’,精通男女采纳法门。 又四、论蜀山宗血汗工坊对普通弟子的黑暗压迫……” 杨晟终于明白,楚桃叶临走时那个小心掩饰了关心的浅笑的意味。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杨晟到底还是哭笑不得,修行界也有无良媒体啊! ===== 签约状态终于改了,谢谢“乱世飞白”,“书友20200411155201780”,“苏玄睿”,“大大大的good”,“烤鱼神之手”,“咸鱼仕”,“十期颐”,“淡淡帝”,“抽烟么带火”,“头很铁的小年轻”,“唐重tz”的打赏。 第三章 探查(感谢阿C_盟主!) 因为杨晟那夜的走火入魔是冲入七里宗内山门,玄睿当时也在现场,追入七里宗内,第一个到达杨晟出事现场,因此两人都算越界闯入禁地。 七里宗调查人员来到隐秀峰,确认了杨晟目前已经恢复,可以接受调查质询之后,杨晟和玄睿两人就将前往七里宗内门问事。 临行前,峰内两个执事带领他们前往七里宗山门交接,他们这些外门弟子都由外门执事掌管,今天带他们行走的一个叫杜政通,一个叫徐孟南。 杜政通看着杨晟,叹了口气道,“你说你前一阵子那事,叫什么事?……在我外门,不教你写符书,不苛求修炼进度,更没有外派要务,没有那些外出的惊险历程……什么让你这么想不开?” 玄睿私底下喃喃道,“就是有惊险历程才好,一天都在峰内,都快闷出病了……换我我也走火入魔。” 杜政通横拉下脸来,“你说什么!?” 玄睿连忙闭嘴摇头,拍拍杨晟肩膀,“我说我之前也这么教导他呢!” 杜政通是他们外门执院,平时号称黑面脸,闹出这种事情,他自然脸上也不好看,这个时候憋着脾气的。 另一执事徐孟南道,“好了,老杜,杨晟也是刚刚恢复,就少说两句吧,此前他气机紊乱,应是走火入魔,那种时候,自己可能都没知觉了……时间快到了,先把人送去吧。” 杜政通“嗯”了声点点头,恨铁不成钢的看了杨晟一眼,又“唉!”叹一口气,转身带路。 两名执事领着两人从山道而去,从他们蜀山宗落脚的这处隐秀峰,走过云中路,来到七里宗宗门界地之前。 自有七里宗的执事接手,办理手续后,杜政通又对两人道,“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想说也可以不说!” 旁边七里宗执事“翕!”得一声,“怎么教育你家弟子的?”显得十分不满,又狠狠剐了这两个蜀山宗师长一眼,才领着玄睿杨晟二人进入七里宗内。 七里宗宗门气派,沿途都有摩崖造像,楼宇雄奇屹立两侧,此时那些楼宇的栏杆边,就有不少装束各异的七里宗弟子招朋引伴,倚栏俯瞰,笑意吟吟看着这两个过来问事的报抄上“名人”。 被带入到七里宗的裁决堂,让玄睿这种没心没肺的都心头一紧的,是进殿后上首的人,先不论七里宗宗主狄端云一身浑然物外超然脱俗的气魄给人的压迫力,他旁边赫然是一名与之大相径庭的胖道人! 胖道人一身邋遢道袍,腆着个大肚子,腰间缎带挂了个大酒葫芦,另一边挂着把短鞘小剑,神情平平无奇,半垂的眼皮下极细的眼珠,却透着一股子万事惺忪的气质,让旁边七里宗长老掩鼻的,还有他那一身掩不住的酒糟味。 但谁都不敢小看他这么一副长相,虽然已经不知其名讳,外界观其扮相将其称为“醉剑仙”。只可惜这个名讳既不配潇洒的“醉”字,也辱没了“剑仙”名头,私底下一些外宗大派门人,譬如此时七里宗某位长老,就私底下称他为“兀那胖子”! 然而令现在没心没肺的玄睿也感觉肃然的倒不是他那些根本无据可查的伏妖战绩,反而这个既不凶恶,也看上去不厉害的胖子有背景啊! 正是他们目前蜀山这一脉中,那位率领峰下门人转移,与太古妖族且战且退,最终抵达南苍洲,带出了这一脉门人赤松道人的师弟! 七里宗的执事恭恭敬敬,“擅闯禁地的蜀山弟子带到!” 但见堂前七里宗众长老正和醉道人口舌激烈的说些什么,暂时没空管他们两人。看上去像是讨价还价,而醉道人干脆就是两手一摊,翻了个眼白,一副撒泼打诨的样子,把旁边一众七里宗太上长老气的吹胡子瞪眼。 很快演变成“舌战群儒”“群起攻之”的局面。 一位七里宗长老手指都颤抖着,“前日东海之畔,明明是我方弟子戮力迎战的那头大妖,却以你方门人在最后关头戮杀为由整个将大妖珍宝无数的遗躯劫走,这是何故?” 胖道人一副稀奇模样,“咦!有这事吗?孙长老,我的孙长老,我和你关系怎么样,别人不清楚,你我还不清楚么,你放心,我回去就给你查查这事,他娘的,哪位弟子如此胆大妄为,我让他登门给你道歉赔礼!不光赔礼,还要把东西都吐出来,再给你私下意思点,你放心,我回去着手就办!” 那孙长老涨红脸,“呸呸呸,谁跟你关系不清不楚——你查,你怎么查,哪是单个弟子的事?你们蜀山弟子都一个德性!” 他自然知道这胖道人德性,踢皮球吹皮打岔一把好手,信他的门内那一心求道的寡妇师姐都能再嫁! “伏妖之事本就各凭手段,技不如人,我们也认了,”一位沉稳的长老阴着脸笑道,“可你瓦屋脉当初来到咱们地界,我七里宗感念阁下是伏魔伐妖,秉持人族大义的同道,划拨了山脉隐秀峰给归宗弟子以休养生息之所。 结果这段时间以来,我七里宗与俗世的资源通道,有多处都被你们劫了道,当然,那点东西修行资材,就当是给了同道支持,我们也不叫你们还了,但你们顺着脉络,接手了几个灵炁矿脉,这可是有违我南苍洲太浩盟订下的‘蜀山弟子南苍洲暂留协定’,是不是该让人撤出去?” 那位阴冷长老说完,听到一阵鼾声,竟然那胖道人当众睡了过去! 他气的浑身发抖,气血冲头,跳起来朝他腰上的酒葫芦指去,“装酒葫芦漏了!” 胖道人猛地惊醒捧起来左看右看,“哪呢,哪呢?” 那长老舌头狂吐信子,“你看你看!你根本就没睡!” 胖道人拍胸口,肚上肥肉颤跳,大手一挥,“这事我回去也给你查查!不过话说回来……确定是我瓦屋脉人做的么?我听说最近有化形妖魔假扮名门正派弟子为祸,特别是我们蜀山宗门,一个个弟子那是丰神俊朗正气浩然,正是他们仰慕装扮的最佳人选!别被蒙蔽了!” 一干七里宗太上长老和宗主都就差集体朝他吐口水了。 一个长老道,“若真有化形妖魔,我自信在我七里宗地界,听我七里宗威名,还不抱头鼠窜的,少之又少,更何况,这等妖魔敢来劫道,当我七里宗押送弟子是水做的么,他们打得过吗?” “说不定了!没准你们弟子那天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拉肚子呢……”胖道人道。 那长老冷笑,“那这么说来,占据矿脉的都是些化形妖魔了噢?那我们出动铲除,是不是也合情合理?” 胖道人抬抬眼皮,一番话噎得对方一口气提不上来,“你要打得过……也可以打啊!” “你!” …… “好了好了——”七里宗宗主狄端云打住,缓缓开口,“蜀山宗乃是中神洲第一宗门,抗衡太古妖族,战至门下万峰都分崩离析,而贵瓦屋一脉赤松道人率领的门下弟子转战我南苍洲途中,铲除了不少为祸妖患,救下了不知凡几的人间百姓,光是这份人道浩然正气,就实属中流砥柱,我很是佩服的! 如今太古妖族仍在中神洲肆虐,想要恢复人道正统,避免生灵涂炭,我们人道宗门还是要力图团结,说句实在话,要是瓦屋脉能够加入我太浩盟,我这七里宗宗主之位,都能给赤松分担,而我早就烦心这些俗务,只想闭关云游而去!” “当然,这些事可以慢慢磨合,暂时不急,我们还是先做今日正事吧。其实也就是个例行过场,贵门弟子闯入我禁地,虽说是走火入魔,但这个世道年景,还是得小心有妖魔行蛊惑法,以窥探我宗门之谜,所以我还是要亲自查探!还望两位蜀山弟子多担待!” 狄端云冲玄睿和杨晟淡然一笑,然后起身上前。 胖道人也微微坐正,看向两人,这个时候稍微有了和刚才不一样的严肃。 第四章 是拒绝的 两人先前还为殿上的吵闹听得目瞪口呆。眼下看到狄端云走过来,都同时紧张了一下。 只不过玄睿的紧张大概是面对对方宗主的压迫力,而他的紧张是切实的,他的到来亦正好是走火入魔闯入对方禁地的那个时段,虽说这就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但毕竟现在灵魂不同以往,天知道这个仙宗宗主有没有探查灵魂的法门,若是发现自己脑海里装的前世记忆,会不会把他当成是某个他们之前口中的“妖邪”诛杀了? 要真是这样,自己算不算最倒霉的穿越者了? 狄端云高大的身躯来到两人面前,手捏剑指,点向了玄睿的眉头,片刻后收手。然后他来至自己面前,再并指,点在自己的眉宇。 杨晟努力平稳着呼吸,心头七上八下,可现在眼下也只能引颈一刀,闭眼抬头。 刹那杨晟只感觉眉心有股凉气侵入,脑袋一片空明,甚至还有些舒适。 这样的感觉没过多久,狄端云收回手,微笑道,“探查过了,都没有妖邪入侵迹象,两位是正统的蜀山宗弟子。不过你当初走火入魔,伤势极重,如今很快时间好的七七八八,看来很下力气啊?” 玄睿道,“可不是嘛,我们为此欠了很多钱呢!” 一席话引得这场大殿上不少人都笑了。 杨晟也松了口气,看来这个世界的这种宗主一级,可能可以分辨妖邪,但对于他这种平行世界的穿越形式,还是没有办法。 玄学的尽头是科学啊。 但说不上为什么,他总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就像是你以前出门,总觉得有哪点不对,结果上了地铁发现自己没带家里钥匙。难不成是某种遇事不决量子力学的范畴?自己穿越过来带来的超感知? 这个七里宗宗主趁着刚才探查,对他们两人做了些什么? 胖道人嘻嘻笑着起身,“既然问事程序走完了,那基本上也就没啥事了,我回去会让外门执事好好管教我们这两个外门弟子,你们两个,还不快谢谢狄宗主……哈哈,谢完了啊,老狄,那我就走了啊,不送不送,哎哎,你们那事我回去就查,放心,一定给孙长老,赵长老好好的交代……” 杨晟和玄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胖道人一左一右拉着两人袖子一趟子跑了,身后传来一干七里宗长老骂声。 等到三人都跑没影了。 狄端云看着胖道人背影,微笑走回殿坐上,似乎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这胖子啊……” 旁边长老道,“宗主,赤松让这死胖子过来,摆明了就是让他踢皮球,搅混水的!他们会真的好好调查给我们交代才怪!其他都算了,那灵炁矿脉实在不甘心!” 狄端云摆摆手,“算了……本来我们隐秀峰划拨给他们,就是太浩盟上面的决定,我也投了赞成票。要是他们造成了什么损失,就拿太浩盟划拨下来的资用抵数吧!” 旁边长老点头,“那是,反正太浩盟都是我们南苍洲的联盟,划拨的资用,给他们一成都算仁至义尽了!” 另一长老道,“就是不知道方才宗主,有没有丢下种子,虽说这两人是蜀山外门弟子,但保不齐会接触到一些隐秘,眼下确实有监控蜀山这脉的必要!” 那名叫孙长老的七里宗长老“嘿嘿”笑道,“嘿嘿,那还用说,就我们宗主这一手探查法门,保管就是赤松道人,都解不开那两道修识!” 狄端云坐于高耸入云的裁决殿,突然头上扬,从鼻腔里缓缓散出紫色烟气。 众长老才缄口,这才知道方才自家宗主耗用了大修为。 调息完毕后的狄端云睁开眼睛,看向殿顶平台之外接连的霞光云海,目光悠远。 …… 杨晟和玄睿跟着胖道人走出七里宗,从刚才开始玄睿就在跟胖道人搭茬,两个一个是小毒舌,一个看上去好像更毒舌无赖,还真是能扯到一堆来。譬如玄睿指着对方那腰间葫芦,道,“大师叔,你这酒葫芦,肯定是个不世法宝吧!一看就气魄非凡,忒厉害了!” 那外观就是个麻皮葫芦,一个干焉的龙头盘虬着,上面缠着泥皮线,实在和“非凡气魄”,“不世法宝”沾不到半点边。 那胖道人就一脸骄傲的拍拍葫芦,“有眼光!那还用说,老子这酒葫芦,能装九天银河,要是有天不小心从天上倒灌,能毁世间五都……” 玄睿干脆就翻白眼了,眼下大拇指竖起来,“我倒是有天若能修成你十分之一本领就了不起了!”心下暗道:吹牛的本领吧! 胖道人皱起眉头,“怎么这么谦虚?我观你天赋异禀,以后奇遇多多,再修个八百六十年,大有机会青出于蓝啊!” 玄睿白眼连连翻,心想就算修炼者年龄都超过世上芸芸众生,但能修炼到八百多年,那怎么都算大修行者之一了,奇遇不断,天赋异禀,那时候才有机会青出于蓝,您老这个牛皮吹得比‘能毁世间五都’都大啊! 等到了山道路口,胖道人左眼提了一下,“我这就要回去峰上议事殿,这里距回峰还有一段路程,要不我领你们去看看,开开眼界?”又朝他们眨了眨眼睛,“是高层议事噢!” 玄睿当即摇头,“不必不必,我们还是自己走好了……” 杨晟则是考虑到狄端云当时探查他们的那种古怪感知,很担心对方会不会有什么手段,有法门利用他们,因为殿前上一幕,一眼就看得出来如今他们两派挤在一个地方,显然有不少龃龉。 杨晟当然没有办法验证心头压着的不安感是什么,如果能对胖道人暗示一下,没准能够遏制这种隐患,总之要小心再三。 眼下当即道,“大师叔,方才我在殿内,总觉得汗流浃背,哪点不舒服,现在还是这样,不知道是不是就刚才风一吹,偶染风寒?” 修炼者是很少生病的,杨晟故意牵扯到风寒,一方面让这位胖师叔警惕,另一方面也可以很好的掩饰他的超感知,如若正常说出来,万一这个时候隔墙有耳,他进入这些大能者的视野,那就万万不好了。 胖道人“哦”了一声半垂的眼皮子抬起看他,“你倒是机灵。” 他上前,在两人肩膀一人拍了一下。 两人眼前突然像是被无边黑暗包裹,身体又如同被巨浪冲击,立足不稳。 紧随着两道紫色雾状从他们的背脊处像是撕裂般分离。 与黑暗一同离空的,是那两道紫色雾状现出的肃穆,庄严的人面像,随后在风中破灭消散,以及耳畔渐渐远离的咆哮声。 两个人已然满身是汗,这才感觉有种虚脱感。 杨晟那种心口被压着的感觉,此时也消逝一空。 这么说来,自己这种预感确实不是单方面的臆想,就此得到了验证。 玄睿惊恐,“怎么回事?” “一种索魂术,也无甚稀奇,就是中了这个术,你们就成了施术人的眼睛,每到你们入梦时,对方就可以搜索你一天的经历见闻,时间久了,你们就自然而然神魂消磨,如同行尸走肉了。” 胖道人拍拍手,抬头看天一眼,“小道末流而已。七里宗也就只能这样意图窥探我门内情景了。” 这特么…… 两个人都感觉,要没有胖道人,恐怕这么不明不白死了都不知道。 “行了,那就回吧!”胖道人朝两人眨眨眼。 说罢不待两人回应,一左一右提着两人脖颈衣袍,从原处就那么猛地腾空而起。 两人只感觉一股大力,然后就被这个胖道人提着从云海跳出去,形成一个巨大的抛物线,落往隐秀峰那边的山端。 杨晟终于明白方才玄睿为什么下意识是拒绝的了。 “啊啊啊——!” 天空中只划过两人高亢的惊呼声。 第五章 裤子都穿不起了!(“朽月冰的猫”盟主加更!) 被胖道人提拉到了峰门议事堂之中,显然峰内议事会已经在准备召开了,一看真是乖乖不得了,宗门内有名有姓的师长皆尽在场。 有祎衡和辰毓两位宗门神仙道侣的师伯。 有只是中年美男子模样,却是白发垂肩两鬓霜发飘逸,终日持竹简书卷,每到一处都能让无数女弟子犯花痴的穆潼长老。 有炼师,一坊工炉能炼世间万物更炼此身的器奴张剑伟师叔。 更有背负一柄巨刃的高冷大师伯洪漓,乃是高阶器修,不仅破坏力超绝,作战时所祭出的战甲披挂,仙剑难破。 …… 都是峰上最风云之辈,玄睿看得比在七里宗还要咋舌,他们两个外门弟子,列席这种等级的议事会,恐怕已经是逾越了,说到底那个胖子大师叔实在太开玩笑了! 要是这里随便哪个师长长老对他们皱皱眉头,恐怕回去外门免不了又要被那个杜政通执事一番刁难! 结果一干议事堂众人倒是并没有多大意外,胖道人随意交代了一下,“刚从那边过来,赶路,就把两个小家伙一并带着了……”又对两人道,“这些在坐师长,就不用我给你们介绍了吧?” 穆潼长老收起竹简,微微一笑,“杜政通师弟门下杨晟和玄睿,是吧?” 玄睿受宠若惊点头应是。 一干门内师长都朝他们打了个招呼,或微微点头。 有一众年轻弟子随后上得议事堂来,杨晟玄睿看过去,赫然是楚桃叶和几名师兄师姐,参与议事会大概也是来禀报前段时间外派的经历和等待进一步的安排。 玄睿赶紧挥手,杨晟也点头致意,楚桃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们,有些意外,走了过来。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她开口问道 “大师叔方才和我们从七里宗问事返回,就一同把我们带上了,我现在在这就很不自在。”玄睿道,他想说太过儿戏,但现在似乎又不能对大师叔不敬。 楚桃叶看向杨晟,“事情完了吗?没被刁难吧?” “还是……比较顺利。”杨晟道。他实在没办法把七里宗大殿上看到的那幕“舌战群儒”的场面说出来,而且大师叔破去对方法门的情况,也不适宜在这里告知。 楚桃叶点点头,“既然列席会议,这也是一个很难得的旁听机会,对你们以后进行的善事堂任务,也有很好的统观全局的机会。” 她是真正站在他们角度为他们给出建议着想,而且这个时候一身罗衣,气度姿容灼灼其华,让玄睿这种少年都不敢直接看她的脸,身子都略发僵硬,杨晟亦能感受到她话语中的真诚。 这个时候突然被唤楚桃叶的声音打断,是内门弟子里的张树师兄,亦是内门中精英弟子之一,隔远对楚桃叶道,“师尊已经到了,还要听我们汇报的。” 张树之前就看到了议事会这边竟然有他们两个外门弟子,心里面腹诽的是胖道人大师叔也太乱来了,他们这种门中精英也就算了,这种时候把两个外门弟子带到峰内最高的议事会场,难保这两人对外肆意宣扬,一些不能对普通弟子公开的秘密,泄露出去怎么办? 而且楚桃叶还和他们打成一片,这自然让他很不舒服,眼看师尊赤松道人到来,这才借机出言打岔。 众人看去,议事会前已经走入一位披肩黑发,容貌俊朗的中年男子,正是蜀山他们这一支瓦屋脉的峰主赤松。赤松外表只是俗世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模样,但实际因为修炼缘故,已经有四百多岁。 杨晟知道这个世界的炼炁士不能单从外表判断年龄,有时候耄耋老者,实际年龄还不如修为高绝者的美妙少龄,修炼者可以将自身的时间留驻,这大概就是修行令人沉迷的奥秘之一。 这场高层议事会随即召开,楚桃叶也回到了她内门弟子的那个群体之中。 杨晟和玄睿站在一旁,峰内高层自讨论着议事。 先是楚桃叶汇报东海一行的发现,提及到有古妖踪迹,道,“南苍洲应该有小部分的古妖渗透,偶有祸患,总体实力并不高深,但是根据几处情报来看,最近这种妖祸情势是越来越多,不可不察。” 楚桃叶秀眉微蹙,与早些时候面对他们温和的模样大为不同,这个时候凝重的神情,眉宇之间英姿锐气十足,像是一柄锋利的剑。 穆潼长老开口,“你们带回的那头白蛟尸身我已经研究过了,其中妖血妖魄,有很大可能来自南苍洲东海灰烬崖的那支太古妖族遗部,东海沿陆最近妖祸频发,和这支妖族遗部大有关联……我建议外派弟子情报警戒提升至乙级,以加快搜罗情报步伐。” 话音未落,那位负责峰内资源支用开销一职的石山师伯开口,“我反对提升至乙级警戒!” 他鬓发斑白,老态龙钟,平时峰内一有账用支给,装聋作哑是一把好手,往往找他领取支用,经过软磨硬泡离开他的财务直岁房,都会恨恨摇头,“这只老貔貅!” “我们一脉现在安脚隐秀峰,本就在七里宗毗邻,他们是很不情愿的,但是这是南苍洲的修行联盟‘太浩盟’的最高议事决议,大势压下,七里宗虽然认可,但平时防范我们可是紧得很。 先不说这隐秀峰地脉灵炁本就稀薄,我方耕耘不易,再说那太浩盟还做做样子的‘正道援助’,到我们手上总是短缺,更是被七里宗变着法门克扣。咱们所有用度,本就靠众多弟子辛勤维持,现在资用本就短缺了,如果在提升外派弟子的警戒级别,那意味着又是一笔大耗用!现在吃紧得很,我们别说勒紧裤腰带了,裤子都要穿不起了!” 石山师伯这个时候没有那种随时就要仙去作古老态龙钟的模样了,反倒是挥舞着双手,一副苍天可鉴有多穷的表态。 在场众师叔师伯笑起来,有女性长老皱眉提醒,“石师兄,这里还有女弟子呢!” 石山眼皮一翻,“所以,这是他们南苍洲的地盘,他南苍洲七里宗不操心,他们那个太浩盟不操心,我们瞎操什么心?妖族为祸,祸害的也是他南苍洲,咱们犯不着淌这趟浑水,依我看,还是让我们外派弟子,就地多多搜集资源,别进行无用耗损!有朝一日家底丰厚,再打回中神洲!” 本身就带着悲天悯人心怀的穆潼开口,“石师兄,这么说就不对了……中神洲目前半沦陷之势,我蜀山宗残余各脉还在奋起抵抗,更需要各方联动,这是关系人间大运,我们虽说流落南苍洲,仍要尽我蜀山宗门人职责!” “仁义心肠先收起来吧,这个时候当然先管顾着我们自己有没有饭吃!” “此话就茬了,即便在乱世中,也要以身作则,否则人心都向恶,如何拨乱反正?” “饿死你你就反正了!” “仍要以匡扶正道为己任!” 两人你来我去,一番争执。 胖道人大师叔拍拍肚皮,“反正我管他个球!凡是新发现的灵炁地脉,他七里宗说什么在他们南苍洲的地界属于他们,就是放狗屁,我们全都得占住!谁来抢都没门!敢来就打得他屁滚尿流!” 洪漓师伯胸前壮观沉甸甸一颤,背负大剑单手持握,在地上划出一条深坑,剑气四溢,言简意赅,“同意!” 大师叔胖道人上前就和她惺惺相惜的拍了一掌,还待来个拥抱的时候,被一脚踢了回去。 还在和穆潼吵架的石山转过来就指着地面,怒发冲冠,“你不要动不动就砍好不好!维修要钱的!” 杨晟则是看得心头一揪一揪的,自己这是穿越到了个什么样的宗门来了啊。 旁边的玄睿早就已经看呆了。 这峰内无数高大上长老师长们参与的议事会,他的印象中应该是严肃而不失活泼,到处充满着睿智的灵感和机锋,处处透露着至高头脑的玄虚和宏大的布局,这天下,这世间之格局,都付笑谈中了罢。 因此这场议事会原本对他来说是充满了仪式感的,是神圣的,是朝闻道夕死可矣的。 结果如今目光呆滞,一副如遭雷殛的样子,大概是听到了心目中偶像崩溃的声音。 杨晟想到自己曾经听领导闭门会议时候的样子,向他投来了感同身受的目光。 两人忽有所感,抬头望去,发现在内门精英弟子众那头的楚桃叶,此时和他们目光对上,唇线下弯,轻轻耸了耸肩,露出一副无奈的俏皮模样。 冷淡的天才修行少女在同吃了火锅之后果然关系不一样了。 简直好看好可爱啊! 只是旁边的怨念所在处,张树看着三人这无声的互动,目光灼灼而不波。 一场严肃而不失活泼的峰内最高层议事会,在地上剑痕遍布,石山长老险些当众仙逝,穆潼长老飘逸的银发都蓬乱炸毛的场景中平和结束。 胖道人大师叔还不忘走过来关怀两个外门弟子的旁听体验。 “亲眼目睹了诸位师长风姿,有没有增长见识树立了榜样啊?” “有的有的。” “你们也听到看到了,如今我一脉,不容乐观啊,摆在我们面前的,乃是人间正道是沧桑啊,我派门人维护正道,任重道远!” “那是那是!”两人点头,心头暗中腹诽,维护正道?不是抢钱抢地盘吗? 胖道人一副感慨,目光悠远看向远处,似乎沉浸在方才自己的情怀中不能自拔。 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伸手在杨晟肩膀拍了三下,意犹未尽道,“那行,回去贯彻领会一下这场会议传达的精神,好好修行吧!” “好的好的!”玄睿微笑,心头:“鬼的精神啊!” 这个时候议事会堂众师长已经离去,楚桃叶一行也只看得到山道上袅袅娜娜远去的背影。 杨晟和玄睿这才觉得如释重负,终于可以走了,快累死个人了! 在封顶议事厅笑吟吟看着两人远去,赤松道人不知何时和胖道人并肩站在了一起。 赤松道,“紫微天变之时,正是杨晟发生变故时……这两者有没有什么联系?” “不知道……谁知道呢。”胖道人笑呵呵的,转过头一笑,“但是,这个世界……总需要有一些改变的。” 赤松一愣,道,“这么说来,你……有所决定了?” 胖道人不言。 赤松沉默片刻,道,“我只是……有点难过。” 枫花绚烂,艳阳晴空,白云渺渺。 胖道人像是享受着这温暖的阳光,道,“想开点……总会有这一步的。” 第六章 比试 杨晟和玄睿刚返回竹楼,正好撞见修远正在门前和一位担任执事院舍监的弟子伍竹争执。 修远的声音传来,“杨晟体内伤势尚未完全痊愈,用我房屋暂居,只是为了更好地恢复,这此前已经报备了执院,宽限一两天都不得?” 那名叫伍竹的弟子道,“本身就已经多宽限了时间,按理说他恢复到可参与问事标准后,就该自觉离开你这内门丁字号竹屋,结果还徘徊栈恋。竹屋乃是划拨给你这个新晋内门的弟子入住的,外门弟子只有去居院睡大铺,要是贪图享乐,这点考验都经不住,如何在修炼之途精益求精?” 修远道,“这是我自愿的。” “这是划拨给你的,你只有居住权,没有处置权。若不是执院已经网开一面,杨晟就是受了伤,也只能在外门居院将息……” 杨晟和玄睿还未踏足竹屋,但背着他们的伍竹显然就已经听到了踏入竹楼的脚步声,适时转身,和进门的两人打了个照面。 以伍竹的修为,的确能察觉外面的动静,但是这人来人往,只要不是进这竹楼,他还是没法分辨来人究竟是谁。 当下知道两人已经听到了方才的对话,面色略微浮出尴尬,他虽为舍监弟子,掌有权力,外门弟子都在他管辖之中,但还是没必要过于得罪两人,道,“我也不是针对你们,只是执院有这么个规矩,凡是都要依照规矩办事,这内外门上下,多少人看着的,我们有时候处理事情也是为难,就只能严格办事。” “严格办事?那么凭什么修远入内门,就住这丁字号竹屋?而张竞也是同期入内门,却可以住无论灵力还是环境更好的丙字院?据我所知今年新建的丙字院,都还有好几所空置吧,难不成就因为我修远跟了龙致远师叔,没啥前途,而那位张竞跟的是木空师叔?这个时候,又不提规矩了?” “胡乱猜忌!你要有问题,就去找执院去!我只是照章办事!”伍竹微恚拂袖。 “你是不是以为我们不仅会被七里宗找麻烦,还有峰内责罚,这个时候显示你的权力来?你放心,我们刚从峰内议事会下来,众师叔师伯看我们天纵奇才,正有要务委派,你就等着咱们扬名立万吧!”玄睿满嘴放炮,随便扯虎皮拉大旗,就是看不惯眼前这名舍监作派。 “议事会?哪个议事会?”伍竹一怔,问道。 玄睿神气极了,“还有哪个议事会?就是今天峰内主殿上的朝会!” 伍竹心头“咯噔”一声。 他本对杨晟玄睿不当一回事,结果没想到两人从七里宗询问后,非但没有领责罚,居然还能列席主殿峰内长老会议上旁听。 这压根就不像是有师长对他们不满的样子啊。 他虽然不会相信玄睿那不靠谱的言辞,但心下也是后悔不迭,早知道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要是知道两人竟然参与了长老会议,再在内门弟子居所住个十天八天,他们舍监也不会管啊! 他强打精神,挤出几分笑意,问,“是么……那,今天长老会可说了些什么?” 他这番是明显示好,玄睿恼他之前行径,故意吊他的转开头。杨晟淡淡道,“峰内长老之间的事,就别打听了吧。伍竹师兄,给我们时间,我们这就搬离,修远的操行就别扣减了好吧?” 舍监其中一个职责就是记录弟子操行,操行关系着律院考核的前途。他们今日峰内所见的穆潼长老,就是律院的院主。 杨晟这淡然一席话,就让伍竹一惊,心想自己方才说得什么混账话,自己怎么会问议事会上说了什么?说了什么也不该是他这个舍监弟子刺探打听的啊!若是真有什么伏妖大计,不出差池就好,出了差池,杨晟玄睿只要说一声他打听过,那自己随便一个小干系都吃不了兜着走。 当下连忙摆手,“是是是,那不是我打听的事!” 他收起手上的小册,陪着笑脸,“之前师弟说的哪里话……我也只是尽本职而已,这事倒是不急……我和修远关系不错,怎么会记他一笔操行,这事其实也没这么急……你们先聊,我就先走了……” …… 等伍竹离开,玄睿哼了一声,“小人多作怪!” 修远则不把这些当一回事了,听他们刚才的事情,惊喜道,“你们真被委以重任?什么事,能不能说……?” 玄睿一蹦躺到了他床上,又坐起来,指了指自己肩膀,“走了半天累死个人了,你给我敲打捏捏背,我就告诉你!” 修远看他作派,又看杨晟,“哦”了一声,“原来你说假的。” 玄睿笑道,“可以啊,修远,原本以为你一根筋,这回聪明了?” 修远平静道,“因为不像你,真有事早第一时间说了。哪里卖得起关子。” “你这幅鄙夷的表情是怎么回事!不要看不起我啊,我可不是大嘴巴!” “你嘴巴不大,就是十里之外都听得到。” “你是猫耗子啊……” 杨晟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句,没想到看似一根筋的修远也粗中有细,而玄睿这货也真是个不肯吃亏的主,嗯……主要是嘴上。 他笑了笑,问,“修远,你现在在修符篆?” 修远点点头。 “我想看看,到底是怎么样的。” …… 居所不远竹林掩映的一个空旷地面上,修远和杨晟站定。 修远随身的佩囊已经准备了符篆,道,“你身体恢复,体内气机还很紊乱,适当的活动,确实有助于调息。我一会会放手而为,你也要尽量出手。” 旁边的玄睿和赶到的青荷摇旗呐喊。得知他们问事无碍后,青荷也相当高兴。 “加油啊!加油啊!”小青荷挥舞着小短手。 玄睿乐呵呵道,“我赌十丸,现在的杨晟不是修远对手!” “犯规!凭什么你先说,我也要买修远……” “想开点,杨晟鬼点子多着呢。修远不一定会赢啊!” “这话送给你,我看修远昨天没睡好,今天输定了,你买杨晟我买修远吧!” 你们两个,这么不看好我的态度是怎么回事啊…… 杨晟嘴角抽了抽。 他收拾一下心神,身体自然有了种临战的隐隐亢奋,他确实想要尝试一下,修炼者可以做到的地步。 他脑海里有关于修行断断续续的记忆和画面,这个时候也需要这么一场“比试”,把这些串联起来。 玄睿发令比赛开始,杨晟身体一动,竟然围绕着修远跑了起来,风驰电掣。这种畅快和体内源源不断的爆发力,让杨晟都感觉吃惊。他虽然身体已经融合得很好了,相关的印象修行的体验,也是有的,但是这种真正实地的施展起来,又是另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 两人瞬息间拉近交手,拳脚相击,噼噼啪啪打了十几记,两人体术都是施展的蜀山宗门拳脚,双方之间不相伯仲,杨晟能感觉到自己拳脚出实的攻击中,确实修远要更游刃有余,而且每出拳自己格挡抵御,都感觉到他底力的浑厚和绵延,而自己的消耗相形更大一些。 从底子上来说,修远确实更胜一筹! 修炼者修行的是天地间名为灵炁的一种能量,灵炁能量入体淬炼,便成为修行者力量的本源。这种能量可以做到很多的事情。 现在杨晟体内就是灵炁全力运转,支撑着他****般的进攻。 然而修远照单全收,就像是面对一堵墙一般,这种打法久了很让人泄气! 碰! 两人凌空交手一记,纷纷弹开。 杨晟感觉体内灵炁消耗甚剧,那边修远也在喘息,不过从对方气韵来看,要比自己好上很多,修远此时手朝佩囊一探,怕杨晟不察,出声提醒,“符篆来了!” 然后手捻一道他制作的篆文一挥,一道藏青色垂露书化形而出,打向杨晟。 杨晟体内灵炁集中双拳印了上去。 杨晟只感觉像是双手和铁锤硬碰了一下,垂露书化作无数墨点消散,而杨晟整个人倒飞出去落地,双手发颤,要是这个时候再出一拳,最多不到正常五成力道,而且身体也受冲击站立不稳。修远从身旁出现,在他避之不及的时候出掌点在他的肩膀。 第七章 要挣钱! 四个人一起坐在草地上,交过手的杨晟和修远通身都是阵阵的疲惫。 “方才是修远赢了!如果他那时候手上是一支利器,杨晟已经完蛋了。”玄睿道,他和青荷两人鉴于对杨晟的“信心”,所以谁都没赌输,压根就没开始赌,两个人都压杨晟输! 杨晟看向修远,道,“你和我要是只论拳脚,大约再打好一阵都没那么容易分出胜负,但是你使用符篆,我只一招就失去大半战斗力了。” 修远表现出符书方面的天赋,所以进内门在龙致远师叔座下修符篆之术。 符篆是修行界普遍使用的法门,分门别类,种类繁杂,是门高深莫测的修行学问。 譬如其中有“风月书”,可记录影像,展开布帛,人物情景宛如再现,栩栩如生。储存信息,或者对某事的回溯,都有大作用。当然在一些俗世之中,有传闻杂修所作风月春宫图,活灵活现,有些堪称镇国之宝。 再譬如有“鸟篆”,是最普遍的通讯符篆,适用于持有相同篆文间修士的沟通,只要以灵炁石启动,便能传音,在某些地方,还有个雅称为“锦书”,便有“云中谁寄锦书来”一说。 当然也有可以作为攻击的符篆,先前修远的“垂露符”,便是最简单直接的攻击方式。 “好是好用,但这种一次性的攻击符篆,唯一的问题就是——太耗钱。”修远道,“方才那道符篆是我才完成的功课,材料,画符笔墨费用,再加上施展的耗费,就花了三丸灵炁石。” 青荷歪头道,“既然是你的功课,那是可以在龙师叔那里报账的吧?” “是,”修远点头,“但是原样奉还才能报账,用了就没了。” “啊……”青荷冬菇头晃了晃,抓狂道,“抠门死啦!” 但小青荷还是从兜里掏出一枚灵炁石,抚摸了那枚琥珀状晶莹剔透的椭圆小粒,最终大拇指弹抛给了脱力状态的杨晟。 杨晟抬手摘取,观察着这透明琥珀状小物。 小青荷脸上还带着心疼,“你刚才损耗过大,本来才重伤初愈,体内气血还未完全平息,过于耗损灵炁可能会有副作用,你先拿一丸垫垫底,应该会好很多。” 是她看着杨晟坐在地上的状态,呼吸的急促,知道他情况并不好。 她冬菇头又转向修远,“你就没有了!” 修远点头,“省着点花。我不用的。” 修士施用法门运转体内灵炁便会产生消耗,一般情况下,灵炁会根据个人修行进境不同缓慢恢复,而如果灵炁过于损耗,甚至超过维持根基的底线,便会让修士身体运行出茬,轻则受伤,重则就是根基崩坏,复原困难,或者身死道消。 如果是在急剧耗损的状态需要及时补充,灵炁石便是一种可以提取灵炁的介质,虽不如灵补物高效,但救急未尝不可。 灵炁是修士修行的根基,所以但凡有灵炁充沛的地方,多数都是修炼者必争之地。 杨晟方才就是用力过猛,现在感觉心堵发窒,周身肌肉都在轻微震颤,甚至有的还有种痉挛撕裂的疼痛,体内残存灵炁就像是面对干枯地面的潺潺小溪,根本不及救援,若是放任这么下去,他兴许不会重伤,但几天中难以活动自如是肯定的。 杨晟再不推却,脑海自然想起炼化灵炁石的灵转诀,手指之间的那枚大豆般大小的一丸灵炁石,迅速在灵诀催动下成为液体,如水滴般渗入他的指尖,再汇入经络之中。 伴随着这丸灵炁石的渗入,杨晟迅速感觉到自己的体力重新涌入,脱力带来的身体沉重感开始消失,身体轻了起来,肌肉的那种撕裂痛楚减缓,并逐渐减轻。 心慌气短也平稳许多,此时除了心还跳得很快之外,再无那种供应不上的窒息胸闷,类似于蜷缩四肢久了后伸一把大大懒腰的舒适,都让人想忍不住叫出声来。 这种情况持续了一段时间,然后渐渐转弱。应该是一丸灵炁石的效用几近消耗光了。 有点像是饿极了的人,吃饭吃了个半饱,还待再嘬吮,就有人把面前的碗端走了,岂止意犹未尽,都有想咬人的冲动。 这玩意儿是禁药吗,对修士有成瘾性? 难怪修行界将这种物资,当做是通用的货币来使用,本身就有其物用价值。 而现在杨晟知道因为此前的受伤,他现在兜里,是半丸灵炁石都翻不出来了。 …… 虽说修远修习的符篆确实厉害,而且有诸多妙用,但杨晟脑海里还是能浮现出蜀山宗的另一种修士,器修的强大来。 器修是蜀山宗炼炁士与器物之灵沟通,善用器物的修炼方式,无论是防御,进攻,可以依靠灵兵宝器大大提升作战能力,器修不仅仅可以用剑,可以御使的器物,刀有刀胆,剑有剑魄,斧有斧心,钩有钩魂……不同种类器物,都有不同器灵,与主人灵识相通,产生交感,就可以如臂使指,百丈之外就可取人性命。 方才他和修远打得那么辛苦,才被修远近身抓住时机一击。若是一名器修,只怕动动手指头,隔远就能御使器物灵兵破符杀人了。 当然,器修不仅仅是兵器,还能炼制战甲披挂,大大提升防御能力,一位蜀山器修,在哪都是让对手无比头疼的。 作为一个传统rpg爱好者,杨晟自然还是会遐想一身青衫仗剑,御使飞剑的那种剑修风采,主要是够帅,当下暗暗下了决心,要有机会,也要体验一番这种存在于无数小说中的形象,修成器修,最好是剑修,试试隔空御剑的手感。 青荷手支着两个膝盖上,两只手掌挤压着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但却愁苦的像个小狐狸,哀叹,“你们没事比什么试啊,这下好了,刚才的符篆值三丸,杨晟又用了一丸,平白无故,我们又折了四丸钱了!之前卖了桃叶师姐送的归元丹,还了欠账,现在咱们兜里只有二十七丸钱了……” 方才明明就是她对比斗最感兴趣好不好,现在牵扯到钱了,瞬间所有的兴致都不如眼前的燃眉之急了。 她幽幽得叹了口气,“饭都要吃不起了……” “要想办法挣钱啊!” 此时的草坡上,四名少年就地坐着,忧愁的望着前途未卜的远方。 ======= 别人求票都是满地打滚……要是你们觉得砸几个票给个收藏就能让我同样这么做,尽管试试……我会让你们知道什么是如愿以偿! 第八章 天道有殇(票票!) “小小年龄,你也倒像是个守财奴。”杨晟转头,对青荷笑道。 他先前一场比斗通身运动过后,体内灵炁又得到补缮,心情大好,正想跟青荷打打趣。 青荷两个小尖虎牙冲他露着,脆生生道,“宗门师长怎么说的,逢此大道危难之际,我们要努力修行,维护人类命运共同体……当然这个过程中,修行第一步是筹集资源,作为我辈修士,筹措钱财好好修行也是很合理得嘛……当然我们要先支持修远,这样他能早日接到善事堂的外派,才能进一步改善我们生活。” 青荷红扑扑的脸不改色心不跳的回答。 杨晟又骤然看到她捧着脸颊的小短手上,几个红色的肿痂。 注意到杨晟目光,她手就缩了起来,掩在那件朴素的小袖袍里,“很正常的啊,洗洗衣服干活而已,我亲水,有时候也会用用避水诀,冷水偶尔就不怕了。” 她探手抓了一把草茎的水汽,在两个手心间化为水球弹跃,玩够了,指尖一弹,碎成了粉末。 想起她小小的身子蹲在大木盆前浆洗门内弟子衣物的景象,他们都这样了,方才青荷还舍得给了他灵炁石以免他脱力损伤根基。 看着明明年纪不大,却承担起大家保姆和管家角色的小冬菇头,杨晟暗暗下决心。 嗯,还是要尽快改善目前处境才行。 过了半晌青荷起身,拍拍身上那件挽着裤腿和袖子布衣上的残留草叶,对众人道,“走吧,今天还有活要干呢……为了我能过上吃一个烧饼丢一个烧饼的日子,可不能松懈了呀!” 她小小的身子,每天洗的是如小山般堆起的衣物。 …… 有舍监的存在,终究还是不能在修远这边长住,杨晟玄睿搬了出来,拿了行李,往外门弟子的居院过去。 居院是个格局是“口”字型的大型青瓦朱栏的平房建筑,又有回廊串联,这样的居院拢共有四处,分别以“聚星”,“奎光”,“明远”,“古参”为名,容纳了蜀山这一脉上千名外门弟子。杨晟和玄睿就居住在“聚星”院,杜政通是这一院的执院。 在这里,通常都是八人一间的“大通铺”,要等到晋升内门,才能离开居院,获得宗门分派的属于内门弟子的单间,待遇和条件都提高不少。当然,相比起外门弟子的数量,内门弟子差不多也就是其数的十之一二。 众人回到他们聚星院的房间,呼啦,大通铺的人都围了过来。 “听说你们二人今天参加了朝会?太神气了吧,快跟我们说说……” “有人看到伍竹气鼓鼓从内院竹楼那走出,他是赶你们的,结果没想到你们今日列席上宾,肯定吓惨了!哈哈!” “赶紧赶紧,峰内长老们商量些什么啊……伏妖大计如何?” “有没有看到楚桃叶?今天我先前老远看到他们要去朝会,太好看了……对了,还有几个师姐也长得巴适啊……” 玄睿就在自己的床榻旁坐下,慢条斯理摇头晃脑给他们打哑谜,“话说啊……我们去那七里宗……” 大通铺的都是他们这样的外门弟子,平时杂活和修行之间,更多的就是关心报抄上记录的那些大小事,引为谈资,而对于他们这样的外门弟子能进入峰内高层议事会,简直叫一个羡煞旁人,大家还不赶忙询问细节。 玄睿就故意吊人胃口,在床榻边翘着二郎腿,大肆讲述胖道人师叔在七里宗的蛮横事迹,听得众人目瞪口呆之余,又不得不暗暗竖起大拇指,“我大师叔果真不愧是赤松峰主的亲师弟……了不起得很!忒牛了!” 玄睿又说起楚桃叶过来跟他们打招呼搭腔,这回大家也就集体“呿!”了,都是外门弟子,人家那样的神仙女子,你们想啥好事呢!一贯是玄睿平常满嘴跑偏的风格,不当信,不当信! 玄睿闹个好大没趣,这群家伙怎么就不相信他们和楚桃叶已成了朋友呢。 朋友是不分身份地位尊卑贵贱滴! 不待玄睿拉着杨晟准备一起好好辩解,旁边就呼啦!的有人从外面的回廊涌了过去。 “隔壁的秦珩和内门周禾风师兄参加善事堂外派回来了!据说得了把灵兵宝剑!” “哎呀,那得赶紧看看去!” 杨晟和玄睿被这股风一带,一并涌到了隔壁大铺的堂内,此时里面已经围满了人,都是听闻而来的外门弟子。 此时就看到众人中间中一位一身白衫,简直是俗世富贵逼人扮相的一个男子,腰佩长剑,好不潇洒。 玄睿在杨晟耳边道,“这是参与了善事堂外面任务回来的,在俗世行走,都得了不少好处,但也是刚回来可以炫耀炫耀,在宗门内平常一般是不穿着这种俗世带回的衣衫的!” 人群中也有人看着那贵公子扮相的弟子,哈哈大笑,“凡俗的繁华,无论黄金白银,锦衣玉食,对我们修士而言,不过是粪土纸帕,没有半点意义,秦珩你还是早该放下以前俗世的身份……先不管这些了,给我们看看你的那行走得来的灵兵啊!” 那秦珩嘴角一翘,反手一拍剑鞘,只听铮一声长剑脱鞘而出,在天上挽了一个剑花,重回落于手里。 杨晟看得是真心帅气,越加坚定了自己以后也要拿把剑这么耍一耍帅的心思。 有人笑道,“此剑又非器修之器,没有器灵,你不能御剑,作这么一手搞什么!骚包!” 有懂行人把剑从他手上接过,旁边人头攒动的观看。 “此剑在俗世堪称上品了,蕴有灵炁,在我们修士手里,确实能发挥很大威力,不管是以后带着行走,亦或者以后你要熔炼器物,凭其金相,基础的也够用了。不错不错,这一场外派赚大了!” 众人赞叹。 “不久前明远院那边也有个叫王岚的,是跟着内院张师叔座下弟子李博师兄出的善事堂任务,回来后得了几千丸灵炁石,一下成富家翁了!现在修行进境之快,恐怕很快就要登内门了!” “秦珩,你们这回善事堂外派是什么任务奇遇啊,竟有这等收获,善事堂外派到底是啥?”有人问道。 一下子,原本喧闹欢腾的环境,大家都收声了。 无数目光都盯着那个方才询问的弟子,盯得那人一时无措。 “忘了门规吗……善事堂任务是不容打听的。”顿了一下,一位有些资历的外门弟子道,“善事堂任务要沾俗世因果,因此结束过后,便不容讨论,不容泄露,这是每一个外派弟子都必须遵守的,否则你们以为因果反噬,不是没有人泄露自己曾经经历的外派任务,结果无不在破境之时遭遇心魔,轻则修行止步,重则身死道消!” “善事堂外派只有内门弟子可以参与,而一些危险度不高的,可以由内门弟子带领外门弟子进行任务,我知你们都有些内门弟子关系,有的外派也可以寻个补缺,能够进行一番俗世行走。但大家还是必须要清楚规矩,善事堂沾染大道,亲历者是必须保守秘密的。” 一番话下,厅堂内几十名弟子都安安静静,带着一些敬畏和期待。 众人看秦珩。 这位刚出了善事堂任务回来的弟子对众人点了点头,显然在那场外派中遇上了什么奇遇,经历了什么,他们都是不能向外泄露的。 有天真的弟子忍不住问道,“那么善事堂那些外派大致是做啥的,我们总得知道吧?” 一众人等都看向秦珩,他们这些弟子中,除了他之外,还委实没有一个参与过善事堂的任务。 杨晟和身边的玄睿,也都同时竖起耳朵,专注起来。 善事堂是联系宗门和俗世的路径,人们知道宗门通过善事堂在俗世中行走,宗门很多内门精英弟子,无不是经过善事堂行走,而后有各自际遇打磨,而后有不同发展的。 但是至今为止,没有一位弟子,不是对所经历过的善事堂外派守口如瓶。 大概有些因果……他们也不想沾惹吧。 众人看来,那个叫秦珩的弟子大概是在回忆自己的经历,眼底先是透着柔和,而后转为微黯,流露出忧郁伤感的情绪。 他犹豫片刻,但总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徐师叔!”突然有人惊呼一声,众人赶忙扭头。门口站着一身青衫,乃是执院执事徐孟南。 这众聚集的外门弟子个个都吓了一大跳,心想他们向秦珩打听善事堂任务,是不是违背了不沾因果的戒律,大家会不会受处罚。 徐孟南缓缓道,“真想知道,大家努力升入内门,就可以参与其中了。” “至于善事堂究竟是做什么的……” 停顿了一下,徐孟南迎向众人的目光,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头顶,说道。 “天道有殇!” “答案,就自己去寻求吧。” ===== 角色栏里贡献的图和人物小传都不错噢~ 第九章 我去…… 天道有殇。 那又是什么? 杨晟和玄睿随众人回到他们自己的通铺,躺在床榻上,抬头看着屋檐天顶,徐孟南执事说出的那四个字,已经种在了听到的外门弟子心头,肯定有无数萦绕不去的疑问。 不过到底是什么,杨晟觉得恐怕也只有有机会亲自体悟一回,就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事了。 说到底还是有些期待的,因为善事堂任务,大概就是从修行宗门光明正大介入俗世的理由,而以修士利用灵炁的强大生产力,在俗世之间哪还不能收获满满,眼下的处境,似乎进行善事堂任务,才能得到丰厚回报,改善这种穷苦哈哈的日子啊。 虽说是大通铺,床与床之间还是没那么紧密,而且也不是每个弟子都会回屋,有的甚至夜里也会起身外出寻一处吸纳地脉灵炁吐纳,这都是居院允许范围。 入夜之后,周围大通铺在榻的弟子陆续进入梦乡,杨晟旁边铺上的玄睿也早睡了个七叉八仰,杨晟回想这一天种种,尚未能完全入眠,在窗外繁星密布的时候,他从床榻起身,出了居院来。 此时正有一个房室的弟子迎面走来,对方看来是先前在外修炼,这个时候才来入睡的,见到杨晟,赞赏道,“星光正好,适宜截夜里最好光景吐纳!” 杨晟点点头,来到居院中堂,站在星光下,环顾远处,寻找方向,最后确定了一个方位。 他动身,离了居院,施展身法,往那个方向快速掠去。 他心头有个强烈的冲动,只是尚待验证。 “今日在峰内议事会结束之时,那位胖道人大师叔偏偏最后在我肩膀上拍了三下。” “……若是其他人也就算了,我好歹曾经是个rpg骨灰玩家,一看就知道这什么套路好不好!” “要是连这都没反应过来,那我岂不是白穿越了?” 拍三下按照国际惯例,不就是指夜里三更之时吗?而那时大师叔有个远望的动作,回到“聚星”居院这边的时候,杨晟就打听过了,大师叔所望的那处,偏偏有一地名为青龙瀑布,是后山很出名的地方,有地热温泉,常年鸟语花香,是修士之中有名的风光地。 这么一联系起来,那还有什么错? 是不是胖道人大师叔,要在夜里三更时,于青龙瀑布,暗暗传授他仙法? 一想到这种可能,杨晟就感觉胸口狂跳,仿佛夜半三更寻求大秘密一般的血液亢奋起来。 “高人们都约好了喜欢打这种哑谜吗?美其名曰看你悟性……神经病啊,不是自己‘天赋异禀,经验丰富’,普通人哪里知道这种机锋?” 杨晟心念流转,步伐不停,以炼炁士迅疾的脚力,很快进入后山丛林。 青龙瀑布已经在望,远远便能听到轰隆之声,端的是气势磅礴。 这种地方,最适合学“庐山升龙霸”这类东西吧。 而也确实是仙家山脉,青龙瀑布所在,有不少荧虫夜光灵作物,美轮美奂。 也有烟气升腾,那是地热带来的效应,比他们前山还更像是仙境。 瀑布隐隐在望,杨晟倒是沿途很小心,峰内夜里没有宵禁,只要不下山,不像是他之前那样到了人家七里宗禁地去,他这种行为也不会犯什么戒律,更何况,杨晟笃定这是那位胖师叔的安排。 在青龙瀑布前的草坪前立定,杨晟左顾右盼,不而又双脚踩一株古木,直溯树顶,找了个枝头盘腿而坐,居高环顾四周…… 哪里有人!? 一颗探索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敢情压根就是自己会错意了,人胖师叔半点没有这种意思? 杨晟这个垂头泄气啊。 自作聪明,自作聪明啊。 他坐在树顶,头顶仿佛就是可摘星空,微风徐来,听着瀑布之声,突觉就算这趟是白跑一趟,但这番惬意,也是值得了。 杨晟正欲打道而返,突然听到风声中掺杂着什么,混杂着瀑布的轰隆隐隐约约。 但明显不该是他所预设场景里胖师叔的说话声,杨晟灵炁运转,从树梢落下,脚步如山豹,向着流瀑的方向移动。 杨晟伏在一处山石前,听着山石后面传来的风语声,表情古怪。 为了最后确认,他找了个好的角度,微微探头出去。 旋即猛地收回来。 妈蛋! 下面赫然是一群七里宗女弟子的温泉包场! 只听到那些个女子之声莺莺燕燕随风缥缈,袅娜身姿只着亵衣小衣,以赤足踏水,以莲臂拨浪,互相击水欢歌笑语,其实很养眼…… 但是醒醒,这是搞啥呢? 没人告诉我这温泉是夜里人七里宗女弟子的洗浴游乐之所啊! 杨晟随即又哭笑不得,大概也不会有他这样的蜀山门人半夜三更跑来这里看人家洗澡吧!而人家也觉得这个时候很安全,所以才来这和他们峰门后山接壤之处嬉水。 自己这算……有史以来第一个? 当下杨晟脑海里电光火石,唯一一个念头就是得立即赶紧走,虽然他不介意多看三四七八眼……但天知道这群女弟子修为如何,他方才算是机警,要是被发现了,明天上个“报抄”,想想这个世界报抄风闻流行的那种状态,想想杨晟就头大。 当下之余杨晟四处观察,准备缓慢的离开这处“是非场”。 脚往旁边挪了半步,那里有一片树丛。 结果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步子移过去……却并没有拉近与树丛的距离。 不信邪了! 杨晟又迈了一步,这回看得真切,那树丛真的再退了一步! 什么情况!? 心头吓了老大一跳。 杨晟迅速伏地观察,做出一副随时豹子疾扑的姿态,结果那簇树丛突然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面前搭着的芭蕉叶开始打开。 杨晟骇得魂飞魄散。 是魑魅魍魉还是古柏精怪? 压抑着头皮发麻定睛观察的时候,表面掩映的叶子落下,那是一簇茂密树桠,而此时有两只手正持着这支树桠,一个胖子拿着树桠蹲在那里,也同样惊恐的看着杨晟。 两人大眼瞪小眼。 看清楚是谁后。 “我去……!” 杨晟喉结吞了吞,他也不知道这是发现了新大陆,还是心头有什么事物崩溃的声响。 ==== 又打赏又投票的,我怎么舍得让你们失望。 第十章 只想开高达 就在两人这么面面对望,杨晟觉得自己心头已经一万头马奔流过去的时候,树丛沙沙晃动,胖道人伸出根指头对他比了个嘘声的手势,然后万般无奈的把自己旁边让开一截,再招手,似乎表示自己这里勉强还能容纳一个位置…… 谁要跟你一起躲在那偷看!? 不是……关键问题是这个吗? 杨晟迅速指了指外围,意思是,还不赶紧走? 那边的胖爷摇头,哗哗作响。 你还恋恋不舍!? 这时候大石背后忽有一道女子声音,“咦!?” 然后有衣袂翻飞声横空,声响迅速逼近。 这是……身后泡温泉的七里宗女弟子发现这边的动静了? 要糟! 胖道人手上树桠一甩,朝杨晟滚过来,探手提住他的后颈衣服,转身就开奔。 在身后“有人!”“什么人!”“拦住他们!”的喝止声和那些带着烟气的窈窕身姿破空声中,胖道人早就提拉着杨晟一趟溜之大吉。 …… 在一个远离了青龙瀑布的后山崖坪之地,杨晟和胖道人在仞立的崖沿并肩而立,脚下延伸过去的远处峰内居住地,有若隐若明的灯火。 两人的衣袍这个时候都划破了,杨晟脑门顶上还插着根不知哪里断裂的树枝。 两人之间,有个长久的沉默。 最终还是杨晟道,“师叔,刚才……你在那里做什么?” 胖道人一脚踏前,迎向那些开阔的天地,“看夜空之壮阔,看星海之斑斓,看圆月的皎洁,看大地的丰美……” 杨晟道,“师叔……你在偷看人洗澡。” 被人揭破,胖道人慷慨激昂维持不下去了,怂眉搭眼,嘴角抽抽,片刻灵机一动,“胡说!我那是在分辨有没有妖精混进后山……” “恐怕满池子都是妖精吧……” 胖道人一转头,“你为什么也在那里?” 杨晟一愣,心想自己这要怎么说,难不成说凭借玩rpg看小说的经验,你不是给了暗示吗? 结果肩膀被胖道人拍了三下,这胖子三角眼眯起来,那么小的眼睛居然都能流露出促狭来,“这么说来,咱们是同道中人啊!哎呀哎呀!难得,难得……” “谁跟你是同道中人!简直是我人生之耻!”杨晟要抓狂了,原来这胖子逮什么事都先拍三下啊,自己一个有着核心价值观的大好青年,怎么沦落到这份田地? 想到方才被那些身法如电的女子追杀的情景,要不是这胖子确实逃跑很有道行,恐怕现在已经被斩杀了。这么说来这胖子还是讲义气,不过也不对,要是自己被抓住,是定会如实解释的,所以他还是救人救己。 关键自己这份庆幸是怎么回事,感觉突然就和他是一种人了啊。 杨晟心底在抗争。 “既然是同道,你不会说出去吧?”胖道人突然皱起眉头。 然后他头往后防备杨晟的样子,左右四顾,手捏着肥厚的下巴,似乎在思考着,喃喃自语,“怎么办?要不灭口了算了?但也不妥当,毕竟是我蜀山弟子……但即是我弟子做出这种事来我这师长是不是该大义灭亲……” “我都听到了!” 胖道人又往那边退了一步,随手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划圈圈,“好吧,好像就这么把他干掉也太怪可惜的……怎么收买他才好……看上去是个平平无奇的外门弟子,要不随便教他一套功法贿赂了算了?” “我也听到了!” 这胖道人完全不民主,丝毫不在意旁边杨晟的态度,自顾自抚颌考量,“什么功法呢,半桶水的打发一下,他轻松我也轻松?……总不可能教个绝世功法吧?也成,我‘不小心’提点一下,修行就靠他自个儿了,学不到位也不能怪我吧,仁至义尽……” 杨晟心头一动,这简直……那个所谓的绝世功法,该不会就是,所有剑仙的第一步,“御剑乘风来,除魔天地间”,自己梦寐以求的御剑术吧? 巨大的动力在鼓策着,杨晟脱口而出,“我要学绝世功法!” 心头已经在呐喊了,御剑术!御剑术! 那胖道人“哦?”了一声,转头看他,“你倒也不贪图轻便!也好,我就教你这门——搬山功!” “什……什么什么?” 杨晟都想摔键盘了,搬个,锤子的砖啊! 胖道人自顾自吹嘘,“可别小看这搬山功,修行到高重境界,你就将身如铁塔,力量无穷!” 自己向往的是御剑天地间潇洒如仙的感觉,这种力拔山兮筋肉壮士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想到以后别人抱拳说的不是“这位风姿飒沓的剑仙!”,而是“这位壮士!”“兀那蛮子!” 杨晟有些绝望,“我又不做巨灵神,能不能不学搬山啊……” 胖道人愕然看他一眼,俯低身子,用手背挡着嘴,另一只手指了指头顶天空,煞有介事的低声道,“嘘——小声点,人间可是不知道他们的,而且他们耳朵灵得很,也小气得紧,别让他们给听到了!” 吓,还真有巨灵神这种东西? “你就不知道了,事物是相对的,试想这搬山功,顾名思义,搬山搬山,你连山都能搬动,那么意味着你有多强壮?以后你去外派,去伏妖,强壮一点,总不是坏事。” 什么叫顾名思义,感觉你也不是太懂的样子…… 杨晟哭笑不得,到底也就最怕太强壮啊…… …… 不过,既然是胖道人口中的“绝世功法”,杨晟至少还是有些跃跃欲试,先了解一下再说。就算修成之后会变成筋肉人,那么不修炼到位,只作为过渡一下就好了,这途中在寻找练剑的办法,也不是不可以。 虽然杨晟本身对胖道人口中这所谓“绝世功法”到底绝不绝世持保守怀疑态度,甚至偏悲观向。 “那就……开始吧?” “开始?”胖道人眼弯一笑,“功法意境是研习通透天地之力,你先观悟一下再说吧!” 说着胖道人袖袍抬起,然后五指蜷曲,向前一推。 这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然而在杨晟看来,不亚于近距离感受到了飓风的形成,仿佛周围的草坪,山崖,远星,皎月,地上的灯火,都一并旋转起来,只有他不断递进的那只手最为真切。 一种磅礴澎湃的力量正向自己而来,这种力量像是人类面对横空巨浪,自身渺小到无法抵御,甚至连移动半寸都办不到,只能承受。 像是短短的一瞬,又是极其漫长的时间。 五指印在了杨晟的额头。 像是灵魂出窍。 五识全部消失了。 杨晟只觉得一股洪流扑面。 转瞬之间,他就像是置身另一幅画面中。 一个视野,像是某种巨神的视界。 他就是“巨神”。 而杨晟低头环顾,发现“自己”正屹立湖面,涉水过湖的“身躯”,笼罩着滚滚的黑雾,甚至,很可能都是由黑雾构成。 破开的水面向两边的岸上形成巨浪,巨人面前就是座大山。 覆盖在黑烟隆隆轮廓的双手递前,前方的山体飞出无数的鸟兽,树林一触便是焦黑,丛林望风而倒,尘土遮天蔽日。 那黑烟组成的巨手“插入”了山体之中,推动,撕裂,山体隆隆,无数裂纹显现,岩石狰狞而露,垮塌,泥石流四下发生。 “巨人”继续向前,山体开始崩裂。 黑土覆天,天惊地动。 杨晟惊愕于逼真的震撼,身临其境,那种胸口都在打鼓的感觉,是没有骗人的,但也刺激于自己这像是在玩极其惊人运算能力的高拟真游戏,自己像是在开高达一样。他在默默地计算这需要吃掉价值几十万的显卡性能。 当他这具“巨人”过后,原本是山峰的地方,已经矮去了大半截,一片狼藉,中央有一道深深犁开的长峡,如同经历了强烈地震的造山运动。 大山,变成了峡谷。 高空仍然尘云密布,但有缺口,透射下来的是道道瑰丽的光柱,带着毁灭和极度暴戾的美感。 在这幅图景之中,才能分外感受到那种无以言语的震撼。 一切幻象在肉眼可见的消散。 天地,星海,草坪,山崖重新回归视界之内。 他没有再开“高达”了,仿佛驾驶舱中回到现实世界,脚踏实地。 映入眼帘的就是胖道人一张仔细观察他的脸,面带惊奇,“咦!观悟搬山功意境,没有人可以第一次就撑足完全程的!稍有定力的弟子,强些的都会腿软坐地,心如爆鼓,难以为继,有的直接吓得满地打滚,如果强行坚持,全身气血翻腾,心脏都要爆裂……你居然倒是寻常观悟了整个意境过程?有天赋,有天赋!” 杨晟心口的确还在打着鼓,心惊肉跳,只是看着胖道人,心想这算什么见世面,刺激是的确很刺激啊,只是当做在开高达,也就顺其自然接受了……这就算天赋异禀? 难不成这是自己前世的那些经历,正能支撑着他对这个世界的这些奇迹已然视如寻常? 只是……真的还想再开几场过过瘾。 如那个著名的话题,和女神结婚还是开二十分钟的高达之间…… 当然选择后者呐! 第十一章 打磨 “我这算学会了?”杨晟心头还是有些微微兴奋。 “学会算不上,应该入门了。”胖道人笑了笑,仍然是啧啧称奇,“不容易啊,这搬山功光是这份道韵,就是很难把握的,哪怕是心志坚定的弟子,也未必能承受得住,稍有不慎,很可能神智错乱。” 稍有不慎神智错乱……怎么有一种你本就打算变相封口的感觉…… “而你竟然一次就能领会到了这种意境,可见这搬山功和你相性本身十分符合。” “……” 就这样才有点担心啊。 “试试念着方才的意境,出招。”胖道人让开一旁。 杨晟跃跃欲试,运起一套体术,拳出。 半空响起噗噗击空之声。 但胖道人显然不太满意,摇头,“不够,再来!” 杨晟收手,调整,再出拳。 这之中,胖道人的声音不断,“再加一把劲!” “领悟……领悟力呢……” 胖道人拍拍手。 “注意气韵,回想幻象中所见……否则你这就不是搬山,还不如拆竹篓!” 杨晟心念一起,感受那股浑身还尚存的触动,回忆起方才似在“幻境”中见到的一切,巨灵挥拳轰向山峰的画面,那种我就是巨灵,巨灵就是我的气魄。 遇水而分,逢山开道。 福至心灵,一个回身旋转之后,杨晟再毫无保留递出一拳。 空气一阵嗡鸣。 无形的拳风过处,前方数丈内带出一道不停有碎叶围绕旋转构成的拳路通道。 杨晟也有些吓了一跳,这是……自己办到的? 换成以往,他的拳势也绝无这样的威力。 胖道人此时拊掌而笑,“不错不错,这就算是有一丝道韵,勉强入门了!” 杨晟也感受到刚才那一拳中,有蕴着方才他精神的一股劲力,随之轰出,他甚至能感受到那股子锐气,正如在幻境中所体会到的气魄。 这一拳的威力,也是肉眼可见,他暗暗判断了一下,若是以这一拳面对今天修远的符篆一击,也能碾碎掉…… 而拳劲中只有一丝搬山功之力,居然都能无惧修远价值三丸灵炁石的符篆,按照灵炁石耗损对比……自己这算是赚到了? 不过随之给他带来的,就是身体一阵疲惫,可见这一击对身体的消耗还是很大。 杨晟不停,再出一拳,但再无方才那一拳的威力,只震得拳风三寸之外的落叶稀碎。 果然,仍不能时时刻刻达到方才那种状态。 而且,此时一拳尽兴过后,那种感觉就再难攀升上去了。 这不光是身体的疲惫,还有精神的疲劳。 这种意境一击如果要依托精神力到了那个点才能释放的话,那么此时的精神也是一个很大的局限。 胖道人撇撇嘴,“现在你只能说已经入了道,但是第一重都尚不能完全掌握,还需再度磨练,我在你识海种下灵识,以后自己观悟演练,省得再来麻烦我,我可是最怕麻烦的……” 杨晟点头,听胖道人所言,这搬山功不止一重,应该还有多重境界,不过这些往后都是容不得虚假的靠勤苦磨练才行。 “就这样吧,你若是三月之内将搬山功第一重吃透,我再往下教你,否则就是悟性不够,再教也困难……” 胖道人往峰内方向看了一眼,再探手提起他的衣领,道,“时候不早了,回了!” 杨晟被提着腾空而起之时,心头只是冒出万念俱灰的念头。 “又来!?” …… 被提拉着返回峰内居院不远,居院之外已经有值夜弟子看到两人联袂返回,倒是讶异。 杨晟离开居院值夜弟子是知晓的,这倒无所谓,峰内不存在宵禁,也没那么多七里宗臭门规的禁区,相对自由,夜里有弟子出行觅一处灵力充裕之处打坐吐纳,都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那位大师叔居然和杨晟一并而回,难不成是师叔私底下有给他开小灶论道? 有弟子惊奇,杨晟居然得到了大师叔的着重? 不过这位胖道人除了身份地位在那里之外,好像名声上倒也是峰内最不太显的师长之一,甚至都算不上教习授业的师长,本身不担任任何的功法修炼教授任务。 要说胖道人给他开小灶,也不会有人太过妒忌,蜀山修炼之道从来都不敝帚自珍,弟子根基扎实,循序渐进,总能接触到高深的各类功法,而且还可以请教各类师长,根本是学不胜学,完全看勤苦用功程度和个人天赋。 若没有雄厚基础和领悟能力,就算是最顶尖的法门拿到手上,也是白纸一张,毫无用处。修行从来就是个量变到质变的过程,容不得半点虚假。 外门弟子人数比内门弟子多太多,是他们等级不够从而不能接触高深法门吗?并不是,内门弟子所接触的修行法门,敞开给外门弟子旁听,外门弟子也是浪费时间,没有天赋,没有积累,学也白学。 因此天赋和勤奋两者,实在能刷掉无数想求大道之人。 杨晟和值夜弟子打了个招呼,返回居所,玄睿仍在睡着,杨晟看着他,心头想着自己所学的搬山功能不能也传授给玄睿,胖道人可没说不能外传。但这搬山功虽然威力强横,也根本不好学,若不是胖道人亲自引意境让他观悟,而他又有前世的经历得以顺利观悟完成,才领会到这样一丝道韵,否则真是学艺无门,因为根本不可能口头传授。 心下只有再更精进,领悟到其中奥妙后,看试试以后能不能用胖师叔的办法,转为也让玄睿修炼修炼。 试试他的相性合适不合适,兄弟嘛,有福同享最重要。 躺在床上,杨晟还在想着胖道人最后所说,他在自己识海中种下灵识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正值精神和体力都消耗疲惫,沉沉睡去了。 进入梦乡。 是一片茫茫大白。 杨晟站在静谧的白面上,看着面前阴魂不散的胖子。 “怎么都追到我梦里来了?”杨晟到还记得这绝对是自己的梦境。 “我不是他!”这死胖子拍拍肚皮,“我只是一道灵识,当你入梦时,恰是元神归真,空灵空性,最符合本初之时,这正是最好打磨你的时机。” “打……磨……”杨晟有种不祥的预感,“什么意思?” “就这样。”那胖子狞笑着捏了捏拳头,欺身而上。 一场单方面的殴打。 片刻后杨晟被拽着腿摔在地上……生无可恋。 这就叫做阴魂不散啊…… 然而在躺于床榻的杨晟痛苦蹙眉之时,此时身体,就如他在梦中抵御挨打一般,相对应窍穴灵炁开始涌出,在经脉里冲刷…… ==== 新书幼苗需要大家浇水投票啊。 第十二章 依靠 杨晟在被摇晃中醒来,睁开眼就看到一段清晨阳光透过云纹隔窗射入,玄睿正在轻絮之间摇着自己肩膀,“你衣服怎么这样了……难不成你又魔怔了?……” 他凑前低声,“昨晚出什么事了?”他是担心杨晟再走火入魔,而压抑隐瞒了不给他们知晓,要自己扛下。 杨晟这才感觉到自己浑身酸软,衣物也都湿透了,而昨天被胖道人拉着从人七里宗女弟子追杀中逃窜出来,衣服也是多处被山岭划破的,看上去倒是异常狼狈。 只是玄睿这边就颇为惊恐了,他还以为杨晟又再次走火入魔,这回要再身受重伤,那对于他们目前处境而言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杨晟摇了摇头,“不碍事,昨晚睡不着出去锻炼了一番。” 眼看玄睿松了一口气,杨晟起身,这才发现自己身体居然还有些疲软,他昨天虽然灵炁消耗很大,但夜里通过吐纳法门入睡休息,通过一夜的调息,按理说他这个程度的修士体内灵炁都会恢复如初,怎么都不至于就像是没有增长一样,杨晟顿时联想到夜里胖师叔那道灵识的“练功”,难不成正是因此导致他夜里身体自行调息补充的灵炁,都给消耗掉了!? 但杨晟虽说身体感觉到灵炁匮乏,然而精神却抖擞熠熠。另一方面,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身体经络好像更通畅了一些,身子不光强壮了一点,好像都要比以前轻松了一些。 这就是昨夜修行带来的益处? 虽然有这样的益处,但也意味着仅靠他每天的自行调息休息恢复能力,无法满足身体的灵炁消耗。 一种“饿”感传来,杨晟道,“昨天修炼过度,我们出去吃点东西。” 玄睿道,“那就去食肆,还有早餐……” 说着幽怨的看了他一眼,“我可只有两丸钱了……” “够吗?” “够买个烧饼!但得分着吃!” …… 食肆是专门供给门内弟子餐食的地方,但供应的不是普通俗世食物,而是通过地脉灵力种植出来的作物制作而成的各种食物,食用之后大有补益,而且通过五脏腑,比直接提取灵炁石灵炁的效力更高,修行界一般把这种食材雅称作“灵补”。 灵炁石的灵炁纯度不是天材地宝中最高的,但却因为方便计量,所以用作修行界的通用钱币。 灵补一般来说蕴含的灵炁纯度都在相同储量的灵炁石钱之上,修士直接化用灵炁钱内的灵炁,仍然是比不上过祭炼五脏庙相同储量的灵补物获得的收益多,更何况一些灵补之物还有其他效力。 所以相同价值的可以循环种植的灵补食材和灵炁石,肯定是灵补食材内灵炁纯度更高。而一些用一分少一分的灵补之物,更是有价无市。 食肆位于四所居院和内门居所小院拱卫的中心处,内里用餐的弟子已经很多了,每天峰内弟子都会修行,特别是内门弟子,一天的修行所需,完全靠自我休养调息已经弥补不过来,所以还是需要定时定量食用灵补补充消耗。 食肆之中,所售全是峰内和外界采集的灵补食物,也有吆喝之声。 “不久前楚桃叶一队在东海捕获的冰鳇鱼啊,二十丸一条,物超所值!这一网仅有十五条,只剩最后五条,赶紧来看!” “银花棠梨!五丸一颗,灵炁大补之物,足够你一天修行所需!” “金丝草糕,随身携带补充消耗的绝佳伴手小物,只要三丸一块!新鲜出炉又一笼……” “烧饼烧饼,荠菜烧饼!” 灵脉山地上种植的食材,自有修行宗门的后厨庖屋通过巧妙的加工制作成仿若俗世精巧的食品,通过一些特制的方法和烹调秘方,配合一些药材,能让修士更易于在体内五脏腑内祭炼吸收,获得补益的效果更好,甚至增强体质。 因此,修士们只要能够以灵炁石买到这种灵补食材,是大大不愿意直接化用灵炁石补充身体消耗这种所谓粗糙“吞金”之法的。 最后卖烧饼的声音好熟,赫然是青荷小小身躯,拿了个大簸箕,簸箕一段有麻绳绕在脖子上,保持平衡,上面摊着烧饼叫卖。 青荷一时没看到他们,她注意力蜷在食肆内此时众多用餐弟子之间正在言传的话题上了。 “听说昨晚后山发生了登徒子行为,七里宗有些女弟子趁月泡温泉,被人偷看,就是没抓到人,七里宗那边说我蜀山弟子所为……” “放屁,我蜀山弟子怎么可能半夜三更偷看别人洗澡,而且青龙瀑布那边本就离着七里宗很近,平时门里都有约束,不让我普通弟子前往!现在倒怪在我们身上,说不定是监守自盗呢!” “不管怎么说,这种登徒子行为都是要谴责的,别让我遇上这等人,我定给他几道飞剑戳个透心凉!”一个女师姐愤怒一指,腰间剑出鞘,铮一声插在杨晟和玄睿拾步而去的地面上。 杨晟这个汗当即就下来了。 再定睛一看,正前方的不就是那胖道人吗。 此时正是食肆人熙熙攘攘之际,这胖子一手拿一个包子,正啃着,一脸惊恐的看着那女弟子射出插地上的飞剑,吓得嘴里的包子都要落地上了,就差没把“你怎么知道是我的!?”这种震惊表情给写在脸上。 但好在扎推议论的弟子们一看到是他,哪还关注着他的表情,女弟子收了飞剑,众人纷纷行礼,“师叔!” 胖道人犹自挤出笑容,冲众人点头,“好!好!” 又和杨晟目光对上了一眼,有种地下工作者对上暗号的心照不宣。 心照不宣个鬼啊!杨晟心头一阵晦气,先不说昨天半夜的遭遇,连梦里都被这胖子留下的灵识殴打了一通,导致现在杨晟一看着他就有一种应激反应,下意识想护住头来着。 真是中毒不浅。 好在胖道人终究是面对一干声讨登徒子的女弟子们英雄气短,拿着两个包子就走了,杨晟和玄睿走向小青荷的烧饼摊。 “你们怎么来了?”青荷问。 “杨晟练功突然勤奋了,昨晚都还练着呢,今天寻思早上过来吃点东西补充补充……”玄睿笑道。 出门的时候杨晟已经换下了昨天狼狈的衣服,他床榻下的竹筐里还有一套可供替换的,这生活倒也真是清贫极了。 青荷点头,“你呢,你也勤苦练功吗?” 玄睿赔笑道,“我这不是陪他吗,今天我就陪练……” 青荷小手一摊,气势汹汹,“可以啊,钱呢,两丸钱一个烧饼!我这是帮后厨卖的!” “就不能赊着嘛……再说,你那不是有钱吗。楚桃叶那粒归元丹卖的钱?” “已经还债了啊!”青荷鼻子一翘,皱着眉头,“我这里只剩一些零碎了,万一我们以后哪里需要用钱呢?” “杨晟昨晚修炼耗损够大,现在就是急需要吃东西的时候,都快饿死了!” 玄睿赶紧帮杨晟卖起惨来,说着赶紧从背后拍拍杨晟背,示意演技一定要出色,没准就能把青荷给打动了,这小丫头别看是刀子嘴,其实豆腐心! “你昨夜连夜修行了?”青荷歪着头看杨晟,杨晟也只好点点头。 “现在竟然这么勤奋!”小青荷眼底掠过讶异,又有些当家长般的欣喜,但随即又转为当家人的无奈,微微幽怨,最后妥协,“行吧!行吧!” 她一人递了一个烧饼给他们,玄睿才顿时眉开眼笑。 青荷又看着他们手上的饼,吞了吞口水嘀咕,“我要在这里守五天早上才能拿到两丸工钱呢!” 杨晟看她因为清晨干活脸蛋冻得红扑扑的模样,刚准备掰一半手上的烧饼递给她,玄睿的那一半已经递到了她面前。 “杨晟伤刚好,修炼需要灵补,我就好很多,给你一半。” 青荷微怔之余,玄睿把那一半塞她手里,揽着杨晟到一旁的桌子旁吃饼去了。 青荷虽然帮后厨卖这种灵补烧饼,但自己是吃不成的,要吃也要按照市价,现在她拿着半块饼,朝着两人方向看去,虽对两人历来性子无可奈何,但却又忍不住露出一些幸福的笑容。 在这样的世界里,大家就该这样,相互依靠吧。 …… 杨晟和玄睿找了张座位,玄睿坐着把兜里两丸灵炁石翻手上甩起来又抄手里接住,“嘿,节约了两丸零花钱!”一副庆幸至极的样子。 杨晟不理他,他现在是真的身体“很饿”,又是那种修士对灵炁的渴求存瘾症犯了,拿着烧饼一口咬下,就是正常的烤烙面食味道,但是其中夹杂的一些灵草药,入口清香扑鼻,很能提振食欲,再吞咽进肚内,立即就能感受到自身内腑调用起来,吸收着灵补食物的效能。 杨晟立即大嚼特嚼起来,一个烧饼入肚,只感觉浑身都暖洋洋的,内腑对灵补食物养分的提取,正汇入到周身百骸之中,补充身体灵炁的耗损。 一个烧饼,居然就能让杨晟的虚弱感消失了。紧接着的,是烤烙面食混合着那些灵草药在内腑持续的发挥着作用。 也就是说现在内腑中有了灵补食物的填补,他在之后的修行使用灵炁过程中,都能获得补充。 这就是灵补食物的妙用所在啊! 相比起直接吸取灵炁石灵炁为自己所用的“吞金”,这种灵补之物的补充和持续补充作用大得多,原本还觉得一个烧饼卖两丸灵炁石太贵,结果现在看来,是超高的性价比。 杨晟觉得一个烧饼,估计就能维持他一天耗用所需。这个发现真是惊喜。 而这边,青荷咬着烧饼,从兜里自己随身携带的青色小布袋里,搜罗搜罗着,数出了四丸灵炁石,在手里攥温了好半晌,这才狠狠咬了口烧饼,把灵炁石投入到旁边用来装烧饼销售钱的木匣子里。 然后用力咬烧饼,嘴里塞的鼓鼓囊囊,似乎要把刚才心疼花出去的钱,好好吃回来。 在食肆东南角,楚桃叶正在和和一众弟子用餐,旁人在聊着天,她正拿着枚盘子里的小糕点吃着,但是方才西北角那个烧饼摊的一幕,都被她看了过去。 看着青荷在角落啃烧饼,时不时瞪一眼那头的杨晟玄睿,冬菇头晃动,三个人又往往对视一笑,而快乐的来源是手中的最便宜的面饼食物的样子。 这些其乐融融都让她自觉不自觉的融入进去,微笑之余,又有些……怜惜。 ===== ===== 幼苗还比较弱小,请大家呵护浇灌,相信我们一起努力,必会枝繁叶茂,大树参天。 这章近四千字啦,求票呀。 第十三章 不咋地 吃过了早餐,体内涌动着灵炁,青荷就开始朝他们隔空挥舞着小拳头了,那模样要多威胁有多威胁,“你们两个……还不快修炼去!” 只是杨晟有时候看她生气也是挺有意思的事情,而且这幅大家长的操心模样,有种自己穿越了居然也会被人这么管着的既视感。 总体还是吃人嘴短,和玄睿出了食肆,属于蜀山弟子新的一天修行就开始了。 修行更多的时候还是在于自己的领悟和勤奋,再加上如今有古妖入侵的威胁,修炼增强自己是蜀山门人的首要任务。 玄睿冲他眨了眨眼睛,“这个时候的各个练功馆都保管占满了,咱们去都要排队,什么时候能排上个房,咱们还是去我们的‘私密地’,地脉灵力虽然比不上练功馆,但好在没人知晓,咱们在那里可以想练多久练多久!” 峰内练功馆设立在地脉灵炁最丰沛的地方,再通过阵法,能够提取灵力为修炼所用,弟子们在其中练习,可以得到有效补充,而不必过于依赖灵补食物补充消耗。 这隐秀峰本就是属于七里宗治下的灵脉地界,属于偏脉,地脉灵力肯定不如七里宗占据的山头,也尚未完全开发。 有很多地方,对于目前的峰内来说没必要大兴土木利用的,都经常会被门下弟子“捡个漏”,种些灵花灵草啊,或者不去练功房的,找处这种僻静地自己修行,也是有的,这也是晚上不禁宵禁的原因。大敌当前,蜀山门内允许弟子们最大限度利用手头资源增强自己。 玄睿所说的“私密地”位于隐秀峰东南边界的茂密森林,地脉灵炁大概是峰内被选为“练功馆”的三分之二,但练功馆因为地方不大,人数密集,其实分配到每一个人身上的灵炁资源,本就稀少了,根本不如这块他们自留地! 关键是少有人知,但唯一不便的就是稍微远了点,两人赶了将近半个时辰的路,才抵达了这处原始密林。 “还是修远好命!升为内门弟子,不仅有自己的单间,还能在他们内门符篆室修炼,当初峰内规划的时候就把地脉灵炁含量最好的一块地之一给了他们符篆院,修习符篆的人数也不多,在里面修行可真是不要太畅快!” 感慨了一番,玄睿起身,“还是别浪费了这么块好地方和我肚里的饼子,开始吧!” 他身子灵动,打了一套功法。 这是玄睿修炼的“飞燕功”,主旨在于灵活迅捷,讲究的是进退有据,轻灵游转。 不仅能打基础过渡,更会随着修士的提升而提升,对功法领悟掌握层次更高的时候,也会有相应的效用,如果走器修路线,那便可以御物以轻灵之法,迅捷鬼魅,令人防不胜防。如果是炼炁流,那么飞燕功又能让修士本身行如缥缈灵燕,动若迅疾之风,到了高重境界,甚至提气就可如灵燕翻飞,当然,一切功法的宗旨还是在于个人领悟。 关于飞燕功的传说玄之又玄,蜀山宗两千年前,万峰中其中之一的一位八岁小童,观悟飞燕功入化境,便可一气三百里逍遥游。后来那位小童成为了当时名声最大的炼炁士之一,时过境迁,当年炼炁士陨落,但蜀山如今还留着那位飞燕太师叔的传奇。 任何功法,不管是偏基础还是艰深,对个体修士而言,大体是没有高下之别的,更多的在于适不适合。 因为修行重点还是在于个人的领悟,修行同一套功法的情况下,有的可以另辟蹊径,有的则可能还不如师长,有的却可以领悟更深,达到前人所未曾极达的地步,让人惊叹这种功法居然还能这样用!? 说到底,修行没有止境。 而杨晟修炼的功法一门以走避为主的,叫做“轻雪”,另一套包含了进退体术的,则名为“十诀”。 也是连续着打了一圈,杨晟回忆起胖道人所授的搬山功,便不断运用十诀功出拳,劈手,试图在这种不断机械性的练习中,唤起本源的战斗渴望,施展出搬山功的那一丝气韵。 因为杨晟发现自己现在完全不能随心所欲的施展出那一道蕴含搬山气韵的一击来。 就像是胖道人所说,兴许入门是入门,但根本就只是沾了个门槛。就在门槛边缘徘徊,连第一重境界都没有触及。 所以胖师叔说给自己三个月时间。 两个人这么各自练了一番,杨晟能感受到以此时地脉灵炁的补充,还有肚腑里的灵补食物起作用,身体消耗的灵炁能够得到及时弥补,除了一身大汗之外,灵炁的消耗并不多,这也是他再没有打出蕴含搬山气韵的一拳之缘故。 看着旁边独自锻炼的玄睿,杨晟提议互相之间切磋过招,他是想试试面临实战的时候,能不能逼出搬山功。 玄睿应下,两人就利用这块密林间的空地,相互比试对攻。 玄睿存了个心思,他的飞燕功在折转,从一个既定方向转折变幻身法方向的时候,要比杨晟更流畅一些。因此玄睿充分利用这种优势,不停以快打慢。 而杨晟的轻雪功优势则在于直线近身和闪避的自然程度,要更快一线。 十诀功和飞燕功的拳术对决,往往玄睿被逼得节节后退,只能利用地形来周转。 虽然正面不敌,但是玄睿能够依靠身法的转圜,和杨晟拉开距离,使得杨晟的进攻始终无法全力施为。 一开始有些气馁,但很快杨晟就沉下气来,因为越打越是顺畅,胸口的某种胸臆,脑海里中感悟,都在这样的对练中积累上升。 一开始拳风还触不到玄睿衣物边角,但随着战斗中推高的紧迫感,压力的提升,他的十诀功出拳的时候,时不时已经隐约能触及几分搬山气韵的感觉了。 而在玄睿这边,就立即险象环生,他最初时还满口轻松闲逸,一副高人风范,“打不着,打不着!你就是打不到我!” “唉,左边还是慢了半拍!” “你手一直这么短么,够不着啊……” 但杨晟时不时会有一道拳形成凌厉劲风,稍有不慎被刮到,都能让他头皮发麻,心如寒悸。 于是嘴上就变成了,“哎哎哎,好险!” “险些打中,哎哟吓死我了!” “你这一拳秤砣怎么这么大?我的妈呀!” 杨晟的拳头当然不可能变大,只是在若隐若现的感受到搬山气韵过后,出拳之余,就有一种吸攫了心神的力道。影响了玄睿的判断,所以在他眼里,杨晟的气势真是越打越凶悍。 终于避无可避,啪啪啪的交手声过后,双双落地,杨晟站稳地面,玄睿则向后倒飞,身体左右折转,才定住了那股后冲力道。 “居然能追上我了!你又有进步啊!”玄睿惊喜道。 这场比试显然是杨晟占据上风,换作平时,他正面不敌杨晟,但也决计不会被他拖入正面交手缠斗才对!那是他的弱项了。 杨晟则感觉确实和玄睿实战之中,才对搬山功的掌握和领悟有帮助,但也只是有淡淡虚无缥缈的气韵在其中,还是没法达成昨晚胖道人让自己领悟意境后打出的完美一拳的那一丝凝练气韵。 还要再锻炼啊…… 就在杨晟准备和玄睿原地休息一会的时候,两人有所感扭头,目光同时锁定数十步之外的巨木横亘出来的枝桠上,随意抱手而立的一个襦衣修士。 那人应该在那里有一段时间了,全程目睹了两人的交手。 然后对方嘴角一翘,出声。 “我当传闻中那个中神洲第一宗门的蜀山宗弟子有多厉害……现在看起来,水平也不咋地,难怪面对区区古妖入侵,一个个逃得好似丧家犬,连家底都丢没了!” 第十四章 较量(求推荐!) 巨木的横卧枝桠上,站着一个脚踩芒鞋,绑腿,身着褐色襦衣,年龄比两人大不了多少的男子。 一看到来人,玄睿倒是笑了,“原来是七里宗‘七杰’之一的赵子恒赵师兄,什么风跑到我隐秀峰来了?” 对方笑着指了指远方,“这隐秀峰隔着这里八袤子远,你们蜀山拿了我们隐秀峰不说,怎么,这还要每天不断往别人家炕上挪啊!”又很感兴趣的盯着玄睿,“你这蜀山小弟子,倒也还知道我?” 玄睿拱了拱手道,“上回我随师长参加七里宗会晤,远远看了赵子恒师兄一眼,就听别人说什么七里宗七杰了,别的没记住,就是赵师兄器宇轩昂的样子,实在是一眼难忘,心里想着什么时候能再见这等师兄一次,一睹风采也是好的,大概是也有所思日有所感,没想到今天这里就遇见了……” 玄睿说着和杨晟对视一眼。七里宗七个最出色的年轻弟子,被评为七杰,眼前这位赵子恒就是其中之一。 “哎,低调点低调点,我平时都不喜欢出风头的……你这小子倒也是口齿伶俐,我还以为蜀山宗都是一群傲慢自大之辈呢……”对方似乎被玄睿这马屁拍得十分受用,没想到自己这“七杰”之名,居然在蜀山宗也有传闻,干脆在枝桠上一屁股坐下来。 “说说呗,你们怎么远离山门,到了这处地界上来,最近咱们两家交界总是不断出些事情,所有嫌疑人等,都要盘问盘问。你们若不是蜀山弟子,那么今日遇上我麻烦恐怕就大了。说话好听的这个你先别开口,我问你旁边另一个,你来说说……” 他颐指气使,鼻头隔空点了点杨晟。 杨晟道,“峰内练功房都被有好师长出身的弟子占据,我等普通弟子,哪里有修行机会,只能外出自行远觅修炼地,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一个地方……哎,蜀山是压榨普通弟子的血汗工坊啊……” 七里宗发行的那些小报,简直把他们蜀山这一脉形容成一群土匪,眼下杨晟投其所好。 对方果不其然“噢!”得点头,兀自根据这个信息思索考量,“这么说来……蜀山宗内部矛盾确实是很严重的了……嘻,这个好,回去告诉师长,又是功劳一件……” 蓦然他猛地下沉,从枝桠处坠地,方才所坐的位置,已经被出现在那里的玄睿踢断。 对方落地瞬间,往腰间一抹,手上一条鞭子横挥向左侧虚空处,把杨晟不断递进的拳头缠住,一个拖带,杨晟就被头下脚上摔砸在三丈外的巨木上,木屑四溅,整颗树都发出簌簌声响。 赵子恒方才那副沉吟的神态已经消失不见,转而是一脸的嬉皮笑脸,“呵呵,跟我玩这一套,早知道你们两个不老实……你们不久前入我七里宗受询问,以为我是瞎子啊,你是叫杨晟,他叫玄睿吧?比起我来,你们俩名气只怕更大一些吧!” 两人这才明白,他原来早认出了两人,只是故意配合着他们演戏。 玄睿从半空折转急扑而下,嘴上笑道,“名气都要赶上赵师兄了,这多不好意思,刚才赵师兄说咱们蜀山弟子不咋地,这就让人寻思了,到底怎么样,还是打过后才知道。因此斗胆要师兄你指教了!没准你教我们招式,我们教你做人呢!” 玄睿嘴上不停,手脚半点不放松,飞燕功施展到极致,疾风骤雨般围堵赵子恒,不过片刻后,还是被轰飞出去。 玄睿向后翻飞同时,杨晟和他错身而过,十诀拳紧追打向赵子恒,取得就是他逼退了玄睿,回手招架不及的瞬间。 就在确实快得手的瞬间,杨晟只觉脚下一紧,刚刚把玄睿铲飞的鞭子,在赵子恒某种玄功的运作下,居然暴涨一截,绕后缠住了杨晟的脚,于是这眼看着就能当门红的一拳被生生抽离,杨晟整个被他手上的鞭子甩起来拍在地上。 “咱们两个外门弟子,一来就和七里宗最杰出的弟子来了场硬仗,看他身上灵兵挺气派啊,你们七里宗对你这种小白脸,真舍得下本啊,你到底和哪几个师长有一腿?”玄睿从地上弹起,笑嘻嘻道。 杨晟也起身,“也不能这么说,没准挣得也是辛苦钱换来的。” 玄睿笑道,“好辛苦啊,可能是每日每夜的皮肉生意。” 赵子恒尽管知道两人是要激怒自己,但对两人没脸没皮的搭白还是眼底浮出暴怒,对方两张口,看起来伶俐得很,他没必要跟他们打嘴炮,那还落得下风,手上下力道让他们吃苦头就够了。 一上一下。两人再急扑上前! 杨晟是隐约兴奋,虽说连续被摔飞撞树或者拍地上,浑身那种欲散架的感觉确实很难受,但是正是这种逼入毫无花巧的实战状态,反而更能让他感受到搬山功的气韵之所在。 每一次被砸飞,虽说疼痛是真切的疼痛,但搬山功的气韵便在那时会有丝丝回响,一股暖意笼罩全身,疼痛迅速减轻。 看上去好像被挨打得声势很唬人,但实际上却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的受损程度,甚至还伴随着每一次实质性搬山功气韵的清楚感受,在周身游走的暖意,有一种隐隐愉悦的感觉。 没想到这搬山功不仅仅可以用于进攻上面,甚至在自身减轻损伤上面,也有作用。 只是自己这算什么?挨打才能变强? 此前和玄睿的切磋也仅限于切磋,是无法像是眼前这样放手而为的。而这样的打熬,恰是能够把他逼向极限,淬炼搬山功的好机会。 片刻之后,杨晟和玄睿还是再次倒地,那边的赵子恒仍然站在一颗巨木上,看着自己衣服上的一道拳印,以及背上的一道黑色脚印,还有身体消耗较大的喘息,眼底已然有了相当的惊讶。 背上那一脚也就算了,胸口那一拳确实让他到现在还隐隐作痛。 他是七里宗年轻一代“七杰”,七个最杰出的年轻弟子之一。手上还有师长驰予的封印了一枚白蟒妖之魄,输入灵炁可以变化伸长的白蟒鞭,想着至少也能和蜀山这一代内门最精英的弟子平起平坐,譬如长得挺美在他们七里宗很有人气的楚桃叶那样的,但没想到面对两个蜀山外门弟子,居然应对起来也被给他们破防,打得胶着。 这倒是让他一时有些自尊受挫。只是想着两人今日已经无法再战,下回他定要毫发无伤的放倒他们。 他问道,“服不服?” “服个屁!”玄睿抬头,“你有本事不用灵兵,再来试试,七里宗最出色的弟子手持灵兵面对两个蜀山外门弟子,你觉得说出去哪边更占便宜,你师父会不会觉得你辱没师门?” 赵子恒蹙眉,比起和两人嘴上扯皮,眼下这个确实是一个软肋,他们平时宗门内,把蜀山这一脉形容得就像是一群落魄土匪,如今以他身份面对对方两个外门,还吃了亏,这传出去麻烦有点大,他不消说都能想到自己师长对他的惩罚,肯定是好一通鞭打。 他想了想,道,“我两派虽然隔得很近,但大家平时走动,进行修法上面的切磋也不够……我看你们实际上也想彼此过过招,这事就仅限于我们之间如何……最近我都会过来,如果还想切磋较量,大可找我。” 杨晟开口,“明天又来?” 玄睿身子顿时僵了一下,一脸“不是吧”的看过来,不过看杨晟认真的样子,玄睿又叹了一口气。 赵子恒点头,“明天再来比过!” 杨晟点头,“好。” 赵子恒竖起大拇指,“我看你们蜀山弟子也不是传闻中的孬种,若明天想找帮手,我一个人也奉陪。” 他说着动身,嗖得没入密林之中。 七里宗弟子赵子恒离开后不久,杨晟起身把玄睿扶起来。 玄睿喘息之余,笑道,“你给了他一拳,我踢了他一脚,他手上还有灵兵,把他逼到这份上,咱们也不算血亏,小赚了一把!” 在和赵子恒打过之后,杨晟发现原本缥缈难以捉摸的搬山气韵,如今可以触摸到了,甚至还挟着那一丝气韵,打了他一拳,比起先前根本发挥不出来的情况,好了许多,想到这样的打熬之下能够精进,心头已经有些欣喜。 这赵子恒虽说盛气凌人,但也遵守规则,每次都给他们重新整顿再上的时间,否则方才他如果乘胜追击,他们有几条命都不够。 玄睿又问,“明天咱们真还跟他打?” 杨晟道,“难得的实战机会,总要珍惜。我看他很想把场子找回来。” 玄睿道,“好吧,这样的较量磨练,对我们来说也是有很大帮助的。我飞燕功今天又有领悟……但咱们得先把今天消耗补上再说……” 两人无论是体力还是体内灵炁,现在都精疲力竭了。 第十五章 没见过世面的 两人虽说浑身尘土,相当狼狈,但因为是穿着练功服,比寻常便服强韧太多,所以拍干净泥土草叶过后,除了显旧一点,倒也没有出现撕裂破损的情况。 回到峰上,因为先前消耗太大,已经“饥肠辘辘”,虽说他们兜里都没钱,但好歹修远属于内门弟子,现在有月俸和一些配发的灵补食物,大可以接济接济。 两人往修远的竹楼过去,就撞到了刚刚从书院回来的修远和小青荷两人,一个身材高大,一个只达他腰部的冬菇头小姑娘,反差显得萌极了,修远背着书架,青荷手里抱着一个桶,里面装着做工的物件,她在内门也会担任一些帮忙研磨制纸之类的活计。 修远看到杨晟和玄睿,愣了一下,“你们……怎么了?” 青荷也是疑惑,“分赃不均?” 两人不仅仅是身上皮肉伤,脸上也有一些青痕,一看就知道是打过架的。 两人只好把情况如实道出。 “要不要明天我去对付他?”听完了杨晟玄睿的解释,修远反倒兴奋起来,“我也很想会会这个所谓的七杰之一!” “这样显得我们搬救兵,他今天离开时故意有这么一说,其实也用的是激将法,明天还是我和玄睿,这本身就是一个磨练的机会。”杨晟摇头道。 修远颇为遗憾,他其实也很羡慕这种交手的机会,实战对于提升自身无疑是非常有用,只是杨晟不需要他出头,平白耽搁课业师长那边也说不过去,只好点点头道,“那个赵子恒,听说是七杰里排名最末的一位,但毕竟也是七里宗最出色的七个弟子啊,而且据说还随身携带灵器白蟒鞭,你们两个竟然还能打到他,难怪他要继续约你们切磋了,对于你们外门弟子的身份而言,他肯定是不服气的。” “他拿我们做练手对象,我们不也一样!”玄睿狠狠挥了挥拳头,突而想起一事,问青荷,“你今天怎么会和修远一起回来的,平日里你不是还在内门做活吗?” 青荷和修远对视一眼,眼底都有笑意。 “先前一直被你们的事打岔了,我还有事没有说……”修远停顿一下,道,“我今天得到了善事堂通知,可以前往善事堂领取外派任务了,我已经登记了你们三个的名字,若名录通过,外派时间将在一个月后的九月十二。” 善事堂任务! 杨晟和玄睿对视一眼。玄睿惊喜,杨晟也心头一动。 善事堂任务是内门弟子才有资格参与的,其中有些任务,内门弟子也可以联合外门弟子一起参与,外派是进行俗世行走,因为要沾因果,所以一旦外派结束,都不允许对外透露。 然而外派任务显而易见会有很大的好处,先不说完成任务后能够得到门内评判,如果优秀的外门弟子,甚至可以直接提升进内门,这是一个外门弟子进入内门的极好机会。 另一方面,任务结束后也有相当的收获,灵炁石,甚至兵器,珍宝之类,对于他们目前窘迫的境况来说,一场善事堂外派,可以极大缓解他们目前的处境。 所以几人哪还不激动起来。 …… “而且为了应付一个月后的任务,龙师叔特别提前支给了我五十丸灵炁石,用作前期准备。”修远抖了抖腰间的布袋子。严格来说赤松道人才是他们的师父,门内的师叔师伯只是进行各自的专业部门授业,负责教授弟子,都是代为授业。即便是某位师长部门的弟子,在称呼自己教授师长的时候,也只是以对方在门内的辈分相称。 “我收回之前的话,看来龙致远师叔也不是一无是处啊!”玄睿嘿嘿一笑。 杨晟环顾众人,“是不是该庆祝一下?” 小青荷点头,“所以我今天才早早离开啦,我去取我的榆花酿!珍藏好久的,就是为了今天这种时候!” 玄睿舔了舔嘴唇,“还藏在树下面吗,哪棵树啊,岂不是要挖很久!” 青荷蹙着鼻头道,“玄睿!你又想偷挖来喝了!没门!” “我把那块灵蜥后腿肉给煮了……”修远道,“对了,还有一些笼饼!” 大家立即分头准备,杨晟和玄睿跟着修远进了竹屋,看着他把最近才得到内门分发的灵补食物取出来,又把布袋子递到了杨晟面前,“我每天吃饭都在内门,修行消耗龙师叔吃饭都会叫上我,给我留一口,这五十丸就给你们了,你们这一个月加紧锻炼,外门的活肯定会耽搁,那也拿不到多少工钱,肯定也很需要这笔钱。” 杨晟愣了一下。 玄睿道,“这怎么好意思,毕竟是龙师叔给你的……不过好像我们能力提不上来也会拖累了善事堂给你的任务,既然如此那就却之不恭了……” 玄睿伸出去的爪子落了空,修远重新抄在手里,把那袋灵炁钱递到了杨晟手上,瞥了他一眼,“你大手大脚,给你总是不如给杨晟放心。” 玄睿顿时张牙舞爪,“你这鄙视的眼神怎么回事!” 杨晟握着那分量其实不重但略有些沉甸的小布袋,想了一下,也就收了起来,对修远道,“我会好好运用的。” 这不是推让忸怩的时候,这是彼此之间的信任。 修远露出白齿挠挠头,指了指旁边的一块某种动物的后腿,“这肉该怎么做……我不会……” 肉是修远内门师长龙师叔送的,据说是灵炁大补之物,但如何做这就不是玄睿和修远擅长的了,这些平日里做菜,都是杨晟的拿手。 杨晟毕竟有前世的记忆,做菜这些不是问题,修远这里调味物料一应俱全,在门口的小块灵田里拔几株灵苗,炒个蒜苗火腿片是没问题的。 正准备动手的时候,去取酿吟的青荷兴高采烈的抱着个篮子从门口走入,身后跟随着进来的,是同样抱着篮子的楚桃叶。 她们的篮子里都装着很多食材,楚桃叶笑道,“之前吃的火锅挺好吃,我那里也有这些食物的配额,有时候外出任务,就搁在屋里也没有动过,正好拿过来,和你们一起吃好了……” 看到青荷和她手上篮子里的丰富食物,大家都呆住了。 这是个怎样的女子啊。 不仅有春花之皎,秋月之媚。 而且这个时候给眼前“穷苦民众们”带来的东西,更是让人心头炽热的雪中送炭啊。 片刻后,玄睿和修远就围着那一堆东西了。 “这难道不是东海的冰鳇鱼吗!” “三十年的砗磲贝!?” “啊啊啊,西极镜湖的水芝丹!” 青荷用手盖住了脸,不忍看,给楚桃叶解释,“你别见怪……他们没见过世面的……” 第十六章 于美食间对视 楚桃叶加入,少年们都多出了比平时几倍的热情。 “我来洗菜,摘菜,这些最是拿手……”玄睿炫耀道,“外面这一小块田地品相不是太好,因此作物都得小心呵护着,一不小心就走了灵根,因此这灵莼芽掐采是要不得的,容易伤株,因此还得我这‘龙探云’的手法摘取,洗的时候更是讲究,灵莼芽苗性喜温,太冷太热的水都不成,戳揉捏就有十二道手序,才能最大限度保存其品质,入口那叫一个青嫩脆爽,灵炁充裕!” 楚桃叶似懂非懂:“这么厉害……” “我……”修远横竖左右,没啥可炫耀的,干脆往外面抱了一人来高的柴火,摞锅旁边,显示强健体魄,“吃火锅的话,这下烧三天都烧不完!” 楚桃叶笑起来:“不用吃三天吧……” 青荷拿给拼命展示的两人搞得十分无语,翻了翻白眼,“幼稚!” 看着每个人似乎都有分工,楚桃叶道,“那我就切鱼吧。”她带来的那条东海冰鳇总重八斤六两,足够大家大快朵颐。 杨晟想的是自己做饭,却下意识忽略了楚桃叶话语里那个“切”的含义。 他烧水洗锅,开始熟练的做菜。青荷在旁边帮忙跑腿备菜,玄睿摘菜洗菜,修远添柴。 杨晟看到旁边厨台楚桃叶面对着冰鳇鱼,郑而重之,似乎在想着自己该怎么下刀,但厨刀离她八袤子远。 片刻后杨晟只听到身旁金属出鞘一声轻鸣,她腰间的臂展短剑迎空而起,在屋梁前滴溜溜旋转,就这么破空而下,噔的插在大圆墩子木的菜板上,倒是没有穿透,显示出她妙到毫巅的控制手段,砧板上的鱼拦腰而断,还被余波震飞,看上去有够大的带头一半在旁边台面上乌乌颤动,另半截在地上扑腾好几圈,瑟瑟发抖。 有些安静。 出动斩杀大妖的随身飞剑来剁鱼的女子转过头来,“有何不妥?” 杨晟沉默了半晌,道,“应该是……先剐鳞片,再剖了去内脏,吧?” …… 最后还是楚桃叶收了飞剑,在旁边好奇的看着杨晟拿小尖刀剖开鱼肚中线,把里面的内脏取出,再刮了鱼鳞,打整干净,然后切成薄薄的片状。 看到杨晟把两半打理好的鱼切成雪片,一旁的楚桃叶才红了脸,她降魔伏妖比起这位外门弟子强了多少倍,方才她的“砍鱼剑法”相对眼前的这精工细作就有多大鸿沟。 杨晟处理完毕,才把鱼放锅里,撒上调料,配菜,盖上锅焖烧。 然后他忙碌起来,生了火添了柴没什么事的修远坐在了等候开饭的桌子上,和旁边早坐在那里将短剑横放膝盖,并着双腿的楚桃叶对视。 不一会把最后的菜备好的玄睿也找了旁边的座位端坐下来,和身边两人对视。 再再后把灶台东西准备好的青荷也并着腿在他们三人旁边坐了下来,双手手肘搁在桌子上,支着下颌,两条腿随意闲吊起来,和三人对视。 四双眼睛现在只剩你望我我望你眼巴巴的等着了。 杨晟一盘盘珍馐上桌,色香味俱全。 大家一开动,赞不绝口,青荷嘴里塞得鼓鼓囊囊,满眼的惊喜,“杨晟,你手艺进步这么多!?” 修远忙不迭点头,“不错!不错!” 玄睿表功,“肯定还是我摘菜梳洗占一大功劳!” 楚桃叶不动声色,可手中箸递出的速度很是诚实。 青荷指着那锅红烧鱼,惊喜道,“怎么和以往不一样,一点苦味都没有!” 这种带有灵炁的东海冰鳇鱼内腑也有营养,一般都是一起吃的,剖去未免浪费,然而刮净之后对口味的提升却是相当的明显。以往的修行人士,自然也就囫囵吞枣不必注意这些口味方面了,但是作为穿越者的杨晟来说,当然还是优先口欲比较重要。 大家一边吃一边聊着天,喝着青荷的榆花酿,不运功化解酒意,就着一桌子好菜,气氛酣畅。 就连楚桃叶都推却不过喝了好几盅,脸上浮出红晕,端的好看极了。 众人说起了修远得到了善事堂的外派,楚桃叶从她的角度给出建议,“你们应该提前准备一些疗伤的药物,或者兑取修远目前可以使用的符篆,可以用于清心,正神,探查,预警之类……你们第一个外派行走,理应不会太困难,但是多准备一点也是不差的。” 楚桃叶因为善事堂规矩,不能讨论所参与过的外派,所以也就只能从旁提点。 “也就是说,可能会有战斗,甚至还要面对妖物?”杨晟从这些信息中提取知识点。 “想来也是差不离的,毕竟在俗世行走,世间红尘有各种各样的矛盾和恩怨,也有遗落的危险和妖魔猛兽,这是应该的!”修远点头,“我这之后就会向符篆二院龙师叔讨几道好用的符篆,以供行走所需……” 楚桃叶想到什么,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放在桌上,“这是我有时候应急用的青蘘丹,不光可以做行军丸填补肚子,也能在受伤的时候起到疗伤作用,这里面应该还有三粒,你们拿去用吧。”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青蘘丹这种宗门内用于精英弟子外出伏妖所用的丹药。据说原材料得来不易,是稀罕物,现在在峰内都是很缺的东西,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哪怕有钱,到峰内的墟场道市都买不到这种丹丸。 “这怎么行,那桃叶姐你怎么办?”小青荷摇头。 “我还有的,不担心。”楚桃叶笑了笑。 “希望这之后,能听到你们善事堂外派事务顺利完成的好消息!”楚桃叶打气道,她是确实对他们带着希翼。 “那还能说什么……我们就却之不恭了!”玄睿正欲伸手去拿那瓶丹药,就被小青荷打回了手。 她先拿在手上了,“我来保管!” 一桌菜风卷残云,玄睿和修远还在不停碰杯,青荷拉着楚桃叶聊天。 杨晟端着一杯榆花酿,走出屋子,在这处竹屋外面的小块灵田坡道上坐下来,回头就看得到屋内灯火间的欢馨气息,偶尔也会想到那些烟消云散的前世过往,似乎也就仅存于身后这竹屋陋室的温暖了。 他饮了一口青荷的榆花酿,那种清冽甘甜的酒味扑鼻,迎风时一股胸臆流淌。 眼前这个波澜起伏的大修行时代啊…… …… …… 看我的更新速度,不香吗,还不给票啊 第十七章 很好看 明月在前,手中有酒。 淡淡蕴着光华的夜间灵田,隐秀峰间飘飘渺渺的凉风,送来一股淡淡的清香气息。 想要寻找,又杳然无踪,让人一阵怅然。 香风忽而又至,身旁有一席淡雅荷裙映入眼里,楚桃叶从旁边出现,坐了下来,一并看着他刚才眺望的方向。 从杨晟的角度看上去,她的美真比头上的皎月还要更胜一分。 似乎感受到杨晟的注视,她秀发偏移,转过头来。 手轻轻拍拍小腹,一副吃饱喝足的样子,对杨晟微笑,“谢谢款待啊。” 杨晟笑道,“谢谢你的大方才对……要不然哪有这么丰盛一顿饱餐。” “那些灵补食材放在我那里放着也是放着,做出来的才好吃。”她停顿一下,又道,“你很会做菜啊。” “外门弟子,不就干这些么。”杨晟道。 “外门弟子……好像也不会教厨艺吧?” “我入门之前,家里干了很多活,这些都家常便饭了。”这个世界的杨晟是中神洲扶风县人士,十来岁的时候正遇上蜀山瓦屋脉转移,在扶风县,就将他收作了弟子,如今已经过去七年了。杨晟自然就拿这段历程把自己个人的一些技能“合理安排”上了。 “是这样啊,”楚桃叶恍然,片刻后她声音小了下来,“以前经常在外,有什么吃食,在火堆前烤了就是……” 似乎是在对他解释为什么她先前对厨房的事一窍不通。 杨晟讶异,“鱼也烤,鳞片一起吃?” 楚桃叶拍拍剑,“修行者不拘小节。有需要,生食都可以。” 杨晟问,“那你平时回峰内吃饭呢?” “我有雪花糕,饿了就尝一口……” 好吧。 杨晟心忖难怪她来会跟他们搭伙了,除了真的和小青荷关系好接济之外,这少女压根就没吃过啥烟火气十足的家常菜啊。 “你这把剑……很厉害啊。”杨晟看着她的短剑。 器修乃是蜀山一门极其厉害的修士,战力极高,若是要和蜀山器修为敌,天下炼炁士恐怕还能维持住表情不变色的,寥寥无几。 “你也想成为器修?也练剑?”楚桃叶眼底闪出光芒,作为门中剑修,对剑器的喜爱不言而喻,若遇上相同嗜爱者,那就是知音了。 杨晟点头,“倒是很想,因为很帅,一直憧憬。” “帅……”楚桃叶眸子先疑惑了一下,而后如弯月般笑起,似乎在笑杨晟的赤诚,“那你可得下苦功了,除了剑的材料,还需要机缘得到剑魄。我这把剑的剑魄,来自于我们蜀山第九代长老七琴,七琴长老与古妖死战,身死之余凝为剑魄,就有了我这把七情……后是师尊授予我执剑,以此卫道。” “定是威力无比。”杨晟感慨道。 楚桃叶想了一下,歪着头看过来,“你想看剑舞吗?” 剑……舞? 杨晟看了看楚桃叶淡绿荷裙所衬出来的身段,自然而然的联想到很多画面,有些迟疑,“这……不好吧?” 心想自己一会要不要羞耻的说不要,但眼睛诚实一下呢。 试想这月夜竹屋,蜀山上下众目睽睽,要是楚桃叶为自己舞剑,这该是怎样的画面? “有什么不好的?”说着她修长的双指并成剑指,虚空一划,鞘中短剑破空而去,映着那轮皎月,在天空绽放一朵剑花。 而后前者未散,又一朵洁白剑花爆出,如是连环不断,绽放出五朵剑花,凝儿不散。 看着上空的奥运五环,杨晟才知道离自己刚才想得岔太远。 果然还是不要想的太美。 “原来这就是……剑舞啊。” “嗯。”楚桃叶眺望。 “好看吧?” …… 隔空看着天空的剑舞,无声,但杨晟却能感受到这剑的速度和灵活程度,到了什么样可怕的地步。 难怪蜀山器修的威名赫赫。 有很多人看到了这一幕,也看到了斜坡上那两道身影,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羡慕位于她旁边的那个人。 青荷,修远,玄睿都出来观望了,惊奇不已。 楚桃叶收了剑,青荷还在为没看到头而不依,“桃叶姐你剑舞怎么不喊我……你是不是偏心?” 玄睿和修远都心头叹道,“这就是剑舞!” 旋儿玄睿冲杨晟道,“消耗灵炁只他一人看完了,是不是浪费?” 楚桃叶略有些窘迫,“才吃过饭,活络一下经脉!杨晟也想成为器修,我刚才给他演示一下。” 她不看杨晟,摸了摸青荷的头,“下次我再剑舞给你看。” 她又道,“我近期大概都不会来了。” 几个人都怔了一下,虽说知道楚桃叶也不会经常往他们这里过来,她毕竟是峰内最出色的弟子,但她这么说的时候,莫名有些失落。 “怎么不来呢……这里还有好多菜没吃完呢?”玄睿道,又赶紧指了指杨晟,“你不想吃他做的菜了?” 说完顿觉好像有些不妥。 楚桃叶和杨晟都同时愣了一下。 楚桃叶面容像是昨夜东风吹落花江水泛起的一抹漾丽,“我紧接着就有峰内事务,将前往大梁王朝。” 她直接解释了不会过来的原因,而这样的事务大概一般是不会对旁人说的。 修远恍然道,“大梁是七里宗山脚下最大的俗世王朝,这么说来,我们终是要介入大梁了么……” 玄睿道,“七里宗名义上是挂在嘴上的抗妖同道,但是打着南苍洲太浩盟的旗号,最终还是想把我蜀山这一脉消化吞并……” 楚桃叶道,“对俗世王朝的制约权,会有益于解决我们目前资源稀缺的情况,所以在这上面,是要和七里宗争一争的。” 杨晟现在已经大致掌握了情况,现在他们和七里宗之间,就像是在一局棋盘上突围,七里宗想围住,而他们要脱出来。 眼下的威胁并不是来自那沦陷了中神洲的太古妖族,反而是“人族同道”之间。 楚桃叶,应该就是时时刻刻在第一线上为他们蜀山开路的精锐。 现在他们这样的外门弟子所能做的,大概也只剩下快些发育成长一途了。 而那夜让杨晟略有些遗憾的。 是他没有对她说。 很好看。 第十八章 可怕 吃也吃好了,剑舞也看过了,杨晟原本以为今晚总该有个美梦了。 结果梦里仍然白茫茫一片,看到那个胖子狞笑着捏拳走过来,杨晟顿时崩溃。 一夜醒来杨晟又是那种通体舒畅的畅快感,但体内灵炁仍然是好像历经荒年。 暗暗骂了一声那个死胖子,起身和玄睿从床边的竹篓里取出昨天从修远那里带回来没吃完的笼饼,虽说现在兜里有修远支援的五十丸灵炁石,但距离善事堂外派还有一个月,这一个月的用度紧巴巴,能节约一点是一点。 把昨天打包的剩菜吃了,气力灵炁缓缓回复,杨晟和玄睿交换了个眼神,当然没忘记和那位赵子恒之约,七里宗年轻一代最强的高手之一给他们练手,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事。 寻到了那处偏离峰居百里之地,两人大失所望,空空如也,敢情被人放了鸽子。 横竖不落空,两人彼此过手较量了一番,片刻后,赵子恒从树林那边掠出。 杨晟笑道,“昨日谁离开时放言‘一应奉陪’的,眼下可不是那回事啊。” 敢情他先躲着观察了良久,确定了两人没有带帮手来,这才出现,这人鬼精着的。 不过能够找到一个实力不错,还肯委身和他们真刀真枪过招的,这个赵子恒还真是个宝藏男孩。 赵子恒脸色不变,丝毫不影响他“高手”身份,道,“师父说你们蜀山门人一个比一个狡猾,这就不得不让小爷打起些精神来了。小心点是没错的。怎么着,今日还是和昨天一样,你们一起上,碰着我一拳算我输!” 他摆好架势,手上白蟒鞭挥出,真如一条白蟒气魄。 林间瞬时再度喧嚣,不知折断了多少树木,破坏了多少草地。 等结束之后,赵子恒这回那身短衣褶皱,有了七八道拳脚之印。 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看着眼前已无战力的两人,收起白蟒鞭,抽身回退,“明日再来!” 居然比前日多挨了这么多拳脚,关键刚开始话也放出去了……老子好歹也是七杰,不服气了! …… 楚桃叶那之后的确就参与宗门任务,离开了隐秀峰。 为了应对之后未知的善事堂任务,同时也让自己更强,杨晟和玄睿这之后一个月都前往那块似乎已经和赵子恒形成了“默契”的丛林,进行切磋较量。 甚至双方之后还潜移默化的把比斗时间安排在了午后的未时末申时初,有事没来的,大抵就不必等了,如果那时正逢碰面,就好好比斗一场。 如此一来一个月中,也有二十来天实打实互相过招交手的时间。 杨晟白天和赵子恒比斗“挨打”,晚上还要承受胖道人那道灵识的“骚扰”,虽说苦不堪言,但如此一来,似乎进境飞速。最初时他和玄睿对赵子恒还是各分担一半进攻,到了后面,就是玄睿利用他灵活的优势发起袭扰,而他担任对赵子恒的主攻了。 不光是玄睿和他的功力在增长,双方之间的配合,也越加得心应手。 赵子恒最初只是想从两个外门弟子身上了解到蜀山宗功法的玄妙特别之处,结果打到后面,两人越来越强,就越加让他心惊,感觉每次和他们交手,都能感受到蜀山宗功法的博大精深,都能生出不同的感悟。 时间飞逝,一月迅速游走。 善事堂行走任务抵近,杨晟玄睿两人这天又是做完了晨间的工作,中午向怀里揣了两个干粮饼,一趟子开溜。 午后这段时间往往是弟子们前往练功房,或者讲书堂的最佳时候,练功房自然是修炼,讲书堂习文弄墨,学习各种文化知识。 区别在于练功房往往都要排队,讲书堂则是人去就坐,想听课甚至可以站满长廊,但一般而言人不多,只有宗门内的符篆师大家讲符,讲道修学问,才会仰慕者众人满为患,眼下更多的还是很多人往练功房去排队申请入馆。 正值执院杜政通巡查,看着这番场面不住点头,蜀山弟子勤勉修行,每一分成长,都是这个艰难世道下实力的增补。 结果隔老远扫到了两道偷逃的身影,杜政通当下扯起嗓门大喊,“你们两个,又偷懒去……我连续很长时间没见你们排练功房了……回来!” 话吼出去,人早已溜来没影了。 旁边一干执事想笑又不好笑,徒留杜政通这个黑面疙瘩在那边狠狠吐出一口气,“这两个小子!马上就要参加善事堂外派了……到这份上了还这么偷懒!这样下去,别说善事堂乙等考核了,就是丙级,都不一定能达标!唉,沾花撩事,没有正形!” 一众人随着杜政通看去,都能体会到这位外门执院此时的心情。 他们如今的处境,不知多少外门弟子都想尽力一搏成为内门弟子,跟上那些修行进程,得到重点培养,提升自我,而还有这样火烧眉毛也不觉得紧迫游手好闲的人,也当真是让人觉得难教了…… …… 杨晟和玄睿快速奔至密林,两人急速行来,而后噔噔点地上树,身体如同灵猿,攀枝附藤,在树桠之间飞掠。 甚至有时候干脆破开叶海上到树顶,在这片原始巨木林茂密的树冠之上脚拨叶浪而行。 乍一看上去,简直像是神仙手段,好不畅快。 赵子恒早在尽头大木的树冠上悬枝峙立,等待多时。 双方见面,这一个月以来的默契让彼此都不需要太多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反正到最后还是手底下见真章,不如少费点唾沫口水。而赵子恒方才闭目养神,也在想着应对两人越来越强联手的方法,到目前为止,他已经再不如之前那么轻松写意了。 至少前三次的交手中,杨晟玄睿两败一平,让赵子恒感觉到了紧迫。 杨晟玄睿像是两道离弦箭簇,双方距离拉近! “上三!” “下四!” 杨晟玄睿口中喊着旁人听不明白的暗号。叶浪翻飞,杨晟一头扎入树冠之下,而树冠海之上,玄睿提速奔去,向赵子恒打出泼天拳影。乃是他这段时间晋入了飞燕功第二重天的一式“浪翻云”! 赵子恒凝重以待,玄睿飞燕功功法突破,实力大胜之前,赵子恒现在都不敢说能完全接下他这一记。 手中白蟒鞭化作千丝万缕,这一式白蟒逐日噼噼啪啪甩出,和玄睿拳脚交击之声爆响在每一处。 脚下树冠蓦然爆开,杨晟从下欺身而来,首当其冲就是蕴含着一丝令人心悸惊骇之意的拳势。 明明这一拳只是蜀山十诀功的“开碑手”。赵子恒以前也见过,但都没有这一拳这样,那拳势仿佛能开山裂海,让他头皮发麻,下意识觉得沛莫难当,有第一时间躲避的冲动。 赵子恒此前在宗门之中,也曾见过一些长老出手,强大是强大,但在他这样的七杰弟子看来,也只有钦佩其威力,甚至还引动战意,想要试招的心气。和眼下第一时间只会觉得想逃避的感觉是两个极端。 然而眼前只是一个外门弟子,这一拳竟然直接撼动了他的坚固心境,动摇了他的一颗道心! 这是什么样的拳头? 此前赵子恒和杨晟交手,也是隐约能感受到这种古怪,但是没想到随着他的配合打熬,对方那一丝从头到尾都飘飘渺渺的气韵,竟然已经有成形之势! 白蟒鞭收为一处,他用足十成功力,砸向杨晟这一拳。同一时间,赵子恒放弃立足之地,往后撤飞。 但仍然还是低估了那一拳的澎湃之力。 赵子恒只感到浑身被一股气韵所罩,战意消退大半,气血都同时虚浮不堪,这一退过程中,就是往后掠飞十来丈,拳意过处,沿途树木所有叶片离枝,带出一片汹涌叶浪。 赵子恒落地立定,才开始重新稳固心境。但仍然恢复不足八成的战意。 对方一拳不仅力量无铸,甚至能打垮他的心境。蜀山宗这是什么样的功法? 杨晟毕竟和他有实力的差距,赶至他落点之时,赵子恒已经调息完毕,挥手就是一鞭,抽中避无可避的杨晟腰部,直接把他卷飞辗折两株环腰粗木。 玄睿紧随而至,趁他回力不及洒下一片腿影。 赵子恒把他逼退,倒折林木那头的杨晟一个折转回来,又是一拳轰出。 杨晟到此终于敢说掌握到了那一丝搬山功的入门气韵,刚才一拳击出,不光打飞赵子恒全力一击,更是把数十株茂密大树的树冠一拳拔光,委实让人惊骇。 但还是估计不足,拿给对方一鞭抽中腰部,但是这道劲力轰来之时,他通身灵炁运转,好像大半劲力当时就消化了,别看撞断两棵树木声势惊人,但实际上并未出现预估中的骨断筋折。 玄睿的进攻把赵子恒拖在了原地,再加上赵子恒刚才一口提气急退,气尽之余已经再没法继续折转,给了杨晟一个时机。 搬山功消耗很大,以杨晟目前状态,他只觉自己只能再出一拳。 所以这个机会,不容有失。 一拳一鞭接手。 地面无数碎叶同时腾空。气浪从两人中心展开,向外推出。 形成的震波过后,赵子恒哪怕手握白蟒鞭,也倒卷而回,身体离地而起,又在不远处的地面上砸了个坑,旋了几圈,才最终停下来。 趴在地上的赵子恒难以置信的看着那边的杨晟。 一个月前,这两个人还只能沾到他一拳一脚。 一个月后,两个人进境可以用飞速来形容,特别是杨晟。 到得此时,他算是被两人联手正面击败。 这是不可想象的。 虽说赵子恒此前是七杰中最末的一位。但是这一个月来他的切磋进境也有增长,特别是见到杨晟那出手的拳韵,也隐隐有所感悟,他敢说现在他面对他们七杰中实力五六位的师兄,也有一战之力,甚至还可能取而代之。 谁知道,他们的进境速度远超过了他。 这难道就是这个昔日中神洲第一宗门蜀山宗的底蕴和实力么? 他想到门内的那些风闻,如果他们以后必然和蜀山宗有一战。 那么…… 有点可怕了。 ===== 感谢起点的封推,感谢大家的投票收藏打赏,第三更,继续求推荐票呢。 第十九章 通知(为“赖三头”打赏盟主加更!) 三个男人坐在这里原始巨木的盘虬粗干上,看着斜斜的落日。 一个月以来,哪怕就是见面开打,也打得熟识了不少。 杨晟玄睿吃着饼,补充内炁消耗,也掰了一半给赵子恒。 礼尚往来,赵子恒也把怀里疗伤的七里宗葛朴丹,分了两人两粒。 两人自忖伤势无大碍,都舍不浪费一枚,也都留了下来。 “你那是什么拳法,越打越强,现在坦言说,我也没法正面接过一招,而在一月以前,你还是远没达到这程度的?”赵子恒疑惑问道。 他还有一点没有说,如果不是他白蟒鞭是一位师长重点传授给他打造的灵兵,挡住了拳势,他可能已经被杨晟打死了。 “这一个月以来,我另有感悟。”杨晟道。 玄睿一点不疑其他,哪怕就是同样的飞燕功,不同的人,所学习到所能运用到的方式都是不同的。 修行就是如此,没有谁是天生的平庸者,哪怕看似一门功法平庸之人,不定就是其他领域的天才之姿。 在修行中得以顿悟,功力突飞猛进的,不是没有。 赵子恒也点点头,“若是如此,那也就恭喜你了。” 玄睿笑道,“老赵,你好歹也是七杰之一,和咱们蜀山一门最无资质,潜力最差的两个小外门弟子切磋这一月有余,在咱们的指教之下,怎么也能位列七杰首席了吧?” 赵子恒面无表情,“我本就是七杰排名最末,而且水分大得很,真要论起来,都要排到我宗门几千位之后了,只是你们就要小心了,这次是我,下次没准遇上前面第三千九百九十九位,就要让你们两个再倒霉一场了。” “我好怕啊!”玄睿道,“你也看到杨晟了,就不说那三千九百九十九位了,再过段时日,你七里宗上下数千弟子挑一,只怕也当不住他一拳了。” 赵子恒倒是难得没有和玄睿斗嘴,看向杨晟,“若是那样……那倒是有些期待了。” 不过片刻他就发现自己好像有些违背了自己宗门立场,正了正色,再不于这个话题上衍生。 “在这之后,我们另有事务,大概也就不来了。”杨晟道。 和赵子恒练到如今的地步,也差不多了,再往后,宗门执事已经发现了他们经常不在峰内,行事恐怕终会拿给峰内知道。 虽说蜀山宗门内并没有对此有什么限制,但毕竟他们是和七里宗的弟子接触,难保不会带来麻烦。 而且,接下来就是善事堂任务,任务之后,他们如果得到了好的评级,就有资格进入内门,那么也就不存在还要利用起这块偏远的原始森林地脉修炼一说了。 赵子恒也点点头,“我也是有要务,将要去往大梁王朝,这之后,也不会来这里了。” 两人都愣住,知道赵子恒对他们透露自己的去向,这其实也算是对他们这段时日切磋磨砺的一份反馈。 赵子恒道,“希望我们以后,不会在那里遇到。” 白蟒鞭出,缠绕远处的巨木,然后带着他远去。 双方隔着巨木林,在晚霞亮金中最后对视一眼,各自离开。 回程路上,玄睿道,“没准以后……我们会成为敌人的吧……” “可惜了,这个家伙的嘴皮子,我还蛮欣赏的。” 杨晟扫他一眼,“是和你棋逢对手,惺惺相惜?” “不是,是被你一拳砸在地上滚了好几周,爬起来都快吐血了,还能一副高手风范,当时我就竖大拇指了。” …… 回到居院,两人就看到了居院的执事在门口,等待着两人。 两人心想难不成和赵子恒的事情被门内发现了?被领着到了外门的执事院内,杜政通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劈头就是骂声,“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叫你们练功练功,一溜就跑了……现在才抓到人,你们在我蜀山峰内,哪有半点修行者的样子……你们不知道现在如今的情况如何吗?” 玄睿道,“知道的……神洲古妖为祸,大地黎元血洒,我蜀山门人要铭前耻,希前哲,联合人道同盟,建立人类命运共同体!门下弟子务必中兴业,励精求治,发奋图强……” 这货……杨晟都要闭眼了。 “你看看你!你看看你们的样子……说起来一套是一套的,比我都还能说,做起来呢?之前你们惫懒,也就算了,你们有内门弟子的修远担保,让你们一并参与善事堂事务,有没有想过,这样的机会不是人人都有的…… 修远只能担保你们一次,一旦外派评价不合格,你们再完成我外门修行要求之前,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其次,善事堂事务不乏凶险,哪怕最低阶的任务,都可能有伤亡……你们如此这般大意,别害人害己!” 杜政通道,“别就看着善事堂任务完成的弟子回来收获颇丰,甚至升入内门,可你们知我们居院四座,每回参与善事堂任务,伤亡率多少吗?有多少人再也回不来了?” “不说你们外门弟子,修为更深的内门弟子,也不乏有失了手的!” 提到害人害己,玄睿的那份玩世不恭就少了,沉默了片刻,道,“我们不会拖累彼此的。” 善事堂任务,也是有伤亡的,也会遇到凶险……杨晟心知肚明,不过因为修远是初入内门,他的任务应该不会太过分。杜政通也心知肚明,现在应该是借此敲打提点他们。 看到两人的样子,杜政通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再多说,五指摁着桌上的一封纸笺,然后推向他们,“你们名录已经备名获准。” 两人拿起那份纸笺,就看到了上面有他们的名字,后面有执事院的评语,给出的建议是“两人修行不勤,玄法不精,建议谨慎选取考量。” 但最后还是获得通过,后续是写明了参与外派入俗世的时间。 杜政通叹道,“你们入我瓦屋脉外门至今七年有余,修行上业荒于嬉,我本来是不愿意你们前往任务的,但说不定这场行走,能变相让你们经历一番,有所领悟,对你们日后修行没准也有意想不到的作用……” 他抬起头来,道。 “明日好生准备,后日巳时时分,入我瓦屋脉善事堂,进人世桥!” ====== 因为新书期间还是不能更太多,以免错过新书榜,以后盟主打赏都在上架时还,有一个还一个。我单开一个公众章节记着,给大家公示。 第二十章 人间行走 得知备名已经通过,杨晟玄睿就将参与第一场善事堂行走,居院大通铺内免不了引起一阵小范围的躁动。 两人回来,顿时各师兄师弟涌入,里三层外三层,人头一层一层攒出,有年龄尚小的,干脆就伏在师兄背上,支着脑袋打听。 “一场行走就是一场历练,都有收获!届时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可得给咱们还未被善事堂外派过的师兄师弟们提点提点……”有人带来羡慕的目光。 “嗨,没听规矩吗,善事堂沾因果,所有行走经历都不能托口他人!否则你翌日修行破境,便会遭遇心障。” “也非这么严格,伴随着修为的精进,低一些层次的行走的因果,在高境修为上面就不产生干扰了……而且我们只说的是提点,不涉及具体内容的……” “啧啧,平日里不见你们练功房勤苦,结果今趟还能有这样的机会,果然内门有人才是硬道理啊……”这是带着妒忌说酸话的。 “这回两位师弟要是行走一番,若有什么俗世珍奇,帮我捎些回来可好,我可以用灵炁钱来换……”一位弟子攥了把手上的琥珀灵石,怯生生道。 立时就有人打趣嘲笑,“当然最好是俗世上佳的胭脂,抢眼的女子配饰更好吧!?这样就可以作为礼物送给你喜欢的秋子师姐了!” 那弟子顿时满面通红。 旁边则是一群人笑着指指点点,“喔噢……道心不稳!道心不稳啊!” “你们说杨晟玄睿有没有可能因为这场行走晋升入内门?”有人提出一个大概更能引领话题的询问。 “哪有那么容易,除了真正完成外门考核被选入内门之外,确实通过善事堂行走也能有入内门机会,但那需要事后评级达到乙等。就他们两人行走下来,有个丁等就谢天谢地了!上月我峰门善事堂行走的弟子十七人,仅有‘古参院’的张迅舟一人入了内门,就连我们‘聚星院’今年最有可能的秦珩都只是丙等评级,这就要等明年的第二场行走了,这还要顺利,若是不顺,拖个三四年都可能。” “入内门什么,想想也就罢了,最主要还是注意自身安危,别的不说,我们院今年的易舟和曹桓,不就再也没回来吗……记得曹桓最喜欢穆长老讲经文,结果那次穆长老开讲之前,语气很低,说,‘曹桓死了,不能来听讲了。’” 人群有一阵沉默。 “所以杜黑脸那边不太放心你们二人,才给你们写了你们两个学艺不精,不适合行走的评语,但没想到善事堂居然通过了……” 玄睿笑道,“所谓富贵险中求!不经历一番风雨,怎么能显得我们的本事!我们还担心这场世间行走不够刺激!” 他给了杨晟递了一个眼色,这一月以来他们天天避开练功房,众人都以为他们躲懒,谁都不知道他们已经联手把七里宗七杰高手打倒了一个,只是这种事不便外传,玄睿现在信心大涨,更是巴不得来场世间行走给眼前这帮子眼窝子浅各种不看好他们的来个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而杨晟则也是心头隐隐期待这场行走了。 一夜就在对他们这样的洗刷和各个外门弟子的羡慕与不甘中过去。 到了准备这日,杨晟四人碰头,然后前往峰内的墟场道市。 四人整合整合,这一月来靠着楚桃叶留下的食材,修远那得自龙师叔支援的五十丸钱,外加上他们平时所做的杂役收入,熬过了平时修行的消耗,现在手上还存有30丸。 修远又刚拿到了月俸80丸,众人现在手头上握着110丸的灵炁钱,在墟场购置明日世间行走的用度。 峰内的道市上售卖的都是一些可以供给门下弟子的修行物材,当然现在峰内本也物资匮乏,好些的,对峰内有大帮助的,肯定都会先筛选一遍,被峰上拿去使用了。 能下放到道市的,都是供普通弟子可以购买的,当然,其中不少不光对外门弟子,就是内门弟子,也是有用的。 他们还看到有人拿从俗世得到的一些物品在道市兑换灵炁石,拿着实实在在的收益众人又心思活泛了,他们这场世间行走得到的物资,回来也可以这么兑换成钱落袋为安。 “龙师叔告知我此前给的钱,就是给我行走用度了,因此没要到他的符篆……所以我得自己准备,我现在所会的有垂露符,鸟篆,清幡书,龙草符,这几样我都要制备一些,相关麻纸五张,磁青纸五张,太贵的洒金纸用不起,买一张就够了,这些要用到55丸钱了。” 这就去了55丸,符篆果然是个有钱才玩得转的东西。 而这还是他们没有看到那些疗伤丹药的价格,稍微效果不错的,都动辄80丸起步。而楚桃叶给他们的三粒青蘘丸那种精英弟子的疗伤丹药,更是在这里不允许卖,也不会有人收的。 这属于战略物资,弟子若是拿来卖钱,追查到恐怕责罚就大了。 好在他们有青蘘丸和赵子恒给的两粒七里宗葛朴丹,不必担心疗伤药的问题。 这么一来大家就觉得虽然手上只剩55丸,但好像大家还是很富裕。 那么接下来就购置一些大家去俗世用的兵器。 兵器价值也根据不同有很多的选择,最终青荷选了一把可以笼于宽袖下的小剑匕首,玄睿买了把刀,杨晟则看上了一把大约一支手臂来长的剑,剑没有什么特别的,毕竟只值个十丸灵炁石,内部没有半分灵力,然而材质却是相当不错,蓝田玉一般的寒铁色泽,锋锐处隐有霜雪之意,舞动中空气隐有嗡鸣。 放在普通王朝,这也是不凡的品相,非王公将相之家不大可能持有。 只是在这修炼者的山头,俗世间的稀罕物,也值不了几丸灵炁石。 这种剑对付修行者大概威慑力不足,然而在俗世间行走,应该也是够了。 杨晟握着剑,感受着那份不太重刚刚好称手的分量,心头欢喜至极,怎么说也算是有把剑了,小满足了一下仗剑行走的想象。 众人一趟采购下来,手里只剩了十二丸灵炁石,当下灵补食物也不买了,能节约一些是一些,回修远的小屋,装了几条魁蜥肉制备的肉干,就作为明日的行军粮。 九月十二这天到来。 四人都换了普通衣物,杜政通亲自来带领他们前往善事堂。 善事堂是峰内一个很不起眼的建筑,依靠着西南山壁的一座斗拱,一道小的如意门负责进出,上面没有任何标识,更显得神秘。 到了门口,杜政通和门外执事交接,“善事堂行走内门弟子修远,外门弟子杨晟,青荷,玄睿带到!” 自有门口两名宗门执事接手,将四人带入。 如意门缓缓关闭,也隔绝了门口驻望杜政通的目光。 进入内室,这处依靠山壁而建的建筑内却别有洞天。 镶嵌在内堂立柱,壁面的许多精巧冷光石散发的亮让内部环境一目了然,开间之中比外部的简朴截然不同,地上有个大阵,四周围的墙壁有许多难明的阵法图案组成。 那些图案极致精细,就拿其中一处图轮而言,那图轮之上就有很多分格区域,有山川,有河流,有江洋,有飞禽走兽,植物……亦有见都没见过的怪木凤凰,珍奇灵兽,图轮阵是活的,木制和石制构成的机枢在某种动力下不断运动,外部构成的图案亦相应变化,重新组构成各种景象。这样的活阵在多处发生。 有手持算子的长老正在那些壁图上观摩,时而拨动手中算子进行计算,侧面有个案桌,有长老在上面伏案,然后写就了什么,把手中木简递出,传递到了正中间那位鬓发如雪,清逸脱尘的穆潼长老手上。 穆潼目光清澈朝四人点点头,示意上前来,将手中木简递给修远。 四人攒头观看,那木简上是一座城池的舆图,上面标明了一个位置,上书“奎光楼”。 四人都有些疑惑,奎光是他们外门弟子四座居院之一,这份舆图的意思是他们要去一座城里,同样取名“奎光”的楼? 杜政通此前已经给他们说了注意事项,善事堂任务,进入俗世会自然有接引,告知任务的情况,所以眼前这个木简算是一个提示? “行走之前的一些注意你们想必已经知道了,我就不赘述了,希望你们顺利回归。” 穆潼一笑,转身五指展开,在他们面前的那个山壁圆门,突然以某种玄奥的规律层层旋拧打开,露出一个洞口,望进去里面是看不清楚的迷雾,而那迷雾却又并不往外扩散。 按照善事堂依山而建的地势,这其实是一块山壁,山壁上开个洞口,又通往哪里? 山的后面? 又是山或者是海? 那他们难道还要坐船? 杨晟心头一阵迷惑。 “人世桥开,大步前行。” 穆潼的声音传来。 修远深吸一口气,拾步走入洞口,人影进入后,再无声息。 杨晟,玄睿,青荷,也心怀忐忑,然后依次走入。 只是恍惚之间。 杨晟迈入迷雾稍觉脚下一空,还以为脚底是虚空,但瞬间便有踏足实地的感觉传来。 而后眼前的迷雾豁然开朗。 他们四人下一刻就从人烟喧嚣中走出,置身于一座繁华城池之中,飞架一湾清江水的拱桥之上了。 桥面上是过来过往的人流,正是此间月见节庙会之际,车水马龙,才子佳人于舫船楼台吟诗作对,贩夫小卒的叫卖声沿大街散碎,店铺前人来人往,有侠士骑马,官家坐轿,南来北往的商客,东奔西走的马帮,四人就这么撞入拥挤的人潮,似乎本来就在那里。 只有角落处一个小女孩嘴巴上的桂花糕跌落在地,睁大眼对旁边的母亲,道,“娘,娘……我看到了仙人……” 她母亲还在和旁边一个买簪子的小贩讨价还价,此时转过头来,对童言无忌的小女孩微笑,“今天过节,仙子姐姐们,多了去了……” 第二十一章 奎光楼 有马从桥上行过,四人避往一旁,马蹄在石板踢踏,漫卷浮尘。 前一段他们还在峰门善事堂之中,如今却就到了人烟密集的城镇,这处又是何地,难道就是七里宗山脚下的大梁王朝? 时值此时临近正午,日头很足,石板路被晒得发烫,地面有燥热的气息拂过,青荷道,“早知道我就把道市上的那块冰玉买了,不过十丸,现在这热的,带在身上,自然生凉,肯定舒服多了。” 他们常年位于隐秀峰上,不知山下日月寒暑,此时到了俗世,没想到这个地方正是个炎热的季节。 现在当务之急事先了解如今的俗世环境。 四人寻到了旁边的茶水铺坐了下来,看了一下牌示的茶水价格,要了牌子上最高标价的“麦冬暑水”,十五文一碗。 四个人行走之时都从执事那里得到了基本的俗世用度,每人一两银子。这个时候才能感受到一种“单子随便点!”的快感。 凉茶端上桌,几个人迫不及待尝了一口,甘甜舒爽的滋味,冲淡了此时燥热的感觉。 杨晟喝了两大口,味道委实不错,待他拿出银子付账,老板娘眉头皱了起来,说是这茶水铺都是随手给零散铜钱,一两银子都是大钱了,手头上还是用戥子称了一下,确定杨晟这一两足银,找了一贯铜板,足足有一千零四十个之多。 一个长绳子挽了一长串的铜板,修远拿到手里盘了盘,反手噔一声丢进了自己背后背的箱笼里,发出金属挤压碰撞沉闷的声响。 老板娘打量四人,笑道,“你们头回来我们这定州城,要是昨日,行情可不止这点,你们这一两银子,就能兑上一千二百文钱!” 那老板娘三十来岁,被他们问起知不知道大梁王朝,她摇头,问大梁又是何地,从未有人说起过。 她一个茶水摊主,早年时也不曾到处奔走,是定州本地人,平日经营茶铺,在此聚集的客人多了听了许多风闻,因此增长不少见识。 “我定州城本不算大宁朝什么重要城镇,但如今这一是正逢月见节庙会,外来客商云集,外加上又有个了不得的大事,之前谪贬在我安定城的许介许老爷再度被朝堂起用,许介老爷之前官居御史中丞,公正执法,弹劾权臣祸乱朝纲,只可惜得罪人太多而被贬官。这次起复官拜右相,大家都觉得我们这宁朝好世道要来了,这不……江湖人士,各方名流,都来了定州,恭送许介老爷上王都赴任。” 众人才算有所了然,这处地方名为定州,是大宁王朝疆域东南的一座城镇。 而大宁王朝,又是何地? 众人看向修远,修远平日在峰内书室除了符篆之外,多修经籍典卷,有什么不知道的问他就是了。 修远皱了皱眉头,道,“南苍洲和中神洲一样,地界广袤,有无数的人世王朝,七里宗所在大梁王朝地界周边,五国十都,都没有一个地方,叫做大宁王朝的……但大梁王朝南面成国之外,有一片风沙海,穿过风沙海,据说还有很多俗世王国……说不准这大宁王朝,就是在大梁王朝所认为的极南风沙海之外了。” 玄睿愕然道,“风沙海和大梁都有三千里,传闻风沙海也有一千里的边域,如果这大宁王朝是在风沙海之外,是不是……我们穿过了峰上善事堂那道门,就至少来到了四千里之外?” 杨晟咂舌,这岂不是一个高端拉人的传送门……可以把他们传送到数千里数万里之外? 因为通过天气和刚才对老板娘的询问,这时候仍然是九月十二日。此地用的是大宁王朝历,和他们中土纪年法有所不同。但是根据修远对一些历史天象标识的比对换算,他们应该在同一个时空,一条时间线上。 修远喃喃道,“人世桥,人世桥……原来这就是人世桥。” 他们了解了个清楚,此地大宁朝也有神仙鬼怪的传说,但是没人亲眼见过,更不知修行者是什么样的存在,只当是方外游士,野狐和尚。 当然为此间大宁王朝的江湖民间最津津乐道的,是那些江湖传闻所封的十大高手,年轻一代各门各派杰出天才,彗星崛起的俊杰。 “那天我这边有个行脚商,据说亲眼在天一道山门所见,号称江湖第一高手的风痕炼风掌教攀千仞山壁,如履平地,天一道观外观礼之人三千,震天价喝彩!” “他之后的江湖排名第二,空谷寺生息叹法座曾在南宫,幽衮两郡弓骑交兵之际,亲至锋线度化干戈,只身挡下强弓劲弩锐箭九百!事后两郡被他大德所感,言明永不私斗,南宫郡长更把女儿嫁与幽衮郡长之子,两大郡结为亲好!” 老板娘把他们当成了乡下而来的游子,说起江湖十大高手的这种事迹,老板娘神采飞扬,周围的落脚客不光听着,还附和聊起各种江湖传闻,那样子恐怕要喝好几大碗凉茶才刹得住。 杨晟就觉得这大宁王朝高来高去的高手们,真是装逼如风啊。 身旁三人也听得入了神,平时都在峰门内部,哪里有这等的江湖传闻听来带劲,令人神往。 老板娘更说正是这江湖绚丽多姿,这大宁王朝上下,尚武慕侠之风盛行,名士聚会,总会配把短铗随身,吟诗作对也大抵动不动往仗剑游侠儿浪荡豪迈的方向靠,高门闺阁中的女子,一是仰慕剑侠风采,二才是爱慕风流才子。 杨晟私下问修远,“内功真气,也是利用灵炁?” 修远低声道,“俗世王朝中的武学真气,算是运用灵炁的一种方式,但只是浅层的方式,比起炼炁士来说差得远了,利用程度不如我们。此间应该也是这样。” 四人喝罢了“麦冬暑水”凉茶,有种透心凉腑的感受,而小青荷喝完了还不够,捧着碗不放手舔干净碗底。若不是玄睿摁着她额头把她脑袋撑离那茶碗,老板娘只怕眼珠子都会瞪更大了,这小姑娘家家,怎么这么馋?就像是家里关久了没出过市一样。 方才一边在茶铺摊打听他们的处境,一边修远摊开了宗门善事堂带出的木简,从上面的舆图上分辨出了他们所在的这处桥梁茶铺的位置。 即便是舆图上标有“奎光楼”的地标,但四人还是没有找此间老板娘,或者周围人打听的想法。 俗世行走两个规矩,不能说来路,不能道去处。 前者即是在俗世不能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后者是回到宗门之后因为沾了因果,便不能说俗世行走的内容。 而此处的奎光楼和他们蜀山宗奎光居院同名,大家不知道这个名字对定州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会不会“泄露天机”,既然有舆图在手,确定了方位那便先去看看,不必打听让“奎光”这个名字现世。 四人跟老板娘道了谢,收拾了东西,回忆木简舆图的路线,沿着正四方的街道走向标记的位置。 修远一副书生打扮,背着背后书箱。杨晟一身青衣,腰佩长剑。玄睿短衫劲服,挎刀而行。青荷则是跟着身边的小姑娘,这一众怎么看都像是少年游侠儿,但是放在此时时不时就有江湖侠士出没的主干道,他们就“小巫见大巫”了! “是拜剑庄庄主李秋意,少庄主以及那位二小姐,前去拜会许老爷!” “拜剑庄那位二小姐是不是如传闻所说,仰慕那琴、剑以及模样长相三绝,人称‘西园公子’的王晋元,可惜示爱未果,恼羞成怒的那位?” “那可不是人尽皆知了吗?哈哈!” “那位背的是黎家枪吧,不错了,黎家枪传人黎兵,他也来了……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啊……” 一路之上,好不热闹,各个名流人士,都在往定州城的许介府邸而去,定州今日月见节庙会很是热闹,而城内许介的府邸,定是最为热闹的场所。 四个压根没引起什么“动静”的江湖游历小侠在一处高楼面前站定,抬头就能看到这座八角楼,华美至极的建筑。 八角楼的广亮大门两个立柱,右侧一联上书“人斗南庭金叶子”,左侧一联上书“街飞北市闹蛾儿”。 上书烫金大字——“奎光楼”。 到底还是四人的小心谨慎过了头。 方才就是沿途路上,都听到了有人对着这定州最豪华的建筑指指点点。 “奎光楼乃是我大宁朝最大的综合铺面,不光经营当铺,还卖天下最难得的药材,珍奇宝贝,一层还比一层珍贵,据说二层楼的东西,普通王公大臣家里都稀奇罕见,三层楼,那就是放皇家都是稀罕物,有的你在皇家找不到的东西,奎光楼都可能有,就算没有,只要你出得起价钱,掌柜的都能给你调过来……噢,你问我三层楼之上?谁知道呢,没准是放满了珍奇宝贝的仓库!” “嘿,我听说,这奎光楼不光综合什么都卖,还卖情报,还雇佣刺客杀手……总有些暗中不明不白的交易……” “嘘!小声点!先不说这些有的没的,就算是没有,奎光楼的背景,据说是某位宫中贵人,你敢胡乱编排!?” 四个人面面相觑,哪知道他们小心翼翼按照木简探找的这奎光楼,居然是个这么“名气颇大”的存在。 四人深吸一口气,从洞开的那道敞亮大门,走了进去。 ==== 求推荐呢。 第二十二章 补殇人 杨晟觉得他们现在四人就像是什么都不明白的新手,被空投到了任务地,根据提示解开一个个线索。 奎光楼从外面看就有气魄了,进入内里,才明白门口的那副对联的底气所在。 内部首先是开间极大,几个立面映入眼里的都是四五人来高的柜台,柜台分有很多格,每一格都摆放着不同的物品,物品下面都有小牌子写着来历介绍,有琉璃器,有宝玉,有做工精巧的手把壶,有女子随身佩戴的绣金香囊,有线条优美修长的团扇,五花八门,琳琅满目。 这一座奎光楼,可以说从绸、布、铁、药、当、估、木行都给占齐了,走得是精品路线。 柜台前甚至可供两张轿子并行的宽阔走道里,看得到身着华服有身份地位的富足人士流连忘返,有的刚从伙计手里小心翼翼接过一个展示品,似在评估价格,显然那价格让其都忍不住皱眉,也有女子花了大价钱得到了心仪之物,不断反复瞧看手腕的那只金凤手镯。 也有一些独立的单间,有人走出,似完成了交易,手上却空空如也,但宽大外袍的腰部也有些突出,当了珍奇物换了个鼓鼓囊囊。 自有伙计上前来,询问四人有什么需要,那伙计口齿清晰,却不给人浮皮的伶俐,反而是一种真诚的语气,这一来就显出这座奎光楼的底蕴。 既不以四人年龄尚浅,或者穿着打扮朴素而看低他们,也没有与对方做生意的迫切之意,反倒是平静宁和,像是在真诚的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修远把木简展开,向对方出示了一下,问,“不知道小哥有没有见过这个?” 那伙计看了,点点头一笑,“请跟我来。” 很是自然的将他们带到了内部的一个房间里,然后出门道,“请稍后,我让掌柜的来说话。” 伙计出门,青荷凝神倾听探视,转头道,“他确实往后面去通知了。” 不一会一位年过五十的掌柜走入,向四人行躬身礼,“能否再让我确认一眼四位……仙师的名牒?” 仙师? 四个人面面相觑,敢情这俗世之中是这么来看待他们的。 木简递出,那掌柜微微颤抖着手接过,看到上面的印记,眼睛里流露出震动和惊喜,确认后又亲手卷起来,双手奉到修远手上,这回就低头再不看四人了,只是头躬得更加谦恭,“老板今日特地到来,等候多时了,请随我上楼。” 四人随着掌柜拾阶而上,直至第五楼层,这座楼的第五层并不是楼下那种开间的店铺,层高也没有那种挑高空间的开阔,门口是个帘子,带他们上来的掌柜停留在帘前禀告,之后就不动静待回应。 帘后传来一个声音,“进来吧。” 掌柜示意四人进入,自己就再不跟随,而是转身走下台阶,回到他的下层去了。 “神神秘秘的……”玄睿皱眉,率先走入帘内,他好奇心最重,想看看这奎光楼老板是什么人。要说神秘玄奇,还有什么比得上他们这从隐秀峰“远道而来”的四人? 杨晟也随之走入,四人进入内部,入目让他们有个大相径庭的错愕,一张长桌子摆放着各种各样的食材,最中间是水果,摆盘精致,一层上面还有架一层,外围的摆盘是嗅之令人食指大动的烤肉,包烧鸡,豆腐汤,干烧鱼翅,香椿肉丝,卷饼……这丰盛的一桌让众人简直都有些猝不及防。 而此时桌旁的正是一个歪戴着顶白巾幞头帽子的青年,这个时候刚刚从摆好最后桌面最顶上那盘巨峰葡萄俯身状态起身,一对桃花眼看着揭帘而入的四人。 想到刚才的掌柜年龄,再看眼前这个明显只是二十来岁模样的“老板”,四人都有些明显的落差。 这就是这座气派奎光楼的背后老板? 他开口就是,“哪座居院的?” 四人愣住,片刻后他摆摆手,“知道知道,不方便说来路,内门,外门?” 修远道,“我是龙师叔代授弟子。” “龙致远……就那个抠门的师叔……你惨了……噢噢,对了,还没介绍,”那男子一双桃花眼上扬,“欢迎四位,我可以算是你们的师兄了,以前‘奎光院’出身,所以这奎光楼,就得名于此!” 四人愕然对视一眼,他们一路过来听到了这奎光楼不少的传闻,做的都是横跨行业的精品生意,集世间华贵于一体,而且还广开连锁分楼,垄断这宁王朝的高端产业,外界传闻背景深厚,有“宫中贵人”的背景,甚至可能就是直指当朝皇上。 然而这位从未有人见过听闻过的背后真正“老板”,居然是他们蜀山师兄!? 这也行? “叫我黄闰仕就好,人称‘孟婆花少’。” 这…… 闰土,是你吗…… 孟婆花少…… 这名号,看着他那双桃花眼,那所谓传闻的这奎光楼有“宫中贵人相助”,没准是真的吧…… “哎哎哎,你别想岔了哦,”看着杨晟神情,黄闰仕好像直接分辨出了他此刻的想法,“我这奎光楼可是堂堂正正扶起来的,尽管有好些个公主追得紧逼得我气都喘不过来……可我岂是那种出卖色相换取利益之辈!” 好吧……杨晟哑然。 “好久没见过自家的师弟师妹了,亲切啊……第一次俗世行走吧,这人间诱惑,是要品尝一番了……来来来,特地给你们准备了一桌丰盛欢迎美餐……都是师兄我亲手所做,绝不假手于人!” 他朝他们眨了眨眼,当真“风情万种”,又赶忙操持面前的大餐,这忙碌热情的样子……能让人感觉到他好像真的是一个人久了憋坏了。 四人吃着面前的丰盛食物,看着青荷埋头大吃,黄闰仕目光柔和,“慢点吃慢点吃,还有,还有……哎,好长一段时间没看到宗门弟子了,有如归乡,你们喜欢就好,昨晚忙了一宿,还好是四个吃货……没白费……” 杨晟哭笑不得,心想这手艺确实不错,他们久不尝这种俗世美味吃得确实带劲了点,但你这么直白真的好吗? 杨晟想了一下问道,“师兄是内门弟子?” 黄闰仕点头,“也是像你们这样一步步过来的。” 杨晟心头的一些疑问已经迎刃而解了,他本身其实一直有些疑惑,峰上外门弟子数千。但内门弟子的人数从来不过百来人。但关键每年都有外门弟子被选入内门的情况,按照增长率,内门弟子的人数尽管会比外门弟子少,而且修行者能抵御岁月,哪怕就是有战死的,这些年至少也有了数百内门弟子。 可峰内的情况却并非如此。 这么说来,其实很多内门弟子,已经来到了俗世之中,像是黄闰仕这样,干脆开了一家冠绝天下的商号,大隐于市。 这峰内在下一盘大棋啊! 让杨晟对他们蜀山宗生出了更多的感慨,虽然平时看上去挺不靠谱的。 “师兄……辛苦了!”修远开口道。他也想明白了其中环节。 黄闰仕笑道,“宗门内像是你们修行弟子,当然要一心求强,但宗门并非孤绝于世,这俗世人间才是我们的基础……峰上所需的修行资源,还是还要我们这样,和人间交换得来。再者,遇上你们这种俗世行走的情况,咱们也得接待不是?” 玄睿环顾周围的华丽,道,“我们听说师兄的奎光楼是连锁商号,这大宁开了多少家了?”他还是关心师兄的丰厚家底如何啊。 黄闰仕桃花眼流露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又有几分傲然和清倨,“……仅仅是这大宁吗?” 他又笑着刮了一下青荷的鼻头,青荷正吃着东西,险些就把他的手一起吞了,没空跟他计较,“不过你们也是运气好,正好我来了这定州的分楼,才有你们这道大餐,否则真的就是简单的交接任务了。” 杨晟心头一动,问道,“天道有殇,是什么意思?我们俗世行走,就仅仅是提升自我经历吗?” 黄闰仕一笑,“天道有殇,就是外门那群执事拿来唬人的说法,别听他们那套神神叨叨的。” 四人都停下了。就连青荷都塞着个鸡腿,眼睛把他看着,嘴巴不消停。 “这是我蜀山一门对天道的看法,我蜀山宗认为,天道从来就是由有序走向无序的过程,也就是说,这个世道若无外力干预,都是会逐渐变坏的,这就是所谓的天之殇。殇这种东西,你不明白,可以理解为邪气的累积,一个王朝的覆灭,道理的崩坏,人心的缺损,都是殇,也是缺失。殇增大了,以殇为食的太古妖族就得到了在乱世中喘息增强的机会,于是中神洲就有了太古妖族的入侵。神洲的沦陷,就是殇增的结果。” “有了中神洲的教训,我们发现,我们和太古妖族相较的不是力量的强弱之别,还有人世间的内部问题,南苍洲也好,其他各洲也罢,如果不能解决这大道问题,最终也只会让妖族殇道加深,人道式微,由此妖族兴盛愈强,而我人族将逐渐衰弱消亡……所以我们蜀山门人,通过人世桥,进入俗世,去改变一次又一次的殇的增长和累积,修补人间大道,以抵御天道之殇,这就是蜀山宗。” “你们这样的人间行走,又有另一个称呼——”黄闰仕嘴角一翘,道。 “补殇人。” 第二十三章 要有希望 补殇人? 众人眼珠眨巴眨巴,像是没懂,但又像是懂了什么。 黄闰仕一笑,“总之你们知道,这场古妖之祸并非表面那么简单,这是关系整个人类大道之兴衰。” “那我们要接手的事务是什么?”杨晟问道。 “吃完饭再说吧……别浪费了,我的手艺。”黄闰仕笑笑,指了指桌面,眼睛眨一眨的,这师兄的笑容总是让人如芒在背啊。 等众人一顿饱餐后,黄闰仕示意众人移步,来到旁边另一个房间,这处看上去像是浩瀚的书架,到处都是卷轴和书帙,他翻翻找找。 “在哪呢……糟糕了,五列三三四?不是不是……四二二七?也不对……”他随手拿起几个卷轴,翻开看了一番,又抛向一边,摇摇头似乎在回忆。 四个人沉默的站在他面前。 果然不太靠谱…… “噢噢,对了!这里这里……四九二七!”他从一个编了号的格位上抽出一份轴卷,摊开看了一眼,点点头,递给众人。 杨晟接过,旁边三人头攒过来。展开来,布帛排头处,有【白露】两个字,这是代表行走等级。 其余的部分,是一片空白。 四人正觉疑惑的时候,上面开始浮现出字迹。 来了。 “大宁王朝429年,藩镇割据,战乱频发,又以曹魏为首,民不聊生,宁皇决议削藩,将起复前被贬御史中丞许介为右相主持削藩事宜。 大都督曹魏为威胁打击宁朝削藩,派遣刺客行刺许介。 【俗世行走】护送许介前往王都上任,护其周全,以开创宁朝一番新局面。” …… 四个人眼睛眨啊眨的。 杨晟这个心头震动啊,这就是人世行走的任务吗?动辄就是参与到俗世王朝的变革走向中来,拨乱反正? 他终于明白先前黄闰仕所说的那些是什么了,他们为什么是“补殇人”的这种说法,这本身就蕴意了很多的内容。 人间,安宁,治世,乱世,气运,大道! 那边四人似乎在消化这个消息,黄闰仕语气轻松写意道,“曹魏是大宁朝最大的一个藩镇,分权地方,握有兵权。这代大宁的皇帝倒也不昏头,先清肃了王朝积弊已久和藩镇勾结的朝堂权臣势力,再反过来对抗藩镇。这些藩镇哪能轻易就范,一直在用各种手腕软硬皆施,恐吓朝堂。许介是个能人,如果和宁皇联手,确实大都督曹魏的地位就危机了,才会不惜代价派人行刺。” “但这种事情早有酝酿,所以定州城这几天来了许多江湖人士,都是自发组织起来准备护送许介进京的。” 黄闰仕又开始扳起指头来,“而且,你可别说,还真有些一等一的高手,拜剑庄庄主李秋意,紫气门门主枫子阳……可这也麻烦,来护送的是高手,曹魏能请动的肯定也是江湖一流高手,所以你们才显得至关重要了。” 玄睿简直是浑身带感,“天天在峰内都给闷坏了……这么刺激的事情,简直迫不及待啊……” 修远点头,“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青荷眼睛扑闪,“反正打赢了就有钱对吧,能买很多好吃的,我们终于又能有积蓄了……” “这个……”黄闰仕嘴角抽了抽,“当然是……有回报的。” 杨晟则看着自己身边这三位,心想你们三是不是心太大了点。既然都是高手对决,那么更意味着危险也很大啊……他自然想到此前峰上居院弟子们的讨论中,也透露有弟子俗世行走,没有回来的。 但看着身边三人,杨晟心头又默然。 怎么着,自己都要护住他们安危。 …… “但你们不能对俗世人道明来路,所以我们要进行必要的伪装。” 黄闰仕眨了一下桃花眼,四人顿时感觉不好了。 他又从旁边抽出几份名帖,递给四人,“这是你们现在新的身份,这样能保证你们进入到许介的身边,跟随他一并上京,沿途方便保护。” 黄闰仕又朝修远一笑,“最主要的人是你,许介当年有位名叫骆云生的同年,只是之后许介一路升官向上,骆云生则只成了一位小县丞,后来几经颠沛,一家人都没了,从现在开始,你的身份将是骆云生之子骆宾,以这个身份出现在许介身边,再以上王都进书院求学为由,与许介一并同行。许介此次上王都,也一度担忧过定州老家的安危,所以是举家迁徙,再加上他身边有护送,更乐意捎带你这位旧人之子一程。” 黄闰仕又看向杨晟等人,“从现在起,你们就是骆宾的书童杨胜,伴读李睿和丫鬟小青。” “上面有你们的来历名帖,仔细研读,务必了然于心。当然,除了名帖之外,还有你们的相应证明身份的物件,都在这里了。” 他们将以故人之子的身份,进入到许介往王都的行旅之中,杨晟觉得这倒也是个好办法。 许介虽然升任右相,但并不是什么大户之家,此前被谪贬定州,也没有相应足够实力的护院,前往王都大搞改革,触动藩镇势力,担心报复,一家老小都要迁往大宁王都,这个时候也不会介意多故人之子给予庇护同行。 修远想了一下,问道,“那么我真实的身份,这位叫骆宾的人呢……” 黄闰仕道,“这人确实是将前往王都的书院求学,只是不久之前,家道中落带来的顽疾,养病时在故居遇到山洪身亡了。你们用这个身份,没有问题。” 修远点点头。 黄闰仕指了指给他们手里的布袋,“里面当年许介给骆宾父亲的手书,这就是凭信,而在此之前,你们要去的消息,许介府里已经知道了,路我都给你们铺好了,剩下的就是你们自己相机而行了。有什么问题吗?” 杨晟想了想,问道,“黄师兄,我有个问题……既然我们心知肚明此间大宁王朝是曹魏这样的大都督藩镇割据,导致民生凋敝苦难,为什么不直接出手铲除这样的存在,拔除病根……何必要走弯路?” 在杨晟看来,护送许介上王都起复,再由他来发动一场改革削藩,这本身就不比蜀山宗出手直接铲除曹魏来的便捷。 “这个问题问得很好,如果你们没有想到没有问出来,我才会有些失望。” 黄闰仕道,“先不说人间有大因果。我们不是统治人间的朝堂,也不是裁决的机构,在俗世没有遇到妖魔和修行外力介入的时候,我们是不能直接裁断因果,替世人选择他们所要走的道路和走向的。” 他俯身,指了指杨晟的胸膛,“人心里的力量,是我们给不来的。如果这世道没有重新拨乱反正的意愿,我们什么也不能做,做了也守不住。但正是因为有许介这样的人,我们才可以为这个俗世行走。” “我们不能决定一个俗世的走向,决定他们要做什么,要成为什么样子。我们只在他们需要希望的时候……看到希望。” “兴许很难懂,兴许以后你们就能明白。” 黄闰仕笑道,“行吧,差不多就出发,祝你们第一场行走成功,顺利护送这位可能开辟大宁王朝新局面的人。我送你们出门。” 黄闰仕把所有东西都携带收拾妥当的众人送到奎光楼后门,关门之前,不怀好意的笑道,“对了,忘记说了。骆宾和那许介之女,是有娃娃亲的……” 纳?纳尼……! 四人回转过头,瞪大眼睛把他给盯着。 修远:“……” 黄闰仕忙不迭推门关上,最后那双桃花眼眨巴眨巴,“师弟师妹,相机行事,相机行事啰!我峰弟子,定能排除万难的……” ==== 求票啊!(破音) 第二十四章 麻烦极了 四人在街道上缓过神来,最终也只能接受现实。 名帖在奎光楼就已经看完,个人资料是不能泄露于外的,只是他们现在随身带着证明身份的谍谱,最后大家再对了一遍彼此的身世情况,往许介府而去。 到了洞开的府邸将军门口,许家宅院并不算如何大,但也是殷实人家,正门口两尊瑞兽雕塑,门房得知了他们来意之后,打量了一下四人中的修远,笑道,“烦请贵客往一旁角门递贴。”态度倒也端正。 原来今日许家正门的名录上,都是拜剑庄庄主李秋意,紫气门主枫子阳,定州城守这类拜会的人物,只有名录上的人可以进出将军门,其余人是只能从侧面墙壁角门而入。 “你看你看,我就说了,你一个家道中落投奔别人的读书人,而且还有个娃娃亲,人家能拿正眼看你才怪,咱们人生第一回行走还以为是逛逛享福的,没想到要先吃个挂落,尝尝世间人情冷暖哟……”玄睿又拿话来挤兑了。 修远白他一眼,“又不是你来担这个娃娃亲,少看热闹不嫌事大。” 这两个,这个时候就争起来了。 杨晟中和道,“他们不提这事更好,咱们反正低调行事……猥琐发育。” 青荷点头,“好好吃饭,好好发育!” 四人转向角门处,那里也有门房看着,修远递贴之后,对方进入汇报,片刻之后在府邸做事的姨娘和两个丫环就走了出来,迎向四人,有看着修远,笑道,“原来是骆公子来了,府里这两日就说了骆公子会到,旅途疲累了吧,快赶紧进来歇息!这两天也是府中迎客要事,如果有什么怠慢的,骆公子不要见外。” 她又自我介绍了一下,名叫冯姨,是小姐姨娘,照顾平时府内起居,有什么需要跟她说一声就是。 而且身为姨娘,实际身份应该就是许介夫人旁边最亲近的人,管着这府内大小事,身份确实不一般,眼下对他们恭迎有加,而且并不把修远扮的骆宾当成是投靠的累赘,让人立时心生好感,让他们对刚才不能从正门而入只能走墙壁角门的不爽也淡化了许多。 把四人带到一个偏厅,冯姨招呼着丫环上茶,然后去给老爷夫人交代,丫环给他们都端了茶,然后两个丫环俏立边缘一角,目光争相在修远身上打量,都忍着笑,当落往对她们挤眉弄眼的玄睿这边的时候,两丫环终忍不住“噗!”笑出声来。 唉,这小子就是闲不住的主。 反倒是修远拿给她们盯得很不自在。小青荷哪管这些,端起茶衮衮喝了个干净,杨晟尝了一口,茶汤甘甜鲜亮,而且温度刚好,正好消暑,滋味不错,放下来就看到青荷眼巴巴的盯着他,还有些小可怜。 杨晟只好放下茶盅,不动声色点了点头。 青荷立即伸手把他茶杯端起来也吨吨吨仰头喝了,末了舔吧舔吧嘴边,一脸幸福的表情。 看得远处两个丫环好一阵怜爱,上来掺茶,又对青荷道,“小妹妹,渴坏了吧,别喝太多,喝太多会坏肚子,一会就有好吃的啦。” 不一会冯姨重新回来,兴奋笑道,“老爷夫人请骆公子一行移步主厅,贵客们也想见见骆公子呢!” 她方才探了眼目,回去后跟心心念念的夫人那边形容了修远一行的情况,听说不光修远人才挺拔,伴童清隽,书童俏皮,小丫环生的脸红扑扑可爱,夫人哪还不跟许介老爷咬耳根子,眼下想迫切见到的心思更多了。 许介也就跟满堂宾客说了一番这位故人之子的情况,众人也好生好奇,都想见见这位许老爷当年的同年之子,还有娃娃亲呢! 冯姨领了命赶紧过来带人,四人也知道这一关必须过的,当下只好硬着头皮一起过去。 门厅那边很是热闹,定州本地官员,武林高手名宿,济济一堂,许介正在招待,四人进门之后,厅堂中人打量,都是眼前一亮。 那即将要成为大宁朝右相的许介道,“骆宾啊,我和你父亲当年如同手足,他才干不弱于我,只可惜命途多舛,致使星辰黯淡,这些年寻得你,我是非常高兴的,一定好好对待他的后人!这回你要上王都书院进学,正好我也可以沿途督促。” 修远则是一眼就看到了那位于许介和其夫人身边,那个许家小姐许山山。 两个人对视,都有些愣住了。 许山山模样清丽,翠羽眉鹅蛋脸,两片嘴唇有欲说还休的娇憨,好奇的打量过来,让修远一时感到了冲击。 而修远则相貌板正,面容有刀削斧砍的坚毅,浓眉之间又透着浅浅的舒展,望着她仿佛是穿透时空的柔和,只看一眼,许山山就已经满腔难言之喜,心若鹿跳之悦。 “骆,骆宾啊,许老爷问你话呢,你爸怎么死的……”玄睿戳戳修远腰部。 不一会杨晟也忍不住了,“骆宾……夫人打听你家中目前还有亲属没有……别说死光了,我们还在呢!” “骆宾,李掌门跟你拱手呢……你跟人枫宗主道什么谢!” 修远整个都有些神思不属的样子,一会走神,一会答非所问。 总而言之,放在行走小组其余三人眼里,都明白无误了一个事实,这修远啊,沾尘埃了! 而厅堂中众人,也从这个情况大抵看明白了,那许家小姐看人骆宾真是互相看登对了,许介和夫人对视一眼,都带着淡淡的笑意,周围武林高人和地方官员,也都笑着附和,看这样子,大家都算是见证了这一桩姻缘的缘起。 很多人也觉得,今日大家在这里会面,只怕再隔不久后,又会再度聚首喝杯喜酒了。 本来就热烈的气氛又更加的其乐融融。 “这下算不算节外生枝?”私底下,玄睿叹了口气。 杨晟点头,“走一步看一步吧……” 青荷嘟哝道,“如果你们说的是同样的麻烦的话,恐怕不止是修远了……” 两人顺着她目光看去,正看到了拜剑庄庄主之女李娥眉在附和气氛的微笑之中,目光正在杨晟身上流转。 那边拜剑庄少庄主的李岚对自己父亲道,“父亲,这位许老爷真如你所言是个值得敬佩的人,朋友身死,其子落难,他不光寻找对方,现在找到了更是兑现诺言,视若己出,而且方才当着我等,更不避讳说起和骆家定过娃娃亲的事情,若他真的在意或者觉得骆家配不上,这件事揭过去不提就是了,却要当众提起,可见他并不嫌弃对方身世不如自家。” 李秋意点头微笑,“那可不是,能成为当朝右相的人,有很多你等需要学习的地方。要这桩喜酒能成,以后又会成就一番美谈。” 李岚道,“怕不仅仅是一桩美谈,就快变成两桩美谈了。” 李岚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妹妹,身为拜剑庄二小姐的李娥眉此时目光正灼灼瞧着那骆公子身边的佩剑书童呢! 这还是自己妹妹从那狗日的王晋元处被伤后视男人为洪水猛兽的头一遭。 这书童恐怕是比不得那位王晋元的琴剑双绝了,可这长相模样,还是有的一比的。做哥哥的哪还不赶紧帮忙趁热乎给父亲这边戴个高帽子。 谁知道自家老子高帽也不要了,“呿!”“呿!”两声,打断了李娥眉的注视,“人枫家的公子武功高明你不盯着,城守的儿子也是一表人才,跟你攀谈,不见你如何反应,这会使劲看啥呢?” 李娥眉红着脸手肘撞了自己哥哥一下,示意他多事。 李岚委屈道,“刚才可是爹说的,人许介老爷面对故人一家道中落的落魄公子,到了他府上都重守承诺以礼相待!可不在乎身份尊卑!” 李秋意顿时横脸,“那是许介老爷,人家是做右相的!你们老子我可不是右相!我家没这规矩! 再说了,就是那骆公子,一看也是个心高气傲的读书人,咱们家是武林中人,掺和不了的……更别提旁边那小书童了。 噢,对了,也就长得好看了些……枫家公子不好看吗?武阳派武家儿子也是仪表堂堂啊,而且武学扎实,更有望成为江左四人之一,这不就是你从前跟我说起过的崇拜的俊杰吗? 武家一直都有和我们结好之意,你以后要嫁这等人才是门当户对!至于王晋元那样的,女儿啊,终究是浮萍,你抓不住的。” 李岚只能对自己妹妹挤了挤眼,示意我尽力了,爱莫能助。 结果李娥眉拿给自己这哥哥挤兑得面红耳赤,她柳眉一拧,嚷道,“我那哪是看他呢!我就是看他拿把剑不错!没想到他还有那么好一口剑……只是一个书童,身份低微武功更是稀松,怎么可能看上他!” 看着自家刁蛮女儿回复如初,李秋意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 “刚才那拜剑庄庄主女儿对你还很感兴趣,现在怎么就杀气腾腾的?你怎么人家了?”玄睿戳了杨晟一下。 杨晟目光也从李大小姐柳眉杏目那边收回来,“我也……不知道啊……” 三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觉得这人世行走,真是麻烦极了。 ==== 周一不要钱的推荐来一吨:) 第二十五章 无法拒绝 许介府邸上下迁往王都,多方都要打点考量,除了老宅之物,一些家私用具都要提前置备,先运往王都,众人一周后才会从这定州启程。 于是杨晟四人就要先在这右相府落脚。 许介还真把修远“视若己出”,不管手上事务多忙,首先就要先监督修远习文弄墨,好在奎光楼黄闰仕师兄先给修远准备了一套符合他身份的大宁朝文脉基础认知,常识性问题还是知道,只要许介不是刻意考校,不过那也无碍,本身修远扮的骆宾就是前往王都求学的,书读得不够才要继续求学嘛。 而修远每天早起就一副闻鸡起舞勤奋的样子,让许介颇为满意,再加上他去王都主持事宜,但很多事情在这处府邸就已经在着手做了,事务也很繁忙,暂时也就没下细询问这位故人之子的时间。 但许介还是一点没放松,让身边同样护送他进京的千户翎卫,两百飞燕骑统领马亦农负责在每天修远晨间学习过后,教导他兵法战术,或者进行一些基础操练,大概是心有戚戚骆云生病重客死异乡,让这位故人之子除了一身学问之外,也能强健体魄。 这就不免尴尬了,让脱了外衣足有一身腱子肉的修远伪装四体不勤,还要每天跟马亦农学习扎马步挥木棍这些基础,委实难受的很。 修远也只能控制着身体不动用灵炁,努力想象自己只是个普通人,把自身控制成该有的样子。 不过马亦农有时候指导时拍拍他身子骨的愕然,亦或者看着修远一个马步一扎就可以动辄一刻钟纹丝不动,挥木棍虎虎生风时流露的讶异,让他回去都在许介这边赞不绝口。 直言这骆家之子潜力很大,是练武的好胚子,捡到宝了,再下去,他都忍不住要教他内功,再把一身绝技连环夺命斧教给他了。 马亦农标志性的兵器是两把别腰板斧,无论是战阵还是江湖,都威猛无铸。 当然,每天修远的“功课”做完,就是相当惬意的时间了,不光是夫人会遣冯姨送来一些可口的小点,虽然大半都被青荷给解决了,最紧要的是许山山亦会以主人家的身份,领他们出外游逛一下附近的街市。 当然,外出逛逛散心是假,两人有共同相处的时间才是真。 家里上下丫环无不知晓,都私底下窃笑着呢,被冯姨抓到了不免也会轻轻斥责几句。 “骆公子,你知道这定州最好吃的龙须糖在哪一家吗,就在那边的铺子下面,以前小时候最谗那家了,每回母亲要让背了书才能让冯姨捎回来一盒。” “骆公子,定州城最好看的景你知道你什么吗?一就是晚上的月见节灯会,要持续这一旬天呢。另一个就是你我眼前的……这落日了。” …… 许山山总是会有很多话跟他说,但眼前这位骆宾骆公子却显得木讷外加沉默。 旁边的丫环们为小姐简直暗暗捏一把汗,心想小姐什么心思,就是块木头,你也该看明白了吧。可偏偏这块木头怎的这么硬?不过话说回来,他若是油嘴滑舌,爱讨女子喜欢之辈,恐怕不光是不如小姐法眼,就连老爷和夫人,也能一眼看透吧,哪能像是眼下这样,把他真当做半个儿子了。 “骆公子……这定州夜里甚是清爽,灯会边的绿豆汤更是好喝极了,我们一边赏灯会,一边去喝呀。”许山山轻声说着,她其实并不在乎眼前人骆宾没有太大的回应,因为其实这样就很好。 总是细水长流,才能润物无声。 扮作骆宾的修远点头。 和许山山一起在定州的白鹤楼看了落日,夜幕降临,灯会持续,众人赏着河岸花灯,在绿豆汤铺喝着饮品,入目一片斑斓绚烂。 拜剑庄的李岚和李娥眉也来了,这几天来,他们其实也熟了。 大家笑谈着今日里马亦农对修远的操练。 拜剑庄少庄主李岚性子活泼,打趣道,“骆公子,你当时马步扎的,虽然不标准,但胜在有气势啊!我看马亦农马千户,就差准备把你收作他马家狂风斧法传人了,他马家狂风斧法不光可以用作战场杀伐,就是武林之上,这也是一门公认的上乘奇兵绝技!” 许家丫环皱眉,帮小姐把不好说的话说了,“公子才不要去学斧法,持笔管再强健体魄就够了,否则像马千户那样,手提两把板斧,好丑的……” 众人都笑了起来。 玄睿对这些江湖事最是感兴趣,问,“马千户算高手吗?” 李岚点头,“马亦农当年追随许介老爷时就是名声享誉一时的豪侠了,后来作为许介老爷随身护卫,官拜千户翎卫,手头功夫仍然没生疏,如果论起来,在右相府,应该仅次于我爹和枫门主!” 李岚父亲李秋意和紫气门主枫子阳虽不是十大高手那个级数,但也是江湖第一线的高手。只是马亦农成为许介护卫之后,就久不在江湖行走了,名气上自然没有李秋意和枫子阳那样大,但这两位掌门还是知晓马亦农的厉害。 李娥眉也看着修远开口,“你确实资质不错,如果真有心习武,在马亦农手上,估计不过五年,就能学到他八成以上的本事。以后年轻一代高手中,必有你的名字。” 修远点点头。他现在是骆宾,做戏要做足。 旁边的许家丫环们又是惊奇又是担忧的看着未来姑爷,惊奇的是姑爷天分好厉害啊,担忧的是千万别学斧法。 许山山听李娥眉对自己心仪男子的评价,心情自然是很好的,噙着笑看修远,目光简直让旁人不敢逼视,真想大家干脆把绿豆汤搁下一走了之,就留给他们两个自己的空间好了。 李娥眉此时突然转头看杨晟,不客气问道,“喂,小书童。你也喜欢剑,给我看看你的佩剑?” 众人知她是拜剑庄二小姐,杨晟的佩剑本身也有些不凡,她见之欣喜倒并不奇怪。 杨晟解剑,递给她。 李娥眉拔剑出鞘,剑鸣声不断,她眼里露出惊讶,又看杨晟,“你一个小小书童,哪里得来这么好的剑的?” 几个人世行走看过来,他们为避免暴露身份,但偏偏杨晟当初在宗门换得剑也是俗世上品,这个时候作为一个落魄公子的书童,配这么一把剑确实太醒目了。 只可惜杨晟他们是灵炁钱不够,否则能换到宗门能藏物于囊的金鱼袋鲲鹏囊就会好很多了,不过杨晟早为这种情况想好了措辞,“老爷在世时也有几分家底,传了一刀一剑,老爷过世后,公子又不会舞剑,再加上我们外出行走,需要防身,剑就给了我,另一把刀就给了李睿。” 他一并把玄睿配的刀也解释了,他的刀也是上好品质,比这大宁王朝很耗钱的军用制式打刀还要好上一筹。 当然李娥眉和李岚似乎也并不关注这些,只是随意一问,他们拜剑庄也是江湖赫赫有名,门下也有产业,这种品相虽也不常见,但家里几十把还是有的。 李娥眉抬手称量一番,舞了个剑花,把剑重新回鞘,问,“小书童,你知道基本剑法的飞雪扫叶,天边挂月,走马扫城吗?” 看到杨晟摇了摇头。 李岚咂咂嘴,敢情这小书童入门剑术都没学过的……那这可比起他们拜剑庄庄主老爹的择婿条件,差了十万八千里了。 李娥眉手中剑重新递回杨晟手里,道,“小书童……那想不想学点称手防身剑法,正好难得有空,我教你啊?” 李岚诧异扭头看自己的刁蛮小妹。 杨晟看到修远,玄睿,青荷三人想笑又忍住的表情,心头这个沉默啊。 作为一个慕剑小书童的人设,这个时候好像也是不能拒绝的。 否则人堂堂拜剑庄二小姐亲授剑法,你凭什么不学!? ====== 每天更辣么多,我真是良心作家。 第二十六章 夜离人 书童学剑,公子练武。 这就成了蜀山堂堂两大人世行走的日常。 大概就像是融入了这俗世一般,杨晟自开始行走后,夜里梦中打熬他搬山功的蜀山那胖子醉剑仙的灵识就再没出现过,好像雪爪鸿泥。 这样也好,因为以往每次从梦里醒来,体内灵炁都会洗劫一空,而俗世又缺少灵补物补充,面对他们眼下的行走任务,会干扰他的状态。 而且每每想到那胖子臊眉怂眼的样子,更是盼他少来叨扰,乱人清梦。 可现在夜里没有胖子的灵识,却一到傍晚这样的角色就变成了拜剑山庄二小姐李娥眉。 “你本名叫杨胜?……这个名字也太张三李四了吧……还是叫你小书童便宜!” “怎么,嫌我不尊重人?想要我尊重,好歹拿出点本事……那我就叫你本名。” “不管了,小书童,赶紧赶紧,趁着这段时间我能教你几招,一会我爹跟江湖同道喝了酒就要回来了!” “内功心法是我门独传,除非入我山庄,否则我就不能教你,想入我门,你还差得远了……我门中改进的一门基础剑术,确确实实是比现在外面流传的剑法好得多的,本小姐大发慈悲教教你,但以后可别说我教过你,高人嘛,总要有高人的样子……” “抬高点,抬高点……剑走轻灵,对,这招叫秋风扫落叶,回身一剑。笨死了,小书童,我示范给你看——!” 李娥眉似乎很怕被自家父亲看到,所以都是趁着拜剑山庄庄主在定州和武林中人应酬时,才在这右相府的院内小操练场“顺便”教杨晟几手。 往往这个时候,那边的矮墙上就会坐一溜人,山庄少庄主李岚,玄睿,青荷,偶尔还会出现修远和李家大小姐许山山,经常人手一块凉瓜,好整以暇的看着杨晟在李二小姐“调教”下习武,时不时玄睿还要爆发一声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喝彩。 为了避免引发这位二小姐“好为人师”的兴趣,杨晟只能尽量让自己显得笨拙不堪,以期望她早日发现自己“朽木不可雕”,而放弃这种逼自己练剑的热心行径。 咻咻咻。木剑脱手。 “小书童,我真要敲打你了,剑是剑客第二生命,离手是大忌,你不要命了!?” 噔噔噔。下盘不稳。 “小书童!你这平衡性,跟鸭子学的走路吗?” 那边李岚终于看不下去了,一手枕头半躺,另一只手挥了挥,“算了吧,小妹,没学剑遇到贼人还可以跑,要这样学了剑,还是你拜剑山庄二小姐教的,你以后让他这样去和人拼命,那不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嘛。前者怎么说还能保条命,后者可能都给人剁碎了……”当然,他最后两句是嘟哝着说的。 噔!二小姐佩剑已经插在了他离他躺的墙沿不到四寸外的大树上。 转过来是李娥眉齿缝间吐出的寒气,“你能不能闭嘴!” 李岚这个抠脑门一脸的迷糊,“明明是他学不好,跟我发什么火……” 他又喃喃道,“我练剑起就有名师指教入阁,十年才出关小成,二十年方有如此火候。你学剑至今十一年,才有江湖上‘无边丝雨细如愁’的‘轻灵快剑’之小名气,算是年轻一代好手。那么他呢?你不要因为那王晋元,就病急乱投医,你再怎么教他,他也失了起点……在父亲那里,更不会有丝毫同意可能的……” …… 又这么几天,这许介府毕竟还是人多眼杂,又住了类似李秋意和枫子阳这样的江湖名宿及部分随从,再加上这处还是目前天下人眼中注目的右相府,一些风吹草动不免就会放大出来。 许家小姐和落魄娃娃亲公子骆宾的事迹满定州流传,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之外,甚至一路顺着江左道,在那些王公世族之间也引起了无数的谄语流言。 有的是笑话这许介虽起复为右相,但立即女儿就遇上一段落魄公子投奔的戏曲故事,对于这种没骨气的落魄公子,很多人的评价以及对未来看法也是不高的。 但也有人钦佩许介为人,富贵不忘本,一诺重千金,更让这位即将上任的当朝右相威望再增一分。 以至于这位右相一行还未出定州,事迹却已传天下。 而与之另一个同样传开在民间和江湖的消息,便是拜剑庄二小姐和那位落魄公子书童的私下教授习剑事迹。 公认的是说因仰慕“西园公子”的王晋元被拒后,这位刁蛮且高傲的二小姐憋着一口气,看那书童样貌出众,想亲自培养出一个剑侍,哪怕只是照猫画虎王晋元,但只要能比得上他十之一二,也是能舒缓长久堵住的满胸郁结。 江湖人都道何必。 …… 这夜又有武林人士拜见拜剑山庄庄主李秋意,在定州这段日子,李秋意也会进行这样的应酬,实际也是变相放话,许介上王都旅程有他罩着,旁人也就不要再打歪主意了。 相当于是起到威慑作用,所以也乐得用这种方式让消息传得更广一些,更能保证沿途安全。 当然,除了拜剑庄外松内紧,表面上定州风平浪静,但实际上拜剑庄的门人早就散步在沿途的各处货栈,绿林地,打听各种有可能妨害右相的消息了,一旦有确切实信,拜剑庄的离弦隼,便能在一天之内把消息送达李秋意手中。 这还只是拜剑庄一处的布置,右相那位千户翎卫,还有枫子阳的紫气门,都有暗中做的筹备。 这天夜里四海楼能观望定州满城灯火的包厢里,陪父宴客的李娥眉完全没想到居然会再见到那位“西园公子”王晋元。 仍然是那样的风姿不凡,仍然是那样的谦恭有礼。 就像是当初拒绝自己这个慕艾少女时一样,其实只让人觉得自己配不上他自惭形秽,还有一种“你长得好看,武功高绝,可又有什么了不起的!”的少女气苦。 这次王晋元提前暗中进城,也是为护卫许介而来,只是今夜在这四海楼一露面,明日他“西园公子入定州”的消息,就只怕会到处宣扬,届时又会有不知多少江湖侠女闺阁女子恨不得争先一睹了。 只是没想到王晋元居然单独向她赔礼,表明上回得罪姑娘,这回单为姑娘抚琴一曲以示赔罪。 在场武林名士无不面带微笑见之稀奇。 要知道王晋元单为一女子抚琴,今日传颂出去,还不知道有多少女子眼前一黑,或者多少人打听她李娥眉,将其视为平生大敌。 但眼前这幕就这么发生了。 琴剑双绝的西园公子抚琴一曲,金戈铁马清澈明净,靡靡之音和阳关三叠交相辉映。 一曲琴毕,众皆喝彩。 他的琴声很容易懂,有行走江湖之胸臆抱负,外加连带了对她当初的歉意赔礼。 江湖名士言语中又有对两位郎才女貌的捧拢。 而他没有解释,也没有澄清。 风华绝代。 明明是清亮的一曲琴音,却让二小姐心乱如擂鼓。 逃似得回到右相府后找到了那小书童,把他唤到了操练场。 板着脸道,“小书童,昨天教你的‘风起陇阳西’剑招如何了,施予我看看!” 杨晟这个心里苦啊,心想你耐心要不要这么好啊! 虽说他也曾下细体会过这些俗世剑招的好处妙处,早已经烂熟于心,但是在这位二小姐面前,当然只能继续“跌跌撞撞”耍剑。 他可不希望在旅程中还会被她提拉着练剑,偏偏为了行走任务他还不能跟她撕破脸露出破绽。 看着眼前这幕的二小姐再也忍不住,拔剑就是一套完整的“风起陇阳西”。 她剑出一道银光如游龙奔走,声势如虎啸雷声,剑衬着月光挥洒刺亮,一副月夜剑舞,似要将她一腔胸臆散向天地之间。 大风起,大风扬,浮萍吹散烟水塘。 风雪来,风雪茫,望断离人黯归乡。 一剑劈断那小书童手上充做木剑的木棒,剑尖离那脸色骤变的小书童额头只余一寸,似乎她此时红着眼再进一步,就能一剑穿透他的额头。 “你怎么就这么笨!”少女撤剑,恨铁不成钢的蹲地上,委屈,气苦,眼泛泪花。 看着她这幅模样,小书童终于叹了口气,来到她身边,一样蹲下来,手上半截木头棒子插在沙地上,道,“你就这么想找到代替者?” 她猛地扭过头,红着的眼用一种愕然,尴尬,愤怒乃至于难以置信的眼神瞪着他。 小书童叹道,“可我始终是我,成不了你心头所想的那个人啊。” 二小姐红唇翕动着,最终还是汇成一个字,“滚!” 等了片刻,二小姐偏头,看到杨晟仍在一旁看她。 心下一横,她恨道,“你快滚啊!” 旋即李娥眉把头埋在袖子里抽泣,肿红着眼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小书童已经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只有眼前断裂的木剑,还犹自插在地上。 像极了这个月夜的离人。 ===== 投个推荐票来喂喂我。 第二十七章 出手(推荐票!) 九月底,许介右相府一应随从,开始启程上王都。 定州的老百姓们一路把车马队送到了出城十里,整座定州都处于欢腾的氛围,不光是他们这位青天大老爷的许介官拜右相,定州上上下下都与有荣焉,还有庙会这段时间以来,因为这件事让一向日子水波不兴的定州多了许多流传开来的美谈和江湖轶闻。 譬如经常会在白鹤楼散步看落日的那位许家小姐许山山和落魄公子的骆宾,许小姐人美丽且善良,和夫人经常施粥,接济穷困,帮衬街坊乡邻,定州不知多少人把她当成是自家看着长大的闺女,如今关系着她的大事,哪不让人关切,整个定州都操碎了心。 也有那西园公子入城护送许老爷上京,在四海楼单为拜剑庄二小姐抚琴赔罪,传遍江湖。 还有那一位位平时高来高去的高手名士齐至,这都是许老爷声望在民间在江湖的体现。 许介轻车简从,马亦农率领五十骑飞燕骑护持整个队伍前进,许介右相府的四驾马车是队伍的核心,其余便是行李车厢两驾,辎重三驾,李秋意,枫子阳等江湖人士,大多都骑马在队伍中段和末段随行。 扮作骆宾的修远杨晟在第四驾马车内,众人随着颠簸行进,杨晟透过车窗看向外部,这个阵容其实很豪华。 飞燕骑的统率马亦农本就是一流高手,再加上还有李秋意,枫子阳,以及之前加入的那位“西园公子”王晋元,后来听李岚他们说,王晋元即便及不上作为一派之主的李秋意枫子阳二人,但实力仅低一线,其他还有李娥眉,李岚这样的好手在旁,应该说等闲贼寇基本是望风退避。 但善事堂那边奎光楼给出的任务,仍然认为这样的护卫实力不足,所以要他们俗世行走介入,证明了其实背后的敌人也是来头不小。 只可惜这段时间在右相府没有见到过李秋意,枫子阳这种门主级数的一流高手出手,否则杨晟大概就能心里有数了。 向外探视的过程中,目光和不远处马背上的李娥眉撞上,她“哼!”一声头撇开,马蹄放缓,就和身后骑一匹棕马的王晋元并行,两人时不时说些什么,氛围融洽。 杨晟收回目光,自那夜之后,这位二小姐就再没来拉他练过剑了,甚至有时候故意摆出冷脸的态度来。 这倒让杨晟终于得了清静。 队伍已经路过了几个城镇,在城镇都有当地城防出迎,大多沿途都无事,只是今日的路线上面,就要在一座名为南林的集镇落脚。 这是因为行商而自然生成的镇集,因为周边是山区,方圆百里之内,只有这一处镇集可供休憩落脚,因此生出了繁荣来。 车队进了南林集,入口的门楼上是烫金大字“南林重镇”,随后就有镇长迎接当朝上任的右相,入住这处南林集最大客栈“金凤楼”的东楼,镇长还不免透露,这是专为迎接许介老爷空出来的,有“紫气东升”之意。 众人进了这南林重镇,才发现这座本就是以客商落脚繁荣而成的镇集,客栈酒楼是最大的产业,一座座的客栈楼宇栉比鳞次,而且层次分明,这离了定州果然是开眼界,定州最大的客栈酒楼,在这里也只能排到中流。 金凤楼确实是此间最大的酒楼客栈,外观看上去楼宇重重,简直就像是一座小山了,东楼空出来安置他们这个车队,绰绰有余。 东楼不是一座楼,而是三座楼构成的独立庭院,外中内庭齐备。 众人下榻后,因为许介本身就不奉行铺张,更避免沿途官员接待,婉拒了镇长的设宴,整个队伍安顿之后有自备的厨子和食物,做了简餐分派各房食用,也是最大限度避免路途节外生枝。 吃过饭眼看着日头渐渐沉下去,各处酒楼客栈灯火亮起,南林镇透耀出辉煌来。 早有传令兵前来挨房通知,像是修远,杨晟,青荷玄睿这类随行眷从,都得到通知向内庭集中过去,有马亦农的飞燕骑镇守。 而随行的江湖中人则以内庭为圆心散出去。 众人就知道多半是有事了。 沿途还遇到了持剑而走的李岚李娥眉兄妹俩,李岚主动跟他们招手打招呼,李娥眉对修远,跳脱的玄睿和青荷都还客气,只是冲杨晟,就有些“不共戴天”了,冷笑道,“小书童,注意点躲起来,今天不平静,可别死了!” 等这对兄妹俩远去,玄睿看过来,斩钉截铁,“你是不是在学剑的时候吃她豆腐了,火气这么大?” 青荷道,“你要是欠了别人的就赶快还给别人,莫沾因果……” 修远眼观鼻鼻观心,“唉,口是心非!” 杨晟:“你们三个……闭嘴。” …… 拜剑庄,紫气门,还有马亦农哨探的情报系统,大概就搜罗到了想要对许介不利的人马的信息,众人进入南林镇,也是打算在这里来个解决。看这幅样子,右相府这边早有所准备,严阵以待。 到了内庭和许介等人会和,许山山看到修远,本来为局势担忧紧蹙着的眉宇也轻轻舒展了起来。 许介穿着便服,倒还是很镇定,道,“外面有事会解决,你们就在内庭等候就是。” 马亦农背着两把左右交叉的板斧,对修远一笑,“不要紧张,只是得到消息,大江帮,青鲛门,还有一些个绿林人士,因为老爷此前主张削藩,限制船运,严查盐税,动到了他们的利益,所以意图对老爷不利……骆宾,也给你讲讲江湖事,免得读书读呆了,不灵性……” 他倒是把修远当成了半个徒弟来对待。 “……今天会来的有‘青虹剑’,‘截江枪’之流,算是好手,但都无甚威胁,需要注意的是青鲛门主一口鬼刀不好对付之外,大江帮的那个帮主乔布衣倒算是一大祸害,以前我还跟他打过一场,他的黄沙玄功内劲深厚,当初战了六十来招勉强胜他一招。这些年据说他黄沙玄功大成,实力又有提升,再次对上,恐怕有得一场好打了。” 马亦农又话语一转,教起修远兵法来了,“这种时候更重要的就是如何布阵,青鲛门主的鬼刀由枫门主去对付,而功力还要高过我一筹的李庄主就在中庭镇守,一旦乔布衣出现,就由李庄主的快剑应付,这就是兵法中上马对中马的博弈之术。” 不多时前庭那边就爆发出了打斗声。马亦农呵的一笑,“来了!” 然后就是呼喝声,在楼体瓦顶之间,有他们这方的高手兔起鹊落支援而去。 眼看着内庭这边女眷和随从们脸色紧张,马亦农神态镇定,对杨晟青荷等人道,“若是在这里觉得忧虑,就移步后庭室内房间休息,放心,今趟我们早有布置,应该不难解决。” 众人则跟着眷从往内庭房间里面去,等入了内,修远手中轻轻攥起一道符篆,是他亲手制成的“清幡书”,这道符篆要用到两张磁青纸,再加上松青墨,一篆造价十丸,而且是一次性,对他们现在来说可谓相当昂贵。 杨晟和玄睿私底下剪刀锤子布,结果玄睿输了,一脸哭丧。 修远对杨晟点点头。他将符篆以手诀解开,那道清幡书迅速画作墨团,然后散成青烟,清幡书的效果启动,瞬间将施术者耳目打开,修远现在感觉整个人都像是进入了一团迷雾中,但这片迷雾偏有一些发亮的“气团”,在这片迷雾中,如同宇宙中星斗一样浮现。 这是清幡书的功能,将方圆一里不超过自身能力探查的气机了然于胸。 脑海里的迷雾只是短暂的浮现,然后又很快消退,修远重新回归清明的现实中。 他已经掌握到客栈内外的状况,除了熟悉和正在前庭和外围搏杀的敌我交缠高手气机之外,此时内庭外不远的坊间巷弄里,正有两道气机无声无息逼近。而那处正是没有己方高手拦截之地。 修远低声对杨晟道明方位。 内庭里面有回廊和诸多房间,大家进来之后关闭了正门,此时注意力都通过窗户放在外面,杨晟示意自己去方便一下,到了内庭靠后的一个窗户边缘,叩开窗户容一人通过的缝隙,杨晟展动身法,穿针引线般从那个窗口蹿出,游刃有余。 他抬头,看着高高的檐顶,开始做任务了,心头不免有些小期许,小激动和小紧张。 脚上毫不犹豫发力跃起,跃上了两丈高的第一层楼檐角,落脚后再度腾空,速度陡增一截。 他早看好了位于第三层的一个打着店招的大旗杆,单手抓住圆木制成的杆子,在足有两人身高长度绣着“金凤楼”三个大字旗帜的迎风翻卷下,他人蜘蛛侠一样悬吊着,眼前的集镇灯火落入眼里。 美。 但不是欣赏的时候。 杨晟引体向上,脚底点旗杆,提气踏杆,一口灵炁运转,身体像是顿时轻了七成重量,再施加一个升空力道,直射向内庭离地足有十丈的檐顶,耳边全是风声。 下方巡逻的马亦农麾下的飞燕骑,才刚刚有个转头望向天空的动作,他已经从檐顶凌空折射向楼外的坊间,落向那些交错纵横的外街弄巷。 众多飞燕骑好手只觉得头顶方才像是有飞鸟穿过,再待仰头细察时,就杳然无踪。 第二十八章 别挡路(推荐推荐!) 杨晟从天而降撞入巷弄里,落地化去劲道,起身,将怀里揣着的一顶皱皱巴巴的书童帽打开戴上,遮住了投落脸上的夜光,走入巷弄的拐角中。 大江帮帮主乔布衣正和自己左护法黎问天沿着巷道而行,他们此前早已经探知好了这方地形,更是知道金凤楼外人不知的隐秘。 为了防止楼内失火和变故,金凤楼的东家曾经在修建之时,预留了地底通道,通道从金凤楼地下水道延伸,联通镇集这处唯一的高五尺之地窦,可容一人通行。 虽说脏污不堪,穿过去保管一身的馊污味,堂堂一帮之主钻地窦,怎么都不雅。 可这时候为了达成目的,当然要无所不用其极,要在对手想不到的地方出手,才能出其不意。 当然,这桩事就连金凤楼内部人士都不知道,还是他们严加拷问了大掌柜,那个已经被折磨到奄奄一息的金凤楼大掌柜才透露出了这条信息,最后乔布衣掌碎他天灵盖和一家四口性命,送他们上路。 由此形成了整个阻截许介的计划,青鲛门主率门人和他们大江帮右护法两三百帮众,外加十七绿林高手联手进犯,拖住对方几大高手和防卫,令他们疲于奔命,消耗防御力量。 而他们必然会将许介和其家眷压缩在地形最好,最有利于防卫的位置,让他们攻打不到。这自然是最把稳的防守手段,而且对方轻视他们这群绿林高手,必然不会剑走偏锋。 所以他们定然意料不到,他这个压箱底的存在,届时会无声无息潜入内庭,施与雷霆一击。 那个标注中的地窦就在前方巷道不远处连通河道的位置,最多再过两个巷子就能看到。 两人转过弯拐的巷弄,赫然发现对面正有个小厮书童,在那里夜路行走。 两人都生出诡异的感觉,对视一眼,看对方只是在赶路的样子,似乎也没如何关注他们。他们同样不动声色,只是提高了十成十的警觉,一身内功也在运转,不断攀向随时可出手的高峰。 可怜那书童似乎压根没有感觉到正面临的是两位江湖上一流好手的杀机,仍然向前行进。 乔布衣和黎问天站住,观察着对方,对方年龄尚轻,无法和他们此时所掌握的许介防卫力量任何一个年轻高手对应上。 然而即便确实是来拦截他们的人,这样的年龄,狭路相逢,即便就是那“西园公子”王晋元,都绝不敢托大近身他这个以一身横练黄沙玄功出名的乔布衣。更要提早摆开架势,抽出兵刃,以弥补内功不敌自己的劣势。 更遑论他们这边还是两大高手。 敢如此欺身而进,这等于是将优势拱手相让,只要近身,就是他的天下。 乔布衣好整以暇,身体向旁边侧开,摆出一副让对方先通行的谦让姿态。等到那小厮抵近身旁,乔布衣嘴角划过狞笑,贴身衣袍无风自涨,一身横练气劲轰然爆发,他的肩膀一斜,看上去就像是两个人错身而过,肩膀无意撞上对方。 只有身后的左护法黎问天知道,乔帮主那一撞有多么的恐怖。 他们此时已经确定对方只是个普通人了,乔帮主临机撞杀对方,亦是避免节外生枝。 要怪,就只能怪这小厮自寻鬼门关,你娘亲没告诉你晚上最好别走夜路? 碰!得一声震响。乔布衣肩膀挨中那小厮胸口,气劲爆发开去,但乔布衣这足以撞死一匹烈马的沾身内劲,并没有想象中噼里啪啦对方从肋骨到通身经络全断的“悦耳”声响。 反倒是那小厮衣袂荡开,无数劲气以他为中心向周身环散! 杨晟算是亲自领教过了,这俗世江湖的一流高手运用内功的真气,确实是如修远所言,要低一层次,似乎没有触及到灵炁的程度,只达到了灵炁表层的运用。 所以这些对方轰击过来的内劲,遇上他体内灵炁,这全数内功如同水流拍击岩石,潮水般来,又悉数被岩石卷成碎浪拍开,没有达到伤筋动骨的地步。如群臣面对天然压制帝王的拜服。 然而乔布衣和黎问天确实脸色瞬间大变,几近失声,“天魔解体大法!?” “你是十大高手西域邪帝起蚩极!?怎么可能的——!” 江湖十大高手的西域起蚩极,传闻江湖第六高手,以一人败尽西地五宗,横扫西域,不光霸道更兼行事诡秘,天魔解体大法更是一门极其邪门的功法,所以有“西域邪帝”之称。 若不是因为此人实在属于邪道,江湖传闻他的实际排名应该更高。排名第一的天一道掌教风痕炼的天一剑术,排名第二的空谷寺法座生息叹的金刚神功,未必就能稳赢他的天魔解体大法! 而且起蚩极传闻也是五六十岁的年龄,哪怕修习魔功尚显年轻,至多也应该是三十来岁的外表,应该有岁月的痕迹,怎么可能是面前如今一个年龄不到二十的年轻小厮? 但是眼前自身这三十年黄沙玄功的劲力一击,对方甚至连动都没动就让自己如溪水撞石般,全数将劲气沿他周身散开,这不正是传闻中天魔解体大法的玄奥神功!? “不对,应该不是!杀!”乔布衣迅速反应过来,知道眼下已经到了最危急的关头,眼前这人即便不是十大高手之一的起蚩极,也可能有莫大关系,他当然先下手为强,这个时候逃走,不如倾力一击,尚有一线机会。 他话语说着,全身功力汇聚双掌,朝对方天灵盖抓去。他不信哪怕就是天魔解体大法,自己毕生功力抓你最脆弱的头顶窍穴,也不可能夷然无伤! 身后的黎问天此时心脏才是激烈勃动,悬吊的心口已经超过他这个厮杀江湖数十年恶人经历过的最凶险局面,此时身后刀柄握住,功力也提到顶峰,就等乔布衣一击过后露出空隙,他再于最刁钻处出招腰斩对方。 但下一刻他就看到不待乔帮主十指抓住那小厮头顶,乔布衣的脸先被对方的五指给一把摁住了。 “别挡路。” 对方说。 然后那个年轻小厮一巴掌摁着乔帮主脑袋,砸进了旁边的墙壁中,墙体簌震,猛然龟裂。在这个夜里发出沉闷的巨响。 他的那一只手尽头处,乔帮主脑袋被摁陷于墙壁内,那里有很多血,双手已经搭了下来,一身黄沙玄功,尽付东流。 黎问天心胆快骇出嗓子眼,这不是起蚩极那种高手是谁!?对方手抬起收回,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自己身旁,然后他的脸就感觉被一只手掌给完美贴合住了。 春风拂面。 轰! 第二声震响。 杨晟蹲下来,手在瘫软的黎问天衣服上搽干净了,顺便回过去在两人身上搜罗了一番,手因为此时的内心照应而微微有些颤抖,杂七杂八翻出一些东西,摸补给这一套,实在是无师自通,轻车熟路。忍着第一次杀恶人擂鼓又振奋的内心世界,先胡乱把东西揣身上,然后起身,内庭那边的高手已经惊动了,破风声不断响起,有人前来探查。 杨晟展动身法,避开探查,依原处返回金凤楼。 …… 前庭和来犯之敌交战的众高手听到身后内庭方向传来的轰响,已然色变。主要是这样的进攻声势,总透露不祥的味道。 被紫气门主枫子阳打断半口鬼刀,只剩最后一口气的青鲛门主临死前哈哈大笑,“乔帮主已经出手了!我们最终得手了!” 击杀了四个绿林杀手的李岚和李娥眉兄妹两人已经暗道不好,剑毙三名刺客的王晋元抽身,众人纷纷向内庭赶去,外庭的敌人已经不足为患,关键现在首要防卫的许介老爷是否安然无恙。 李娥眉和兄长李岚虽说也是内功耗损很大,但此时更心念后方安危,把轻功展到极致,压制住伤势,迅速赶回。 “发生什么事了!” 王晋元,李娥眉,李岚,众多好手纷纷回退。 持双斧的马亦农看向后方,道,“后部巷弄发生的响动!李门主已经前去探查了!” 李娥眉从众人中看到了杨晟一行,心下稍安,她刚才打杀那帮绿林人士很是畅快,此时振奋之余心情豪迈,不乏冷语打趣,“小书童!躲得挺好吧,毫发无伤嘛!” 内庭相安无事,但方才又是什么声响? 就在众人不明所以之时。 探查的消息迅速传回! 让在场众人无不面面相觑,汗毛倒竖。 纵横鄱阳江三十年的大江帮帮主乔布衣和左护法黎问天二人,在楼外巷道被巨力粉碎颅骨,双双殒命。 两人身上无他伤势,皆为一击毙命! ====== 本书有群:971276028还有微信平台搜索“奥尔良烤鲟鱼堡”可以给我留言噢。 最后,求票啊啊! 第二十九章 有点上头 整个集镇都惊动了,在队伍眷从有惊无险中回房歇息后,关起门来,杨晟第一时间跟玄睿青荷盘算得来的“战利品”。 一些散碎的银两,金叶子,这些笼统起来,大概价值就是俗世银钱数百两,摊开在青荷面前,青荷一片片数着金叶子,喜爱极了,又捧着钱做梦呢,“这些大抵价值俗世五百多两银子,我知道的宗门兑换,可以找个好时机,换个十来丸灵炁石……还是不错的。” 又翻出了一个上面镌刻有大江帮名号的玉佩,上面书有“帮主令”,应该就是号令大江帮的令牌,乔布衣一死,大江帮群龙无首,这枚帮主令,大概就会成为帮众四下追查之物。 玄睿道,“这个东西应该有奇用,到时候交给奎光楼,看看能不能从黄闰仕师兄那里换取些好处……”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治伤药,暗器之流,还有一把碧玉簪子。 治伤药翻出来看了,兴许对于江湖武林人士,这些都是上好的疗伤药,然而对于他们修行者来说,基本用不上。 而那些个暗器,玄睿也看着飞刀做工精美,以手指在飞刀刀面刻下了几个“飞燕功”体系的篆文,手指离开,灵炁在那些刻文上流过一道亮芒,迅速内敛。 这比不得修远修行的正统符篆,但这种“飞燕书”能让玄睿用飞刀出手的时候,进行一定程度上的操控,能让飞刀更出其不意,这是飞燕功入器修的基础法门。 那把碧玉簪子倒是居然内含灵炁,自内而外散发着淡淡安神宁意的效用,若是佩戴身边,会让人神清气爽。 乔布衣这趟出行暗杀,本就尽量简便,不可能把整个身家都装身上,所以杨晟收获不大,但即便如此乔布衣还带着这把簪子,想来这是他得来的一个宝贝,以加持自己的状态。如果和他同功力的对手交手,这枚簪子,确实可以在精神上给他提供很好的辅助。 还算是有些小小的收获。 当然,也不能指望一下子发大财不是,家底总得一点一点积累。 而通过这场交手,杨晟也大抵明白他们蜀山宗炼炁士对于俗世王朝来说意味着什么。 炼炁士对于天地灵炁的理解和运用,都和俗世是两个分层,所以为什么宗门对于穿过人世桥,进入人间行走的峰内弟子有那么多严格的管束,有很多条条道道的规矩,甚至他们在行走之前,还会有外门执院给予相应的评价。 如果不受约束,蜀山弟子能够造成的后果,会是相当的可怕。 而究竟有没有这样的情况发生过呢? 杨晟又想到黄闰仕师兄和他的奎光楼,那种设立在俗世王朝中的地方,峰内每次弟子行走后都会进行考评,这大概也是约束弟子的一种方式。 另一方面,兴许黄闰仕师兄这样的人和他的奎光楼这样的地方,应该也会有人世行走中弟子发生变故,进行干预的预案。 难怪蜀山峰内敢说他们是人间行走,是补殇人,是在修补天道之殇,弥补人间气运,最终维护大道气数。 …… 大江帮帮主和其左护法离奇毙命之事让金凤楼今夜也是注定不成眠。 拜剑庄主李秋意和紫气门主枫子阳,联合一众高手聚首商讨。 李秋意眉宇蹙起,凝重道,“我已经仔细探查过,两人都是被大力击碎颅骨而亡,关键是乔布衣黄沙玄功已经大成,这个人能够一击之间就破去他的一身横练内功,一掌打到他的头部毙命?我自认是办不到的……” 枫子阳道,“岂止李庄主办不到,我们众人之中,也无人可以做到……江湖中能找得的出来的,恐怕也寥寥无几吧?” 马亦农看着自己双手的板斧,道,“我数年前和乔布衣交手,打到六十招,才险胜一招,那时他的黄沙玄功尚未大成,如今大成之后,我未必是他对手,还有大江帮护法黎问天,功力即便不如他,也在他的八九成,这两人要是潜入内庭围攻当时防守的我,恐怕我马亦农已经凶多吉少……但竟然有人一力毙杀二人,这个人太可怕了!难道是十大那个层次的高手?” “话说回来,手法上有些像是空谷寺的金刚神功,亦或者扶风郡长水家的无量劫指,难不成真是那几位……?” 枫子阳道,“不太可能,生息叹法座目前并不在此间,据说前往极北寺讲经,长水家的无量劫指不是这样的伤口,如果真是无量劫指所伤,应该是留下五个血洞,那是五道劲力的有迹可循,而非颅骨粉碎。但这个人确实已经是这样级数的高手,为何此前江湖上从未听闻?” 李秋意点头,“不是靠着兵刃利器,而是近距离和横练功夫的乔布衣近身出手,一击杀死对方,那么这个人该功力强过他多少,才有如此之信心?同时还兼有两种情况,一是那人根本没有引起乔布衣的堤防,甚至根本没想过对方实力强横,所以他才容忍了对方近身,因此现场没有发生缠斗的痕迹。 另一种情况,就是这个人原本就属于他们的一员,却不知是何原因内讧,骤起发难,让乔布衣和黎问天难以反应。当然,这个人功力也是相当高的。不过根据俘虏的刺客中,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众人都是江湖经验丰富,立时分析出了可能的情况。 “这个人可能是我们的帮手,但他不露面,又显得可疑。第二个可能是最初与他们是同谋,但最后因为某种原因背叛了乔布衣,突袭下手……” “但无论怎么说,还有这么一个高手在周围环伺,我们不能不作提防,他的真实目的不知,我们务必要高度警惕。” 许介则是全程听过了众人的议论,这位即将上任的当朝右相大咧咧一笑,挥挥手,“我倒是认为不必多虑,我倾向于那位高人是拔刀相助。很简单,对方这样的强者,如果想杀我区区一个许介,应该有很多的机会可以办到。不必与那些绿林刺客合谋,更不用说还要与那位乔布衣接头…… 对方不露面,只是世外高人,不想承我许介的恩罢了。 这位恩公高风亮节,我不能及……能有这样的人相助,只能说我许介气数未尽,还能为这大宁王朝做点事情吧! 如此一来,我更要把手上之事,天下人的期望,做到更周全才是!” 众人心悦诚服,纷纷称善。 …… 南林镇的事情引发了不小的波澜,消息在江湖上传开,而针对集镇袭击的调查就交给地方官府了,许介车队继续行进。 因为前车之鉴,早接到邸报的路线上官府在沿路提早安排了步骑厢军接应,就这样水波不兴的又过了两个州郡。 这一路之中,那个强者给众人带来的震撼仍然是未能消退。 譬如这几日夜里,都会有李秋意,枫子阳四下探查,分辨敌友,有时候又会对朗朗秋月说一番江湖意气之话。但终究还是没能换得那位“世外高人“再度现身。 “西园公子”王晋元最近不仅夜里帮忙探查,每天清晨也会起床练剑,以前大家都是在他悦耳的琴声中苏醒的。 拜剑庄二小姐李娥眉也因此询问他,“王公子怎么不抚琴了?有的人惫懒,下人不像下人,你不清晨抚琴,只怕是起床都会日晒三竿,耽误我们行程!”当然,看似是问王晋元,但二小姐那眼眉鄙夷的所在,可是那位小书童。 王晋元倒提剑对询问的李二小姐躬身一礼,确实风度不凡,“那位高手实力之强,一击毙杀乔布衣两人,挽救当朝右相于危难,足以角逐十大高手之列,但做了这等轰动江湖之大事,却也事了拂衣去,深藏大功与义名,方见其气魄格局…… 相比之下,晋元惭愧无比,以前太过恣意放纵了,每日都在旁人浮浪吹捧中油然自得,享受浅薄之人的奉承,乃至沾沾自喜,真自诩琴艺剑艺无双,何等之愚昧,相比高人艺业,才明白当初自己,是如何的孟浪浮夸! 可见近些年行走江湖所见,不过沧海一鳞。眼界格局,不过恒河一沙…… 若有机缘,真想看一看,这位世外高人究竟什么样,那必然是有高山大江的伟岸,凌霜傲雪之气节!” 噗通! 墙角坐着的小青荷一个跟头栽了下来。 王晋元关心问,“小青丫头,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青荷摆摆手,揉着脑袋,“就是这太阳晒的,有点上头。” ==== 第二更,求票~ 第三十章 江湖远 王晋元抬头一看,他们此时在成州地界的官驿,成州是个好地方,不似定州的炎热,气候宜人,风景秀丽,山低云压,这阳光清和凉风拂面,咋地还上起头来了? 不过小青丫头没事就好,这段日子大家朝夕相处,让上下都对这个虎头虎脑又好吃的冬菇头小姑娘疼爱有加。 二小姐和李岚都被王晋元这一番话感动了,李岚点头,“王兄说得太对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也要勤加修炼才是!” 李娥眉也有些心思徜徉道,“也不知那位前辈到底是何人士,但肯定是位武林前辈吧,就不知道和当今第一高手天一道掌教风痕炼是否旧识,那位同样是江湖十大高手的女武侯呢?他们之间会不会有很多故事?” 李娥眉一番分析,好像有理有据的样子,“关于那位前辈不愿在江湖里扬名,甚至不愿公开身份,估计是为了不沾惹旧孽缘……当年行走江湖,肯定惹下不少情劫人债,有不少故人,是不愿再见到的……所谓当时人面已难寻,桃花唯有笑春风……啊,好想知道他们的故事啊……” 旁边的许山山和两名丫环,都同样一副遐想痴迷状,很显然作为江湖儿女,已经脑补了无数荡气回肠的八卦。 旁边杨晟修远玄睿青荷都统一面无表情,心想你们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那边的操场,马亦农又光着膀子在操场提拉石墩操练,还不忘对这边招手,“小书童,怎么样,这一路过来,大开眼界吧,想不想也成为那等人人惊羡的高手?我看你也天资异禀,肯定也是个练武的料子,要不跟我练吧,一方面保护你家公子之余,还能强身健体,相信我,你的资质,以后在江湖上打出个名声那是妥妥当当!” 旁边的不少步军就笑了,“马千户又在拉壮丁了……之前说骆公子是练武的料子,不久前看那公子伴读也嚷嚷着让别人学武,现在人书童也是天资异禀了……还有谁在他眼里不是天纵奇才?” “嘘!低点声吧,马千户恨不得一手板斧功力全塞给你呢,马家斧法学到手了,纵横江湖啊!” “别过去别过去,我可不不想被他看上以后抡着大板斧跟人打架……” 李娥眉这才看过来,对马亦农噙着笑道,“马千户,这你就选错人了,可能身子骨是那么回事,但有的人悟性什么的,就差得远了,说他笨还不服气呢……” 马亦农就摇摇头,一副感慨后继无人的叹息。 这边李二小姐看到杨晟没多做辩驳走开了,二小姐就狠狠跺脚,心想自己主动揶揄好几次了,纡尊降贵,他还端着呢! …… 许山山来找了修远,拿来了娘亲做得糕点,给众人分发了之后,又和修远坐在驿站的石台阶上,迎着凉爽阵风,轻声道,“马上就要到王都了,听说明天过了安渡,就只有一日之隔了。” 修远点头,“是的。” 修远心道,他们的任务也要结束了。 “骆公子,你说以后你在书院求学,我每日给你来送绿豆汤可好?” “嗯……” “骆公子,王都听说也很漂亮了,待你休沐之时,我们就去游玩踏青。” “……好。” 面对这个木讷骆公子,平时不爱说话的许山山却似乎有说不完的话,笑道,“最近这段时间听说李庄主枫门主他们都在探查,昨晚有人听说李庄主在外面偷着喊了好几声‘前辈’,结果那位世外高人仍然没有出现……有说那人只是仗义相助,早就离开了。可我觉得,好像他一直都在,在默默地保护着爹爹和我们吧。你说是吧?” 迎着面前女子的目光,修远轻轻点了点头,然后道,“你会不会害怕?” 许山山笑道,“之前是有些担忧的,我娘其实是个特别心软,特别温柔的人,甚至连杀鸡都怕。但对于我爹起复上王都,告知她会有斗争的时候,我娘没有抱怨,也没有说任何担忧爹会把我们置身危险中的言语。” “我爹没有问过我怕不怕,我娘也没有问过我怕不怕,却只是骆公子,问我怕不怕……回答是不怕。我是许介的女儿。” “我爹去王都赴任,路上就遇到那些凶恶之徒要来打杀,我想不是我爹做错了什么,而是他一定是做对了什么。” “他一定做对了什么,才会有那些恶人,想让我爹不要继续做事。才会有李庄主,枫门主这样的人们,护着我们一家安全吧。才会有那样的世外高人,不留名,只默默的保护他吧。” “所以,爹一定要做好,因为那些恶人不开心,天下的百姓,就开心了。” 许家小姐目光柔和,一旁的修远注目着,目不转睛,等许山山意识到看过来的时候,修远赶紧跳开目光了。 许家小姐的脸颊也红了。 两人坐在那里,静静等着头顶的流云过去。 远处的丫环和管家冯姨,看着这一幕,眼眉里都是柔和。 更远处,青荷摊开手,“输了输了,给钱。” “修远这家伙真是木头,怎么就没有亲下去呢……我可是赌了五丸灵炁石会扒拉着许大小姐的肩膀,闭着眼凑上去的,那些小说里不都这样吗……” “我就说,你们男人一天就喜欢胡思乱想……”青荷满意的掂量着手上的小琥珀石,左右四顾,“嗯,杨晟呢,你钱不要啦?你干嘛进屋去?” 两人回过头,才发现有些寒冷。 二小姐的目光,正盯着这边呢。 …… 安渡是离了成州,前往王都的最后一个大渡口,这里已经是靠近王都的繁荣了。等他们过了安渡,离王都就只剩一日路程,而届时也会有神威营前来迎接护送许介上王都,那就是一路平安了。 基本上,这趟俗世行走的任务就算完结。 安渡等候他们的是一艘楼船,楼船有三层,分前中后舱,前舱是侍从居所,中廷宴客,后舱则是主人居所。 楼船上站着前来迎接的邵司马,身后厢军阵容整齐,还有江左道名士相迎,今日更要在这楼船之中,设宴为右相大人接风。 许介虽然不喜这种安排,但临到此时,也只能接受。 众人上船,这艘大楼船也当真宽阔庞大,甲板足可并行五辆马车,众人在船上吹着江风悠悠,随着楼船启程渡过峡谷,看着对岸的烟雨渺渺,又是另一番景象。 沿途经过江岸的城镇,江路上的一些画舫,船只之中,无数人都在眺望这座左相楼船。 甚至沿途还有船只靠近,隔远向楼船作揖唱喏。 楼船将行一日一夜,第二日便会抵达王都,随着夜幕的降临,这片江河里千帆舟楫,都染上了枫火,楼船的灯光更是通明,在这片绵延的江河之中,又有一种特别的意境。 灯火辉煌之间,中廷传出乐声,上船的是楼船泊于江左道最繁荣城市临安的艺伎,这些江左名士的宴席又岂能少得了名伎,而许介想要削藩改制,江左道这帮王公世族,也是不能忽略的,必须权衡他们的利益以及争取助力。 从此时起,江湖就已经远去,朝堂决定着这个国家的未来。 第三十一章 兵临!(票票~) 楼船在江上泊着,舱室隐隐传来乐声,船只周围有些小舟,最靠近楼船的厢军护卫的船只,外围有的则是单纯是附近的士子,亦或者一些百姓,自发驾舟随船,相送许介的船只一程。 此情此景,江风吹拂面颊,十分惬意。 马亦农来到杨晟等人旁边,看着后方侧面一船上的作揖渔夫道,“那人叫张甲兵,宁朝文远二十七年,滕京将军手下伍长,后来藤将军被构陷,满堂文武知其委屈,无人敢援,手上朔锋营不少战功军士一并遭遇不公,是许老爷上疏力保,为之平反,但事后由此连带自己被贬。张甲兵和我是旧识,原本许老爷邀请他上楼船来,他也不来,只说恭迎许老爷一程,就当是为当初替戍边入土的同袍们,见证有人在朝堂守着这宁朝的江山了。” 说着,马亦农,许家人许山山,都朝那位老伍长行了一揖。 那些随船的舟楫,还有岸上眺望的人们,很多人也如这位伍长一样,在期盼着许介能给这宁朝带来不一样的气象吧。 楼船中廷的筵席开始,众人入内上桌,前来迎送的江左道名士坐在右侧,而和许介一路行来的江湖名流李庄主,枫门主坐在左侧,杨晟和修远一众坐在距离靠后的眷从位置,与他邻座的李岚拍拍杨晟的肩膀,道,“上了岸过后,我们也要回拜剑庄了,小书童,你和你家公子,以后想来拜剑庄,也可以找我们啊……” 那边冷冷抛来二小姐的声音,“……不欢迎!” 李岚笑道,“没关系,她是她,我是我。朋友各交各。我欢迎!” 二小姐哼一声扭头。 许山山从旁微笑着挽过她的手,低声道,“我们可以一起来。” 筵席氛围热烈,江左道的名士们对护送许介的江湖名流拱手礼待有加,特别是南林集的事情已经流传开来,大家都知道许老爷这一路并非顺风顺水,但是有这些武林成名高手坐镇,才有惊无险。 他们虽说很多出自富庶和士林之家,但其实并不认为和武林是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实际上越是地位尊崇,越希望和这些成名已久的江湖名流结交关系,因为谁都免不了会有几个敌人,而江左道上有来头大户之家的供奉,多得也是名门正派出身。当今大宁朝王上,也经常邀请天一道掌教和生息叹法座于宫廷讲经论道,甚至修筑报国寺,有空谷寺高僧坐镇。 那些操琴调节气氛的临安头牌艺伎们,则时不时拿目光扫向大名鼎鼎的“西园公子”,要知道临安这种繁华之地的武林,能自比“西园公子”的人,都找不出一个来。只有薛家那位薛公子和顾家顾燕桢,勉强算得上两个半个。两人私底下在公开或者私人场合,都不止一次自承希望有朝一日能追赶或比肩王晋元。 只是这位令临安不少女子牵挂,头牌艺伎频频注目的西园公子,此时对外间事已兴致缺缺,再无法与往常一样风流倜傥,潇洒人间。 一切皆因那位“神秘高人”而有所感悟,觉得光阴荏苒,此前虚度了不少年华,如今这趟送许介老爷赴任护卫之后,就寻一处僻静地,斩却尘根,好生闭关,以在艺业功力上更精深一步。 筵席融洽,吃着喝着的青荷突然皱眉,小鼻子翘了翘,“有异味……” “不是我!哪个儿放的屁!”玄睿赶紧撇清。 青荷摇了摇头,“不是。”眉头一直皱着。 众人除了面前食物的香气之外,并没有如青荷一般反应。 但众人等人知道小青荷这鼻子绝对是不岔的,不光能老远就嗅到你兜里有几颗灵炁石,在外院就能闻到内院王师姐的灵圃花园奇花异草哪些已经成熟待掐,她能嗅到他们闻不到的异常,那来源必然不同一般。 修远闭目,迅速道,“不是侵入攻心毒,但会让我们灵炁运转不畅,体力流失……” 杨晟也暗暗试过了,发现体内调用灵炁,出现了阻滞。 修远一张龙草篆在手,然后在桌下用手法解开,一股淡而不散的草木香气散发出来,以他为中心扩散出去,只是也只能维持在周围数个桌位间。 “龙草篆有祛毒效果……赶快恢复。” 有打碎杯盏的声音响起,那举杯的人也愣住了,“这手怎么不听使唤了……” 筵席众宾,亦纷纷觉得无力起来,操琴的歌伎委顿瘫倒。 局面骤然变故,在场的普通人一个个扶桌或者瘫倒无力,但却并没有丧失意识,只是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而在场的武林人士也顿时反应过来,纷纷闭脉调息,有已经感到不对劲的立即运功逼毒。 李秋意,枫子阳等在场高手,尚有能力提醒众人,立即喝道,“有古怪!是软筋散一类的毒烟,赶紧闭息,中毒的运功驱除!” 王晋元环顾四周道,“可以让人无色无味中招的,就只有西域的迷魂香了!这迷魂香极其珍贵,传闻十年才能炼制一炉,是什么人?”他神色镇定,但实际上看得出身子在微微颤抖,内功运行,正在拒毒入体。 这种毒烟最大的难防之处就是无色无味,而中毒效果并不致命,只是侵蚀内劲,及时逼毒也能缓解,但这些都需要时间。 蓬!有人起身冲向大门,下一刻倒飞而回,砸落地上,喉咙已经被切开,鲜血喷溅。 门口出现了个穿着西域样式宽松袍服,赤着双足,头缠白巾样貌古怪的男子。 最醒目的是双手各持一把明晃晃的圆环锋利兵刃,其中一把的刃口还有鲜红血液游走,杀人之余,对方嘴角露着一种诡秘的笑容。 一瞬间,方才还宁和的欢庆氛围,就变成了血洒地面的杀人现场。 枫子阳喝道,“怪僧毬桑!你这等邪道敢公然露面!?” 在场武林中人心头一跳,怪僧毬桑,传闻西域一大邪道高手,此人以密宗一脉僧人自居,但实际偏行怪戾残忍之事,手头上最善配制迷香,但凡看上的女子,必然掳掠奸***弄之后再杀死。因此曾一度犯下众怒,引得三十多位正道武林高手追剿,追杀两月,结果拿给他反杀半数,甚至牵连家人,往往被他毁去家门,女眷被各种手法折辱而死,惨状不忍卒睹。只是此役之后他就消失数年,再没出现过,人们一度以为当初正道高手联合剿杀,亦让他身受重伤,不治而亡。 谁知道今时今日,居然出现在这里。 他赤足一挑,就把边上一位烂软在地的歌伎挑入怀里,在那女子惊惧的哭泣之间,生出长而猩红的舌头从对方脖颈舔到右颊,末了再舔舐了刚才刀环杀人之后的血迹,似乎这种混合着胭脂和鲜血的滋味,再美味不过了。 那女子虽然身体瘫软,但意识尚清醒,此时已经惊恐得浑身颤抖,不住落泪,连喊叫都不敢,因为切实感受到了对方身上那种阴森寒冷的杀气。 有向窗口突围的武林人,身子过去后,头颈分离。 那里有一把细剑。持剑在手的是个短发女子,赤裸于外的手臂腿部肌肤,满是刺青,一举一动都充满着爆发力,而她手上的细剑因为染了血,剑身发紫,呲呲作响,似乎是在享受杀戮的鲜血,一把剑居然都有这种异象,让人不寒而栗。 在场武林人士立时想到“魔剑七嗜”的传说,传闻这把剑内封印有凶厉鬼魂,贪嗜生人血肉魂魄,对阵者无不容易被心神所夺,成为剑下亡魂。那这个女的就是魔剑持有者西域鳞姬! 紫气门主枫子阳封闭穴位,压下入体毒气,冲向前门,意图先打开一条通道,让还能够活动的人先突围出开阔地带,避免毒气继续侵蚀,徒耗内功,争取此时能尽快恢复实力。 正门突然爆出一蓬火焰,枫子阳内功聚集,手掌呈现紫色真气,和正面的那道火焰对了一掌。 火势倒卷,枫子阳震退回室内,右手仍然缠绕着火焰,运功震灭,已经烧去了他的袖袍,枫子阳右手一阵焦黑,也不知伤势如何。 “火焰掌!” “他是妖僧浮屠!” 正门那边的来人宽檐笠帽之下,是魁梧铁塔般的身形,脖子上一圈天珠,脚蹬屐鞋,手持铁铸禅杖,笠帽下的满脸横肉,肥厚嘴唇裂开,做了个禅礼,声音却出奇尖细,给人无比怪异之感,“小僧有礼了!” 怪僧毬桑!妖僧浮屠!七嗜鳞姬!都是邪道一等一的高手。 众人心沉至谷底。若是平常时候,己方枫门主,李庄主,王晋元,马亦农这样的人物在场,未必怕了这些邪道强者,但如今对方卑鄙到先用武林中最邪门无耻的无色无味迷魂香先出手消耗。 迷魂香虽然只有侵蚀体力真气的效果,不会有生命危险,而且只要有充足的时间,就可以运功化解,但如今身陷紧迫,光是化解迷魂香药力,都会让他们实力损耗,众高手或多或少中招,都尚未复原。 门外已经传来厮杀声,但随船的厢军在船体逼仄之处,无法展开战阵,面对这些强者,几乎无一合之敌。 同时,中廷瓦顶炸开,从天而降一个黑色袍影,黑袍裹着一个干瘦,面色苍白到近乎不见血色的男子,卜一降临,所有人都如堕冰窟。 江湖十大高手位列第六,身具天魔解体大法,令人闻风色变的起蚩极。 降临于此。 这位横扫西域的一代邪道强者摄人心魄的声音响起,“许右相!受人之托取你头颅,放心,我会好好腌制保存的!绝不让它受半点委屈!” ===== 明天更新时间在中午十二点。 第三十二章 死战! 西域邪帝起蚩极出现在这里,实在是大出所有人意料,重要的是对方不仅仅有这样的强者在侧,一路上并未选择在开阔的陆地上拦截,而是在转圜不得的水道之上。 同时还用上了西域极难配制的迷魂香,通过船舱正在进行筵席形成较为封闭空间的中廷,先消耗所有人的内功,最终再寻时机出手,一应安排都万无一失。 如果只是毬桑,浮屠,还有那手持魔剑七嗜的鳞姬,在场人都还有拼死一搏之力,然而此时起蚩极从天而降,近乎于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末日将至。 楼船之外,无数人都看到了变故陡生,甲板上护卫或是中掌燃烧,惨嚎不断,或是生机断绝,从船舷坠江,楼船船帆起火,火焰映红了这片千帆簇拥的江面。 “是右相的楼船!许介老爷那边出事了!” “快救援,快救援!” “许介老爷若有事,置这天下百姓于何处!” 当下很多士子舟楫,百姓船只,不计危险向楼船靠来,去救援落水的兵士。 然而有些受伤的士兵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人如从头到尾浇淋了一盆冷水,方才再如何的慷慨激昂,此时也喊不出口了,“是西域邪帝起蚩极!西域三邪!都来了!……都来了!” 周围围绕的船只,再不敢靠近。 哪怕现在千帆环绕,但此时的楼船,在所有人眼里,都已经只是一艘孤舟。 …… 中廷之中,起蚩极降临全场,就那么坐在一张横案上,鹰视在场众人。 似乎被他双目精芒所摄,哪怕在场还有活动能力的武林中人,都无人敢动弹。 杨晟四人交换目光,那迷魂香确实有让人身体受影响,会出现疲软的迹象,但好在他们吸收不多,修远的龙草篆起了效用,几人能感觉轻微吸入的迷魂香带来的疲软效果在慢慢衰减,只需要再有些时间,就能复原如初。他们已经通过旁人的交流,知晓了眼前起蚩极的身份。 面对江湖第六大高手,他们也不清楚对方实力究竟到了什么样的地步,观察一番自然最好,而且眼下对方并不知道他们已开始解毒,说不定他们可以起到趁其不备出其不意的奇效。 起蚩极身后突然有两道白芒划出,向他袭来。 场间之人都心神一震,面对如雷贯耳的西域邪帝,居然还有人敢向他发起攻击? 两把板斧舞到极致的马亦农出现在他的后方。马亦农率飞燕骑在舱外防守,并未中毒,此时他通过侧窗撞入厅堂,正处于巅峰战力。 旋风起,板斧落。 起蚩极嘴角一笑,背身一侧,避开两道板斧,手贴在斧面一拍一送,马亦农狂猛的斧法都尽数消散,被一击推飞出去,落地倒退数步之余,浑身气机紊乱,已经受了内伤,方才明白眼前此人传闻中天魔解体大法的厉害。 起蚩极非但未怒,反而相当欣赏,带着惊喜问,“你是何人?” 持斧人上前两步,大声喝道,“千户翎卫马亦农!护许介老爷之安危……死战!” 起蚩极一笑,“你很好……你看他们,面对我连动都不敢动,你却敢来砍我。我很喜欢你……”他抬手虚指马亦农,对鳞姬道,“一会用你的七嗜剑收他魂魄,这等刚直之人,若能消化,对七嗜浓烈的煞气大有裨益!” 李秋意大喝一声,“拜剑庄人何在!?” 这边,李岚和李娥眉,外加两位一直随同的弟子,同时回应,“在!” 李秋意目光半点不落,注视起蚩极,道,“听好了!今日面对邪道,断无慈悲之理,没有退路,尽管放手!今日请西域邪帝起蚩极受剑!” 二小姐,李岚,连带身边门人,纷纷拔剑,“请起蚩极受剑一死!” 马亦农的进攻,让李秋意反应过来,唤起了反抗意识,这时候,后退和畏缩都是死,临死前放手一搏,还能保持尊严。 说罢李秋意倒提剑走,身体折转,并不攻向起蚩极,反而回剑杀向堵住了前门的浮屠妖僧! 起蚩极凶名在外,中毒的李秋意绝不硬搠其锋,但如果能够突破那位妖僧占据的前门,甚至得手杀死对方一人,等于打开缺口,那么今天堂中人,就有很大机会逃生。 浮屠放声狂笑,禅杖和剑交击碰撞之声,不绝于耳。 紫气门主枫子阳有着相同的算计,攻向怪僧毬桑,尽全力先下一城,但枫子阳中了迷魂香,实力不比以往,王晋元腰间长剑出鞘,追随枫子阳联手进攻毬桑。 瞬间,就交手成战团。 马亦农并不继续再抢攻起蚩极,他一个折转,双手板斧劈向窗口,把木窗劈出好大一个豁口,打开了一个通道,手下四名飞燕骑护送着许介一家,向通道口转移。 通过刚才交手,他已经明白起蚩极的厉害,知道今天若无法突围出去,在场众人多数都逃不了这群邪道中人一场“兴之所至”的屠杀,但只要抢出通道,就有希望。 也就是马亦农劈开窗口的同时,他蓦然转头,起蚩极黑袍翻起,凌空踏步而来,同时右手虚空一挥,前一刻还在那个纹身剑姬鳞姬手上的魔剑,下一刻就被他握住。 前送,马亦农狂风霹雳斧法展开到极致,在身前形成了一道斧盾刃墙。 起蚩极手中魔刃第一剑收回,第二剑递出再收回。 马亦农功力运到平生巅峰,竟能够让邪帝两剑无功,从此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千户翎卫,足以名噪一时。 起蚩极第三剑风哭鬼嚎,穿透斧影,刺透马亦农前胸后背。 斧影狂风消散,马亦农心脏碎裂,被魔剑七嗜剑杀者,会生机瞬间断绝,身死魂噬。 但马亦农临死也眼珠睁着,双手保持握剑之势,似乎死前还想挟住这把魔剑,不让它继续杀更多人。 那把魔刃吸收马亦农心血魂魄,呲呲欢叫着,像是有冤魂尽情品尝吞噬血肉狂欢,但下一刻,剑中冤魂突然像是受到了什么冲击,嘶鸣起来,那种有形无形的声音,廷中旁人都似有所闻,不免觉得骇人之极。 倒是起蚩极微微“咦!”了一声,从马亦农身体抽回长剑,原本应该因为杀了一位正魄高手威力更上一层楼的魔剑,此时剑身并没有进入乌紫的状态,反倒像是阴郁之气遇到了强烈的阳光,居然黯淡了几分。 这还是首次,杀了一个人,那魂魄居然没被剑身内封印的戾魂折磨撕咬,反倒是把积重的阴郁冤魂,都给压制住了。 千户翎卫……马亦农! 起蚩极好生没趣,把剑反手丢回给了剑姬鳞姬,只要鳞姬再杀几个人,不怕剑身内马亦农的魂魄能扛多少源源不断的怨魂灵的攀咬! 有趣啊。 有趣。 第三十三章 书童的剑 这段日子以来,大家和马亦农朝夕相处,都有些习惯了这个喜欢拿着板斧抓壮丁教人习武,嗓门大大咧咧的“马千户”,甚至有时候觉得没有他在耳边聒噪,还有一些不习惯。 他为人直率,刚烈,仿佛什么事情,在他那里都没有过不去的。天下间,没有比一颗开朗的心,积极向上更重要了。 当然,可能还有重要的,就是他心心念念着一手马家斧法什么时候能挖掘到个传人。 只可惜无论是骆家公子,还是他的小书童小伴读,都对他拉壮丁毫无兴趣,偏偏几个人在他看来都是练武好手,最后总不至于把人家那个小丫环小青拉来学自己的斧法吧?那么个小小姑娘家以后手持两个大板斧,他自己想了一下,都直接打消了那个念头。 他把修远当自己半个徒弟,教他劈砍,教他扎马步,绝口称赞到一度让人以为他就是个捧场王。眼下他被起蚩极剑戮而死,魂魄甚至都被那柄魔剑吞噬,修远眼皮子在颤跳,心头生出难过和愤怒充塞的胸臆。 杨晟心口也仿佛被一层厚布蒙上了,闷得难受。 身体因为迷魂香带来的疲软刚刚恢复,他们暗暗提升功力,不让马亦农白死,就要贯彻他们此前的计划,利用对方并不知道他们已经解除迷魂香的情况,趁其不备发动致命一击。 那边,紫气门主枫子阳中毒,但硬提一口气激战毬桑,一只手被他圆环刀刃斩断,但也给王晋元创造了一个时机,身上有四五道刀口的王晋元半个衣袍都被血染红,但他出剑仍然凌厉,没有半点迟疑,借着枫子阳创造的时机,一剑刺穿毬桑的右肩,毬桑中剑,同时反手踢中王晋元胸口,双双倒退飞出。 怪僧毬桑肩膀受创,但迅速使用怪法门,肌肉挤压了血口,使得血液再不往外流。手上摆起环刃,看向王晋元,眼神疯狂许多,“你这漂亮的脸蛋,待我卸掉你四肢,把你做成人彘!” 另一边,李秋意剑化飞虹,不愧是正道剑术,即便功力发挥不过八成,仍然让浮屠妖僧一把铸铁禅杖应付得左支右绌,这个铁塔般的妖僧那把尖细的声音不住传来,“鳞姬,还不快用你之剑挡住这老头!快快快!差点削到老子手了!” 虽然这么唤着,但他莽壮的身体仍然灵活,好整以暇,“嘿,你打不到!耶,这边也打不到!”不住挑衅,又抽冷子,手上火焰真气汇集,一掌打向李秋意肩膀。 李秋意回剑不及和他对上数掌,袍袖焦黑,他内功受制的情况下,立时吃了苦头,心头暗暗骇然,这铁塔般的妖僧内功真气好强,哪怕他十成功力仍在,都要比这个妖僧弱上半筹。 起蚩极手下这三邪都已经如此之厉害了,更遑论现在正如同一个鹰赶猎物般玩弄他们的江湖第六高手起蚩极还在旁边以逸待劳。 再看到和他齐名的,断了一臂的枫子阳,李秋意生出一种悲壮。 起蚩极已经动了,他的目光从最开始杀死马亦农之后,关注到了“西园公子”王晋元身上,他开始起身。 “你伤到了我的手下,这怎么能行呢……你叫西园公子?你要付出代价,先断你一臂。”他带着笑意,走向王晋元。 起蚩极行事诡邪,他虽然只是江湖第六,但敢说在他前面五人,招惹任何一个对手,都不愿意招惹他,此时他的威胁笼罩全场,让人头皮发麻。 王晋元手持剑,平稳的指向他,没有流露半点畏惧,剑心通明,足以让人钦佩,但也让人不敢想象他接下来的下场。 …… 杨晟身边,突然一个声音低低传来,“小书童,骆公子,你们还能动吗?” 杨晟看去,是持剑在手,但装作无力的李娥眉。 杨晟点点头。 李娥眉道,“我和兄长不知为何,并未过于受迷魂香影响,因此我们尚有一战之力,待会我们出手,你们趁机往后门逃出去。能走多远走多远!” 修远蹙眉,“你们……” “不要再多说了。”李岚道,“我们会出手吸引到那个持剑的,你们那时就走,迟则不及!” 二小姐凄然一笑,“小书童,出去了,我再教你剑法吧。” 然后她在回头间笑意敛去,目光变得决毅,和李岚在那位剑姬走下场用魔剑随手戮杀旁人的瞬间,陡然暴起出手。 兄妹俩配合默契,一左一右,洒下两道银芒,左右覆盖了那位手持杀死马亦农魔剑的邪剑姬鳞姬。 鳞姬显然没想到两人居然没受迷魂香影响,还有这样的能力反击,有些意外。同时李娥眉的声音喊出,“小书童,骆公子,走!” 便再不回头,两人都把剑法施展到了前所未有的状态,和鳞姬的魔剑交手,发出一连串密集拼击之声。 众人心头一紧,没想到看到是李庄主的儿女,只觉暗暗叹服,李庄主不光英雄气概,子嗣竟也如此威猛。 倒是这番变故,让怪僧毬桑“咦!”了一声,“这两个娃娃居然还有这样战力,不错,那个女娃身姿矫健,待会别弄死了,我来让她欲仙欲死!” 和两人交手的鳞姬显然仍然游刃有余,笑着回应道,“我一会把她脸划得稀巴烂,看你还有没有兴致!” 旁人原因为李岚和李娥眉两人暴起出手的强援,心头顿觉一振,但随即就发现,这鳞姬之强,更不在李庄主之下,哪怕被突袭,竟然也游刃有余,随手就挡住拜剑庄少庄主二小姐两人配合精妙的联手。 同时,她手上的魔剑七嗜更是可怕,每一次和李岚李娥眉手中长剑交手,他们手上品质不凡的剑,都会出现崩口,甚至越打下去,剑越是残破。 乒!李岚的剑断裂,被鳞姬一脚踹到肩膀,兄妹联手之势瞬破,但李娥眉也籍此用手上残破成锯齿的剑挑破她的右衫,显然两人隐忍到此时出手,确实占了先机,但无奈鳞姬实力之强,手上还有魔剑的优势,已经超出他们应对范围。 鳞姬衣衫破裂,眉宇一拧,原本只是抱着玩弄玩弄他们的心思,此时杀机毕露,魔剑划出,取得就是李娥眉剑势用老回撤不及,那露在外的白皙颈项。 若无意外,下一刻就是李家二小姐身首分离的局面。 那边的李秋意一声悲呼,李岚也救之不及。 鳞姬嘴角一翘,“李庄主,你女儿脑袋我一会送你,但魂魄我就留下慢慢折磨了。” 李娥眉已经看到代表死亡的剑芒及达颌下,他也听到了自己哥哥和父亲的悲呼,死亡的滔天恐惧中,知道已然回天乏力,心中浸没过惨然的悲凉。 也就在此时。 一道寒芒陡然爆耀而出。 耀花了此时为李娥眉悬心吊胆的场间所有人眼。 下一刻那西域三邪之一的七嗜鳞姬对李娥眉抹颈的必杀之剑,被另一把剑给架住了。 李娥眉原本只是自忖必死无疑,却发现自己头颅没有飞起来,而横在她颈项前方,帮她挡住了那一剑的,让她很是眼熟,那是之前被她评价为不错的书童佩剑。 她目光所向。 小书童持握着这把剑的末端,刚才这递出的一剑,正是她之前教过他的基础剑法中的“天边挂月”。 然而却好像多了许多难明的玄奥。 无数人投来惊异的目光。 鳞姬这样的高手,近在咫尺的杀人距离,原本是得心应手,就是李秋意方才在旁,都未必能够截下自己女儿的性命。 但是那个小书童,竟然就这么平平无奇的一剑,就挡住了手持七嗜的鳞姬必杀之剑? 没有太多人注意过此前小书童在哪里,但有人发现据此七步之外的骆公子那张桌案,旁边的位置空了。 只是在瞬息之间。 李娥眉双目流露震惊和诧异之色,眸子微微颤动,下一刻,她嗓音里的声音惊呼欲出,“快跑……” 她不知道眼前小书童是怎么出剑的,又为什么敢出现。 但鳞姬身为西域三邪之一,是一等一的邪道高手,她的剑,又是那么好挡的? 鳞姬讶异的神色一闪即没,旋儿眼里浮现残忍的神色,手上真气凝聚,真气顺着剑势传导,攻击那个书童的身躯。下一刻真气攻心,足以震断他的心脉。 同样也是惨遭横死的结局。 下一刻她奇异的发现自己攻入对方体内的真气泥牛入海,丝毫没泛起半点波纹。 正觉古怪之时,那个对面书童好像在领悟什么,一副“还能这样?”的恍然,旋儿他朝自己一笑,杨晟下一刻,依样画葫芦调动体内灵炁反袭。 鳞姬一声惨叫,如遭雷击颤身后退。 这声惨叫震动了满堂,无数人绝望中的目光,微滞的看着那个小书童。 === 求!票!啦! 第三十四章 上去跳大 鳞姬面对这个小书童顺剑攻来的真气,是前所未见,极度精纯,像是百条凶蟒入体肆虐,根本难以抵御,简直堪比邪帝起蚩极的天魔解体大法! 所以她惨叫不光是体内受灾,还给外界传达了一种很久没有尝到这种苦头的惶惑和恐惧。 众人吃惊的看着这位邪道高手烫了手一样闪退,不明白眼下发生了什么。 但可以确定的是,那个书童只是一剑,就把鳞姬给震退了,甚至还让她受了伤。 什么时候,他们之中有了这样一个强者? 随着鳞姬的震退,那边的浮屠,毬桑,乃至于起蚩极,都为之侧目。 他们本身确实实力强大,但也并未就此托大,就是为了防止在许介护送队伍中,另有高手潜伏,虽然起蚩极位列十大高手,但如果此时同样伪装潜伏了十大高手其中之一,也难保没有意外。 所以他们在这个基础上,动用的是西域十年才能炼制出一炉的迷魂香,这种近乎于只存在于传闻中的珍贵迷烟。 迷魂香的迷烟会侵蚀内劲,除非提前服用同样珍奇的寒潭水停石上三寸石菖蒲为主料制成的菖蒲丹,才能避免迷烟侵蚀,吸入了之后再用,只能确保后续症状不会扩大,已经摄入的只能等体内残存药力化去。 而他们的袭击绝对不会提前走漏风声,所以不可能出现对方提前吃下解药预防的情况。但眼下对方出手似乎并没有受到迷烟侵蚀的样子,这是怎么回事?亦或者对方确实摄入了,但因为实力太强,哪怕就是削弱了,也能逼退鳞姬? 但对方表现于外的情况,又并不像是中毒的样子。 杨晟喝道,“李睿!” 然后包括了许山山,冯姨,许家丫环在内的一干人,都看到了骆公子的那个平时嘴上没边的俏皮伴读,突然出手,手上甩出数片飞刀模样的事物,射向鳞姬,与此同时,他从桌位飞扑而出,开始奔跑。 鳞姬尚有余力,持剑抬手织出一片剑网,点向那几支飞刀。 然而奔跑中的玄睿本来展开的五指换成一握,那已经出手凌空飞掠的飞刀,刀身上纹路亮起,突然划出几道弧线,只有两刀被鳞姬击中,其余三刀绕开她的剑网,噗!噗!噗!命中她的腋下,胸间,腰腹。 剑姬惨叫声中,玄睿已经出现在了她后退的路线上。 玄睿双脚连环点在鳞姬的后背上,这种时候的怜香惜玉,只会跟自己过不去。灵炁爆发,鳞姬惨叫变成闷哼一声,已然是脊椎断裂,再无活气。 鳞姬坠地之前,那个和李秋意交战的妖僧浮屠一声女子般的尖吒,他铸铁禅杖甩向李秋意,避免这个拜剑庄主拦截碍事,同时铁塔身子滑步过来,双掌翻飞,火焰真气四溢席卷攻杀击毙鳞姬的玄睿。 “哇,这家伙会喷火……我躲!”玄睿叫着左闪右避后掠,他的飞燕功身法极其灵活,全力施展起来,就连杨晟都追不上。让妖僧浮屠一双火掌频频击空,然后浮屠猛然一喝,抬头露出痛苦神色,回身就是一掌。 原来追玄睿的时候,头上两个冬菇此前看上去人畜无害的青荷已经趁他分神,来到他身后,一掌打向了他的背腰处,那里肉眼可见的结出寒霜,寒霜侵体,那片骨肉,已然成了冰霜一体。 浮屠回身一掌,和青荷小小的手掌印上。 那腾冒而出的火焰真气瞬间被一层霜雪所覆,青荷控水凝冰之异能显现,她矮小的个头,不光把这个小山般壮妖僧掌心的火焰扑灭,更是短短时间,让他粗大右臂,附上了一层乌紫青霜。 但青荷亦被劲力拍飞出去,撞翻了几个案桌,她一拍腰际,拿出了断裂的碧玉簪子,此时顾不得自己身子疼痛,只惋惜这把簪子断了,刚才出手,碧玉簪子让她调动灵炁更迅疾,是以能更快速度压下妖僧的火焰。 “这是什么!?”那妖僧脸上首次露出了胆寒之色,这是什么可怖的异法!?他更没想到的是那个原本应该被拍死的矮小个头的冬菇头小女孩,竟然还爬了起来,还来得及为她随身携带之物坏了在那里心痛。 “邪道受死!”蓬!得一声,修远早因为马亦农之死,心头的愤怒和哀莫于此再也不加掩饰,怒意喷薄,和以前与杨晟切磋用的麻纸符篆不同,一道磁青纸精制的“垂露符”出手。 乌黑墨迹甩出,速度奇快,就像是灵蛇游龙,径直奔去,浮屠双手一闭,单手腾出的火焰功真气想拦住这道古怪墨龙,然而他的手还是没能将其拦截下来,那道墨龙穿透浮屠胸口,在那里打了一个大洞。 而浮屠脸上还停留着见证这一手不可思议间的震怖。 他身如铁塔,又有妖僧之名,纵横威吓江湖,很多时候能够不惧围攻反杀那些所谓的正道,除了一双火焰真气之外,还有强横的防御力。就是身体要害受伤,只要不当场毙命,他都有强劲的复原能力恢复。 但此时,他那颗心脏的位置,已经是一个空洞了。 许介,许夫人,许山山一家都看着出手的“骆宾”,脑海一片空白。 在场认识四人的许介右相府,乃至于一路护送的江湖人士,都生出不真实的感觉。 青荷小身子翻滚,迅速从鳞姬尸体上捡起了那把魔剑七嗜,魔剑肉眼可见的被一层冰霜覆盖,强力的压制了其戾性,甚至可能切断了其中的神魂联系。 众人都见过了起蚩极的出手,知道这把魔剑在他手上,只会提升他的实力,所以杨晟方才不光救下李娥眉,还第一个选择拿鳞姬动手,就是为了避免起蚩极手上重新拿到那把魔刃。 那边尚存的毬桑表情震动,转眼之间,鳞姬和浮屠就横死当前。眼下不是放狠话的时候,而是究竟该如何面临这样的局面。 对方那边四人,明明年纪尚轻,但是表现出来的战力,让人咋舌! 玄睿转身,手上长刀劈出,杀向起蚩极。 起蚩极亦是神色微凝的看着突然表现出强横战力的这众人,抬手抓握住了玄睿的刀,下一刻玄睿那把材质上佳的刀被生生握断。 巨大的金鸣声起,玄睿以断刀挡住胸前,抵住起蚩极掷出的半截刃尖,握柄和摁刀背的双手崩出鲜血,身子轰的一声砸断了一根支撑这船舱斗室的粗大梁柱。 青荷和修远同时动了,青荷手上匕首在握,刺向起蚩极。修远另一道垂露符握手里用手诀解开激发,墨龙再次蹿出。 起蚩极手一挥,青荷就被一股黑色真气裹挟,撞向修远,然而修远那道墨龙及时灵蛇一样绕开青荷,袭向起蚩极。 修远的符篆是他们目前很强大的攻击方式,起蚩极也见识到了妖僧浮屠一击横练之身都被击穿了胸膛,当下对这个更是警惕,功力汇集双掌合并砸向垂露符的那道墨龙。 墨龙和他的天魔解体大法真气碰撞后,仍然在不断前行旋转递进,并没有被他真气化解,起蚩极眼里现出意外且警惕的神情,但手上并没有歇着,黑色真气形成漩涡,不断递进的墨龙虽不能被化去,但却可以受真气漩涡影响带偏,穿过它的黑袍而去,并没有打中他的真身。 然后起蚩极已经来到了修远面前,一掌向青荷背脊摁去,同时准备抢夺她手上的魔剑。 让起蚩极得到魔剑,他实力还会再提升一层。修远连忙出手,双手运起灵炁拦截他那一掌,结果正中起蚩极下怀,故意以持剑的青荷为目标牵制修远,真正的杀招不是那一掌,而是肩膀一矮,撞向修远。 庞大的气机爆发之间,把修远和青荷都双双撞飞出去,两人砸在墙壁上,直接把木制壁面砸穿,生死不知。 但起蚩极也显然受到修远护体灵炁反震,让他身子一滞,感觉不亚于撞上了生息叹法座的金刚神功。 杨晟知道这个时候容不得半点犹豫,而且务必一开始就要使出自己最强的“搬山意境”,不能存有让对方喘息的念头。 这个起蚩极之强,战斗经验之丰富,杀招层出不穷,足以可能把他们逐个击破。 如果不能一开始就趁对方不知道自己虚实,无法全力应对的时候一举打杀了,给对方有喘息揣摩应对的机会,天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反转局面。 所以一个照面,就要上去跳大! 杨晟踏地,腾身。 那种玄奥的意境从识海出现,然后凝实到了五指之间。 此前一个月的反复磨练,和七里宗赵子恒交手,杨晟现在已经完全能调用出那一丝入门的搬山意境。 李娥眉和李岚只看到他弃了方才展现出来阻挡鳞纹的精妙剑法不用,反而是收剑,摆出赤手空拳肉搏架势。 无数目光震惊的望着他横空一拳。 跨越双方空间。 以正面不退不避,硬撼之势,递向那边已经击退了玄睿,修远青荷三人的江湖第六高手,西域邪帝起蚩极! 第三十五章 一拳星落 西域两大邪道高手鳞纹和浮屠先后身死,而杀死两人的竟然是四个从头到尾都在江湖无甚名声,甚至一点不起眼的年轻人。但他们所用的手法和玄功,都是闻所未闻,功力之强,让人瞠目结舌。 更匪夷所思的是,在见证了起蚩极的强大后,那最初始一剑震退了魔剑剑姬鳞纹,救下了李家二小姐的书童,踏前一步,向着眼下已经掌控全场的起蚩极,一拳而去。 起蚩极似乎感知到了些什么危机,目光震怒,黑袍旋起,四周顿时产生了吸攫感,无数气机都朝他奔涌,极度狂猛的力量正向他汇集。 一瞬间,所有人的耳目好像都被黑暗给封闭了,只看到他在半空,好似化身魔神。 正是不可一世的邪道魔功天魔解体大法,攀升到了巅峰状态。 无论是此时正道两位门主的李秋意还是枫子阳,乃至于在场的武林中人,都有一种身处飓风中,身体被吸引向对方,自身不受控制,同时莫可匹敌的观感。 杨晟迎了上去。 他那一拳路线上的怪僧毬桑,原本还想出手拦截,结果心头剧震,仿佛自己正面临着一座压来的断龙石,他生出生死一线的警兆,没有犹豫的赤足点地,身体灵活至极的翻滚,末了还不保险,连续再翻滚规避。 与此同时,起蚩极高高跃起,迎向杨晟拳面。 所有人见到的,就是起蚩极从黑袍贯出的一脚,踏上杨晟拳头的那一刻。 荡涤的气浪,从那个交点无声散开。 然后那个瞬间,起蚩极黑袍诡异的向后撕扯分裂,楼船中廷的飞庐穹顶,辟啦啦轰然断裂,抬起上升,构件物不断飞溅分解。 所有人感觉头顶豁然一空。 楼船中廷飞庐的天顶,整个都不见了。 映入眼帘的是清朗夜空和无数繁星。 还有绝对是焦点的,半空中的起蚩极。 他此时正在巨大的冲力下身体浮空,嘴角溢出鲜血,眼睛里的阴翳和残忍已经换上了某种程度的震惊。 他身后更高处,是不断崩解的,只能勉强分辨出原楼船楼顶的物件。 船舱内细木绢纱和松子油制成营造出辉煌氛围的壁挂灯半数被吹折,有的引燃了壁面,眼前随处可见在空气中浮游炸飞的木屑碎片,还有那些在狂风中如一条条旋龙般的火焰。 就是所有人凝滞的目光所看到的一切。 …… 面对此时头顶已经没了的甲板上,从地上起身的修远对那边同样才爬起来的玄睿道,“这就是你说的……杨晟的突破?” 玄睿点头,“赵子恒就是这么败的。” 修远看着天空,道,“一个月前他要是这么和我切磋……挨上这一拳,我可能会死。” 青荷拍拍身上的木屑尘渣,道,“我可能会押他一百丸!要不然现在就打赌……我赌杨晟赢。” “废话!”旁边两个人都有些抓狂,“他输了我们有命拿钱吗!?” …… 一旁的李秋意和枫子阳,终于明白南林镇当初那个一招击杀乔布衣和左护法黎问天,暗中出手帮助他们的高人,究竟身在何处。 也明白了他们晚上对着清风明月喊“前辈!”,为什么一直没有回应。 大宁当朝右相许介一家,和在场的不少江左道名士与赴宴官员,在马亦农所留下飞燕骑的护送下靠边,尽管尚未完全脱离危险,此时也来得及叹为观止,今时今日,他们大概都经历了人生中最凶险,却又最惊奇的一幕。 许山山望着那头的修远,心想:“骆公子,你究竟是什么人?” 李岚和李娥眉兄妹俩手持断剑,目光震颤。 “西园公子”王晋元在短暂的发怔后,直感胸臆难纾,挥剑朗声高喝,“万倾波心只一拳,不知星落是何年。这是何等盖世的功力,王晋元受教了!” 没有人知道王晋元受到了什么样的教诲,或者他从中悟到了怎样做人修行的道理,也没有人觉得王晋元聒噪,因为此情此景,他所道来的,正是所有人此时的观感。 万倾波心,只一拳。 不知此时满天星斗摇落,是在何年。 …… 杨晟重重落回船面甲板。 轰得的巨响中,船体甲板从中断裂,塌陷出巨大的坑凹,楼船的柚木龙骨承受了这个反冲,但骨架多处支点断裂,船身颠簸,才算堪堪承受了他下落的劲力。 杨晟并没有因为先前一招击杀大江帮帮主乔布衣而托大,在青荷修远三人都被连续击退后,他更是知道这个西域邪帝的厉害。 面对起蚩极的天魔解体大法,一上去就直接出的大招。 这打向凡夫俗子的搬山意境一拳,打飞了楼船的飞庐穹顶,摧毁了那榫卯结构的密集柏木横梁,却并没能把起蚩极当场轰杀。 只是把他打得极高极远,而他仍有战力。 同时杨晟也受到了他天魔解体大法的侵噬,浑身如同爆豆般炸响,这可能让任何一个人骨骼经脉寸断的玄功劲力,尽数在杨晟周身炸开。 但他搬山功同时运行,全身窍穴都在调动灵炁防守,迅速将劲力化解,即便如此,杨晟也感觉浑身肌肉撕裂一般的疼痛,同时一股血腥气不住往鼻腔里钻,已然受了内伤,而且还有刚才那一拳带来的,精神的耗损。 他现在要比对战赵子恒时更强,但即便如此,仍然没法一拳就击败起蚩极。 杨晟反手向腰部佩囊,拈起楚桃叶送的一颗青蘘丹迅速塞入嘴里。这种蜀山配给精英弟子的战略疗伤物资的珍贵丹丸入肚后化开,嘴里有些清甜,疗伤和恢复灵炁的效用同步进行。 搬山功虽然厉害,消耗也巨大。此时杨晟体内灵炁以及精神力量,只够腾挪攒巴着打出最后一拳。而且和起蚩极再对上,难免伤上加伤,如果接下来一拳不能击杀对方,那么杨晟便只能利用青蘘丹所提供的恢复能力和补充的灵炁力,带着修远等人跑路,那也意味着他们的外派护送任务失败了。 感受丹药在体内开始起效,杨晟踏地,所有人看到船体甲板凹陷的立人处,船身下沉数寸的跌宕间,那道身影再度腾空而起。 而天空上的起蚩极也终于去势已尽,升空到了极致,他也意识到了恐怕面临的是人生中最大的劫数,天魔解体大法全力运转,让他的一身黑袍于半空凝出旋转的黑色风暴。 杨晟调集所有精神和浑身灵炁,全力再出一拳,送向对方。 楼船之外的千帆舟楫,那一夜映着江山燃烧的火焰,舟船上救人的人,担忧观望的人,无数人都见证了那洞开的楼船天顶之上,两道身影凌空相接之后,接下来的那一幕。 黑色的风暴和那一道尘浪相遇,然后是半空中撕破耳膜的嗡鸣和蓦然下压的巨风。 在那空中荡开的尘浪和下方江水面方圆百丈都同时下陷。 塌陷水面呈圆弧的边缘炸起的汹涌水龙向长空倾泻,瀑布倒挂。 天空之上的黑色风暴,在水龙中被撕碎瓦解。 断臂的枫子阳已经忘记了那份痛楚,仰头高呼,“真是天神拳法!” 刺杀当朝右相许介的西域邪帝,天下第六的起蚩极,就那样被一拳毙杀。 第三十六章 交接 “话说临安城外,许介老爷的大船顺江而下,王都已经遥遥在望,当天夜里邵司马和江左道名士宴请右相,谈论的都是家国天下事……结果此时变故,江湖第六高手的起蚩极杀来……我大宁朝右相,命在旦夕!” “这起蚩极虽说是江湖第六,但是因为身为邪道中人,排名天然就要低一格,就这样还能入江湖十大高手之列,可见不一般。有人说,起蚩极真实武功,应该能排到前四去,所谓四大高手‘风生水起’,风痕炼,生息叹,长水家主,起蚩极,这种说法,就是这样来的……” 大宁王都的巷弄,有茶摊上的老者,对几位茶客,讲述着这桩近期已经是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开来的事情。 “然而谁能知道,这起蚩极率西域三邪这等一等一高手和随从,布下滔天杀阵,却拿给四位神秘游侠给撞破。” “据说那之后怪僧毬桑也被擒下,审讯之中,表明起蚩极这群西域邪道受托杀人,明里暗里的线索,都指向大都督那方……宁皇震怒,朝堂之上,只怕又有一场风云……” “这些先且不表,那四位最初的身份,是那与右相府有姻亲的当年许介老爷同年骆云生独子,家道中落赶来投奔的骆宾,许介老爷感念故人,更把他视若己出,此事你们之前也有所听闻……” “但说来黯然,右相府事后调查,这位骆宾骆公子,早就因为生活困顿,在瓮村老屋卧病,而去年翁村因为一场山洪垮塌,整个村子都被埋了……” “是的,到来的并非骆云生之子,而他身边的一书童,一伴读,一小丫环,真实姓名,真正身份,也无可追究考据了,就像是黄粱一场梦……” “当时拜剑庄二小姐命在旦夕,那位扮作书童,身负绝世武功的年轻人出剑救下,而后就拳攻起蚩极。据说那一战,皎月无光,天火四溢!” 一说起这种时刻,旁边的人就伸直了脖颈,张望倾听,同时在徜徉着,脑袋里想象着那样的场面。 “起蚩极,在天空之上,被那枫子阳评价为‘天神拳法’的年轻人一拳震断心脉……” “那一拳之下,西园公子王晋元据说得到了很大感悟,由此闭关……拜剑庄庄主李秋意,事后明言说生息叹法座亲至,金刚神功也未必能竟此功!” “因此,天一道掌教风痕炼广发论道帖,邀这位除去邪道魔头的年轻高手叙道。生息叹法座也广张金刚法榜,言明对方只要在全国任何一所寺院歇脚,他必亲至拜会!” 旁边人道,“这么说来,那个男子年纪轻轻,武功高到了这样的地步,他到底是什么人呢?又师承何方?” 那说书人的蒲扇老者摇头,“不可查,不可考。有人说那四人是极西之地鬼谷老人的传人,纵观我大宁江山众多年轻俊杰,也只有曾经风痕炼掌教和生息叹法座寻求之不得,传闻中的鬼谷老人,才可能培养出这样的弟子…… 亦有人说他们是前代十大高手的后人,是以那般年龄能有一身惊人武艺,但既有那样武功,又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人,为何又如此淡泊名利? 年轻人,难道不知自己身负绝学,当得上被这天下武林推崇,还有护卫右相的功劳,大宁皇甚至要以一千金重酬为谢,更有无数封赏,可那一战之后,他们就离开了,消失于江湖,再无踪迹……” …… 此时的街道边,杨晟等人就在茶铺不远的位置,听着这些事迹,四人对视一眼,在峰内三个外门弟子一个内门,成天有上顿没下顿的,没料到有一天,这下山来还成了人人口中的大侠客。 杨晟觉得,难怪经常听到隐秀峰上的弟子说,在峰上修行,不如在俗世逍遥快乐。可人若是什么都不知道,俗世生活固然也能快乐美好。但自知道这个世界的真实,人道究竟是何处境之后,就会明白此间南苍洲随处可见的俗世盛景,也不过是此时沦陷的中神洲的昨日升平。 如果那场古妖之祸不能抑制,迟早有一天,此间安平宁静的世道,亦会一去不复返。 “那一千两金子没办法去领了……估计能买好多东西的。”耳畔传来青荷的叹气声,听到一千金的封赏,她的眼珠子都大了,那得是多少碗定州那个茶水铺价格榜头牌的麦冬暑水啊。 玄睿则是挤眉弄眼看向修远,“没最后看一眼你的许小姐?” 修远怔了一下,道,“莫沾因果,莫惹红尘。” 他说的很平静,可是,声音却很晦涩……杨晟心道,此时的修远,他也只是一个少年啊。 杨晟开口,“那就去交接吧。” 四人抬起头,就看到了面前大大的奎光楼招牌,然后拾步而入。 依原样交上了名牒,然后上了楼,在这座只比定州更豪华的王都奎光楼上,他们又遇见了黄闰仕师兄。 黄闰仕一上来就仔细看了看他们,似乎在看他们是否完好无损,不住点头,“了不起啊,了不起……我们得到的情报上只是显示宁朝大都督曹魏联络了邪道最擅长刺杀的高手,原本估计只是毬桑,浮屠那个级数……谁知道不光有三邪,最后出来的还是起蚩极……行走等级顿时从原来的‘白露’,跳过了‘寒露’,上了两个级别,变成了‘霜降’级了。” 善事堂行走有等级,分别代表难度和危险程度,又被称之为“字验”,前三级,是白露,寒露,霜降。 四个人有些凝固的看着这位师兄,嘴角抽动了几下,敢情你这奎光楼的情报,也很不靠谱啊…… 杨晟只是想着,若不是从师门胖道人那边学到了搬山意境,他的搬山功抗衡起蚩极,否则以四人之力,合战起蚩极,胜率大概不到三成。 “我得到是起蚩极的消息后,发现超出了你们行走的任务级别,就紧赶慢赶的追你们去了……好在赶到的时候,见证你拳毙起蚩极,真是让人目眩神驰啊!我蜀山宗弟子,哪怕只是外门,果然都人才济济……” 看到黄闰仕神情,杨晟嘴角又有些抽抽了,现在不是你在那陶醉的时候啊,难道没有反省一下差点把我们都给害死吗? 好在黄闰仕口中提及了一些行走的关键信息,他问道,“你意思是,如果超出了我们应付的能力范围,你们也会介入?”之所以是“你们”,是杨晟他们知道黄闰仕的这个奎光楼,只是大宁王朝的设置,在其他地方,仍然有这样蜀山宗设置在人世的“接头站”。 “当然。”黄闰仕点头,“一旦超出你们能力范围,就会有附近能应对的蜀山门人前往救援介错……” 杨晟想到了有人世行走的门人再也没有回来的情况,问,“也会有救援不及的情况吗?” 黄闰仕点了点头,很实诚道,“一般都来不及。” 四个人的微笑很是尴尬。 该是说你说话太直白一点不拐弯抹角,还是感谢你如实相告。 杨晟觉得还是要往好的方向想,问,“那到时候如果你赶到了,会帮我们对付起蚩极?” 黄闰仕点头,“当然。” 玄睿极好奇问,“你和他,谁输谁赢?那可是江湖第六高手……” 黄闰仕用手指背捋开了额前的小波浪卷,潇洒的一撇头,“怎么会如此相比,不过要说比还是可以比,此前有一人,论起肆虐江湖,起蚩极给他提鞋都不配,你们师兄我一只手把他打成了渣渣,不过那种时候,当然不能光明正大,行走江湖,总要取个代号,我就随便起了个,自称是……鬼谷老人。 你们懂得,要有牌面嘛……” 第三十七章 回峰前 鬼谷老人这个名字除了听上去很鬼祟之外哪里有牌面了。 杨晟眼白一翻,“那不如都让你去解决好了,何必让我们再走一遭。” “各自的分工是不同的。我又不能化身亿万,也不是每一个在外驻扎的蜀山弟子都有我这么厉害,再说了,你们也需要有你们的历练,当然,在大宁朝有我罩着,你们是很幸运的。”黄闰仕扬了扬眉。 “关键你啥也没做好不好,不要说的你罩了我们一万年了……”玄睿很是不满。 对于玄睿的投诉,黄闰仕自然而然忽略了,“不管怎么说,不愧是我蜀山弟子,此间江湖第六的起蚩极都被直接打败了,果然有几分你们师兄当年的派头,这是超出你们应对范围的,你们这回外派行走一定能拿到很不错评价,会有大好处。” “什么好处?”四个人眼睛亮起。 “嘿嘿。”黄闰仕偏偏就是不说。 青荷倒还是相当记挂之前听到的传闻,“就是那赏钱,是领不到的了……” “我已经帮你们领了。”黄闰仕眨了眨眼,转身到身后一个木箱前,打开来,满是一叠叠的金饼。 几个人怔怔看着,“你……怎么……?” “我给宁朝那个小皇帝说了,我能把赏钱领给你们。就让他把钱转交了。” “……他信?” “为什么不信?”黄闰仕一脸的不解,“是我奎光楼的名字不够响吗?” “朝堂不顺着你这路查?” “怎么查?查我奎光楼的人现在还在天牢呢,估计再过几天就全饿死了……” “总而言之,钱领回来了,但这黄澄澄的金子,你们在峰门之内是用不到的。我这里可以给你们折算成灵炁钱,这样吧,都说人间万贯,天上一钱。这一千金子,我给你们折算一下,一千灵炁石包圆!也就是一箓钱。” 青荷小小脸蛋上的眼睛促狭的眯了起来,“我听说峰门上也可以有俗世白银黄金兑换的噢……听说今天的汇率挺高的呢,师兄不考虑多加点吗?” 黄闰仕道,“汇率,峰上汇率是多少?” 青荷有些底气不足,伸出十个指头,埋了一个,道,“一比九?” “成交!给你们一箓一百丸灵炁石。”黄闰仕大手一挥,他嘴角似乎浮着奸诈的笑意。一种小丫头片你还算的过我的架势。 黄闰仕从腰带先取出一枚墨色长方形的玉状物,拍在他们面前,再取出两枚比指甲盖大块一些的灵炁石,一枚灵炁含量等于五十丸。 青荷率先把那枚墨玉抓手里了,湛蓝色的眼瞳里现在倒映出乌油油的光芒。 大家轮番接过去,这还是他们首次见到以箓为单位的灵炁石了。 杨晟握在手里,这一块墨玉块入手是柔润的,比玉石更润手的感觉,但持握着,就能感受到内蕴丰富的灵炁气息。 灵炁从地脉中提炼出来,内容含量稀少的时候,是琥珀状的玉石。但凝集到了一定的程度后,便会形成这样墨色类玉的结晶体。一块便以“箓”作为单位。 一箓可以兑换一千丸灵炁石。 “看着哦,我这可是纯正足足的一箓含量,足量呈现的就是这样的墨色,要是灵炁含量不足,不需要探查,这颜色就会转淡,绝不会呈现这么深沉,再稀薄,就会逐渐变为黄褐色……和你们手上的丸石颜色就差不多啦。” 杨晟点头,抛给青荷。 杨晟转手拿出了那枚大江帮帮主的令牌,“黄师兄,这枚令牌,不知你有没有用呢?” 看到令牌,黄闰仕眼睛当时就是一亮,“噢噢,大江帮号令令牌,你从乔布衣那边得到的?这东西不错,大江帮很多走私盐运铁运,各个码头,什么人情关系,都不如这个总舵把子号令牌好用!” 眼看着黄闰仕手要抓过来,杨晟把令牌往后一带,握在手里,微笑,“不知这枚令牌,在黄师兄这里能兑换多少灵炁石?我们来之前打听过了,大江帮的走私活路,这一年下来,少说都是两三万两银子的生意,如果黄师兄全盘接入手里,按照方才的兑换,是不是也能值个几大千灵炁石啊?” 黄闰仕一愣,没想到这群家伙在这里给他设套呢。 “大江帮这块号令令牌,没有乔布衣在,我即便拿着,收整一下,影响力没有以往那么大了的,生意肯定会受很多影响,再说了,这工序上接管也要成本,还有,俗世金银换灵炁石,这普天之下也难找,只有我这边算给自家弟子的福利。这样吧,大江帮给你算一万两,给你一箓一百丸灵炁石。” “一万五,一箓六百丸。”杨晟道。 “一万三,一箓四百丸。我劳心劳力的。”黄闰仕呲牙。 “成交!” 黄闰仕又肉疼的拍出一块墨玉,若干灵炁石。 青荷接过,一并入了荷包,实在是半点都舍不得再往外露了。 起蚩极当时死后落水,杨晟趁着玄睿修远和众高手合围怪僧毬桑的时候在水里把起蚩极尸体检查了一番,除了一件防兵刃的内甲,还有疗伤药就没什么收获,看来这些高手执行刺杀任务,都事先把值钱物给藏了起来,是不会带全部身家,外加上一个武器库在身上的。那乔布衣若非需要信物给手下人调动沿途帮众,恐怕也不会拿着那枚大江帮号令令牌。 倒是唯一收获就是那把被青荷封印的魔剑七嗜,众人把包裹的布帛打开,搁在黄闰仕面前,让他鉴定。 黄闰仕一笑,“这东西是一件摄魂器,本生品相不错,你们要给我换钱也行。” “不换钱,只是因为有友人魂魄被封在其中,能不能想办法让其超脱?”杨晟摇头,这里面有马亦农的魂魄,根据那起蚩极所说,被封印其中,便会有冤魂厉鬼在内部撕咬同化,他们自不希望马千户在身死之后,还不得解脱。 “难。”黄闰仕摇头,“被摄魂器摄魂,就终究不得脱离容器,容器一旦损坏,那就是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修远道,“马千户被起蚩极刺死,现在魂魄被收入这把剑里,是要受折磨的,我们要想办法让他脱离苦海。” 黄闰仕道,“也不是没有办法,回峰之后,你们去找大熔炉的器奴张建伟,他可以帮你们炼化这摄魂器,甚至过程中,也能让亡魂度化。” 大家提及马千户,情绪稍微有些低落,玄睿道,“还是想想好的,我们行走任务完结,峰内有什么奖励吗?” 黄闰仕拍了拍桌子,“你们从我这里就赚了两箓五百多丸灵炁石了,还不够?” 玄睿嘟哝,“那不是我们路途中的外快吗……这也算吗……” 黄闰仕道,“你们从俗世得来的物件,都是沾因果的,通过我这奎光楼,换成了灵炁石,还让因果给我承受了,你们还待怎样?” “这也行?”玄睿白了他一眼,“那我们还是宁愿受这因果困扰,更多的因果砸死我吧……” 黄闰仕干咳,“没出息,修行要以匡扶正道为己任,不要纠结眼前的黄白物……” 玄睿道,“师兄……这话谁说都没问题,就你说起来……毫无说服力啊!” 黄闰仕道,“得了。我就违例透露一下,算是给你们额外报偿,这回你们的俗世行走,因为算是越等完成任务,大概率可能换来的是全数进入内门的奖励。入内门,可就不一样了。而修远本身是内门弟子,你的奖励应该还有其他,回峰就知道了。” 众人都心思活泛起来,内门的待遇和外门是不一样的,修行资源的划拨都会高很多,而且也有更多进行人世行走的机会,一场人世行走,虽然中途有险恶,但对于他们来说,目前收益已经算很可观了。 身上那两箓灵炁玉块,让人踏实得很。 果然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啊。 回峰内,每天都能吃得起好的灵补物了,对修行大有裨益。而且从乔布衣那里得来的碧玉簪子也坏了,青荷以后还可以购买一些这样的辅助物,对她的控水能力大有帮助。至于他们,杨晟和玄睿都有进入内门后器修的打算,器修可是耗钱大户,都要钱的。 “准备回峰了吗?”黄闰仕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 杨晟看了眼修远,修远并未开口,只是紧抿着嘴唇。 玄睿和青荷眼睛都有些迷离,显然是在回味吃过的好东西。 杨晟问,“我们还能停留吗?” “凡俗红尘,总有让人眷念之物。再给你们半天时间……” 黄闰仕微笑,“黄昏戌时,我在楼里等你们,回人世桥。归峰。” ==== 明天结束这一卷。 第三十八章 人世行走,江湖烈酒(推荐票!) “不管怎么说,许家小姐和修远是关系挺好的,这趟人世行走完结,是怎么也要跟人家道别一下才对……” 玄睿忧郁而深沉,“年少慕艾,虽不逢时,但既然有缘起,缘灭之际也该有个交代吧……哎,年少的爱恋就是这样的无奈啊……往往没有结果,那是苦涩的花呀……” 杨晟道,“麻烦你一本正经说事的时候,眼睛里不要冒着这样的熊熊八卦之火,顺便口水擦一下。” 青荷鄙视道,“你肯定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吧……肯定在想修远和许小姐告别时,两人会不会亲吻告别呢,会在什么场景下呢,哎呀……” “哇,我怎么可能是想这种事情的人,不过你既然都这么说了,那也可以小小的期待一下嘛……” 碰!碰!两声,修远忍无可忍的在两人头上一人敲了一拳。 青荷和玄睿捂着头委屈的看他。 “来了来了!”玄睿眼尖,“是许小姐一行,正在逛柳堤呢……” 玄睿这么说的时候,修远怔了一下,最终还算是三人中最后一个,向玄睿所示方位看去的。 镜泊湖,是大宁王都最负盛名的游览之地。 秋有黄柳,春有杨花,夏有风荷,冬有残雪断桥。 不知在那片湖堤上,发生过了多少公子小姐偶遇生情愫的风流佳话。 许山山一袭轻裘,身边有拜剑庄李娥眉,还有一些男男女女同游。 “好多人嘞,许小姐简直是众星拱月,都是这大宁朝的王公世族吧……许小姐很受欢迎嘛。”玄睿在那边口无遮拦,青荷从下面拧了他腰一下,提示旁边的修远,他龇牙咧嘴,倒也收敛许多。 他们此时处于旁边小山坡的一个有花丛遮掩的偏僻小亭里,河堤那边的情况能一目了然。 湖堤边有个画舫,专门有供游人休憩的场所和售卖一些小食。 “他们坐下来休息吃东西了。” “有人在给他们吟诗,哇,这群公子哥这么无聊吗……哎,女的都笑了,有没有这么夸张,吟得很好吗?” “那个谁家的公子给许山山端了凉虾去了,照顾挺周到啊,这小子我刚才就看不顺眼他了,抢着吟诗的就是他!” 修远黑着脸转身欲走,杨晟和青荷拉着他衣角把他给攥了回来,“回来回来,她拒绝了……” “你看旁边又有人献殷勤了,不过这次是李二小姐,哇,她拔剑了,那小子跑路了……哈哈哈……” “李娥眉把剑插地上了,咋地,拜剑庄不都把自己剑当第二生命吗,她捡木枝干什么,哎杨晟你看她拿木棍耍得那个剑势,是不是就是教你的那招……好好好,我闭嘴,你们把拳头收起来……” 没有了玄睿的聒噪,瞬间清风朗静了许多。 只是他们也没有下去和许山山李娥眉碰面,就这么远远的看着这场萍水相逢。 片刻后,修远道,“我们走吧。” 其实,也不一定非要有道别。 有的离别,其实就是目送的短短一程。 …… 如约回到了奎光楼,看着玄睿和青荷手上提着的大包小包,都是好吃的,携带的回峰小物件。黄闰仕师兄有些无语,“不至于……” 常年处于要什么有什么比人间君王还要逍遥的黄师兄,哪能知道这四个峰上穷光蛋平日过得有上顿没下顿之生活。 黄昏戌时已至,夕阳下,斜射的光柱通过云纹隔窗射入这阁楼,空气里遍是镀了金的飞絮粒子。 杨晟问,“下一次人世行走,还是师兄接引我们吗?” 黄闰仕笑道,“下一次是什么情况,谁都不知道。兴许你我再见,就是百年以后,亦或者我出山海关,迎战古妖去了。所以你我这回一见,就是有缘极了。否则我这么懒的人怎么会一开始亲自做一桌子的好菜款待你们,不就是希望你们能记得我这个‘孟婆花少’……黄仕郎。” 他说着眨了眨桃花眼,几人感觉背生寒气。 “不过,我仍然相信……后会有期。”他手上展出一个手诀,他们面前的一道门突然发生了峰内善事堂那样的变化,呈圆形按照某种规律旋转着开启,露出内部的迷雾。 他朗声道,“人世桥归路开,弟子即回峰!” 说完后,玄睿深吸一口气,第一个迈入迷雾。 然后是青荷。 杨晟对黄闰仕道,“黄师兄,能破例帮我送封信吗?” 黄闰仕微愕,旋即听杨晟对他说了什么。 随后杨晟回头,看到修远正望着窗户,他也越过他,看出去,那是大宁的王都,在光照下映照出磅礴的气势,安宁的气息。 之前黄闰仕说过,人心里的力量,是他们给不来的,也只有许介这样的人的存在,他们才可以为这个世间行走。 他们把许介安然送到了这里,未来的大宁王朝,又会有一个怎样的改变和未来呢,对人道气运,会不会有那么一些裨益呢。此间的安宁,能否一直持续下去呢? 很多问题没有答案,因为答案需要独自去找寻。 无论如何,这个世道,这份安宁,一定会有人守护着的吧。 杨晟和修远最后对视一眼,两人一同,双双没入人世桥。 …… 右相府,许山山似有所觉,蓦然朝着一个方向回头望去。 旁边的丫环道,“小姐,你今天怎么魂不守舍的,下午在湖堤踏秋之时也是……” “我也……不知道啊。” 丫环惆怅,“李二小姐明天就要走了……好舍不得啊……” “不也约好了吗,每年会来见面,以后我们也可以去拜剑庄找她呀……如果有点消息……就互相通报。” 第二天清晨,李娥眉拨马,和许山山道别,然后掣剑挎马,追自己早行了三天的父亲和哥哥一行去了。 看着她的身影,有丫环轻声叹道,“她终究也没等到‘小书童’。” 路途之上,有树叶飘来,李娥眉掣马之间,将那枚“树叶”抄入手里,是一张笔墨间凝满她平生仅见不似人间剑意的手书。 “小姐书童,江湖一程,相逢何必曾相识。” 她眼圈顿时红了。 …… 又一年定州月见节。 仍然是满城的灯火。 许山山回了定州,看了灯会。 灯会将持续一旬十日。 这一年里许介朝堂上几番作为,围绕着他们右相府的各种风波不断,连带她也成长了不少,甚至帮父亲分担起部分要务,如今的她已然有女杰之名。 又在那个凉茶铺,许山山看着眼前辉煌的灯会,脑海自然回想到了当初。 那是她曾经认为的,会一辈子平静如水的生活。 “骆公子,你说以后你在书院求学,我每日给你来送绿豆汤可好?” “骆公子,王都听说也很漂亮了,待你休沐之时,我们就去游玩踏青……” “骆公子,你知道这定州最好吃的龙须糖在哪一家吗,就在那边的铺子下面,以前小时候最馋那家了,每回母亲要让背了书才能让冯姨捎回来一盒。” “骆公子,定州城最好看的景你知道你什么吗?一就是晚上的月见节灯会,要持续这一旬天呢。另一个就是你我眼前的……这落日了。” 每一年这个时候,不管外界的局势是如何的跌宕起伏,许山山都会一如既往准时在白鹤楼看落日,在绿豆汤铺观河岸花灯,或者在等着,某个身影惊鸿一瞥映入眼帘的那一刻。 一等三年。 可能三年复三年。 每一年白鹤楼余晖中,她回过头去,总能看到城楼上那个迎着夕阳的红衣侠女。 二小姐横铗在膝,手上有酒。 酒很烈。 ========= (第一卷天之殇完。) 新作十万字总结 第一卷结束了,书也刚过十万字了。也依例做个开书小结吧。 对于开启仙侠题材,是考虑了很久的,写书是件需要有倾诉欲的事情,是内心有话要讲,之前的都市题材里没说够的话,没做过的事,不能做的事,兴许在这个题材里,就有了新的说话处。 所以选择仙侠,是觉得这个题材能承载包容一些那些东西,那些清雅的,热血的,妙曼的,宏大的事物。 但对于这个全新要讲的故事,所放置的环境来说,我还是个新手。所以一直也以新手心态在提醒自己。 也做了很多考量和调整,譬如一开始我需不需要以所谓“黄金三章”的节奏,不停地抛扣子设悬念。 想过,但发现大概没有办法好好讲好故事,很容易会抛锚。在整个故事情节没有铺排,人物没有落定,世界观没有出来之前,这样做,我很可能会前期迅猛,后期乏力,甚至写崩。 把这个事情跟编辑商量过了,好在编辑非常的理解,而且也给这本书排了很多的推荐,表示了认可。 所以我进行了一个很稳妥,甚至在前期会平淡,会劝退很多刚开始就想看到情节跌宕起伏的书友的叙述方式。 我着重先从写人物入手,慢慢开启这个故事的启航。 同时也想写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所以可能有别于大家普遍认知的仙侠。譬如不是以升级打怪来推动情节(不是说这点不好,兴许以后也会有),而是以剧情流的方式,通过讲述故事来取得进展。 这个过程中,写有趣的人物和情节。兴许没太多装逼打脸,但我定然是能写,而且是非常喜欢写,所以争取写很好。 这一卷回头来看,我整体满意,给自己打个七点五分吧。气韵算是一而贯之,回过头再来看,这一卷也是完整的,前后契合的。 也算是展开了些世界观,人物提拉了出来。 可能没有那么多刺激的剧情,但还是达成了初衷。先稳如狗,再想后面的秀和飞。 同时也确定了我往后的写作节奏。 大概率就是十万字一卷,这当中引发一个主题故事和情节。当然也不是彼此独立,只是作为一个高潮情节的断点,而往后也会相互牵连,同时往后助推更大的高潮。 但首先,营造氛围,搭建故事框架,世界观,然后让其中的人物在舞台上出现,谢幕,带给大家一个个精彩的故事历程。 我心中有故事,想和你们分享。 有茶有咖啡有酒,或者随手一杯水。 都香。 ===== 最后,今天就一章吧,我再梳理一下下一卷。最后,求票啊。新书期周一只更一章,我也真是心大~ 最最后,看到章评不太活跃,理解有想存着养着的,但还是希望多点反馈。我好参考,也知道你们是否喜欢嘛。 希望你们能喜欢。 第一章 损失不大 隐秀峰上,人群熙攘。 “怎么了怎么了?” “龙师叔在那里哭喊什么?莫不是他钱袋掉了?” “很有可能,以龙师叔的抠门,手断了都不会眨一下眼睛,但要是钱的事情,那恐怕就动了他命根子。” “听他在喊些什么?谴责善事堂情报失误,他所辖弟子修远的外派等级原本字验是‘白露’,结果真实等级……”有弟子嘴巴大大张了起来。 “是什么,说啊?” “‘霜降’!是‘霜降’!” “危险级竟然这么高?” 就跟凡俗事务轻重缓急都有个三六九等,蜀山善事堂外派也有等级,被称之为“字验”,仿照节气划分,以白露,寒露,霜降,严霜,小雪,大雪,小寒,大寒,乃至于最后一个大晦作为分级。 每一次外派行走,便会给出一封相应的字验,预示难度和危险程度。 “白露”排名最末,危险级最低,外门弟子可以完成,也是他们瓦屋脉最广泛人世行走所进行的难度。 而到了“寒露”级,那就是内门弟子参与也会有危险的任务了。 至于更高的达到“霜降”字验的任务,那就非得是内门弟子中菁英才有可能完成的,稍有不慎,就要出大问题。 每一封字验上面的等级,都意味着切切实实的潜在之危险。 不说外门弟子了,内门弟子中,也有不少低估了“霜降”字验的外派危险,最终没能回来的。 善事堂悬碑室里的悬碑,林林错错,垒在一起的,都是那些永远无法归峰的名字。 “本身修远刚入内门不久,杨晟青荷他们都只是外门弟子,他们执行‘白露’级的外派本就有些勉强了,结果今天龙师叔得到消息,根本不是白露级,善事堂情报错误,那场外派行走的级别进入了‘霜’字头!是内门精锐弟子都会有危险的‘霜降’级!” “善事堂也会有情报错误!?” “一般不太可能,但毕竟外派还是靠着俗世的线索和善事堂大推衍术结合推演出来的,如果有些线索不准确,推演错误,出现问题也不是不可能!但一般也就跳一个级别,跳两个级别,这就危险大了。” “那就糟糕了……一个刚入内门写符书的,三个外门拖油瓶去完成霜降级外派,你说此时龙师叔是什么心情?” 那边的善事堂门前,龙致远的哭诉声还远远传来,“这么吃苦耐劳琐事杂活干尽,免费敲背按摩月俸要的不太多的冤大头,不,好徒弟哪里去找……就这么没了,你们怎么赔我?” “你们这算是什么天道推衍?狗屁的算法,穆老头,穆老头你有胆子出来见我——!” 简直是听者动容闻者落泪。 大家都能感同身受龙致远此时的悲痛。 “这么说来,小青荷也多半回不来了?”随着消息的散播,人群中有女弟子,神色有些怆然。 “那个小不点……我的衣服都是让她给洗的……其实谁都知道她的倔强,个人修行省吃俭用,不就是还有杨晟修远玄睿那三个家伙,一直让她操心着的么……” “冬菇头小贼……你可前往别回不来了,我的榆花还等你来摘,这次我不赶你了……”有师姐红着眼睛。 “嘘……少说两句吧……楚桃叶在那边,她平时和小青荷关系最好了,之前还去找他们一起吃过饭……不久前还一起的人,转眼就看不到了……应该没有人比她更难过了吧……” 众人望去,楚桃叶站在正对善事堂那半片山壁的一处楼院回廊上,手轻轻搭着护栏,沉默不语。 让人见之就有些担心。 …… 赵树和几个菁英弟子站的远远的,不消说也知道了这出变故。 旁边和他关系要好的叫做孟笑涵的弟子道,“杨晟和玄睿,不就是我们从东海探查回归后,在议事殿见到的那两个外门弟子?竟然善事堂分析失误,这回麻烦大了。” 另一名叫做严高的背剑内门弟子道,“字验是霜降级别的话,我都要发怵……更何况区区他们,恐怕……凶多吉少。” “当初在峰内议事殿,让杨晟和玄睿两个外门弟子旁听,大师叔确实也太乱来了,他自己没有规矩,也搞得峰内同样没有规矩……无论怎么说,当初外门弟子还是不能参与到高层议事上面去。不说泄露机密什么的,万一高层有什么不便对外透露的安排,外门弟子知道了,引起恐慌怎么办?” 他们属于内门蓝九成长老坐下弟子,蜀山瓦屋脉是赤松为峰主,峰内的长老,都以代师收徒的名义管教弟子,以避免门下弟子辈分繁琐复杂。但即便如此,不同师叔长老的门下,仍然泾渭分明。 目前峰内赤松道人之下,就有四大长老平起平坐,其他师长相比起来地位上都要弱一截。 这四长老分别是掌管善事堂的穆潼,掌管用度直岁的石山,瓦屋脉第一器修洪漓和律院院主蓝九成。 楚桃叶属于洪漓门下,而他们则属于蓝九成门下,都在四大长老座下,就和普通师长教授的内门弟子拉开了差距,已经算得上内门中的菁英弟子了。 所谓上有所行,下有所效。 蓝九成注重门中戒律规矩,他的座下弟子,也更自持自己菁英的身份,时刻注意维护规矩。 所以杨晟和玄睿当初出现在议事堂,他们脸上都有不豫,只是他们身为内门菁英,寻常时遇不到他们,否则再有这种事,下来必然会训斥他们几句。 至于那位最无正形的胖师叔,则是门内长老中最无威信,像他们这样前途广大的内门弟子,大概都是表面恭顺,内心并不以为然的存在了。 “现在是我们有外出行走的弟子回不来了……都少说两句。”赵树开口,众人都立即缄言。 他虽然不喜杨晟和玄睿,但毕竟是门内弟子。赵树总要在这种时候,适时纠正众人此时偏了的言辞。 不过他看着那头伫立的楚桃叶,又想到了楚桃叶对几个外门弟子的亲切,甚至还知道那晚剑舞之时,伫立她身边的人是杨晟。 赵树又觉得,只是外门弟子,回不来……损失也不大吧。 ======== 新卷开张:) 第二章 天下第五 善事堂内,大门紧闭。 内部的氛围有些凝重,四名考核长老在座,手上拿着那道杨晟一行外派任务是“霜降”的汇报,都不知该是何表情。 善事堂结合俗世情报,推衍天道之殇,再派出宗门弟子进行人世行走,维护人道正统,大体不会出错,但也不排除会出现个中意外,意外可能会害死人,发生现在外面龙致远要死要活的情况。 也可能使得行走弟子,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和成长。 穆潼长老检视着手上的报告,道,“外门弟子完成‘霜降’级别的行走,也是不多见吧?” 几人点了点头。 四长老之一道,“一零年的苏东穆,一五年的易知雨,倒是有这种破两个等级完成的先例,除此之外,我脉有四十三名弟子,失败在越一等级任务上。而在同等级任务上,失败的人数是三百四十人。” 穆潼点点头。 这些失败的弟子中,有的还活着,但大部分,其实已经归悬碑林了。 人世桥入口的迷雾一阵簸荡,封闭的善事堂内,众人正神关注的视野中,玄睿,青荷,修远,杨晟先后走出迷雾。 杨晟从圆形的入口卷带了些雾气踏出,而这些雾气凝而不散,虽被杨晟几人裹挟出来,但又迅速收拢入那片圆洞之中,泾渭分明。 脚踏实地之时,腿部传来一些发软的感觉,同时杨晟脑袋有些晕眩,被旁边执事扶住了。 他看到先出来的青荷等人,也差不多都是如此,头重脚轻,换成普通人,此时恐怕都要扑到一边反胃的吐了。 杨晟凝神,精神重新整理,身体的那种不适感在集中了注意力的调整后,逐渐缓解。身旁三人亦是如此,缓过神来,众人就看到了旁边的几张桌子,以及桌子后面坐着的宗门长老,为首的就是执掌善事堂的穆潼。 众人知道这是必要的考核,此前他们也熟知了相关程序,行走弟子归峰,便会有一个长老评议会,这之中会根据你在行走过程中的情况,给予一个评估。 以判定弟子这趟人世行走的所作所为,是否合乎规则,决定赏罚。 行走回归,不一定都是皆大欢喜,亦会出现修行者在外无法控制的局面,或者做了些违背正道的事,回峰后就会受到评判处置。 四个人虽然知道他们大抵没有违反人世行走的规则,即不滥杀无辜,莫问来路,不道去处,但未必不会有些纰漏的情况,面对严苛的善事堂评议,可能一点不察的小细节,都会带来很严重的后果。 众人微微正神看向四位长老,青荷下意识的掖了怀里的钱袋子,还有背后背着的那把七嗜剑。这可是他们这趟行走的收获,最怕拿给宗门收回去了。 好在众长老并不在意他们通过奎光楼兑换的灵炁钱和带回来的“战利品”,穆潼在汇总了各位长老手上的评批之后,手书了一张笺札,搁在桌面上,示意修远接笺。 修远上前,接过那张纸笺。 穆潼长老道,“内门弟子修远,‘霜降’外派完成,评价……乙等!给予鳞管笔奖励一支!” 旁边的执事,递来了一个长匣盒子,里面躺着的正是一支符篆用的上等篆笔,比修远现在的青豪笔好太多,正是他梦寐以求的,要成就上等符书的必备之物。 然后是玄睿,评价乙等,给予升入内门的奖励。青荷,也是乙等,入内门。 虽然黄师兄提前打了底,玄睿和青荷仍然很激动不已,进入内门,最直观的就是能拜师长的码头了,不像是管了一座座偌大外门居院的执院师长,资源有限,居所那么多外门弟子,都是一张张嘴。而内门的师叔师伯,对下面的弟子,那可是有更高的月俸收入的。 穆潼最后拿出一封纸笺,念到杨晟的名字,递了过来。 杨晟接过,看到纸笺上面,居然是一份大概此时在大宁王朝已经很常见的邸报。出自官方手笔,有调查后关于他们的描绘。 其中来自大宁情报部门的,“……此人化名杨胜,身份是‘骆宾’书童,和‘骆宾’一样,来历不可考,线索只停留在定州。南林集一举击杀乔布衣,左护法黎问天。后与临安江击毙邪道第一高手起蚩极,因为传言是鬼谷老人首徒,是以江湖冠以‘鬼谷书童’之名,不仅取代起蚩极,更在排名上更进一位,名列天下第五。而另一方面,传统‘风生水起’四大高手的说法,已经变成了‘风生水胜’。” 这个…… 自己在俗世现在还当真是响当当威赫赫了。 只不过那是在大宁王朝,那里没有修行宗门,亦灵脉匮乏,所以俗世武学并未真正接触到灵炁的层面,只有起蚩极这样的高手往那个层次上沾了边,然而起蚩极比起七里宗的年轻七杰之一的赵子恒来说,也算得上强一线。 “我们有个疑问,务必如实回答,你身为外门弟子,为何能够击败起蚩极这样的敌人?” 杨晟知道这种事情没有必要隐瞒,经不起调查,而且胖道人教自己搬山功的时候,也没有说过保密不能外传。 蜀山宗门本来就是开放式教学,并不敝帚自珍,没有所谓的不传之秘,宗门弟子修行,全看个人悟性,说白了,你要能吃得下那些浩瀚的修行卷帙秘笈,那就自己修炼就是。 但实际上大部分人只要找到一种适合自己的功法,就足够钻研的了,想要出大成就,非下坚毅不拔的苦功不可,难度大了去了。 所以修行不在乎驳杂,而更注重是否适合契合自身。 找到一门和自己契合的功法路径,就是一力破万法,比修行十门和自己不对付的绝学来得成就更大。前人没走过的路,自己也能趟出一条路。 杨晟就说了大师叔教授搬山功的事情,只是略过了教学地点和教学的源起,只当做胖道人觉得两人有缘的传授。 这之中玄睿修远青荷三人还是第一次听说,玄睿投来同情的眼神,在他看来,杨晟之所以没告诉他们这回事,大概就在于教他的人,是这整个瓦屋脉都知道不靠谱的邋遢胖道人吧……丢不起这个人。 “这么说来,你只是观悟了一次,就学会了那门搬山功。”穆潼和几个长老对视一眼。 “只是入门而已。这之中还经历了一个月的历练。”杨晟把和赵子恒交手的事情,也没做隐瞒,一五一十的交代了。 这倒也不是什么不可说之事。这主要是杨晟要掩饰“很快观悟领悟搬山功”这件反常事情,因为根据胖道人所说,很多弟子,根本承受不了观悟意境过程中的那种经历和折磨。 他总不能向眼前的人解释什么叫开机甲的游戏,以及他所熟知的另一个世界。 “噢,你竟然能击败七里宗七杰弟子了?”有长老拧眉,互相对视一眼。七里宗七杰,是年轻一代最出色的七名弟子,赵子恒虽然排名末位,但被自家一个外门弟子击败,众蜀山长老还是很满意的。 一旁的玄睿赶忙证实,“那是!当时那一战,简直日月无光,那赵子恒凭借手上那灵兵,飞扬跋扈,嚣张至极,我家杨晟一拳过去,他就趴下了……” 旁边人忍他很辛苦。 但基本上算是求证了,穆潼长老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答案和交代。 这才宣布,“杨晟!‘霜降’外派完成,评价……甲等!” “给予升入内门的奖励!” 甲等!? 修远,玄睿,还有青荷都惊喜看过来,周围的执事,亦面露诧异。 穆潼为首的四位善事堂评级长老那边方才串联,汇总评价,他们都是不知道的。但他们久在善事堂做事,十分清楚外派行走甲等的评价,可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这上面可能有他们跨越完成“霜降”级别任务的原因,但另一方面,一个外门弟子完成“霜降”级行走,并得到甲等评价,蜀山其他万峰有没有不知道,但这恐怕算是他们瓦屋脉的第一人! 面对着善事堂小声翻起的躁动,穆潼看他一眼,微笑,“对了,你大师叔现在座下还没有弟子,既然你承他所学,那不如,就在他手下修行吧。” 杨晟:“……” 第三章 甲等! “你大师叔现在座下还没有弟子,既然你承他所学,那就在他手下修行吧。” 得到甲等评价,还来不及高兴捂热和,接下来居然就是这个消息。 这算什么? 福兮祸所伏? 自己这是才出狼巢又入虎穴啊! 尽管玄睿在一旁窃笑,程燃转而还是认了这件事,毕竟自己知自己事,胖道人对外看上去不靠谱,然而他传授给自己的搬山功,却是的的确确很强的。 只是一想到又要回到每天夜里被他灵识打磨的噩梦生活,就有些让人恶寒。 “那我们呢?” 玄睿开口,“只说了入内门,还没说在谁门下呢?”他迫不及待给自己找个好的安生处,总之不能像是杨晟这样倒霉就是。 穆潼道,“谁选你,就在谁的门下。善事堂交接完毕,你们可以出门了。” 话音一落,善事堂的那道如意门,开始在两旁执事微笑致意中,缓缓打开。 善事堂成功行走归来,就是补殇人,而他们这些长老执事,所有在这里进行的推演,都是在为这一切服务,值得他们给予这样的致意。 更遑论他们还算见到了第一位外门霜降甲等的出现,那目光更是炽热着的很呢。 …… 杜政通也得到了居院内消息,急冲冲的赶了过来,他本来为人沉稳,但听到这个传遍了四座居院的消息,也坐不住了。 “杜执院来了!是杜执院!” “也是来等消息的吧……哎……” “没准是来亲手为杨晟他们刻悬碑的,弟子身死之后,这些事都由执院来进行……” “真是残酷啊……” 一路过来,听到路上峰内弟子的传言评论,杜政通心头更是不住打着鼓,等来到可以远远观望到善事堂那座依山斗拱的建筑时候,就听到了龙致远在那边哭诉的声音。 本来已经惶惶然了,再听龙致远的凄切抱怨,好巧不巧又从那边围拢的人群一眼看到了同是执院的徐孟南。 “老徐……”杜政通心头一紧。 徐孟南转过头来看着他,那目光充满了忧郁,微微摇头。 杜政通头脑有一阵的空白。 所以,这是……确定了!? 他们居院的杨晟和修远,是真的回不来了…… 是的,自己真是天真啊,那可是霜降级的行走任务啊…… 到头来还是要他亲手给他们刻碑…… 杜政通想到了自己刻过的那些蜀山弟子悬碑,一个一个,哪一个不是曾经鲜活的名字? 胡志楠,凌少锋,赵允……一闭上眼,那些面容就历历在目。 如今又要再添两笔。 这两个人入外门七年,没少给他添麻烦,平心而论也不是最让他挂怀省心喜爱的弟子,但一想到年轻的面孔就这么永远见不到了,他心口就是一窒。 关键是,这原本可以避免的…… 杜政通被愧疚和自责叩问缠绕,所有人都听到他口中喃喃道,“明明我就提过建议了,他们业荒于嬉,他们不该去的啊!两个小子平时就不好好修行,又想投机取巧……真是浑小子,浑小子!……” “谁不知道他们争着去人世行走,不就是跟内门那个修远和古参院的青荷丫头,手上没钱了,去讨些行走报酬……谁不知道这两个人连演武厅的费用都付不出来,每天跑到外面寻灵脉锻炼……” “说到底,是不是都是因为我呢……” 旁人看他神情憔悴,连忙安慰,“杜执院,非你之过啊……” “不。”杜政通摇头道,“是我平时对手下弟子关心不够,过问得少了,方有此祸啊……若是我再对他们关心一点,督促他们勤苦修行,解决他们切实的问题,他们说不定就不会铤而走险,以至于枉送了性命啊!” “说到底,还是我的错啊——!” 杜政通痛心疾首。 这不仅仅是一个执院对座下弟子的叹息,更是一种作为师长失察酿成两条生命的扪心自问,是舐犊的同理之心,是前辈人对后辈人年轻生命和无限可能逝去断绝的悲痛,是未来修行种子熄灭的扼腕…… 他不由得责备自己,为什么要对他们那么严苛,是不是更和颜悦色,更关怀一些,更如沐春风的对待弟子,他们就会对他袒露心扉? 双方有了沟通,他们就不会躲瘟神一样躲他,修行也就更勤勉一些吧,那么即便行走失败,也能保住性命吧…… 呜呼哀哉……逝者如斯! 人群突然一阵惊呼,人群里爆发出呼声,“善事堂门开了!” “开门了,执事要先出来的话,那就是糟糕的消息了……” 人群纷纷望去。 善事堂如意门开。 四道身影,出现在雾彤彤的光影之中。 短暂的凝滞后,人众里爆发出哗然。 “四个人!” “是他们……他们没出事!” 当看清楚四个人之后,振奋就出现在人们的面容上。 这种时候,能活着回来就是胜利了。 那些个女弟子们,看到青荷雾光中的小小身影,顿时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激动,在那边唤着,“桃叶,桃叶!放心了放心了,青荷小师妹没事的!” 几个女弟子互通消息,高兴得牵起手来。 “嗯。”楚桃叶也轻轻点了点头,她原本扣着栏杆的手指,也终于放松了下来。 这边认识杨晟等人的居院同院大通铺的弟子,也不由得挥舞手喊叫起来,“玄睿!这边!” “杨晟,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啊……没出事。”杜政通怔住了,方才凝滞揪着的心口,顿时终于如释重负。还有些埋怨,徐执院你刚才那什么表情,弄得我还以为人没了呢。 大惊小怪。既然顺利归来,那这回可得给他们狠狠一个教训才是! 要让他们知道下次可不能自不量力! 赵树一众菁英弟子这里,孟笑涵“哈!”得一声,嘴巴张大,眼珠子诧异的看着那边,道,“霜降级外派,这样都没事,没缺胳膊断腿的回来!?莫不是假的吧?” 他旁边的严高仰起头来,和赵树对视了一眼。显然他们也同样认同孟笑涵的说法。 通传执事从那边四人身后出得门来,面对此事善事堂外正对的那些楼廊,山坡,居院凭栏眺望的人潮,手捏着一道扩音的信播符,朗声通报。 众人有些意外了,“通报,这是多少年没出现过了?若非善事堂任务大败,就是另有奇特?” 通过中级符篆加持的声音高广,惊动无数天空的白鹭飞鸟,在刻了篆文的树木,墙面,石塔处响起,宏传全峰。 “外派行走弟子顺利归峰!” 有那么一瞬间的寂静,人群中有声音传来,“顺利归峰?意味着,外派是成功了?” “怎么可能……” 那通传执事的声音继续。 “内门弟子修远,获善事堂乙等评级!” “外门聚星院弟子玄睿,获乙等评级!” “外门古参院弟子青荷,获乙等评级!” “外门聚星院弟子杨晟,获善事堂甲等评级!” 声音温醇洪亮却并不刺耳,还在每个人耳边回荡。 其中的重点,让人脑袋嗡嗡作响。 …… 他们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通报了,顺利归峰,跨级完成,任务完满,甚至于…… “啥……!”背剑的菁英弟子严高瞬间失色,“甲等?” 赵树注视着杨晟,头微微抬起,往旁边张望,看到的是那些峰内交头接耳攒动的无数人头。 他也看到了孟笑涵同样震惊的目光。 两人目光对视过后,孟笑涵道,“一个……外门弟子……怎会?” “那字验可是霜降啊……” 与此同时,那些周围站着的人众中,亦是这样开始传递四起的哗然。 杜政通和徐孟南两位聚星院执事面面相觑,似乎都在回味某个从他们耳边听到的金玉之声的字眼。 在身边女弟子们面面相觑之中。 楚桃叶唯独看着四人的方向,面容姣逾春花,她看到了杨晟,面对杨晟同样看到她的目光,她嘴角上扬,露出了有些意外的,好奇的笑容。 第四章 如何是好 讨论最激烈的,现在已经是聚星居院的一干弟子们了,这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在其他居院里扬眉吐气的时候。 四大居院外门弟子之间都有竞争,除了修行之外,更直观能分高下的便是眼下这种外派人世行走的事件了,如果哪个居院有外门弟子晋升内门,那可是整所居院都跟着沾光之事。 其中更有好事者将各个居院晋升的内门弟子做了个统计,升格率目前最高的还是奎光院,这让奎光院弟子一度很是能时不时拿出来在嘴边炫耀,眼气死了其他三院。 眼下这回聚星院一口气出了俩,而且杨晟更是普通外门弟子想都不敢想的“霜降”级行走任务甲等评级。 这意味着什么?简直就是一枝独秀的爆款。 只是这回其他居院再无平时谁家先超前一步的背地不服气说小话,而是确实心悦诚服的竖个大拇指,“你们聚星院这回是杠杠的牛!” 一干和玄睿杨晟一个大通铺的弟子,已经开始准备拍卖他们眼下能够搜罗到的杨晟玄睿的旧衣服旧袜子破拇指洞的鞋了。 青荷归入古参院的女弟子那边,立即被无数师姐围了起来,各种揉捏掐弄搂搂抱抱,把青荷揉的冬菇头凌乱,脸上也是揉弄的青白一片,但小丫头洋溢的却是无比幸福的笑容,很软很软,很香很香滴。 而且手头上还多了两个小短手都环绕捧不下的食物,都知道是她今天归峰日,这些女弟子们带着等她回归投喂呢。 最特别的是龙致远师叔,先前还寻死觅活要为失去一个干苦力报酬还不高的弟子找善事堂算账,这个时候已经高冷起来了,和修远面对面站着,师徒两个好像就这么要沉默到天荒地老,不过最终还是龙致远道,“回来了?” 修远揖礼,“幸不辱命!人世行走,完成归峰!” 龙致远注视着修远的目光,这个少年人经历了什么啊,他的双目有着淡淡的忧愁,却又强抑着内心的某种情感,而显出凉雪般的平静。 但这就是人世行走啊,担因果,承红尘,断舍离,修行大道而行,便要承受凡尘的种种不甚完美。 他是他的弟子。 他懂。 龙致远点了点头,问,“得了善事堂什么奖励?” “麟管笔。”修远从随身佩囊拿出物件。 龙致远眼睛都瞪大了接过去,一脸的垂涎,哪里还有方才那胡渣唏嘘的过来人冷酷模样,“全新麟管笔,头等麒麟三尾羽,我擦,比我的都新……我都才用这东西哩……” 看到周围目光,龙致远半刻后又回复如初,冷酷递还,“咳咳,好东西,足够你用到符篆小成了,以后还要继续勤勉……” 修远点点头。 和旁边人目瞪口呆不同,他习惯了龙师叔的这种两面人。 …… “那么接下来的看点是不是就是杨晟他们升内门的师长了?会是谁呢……” 弟子们交头接耳。 “选师长可不能马虎啊,直接决定着前途命运的事情啊……你看,可惜当初修远没遇上这趟,只是凭借出色的符篆潜质,才入了师长中排名末流的龙师叔的座下,只要有的余地,谁都希望有更好的选择嘛。” “这回就不同了,青荷,玄睿暂且不知道,但那评级甲等的杨晟肯定就不一样了,定然会是峰内排名前列的长老师伯,选为菁英弟子,说不得会是洪漓师伯啊……” 有人一听,眼珠子都瞪圆了,“哇,要真是洪漓师伯座下,那就幸福完美了,师伯身材多好啊,手底下还有那么多美貌师姐,楚桃叶啊,和楚桃叶同一门下,那可不就是走上修行巅峰人生赢家了?” “可不是吗,即便不是楚桃叶,蓝九成也不错啊,四大长老座下,估计杨晟是妥妥的有个席位了……” “这真是……太让人羡慕了啊……” “羡慕啥,你要不也以一个外门弟子身份完成霜降级行走,也能有如此待遇,师长任你挑啊!” “算了,我还是命要紧!这种脑袋别在裤腰带挣来的荣誉不享受也罢,也不是谁都如杨晟他们的,你们说他们是怎么完成的霜降级行走?” “嘘!门规忘了吗!?” “对对对,因果重事,莫落于身!不打听人世行走!” “哇……那边另有执事送来要件给通传执事宣布了,上头又有什么安排了?” “听听……今天什么都没这出奇了!” …… 善事堂门前,那位通传执事手上接过另一份急件,看了一下,再抬起头来,看向杨晟。 他是善事堂通传执事,足以为自己的专业性自豪,无论是宣告门内弟子身亡无法归峰还是给大家带来行走顺利完成的讯息,都能面目不改,但此时他看向杨晟的目光里,却有着一定成分的同情。 然后他开始宣读,“大师叔口谕……”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用古井不波的温醇嗓音,念出来。 “杨晟这小子居然没死,我要了。” 末尾三字绕梁三日,经久不绝。 哄。 更大的声潮。 …… 赵树这边,孟笑涵表情凝固,“这怎么回事?刚刚还在讨论这个杨晟会不会是我们一门的师弟……居然……居然拿给那胖子师叔看上了?” 严高觑得兀自摇头,“我都不晓得这算是什么运气。” “那胖子师叔居然首次收徒,他懂得怎么教人吗?平时不是在偷酒喝,就是偷吃的,最喜欢往漂亮女弟子扎堆处晃荡……甚至有时候还溜到俗世去,据说在外面欠了不少过夜费呢……” …… 这个消息引起了巨大扰动。 杜政通有些凌乱的看着这一切,身为执院,当然愿意自己弟子去处越高越好,他方才电光火石已经为杨晟考虑了很多的好去处,凭借这么个优势,峰内确实有大把好的师长门下给他选择,任何一个,都能在德智体美上面给予杨晟更好的发展。 然而,算来算去,怎么都算不到这个晴天霹雳。 传闻有“醉剑仙”称号却没半点实质的胖道人!? 收杨晟到座下?他倒也不是看不起胖道人,关键是此前没有半点业绩啊。 “这如何是好……怎么会这样……” 杜政通喃喃说着,痛心疾首! 只觉得今天跌宕起伏,心太累了。 第五章 有钱真好 “听说这位大师叔,来历很是神秘……” 回到居院,大通铺内,众人躺在床榻上面,对杨晟和玄睿探讨着关于胖道人的话题。这话一出,所有人耳朵都竖了起来。 “根据一些资格老的师兄说,十年前,当我脉门人还在蜀山宗瓦屋峰时,倒是不曾见过这位胖师叔。” “嘘,小声点……听说他其实以前只在凡俗中。有人说他根本不是赤松师父的什么亲师弟,而是赤松流落凡俗的私生子!随着蜀山分裂才能重新面世,赤松峰主率我瓦屋脉转移过程中趁混乱就把他给捎带上了,否则你看他在峰内那般作态,诸位师长都避着他,但赤松峰主就是不闻不问!” “哇,不是吧,这个话题这么劲爆啊……放七里宗小抄,足够写三百篇赤松峰主的私生活了!” “可赤松峰主那么英伟神武,和胖师叔那模样,要是说是亲生,实在是不敢苟同啊……” “嘁,龙还生九子,个个不同。而且大师叔最初在外界颠沛流离,赤松峰主没有过问之下,被生活摧残,身材走了形,变成这副模样,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过话说回来,今个那道谕令‘这小子我要了!’很是让人对脾气……你们说会不会这个胖师叔扮猪吃虎,实际上很厉害的?” 一些个弟子讨论起来,还是觉得今个胖道人那道随后通传口谕相当的有分量,主要是霸气十足,让人充满了无限的畅想,实在是和俗世那些小说里高来高去的高人风范很是对味啊。 “那还用说,我蜀山师长,哪个是简单的?想开点,至少在那胖道人门下,作为首席大师叔,而且还是赤松峰主疑是私生子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存在,哪怕是四大长老,都未必能动你。” 一群人忙着劝慰杨晟。 只是这种劝慰怎么听上去怪怪的?感觉瞬间成了欺男霸女小魔王一样。 修远也躺在他们旁边的床榻上,他虽是内门弟子,有自己单独的竹屋,外门弟子去内门竹屋不被舍监允许,但他内门弟子要这么偶尔过来到外门弟子这边打挤,却是居院允许的。 众人也看出来了,这趟行走归来,修远就更是沉默了,不继续说胖道人的话题,有人还是按捺不住,问道,“你们这趟经历了什么,修远怎么比以往更像个闷葫芦了?” “修远,你要有什么心里不舒服的,说出来就是,大家兄弟伙给你担着。不过一般情况不是难不住你吗,修行遇到的困难你也爱钻研,决计不是这类事,该不会是这趟你人世行走,看上哪个姑娘,最后把人给甩了?” 一干人七嘴八舌,拿修远开涮。 “不是……我没有……许山山……”修远开口辩解。 但那个名字刚出口,突然眼前一黑,他蓦得栽倒在地。 …… 等修远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是竹屋里,躺在床榻上了。 门外则是聚星院他们铺的一众弟子,都[]低着头,听着杜政通和徐孟南的训斥。 龙致远探视了修远走出,道,“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气血攻心,我用了帮助调理的符篆和药,休息一下就好了。” 杜政通点了点头,对龙致远道,“院里的弟子已经责罚过了,不会再出现此类的情况了,竟然打听行走事务……” 末了他又朝身后埋着头认错的居院弟子狠狠瞪了一眼,众人纷纷向龙致远致歉。 “算了,也有修远自己的问题,没有时刻把规矩放心上,才会出现这种纰漏,这次只是小事,要引以为鉴。”龙致远丢下这句话后,径直离开了。 杨晟和玄睿在旁边看着,对视一眼,心头都有些震动。修远只说了他们人世行走中“许山山”的名字,就遭到了气血攻心,这就是因果带来的反噬吗。 但他又想到黄闰仕当初所说的,因果他帮他们承受了,而且有黄闰仕师兄那样的人作为俗世接引人的存在,知道那么多人世行走的事务,那他们所承受的因果呢,兴许都是需要代价的。 不过看黄师兄并没有出现异常,应该是在可以承受的范围,是因为修行上更强?修行越厉害,承受因果的能力越强,意味着可以代表宗门,进入俗世中活动? 不管怎么说,众人都因为修远之事,对善事堂外派有了更多的体会。 等青荷到来后,他们在修远的木屋,陪着他打发心中的寂寞,同时顺便把大家行走的这趟收获算上一算。 经过这趟行走损耗,他们还有七里宗的葛朴丹两粒,楚桃叶送的青蘘丹杨晟在对敌起蚩极的时候用了一粒,还剩两粒。 这种战备物资丹药相当宝贵,在峰门墟场里是有钱都买不到,得优先供应菁英弟子,想要流出到墟场,除非要等制作丹丸的那些药材供应充足,门内才有闲于的供给到集市之中可供交易。 至于从起蚩极和乔布衣身上寻到的那些凡俗的疗伤药,青荷都先拿去兑换了,杂七杂八兑换了个十丸灵炁石,这不算多少,她用乔布衣的那几百两银子买下来,小身板背回来的一大包胭脂水粉,那才是一笔不小的收获,卖给此前喊价想要赠给心仪师姐师妹的居院弟子,还有一些个内门师姐,都出得起钱,这些都挣了两百三十丸钱。 这小丫头,真是生财有道。 不过也是门内师长看他们通过霜降行走的面子上,这回不予多加管束,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回未必灵了。否则每次人世行走,都当了大自然的搬运功,蜀山弟子还怎么一心维护人间正道? 修远的符篆只剩一张攻击性的垂露符了。 见识过了符篆的妙用,几个人对修远这方面的天赋简直爱护极了。 杨晟道,“这趟行走中修远的符篆已经体现了极大的好处,所以这方面要多制备一些,清幡书能够探查到一里范围内的气机动静,这无论是面临在南林镇上的那种防止偷袭,或者需要索敌的情况,都大有妙用,还有可以解除那些毒烟的龙草符,当然,青荷的鼻子很灵,也帮了我们大忙,如果不是你提前发现对方使用了无色无味的毒烟,修远的龙草符给我们提供了庇护,起蚩极那场战斗,就凶多吉少了。” 这个时候众人回想起来才觉得后怕,他们这个霜降级行走,是真的妥妥靠着运气和实力兼备才拿下来的,难怪回峰之后受到了这样的关注。要是换其他这样他们内外门弟子的雏儿组合,哪怕是蜀山弟子,恐怕也会死在起蚩极和三邪手里。 事后就算黄闰仕赶到把对方打成渣也没用了。 青荷点点头,“这方面多多制备,修远还要在符篆上更精深下去,那我们拨三百丸出来,为修远购买磁青纸,还有更贵的洒金纸,松青墨,桐光墨,这样就能提高他施符的效能。” 修远道,“有了麟管笔,再有这些,我能制备出一批符篆来,以备不时之需。” 玄睿道,“还需要一些鸟篆,这样我们可以随身携带,以便在分开的时候,远程相互之间通报讯息。” 杨晟道,“这个肯定是必要的。”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远程通讯手段啊,杨晟还挺感兴趣。 在修远这个他们熟悉的略带着药味的屋子里,有一盏小灯,大家讨论着这些内容,数着得来不易的两箓八百五十丸灵炁钱,让人觉得心情愉快,像是富翁了。 哎……手头有钱就是好啊! 第六章 桃之夭夭 “还有就是那把剑了。”杨晟指了指床边上被布帛包着,仍然带着寒气的七嗜魔剑,“明天我们去找张剑伟师叔,将这把剑处置了。也能让马千户得以安息。” 玄睿蹙眉道,“你们有没有发现,这把剑原本凶厉的气息,现在已经消减很多了。” 三个人都点头,这把魔剑七嗜最初时极其凶悍,抵近身边,仿佛就能听到里面无数的哭啸恶嚎,被这把剑吞噬的不少阴魂厉鬼在其中作祟的缘故,然而自马千户的魂魄被收入之后,这把剑就在“日渐衰弱”。 不过这种“衰弱”,只是指的其中凶煞的气息。 这难不成是马千户的魂魄在其中镇压了那些阴魂。 此前在大宁被马亦农看做半个徒弟的修远道,“马千户有纯粹的刚直正气,起蚩极用这把剑杀了他,摄了他的魂魄,却没有想到这股正气压过了里面的邪气。而且这更像是战场,马千户也在不断攻城掠地啊,所以这把剑的阴邪之气才会逐渐衰弱。” “马千户还活着,活在这把剑里面。”玄睿道。 青荷则是手捧着嘴,冲那把剑道,“千户大人,你真是在哪里,都不会认输啊!” 长剑的凶邪突然一减,阴冷中居然透出了一种炽热的气息。 像是回应。 就像是那个喜欢找到一切机会赤膊抓举石墩锻炼,爱拍胸脯打包票教会人一流绝学闯荡江湖,满脸洋溢笑容的马亦农,随时开朗着,有他在,仿佛就时刻告诉旁人,人生嘛,莫得必要想那些烦心事。 …… 今天大家已经决定在修远的屋子里打地铺睡觉,这种时候舍监都不能说他们什么,更何况四人如今都算是内门弟子,他们很快就会得到峰内给予他们的单独居所,直接离开大通铺的生活。 而且紧接着他们还会成为某位师长的座下,届时就有了月俸,青荷再也不用干杂役的洗衣活,他们也会从平时的杂活中解脱出来,手上有了固定的收入来源。 但杨晟突的心头一紧,就是不知道那首次收徒的胖师叔那边,有没有月俸这个说法?要是没有,怎么暗示才好,那胖师叔没脸没皮惯了,到时候赖账怎么办? 总之……一想到这里,就觉得脑壳还是有些疼。 杨晟单独出屋来透口气。 身后的屋子里传来玄睿青荷不时的笑声,其实大家今天决定留在屋里,说的是贪图修远单间竹屋的敞亮,想早些体会内门生活,但不过都是借口而已。 突然又想耍剑了。 他腰间挂着那口俗世之间也品相极好的剑,但杨晟却并没有用,放在一边,而是随地捡了支竹枝,就着月光,把拜剑庄的那套剑法舞了起来。 一套招式演毕,旁边传来声音,“这就是你行走时学到的剑法?” 杨晟转身,楚桃叶正站在月光下着看他。 杨晟愕然,她手指到嘴边轻轻嘘了一声,指了指天上,“行走事务沾因果,视修行而定不能对外言,但你所得到的收获,学习到的剑招这类,却是不在此列的。” 如雪衣衫不掩妙曼有致身段的女子走了过来,道,“过来看一下你们,外门弟子就完成了霜降级行走,你们很厉害啊。你得了甲等,就更了不得了。” 她神色很有些意外。 那当然,这事峰内都轰动了嘛。让峰内弟子中最出色的人物如此评价,杨晟略微还是有些自得的。 他想起什么,问,“那么你呢,你完成过最高什么等级的行走,评价如何?” “我啊……”楚桃叶停顿,道,“小雪,甲等。” “……” 人间行走,除了“白露”和“寒露”两个露级行走之外,霜级以上行走,“霜降”过了是“严霜”,“严霜”过了是“小雪”,就先不说等级之中也有任务难度大小,而你还在小雪级行走上面拿到甲等评价…… 所以你刚刚说我完成了霜降级就了不起,你是捧场王吧。 看到杨晟的斜眼,楚桃叶大概了解他心里反应,伸出指头“嗯嗯”摇头道,“你外门弟子行走,只对应白露级,但你却越了两个级,完成霜降任务获得甲等,确实可以呀……我至今为止也没有完成过一次越级行走呢。” “你没越级打怪是因为善事堂没在你身上出过情报失误吧,这和你能不能越级打怪不是一回事啊。”早之前杨晟就知道了,楚桃叶作为峰内最出名的天才弟子,没有一次行走失败过。 “那也不是没有过嘛。”少女倔强,皱眉,似乎要分出个子丑寅卯,“没有过就是没有过。” “好吧……你赢!” 楚桃叶做了个歪头握拳的动作,这个“你赢”就笑纳了。 旋儿两人都彼此对视,好像为这种孩子般的对话方式笑了起来。 杨晟问,“你这趟去大梁,顺利吗?” 七里宗山脚的大梁王朝和他行走的大宁不同,这里有修行者,力量层次上也要高很多,俗世王朝里,也有修行部门,和七里宗相辅相成,拱卫着王权,又彼此分界明确。 楚桃叶想了想,点点头,“也算是……顺利吧。” 杨晟倒是很想打听她去大梁都城的行动,毕竟他所知道的,他们目前蜀山是在和七里宗角力,不知道有没有和七里宗那位赵子恒交过手,只是最终杨晟还是没有打听,不是不想,关键是双方差距很大吧,以目前楚桃叶的能力所做的事情,他恐怕是沾都沾不上的。 “看来你很想成为一名剑修啊。”楚桃叶歪着头,灼灼的目光似乎已经看透了杨晟内心的渴望。 她想了一下,“方才的剑法很是规整,底蕴深厚,基础极佳,我可以帮你改进一下。” “改进……?”杨晟睁大了眼。忽而理解了,楚桃叶身为剑修,早已达到剑意通明的地步,她来看这些俗世剑招,就像是个数学博士看初高中数学,能迅速找到最优解。 楚桃叶摊手。 杨晟愣了一下,片刻恍然的将手上的竹节递给她。 她交到手里,问,“刚才你那招叫什么?” 杨晟道,“风起陇阳西。” 楚桃叶手握竹节,然后出剑。 少女窈窕的舞剑,杨晟第一个反应是身段很美,第二个便是进入了她剑招的世界。 这一剑在当初二小姐说来,是拜剑庄一位师姑所创,故事也并不凄楚,那位师姑当年所爱一位书生,两人在陇阳西城相遇,一位是武学世家,一位是书香门第,自古文武路不同,门不当户不对,同时双方其实也只是一个慕艾书生风流,一个喜侠女风貌,激情褪去后,双方才开始面临互相之间不同世界的隔阂。 后来书生上任为官,双方和平分手,那位师姑寄情于剑,就创出了这一招。 寓意风起陇阳,送君千里。 一段不那么完美还略带惆怅的故事。 所以这一剑里也有这种缺憾之美。 楚桃叶的出剑更是把这种美发挥到了极致,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但又带给人很强的沉浸感,让人看她这一剑过后,有种魂不守舍,淡淡的忧郁和哀愁。 楚桃叶最后捏个剑诀回剑。几缕秀发散在她漂亮的脸颊上,眸眼里装满星彩。 璀璨迫人。 周围有灵性的灵花也感悟到了她这一剑风采,以她外五步为半径绽放。 月夜少女舞剑,芳草半宿幽香。 正好竹屋之外有一干男女弟子路过,有人手上装洗涤衣物的木盆噗啪跌落在地。 他们看到了什么? 前段日子也是这样的月夜,楚桃叶的剑映月光而在天空圆舞,当时据不少弟子所言,远望的那处草坡上,消耗灵炁出剑的楚桃叶身畔,那个身影好像依稀就是当初外门弟子杨晟。 这件事情后来引起不少暗流涌动。 有些仰慕于她的弟子扬言要找杨晟单挑决斗,被和楚桃叶要好的师姐镇压下去了。内门那边,亦有几个师兄传来想知道杨晟是谁的打听。 后来楚桃叶去大梁,杨晟世间行走,一度让这个传闻告一段落,冷却了下去。 然而人民群众的记忆未必会消逝。 总是在某种不合时宜的场景下被勾引出来。 如今杨晟归来,以外门弟子身份完成了霜降级行走甲等。 此时的竹屋之外,楚桃叶为他舞剑。 那女子回身的风姿绰约,哪里仅仅是面前的男子,路过的人都是十足十的吸引力。 “夭寿啦!” “天呐他们在约会啊!” “我的楚桃叶啊……” 看到一干弟子的呆若木鸡,楚桃叶也意识到了什么,但仍然镇定,把竹枝交还给杨晟,在那边人民群众雪亮的目光下道,“总之剑招就是这么改进了,刚刚为你演示了,你若是想学剑,最主要的还是不住练习中领悟……我去看他们了。” 说完她背过身进了竹屋。 但走得有些急。 有点像是逃。 桃之夭夭。 第七章 用心良苦 楚桃叶进了屋,那一干撞见的男女弟子们也意犹未尽的走了,只是不知道又会有多少传闻被好事之徒加工出来。 杨晟就循着她方才的剑招,在外面练起那一招来。只觉得经过楚桃叶的改进,果然这一招的那种缺憾之意,更是深邃许多。剑招也更为精妙。天才少女就是不一样。 但杨晟对那一招剑意的领悟,却是深刻而完整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如此。兴许不仅仅是这场人世行走,他两世那些所历经的人生和世故,都支撑着他对这些的领悟吧。 杨晟竹枝递出,风起陇阳西。 在方才楚桃叶花开之外,更多的灵花绽放。 等杨晟练够了剑,把眼前一个菜园子的花全部舞盛开了,这才酣畅淋漓返回。 …… 回到竹屋,楚桃叶在的四人中笑语不断,有种宁和温馨的气息,看到杨晟进来,青荷道,“你错过了呢,桃叶姐都跟我们说了好一会话了啦。” 玄睿挤眉弄眼,“羡慕吧!” 楚桃叶没回应。 杨晟干咳了两声,道,“刚才在外面我们打过招呼了。”心想难道我难道要把她舞剑时的好身材复述一遍给你听? 楚桃叶这才起身道,“我也差不多该走了……修远你好好休养吧。” 她回身到门口,杨晟这才反应过来让她一下。 楚桃叶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却并不看向他的出门去了。 那边还有青荷的声音,“桃叶姐怎么走得这么急啊……感觉在躲你?”那最后一句倒像是埋怨杨晟。 出了门的楚桃叶,脑海自然就浮现出先前看他们练剑时一干弟子的那种惊诧,探奇的样子,她又微微有些恼然。 不知是在恼那些人莫名其妙的聒噪起哄,还是在恼自己怎么没有反应过来,就算想要指点杨晟,也可以换个更好的时间,还有并不是两人单独相处的情况下呢。 还有,自己为什么会想着给他舞剑呢。而他,又不会误会了什么吧。 蜀山瓦屋脉最杰出弟子楚桃叶,陷入了一种此前没有的,突如其来的烦恼中。 …… 楚桃叶已经走了,大家就在修远的屋子里住下了。 青荷睡床,他们仨睡地铺,阳光明丽,杨晟睁开眼睛,把横在自己身上修远的脚拍开,又将把自己半个身子当抱枕的玄睿踢开,四人在窗外斜射的阳光中醒来,刚开门伸了个懒腰,骤然就看到了外面站着的伍竹和另一位舍监弟子。 尘邑轻扬之间,两人已经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带着礼貌的微笑,似乎就在等他们起床。 玄睿愣了一下,顺口道,“怎么,又要赶我们走?” 伍竹一笑,“玄睿师弟说的哪里话……是诸位已经晋升内门,峰内已经着手我等舍监为你们安排新的住所,目前门内还有一些新开辟建成的内门弟子住所可以提供,我领你们去订一下。” 这伍竹最初时还以眼高于顶的看他们,眼下却似乎知道四位内门弟子,未来前途无量,当下赶忙修复关系,而且甚至为了表示诚意,提早的就在门外等着了,专程让他们看到他久候多时的这一幕。 倒也是相当会做人了。 杨晟点头,“那就带路吧。” 众人一下子就兴奋起来了。 玄睿哪还不更为高兴,外门上千弟子居住在四座居院之中,大家都睡得大通铺,虽然热闹,但是地脉灵力,平均分配在每一个弟子身上,那是相当稀少的。 好在外门弟子本身也就不需要占据多少灵炁,但内门弟子就不一样了,每日的修行耗损都是极大的,因此宗门便会另开灵炁丰沛之地作为单独居所,以便利引地脉灵炁辅助修行之用。 无论环境还是修行的条件,都会出现质量上的提升,哪不让人激动,这是内门弟子才有的福利。 玄睿还在那里兀自嘚瑟,“到时候要让那群家伙过来参观参观,让他们知道跟我玄睿大爷混,有前途。” 他已经在想象着怎么炫耀了。 …… 伍竹两位舍监立即领路,带着四人前往内门居院去选址。 “这条‘清潩河’是这条隐秀峰上难得的地水灵蕴之处,河下的灵炁相当充沛,因此又把河水分了上中下游段,上游那就不必想了,那是众师长峰内长老的居所,但是中下游那可是妥妥的可供优秀弟子的居所啊……” “住在这里,你就要忍受别人三分嫉妒,七分羡慕的眼光!” “再看这条河沿途的奇花异草,单独宅院的灵圃小田,推开窗,每天撩动的是你看河观花,宁静止水醉心学习修炼的心灵!” 这位伍竹真特么是人才。 一路过来的介绍,让杨晟很有一种前世顶级房产销售的观感,关键是听他介绍起来,很有一种宾至如归,钱包跃跃欲开,恨不得立即一掷千金办下一套豪宅的冲动。 到得真正看到,才知道这内门中的甲字院,乙子院乃至丙字院的豪华。 和修远所住的丁字竹屋,外门的大通铺四座居院,都简直是天上地下的区别。果然尊崇修行的修行界普遍尊重修行种子啊,这点连蜀山宗都不例外。 伍竹还在那里滔滔不绝,“看到眼前这些,你们就该知道我蜀山宗为何当初堪称中神洲第一大宗了!即便我们是在这偏居一隅的隐秀峰之地,师长们都说了,修不修行的无所谓,关键是看起来谁都比不过最好!这些居所的选址,所选用的材质,配套的植被物业栽种,都是一等一的审美,你说什么,夜晚照明,当然是东海深渊的上上品夜明珠落,不不不,夜明珠那亮度没法当灯油用,灯油还是需要的,毕竟看书学习嘛,夜明珠是照院落的,这处院子配置了三十二颗,那边那处就稍微寒碜点,十六颗!” 一干刚从外门折腾摸爬滚打出来的泥腿子,看着眼前豪华一幕,都有些愣住了,杨晟道,“这……图什么?” 伍竹斜眼看他,一脸“果然不愧是甲等评价这个问题问得相当有水平相当有见地”的表情,道,“这必然是有宗门的考量在其中,让弟子能切身体会的感受到当初我们蜀山宗是何等的大气磅礴,雄伟壮丽!何等的金碧辉煌天上人间!凡俗宫廷都难及十之一二,因此激发务必要恢复当年之盛景的雄心!” 四个人无奈的看着他,“……” “宗门真是用心良苦!” ==== 推荐一本新书《禁区之狐》,今天上架,有看灌篮高手和安达充的感觉。有月票的可以投给他噢。 另,求推荐啊! 第八章 乙字院 面对这潺潺流水氤氲着仙雾气息,有亭桥,有塔阙,戒台,斗拱,已经不能单独的称作为小屋,而是宅邸的宅院区,众人只觉得是大开了眼界。 “什么,还要钱来着?” 但美中不足的,就是这个了。 杨晟皱眉,玄睿张大嘴,修远面露不豫,青荷一脸警惕盯着他。 伍竹嘴角抽搐了一下,这群家伙……一副提到钱就跟要他们命一样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当下挤出笑脸道,“宗门为了避免内门弟子之间划分不均,总体还是要有个居住费的嘛,并不多,只是意思一下,譬如后面那片丙字院,有草坪和花圃,单人一个月需要20丸钱。而不光有花圃草坪,还临着河畔,可以看到花园,河岸下游区的乙字院,单人一个月40丸,物超所值。 再往上中游部分,可以享受亭台楼阙,而且面积更大的居所,就是70丸起步。 当然,那边上游区还有更高的,动辄上百丸起步的小屋,我就不推荐了,那毕竟咱们才入内门,没必要这么奢侈不是么……” “这……”杨晟觉得,你真是一个好销售啊,连他们目前家底是多少都一眼看出来了,更把“你们住不起!”这种话说得如此清新脱俗。 人才人才。 “要那么多钱啊……我们不住了……这里我们四个就要160丸了。”青荷皱眉道。 “千万别!”伍竹伸出手做出个制止的动作,有种奇异的力量,让人信服。 “马上峰内就要恢复“大行走”的选拔,内门弟子无不争先恐后参与备选,你们是知道的,我峰内人士,除了善事堂外派之外,是不得擅自离开山峰的。我蜀山宗玄门奥法无数,任何一丁半点,落入凡尘,稍有不慎,就会给尘世带来巨大的祸害,因此蜀山弟子,对于峰外行动这方面,有非常严格的戒律,各种条条款款,触犯条律,轻则罚入镇狱反省悔过,重则废除修为,甚至无论逃到天涯海角,都被器修戮杀之。 但如果有弟子成为大行走就不一样,大行走代表宗门行事,地位尊崇,甚至可以在人间行走之中,有相当的自由和自主权。只要你认为可以做的事情,便可不经善事堂推衍相机行事,事后还有很大程度的因果豁免权。可以让你对认为正确的事情放手而为!” “大行走意味着蜀山宗对弟子的认可,更成为了所有内门弟子追逐的荣誉。在我蜀山瓦屋脉没有转移到南苍洲这边以前,大行走每年都会在内门弟子中进行,考核标准不同,但无一不和修行挂钩,成为大行走,就意味着你跻身于最优秀的年轻修行者之列,更有资格代表我们一脉,参加蜀山万峰会,成为菁英中的菁英! 今年峰内决定恢复大行走考核,选拔最优秀弟子,难道不想争一下吗?虽然你们算是后进,但也可以后来居上啊!” 看着伍竹的滔滔不绝,杨晟道,“伍师兄,时代已经变了,现在的蜀山哪还有万峰,中神洲都快沦陷了。” 伍竹一结舌,“唉”得叹了一声,“即便没有万峰,但亦是我蜀山宗门的骄傲所在,所以这个传统务必要传承下去,往后,大行走,就是除妖的主力,就是我脉最杰出的代表!是我们蜀山宗的象征!” 杨晟问,“伍师兄,门内大行走,你说瓦屋脉没有转移之前,每年都会选拔,峰内应该现在是有大行走的吧,他们在哪呢?” 伍竹翻了个白眼,“我哪知道,我也只比你们入门早一年,这八年时间里,大行走也只是一个传说而已。但我从一些师兄那里听说了,我们瓦屋脉在往南苍洲转移之前,分批转移了,有不少外脉流落在外,其中的大行走弟子,应该就是那时候分开了,他们或许走散,或许有更重要的任务去了。” 杨晟和玄睿青荷修远对视一眼,他们都同时想到了什么。 黄闰仕师兄! 这位大宁奎光楼的幕后老板,他们的任务接引人,说可能一别再会估计就是百年的师兄,极有可能就是传闻中的大行走。 他身处俗世之中,代表宗门而存在,低调而安静的隐匿在人间,进行着维护人道,对抗天道之殇的作用。这么想着还真是有些带感。 “话说的不错……可是要价太高了。”杨晟道。 眼下他们看得一月40丸的乙字院,虽然环境不错,地脉灵炁充裕,但是价格确实不甚合适,就算他们都进了内门,领到月俸,但40丸一个人的居住费用,就是修远一半的月俸了。虽说他们现在手头上有一笔钱,但在眼下的情况下,还不到这么奢侈的时候。 “稍等稍等,”伍竹微笑,“这就是我带诸位来的原因了,看到那边的一个小弄院没有,四开间的住宅,性价比极高,虽然不在河畔边,地理位置上稍微有点偏,但享受的地脉灵炁的充裕程度,亭桥的风景区,还有门口送的大花园,更是能让你们栽种一些不错的灵草灵花什么的。这么四开院,只要每月一百丸,就能住上你们四个人。对修行大有帮助!” 伍竹继续道,“这种性价比极高的屋子,我目前只有两处,这一处就介绍给你们了,正好四开间,另一处只是单独院落,最多住两个人,虽然性价比也很高,但并不适合你们。” 众人算是知道了,这个伍竹作为舍监,一切门内分配资源都掌握在手里,自然能有一些暗箱操作,虽然不可能太过明朗,不过类似这种给人推荐性价比高的居院,倒是他能利用的地方。他手头上留下这种院落,就是在适时的时候,进行人情投资。 像是他们四人这样齐入内门的情况,正是这种时机,一方面修复此前双方龃龉的关系,另一方面还可以在他们这边进行人情投资,日后四人在宗门的发展上去了,至少也能顾念他几分。 真人才。 杨晟无话可说。 他们倒是无意竞争那个所谓内门弟子荣誉,宗门重启的“大行走”,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修远所修行的符篆术,不仅仅需要上等的笔墨纸张,有时候更需要这种清雅的环境中才能安神宁静,得到更好的感悟。修远的符篆对他们的帮助极大,而且修远在这上面悟性极高,所以此处相比起竹屋简陋的环境,地脉灵炁可以节约很大一部分灵补的开销,环境好了许多,更有益于修远。 杨晟点头,也算承了伍竹的这个小人情,“那就你说的那一间了,四开间。一个月一百丸。” 以前修远有点像大哥,而一场人世行走后,杨晟已经成为了四人中的核心,他一句话,大家都认可了。 很爱钱的青荷,也想到了杨晟的考量,不由得点点头。 不管怎么说,他们的环境,终于有所改善了。 而这些都是凭借他们双手挣来的。 踏实。 第九章 地底雷动 “那就定了那间四弄院,我们随后会搬过来。” 杨晟点头,伍竹便随即在随身携带的舍监账上,翻到内门倒数的房舍列表上,添上一笔,代表屋已有主。 这笔人情买卖做成,伍竹笑道,“夹在这末尾,才不容易被人注意到这处好别院,倒不必先付舍监居住费用,等你搬过来的时候,舍监处还会有个确认登记。除了第一笔100丸钱之外,此后每月在舍监处付账就是。” 等伍竹走了,青荷才看向他,“住这里好贵的,其实在修远旁边住竹屋也行,那不要钱的!” “其实赚到了,”杨晟挤挤眼,指着那四开间别院外面的一大块空地,“让修远搬过来,把他那里的灵花灵草移植过来,也能额外种些灵补物,这处地脉灵炁比竹屋那边更高,不光有助于我们修行,收成的时候,更有一笔额外收入。再说了,环境更好了,要不然我们挣钱来做什么。每月一百丸,以后我们每月的收入,是付得起这个钱的。” “真想现在就住进去啊……”玄睿眼里满是渴望。眼前这一间挨着亭台楼榭,一湾灵水,堪比人间富贵院扮相的修行屋,要是把和他们一起住大通铺的弟子叫过来,那就是扬眉吐气,让大家看看玄睿大老爷如今的派头了。 修远则道,“我们还要去找张剑伟师叔,让马千户安息。” 众人点头,宗门大熔炉就位于隐秀峰后山,张剑伟师叔引地炼之火在后山建成熔炉,被称作为“大熔炉”,可这名字听上去气派归气派,终究是外门弟子中没人亲眼见过熔炉如何大,是个什么模样。 当然,外门弟子一般也没有劳烦到张剑伟师叔的机会,服务的对象都是器修,要成为山门中器修的存在,可要付出的是比旁人更加艰辛的修行努力。 四人到了张剑伟的炼器之所,却有些大失所望,只看到一根枯焦巨木,孤独的伫立于所谓“大熔炉”之地。 那巨木是雷击焚毁,原本有十人环抱之粗壮,此时上半部被削平了,只留下三层楼来高的部分,最底部有扇关闭的小门,似乎里面另有空间,有人把这个枯木应该是挖空了,将其变成了居所。 确确实实就是传闻中的雷击木大熔炉所在地了。 杨晟上前,敲了敲那扇小木门。 不过多时,后面一个声音传来,“什么人!?” “弟子杨晟,修远,青荷,玄睿,有事求见师叔。” “什么事?” “有把剑,还请师叔帮忙处置一下。”杨晟道,听说了这位器奴师叔,一心专研炼器之法,几乎是不做任何社交,一听就是个狂热技术人员科学怪人,你要跟他叙旧估计一脚就把你踢出去了,但如果说是为技术而来,应该没问题。 “什么剑?”那声音又从门背后发出,就好像那人就靠着门一样。 “一把行走时得来的剑,俗世人称之为“魔剑七嗜”,可以摄取灵魂,里面有我们认识的人魂魄,希望师叔让其求得解脱。”俗世行走,不能说具体事务,但是从俗世得来的物品,武学,知识,倒是无妨。杨晟相告。 “进来。” 冷酷,言简意赅。 门闩咯!得一声,机括传来打开的声音。几个人都生出一些怪异来,他们都是修行者,耳聪目明,先是师叔好像就靠在门背后说话,这个时候又立即开了门,却没有传来后退的脚步声。 但杨晟还是没有迟疑,推开门,四人先后走进了那处没有窗户的巨木基座的小屋。 因为没有窗户,里面是黑洞洞的,像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密室,随着门关闭。众人瞬间没入黑暗里。 但下一刻,哄!得一声眼前天光大亮。一股炽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们哪里还在木屋之中,而是立于一块嶙峋山体的巨石之上,但眼前照明周围的,是这片山体巨石连接延续到尽头处的深渊岩浆,视野所延伸出去……是个极为开阔的地下空间。 那些岩浆熔火所照耀不到的熔熔光晕之处,尽是无边的地底黑暗。 一艘通体焦黑的石船就在岩浆之中,一个巨大的影子倒映在山壁之上,而来源就是岸边山石山石延伸出来的石材造就的巨大石头楼船。 那巨大石楼船插满了各种各样的器物刀剑,无奇不有,无所不包,整个在这片地底之中,透露着一股毁灭,压迫的气息。 巨大的熔岩深渊,巨大的神秘石船。 这就是大熔炉。 …… 原来那座巨木物只是一个阵法,真正通往的,是这地底不知多深的熔岩地脉。 那边石船楼体上的巨大黑影手一摊,“剑给我!” 声音如同黑暗的君王,不住回荡。 要不是知道眼前这位是蜀山师长,更让人怀疑这是进了阎罗大殿,遇上了十殿阎王。 众人小心翼翼沿着岩浆渊的那道石路走向大楼船,奇异的是位于岩浆之上,应该极其炽热,但他们行走在有篆文的石路之上,却并没有觉得燥热,同样的石路连接的大石船那边,应该也有相应的篆文,可以在这极地热之处,克制热能。 走在这条小路上,最神采奕奕的是修远,这些乃是蜀山玄奥《断续书》的篆文博大精深,其中克制热法的风法和引地脉水灵的导引法,都堪称能让修远大开眼界。一路走去,有时候甚至能让他驻足不语,恨不得就这么停在那里观摩篆文,看他目光神色,想必是大有收获。 没想到大熔炉居然是这么一处神奇场所。 不过也能理解,大熔炉承托着蜀山宗器修之物的铸造,甚至其中还不缺乏天材地宝的打造修补,要造就这么一个地方,肯定是蜀山的那些师长们,各种玄奥妙法不要钱的在这上面堆出来的。 修远走得慢,大家也就不等他了,不过越接近楼船,看着那山壁山的巨大人影,越有些紧张。 等从台阶走上楼船,赫然看到那被熔炉照映出巨大身影的来源,那地底的阎王爷,只是一个站在石船边的干瘦小老头儿。 大家都有些讶异傻眼。 那小老头穿着件干瘪瘪的灰袍,转过身来,扫了他们一眼,摸了摸花白的羊胡须,朝他们摊手,五指晃了晃,“拿来啊!” 声音尖细。 敢情方才听到的滚雷之音,是这片壁面折返过去的效果。 众人哭笑不得,杨晟上前,将手中剑递给张剑伟,干瘦老头儿握住剑,那剑上原本被青荷打上的一层薄密寒霜尽数消减下去,没有了寒霜封存,原本狂躁的剑内怨气,居然比平日里更加乖顺,在张剑伟手上,那把剑就跟普通长剑一样,不,不如说是死鱼一般,反正眼珠子一白,肚子一挺,干脆装死。 再合理不过。 剑内冤魂凶厉不假,可在眼前这个不知摧毁和重塑过多少灵兵宝器的张剑伟面前,小小七嗜剑这才算是遇上了杀神。 蓄着羊胡须的张剑伟像是打量娇俏的良家少妇般看着这委屈巴巴的剑,笑道,“一件摄魂器。里面确实摄取了不少的人间魂魄,这凡间人真是野心欲念深重,居然打造这种摄魂器物。殊不知若不是天生妖邪,使用这种器物,折损寿元不说,人也会逐渐受到侵蚀,总有一天,下场绝对算得上凄惨……” “这种邪门之物,是该将其摧毁吧。摧毁之后,里面的魂魄,就能解脱吧?”杨晟问。 “我可以引纯阳地火将其焚毁,炼火更能焚尽其中怨念冤魂,当然,魂飞魄散绝对干净。再入轮回就不要想了。” 修远已经跟着到来,此时压制住对篆文的欣喜,送马千户最后一程。 众人点头,“那就这么做吧。” “好。”张剑伟摊出手来,“收费两箓钱。” “什么!?” 巨大石船之上,四人组的声音,引得地底雷动。 ==== 求推荐啦。 第十章 吞金器修 地底石船大熔炉,杨晟心头一个念头是:“我日!还要钱!” 青荷第一反应是,“走了走了!肯定是假的!” 玄睿:“有没有搞错?手续费这么贵!雁过拔毛啊!” 修远:“你怎么不去抢!?” 张剑伟微呆的看着眼前四个家伙,心想这四个货怎么回事,刚刚还毕恭毕敬,眼下已经把他这个师叔当敌对分子了。 他道,“行情,门内行情不明白?” “门中哪个器修不知道找我这就是个起步价,器修器修,要不你以为?蜀山器修震惊修行界,杀古妖族中尊者大将最多,背后没有丰沛的资源和灵材做底,装备不好,光靠战意能打?开炉锻物,这些都是上乘手艺!” 听他在那边一通话,众人又走转回来。 杨晟笑起,“能不能打个折?” 灵炁玉块他们还没捂热和,这就要交出去,实在是让人心肝儿颤。钱是英雄胆,没钱胆还在,就是可能不那么豪迈英气了。 “不二价!不赊账,没有打折的说法。” 靠……这老头…… 几个人心有不甘,最后还是青荷可怜巴巴的从兜里把两枚玉块给取出来,杨晟接了一块过去,下一块他拿着上半块,她捏着下半块。玄睿和修远凑手一人摸了一把。 张师叔小老头儿是看得目瞪口呆,打心眼底里竟然有股想给他们打折的冲动,可他是那么不讲原则的人吗,显然不是,所以还是收足了几人两箓实打实的灵炁墨玉。 杨晟把那两箓墨玉放张剑伟手里,发出磕嗤清脆悦耳的声音,让人心头一痛。他手一抄,笼进了袖子里,露出让人想揍的满足一笑,转过身来,道,“那就熔了这把剑。” 然后就那么将剑丢进了熔炉里。 一干四人面面相觑。 正待开口,“你还钱……” 特么要知道直接丢进去这么简单,谁要你来!? 结果张剑伟单手伸出五指展开虚空一抓,石头楼船之下的岩浆海,顿时形成巨浪漩涡,炽热的光芒从下方爆出。 几个人几乎都要屏息闭眼了,即便此处有符篆保护,但仍然能感受到那股炽热的热浪,正雄浑的往上翻涌,石楼船的根脚部分,一些黑色的焦石,竟然变成了结晶状物,如同剑山一般。 众人看到下方的滚烫岩浆处,无数的黑色气息化成人形面孔,挣扎着,凄惨的喊叫着,尖锐的气息充塞耳畔,让人心生骇然。 但在最明亮的熔炼处,又有一股不同于炽热的气息,也不如那些冤魂厉鬼阴厉之物遭遇纯阳的凄惨,而是暖暖融融,且那柄魔剑七嗜,虽然开始融化,但却随着那股气息,形成了一种弯月一样的形态。 值得值得,这一手,两箓钱不冤枉。 张剑伟“咦!”得一声。 众人赶忙凑过来,“怎么了?” 这个服务价值两箓钱,大家心疼极了,当然不能中途出差错。 “它在请求沟通。”张剑伟说,又奇道,“一件摄魂器,一道魂魄,客居主场,居然能反客为主,了不起!” 众人知道作为作为蜀山炼师,自封“器奴”的张剑伟,对于器物之间的沟通可以说到了天人交感的地步。想要沟通,那必然是无法和他们沟通,便只能由张剑伟领悟其意。 “是马千户!”青荷雀跃道,“马千户好厉害!” “难不成马亦农的灵魂还在?”玄睿道。 修远先给出了答案,“并不是……神魂虽然还带着一些残存的意念,但却和生前是不同的了。就好比一间房屋,被大水冲毁后骨架的区别,是不会有完整意识的,只会保留生前的部分意向。” 杨晟看着那方熔炼。张剑伟似在进行器物交感,喃喃道,“九秋万里云霞路,千峰顶上寻山人。乾坤入肝胆,青云砺斧心……好一颗至阳至纯,至情至义的斧心!它认识你们,并不想就此熔逝,希望留存下来,传予你们之手。” “什么意思……”几个人愣住。 张剑伟探手,隔空维持着岩浆中的熔炼,微微蹙眉,尽力分辨,“它还有执念……我观你天赋异禀,是练武的上好材料,我这手纵横江湖的斧法,就传授给你了……” 几个人都哭笑不得。 张剑伟续道,“似乎这颗斧心希望留存下来,并不被毁去。不过也好,凶厉的怨灵我已经炼化掉了,这把剑金相居然还行,金相你们该知道,器修武器,都有金相之别,青纲为基,往上又有麟白,珠光,神玉之别,各级分上中下三品。 这把剑金相上面,最初是青纲中品,我熔炼掉了杂质,少了些器肉,不过也因此品质更好了,算是附赠送你们了,这是你们运道,经我淬炼,可以提升一级,已经达到青纲上品!正好装下这颗斧心!” 说着以岩浆为熔炉的金水之中,那道温醇气息破开滚烫的热浪,掠向天空,滴溜溜旋转着,朝着张剑伟飞来,张剑伟随手摘掉旁边一把斧头的木柄,穿入飞至面前斧头的斧柄桩孔之中。 浑然一体。 一把通身有鳞纹的弯月刃斧就这么展示在他们面前,带着股雄浑的气势。 张剑伟握着斧头,看向四人,“你们谁来掌有这把斧子。” 四个人面面相觑,修远道,“我是修符篆的,不当器修,对我意义不大,你们拿。” 玄睿道,“你们是知道我的,我马上也会入内门师长那里,我可没有想过要成为一名器修。” 都不去看青荷,青荷道,“我总不可能随时背把斧子在身上吧!……我是妹陀啊!” 然后三个人这下不约而同了,都看向杨晟。 只有某人每天都在重复,他希望成为一名器修! 杨晟看着周围三个疯狂甩锅的小伙伴,觉得自己连辩护的机会都没有啊。 张剑伟把手上斧子塞到了杨晟手里。 杨晟低头看手上的偏刃手斧,心想自己梦想中的器修难道不是剑吗…… 为什么到头来手上是把斧头!? 还是有马千户一颗斧心的斧头。 这么大一把,别腰上? 背身后? 我梦想中的青衫仗剑,潇洒如仙的形象呢!? 画风偏移,人设不在了啊。 杨晟有种欲哭无泪的百感交集。 搬山功。千户斧。 这特么和“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斧下过,留下买路财”的形象未免太搭了一点吧,不要说剑仙了,这是什么工种? 握住那把斧子,杨晟居然似乎能感应到张剑伟所说的“一颗斧心”。 努力去分辨,好像能感受到那种流动的语言。 ——“格老子的,大斧已经饥渴难耐了!” 干脆还是将这斧头丢下去熔了好了。 “御器法诀我这里有,但不教你了,谁是你的师长,你回去自去请教。” 张剑伟道,“今日见识了一颗斧心成器,舒坦,舒坦!小弟子,你手上这把青纲上品的斧子,御器杀伐,遇上等闲灵兵利器,根本所向披靡,而我蜀山器修之所以厉害,那就是等闲修行者,一旦被器修锁定器物杀来,中招基本绝无幸免,若非是大修行者,其身躯根本扛不住中位器修命中一击。除非祭炼起我蜀山器修相同金相等级的披挂,方能防住同等级的金相杀戮!嘿嘿,器修之妙,之强,之杀力无敌,以后你就知道了! 拿着走吧,你手上之物,大大值你给我这两箓钱了。” “噢,对了,我还忘记说了。”似乎想起这四个家伙特别爱钱,不忘补充一句。 “器修御器杀敌,依靠的是玄妙的御器杀伐,更重要的核心还是器物之灵,而器物灵魄每次出手,都会有所损耗,如何弥补?那就要钱了! 在未打通灵魄通路之前,每次器修出手,都需要消耗灵炁石。自个儿好好掂量吧。器修都是吞金耗钱才能练出来的!来不得半点虚假!” 一干人等直接石化。 这特么施展一次还要给钱的,动他们家本啊! 第十一章 问题大了 电光在黑压压的天空云幕中盘桓。 黑色的迷雾笼罩海岸。 如果此处大梁地界海岸渔村世代出海打渔的老渔家见到此幕,肯定会骂一声这妖天气是多少年不曾见过了,但现在此间已经没有活人能够咒骂得出来。 空气中漂浮着的也不再是鱼腥气,而是浓烈的,血腥的味道。 以往安宁的渔村,此时到处都可见残破,鲜血的气息,最后的呼救消失在了天空亮起第二道剧烈闪电的不久之前,此后天空电龙继续肆虐,渔村却是一片寂灭。 渔村那道“万古安澜”的牌坊上面,有一道横洒的猩红液体,最上处,有半截人的躯体,一种背部生脊,面容狰狞的四足生物,正在上面拖曳着尸首啃噬,沿山坡而建的渔村村屋区域,不时有嚼碎骨肉和索索簌簌的声音响起,这种生物正在其中肆虐。 海岸那头的黑雾,有一艘似隐似现的画舫大船,出现在已经是人间地狱的渔村海岸显得极其突兀。 因为海岸线的渔舟,无一完好。 不是逃走的船正在航路上缓缓沉没,就是已经破损折断,渔村岸边以往停泊的上百桅杆小船,如今已经是一片废墟坟墓。 只有那艘船,诡异的漂浮着。 而无数的四脚爬行脊兽,还在从海岸上岸,到处都是嚓嚓嚓诡异的进食声。 部分脊兽吃完了食物,开始向山头转移觅食,他们应该是最初出现在渔村的头一批,身上有被兵刃捅刺劈砍的伤口,还插有箭矢,可能是先前渔村守卫拼死所为。 只可惜对于这些无论力量还是防御都不亚于虎虫的脊兽而言,这些伤害根本构不成威胁。 一头脊兽似乎嗅到了人的气息,向山岭爬行,白色的额睛捕捉到一个人迹,那是一个女子,白衣胜雪,莅临月间。直觉上,这是非常好吃的食物,肉嫩细滑,带着甜香。 它后腿匍匐,身子每一处肌腱都绷到极致,高速冲刺,突然寒光一闪,奔行中,它的头部和肢体分离,露出断处白森森的脊椎和鲜红的肉膜,那颗心脏挤压出的鲜血喷溅。临死前的那声凄厉嚎叫,瞬间惊动了整个渔村。 飞剑回到楚桃叶手里,她眉头微蹙。身畔树冠,出现了很多蜀山弟子,都踏叶而立。 她身边的一名女弟子看着前方已经沦为人间地狱的渔村,无比懊恼道,“我们此前放置在海岸的符篆预警,但赶到还是来迟一步!” 孟笑涵斩杀了两头异兽的剑收回,道,“是使徒!这是曾经在中神洲和我们对战过的古妖族一种炼化出现过的异兽!以人体为皿,孵化出来的怪物!极其歹毒凶邪!” 蜀山弟子手中的杀伐刃物纷纷带着破空之声射出。那些发现了这处人烟的不少使徒飞扑过来,却往往在百丈外就被直接斩杀。 众多使徒躯干身肢被整个斩断,露出肌腱,哗啦流下的内腑和骨茬,鲜血激溅,形成一片惨烈的画面。 一瞬间,渔村之中,蜀山器修的剑光四起,使徒的咆哮,嘶鸣,瞬间打破了此间的死寂。 战斗在各处进行,通过海岸符篆预警,提示妖邪入侵,蜀山宗这些菁英弟子第一时间赶到了他们一直严加防范的东南海岸,便发现了眼前这幕妖邪入侵的情形。 大家灵觉敏锐,此时更感觉到渔村方向有无数黑气,正从上空浮起,形成汇流之处向着海岸边的那方画舫而去。 “那艘船有古怪!” “应该是船上有主持者,正在吸食吞噬此间生灵生气!妖物!不可让它进补裨益自身!”有蜀山弟子杀到了近前,看到了地上的渔村人尸身,残破不堪的,被灭杀堆叠的,正有黑气于上缠绕,然后从天空向画舫聚集。 楚桃叶抬手之间随身“七情”飞剑掠出,向她扑来的四头异兽,瞬间在半空爆开,变成了千百段。 她穿透血雾,裙裾飞舞,无一滴腥臭鲜血沾染到她的身躯,片刻间已经来到海岸,这个时候亦有多名弟子杀透了核心,赵树,孟笑涵,严高,王嫣等门中菁英弟子,如她一样摧枯拉朽,杀临海岸。 头顶上空有弟子掠到,高喝,“斩杀妖物!” 数道剑光骤然宏明,化作几道拖曳着明亮光道的剑迹,轰向那座画舫大船。 那大船之上,隐隐站着一些个男男女女。 打扮不一,有的衣着极致华美,有的如同山野村夫,有高有矮,有胖有瘦,仿佛人间的个体差异,身份尊卑有别,都在此处汇集。 但唯一不同的,是他们无一不面有刺纹,裸露在外的皮肤亦是有不同颜色和纹路,有的譬如呈隐蓝色,有的如死人般灰黑,有的则白净得不像话,而面容亦和普通人大有不同。 不光轮廓更深,更极致俊美或者丑陋,眼睛有如柳叶,有的脸上只有一个眼睛,有目生双瞳,有的眼珠只是一颗白点,有的则完全是深邃如墨,没有眼珠…… 这群“人”就这么看着岸边使徒肆虐的人间地狱和蜀山宗门弟子到来的截杀,面容各异,有的在观察,有的面带微笑,有的嘴巴裂开到耳畔,猩红长舌卷曲着,手上还嚼着一根骨指分明的带皮人手。 一干男男女女没有动作,只是彼此用奇异的语言在说些什么,但他们身后的舫中位置上,坐着一个笼于宽袍,头部位置戴着顶高冠的高大身躯。 高冠上垂下的帷巾覆盖了面容,巾面有三个星辰位置排列的圆形图案,整个人就坐在那里,自始至终不曾言语,但周围的男女,无不以他为尊,看也不看杀来的蜀山剑光。 数道剑光飞临画舫前! 那三颗星辰帏巾覆面的男子探出一只手来,手覆满鳞甲,状若兽爪,然后五爪蜷曲。 剑光像是撞上了巨大无形的帷幕,发出雷鸣之声,船体轻轻摇晃了一下,天空上的飞剑似受到什么无形束缚,飞行滞空显得极其艰涩,岸上的蜀山器修持控着剑,也面色苍白。交击之间,他们才发现对方的精神心境极其凶邪可怕,飞剑操控几乎失守。 器修飞剑杀敌,需要精神索敌,心境杀力,决定威力。 更多的剑光从岸边亮起,无数道亮迹轰向那艘画舫,驰援门人。 与此同时,那画舫中的帷巾男子手一展,临近画舫的飞剑都被荡开,一道沛然的金色气息生出,轰向岸边的蜀山弟子。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种可怕的威能。 “对方有尊者大将级的强者,”楚桃叶发号施令高呼道,“剑汇七情,合力!” 所有弟子听在耳中,手中飞剑回归,然后紧追楚桃叶的七情剑,轰向对方那道金光一击。 那道金光的气息达到了古妖族尊者大将的强度,让所有人都心头震动,如果真的对方那边有这样级别的强者,那么所有人以楚桃叶七情剑汇集出剑,不得不说是最佳的选择。 流光剑迹和金色气息在海岸边相遇。 岸边顿时像是千颗光雷炸开,无数飞剑倒飞而回,不少弟子就这么飞出去,而那金光之威尤未泯灭,无数道小光线横空划过,所过之处,陆地上的渔村草顶,一切二段,石砌墙面也分分倒塌。 光爆中,楚桃叶身子后退,七情剑已经回到手里,但她握剑之手很难稳定剑身处传来的震颤。 第二道金芒气息从画舫处再度轰击而出,岸边的他们这群蜀山菁英弟子,已然没有再抵挡第二击的机会。对方实力之强,直逼古妖族尊者大将的威能,非蜀山长老级不能敌。 天空乌云遽旋。 一道人影从天光处凌空而降。 在场的蜀山弟子看到来人,都为之一振,“是赤松峰主!” 瓦屋脉赤松峰主,悬于天空,逼视那座画舫上的无数男女,还有其背后的那帷巾高冠人。 赤松所在的半空爆发出一道红色波纹,赤松的飞剑红光爆亮于这片昏暗的海岸,像是初生的日光。那道红色壮日冲金芒而去,两相交遇,金芒不敌彤日,逐渐撕碎,然后红日持续向前,轰中那道画舫。 画舫顿时分崩离析。 然而所有人看得真切,在赤松剑光斩破那道金芒之后,画舫之上的那位帷巾覆面人和那无数男女,身影渐淡,在剑光劈到画舫之前,就已经笑着全体烟消云散。 面对荡涤一空的海面还有下方进行救治调息的蜀山弟子,赤松看向天幕,眉头蹙起。 众多蜀山弟子也看得真切,最后不是赤松峰主将对方斩杀,对方根本不是实体,而是用了某种秘法,出现的只是投影。 可以确定的是这就是那一支东海灰烬崖的古妖族部。此前他们认为只是流落在南苍洲的遗部,基本只敢在海中隐匿,不敢轻易犯入洲际。 但没有想到,对方居然做出了试探,对方那边的那个高冠帷巾覆面者,竟然只是投影降下,就可以施展出尊者大将一级的神通。 这样的存在隐匿在东海,虎视眈眈大梁……问题大了。 第十二章 王庭执杖 “立即索敌!”赤松悬空,声音冷冷传递下来。 “领命!”下方蜀山弟子顾不得休养调息,立即开始行动,寻找对方可能并没有遁远,就在附近的可能。 随后赶到的穆潼长老观察现场,考证了之后,得出结论,“这是嗜灵引灵法,是需要生灵生气所进行导引的一种古妖大阵法,而且据我观测,这种阵法应该还只是另一个大阵的一部分。” 赤松红色赤剑负于身后,还带着未散去的强烈战意,他来到穆潼身旁,问,“他们想要做什么?” “难说。”穆潼道,“古妖的引灵大阵有好几种用途,但无一例外,都是以增殇为途径,古妖只能在殇道崩坏的环境中生存,天道之殇之余他们,是土地,是空气,是力量来源,否则就要衰弱。 他们可以运用这种剥夺生灵的阵法,短时间制造天殇,打开生灵死路,接引古妖军过来。但是这种方式因为需要的殇道太大,在南苍洲这样一个目前人道安宁的环境中,他们到来做什么?实力也会受限削弱。” “第二种可能,就是此间的某个古妖强者,正以这种方式,增强自身,已达成某种筹划已久的目的。” 赤松道,“方才我和那个古妖交手,虽说只是投影,但已经可观其背后实力,是大祸,根据我们近期的情报,的确多处都出现了妖祸和异象,如果对方真的在筹划这些……真实的目的,可能是大梁。” 穆潼皱眉,“不太可能吧……古妖连中神洲都没能完全占据,开辟两面战场如何对他们有利?” 赤松道,“古妖以天殇为食,中神洲我宗门虽然沦陷,然万峰无不化整为零,以阻击古妖增长步伐,已陷入相当胶着境地。但其他四大洲不同,譬如此间南苍洲,一如我们此前中神洲的麻痹大意,并不认为古妖之祸会有多严重,整体仍在歌舞承平的世界里…… 如若此间古妖遗部认准了这一点,他们准备来一场入侵,拿下大梁王朝,再以此地的人道生灵献祭增殇,壮大自己,同时接引生灵死路的其他各路古妖,会有什么后果? 那就是殇道的扩大增长,古妖将在南苍洲蔓延,中神洲所经历的劫难,会重新在这里开始。而且古妖会更强,可以投入更多的力量,那么还未完全沦陷的中神洲,就危险了,由此蔓延开来,届时五洲之地,人道再难喘息。” 穆潼沉默好半晌,点头,“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疯狂了。” 赤松道,“我们面对的是古妖,这个世界,什么都可能发生。” 穆潼道,“我们在这里,他们即便想要进攻大梁,恐怕未必能成功吧……” “我不想动用十剑。”赤松看他道,“……因为师兄,只能出十剑。” 穆潼看他,点点头。 赤松目光如炬,沉声道,“我们……要得到大梁。” 穆潼一怔,默不做声。 忽而赤松抬头,道,“我不想见到他们,你来处理。” 他画作一道红光,破空而去。 片刻之后,通往渔村的村路上,传来马蹄列阵的声响,已有大队快马骑兵,风驰电掣而来,一看其军甲兵戎,就知道是大梁王朝外庭的应对修行者的伏龙营。 伏龙营人人配备铁甲马,身负破魔箭,配速射弩,这是由南苍洲修行宗门联盟太浩盟所训练的部队,其中亦有不少是宗门修行者。专门拱卫大梁这样和修行宗门有极大关联的俗世王朝。 而在伏龙营前面,有几架车辇驰行,到达渔村前方,车辇停下,从中走出了数个玄衣老者的身影。与此同时,身后伏龙营列阵,面对眼前蜀山弟子,严阵以待。 看到眼前场面,众多老者面色凝重,其中一位手持笏板的老者声调拔高开口,“在下是太浩盟驻大梁王庭八大执杖之一的严重润,穆潼长老,你蜀山门人为何在此!?” 王庭执杖,即是太浩盟设置在大梁的监察机构,负责监控大梁修行者,必要时裁决用暴力手段维护秩序和威权。 执杖官代表太浩盟的意志,在大梁修行界权威极大。 眼看着太浩盟的执杖和王庭伏龙营赶到,穆潼长老松了口气,上前行礼道,“严大人,我蜀山弟子前段时间在东海巡弋,发现了一支太古妖族遗部,而后在海岸设立警戒,今日不想这支遗部进犯渔村,杀伤生灵无数,我蜀山弟子出动剿妖,那支遗部定未走远,还请太浩盟立即出动搜寻,务必不能让那支古妖余部逃遁,否则将酿成天变大祸!” 那代表太浩盟的执杖官严重润和几个同僚对视一眼,都翻了个白眼,一个蜀山长老信口开河,居然敢动不动称什么“天变大祸!”这若不是对方一个长老说出口,早有人呵斥“放肆!”了。 严重润开口,“原来有妖族作乱,穆潼长老,不打紧,我立即安排伏龙营搜索……放心,走不了妖族。不过另一方面,穆潼长老也让我们不好做啊……” 穆潼急道,“伏龙营搜索恐来不及,太浩盟务必立即派遣执杖官长老级探索东海才行……” “啊哟!”陪着严重润来的一位执杖官笑了起来,“区区小道妖魔,还要我们执杖官去劳心劳力跑一趟搜索,你蜀山宗好大面子啊,一句话就要调动我们执杖官……真是昔日神洲第一大宗呢!” 几个执杖官面容都有笑意,他们虽是太浩盟派下来拱卫王朝的修行者,但亦是长老级别了,现在该坐着享福了,还像是年轻雏儿干活?眼前这位蜀山长老到底有没有摆明白他的位置? 严重润笑道,“不急不急。穆潼长老,我们作为执杖,当然还是要以眼下事务为主。” 穆潼一愣,“什么意思?” 严重润道,“若我记得不差,贵门来到我南苍洲,进入我大梁地界,得到隐秀峰休养,我太浩盟作为修行同道,给予了最大的人道援助吧?” 穆潼躬身行礼,“太浩盟于危难之际对我脉门人施予援手,此义莫不敢忘!” 严重润一笑,“即是如此,为何贵门蜀山宗先行忘义,违反我等制定《蜀山弟子南苍洲暂留协定》,竟然出东海擅自进行搜寻,还在我大梁地界布置阵法,更不经我王庭执杖批准,就擅自出动器修弟子剿妖除魔。旁人知道的是你们在降妖,但如果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趁此机会,搅动我大梁呢……” 严重润淡淡道,随即一席话,掷地有声,“规矩难立啊!” 穆潼一怔,“我方出动之时,已经派人通知了王庭执杖……” “可我们得到通知,并没有允许你们蜀山擅自行动!” 穆潼伸手,展示眼前人间地狱的场面,“执杖大人!眼前这一幕,我们来得及等你们批准吗,事实上妖祸来得极其迅猛,我们赶到的时候,渔村已经遭祸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那帮妖邪降服!” 楚桃叶在内的众多蜀山弟子,此时也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纷纷转头,看向这方。 “你们……”严重润仍然在笑,但此时只剩下皮笑肉不笑了,“不也没有救到人么。” 他神情严肃起来,“穆潼长老,你们蜀山门人已经违例了!此间的妖祸我们会着手调查,你必须立即约束门人,返回峰内,不允许再进行任何干扰我大梁正常的事务行动的情况出现,否则恐怕届时就不要说我太浩盟不顾同道之谊,按照协定行事了!” 穆潼焦急道,“我们立即离开也可以,可执杖官大人务必立即搜寻这帮古妖,若意料不差,他们极有可能以大梁王朝为袭击对象,届时七里宗和太浩盟,都将成为他们的目标啊!” 几个执杖官对视一眼,终于忍不住都笑了。 严重润却收起了笑容,面容肃然。 旁边自有一位执杖官笑谑开口,“你们蜀山宗,看来真是被打怕了……亡宗灭派把你们腿肚子都吓软了么,一支古妖遗部,你以为我们吃干饭的,没有掌握其动向么?在我东海如同鼠辈,我大梁有固国剑阵,莫说是一支捕风捉影的小妖族,就是古妖大部族,要出现在我大梁太浩盟视野之下,也能将其剿灭干净!” “今趟的妖祸查明之后,我们自会处置,如果真是那妖族遗部所为,那么我们不消你提点,自会派遣太浩盟执法者前去剿灭。你等立即收束弟子回峰,今后务严加约束管教,否则下一次,休怪我们搬出法理执杖了!” 穆潼和在场的众多蜀山菁英弟子终于明白了。 眼下渔村惨况就在眼前,无数拥有家室,妻儿,老小,他们或许只是靠着海岸,靠勤劳打渔创建了这个幸福家园的人们,此时就横死在面前,他们尸首都不全,孩子被吃掉,即便是让心境通明的修行者,也感恻隐和惨烈,从而由心底生出对邪恶,对妖魔的憎恨和铲除的决心。 然而眼前的这些原本庇护着此间的梁王朝修行者最高权威代表们,却对眼前的子民的身亡熟视无睹,仿佛只是一群鸡毛鸭狗被屠杀一般,对普通人的身死,对这处人间惨剧,只有彻底的冷漠,对于修行者而言,凡夫俗子,有时候也真如同蝼蚁。 他们关心的是他们所掌握的权威不能被侵犯,所触怒的是职权被僭越。 他们迫不及待想要维持的,只是自身的脸面和威严。 对于眼下隐藏的大祸,只是抱着轻慢和藐视,他们就像是久居安逸大腹便便的肚满肠肥之人,根本不知道脚下所站着的立足之地,正面临坍塌的危险,而他们对这种危险缺乏警觉,更可能在关键时刻做不出任何的反应。 到的此刻,穆潼终于明白了赤松为什么提前离开,而且直接告诉他,“要掌握大梁。” 因为他早就知道,根本无法动摇这群早已经充满了傲慢和偏见,甚至有着一个连转身都困难臃肿身躯的人。 穆潼不去看周围的那片地狱,他霜白的两鬓飘起,抬起手,对眼前高高在上的执杖官抱拳,躬身,“我等明白了……我峰弟子,立刻回峰,眼下这里,都交于太浩盟做主!” 然后穆潼转身,带领着蜀山弟子们离开。 楚桃叶临走时回头,看到那几个执杖官已经飘落地面,互相交头接耳,目光扫向他们的方向,似乎为蜀山宗的臣服而略有些自得,因为自身的权威得到了践行。 至于身后那渔村的场景,则不过是他们闲聊的背景。 第十三章 他曾是慕剑少年 蜀山宗人离开,严重润才静静的站在渔村前,神色凝重,“太惨了。” 旁边同是八大执杖之一的朱则标,方才主要是他担当呛走蜀山穆潼的主力,附和道,“确实如此,这些妖物忒得可恨,冬青隼已经散出去了,正在海面搜寻妖物的下落,若是找到,必然要让他们付出敢侵犯我大梁的代价!” 严重润点点头,“清查一下这个渔村户籍,再根据户籍找到他们尚存的家人,若是直系血亲还在世的,就送些安抚费。” 朱则标点头,停顿了一下,道,“蜀山弟子[]出动剿妖,我还以为严执杖会像是以往那般温醇做人,至少先跟他们道一声谢的。” 严重润道,“蜀山宗乃是曾经神洲第一大宗,虽说已是名存实亡,但难免底蕴深厚,背后藏有很多我们不为所知的底牌,所以他们被安置在隐秀峰,有我大梁固国剑阵所指,他们也心知肚明,最好不要做太过逾越的事情。否则别怪我们不顾人族同道之谊,哪怕耗费我大梁数十年灵脉积蓄,也要用固国剑阵捣毁他们。 为了避免这群蜀山宗人搅风搅雨,因此我连这渔村灾劫之事,都要先放一边,首先要敲打他们规矩,并以此事压制他们,才是我们王庭执杖首要做之事。 否则拿给他们以此僭越,步步进逼,太浩盟在南苍洲的根基威严,岂不是都要破坏掉了!这才是大防!” 朱则标行了个礼,“严大人不愧是我大梁首席执杖!” …… 从炼师张师叔大熔炉那处出来,四个人都有些沉默。 玄睿看着杨晟手上提着的斧头,还是微笑道,“你想啊,还是很气派的嘛,我们现在谁都没有一把青纲上品的灵兵,而你现在平白就有了,虽说和御剑差了点,但总归手法是差不多的……” 杨晟转过头看他,“你要再废话……我就揍你。” 玄睿赶忙住口,换平时他肯定嚷嚷着来一场了,但现在明显看他心情很是不好,理解理解。 先回修远的屋子暂做休整,大家正儿八经的坐在了桌位上,杨晟正有些觉得奇怪之时,青荷哗啦啦,把手上青荷小囊里的灵炁石倒了出来,撒了满满一桌子。 那付给张师叔的两箓钱过后,所余的八百五十几丸钱,就都在这里了。 “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进行一个分门别类。” “分门别类,什么意思?”杨晟有些疑惑。 只看到青荷手唰唰唰就把那堆灵炁石分隔成了五堆。 然后晃着脑袋对他道,“这100丸是玄睿的,这300是给修远买符篆用品的,这100是我的。另外100,用作这个月的院子舍监费用。而这250丸,给你。因为考虑到你已经有了灵兵了,要成为器修,肯定会像大师叔请教器修之法,器修的练习施展,是要喂钱的。你如果成为器修,那么我们的战斗力就更强了,对我们整体是有帮助滴,所以你先拿多一点。” 她脆生生的说着这些,这个小财迷似乎天生就长于计算。所以才是他们的出纳会计小管家。 只是……这个钱数……有点让人想吐槽。 不过杨晟还是点头,接下来他们各自都会被内门师长点去,各自都会有用钱的时候,分开划分来也是必要的。但看他们的模样,怎么感觉只是担心自己这手上的吞金斧头把他们的钱都给花去了呢!所以才迫不及待分家吧,什么分门别类说得好听,实则严防死守。 说到底小团体的友谊小船在金钱面前还是说翻就翻啊。 …… 他们着手准备搬迁事宜,到了聚星院居所大通铺中,杨晟和玄睿收拾东西,一干通铺弟子把他们俩给围了,问东问西。 “咱们的居所,比起眼下,那可是真正的仙地啊!”玄睿已经迫不及待跟大通铺的这些弟子们炫耀了,衣锦要还乡啊。 “没见过吧……那是比起皇家贵胄之所也不惶多让。峰内用心良苦,以此展示我们乃是曾经中洲第一宗门的气派,望我峰内门弟子,努力恢复昔日宗门之辉煌……什么,你们问我为什么独独内门居所装修豪华,外门却是大通铺?可能外门弟子嘛心性不足,面对那种诱惑,一般抵挡不了,就会忘记初衷吧!” 顿时引得无数嘘声。 但是大家看着杨晟和玄睿通过自己的努力,晋入了内门,此时收拾了东西,即将离开他们大通铺的时候,又感受到了一种振奋和不舍。 这也是大通铺的骄傲啊。 外门弟子,古参,聚星,奎光,明远四个居院,加起来数千人,每年每个居院都只有个位数的弟子能晋入内门,居院之间都是暗中攀比,谁今年进入得多,哪座居院的弟子出去一整年都面上有光。 更别提他们此时这一个大通铺,就两人进入内门,简直立即提升为英雄的大通铺。 当然,此时杨晟和玄睿有些找不到的小物件,都让他们拿去拍卖了大赚一笔。没想到最舍得出钱的还是古参院的那些女弟子们,其中一个姿容俏丽的买了杨晟那个用口水画了地图的枕头,叫价居然高达五十丸!所以女弟子的钱真是好赚啊! 一个叫李青的弟子带着几分振奋,驰想道,“从外门进入内门,意味着师长们认可了你的潜能和实力,看来这次行走历练是真的大有收获啊!入了内门之后,就会有资源的倾斜,你们能得到很多单独的指导,许多修行资材,灵丹妙药,也是率先配发,真是羡慕啊。杨晟你是要练器修的吧,我们可以开赌了,你什么时候能够御器斩百丈?达到我蜀山器修第一层境?” “我们蜀山器修独步天下,想要入境第一层,还不是那么简单的,判断入门的标志就是御器斩百丈之物。可别小看这个说法,第一点你是要能御器,你要获得灵兵,灵兵是极其个人化的,首要考究灵魄,灵魄稀罕,不容易得到,必须天时地利人和不可缺,是天地生灵所化,能够与你精神交感,方能御器。其次便是一把器物的金相,金相考究着杀力威能,也是极其重要的东西,但实则哪怕是凡间最上品的兵刃利器,都未必能够达到铸造一把我蜀山器修之武器的最基本金相!” 那边众人还在说着,“第一点你有了灵魄的灵器,可以御器了之后,关键的来了……‘斩百丈物’,指的是御器击中百丈之外的物体,这才算是能成为一个入门的器修了,这就是器修的第一层境界,考验的是你对灵器的掌控程度,还有你念力精神的强韧程度,要集中精神锁定百丈之外的物体,精神还要分出一部分来御器,所以器修对于精神的强大,是非常考验的!” “而器修的境界越高,不仅杀伤距离更长,威力也更大。这可是我蜀山一门独步天下的战法。” “我赌杨晟半年后可以御器!至于斩百丈物嘛,恐怕还得加半年!” “不至于不至于,我赌御器和斩百丈物,一共六个月。我还是很看好杨晟的!” “你们忘记了一点,与其考虑他离能斩百丈物的第一层有多远,还不如先关心他什么时候能得到一把属于自己的飞剑吧!杨晟,我蜀山器修十之六七都是剑修,剩下三四可能就是霸刀,当然亦有人用王者之兵的枪修,最难掌握,但气势如虹,杀伐威力最强,不过在转圜游走上面,就失了飞剑和霸刀的轻快灵活。但说到底,谁不想一口飞剑施仙法,青锋能挡百万兵!我们等着你得到自己的飞剑,给我们展示一下的时候啊!” “让我们赌一赌,杨晟第一把飞剑什么金相?青纲下品就不错了……” “我觉得也是,我要能有一把青纲下品的飞剑,就达成梦想了……啊啊啊……” 听到这些憧憬的,振奋的打赌声音,杨晟和玄睿对视一眼,他们现在行李箱里就躺着那把千户斧,幸好用布里三层外三层给包起来了。 杨晟想好了,没得到个宗门内可以藏大物于芥子处的金鱼袋之前,还是别提着把斧头到处走吓人了。 ……绝不是因为不够潇洒。 (周一求推荐!) 第十四章 人间值得 搬离了居院的大通铺,入住了内门乙字四开间小院,和大通铺的外门弟子们告别,又约好了等一应弄好后,再邀请招待大家。 众人又是一番振奋,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反正舍监那边,伍竹已经变成十分好说话的懂事人,而且只要不是入住,外门弟子到内门认识的人之间蹿个门什么的,也不是什么大事。 修远的竹屋行李也都搬了过来,四人各自分配了房间,把临河的那一间给了修远,这样能方便他读经注符,好的环境带来的是好的心情,好的心情造就好的符篆嘛。 杨晟有一种老父亲望子成龙的期待感。 一应摆设行李安置完毕——事实上之前他们也没太多的行李,最多的也就是修远的经文书符物件了,整理好了过后,修远的临河房间,书画齐齐整整,有了置物架,能够分门别类的把书符给安置起来,不用像是之前,用竹篓装着,然后三个竹篓摞在一起,就可以搁床边当书桌了。 现在有了楠木书案,紫檀牛头椅。仔细观察,书案的刀工雕刻极其细致入微,磨工也百般考究,造出来的书案椅子,都有符合人体工程学的弧度线楞。杨晟坐上去,手就能自然搭在书案上,摩挲手感极佳,让人相当愉悦舒适。 修远难得为这方书案兴奋起来,又指了指每个房间都配置有的炭盆,笑道,“放杯书案上,枕臂火炉前。” 作为修行者,自然不必太过担心冬冷夏热,不过内门院连炭盆,火笼,甚至院子的灯龛,房间的灯盏,刺绣屏风,一应都准备俱全,真的如同俗世豪门府邸,直让人感慨这内门生活的条件环境不要太好。 同时也能充分感受到此间地脉上涌的灵炁,在此地冥想吐纳修行,比外门大通铺都要好上很多。 这么四间屋子,每月才一百丸,性价比实在太高了。 青荷去做吃的,玄睿兴冲冲的去打理外面的灵田,把院子开辟出来,搬了一张石桌几个石凳,兴致勃勃装点小院,杨晟踱步,回头就看到清风徐来轻纱掀起的房间里,修远坐在书案前用功。 待院落里再落了桃花。 人间就真是值得了。 …… 可是自己有斧头。 桃花树长大了就可以砍了。 是吧。 就说学了搬山功拿了斧头顿时画风就变了,人家都是仗剑于桃花树下,自己怎么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拿斧子砍树烧柴,跃跃欲试? 杨晟觉得真是有毒啊,赶忙摒弃脑子里的胡思乱想。 他们四开间隔壁还有个屋子,应该住的有人,不知是哪位内门弟子。杨晟觉得等自家这边的事情弄好了,还是去拜会一下,内门弟子,多多走动,串不串连搭不搭建关系网搞不搞后台无所谓,主要是交个朋友。 很快关于玄睿的入内门通知就下来了,这回是杜政通和徐孟南走了进来,这两位聚星院的执院属于杨晟和玄睿的曾经师长,今天也说好了要来看看他们的内门居所的。 还未进门,杜政通声音就宏亮得很了,“哎呀,这院子真漂亮,我说什么了老徐,当初我就看好这两个小子,知道有朝一日必成大器!” 徐孟南在旁边扫了杜政通一眼,心想好像当初在两人名录上写下“业荒于嬉,玄法不精”批文的,你也是你吧…… 杜徐二人曾是他们的执院,虽说杜政通严苛了一点,但实际上为人还是不错的,至少很多方面,都确实是为他们在考量,杨晟和玄睿倒也出门行了礼,招呼着两位曾经师长入内。 坐下来,小青荷倒了茶,杜徐二人品了品茶,其实就是门内小院里栽种的灵芽,喝着口齿留香,不错。 杜政通点点头,把怀里通告递了出来,交到了玄睿的手上,杜政通满脸殷切,“玄睿,你被王存远师长选中了,日后就跟你王师叔好好修行。” 青荷和修远都喜形于色。 王存远是门内师长级炼炁士,同样修炼了玄睿的飞燕功,据说已经到了飞燕功第六重天境界,可以一气飞行数十里。 蜀山宗的一门功法,是一个体系的总称。你修炼一门功法,也就意味着修炼一个体系。 功法有侧重方向,但也有无数分支,用以支撑起这个主要方向。 譬如玄睿的飞燕功,是侧重于身法,但这门功法不单纯是身法,还有种种的对精神,体术,器修,灵炁控制等等一系列的分支,这些体系构成了统一的飞燕功。 飞燕功体系中王存远师叔算是大师,玄睿跟着他进修,几乎是此前就有所预料,也是对玄睿来说最好的去处。 看到玄睿接过通知,一脸兴奋且憧憬的样子。 杜政通和徐孟南对视了一眼,又问杨晟,“那个……大师叔那边,还没有给你消息吗?” 他们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胖道人,“醉剑仙”这个名头挂在嘴边似乎有些羞耻,而又不能像是峰上其他地位高的长老那样称呼其为“胖子”,对方真实的名字无从知晓,于是也只能和这些弟子一般称呼为“你大师叔”。 杨晟摇了摇头。 杜政通笑了笑,“那也没关系……你大师叔虽说从未有过授徒经历,但既然他选中了你,凡是总会有第一次,必定不会怠慢。若我记得不错,杨晟你是打算修炼器修的吧?我看你大师叔也配有飞剑,这方面的法门必然亦有许多,想来你想学一门上乘器修法门是没问题的。就是这灵兵,峰内目前还比较稀少,可能还得想办法……届时让大师叔带你寻一些作恶妖兽斩杀了,以摄魂器取得灵魄,也能制成一把所需的器修飞剑。作为我聚星院出来的器修,答应我,有朝一日若是‘偃月御剑侠少年’之时,一定要来我老杜面前让我看一看你持剑风采!” 徐孟南抿茶微笑。 蜀山器修威名无俦,剑修更是剑仙风采。 一位内门器修,修成飞剑,那就等于是少年成年,正式登顶蜀山弟子级杀伤力最强的修行者,当然值得庆贺。 之余他们这些曾经的师长,这就是荣誉,足以让他们沾沾自喜。 小青荷笑道,“杨晟已经得到灵兵了。” 杜政通和徐孟南顿时惊喜,“这么快?” “嗨哟?小东西不错嘛。” 青荷很认真道,“是一把青纲上品级的斧头!” “噗!”可能是被烫到,喝茶的徐孟南喷了出来。 第十五章 玄睿炫刀 杜政通徐孟南前来看了曾经的两位弟子,送了通知之后,玄睿次日就去了王存远师叔处报到,自是一番兴奋。青荷目前还没有收到通知,倒也不着急,她一早就去墟场购买些灵补食物,现在要操持大家的修行所需。 提着篮子的青荷站在墟场,就看到了门内负责补给的弟子正在向墟场卸货。 一箱一箱的货物从一种似马,却天生鳞甲,比马耐力更高的鳞兽拉着的车驾上卸下来。 这是青荷最喜欢看的事物,总觉得每天来墟场看看卸货,那一车一车的东西,灵补物,各种物件器用,看着就像是吃了好几个味美的果子一样让人挪不开眼。 “很喜欢?”旁边一个声音开口。 青荷撇过头来,眼前这个佝偻着身子,两鬓斑白的老头,不就是直岁房的石山师伯么。 她点了点头。 石山一笑,“我也喜欢看。你就是叫做青荷的小丫头么,这几天我都看着你在这里,想必也把这出入货看清楚了……我问你,我们今趟运回的一车之物里,有四成是川晶云母,三成灵炁矿渣,三成火焰硝,我们即将盘货,但最近货物很多,要进行先后顺序,我今日将川晶云母盘到甲库,灵炁矿渣其中一半入乙库,另一半明日和火焰硝一起,入丙库,有没有问题?” 青荷眨着眼睛看他,似乎还在怀疑他是在问自己么? 石山对她微微一笑,点点头示意。 青荷这才明白他是要让自己回答,她眼珠子动了动,想了一下后,道,“有几点不正确,第一点,川晶云母是脆弱易碎之物,此时下货点在乙库,应该就地盘入乙库,而不应该另行转移到较远的甲库存放。第二,灵炁矿渣要分别放入乙库和丙库,不该分时间存放,最好在一天之内进行。第三个不正确,火焰硝是怕水怕湿之物,根据天象,峰内明日会有小雨,应当今日存放入库,不该拖延时间。” 石山抚须赞许,微微点头。 从拢着的袖子里递出一个单据,递到青荷手上,道,“这里是墟场销售账目,上面有十笔交易,是上个季度几千笔交易中随机选取的一部分,上面有相应编号,包含了一张最小编号和一张最大编号,我要知道的是,上个季度这个账目上的墟场整体盈余,据你推断,有多少?” 青荷拿着那张纸单,短暂的浏览过后,开口,“我推断在一百五十一万六千丸区间,不超过正负三千丸。” 石山微笑,“不错不错,小丫头,你和老夫果然是一路人。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入我座下修行?” 青荷怔住,“我和你……学什么?” “想学什么都可以……”石山师伯捻着白须,嘿嘿一笑,“但最重要是算力。大家都认为我蜀山器修威猛无敌,符篆精妙无双,但事实上他们都忽略了,头脑才是你的第一武器。 拥有头脑,掌握算力,修行不过是吹灰之间的事情,与敌对战,运筹帷幄,纵横经纬之术,哪样都离不开算力。跟我石山学算力,未来说不得这蜀山,都要归你掌管!” 看青荷仍然是有些迟疑的样子,石山拍板,“你还可以亲手管理大把灵炁石,过手无数的物资,然后决定他们的去留!” “好的!”青荷眼睛里泛出异常明亮的光彩,乖巧点头,“那我就跟师伯你学。” …… 石山师伯寻到了传人的消息,轰动了全峰。 无数人如丧考妣,不少师长弟子还等着石山老掉死掉或者某天一不留神从峰崖摔下去亦或者走着走着一道天雷劈下仙逝后直岁房事务空出来,大家终于能有个可以不被克扣月俸工资,可以随便报账的美好生活……突然成了泡影。 那老貔貅居然寻找到了传人!? 无数人这是感觉遭遇了晴天霹雳啊! 整个峰内的情绪都不好了。 某师伯泪如雨下,“这种抠抠索索报账的生活什么时候能结束……” 亦有很多人心存一丝幻想:没准他的传人不会如他一般呢,说不定峰门被克扣月俸的苦日子终于就要过去了…… 无数人打听究竟是哪个将成为石山的继承者,当青荷的名字传出来后,小丫头立时成为了峰内无数双眼睛聚焦的焦点。 关系着峰门的钱袋子,还有大家的幸福生活,感觉一瞬间,这个小丫头就地位无比尊崇了起来呢。 玄睿现在有了王存远师叔座下的固定修行生活,青荷也被石山选中,修远也每天要前往龙致远师叔的符篆室学篆文。 结果一不留神,只有呆在居所院子里的杨晟成了无所事事的孤儿? 胖道人明明钦点了他是他的代授座下弟子,结果自己就这么的被遗忘了…… 到底还有没有靠谱过啊! 杨晟无所事事一天之后,临近黄昏,身着赭红色衣衫的玄睿从他们内院旁的山崖从天而降,玄睿的飞燕功修行到了第二重天,这是第二重天的境界“飞流直下三千尺”,能从这种高佻的山峰一掠而下,相当的洒逸。 如一朵红云从天飘落的玄睿立足院中的一棵小树之上,踩着细枝,身子只晃动了一下,就凛然而立,这个时候杨晟才看到他不光是一身王存远师叔那里配发下来的崭新飞燕衫,赭红色衫上绣有描金飞燕纹,相当漂亮好看,最重要的是他腰部还挎着一把修长如苗的长刀。 玄睿迫不及待拍拍自己的长刀了,对杨晟嘻嘻一笑,“我王师叔实在太大气了!介绍一下,刀名‘飞苗’,王师叔今日亲授我的灵兵。我还会御器了。你看!” 他捏了个手诀,腰际的长刀噌一声出鞘,刀身上的飞燕纹路,正让这把刀绕着玄睿回旋,因为刀纹是火红色的,因此速度一快,就像是一条红色流光。 然后回鞘。 红衣,飞刀,俊朗的少年游侠儿。 玄睿不忘在那边对他挤眉弄眼,“帅不帅啊?帅不帅啊?比你的斧头帅多了。” 何等刺眼的画面啊。 杨晟指了指门,“你赶紧进去……不要逼我揍你。” 第十六章 小行走 杜政通提了酒,到了徐孟南的居所。徐孟南一看他手上的小酒壶,就放下了手上正给弟子做的功课批文,道,“又来了……” “怎地不来,”杜政通到他桌前坐下,手上的酒壶搁着,又翻出两个小盅,道,“咱哥俩儿得庆祝一杯。那场跨两级行走任务,一个外派小队,一名内门三名外门完成,而且其中得到甲等评价的还是你我执院的两个弟子……听说了吗,青荷那小丫头被貔貅石山看上了……” 徐孟南眼珠子一睁,做了个嘘声动作,杜政通撇撇嘴,“怕什么,反正他听不到!再说,欠我们执院的物资,还有一部分没拨下来呢!” 徐孟南苦笑,“我怕再被他搞个什么分期付货,月俸抽提,年终返还之类的各种花活,就把我们给玩死了!你知道的,石山长老不光抠抠索索,也是睚眦必报的……” “那小声点小声点。”杜政通瞬间没了骨气。 他给徐孟南掺酒,又挤眉弄眼,“嗨,你说要是青荷那小丫头,有一天能执掌直岁房了,是不是就没有这些花花绕?” “期待吧。不过连石山都破例收徒的青荷丫头,若是证明了青荷在计算这上面有很大天分,未来可不得了。” 两人都清楚,身为修行者,算力的强大也是另一种强大。与古妖作战,蜀山宗最初时吃得很大的亏,不是在于修行不如,不是在于战力不够。而恰恰是在于,第一大宗的位置上坐了太久,以至于各个组织环节,都像是久不上油的机括一样干涸了,僵硬而丧失效能。 “相信那个小姑娘,会很不得了的。” “这回越两级行走完成,青荷入了石山门下,玄睿也被王存远看上,杨晟更是成了他大师叔的代授弟子,虽说大师叔没收过徒,但没准呢,万一杨晟被他教出来了呢……” 两个人同时沉默了一下,“只是那把好品阶的斧头可惜了,要是剑该多好。我蜀山瓦屋一脉,好像如今也很难找到御斧头的器修之法吧?” 徐孟南点了点头,“就只有以后,杨晟再寻到另一把适用的灵兵了。” “这事,从长计议,还是可以期待一下的。都在说了,他们如今入住了乙字院的那个四开间,被称作‘乙字四人组’,私底下弟子们打赌,未来的潜力上面,可能是一等一的。” 杜政通问,“怎么个一等一法?也会成为宗门内的菁英弟子,可以达到教授师长级的中位炼炁士?” 徐孟南道,“达到菁英弟子有可能,但如果说中位炼炁士,就只有楚桃叶,赵树,还有穆潼长老座下的周禾风了吧?这三人算是如今我瓦屋脉弟子中,能以弟子身份媲美师长中位实力的佼佼者。 乙字四人虽然都各有长处,但我不认为能比得起那三人。弟子级比师长中位等级的修行者,那是何等困难之事?瓦屋脉数千弟子,找得出来的寥寥无几。这回大行走选拔,要不然就是空置,要不然,倒是极有可能从他们三人中诞生。” “至于乙字四人,最大可能就是比起那三人来说次一级。但即便是这样,也是相当了不得的了,这样的年龄,就成为菁英弟子,假以时日,他们都会成为扛起我瓦屋脉前路命运的基石。他们……才是我瓦屋脉,我蜀山宗,乃至人道前路的未来啊!” 杜政通一杯入喉,点点头,“是啊,他们担负着沉重的责任,也同样是……有着相当的凶险啊!神洲未复,黎元血洒,我们偏安一隅,还有惨烈的事实摆在眼前,甚至未来可能会碰撞。” 杜政通看着自己的手,“我刻过的悬碑,每一个名字,到现在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每一次,我都想给自己一拳,为什么不让他们强一些,更强一些……但是我知道,这无法避免。你只能承担,如果有那么一天……我的悬碑,我希望,是你老徐来给我刻。” 徐孟南举杯,和他一碰,微笑,“我也一样。” 两人引尽杯中酒,杜政通一笑,“这回我瓦屋脉‘大行走’,要是诞生的话,该是第几位了?” “前面有九位。这回的大行走,就是第十位了。” “好久没有新的大行走出世了……” “是啊……” “这是峰中期待之盛事啊!” …… 外面众人口中的“乙字四人组”,首次进行了一场入内门总结会议。 和峰中所传闻的“四人”前途远大不同,四个人关起门来,脸上的却是愁眉苦脸。 青荷道,“我当时哪里想学习他的算力……我只是听他说自己管理着峰内的物资和灵炁钱的用度发放,心里想着肯定不差钱的……谁知道我的月俸只有六十丸……六十丸啊……” 青荷生无可恋,“比修远的龙师叔还抠门啊……” 众人看向玄睿,玄睿道,“我这身飞燕服和飞苗刀虽然是王存远师叔给我的,但却是明确说了从我的月俸里扣……我算一算,从现在起我每月200丸要扣减150丸,两年后这套行头的钱才算扣减完毕……” 众人再看修远,修远道,“你们是知道我的,修习符篆,那可是大大耗钱的。” 杨晟手搭在额头上,得了,为什么命运的浪头总是一波一波袭来。我也向往白月光,我也想去诗和远方,但为什么总是要不停的低头捡六便士,老子又不是生活的哈巴狗,都快捡到腰肌劳损了。 原本以为四人都入了内门,那月俸灵炁钱可是哗啦啦的到来,大家一个个到手钱吃穿不愁,结果还是想得太好。 入了内门,青荷的师长比修远的更抠,玄睿更是直接就先欠下了王存远师叔一大笔钱,这是王师叔故意的吧,先给你置办一身行头,然后让你还每月还贷款,当一个房奴,哦不,师叔奴……这特么是校园贷啊! 至于杨晟那个胖师叔,到现在更是不见任何人影,想着指望从他那里拿到让大家富起来的月俸,杨晟就觉得还是指望修远玄睿突然某天被哪个富婆师姐包养了他们从此生活脱贫奔小康的几率更大一点。 “不过我听说了。”玄睿神秘兮兮的道。 “我们可以搞钱的。” 三个人头凑了过来。 “我们入了内门,善事堂就开放了。不过人世行走要等外派,那个不确定。但善事堂还有一些小行走外派。外界俗世的不平静,就催生了这些小行走任务,这些是有报酬的,明码标价,峰内付钱,我们只要接了完成,那就有钱了。” 几个人心思顿时活泛了起来。 第十七章 半步天人青扬子 入内门比外门有了更多的自由,其中之一便是开始有了外派,当然未必一开始师门会找到他们几个刚入内门的弟子,这也让他们有充分的自由去善事堂领一些小行走外派任务,可以赚取相应的报酬。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作为穿越者,而且是久经小说熏陶的穿越者,只要给自己一定的自由,来钱还不是个小问题么。肥皂味精什么杂七杂八的,搞一堆,总有需求吧。掌握了现代化的知识,在这个拥有修士生产力的世界,没准也能诞生出很多“高科技”吧。 修行行不行无所谓,自己还有个攀科技树的选项,享受人生最重要。 杨晟道,“那就这么定了,我到时候去看看,你们都各自有修行事务,好好修行就是,我去看看能不能搞到点钱。” 一众人点点头,现在似乎确实就是杨晟最闲了。其他人若是去善事堂,恐怕不等接任务,师长就来把人领走了。可杨晟不一样,他现在就处于放养状态,让人都怀疑,胖道人说了让他做自己弟子过后,下一刻就把这件事给彻底忘了。 夜里的时候玄睿敲了杨晟的门,看到门口是玄睿的时候,杨晟差点想直接把门给关了,“我当你是兄弟……” 玄睿手穿进门缝来,“别别别,跟你聊个事儿……” 两人在大通铺倒也经常夜里挨着床榻聊事,当下只能让他进来,果不其然玄睿进门就把他茶几上摆着的小食灵瓜籽抄了一把在手上,盘着腿磕。 杨晟也抄了一把在手上,无他,不赶紧就得拿给他一个人吃干净了。 “在王师叔那边还顺利吧。” “先上了好长时间的课,快无聊死了,不过了解了许多飞燕功体系的东西,更把这一脉来龙去脉,牵扯的很多修行历史也听了个大概……”玄睿笑道,“你知道吗,飞燕功到了第四重,我就有资格进入中位修行者的境地了!” 中位修行者,是蜀山内部的划分,指的是对自身的修行达到了一定的高度,提纲挈领,掌握了体系的修行者。这个级别,已经达到了可以教授弟子的地步,所以亦被称作为教授级,或者师长级。也是因为基本上达到这个级数的,都是可以传道授业的蜀山师长。 以弟子之身份成为中位修者,那不光意味着天赋,未来的潜能,都可能成为他们这一脉最了不起的种子。 “而且我还知道,你的十诀功,要到第五重天,才能达到中位修者。这是因为要是出任务,我飞燕功偏重心法和御刀法诀,来去如风,遇上战阵斗法,打不过,脱离的机会也大。所以我飞燕功一门,极其适合做哨探任务,刺杀,侦查,敌后偷袭,都是我拿手好戏……” 搞半天是来炫耀的…… “把瓜子给我,你可以出去了。”杨晟面无表情。 “别别别……我还待说呢,还有没说完的……但是你从大胖师叔那里学来的《搬山功》,我问过了王师叔,目前峰内,现存的功法文献卷帙中,并没有找到搬山功的记载。而一般来说,我峰转移之时,所保存的峰内文献,很多都是极具代表性的,记录着我蜀山正统功法文卷传承的,最常识的,最能快速掌握的,放之大众皆准的功法。其他的就没办法了,所以未必全面,兴许蜀山总门之上,会更全面详尽,找到其中的来源。当然,还有第二种可能……” 说到这,玄睿声音就小了一些。 杨晟示意他继续。 玄睿才道,“所谓第二种可能,就是偏门的,很大程度上走不通的,亦或者有副作用的,那记录文献就不多了,就连蜀山宗门卷宗阁也遗失了,我脉门人如今不知晓,也不足为奇。” “这说来,是野路子?”杨晟愕然,心想难不成是这一种,可什么副作用,好像胖道人没怎么说啊,硬要说的话,变筋肉人算不算? “所以不一定啊。但是呢,搬山功又特别厉害,我们都很清楚,据你说,你也只是把握到入门,就这么厉害了,我飞燕功第二重天,都打不过你,按照这样的换算,岂不是如果你修炼到了第二重天,就能媲美我飞燕功第四重了,甚至可能还要更高,也就是说,如果你搬山功到了第二重,你在战力上面就是中位修行者了!?” 玄睿兴奋,“这说明了那位胖师叔很有两把刷子啊!” 杨晟心道,可那位胖师叔教人,也不靠谱啊。 “关键是你的搬山功不仅仅拳法厉害,蕴含无穷道韵,你的身体也得到了淬炼,就像是起蚩极那一战,他算是比隔壁七里宗七杰里的赵子恒还强上一线,我也是打不过的,但偏偏你能和他硬碰硬正面较量,以伤换伤,证明了你的身体现在淬炼过后,也更强韧。” “我询问过王师叔你那种一拳能让人失去战意的道韵意境是何来历,王存远也表示强横的体术功法,蜀山也有很多,但如我描述那样,不光战意绵绵,还拥有异常凶悍的体魄,他所知道,确实有一个人能对得上号。” 杨晟一怔,“是谁?” “那是和赤松峰主同时期的一名长老,曾经在蜀山总门,就是赤松峰主,在他面前恐怕都是不知多少序位后的小师弟。那个人被宗门人称作青扬子。” “青扬子?”杨晟竖起耳朵,“长什么样子?” “据说人才极其俊美,高大,就是穆潼长老在他面前,可能都要自叹不如,当初不知道多少女炼炁士,都以他动摇道心,更以其为择偶榜样……”玄睿说得是一脸憧憬。 人长得帅,俊美高大,一看这标签就贴不到那个猥琐胖子身上。 玄睿继续道,“他不光人才极佳,其修行天分和实力,更是被誉为蜀山千年以来资质最强,最有可能成就天人的炼炁士。 那位天人之姿的人物原本能成就五洲第一炼炁士的当口,太古妖族繁衍壮大入侵中神洲,我蜀山宗为保人道苍生,五洲黎元,迎战古妖,这场大战开始了……” 听着玄睿说起这些发生过,且正在发生的历史,而他们正身处于这段时代之中,杨晟也微微有些失神。 他追问,“那么那位……青扬子,怎么样了?” 玄睿模仿着王师叔的激昂语气,“作为蜀山宗最强战力,半步天人青扬子出剑为天下苍生战古妖。 古妖族追求残暴毁灭的力量,以实力战力级别统治内部,等级森严,具备危险级别的古妖族强者,分别是曹长,夜摩,化乐,大焚,在这些级别之上,还有能让等闲拥有百派修行宗门的王朝都足以覆灭的‘尊者大将’级强者。” “青扬子……阵斩十七位古妖尊者大将。” “击杀六位‘尊者大将’之上的‘光明天王’。大陆震动,传遍修行界。” “最后更和四个古妖中属于统治级的‘有顶天王’交手,重创其三。” “那场惨烈交战,给了古妖一个不可承受的代价后,青扬子剑归虚无……天人陨落!” “这是古妖到目前为止所遭受到的最沉重的打击,最深刻的教训,亦是我蜀山宗的大损失!” 第十八章 暗示? 玄睿讲得平静,但看得出他着实在强行压抑着内心的澎湃。 杨晟也有些心驰。 玄睿道,“据王存远师叔说,能以一拳造成那种万物拜服效果,同时身具极其强韧体魄的,他能想起来的人,也就是那位半步天人青扬子了。而他综合蜀山宗功法,独辟蹊径所创的蟾光乾坤功,更是斩古妖而证道,搬山功相比起来可能沾点边,一个路数,只可惜青扬子过早阵亡,没能将功法传世,否则就能印证是否是分支了……” 杨晟嘴角抽了抽,“王存远师叔,怎么知道搬山功的能耐的?” “这还用说,”玄睿指了指自己,代表功劳都在我,“我们虽然不能把俗世行走的具体细节告诉其他人,但我能形容当时的那种感觉啊,我之前和你打过,对你搬山功的拳劲大体有些感悟,我们又和赵子恒打过,展示的是你抗打击能力,当时双方修为明显差距下,七里宗的灵兵白蟒鞭你都能扛下。其次当初面对起蚩极,你一拳之下,把船顶都给掀飞了,能感受到你那一拳更有进步。而且和对方算是硬碰硬,伤换伤,我估计你那时战力,大概已经赶得上七里宗七杰弟子前一二的。我就把个人感受形容了一番,放心,我的口才,绝对精准到位。” 杨晟无奈,“敢情你是形容得天花乱坠才对吧,否则王师叔怎么可能把这种功法和我蜀山半步天人联系到一起?” 这一听就感觉玄睿是无比夸大了吧。 确实有一点,搬山功威力着实威猛了一点。 但杨晟知道这“不合理”之处,他对意境的感悟,理解能力……毕竟因为有另一个时空的经历,是大为不一样的。 偏偏这是没办法给玄睿解释的。 但杨晟还是内心一动,问,“当年那位把古妖打得落花流水的青扬子……他有没有传人?” 玄睿摇头,“问过了,没有。当初他一心往成就天人之路而去,无心教授弟子,而作为有可能是蜀山宗成就天人的超然修行者,蜀山上下虽然无数人想拜在他门下,但最终最高层顶着各方压力,到底还是无一人打扰半步天人关键时期的他。” “那他……”杨晟想了一下,“有没有犯过错误?” 玄睿一时没明白。 杨晟瞥了他一眼,“也就是说,私生子什么的……比如,长得不像他,的,矮矮的,胖胖的那种?” 玄睿:“???” “当我没问。”杨晟摆摆手,把玄睿手上的瓜子缴获了,推出门,“走吧走吧。” 玄睿念念不舍出门来,回过头,“你之前说你把我当兄弟……什么意思?” “你难道是在给我暗示?” 说着不待杨晟搬山一拳砸来的时候,他施展飞燕功极快得溜了。 …… 又是一个大晴空,隐秀峰上的天高云淡,空气极佳极好,只是今天的四开间又空了,三个人都在努力修行啊,就自己含着苦艾草,打了一套拳,嚼干了苦艾草里的灵炁,感受体能的恢复。眼下这个院子里灵炁充沛,可供每天修行汲取,当然不能浪费,这可是花了钱的! 搬山功他已经确定入门了,现在几乎能清晰感受那一拳道韵,那种摧毁的力量,只是尚未完全淋漓尽致,那是一种烙印在骨子里的血性,似乎没有被激发的感觉。 杨晟可以期待,一旦这种感觉完全的体悟到,那么他那一拳大概就可以完全淋漓尽致。那应该就是胖道人所言,完全的掌握搬山功第一重境了。 当然,不仅仅是拳意。还有他体内的灵炁,自返回峰内后,那胖子的灵识又在晚上准时出现了。就像是有着人工智能一样,俗世行走时不出现,是为了影响干扰自己的行走任务,一旦完成行走,回到峰内,又开始了。真是体贴入微啊。 只是在梦里面,又不完全是一面倒的被“打磨”了,经过了这段时间的锻炼,杨晟在梦里和胖道人灵识之间角逐时,居然也开始能够架住对方****的殴打,甚至有时候还有来有回,能扛个好几十个回合。 而经历俗世行走的实战,这一番修炼打熬过后,他的搬山功更是帮助他开辟了体内灵炁在窍穴中的存量,以前如果说只是一个澡堂大盆子,那么现在近乎于有点像院子外面的池塘了。 伴随着体内灵炁储量的增长,他能感受到带来的很多好处,譬如他一直所修行的偏重身法的轻雪功,还有偏重体术的十诀功,都已经在主支上齐齐达到了第二重天。 而这些功法的旁支,譬如一些附带的符篆,器修之法,则是因为峰上相关记录已经遗失,或者被确定了这些旁支的发展有局限,达不到其他主支是符篆,器修的法门,被淘汰了,所以他也没学。 同时,随着他对搬山功那道道韵的感悟加深,他的出拳所消耗的灵炁也是在增长的,威力越大,灵炁耗损也越大。所以说到底,他搬山拳劲,始终还是不能鼓着劲打几拳。 而本身带体术的十诀功,也只是第二重天,根据玄睿所说,五重天才算进入中位修行者,说明了本身实战能力有限,招数威力还是比不得搬山功。十诀功主要是用来释放搬山意境的载体。 搬山意境就像是大招,他总不能次次和人交手一来就开大招吧? 这不利于自己隐藏实力出其不意,只要被人知晓了他的这个特性,那么不排除会刻意和他保持距离,毕竟搬山功近身无敌,但不近身,他的轻雪功又是第二重天,并不高。赵子恒那样七里宗七杰级数的修行者,如果有远程攻击法门,拉开距离就可以和他一战了。 赵子恒是知道他这个特性的,以前他是外门弟子,但现在杨晟已经成了内门弟子,那么未来很可能和七里宗门人会正面冲突,有一个知道他底牌的赵子恒,还真是麻烦,不排除他会透露给宗门情报分享。 杨晟现在觉得,必须有一个能持续作战的,最好也是远距离攻击的攻击手段,来作为搬山功的补充,威力不及搬山功,也不要差距太大。 躺在草地上想着这些,含着苦艾草,杨晟眼睛眨啊眨,突然转头。 阳光中,侧物屋檐之上,那个胖道人正翻着肚皮躺在那里,用小指钻着耳朵,收回来,那只手又去挠头皮,翘着二郎腿享受日晒好不惬意,也不知道在那里悠闲多久了。 第十九章 狩猎 杨晟不知道那胖子是什么时候在那里的,但是再看这个胖道人的时候,因为先前和玄睿的交流,杨晟有些不敢用等闲眼光来看他了。 哪怕他这外表是如何的“掩人耳目”。 望着屋顶上的胖道人,杨晟道,“你就是青扬子……吧?” 胖道人原本在屋脊枕着脑袋的手一错,失了平衡,哗啦往下滑。 好在肚圆身肥,摩擦力大了,滑下来的速度并不快,从屋檐落下,还来得及袖子一拂,借那空中反力,飘飘忽忽落地,倒有些高人风范。 只是随后从屋顶滑下来的两三片碎瓦先后当啷敲头,又让他这“高手风”瞬间破灭。 杨晟嘴角抽了抽,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传闻那青扬子为人高大俊美,若孤松傲立,又如巍峨玉山,没想到我在你心里竟然有如此伟岸之形象……我挑选弟子,其他无所谓,这看人的眼光一定要好!” 杨晟转过头看他,“我询问过了,你虽然和赤松互称师兄弟,但你此前并不是瓦屋脉人,瓦屋脉向南沧州转移之时,你才在中途出现,这和当初青扬子交战古妖,陨落的时间极其巧合相似……” 胖道人摇头晃脑道,“蜀山宗有万峰,峰与峰之间,虽说互有争锋,但并非孤绝,相反彼此之间串门属于常事,听说南沧州是个好地方,有茫茫多繁荣的俗世王朝,跟着你们瓦屋脉转移……岂不享福。” 杨晟翻了个白眼,想了一下,又问,“那你如何来的醉剑仙名号?剑仙之名,总不会是等闲挂名吧?” 胖道人拍拍酒葫芦,“饮酒为乐,醉者神全……至于剑仙之名,当然是你胖爷我手头有剑啰!” 胖道人再提了提裤腰别着的那把短小鞘,道,“当然,为了追求师姐,你还得雇一些个人,到处宣扬一下你的剑仙风范,譬如某年某月某地斩杀了多大一头妖物,某个时候人前显圣,最好要做足,让人送点锦旗什么的,那就像那么一回事了……” 杨晟瞠目结舌,“醉剑仙之名都是你自个买来的……?” 胖道人赶忙用一根手指头抵着嘴,“嘘嘘……” 好吧,早知道这胖子不太靠谱。杨晟最后还是有一点熊熊火焰,“那么,追到手了吗?” 胖道人一副“你小子!”的表情,又似被勾起伤心事,“任重道远,任重道远……” 突然很嫌弃自己这位授业师叔怎么办。 他到底和那位青扬子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系,又是什么关系,杨晟暂时不清楚。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他的搬山功确实是非常厉害的。 不过不排除当初这位师叔是想用领悟意境把自己搞神经错乱,好掩盖他偷窥人洗澡的事实的,只是自己有着另一个世界的经历,对这些免疫,而且反倒让自己掌握了搬山功的缘故。 “你什么时候教授我搬山第二重天?”杨晟问。 “第一重你都没完全发挥领悟,第二重还不着急。我之前给了你三个月为期,现在才一个月过去,倒是大出我的意料,再打磨打磨,第一重天恐怕就要稳固了。” 杨晟想到方才自己练拳他在屋顶看了,所以应该知道自己目前的情况如何。 胖道人手一摊,“给我看看你得到的斧头。” 杨晟怔了一下,知道这在师长之间应该没法保密。只好到屋子里把千户斧拿了出来。 “我的意思是,这把斧子不用的……你有没有剑传授给我,再教我一个剑诀之法……”杨晟还是最后争取一下。 胖道人直接无视了杨晟的要求,指了指旁边的一湾清渭河,“我有个大胆的想法,跟我来!” …… 杨晟跟着胖道人溯河而上,居然来到了清渭河的来源,山巅雪峰融化的天池水,从豁口倒灌而下的寒潭瀑布前。 此地山水清澈,天空湛蓝,寒潭几乎可以倒映出岸边的十色,容易让人见而忘俗。 而此时千万不要有一阵清风拂来,否则嗅食到眼前清风,恐怕再难回人间,吞咽俗世烟火气。 杨晟立于此处,已经在想着要是有照相机,这种拍出来就是国家地理的自然风景的大片,能在从前那个城市化的世界里,值多少版权费了。 就是这片寒潭之上,肉眼可见许多水面激烈细纹,这是一簇簇小鱼群,在固定的水面浮游,而突然在那些碧波之下,出现了一道道快速穿梭接近的鬼影,而后水面轰然激起密集水花。 一种体型颇大的三角黑鱼腾空而起,扎入鱼群之中,瞬间在那里造成一小片灾难,似乎并不完全是为了捕食,还带着玩弄戏耍的意图。 这些成群结队的鱼魔鬼般出现,打散了个窝点,饱食一顿,却又并不追寻,迅速向下一簇鱼群过去,留给身后的鱼窝子重组的时间,仿佛是巡猎者,好整以暇的对待自己的猎场。 “这叫鬼蝠,极其狡诈,不光惯于巡猎鱼群,有时候更窥视贪食人肉,也是在此处生成,若是有这种鱼类掉落凡间的江河湖道,往往兴风作浪,撞翻渔船,一些俗世间以为有龙王发怒,河神覆舟,水鬼作祟,就是他们在捣鬼。” 杨晟看着那边的神奇动物,心想确实奇特啊,但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胖道人挤眉弄眼,“想不想吃点野味,这种鱼的味道,极致味美,而且是灵炁大补之物,打上来一条,足够我们一个院子两三天之用。” 杨晟换算了一下,这鱼敢情挺节约资源的啊,不过你刚才那个我们一个院子是什么意思? 胖道人斜睨着眼看他,发现他在思忖,赶忙打岔道,“这鱼只要打到,一次吃不完没关系,切作片脔腌鱼,用姜,桔丝,莳萝,红曲,并葱油拌匀,加卤料做熟,制成鬼蝠鱼鲊,能保存两三年,时刻可以取用,而其中的里脊肉,更是修行大补之物。对了,千万别说出去了,我也是最近游逛,才发现此处寒潭之上的那座天池,灵炁汇集,已经养出了这么一窝子鬼蝠。要是传回峰门,我保证第二天都给人捞干净了!” 简直是舌尖上的修行啊。 这种好东西怎么能错过,特别是对于他们一院内门来说,如今每个人修为都上来了,一应耗用也开始大了,杨晟现在担起了为大家操心的大家长,能打到这种鱼,最起码灵补就不必担心。 而且作为老饕,一听胖道人形容的,确实让人口舌生津,想尝尝这鱼究竟什么个“极致味美”法。 “师叔出手吗?”杨晟问,他迫不及待想见胖道人神通了。 “笨啊!你有这东西,我何必耗力气!”胖道人晃了晃手上的斧头。 杨晟愣住。 胖道人道,“鬼蝠的窝不在寒潭,而是在旁边的天池之上,在寒潭,不利于它猎场的形成,每天三个时段,清晨,中午,黄昏,他们分别飞跃天池寒潭之间,进行猎食和休息。这种时候就是我们下手的良机,我教你一手御器法诀,趁着他们飞跃寒潭天池之即,出斧斩落,我们只需要天池和寒潭间隔的岸边,坐收渔获就是!” 第二十章 开天斧 御器法诀…… 杨晟心头一动,终于可以御器了,最近看玄睿那把飞苗刀在眼前晃来晃去的,眼馋啊。 “这把斧头里的一颗斧心正好和你亲和,你们有了神魂联系,想要找到一颗和自己契合的器灵,一般来说这是很难的一步。就是宗门内师长授予你灵兵,想要和灵兵中陌生的器灵建立联系,达到契合的地步,都需要每天怀抱入睡,昼夜不离,修行也要伴随,以自身灵炁和器灵之间彼此牵连,这种交戈越深,你对灵兵的掌握越得心应手。” 杨晟想到玄睿一天不离的那把刀,看来也是正在处于这种“培育亲密度”的阶段。 “这一般来说是个缓慢的过程,完全陌生的器灵和器主之间,这个磨合起码是以年计算,相性契合,或者彼此神魂交感进境快的,那就不好说了,蜀山宗有一天就和器灵达成共识,有十来天的,亦有几个月,几年的。所以我说,这把斧头和你神魂交感顺畅,因此可免去第一步。” 胖道人道,“而我蜀山器修之名在修行界威名赫赫,普遍认知的是剑修,都认为剑修出剑威力极大极强,实则只是世人的刻板印象……”他一拍腰际,短鞘小剑破鞘而出,悬浮在他胖胖的躯体身畔。 胖道人伸出手指弹了弹悬浮剑体,他那柄古拙小剑悬空转圈,重力似乎对其不产生任何作用,杨晟则是看得无比心动。 “剑是小臂长度的飞剑最好,兼顾威力和速度,以及灵活性。小臂长度的飞剑,是我蜀山器修最普遍使用的剑器,灵炁承载量饱满,操控舒适,出手剑剑咬肉。是最平衡,最舒服,也最容易得到最好用的灵兵。所以看上去比较普遍。 但实际上器修分门别类,还有很多种类,譬如说枪修,讲究一去无回的气势,中位枪修的贯杀力极强,就是百丈巨龙,都可能一枪而贯之。但御物操控的转折灵活度,就要大大受限,往往一去无回,一锤子买卖。 高位器修能把弱点掩饰减弱很多,但同境之下,弱点仍然是弱点,和同等级的器修相比,剑修就比枪修多了灵活,而贯杀力就不足。同阶的刀修,贯杀力最弱,然而劈砍力最强,灵活不如剑修。” “蜀山宗万般器修之中,威力最大的,最强的……其实是斧修。但斧修也有弱点,而且是两个弱点,第一,杀伤距离最短,第二,灵器掠速最慢。倒是御器的灵活程度,和刀修不相上下,但比是比不得剑修的了。” “斧修……”杨晟有些发愣。 “我先教你斧修法诀,但法诀也是一个需要掌握的过程,”胖道人道,“任何御器杀伐的初始,在你没能达到与灵兵通神之前,是都要喂灵炁石的。” 这就是杨晟最关心的话题了,器修是要吞金的! “灵兵内有灵魄神魂,自成体系,每一次施展杀伐出手,对其灵魄都会有所耗损,耗损的灵魄不仅仅会减弱灵兵的威力,让你削弱对其的控制,更会消磨其中的灵魄,最终灵魄烟消云散,灵兵也就成了废铁。所以每一次杀伐出手,必须不停有所补益。而如何能让灵魄恢复,灵魄不比我们生灵,可以食用灵补物,灵魄想要弥补,就只能提取灵炁石里的灵炁,供给自身维持。” “所谓灵兵通神,就是在和灵兵长久的相处使用之后,灵魄交感到一定程度,打通了灵魄通道,灵兵就可以直接汲取器主体内灵炁作为耗损补用,施展杀伐。在此之前,器主想用自身灵炁调动灵兵杀伐,就是漏勺舀水,事倍功半,根本比不得用消耗灵炁石产生杀伐力的手段。” 杨晟大致明白了,点点头。 胖道人一笑,“我教你一手开天斧法诀,这套法诀初始有三重杀伐手段,你是想施展两丸钱的,还是五丸钱的,亦或者十丸钱的?” 杨晟愕然,“这还有档次之分?开茶馆还是门店啊,价格歧视啊。” 胖道人不理他胡言乱语,“消耗两丸钱,是基础杀伐。” “五丸钱的,档次顿时不一样了,杀伐力会提高一层,十丸钱的,威力是同境诸器修中最强。不管一气贯巨龙的枪修,还是一锤镇大地的锤修,都要避你锋芒。” 杨晟竟然庆幸,好在自己不是那一锤镇大地。 “当然,不管是两丸,五丸,还是十丸。剑修第一层是御剑斩百丈物,斧修就只有半百,五十丈了。往后也是诸修中杀伐距离最低,灵兵掠速也不高的。” 斧修距离最低,速度最慢,但威力最强。那么以后自己若是要用飞斧杀敌,岂不是要尽量缩短距离?不过,也好歹算是一个远程手段了,虽然不那么完美。 “我就先教你索敌诀……可能要多练习。” …… “精灵灭迹开天斧,风雨腾空归玉清。” 这是开天斧器修法诀的索敌第一句,杨晟暗中默念,顿时感觉斧头传来交感气机,伴随着气机的,还有斧子天然的威严气魄——“老子大斧已经饥渴难耐了!” 杨晟忍了这种脑海耳畔边的回荡。 同时以胖道人指示运转持斧手和头部灵炁路线之后,他把注意力放在了正从下方寒潭,往上游处快速游弋的一头蝠鱼身上。眼前蓦然打开。 仿佛目力穿越了周边的距离,迅速拉近,那头蝠鱼一瞬间就近在眼前。 蝠鱼两只目眼,身体上的暗纹,腻乎的皮肤,不光看得清清楚楚,甚至都好像有若实质能感受到皮肤的滑腻。这就是修士的精神力么。 可只有那只锁定的蝠鱼是清晰的,周围的一切,都仍然迷糊,同时这个时候,杨晟眉宇间微微刺痛,这是精神力正在消耗的标志。 第一句法诀。那是提供给他索敌,能迅速锁定住将要攻击的目标。 而这种感觉,不亚于玩游戏时狙击枪的六倍镜,直接把视野拉近,所以也能很快“理解”。 杨晟收了精神,眼前恢复如初,带着一点疲惫感。 胖道人奇异道,“原以为你要几天才能掌握,没想到如此之快。有天赋,有天赋……” 杨晟心道默念口诀,运作灵炁,居然就能像是开了高倍镜一样,这才算是神奇吧。 “那就可以直接进入杀伐诀了。” “看清楚了那条鱼吧,”胖道人拍拍肚子,“接下来就是杀伐诀,“天纲运转二元净,斩麒麟处断云海”。” “你心中默念此法,这句法诀中的“二元净”代表所需要的灵炁石。五丸,就默念法诀替换成“五元净”,十丸,就是“十元净”。试一试。” “这么直接么。” 杨晟点点头,单手持斧,先施展第一索敌诀,在那威严回响之后,杨晟有一种感觉,这把斧头似乎成了他另一只手,似乎可以操控着他在自己方寸周边运行。同时他目光如炬,视野拉近,看到了那头蝠鱼,身体肌肉已经收缩,正准备腾出水面,跃向天池。 突然哗啦啦,这一批次几条蝠鱼传出拍水爆响,腾空而起,从他们头顶飞跃,开始跃进身后天池。 杨晟没有停留,另一只手从佩囊里捻出两粒灵炁丸石,施展杀伐诀,丸石迅速在斧面上形成旋转水珠扎入斧内被吸收。 杨晟手上千户斧,突然释放出一种内蕴的光芒。然后他踏前一步,手以半腰处向下挥出,一个无限趋近于抛保龄球的动作。 那道斧光就那么飞射出去,杨晟几乎能第一视角“看到”和领头的蝠鱼迅速拉近距离,那头蝠鱼似乎也被这一幕吓到了,身侧膜翼扑风,蓦然偏身,斧光从那头蝠鱼身畔唰!得划过,飘向天空,化了个弧线,旋转着飞回。 杨晟想伸手去接斧头。 妈蛋! 谁敢接啊。 赶忙姿态有些妖娆的一侧身,斧子噗!扎入泥土中。 同时他头顶身后天池传来啪啪落水声,这批蝠鱼已经全数逃逸。 第二十一章 就他了! 要接住不断旋转飞回的斧子,乍一看就像是自杀。 但接住了一定很有逼格。 就这点上好像唯一比剑修更帅一点了。 所以要多练啊。 这一波飞蝠正是吃饱了飞跃回天池窝点,而且受了杨晟惊吓过后,先前那头蝠鱼落水,就时常在天池边缘徘徊。 胖道人指了指那边隐约起伏的黑色鬼影,道,“蝠鱼一般是不会轻易在岸边穿梭暴露自己。你被它记恨上了,这是把你当猎物在看哩。若是放在俗世里面,它定会跟着你溯游,潜伏等待报复你的时机……” 杨晟还能说什么,一听这种报复性强的家伙,还是把它打来吃肉好了。 “得!想要吃到你这顿肉,恐怕还有的等,今天说不得都没指望了……”那惫懒胖子找了个好的地方,干脆躺了下来,以最不消耗体能的方式,腆着肚皮晒太阳,就这么呼呼睡了。 杨晟盘算着早晨这一波回跃错过了,还有中午和下午那两拨,总共来回四次蝠鱼的飞跃。 蝠鱼飞跃成群结队,但持续时间不长,他一波几乎只有两次出手的机会,而且想要完美接住飞回的斧子,还需要练习。 他刚学会御器,这时候想要命中高速飞行的蝠鱼,恐怕也不是容易的事,所以还是先斩固定靶开始练习。 杨晟选中了一处百米开外,一人来宽半人来高的山石。 器修入门,就是御器斩百丈物。 斧修只能斩到五十丈距离。而且速度没有剑修迅疾,但是威力却是诸般器修中最强。 先不想那么多了,也暂时不追求御剑的潇洒了,至少这把有着马亦农魂魄的斧子,能够轻易和他发生器灵交感,亦是他能很快御物施展器修法诀的关键。 换作其他的灵兵,先磨合都不知道要用多长时间。 哎,将就着用吧。 不能嫌弃马千户不是。 杨晟锁定山石,灵炁石磕入斧子,忍耐住“老子大斧粗暴威猛!”此类的灵魂呐喊,出手练习。 前三次出斧都差那枚床榻般大的山石数寸远,别看山石很大,可放在一百多米之外,就并不大了,而且没有什么三点一线的瞄具弹射装置,全靠自己精神索敌。想要击中还真是有些困难。 佩囊里灵炁石迅速消耗。 第七次出手,斧光飞出,终于在带着自己期望的轨迹之上,斜斜的珵!一声命中山石,将那块一人长度的山石劈作两半。 回收,还是不敢用手接,避开,扎土里。 于是继续斩二分之一的山石,更考验精准,失了两斧之后,第三斧命中,又把那半块山石一切为二。 斧刃飞回,杨晟再度抱头躲开。 丝毫没牌面啊! …… 中午蝠鱼飞跃入寒潭进食,像是挑衅一般,那只蝠鱼一鱼当先,率先率众鱼飞跃,杨晟飞斧落空。 先前是斩固定靶,现在打天空上的飞鱼,就是练习移动靶了。 于是可见到难得的画面,蝠鱼在寒潭和天池飞跃往复之间,杨晟在那里出斧。由于蝠鱼飞过的半空轨迹之处残留无数水汽,在阳光照射下,竟然划出一道七彩斑斓的彩虹桥。 无数飞鱼掠桥而过,像是仙界。 杨晟来回出斧,天空斧光穿梭,杨晟当真如同一位猎天鱼的渔夫,出斧酣畅淋漓,逐渐把握到精神索敌,御物杀伐的精髓。 灵炁石的耗损也相当可观。 一个早晨中午,固定靶和移动靶的练习,就消耗了80丸灵炁石。 不是他不能“吞金”更多,器修御物对精神力的损耗也是有的,杨晟还要在出斧之中穿错时间冥想休息。 黄昏之期,那条蝠鱼大概是感受到了杨晟浓烈的威胁,从天池跃下寒潭之时,故意贴地飞行,三角巨头下的尖牙口器龇张着,靠着急掠的速度向杨晟撕咬而来。 杨晟斧子在握,出斧,斧光之后,结结实实命中蝠鱼,直接将那条蝠鱼中腹贯穿,劈成两半,千户斧去势劲急,掠向黄昏金糖饼一样的天空,又带着风声飞回。 杨晟此时对御物的感觉相当熟悉了,开玩笑,钱也不是白花的。 斧子此时就像是他延伸出去的手一样,他探出右手,和那只“无形之手”重合。 噗! 身子有些后收,腿部发力。稳稳当当把斧柄握在手里。 接斧! 完美。 地上的蝠鱼劈成两半噗蹋重重坠落地面,邑起清尘。 恢弘光柱照射而下,那边睡了大半天的胖道人一跃而起,兴奋至极,“有鱼吃了,有大鱼吃了!我徒弟果然不错!” 听到他这幅夸奖居然还有些自得。 但杨晟一看自己这挽着裤腿赤足踩地,手持板斧的造型…… 心情顿时不好了。 老子的剑仙之路啊…… 就像是青春一去不复返吗! …… 和胖道人就着太阳下山之时,于草坪上烧起了火,把两半鱼用两根削尖的大木棍串起来,就地烧烤。 胖道人从自己的酒葫芦里翻出各种调味料,一看就是经常风餐露宿食在山野的老饕,他那酒葫芦当真是个藏大物的宝贝,杨晟心思更活泛了。心想自己差不多也该搞一个才是,这样一件东西,玄妙不说,那是可以起到相当的效果,至少能把自己斧头给藏起来,还能备上一整个武器库和各种补给后勤。 这宝贝真是让人心痒痒。 吃着自己打来的蝠鱼,大口嚼着鲜嫩而不失弹性的鱼肉,杨晟觉得心底自内而外的满足。 看着旁边同样吃得满嘴油光,时不时灌两口酒下大菜的胖道人,杨晟又对他多了满心疑惑,直觉感到,自己这位便宜师叔,藏了很多的秘密。只要留意,他交给自己的法门,都似乎超越他们瓦屋脉目前的很多认知,譬如连玄睿师父王存远都不知道的搬山功,而他可以保证自己这“开天斧”的斧法御器法诀,估计门内也无人知晓。 当然,没人用斧法是另一方面。 不过两人往后还有的是时间,自己再慢慢来探寻这位大师叔的背景。 等到吃得差不多,天幕已是繁星密布,杨晟才把另一半鱼肉用两片芭蕉叶,外加一些青藤缠了起来,算是打包回峰,家里还有三个嗷嗷待哺的家伙呢。 想到他们面对美食的兴奋,杨晟就嘴角微微一翘,准备回居院,胖道人笑了笑道,“你就先自己回去吧,吃饱了,我溜达溜达。” 杨晟奇特了,心想这胖子之前不嚷着要跟自己回居院吗,还担心他霸占自己的床铺,这个时候还是问了一句,“师叔不跟我回去?晚上说不准还能宵夜?” 胖道人拍拍肚皮,“天还早……我去泡个温泉。” 杨晟,“……” 谁都知道他泡温泉是干啥去了好吧。杨晟顿时把对这家伙背景的那种驰想给抛开了,在自己有足够的境界能独自逃跑之前,简直耻与为伍! 杨晟提着鱼回居院。 远远的望着他的背影,胖道人身边突然有风声掠过,峰主赤松来到他的身边。 胖道人指了指杨晟的方向,笑道,“怎么样,这小子,没让我们失望吧……搬山功和开天诀掌握得都相当的完美,我真是眼光极好!” 赤松望着那道身影,收回来,“学习这些,才有足够强大的神魂……成为你的承剑人。所以……你确定了?” 胖道人目光柔和,微微一笑,“就他了。” 第二十二章 特别 扛着鱼顶着满天星斗回峰,发现峰内地界已然是灯火通明,烧俗世灯油的火柱已经燃起,把广场照的纤毫毕现,虽说修行宗门视钱财为粪土,但灯油也毕竟是资源,这在石山师伯持掌的直岁房之前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奢侈景象。 广场上剑光不断,有器修在那里练习御器。另一方也有符篆师在那边测试各种篆文,有失败的,就摇摇头摊开纸重新再来。原来是宗门都为重启的“大行走”考核训练着,日夜不休。 这些基本都是内门弟子。 杨晟如今是住在内门,往这处过去的时候,就有不少人认出了他。看着他这一副扛着芭蕉叶的模样,有人开口,“杨晟,大师叔还没跟你商量起修行的事情吗?你搞紧啊,这样下去,别让楚桃叶来教你啰!” 哄!的引发爆发开来的笑意。这次更多目光,都朝他投了过来。 修行很苦,这样能难得找到打趣的,也算是调剂,所以大家都冲杨晟咧嘴微笑,有露出白齿的,也有表情含蓄捉促的。 “前段时间丙字院竹屋,楚桃叶七情剑破空,当时和她一并在草坡上的,那个身影很像杨晟你啊!是不是,承认吧!” “前几天楚桃叶亲自教你剑法,没错吧?啧啧……你可努把力吧,别让楚桃叶失望啊……!” 揶揄的,打趣的声音从这些师兄口中笑出来。 其中是有对他这个越两级,霜降甲等升入内门,目前可以说“明星弟子”的关切。有的则是本身仰慕楚桃叶的,此时心头越是酸涩,口头上就越是拿“峰内天才少女”和这位“明星新晋内门”之间的玩笑开得起劲。 杨晟心想你们真是活该单身啊! 眼下广场除了一些修符篆的,大部分都是器修,而器修中又以剑修为最多,少见一两个灵兵是佩刀的。对于这些起哄调戏他这个小师弟的声音,应该是自己直接御斧而出亮瞎他们的双眼,毕竟在场的内门弟子都没有达到中位炼炁士的地步,都属于下位弟子级,那自己的斧刃灵兵就是力压所有人威力最强的。 当然,只要不比射程和速度。 不过杨晟最终还是没让他们集体虎躯一震,背后布帛包着的千户斧也没露面,不至于大庭广众给他们炫耀。 毕竟可能伴随的,还有惊吓…… 不过好在众人对他的兴趣,很快就被打断了,一个青年男子从那边走来,众人纷纷致意,“祝师兄!” “祝师兄来了就好了,大家修行上有不明白的问题,问你就对了。” “祝师兄,我御器总是觉得精力无法集中,过半距离之后,就发生偏移,总是无法击中目标……” “你器修第一层不久,精神念识还有所欠缺,回居所后每晚默运《神念归元诀》一昼夜三千遍。一月后当有改善。” “谢师兄……” 来的人叫祝青衫,是位内门师兄,据说不喜修行体术功法,所以本身实力并不强,但号称看过三万卷典籍经注,往往内门弟子遇上不通的问题,求教他是没错的。 那祝青衫为人冷淡,但弟子请教,他都一一解答,和杨晟打了个照面,点了点头,又去回应其他人请教的问题了。 …… 回到居院,果不其然,下课的众人都在杨晟房子里集中等待他归来,玄睿坐在椅子上,正在百无聊奈的吹自己一根头发,能一直持续着不让其落地。修远一身精致符篆师白衣,动笔写篆文,青荷捂着肚子,看到他进来,惊喜道,“终于回来啦!我们都饿了一天了!” 这三货都好,杨晟转头问第四个座位上的楚桃叶,“你?” 楚桃叶抚了抚小腹,随着青荷那般笑道,“饿了呀。” 修行者只用摄入少许人间五谷,凡俗食物,就可以持续很长时间不用进食,这个天数一般可以达到一周左右,更高层次的修行者,中位炼炁士或者上位炼炁士,根本不需要凡俗食物,灵补物也是在消耗了之后才用来补充。 而即便他们修行所缺,也可以吃一些带有灵补的行军粮。四个人此时在这里孜孜不倦等他回来,也就是说,他们太想吃他做的饭了。 “你去哪了?”玄睿疑惑的看杨晟,注意到杨晟有很多不一样。他现在每天都必须到王师叔那里报道修行飞燕功体系系统知识,外加上内门弟子必须要做的各种功课。越加羡慕杨晟的悠闲。 不过想着自己至少能御物了,估计再过不久和那柄飞苗刀灵兵之间沟通再深入一些,不定就能施展杀伐诀了,那就意味着堂堂正正的一名刀修的诞生,指不定杨晟会有多羡慕他呢。 所以啊,现在苦一点,没杨晟那么自由,是值得的。毕竟梅花香自苦寒来啊,杨晟迟早会为自己的怠惫付出代价。 “我去给你们打鱼了!”杨晟反手把身后的芭蕉叶绑着的鱼给取下来。 “哈!有鱼吃了!”青荷兴奋,但又有些忧虑,“你出去了一天……就打了鱼?”她更担心,杨晟懈怠吧。 修远也看过来,手上的笔轻轻顿住,“你不能因为大师叔成了你的授业师长,而且他不擅教授于人,就心灰意懒吧……你的搬山功很强,是他教的,证明他有这方面的能力,你该去主动找他,哪怕是求,也要求取他的教导啊。” 楚桃叶则是看着杨晟打开的那半块鱼肉,道,“这是蝠鱼,游弋速度很快,而且擅长滑翔,鱼性狡猾,基本不食人投喂陷阱,你是怎么打到的?” 杨晟手一指,布帛中的千户斧破空而出,他默颂“精灵灭迹开天斧,风雨腾空归玉清”,索敌诀施展,千户斧和他建立交感,就像是多了一只“无形的手”,这只“手”在一定范围内,可长可短,可近可远。那么“控持”着千户斧,围绕着他们转圈。 一屋子人轰!得炸开了。 “你会御器了!?”玄睿带着又惊又喜道。 “哇!杨晟你好棒!”青荷拍起巴巴掌。 “不只是御器,”喜悦之余,修远抓住重点,“你说鱼是你打的?意味着你可以施展杀伐了!” 杨晟点点头,笑道,“不好意思,我已经成为一位斧修了!” “怎么可能的?”修远问。 “今天和大师叔出去了,他教了我御斧法门,大概因为和这把有着马千户魂魄的斧头自然有了交感,后面的御器法诀也学得很快。” 玄睿呆立原处,努力挤出笑容,“……那恭喜你了啊……” 但说到底众人激动和高兴之情还是溢于言表。 然而杨晟一怔,才注意到旁边的一位堂堂剑修楚桃叶。 剑修很帅,还会剑舞,还能各种各样衣袂翻飞佩剑视觉效果好到爆炸。 他还曾和楚桃叶一并探讨过剑修的帅气和翩跹。曾经为共同的爱好而欣喜,喜欢一起吟诗的是诗友,爱大家写信表达文学爱好的是笔友,爱好同一个歌手的歌的是歌友。 喜欢爱好剑的,大概也可以被称为剑友。 但自己这个楚桃叶曾经的剑友,现在手上已经是一把大斧了。突然有种沧海桑田物事人非之感。 楚桃叶眼睛眨了眨,显然是看到了杨晟此时的尴尬,努力抑制着笑容,道,“你的灵器……很特别嘛。” 第二十三章 来自上空的威胁 杨晟把鱼切块,就在院子里烤了,撒上孜然,辣椒面,香菜,各种调味品,这些物品的种类,在有善事堂的宗门内只怕比单一俗世王朝更丰富。 大家就在院子里,大口嚼着美味的烤蝠鱼肉,看着头顶星辰,觉得幸福极了。 青荷盘着小脚在那里美好的张望,如今有自己的院子了,今年在哪个角落,埋下些花酿,明年就有得存货了。 只是众人看楚桃叶好像有心事,杨晟问,“你们这次下峰……遇到了什么吗?” 楚桃叶属于菁英弟子,所参与的都是峰内最一线的事务,自然从她身上,可以得到很多新进事情。 楚桃叶想了想道,“这次因为妖祸出动,但我们晚了……一个村子,就那么没了……” 玄睿一拍脑袋,“难怪我今天看到门内有师兄陆续回来,神色都不对,是这个原因……” 楚桃叶点点头,“我们在渔村有设置预警阵图,设置阵图的人,和那里的渔村人,有了交集。” 和一些与当时渔村人相处尚好的弟子有些不同,楚桃叶和那里的村民只是见过,她见过成群结队的孩子跑过去,躲在垛墙后面,探出头看他们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子。也有人故意在那边大声玩耍摆弄东西,想引起他们的注意。那个渔村她只是暂时歇脚,和那里的弟子接头过后,就离开了。但即便如此,亲眼看到渔村的状况,她心情直至现在亦无法平息。 火焰舔舐着柴火发出哔啵的响声,在清寒的夜里带来些许温度。 修远问,“那妖族,铲除了吗?” 楚桃叶摇了摇头,“太浩盟的伏龙营和王庭执杖赶到了,我们就不能继续行动了。” 东海有妖祸,这是杨晟先前知道的事情,而且可能是涉及侵蚀他们中神州的古妖余部,正是知道这批古妖的作为,他们蜀山瓦屋脉才如临大敌,然而似乎听上去,梁王朝的修行势力对此似乎并不以为意。 楚桃叶的声音在这样的夜里响起,“相比起妖族,他们更警惕我们……” “他们不是接纳我们在这隐秀峰吗,难道目的并不单纯?”杨晟想到了很多可能,做出求证。 “他们一方面忌惮我们,另一方面,也可能觊觎我们宗门积累下来的秘宝传承,所以他们将我们安置在七里宗旁最弱的灵脉,同时还有梁国的修行势力钳制,大有可能想让我们逐渐衰弱,最终接手同化我蜀山宗,得到蜀山传承和秘宝。” 楚桃叶说来,玄睿,修远都思索中微微蹙眉,青荷也嘟起嘴来,“心思真坏!” 杨晟心忖,这些内容,其实楚桃叶不点破,也是他们峰内弟子差不多都能感受到的。 玄睿挠头道,“特么的,何必受这股淡闲气,他们要敢这么做,我们打他们!” 楚桃叶指了指头顶上空,“隐秀峰上,有剑阵。” 众人都顿时背心毛了一下,顺着楚桃叶手指向上,看到满天星辰。 杨晟则是内心一跳,什么个意思? 楚桃叶道,“大梁这样的王朝,为了避免被炼炁士颠覆,依靠自身的修行势力,聚贤殿和白麓太学的修行者,通过世代积累,打造了固国剑阵拱卫王权。” “梁国的大都,就是这个剑阵。而现在,剑阵的指向,不在东海的妖祸,是在于我们这脉外来者。” 杨晟看到玄睿,青荷,修远都给怔住了。楚桃叶知道他们目前是内门弟子,这种对于外门弟子算是要保密的内容,告知他们也无不可。 杨晟则微怔,那是什么意思? 根据楚桃叶所说,能够被大梁王朝拿来当做是拱卫王权,对抗恶意修行者的阵法,要比较来说,更像是他所熟知的另一个世界战略威慑的产物,所以他们此时所在的隐秀峰,是被核武器锁定了? 修行界的倾轧和堤防实在是可怕啊。 乙字院此时的所有人现在都感觉如芒在背了,开玩笑,现在告诉他们眼前这平静的,淡然的修行小日子,实际上是头顶悬着无数把剑,随时可以杀出来把他们穿个透心凉,谁现在还能坦然? “我是不是不该说?”楚桃叶问道。 “没有,没有……知道真相,更重要。”修远道,“没想到局面如此紧迫……” 青荷看得出很害怕,但是好像有眼前的几位同伴,还有峰内第一天才少女楚桃叶,她又立即放下心去,反正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心大。 杨晟道,“既然他们可以动用大阵随时打杀我们,为什么还不动手,那我们跟他们玩什么尔虞我诈,不如直接撕破脸皮接手就行了。” 楚桃叶道,“因为我们很强。他们不能保证,启动了大阵,还能消灭我们……同时,这么做也会让他们担上同道相残的后果,还要担心我蜀山分散各处的其他脉报复。另一方面,大阵一旦使用,会掏空梁国数十年来的灵炁矿资源的积累。消耗极大,会让梁国空虚衰弱数十年。” 众人松了一口气。 好在有个战略缓冲。 “但我们不必担心,有的是办法。你们也看到了善事堂。”楚桃叶微微一笑。 众人看到她的笑容,才明白先前一直给他们挖坑呢。 听到她提及善事堂的人世桥,众人才反应过来。 实在是关键时刻,他们其实可以通过人世桥离开,根本不必担心大梁的固国剑阵。 蜀山宗有很多隐秘,果然是这些宗门所压根不甚了解的。神洲第一大宗……开玩笑啊。 楚桃叶又道,“所以我脉弟子安危,不在于此……峰内最新得到的中神州战事,山海关东侧的品字拱卫关口之一的福州关,已经被攻破了,镇守福州关的凌云宗,三舍门,还有我[]蜀山青云峰,都已经被击破。山海关现在遭遇到了最严峻的考验。 我们只能在后方补天之殇,以抵御古妖族气运的积累和蔓延。 而南苍州的天道之殇也已经开始累积。因此大梁东海窜入了一支古妖族的部群。这支部群拥有尊者大将级的统领者。尊者大将级别的古妖,能够毁灭梁国也不意外,可能唯独忌惮的,就是梁国的固国剑阵了。 关键梁国和太浩盟丝毫没引起重视,不大加追查这支东海古妖部族,反倒是用固国剑阵对准我隐秀峰蜀山这脉,我们担心,这大梁的安平,恐怕也持续不了多少时间了。” ==== 求票票~ 第二十四章 冷酷师兄 众人明白了,事实上他们蜀山宗是并不担心眼前这大梁固国剑阵,以及太浩盟,七里宗的威胁的。 他们拥有善事堂,那是蜀山一门的隐秘之一,通过善事堂,蜀山宗已经派遣了很多修行者潜伏于俗世之中,譬如他们所见过的黄闰仕师兄。而且黄师兄应该还不是唯一,还有各处存在的人世桥。 如果有需要,他们大概可以全体通过人世桥这种方式离开,这也是善事堂任务需要保密的原因,同样也是太浩盟七里宗此类修行宗门所不知道的。 他们瓦屋脉之所以还愿意在这里,大概只是为了方便进行行走任务。 另外,或许就是这一处大梁出现的那支妖族部落。 他们要搜寻那支妖族,不能让他们以大梁打开缺口,增加天道之殇,以人间苦难为食,壮大妖祸! 所以,情况应该很明了了。他们如果要走,应该随时可以离开,无论是固国剑阵还是七里宗,或者缥缈的太浩盟,都拦不住他们。 之所以没有走,是因为在大梁,发现了一支古妖。 “那么现在宗内,要怎么做呢?”杨晟问楚桃叶。 楚桃叶两条翠羽双眉微微扬起,道,“我们菁英弟子,使用陷阱,诱饵,潜伏,无论用任何办法,找到那支古妖,然后消灭他们。” 真是简单粗暴。 “这也是此次大行走的条件。任何内门弟子,能找到古妖者,即为大行走。” …… 这夜之后,第二天一早,外门四座居院的弟子就听到了敲钟声。数千名外门弟子们仰头张望。钟声在峰内要仔细听,因为不同的钟声代表了不同的含义,有的钟声只是报晓,有的钟声意味着开饭,眼下的钟声,就代表着门内召集内门弟子,在议事殿集合。 众多外门们不住探头,他们已经陆陆续续的听闻了一些个消息,此时也感觉到,宗门内的氛围,明显要比以往紧迫一些了。听说穆潼长老和不少内门菁英弟子在东海畔剿妖回来,情况又有变故。 人们都想知道,接下来又会有什么安排。有人不由得悠悠叹道,“这个时候真羡慕杨晟和玄睿两个啊……” “他们现在也担起了一些事务吧……” 这些都是杨晟和玄睿当初大通铺的弟子们,此时心头都暗暗下了也要快些成为内门弟子,追上他们的决心。 峰内议事殿上,内门弟子们,杨晟看到了比想象中还多的人,大概有两百多号。 这也是他们首次参加这种内门弟子的集会。 而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大为不同,外门弟子分四座居院,服装是统一的,有春夏套装,也有便服和练功服,练功服是特制的,等闲俗世刀剑都没法刺破。但整体偏朴素,没有太多的花哨,只是以刺绣分辨不同的居院。 内门就不同了。他们已经见识过了内门居所的各种堪比俗世豪阀府邸的华贵,就连派头都不一样。譬如符篆师,统一的紫衣罗衫,紫衣上有刺绣的暗纹符篆,这让紫衣本身就是一道符篆,危险时能激发篆文,能抵挡下位剑修一击,被称之为篆胄。 洪漓师伯下的器修,包括楚桃叶,无论男女,都是一身白衣,剑挂腰鞘,还有没有负剑的,大概率是配有金鱼袋,以藏器于芥子间。这一脉器修又以楚桃叶为首,煞是好看,主要是颜值颇高,见之赏心悦目。 也有玄睿所拜王存远师叔的飞燕功体系炼炁士,一身飞燕暗纹红衫,如火云如烟霞,腰佩长刀,飞燕功器修主要以柳叶刀为灵器,出刀如叶落轨迹玄奥,让人防不胜防。 就连青荷都是一身素雅小裙,端得可爱。可见石山师伯虽然抠门是抠门,但对于自己难得寻求到的弟子,还是舍得打扮的。 杨晟就尴尬了,自家大师叔没配发给自己的特色制服啊,只得穿了入内门之后配送的一席青衫,质量上是外门弟子练功服的加强版。但肯定是做不到符篆师篆胄的挡一记飞剑,也没有玄睿红衣的骚包。 不同体系的,不同师属的内门弟子们齐聚一堂。 杨晟四人在众人之中,听到的是周围人传来的对事情的相互打听,不明白今日峰内会有什么通告。 这个时候他们就有了些优越感,楚桃叶真是个情报小能手。 这么想的时候杨晟就向楚桃叶方向看去,楚桃叶在前列,没有和旁边的人交流,大概也显得清傲,这个时候也正好和杨晟目光对上,她轻轻点点头,又转移开去了。 峰内长老们依次走出,然后宣布消息。 中神洲福州关已经被攻破,古妖更进一步进逼山海关。 哗然一片。下方的弟子们,有的表现出对局势的担忧,有的则认为福州关丢了未必是坏事,这样更能有力量加强山海关,总之讨论之声不绝。 在这个消息发布稍倾后,赤松峰主又抬手把声音压了下去,开口。 “古妖一支族部已经确定隐藏于大梁,任何内门弟子,都可以在善事堂接小行走任务,搜寻这支妖脉,寻找到古妖者,既成为新的门中大行走。” 大行走! 众皆弟子蓦然爆发出关系切身利益的呼腾。 杨晟四人再次为从楚桃叶那里提前得知情报而生出优越感来。 大行走,是瓦屋脉多年不曾进行的传统。大行走从弟子中产生,一旦产生,便能拥有和蜀山长老一样的待遇,甚至能担当除妖,行走的领导者,而且不受多条弟子戒律规则,譬如可以代表宗门在俗世进行自主活动,拥有很大的权限。 而此时,大行走则代表着一点。 那就是整个峰内,独一无二的荣誉。意味着是峰内内门弟子中的佼佼者。 没有人此时内心不泛起波澜。 试想成为大行走之后,无论是哪个得力权威长老派系下的弟子,譬如洪漓之下的楚桃叶,蓝九成之下的张树这样的菁英弟子,也要听命行事,叫你一声“大行走”。 光是一想,大概就能让很多人心驰神往。 当然,这也只是想想,大部分可能都是要调个头过来,人家成为大行走,你恭恭敬敬唤上一声。 杨晟亦觉得,这大行走的说法,该不会是宗门内为了平息各个小山头之间的壁垒而产生的制度吧?首先是峰主主推,由各个长老和师长们一同承认,公开选拔的大行走的存在,那么便能最大限度的消除内部的摩擦力。 倒是个聪明的法子。 旁边有人疑惑问道,“就这么简单?这样就是大行走了?未免儿戏吧?” 有一个声音传来,“看似简单,实则不然。首先,我脉自发现大梁有那支妖族过后,四处外派弟子搜寻,至今为止仍然没能找到他们的窝点。其次,不久之前,我们有弟子在渔村和他们使徒异**手,但到头来,仍然没抓住他们的痕迹。这就意味着,真正要找到这支古妖部族,需要的可不仅仅是运气。 另外,这支古妖部族诡秘,内部有尊者大将坐镇,强者无数,这也是为什么只需要发现妖类,并不需要弟子摸到他们老巢的原因。 能发现到他们,不被他们发现,这就已经非常了不起。如果能够及时向峰内通报,峰内能及时铲除这支古妖,更是大功一件。 大行走授予这样的弟子,人人皆心服口服。” 众人看去,说话的正是板着脸不苟言笑的祝青衫。 众人纷纷应和,“祝师兄说的是!” “原来如此,多谢祝师兄解惑。” 祝青衫也不多和人搭话,径直离开了。 “祝师兄平时为人并不多话,显得冷酷,但往往每次说话,必然是能一针见血,或是能戳破一人修行之瓶颈,或是在某个师长的文化课上面,一言拨开云雾,让人茅塞顿开。按理说祝师兄应该很强吧……”玄睿开口,“但实际上,他根本不怎么会打架的,不学器修,除了一身吐纳和身法的功法之外,也不学任何攻击性的功法。每天只爱看书写文,钻研经注。” 杨晟想到那天打鱼回峰,广场上见到的一幕,道,“祝师兄威望挺高的。” “因为懂得多嘛,虽然他不会打架,不学杀伐功法,但对于功法原理见解却是相当精妙。偶尔也会有人向他请教,受益匪浅。久而久之,就有名了嘛。” 此时看着那位祝青衫离去的背影。 青荷有些星星眼,“好有范儿啊!” 修远点头道,“达者为先。修行高低,确实也应该不着重杀伐能力的强弱,像是祝师兄这样,亦是强大。” 杨晟在旁边看着三人,心想不就是装比吗,我也会啊,没见你们这么恭维我啊。 …… 而就在通告完毕,议事殿众人开始陆陆续续离去的时候,杨晟四人准备走,面前却一晃,有人挡住了去路。 这种近乎于蛮横的,目的很强的拦截。 面前的,是那个叫做严高的,是蓝九成座下的菁英负剑弟子。上一次峰中内门武比,他排名第二十三位。 一时间,准备离开的人们脚步暂停了。 走到门口的停住,转过头看这边。 有的人露出了担心。有的则带着看戏的表情。 严高有些瘦,颧骨有些突出,却自带着一股子散漫游闲,看着杨晟道,“身为我脉大师叔的首席弟子,我很想知道你能学到什么,总不能堕了我脉的威名……另一方面,我也很想知道,你是怎么通过的霜降甲等? 我给你一个月时间,一个月后,我们来场比斗。届时你是能御器杀伐也好,或者用体术也罢,你要是能碰到我……就算我输。” 第二十五章 难以置信 内门弟子武比排名第二十三的严高一席话毕。 四周围看过来的目光中就有很多的喜色了。弟子之间比斗,单纯地切磋也好,或者起冲突决斗也罢,这在门中不是什么稀奇事,而且很多人乐意并把这种交手当做是可以大家观赏的热闹。 杨晟是这次一个极其特别的意外,身为霜降级甲等评级入的内门,足以让很多人对他产生好奇心。 因为霜降级行走,是内门弟子也会有很大危险的行走任务。 而他身为外门,究竟为何能够通过,这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所以此时能出现这样一场对阵,不少人当然心生猎奇。 而严高此时则冲着那边的赵树和孟笑涵等同师长座下菁英弟子递过去一个眼色,心想看到没有,这才是男人。自己可不会因为他是大师叔的弟子,就不敢约架。 最近有很多的传言,楚桃叶为杨晟剑舞,甚至教杨晟剑法,单独相处,这让和楚桃叶出行过外派的严高,始终觉得不舒服。所以这个时候,他要向杨晟挑战。同时也是在楚桃叶面前让杨晟下脸的机会。 当然,为了以示公平,他鸡贼的选了一个月后。 看似很公平,但实际上,谁都知道那位胖师叔的惫懒,这几天里,杨晟他们搬新居所,入住的情况,就有附近的内门弟子传出来了,和他一起住的青荷玄睿修远每天都去师长处报道。 可唯独杨晟,早晨他们出课的时候发现他在居所,回来的时候发现他还在居所。 也就是说,虽说成了胖道人的首徒,但实际上他并未被胖道人提到正式的教学日程里。 这样即便是一个月后,哪怕胖道人实际看上去不怎么样,但其实隐藏如何高妙,只怕也是来不及的了。 油滑是严高的特点,亦是他外派行走时候,始终能立于不败之地的本领。严高内门武比排名第二十三位,虽不算高,但他很是知足,觉得这个位次就好,前面那么多比他更刻苦天分更高的师兄师姐,他还是有自知之明,而且不管怎么说,也是接近前二十位宝盖塔最上层优秀的边界了,没准努把力,也能挺进他们瓦屋脉最响当当的前二十最优异弟子之列。 然后就是等杨晟的回应。 旁边有弟子知道严高的油滑,有些不满,刻意出言帮腔,“大师叔最近都没在内门道场出现,根本没有召杨晟修行,所以你说一个月后,未必杨晟能学到真东西……这是不是不公平?” “这倒是,严高,你该不会就是看准了这一点吧……” “还是算了吧,人家才入内门……” 有人帮杨晟说话,也有人想看到这场比斗的,知晓杨晟为何完成霜降甲等的,亦在帮腔,“一个月差不多了,只是碰他一下,未必都不能行了么,你们是有多不看好我们一位霜降甲等啊。严高也没拿到过霜降甲等嘛!” “那最多一个半月。差不多了。”这是有人迫不及待想看的,不想等那么久。 有女弟子很是喜欢杨晟的清俊,从旁帮腔,而且人已经走了过来,“严高,你可以再不要脸一点啊……你入内门三年,欺负一个才入内门的……” 楚桃叶也在那边,她想好了,杨晟朝她看过来,她就过去把人带走。 然而杨晟没有无助的四下观望。 他看着严高道,“一个月那么久,不如……就现在吧。” 所有还待帮腔的,起哄促成的,瞬间安静了下来。 …… “就现在……”武比二十三的严高开口,又停顿了一下,“就在这里?” 他其实并不想就在此时,这不是他的目的,虽然他想落杨晟面子,但他也想知道胖道人能教给他什么,这也能变相看出那位大师叔的深浅。毕竟他们也是想过,大师叔可能手底下有真功夫的。 然而谁知道……这个刚入内门的霜降甲等……还真是被甲等冲昏了头。 敢接! 严高点头,“那就现在。” 在旁边“你疯啦!”“不要冲动,杨晟!”的劝说声中,杨晟往后退了五步。 他是真正的数了五步。 旁边人都有些傻眼,心想你未必也太托大了点吧。你一个刚入内门,人家那边是蓝九成座下三年的严高,而且严高本身实力出众,且能办事,外派行走无往不利,所以短短时间就成了蓝九成手上的菁英弟子。 光是他外出的那些历练经历,就在你之上啊! 怎么想的? 而且杨晟一开始就走了五步,你是要打中他啊。就不会只走一步,三步吗?可能你退后一两步,严高就会觉得有危险了,会担心瞎猫碰上死耗子,真拿给你打中一拳,落了他面子了。 严高眼里闪过惊喜,开口,“我给你十招,十招之内,我只避不还手。十招之后,我出手……定胜负。” 杨晟转头,点了点头,然后向前迈出一步,开口,“一!”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心想你刚才走了五步,难不成你要往回数五步,再出手!? 然而那一刻,杨晟心头默诵开天斧索敌诀,他眼前的视野,瞬间拉近,全部精力,都聚集在严高面容之上,将严高面部表情的每一处细节,都看得清清楚楚,特别是他那双淡闲双目。 他没有携带斧子,但开天斧的索敌诀有能够聚焦精神追踪敌人的能力,他利用索敌诀,把严高每一寸微表情都看在眼底。 而严高却几乎是修行者本能的灵觉反应,他立即感受到自己被杀伐器修锁定了,那种危险的感知让他头皮发麻背脊一阵冰寒,方才杨晟迅速的答应,以及主动拉远距离,都让他心底产生了对这个外门刚入内门的轻慢。 而这一丝轻慢,在杨晟这突如其来的精神冲击之下让他顿时措手不及。 感受到被锁定的,不亚于立即会遭受器修一击的巨大危机所带来的心惊肉跳瞬间,他眼瞳骤然一缩。 杨晟已经从那里腾空而起,巨大的爆发力让他瞬息间利用严高的这个错愕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然后杨晟那股搬山意境凝实拳头,不过这次收敛了一些,一拳轰出,拳意是浩荡散出。一瞬间将严高笼罩其中。 严高只感受自己如渺小凡人一般置身于山洪之中,这种力量让他瞬间腿脚发软,失去一切想要与之争锋的心力,有一种恨不得立即拜倒臣服之感,整个人身心都被摄入这种巨大令心脏爆鼓的震撼中。 他踉跄后退,但其实并不是撤离,而纯粹是被那股气势所夺,直接丧失了心力被压制产生的反应。 严高一连退出五步之后,杨晟的拳头已经破开他脸庞前的空间,然后那股澎湃气势被他控制下骤然消散,接下来才是轻描淡写的一拳打在他额头上,没有着力。 但全场依然是瞠目结舌。 杨晟收拳,末了转身,拍拍旁边修远的肩膀,和四人离去。 只留下在那一拳之下脸色苍白,满身冷汗,难以置信呆立原地的严高。 短暂的凝滞后,是人群中爆开来的轰然声响。 第二十六章 带货 峰内武比二十三的严高一拳而败,打败严高,杨晟倒觉得眼下是个有必要的事情,毕竟霜降甲等,还是一些人疑惑,怀疑,那些憋着的疑问,看他眼神怪怪,但击败严高那一刻起,杨晟再看那些目光,就觉得舒坦了。 面对面杀伐,严高未必真的会栽在他手里,严高和他虽然都只是门内的下位炼炁士,但严高多年历练,应该算是下位中境,体内灵炁,乃至于施展器修杀伐的手段,都在他之上,杨晟虽然得了搬山功传承,可到底也只是入门,体内灵炁虽然已经突飞猛进,但若说要和严高比积累深厚,仍有差距。 只是杨晟故意拉开距离,让对方松懈,而后又欺对方不知他已经会器修手段,乃至搬山功的意境之下,双重出手。当然最大功劳在于搬山功的意境之威,那是能直接剥夺人战心战意的威能。严高才会被近距离所趁,修行杀伐往往如此,除了实力的差距高低之外,所使用的战略战术,对于环境和对手心里的运用,都能造成天差地别的结果。 修远一点不掩饰的道,“出手很果断干脆,时机也选用得相当好,这场作战,很具参考价值。”他已经在复盘杨晟的考量,以作为自己修行的映照。在那场人世行走中,遇上起蚩极那样的敌人,他们对敌经验不足吃了很大的亏,眼下众人其实就已经在进行相对应的弥补,修远在符篆室也会寻找些《武经注》之类的书籍,参考前人的与敌对战经验。 玄睿则犹在兴奋之中,“你现在越来越厉害了,哈哈,严高大概会被气死了,我早看这个师兄不顺眼了,每天那小眼神盯人的,就像谁都欠了他钱一样!而且他武比第二十三位,岂不是你直接超过他了,而仅在你之后的我,岂不是二十四位?” 玄睿又指向修远和青荷,“你二十五!你二十六!”他大言不惭的就把众人给安排了。 青荷雀跃道,“那我们是不是该小小得庆祝……” 三个人按着她的头把她摁下去了。 …… 大家各自散去修行。下课后又约定在居院重聚。 杨晟横竖无事,今天仍然是打鱼。 继续练习杀伐诀,同时还能靠鱼肉供给大家的修行灵补。 这样的小生活不要太美。 杨晟回了居所,取了斧子,青荷连夜用找到的皮革给他缝了斧囊,一侧开口,头尾两端系了绳索,斧子可以放入革囊里,从另一侧取出,而且可以背在背上,这样就更方便,亦不用随时示人了。 背上斧囊,杨晟觉得挺合身,反手也能从背部将其取出来。当然有了器修手段后,可以御器操控,不用手去拿也行,保持逼格嘛。这样反复插取,操作了几次,熟悉过后,杨晟带着斧子前往寒潭天池。 抵达寒潭,胖道人就在一块石板上翘着腿着晒太阳,对杨晟打个招呼,“来啦。今天的鱼……辛苦了哟喂!” 敢情这货早就在这里守株待兔。 杨晟一度怀疑,自己这便宜师叔教会自己器修是让他免费做他的劳动力的。 看着他一副等着吃鱼的样子,杨晟莫得办法,默诵索敌诀,“无形的手”伸出,握住斧子,隔空御器提着斧子到自己身畔。 精神力和体内灵炁开始损耗,但杨晟却发现这索敌诀还有一层妙用,不光是可以御斧在自己周身环绕,而且似乎还很有威力。 杨晟心念一动,“隔空操控”斧子劈向旁边的树木。嚓!得一声一株脸盆粗巨木直接劈断。 这不亚于自己双手持斧全力一劈。 发现这个情况让杨晟极其惊喜,收回斧子在手,不过分消耗精神力和灵炁。御斧居然还有这样的妙用,如果御斧的威能等于自己持斧的威力。也就是说,随着自己越来越强,御斧的时候杀伤力也会越强。 这倒是一个惊喜,至少不必打杀伐诀耗费灵炁石了。 另一方面,杨晟又再次御斧,他想清楚攻击半径是多少。 虽说索敌诀能够让精神力锁定远达百丈的物体,迅速拉近视野,但操控御斧却没有那么远,杨晟施展了一下,发现御斧的距离大概是50米左右。而且越远,对精神力和体内灵炁的耗损越快,50米是极限距离。 再远,悬空的斧子就有不稳定的迹象。而近身之处,半径25米也就是7、8丈左右,是最舒适的操控距离。这个距离之内如臂指使,消耗精神力和灵炁力也不大。而且可当作自己全力一击,攻击半径瞬间增大。 杨晟只觉得不要太好。难怪蜀山器修威名赫赫,只有亲身经历了这样的手段,才明白这有多玄妙和厉害了。 与人对敌,只要施展索敌诀,持斧凌空杀伐,那副画面,怎么觉得很有种修罗感。 不过光靠御斧是没法打到飞得更高的蝠鱼的,杨晟叩了两颗灵炁石到斧面,施展杀伐诀,在中午蝠鱼洄游时,甩出斧头御器杀伐,斧光再次闪烁不绝。 只是这回蝠鱼有了前一天教训,机灵多了,半空拍翼膜回转翩跹,让他多次出斧落空。 愣是和杨晟耗上,直到下午,飞斧才在半空插入一只躲避不及蝠鱼的下腹,那头蝠鱼嘶鸣一声,在斧子的带动下偏离了飞跃的路线,径直落地下来。这才算是打到了一只。而杨晟又消耗了佩囊里七十丸灵炁石。 正在处理的时候,不远处烟尘四起,果不其然,胖道人甩着腿丫子跑了过来,“好徒儿!手法不错,看这样子,每天都能有收获!” 杨晟如法炮制,先剖了一半鱼,芭蕉叶裹起来带回去。另一半则和胖道人就地烧烤分食。 不过这回杨晟是有了充分的腹稿,问,“师叔,咱们这一门下,你是有月俸的吧?” 胖道人嘴里呼哝着抬头道,“有的。有的。” “那……作为你唯一的最优秀的弟子,最近御器开销又有点大,是不是能支援一下……”杨晟做了个搓手的动作,有种微微的羞耻感。 可又有什么办法,器修训练,消耗很大,他现在手上灵炁石就只剩不足一百,青荷他们各有各的份额,自己不能挤占,而且最好能得到更多的灵炁石,同时分配给他们用度。 发现胖道人成了自己授业师父后,杨晟觉得自己底线也好像越来越低。自己好歹也是有核心价值观的青年啊!可在这个胖子面前,核心价值观活不下去啊! 胖道人看过来,“噢!”的想了一下,似乎觉得理应如此,打开葫芦,倒了倒,跌落下几颗灵炁石来。 还是丸石! 他攥手里数了数,十三枚。丢了六枚到杨晟那边,末了握着手上多余的一枚揣测了一下,又目光温和[]的给了他一枚。 如此一来,杨晟这边就是七枚。他则手上握有六枚。 瞬间就是一副穷困师傅含情脉脉惜徒图。 个鬼啊!杨晟差点要把手上钱给砸了。你一个堂堂瓦屋脉大师叔十三丸钱在手上你闹呢!够自己御器几次?你能再水一点吗? 杨晟还是忍不住,“你吃这条鱼都能卖不止这个钱吧!” 看着杨晟一脸的凶煞累积,胖道人腆着脸笑道,“钱都买酒了,你知道的,我这酒可不好酿的,都是上等灵补物,才酿得出这等人间没有的酒浆啊……” “你没事喝灵补物酿成的酒,不浪费吗?”杨晟觉得心疼死了,这一刻一定是青荷上了身。 胖道人举着葫芦,对杨晟可怜巴巴道,“你知道的,我得了病,就快死了……不得不用这等酒浆温养着,哎,没法子啊……” 你妹的,这还韩剧套路出来了! 看着杨晟一脸嫌弃的表情,胖道人又嘿嘿一笑,“不过也不是完全莫得搞钱法子。” 听胖道人一说,杨晟眼睛一亮,“有戏?” 胖道人从兜里掏掏弄弄,摸出一块小玉牌,弹给杨晟,杨晟单手抄手里。端详着那块玉牌,那一指来高的玉牌是个小人像,更像是天神造型,身披甲胄,双手持剑拄地,模样威严,仅仅是这一枚小玉牌,就散发着某种隐隐凛然的气势。内里应该蕴藏灵炁,但杨晟没有办法调动灵诀与内部灵炁沟通,甚至提取。 “梁王都四方街,有个地方叫四方楼,这四方楼是处隐蔽的修行交易墟场,这处墟场每隔一段时期,便会开放,你可持这枚玉人进入其中。这种地方之所以存在,正是因为类似七里宗,太浩盟这样的大宗门把控着很多资源,很多游方散闲炼炁士,更需要这种地方,以交易修行物材和灵补。你眼前这条鱼,可以截取脊椎的里脊肉,灵炁含量最充沛,作为灵补物,肯定大受欢迎。” 杨晟愣住,这也行。 杨晟灵机一动,道,“那我从门内墟市买了便宜的东西,拿到下面去贩售呢?” 胖道人摇头,“门内有直岁房,墟市所售物资,都有来源,若是被查到,很容易让你惹上麻烦,违反戒律。不过你眼前这些蝠鱼,可是好东西,你可以拿这种灵补大物,去下面卖给需求的炼炁士,他们可以给你的回报,大大超越市面上价值。毕竟灵炁钱在一些游方炼炁士之间作为交易并不稀罕,稀罕的可是那些求都求不来的灵补修行物材啊!” “不会有危险?” “会。”胖道人老实点头,“太浩盟不允许这种地下墟场的存在。但实则这种地方,已经存在很长时间了,他们有的是办法避开大梁太浩盟的搜索。风险极低。” “有个问题是……师叔你怎么知道这种地方的,还有这个小玉人?”杨晟睁大眼睛。 胖道人两根食指之间相互交缠,道,“我也经常找他们,弄点钱来花花……” “……” 自己这就要为了生计被迫干上了走私带货的活路? 能不能换个师长啊! 第二十七章 大胆的想法 杨晟感觉自己拥有核心价值观的五好青年之魂正在逐渐远去,被迫要走上一条走私带货之路。 根据胖道人所说,太浩盟作为南苍洲最大的宗门联盟,统治着南苍洲的修行界,垄断了修行的主要资源。管控和抓捕游方闲散炼炁士。 想想也并不意外,一方面可能是世俗王权天然的警惕使然,另一方面太浩盟也不希望有其他修行势力挑战到他们的地位和威权,肯定会严格控制不在册籍上面的炼炁士,让其为自己所用,若不受控,那便缉捕,以维持统治的平衡,避免炼炁士犯禁。 但正如任何阴冷的角落,都有可能开出花生长出草。虽然面对太浩盟高压统治,但仍然诞生了四方楼那种地方属于隐秘的炼炁士地下墟场。 提供给在梁国王都之中隐藏的修行者炼炁士,进行修行的物资所需。 而在这种地方,灵炁石是身外物,能够切切实实帮助到修行者的灵补物修行物资,甚至灵兵,都是能让人一掷千金的物资。毕竟灵炁石放身上,可能明天一个游方炼炁士就遭到惨遭横死的结果。还不如换取实实在在对自己实力的提升,更能有存活下去的希望。 他所练斧的这片天池寒潭的蝠鱼,正是一片可以取用的资源。 蝠鱼脊椎便是一条灵脉,里脊肉灵炁最为丰富,便可以作为灵补交易出去。 心头这么一想,杨晟就活泛了。 他不仅仅可以打鱼维持小伙伴和他的灵补修行所需,更能把多余的生产资料,通过那种隐蔽墟场走私出去,给那些炼炁士们换取灵炁钱。 确定了这个做法之后,杨晟赶紧背着那半条鱼,揣好了胖道人给的小玉人,跟着回了居所。 …… 居所的伙伴们也陆续回来了,今天楚桃叶没有过来,大家顿时觉得他们这个小居所温馨是温馨,却缺少了拂面春风。 不过楚桃叶毕竟是菁英弟子,事务繁重,哪能天天到他们这里来。 “杨晟击败严高的事情,已经在峰内传遍了!以前一些不服气的人,现在都知道你那个霜降甲等,果然无愧……”玄睿吃着鱼,今天蝠鱼炖汤,他兴奋着说道 青荷和修远也点点头,显然今日也受到了门内这个消息的轰炸。杨晟心忖这就是要达成的目的啊,毕竟人世行走内容不能告知于外,所以不可避免就会有你是不是运气,是不是名不符实这样的猜疑。 这样以后就没人像是严高这样来烦他,试探他深浅了。 这叫什么?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还有今天峰门召开的议事,大行走事项……王师叔今天刻意跟座下弟子们说了,这种事情就不要想了。让我们还是先好好修行为主……”玄睿喝了一大碗香喷喷的鱼汤,“找古妖这种事情,还是菁英弟子去做的。据说古妖体魄惊人,近身格斗,我辈炼炁士对于天生妖血强悍的古妖来说有劣势。体魄和受创复原能力都不如对方,必须握有灵兵。 然而灵兵近战,仍然有非常高的风险,所以我蜀山能御器杀伐的器修才是杀古妖的最佳克星。而我连杀伐诀目前都不会,就不去参与这种事情了。” 修远点头道,“确实,古妖部族有很强的强者,我们目前还是不要露头。所以实际上说是发现古妖的人是大行走,但其实还是有严重的设限。很多内门弟子,没有那个本事的,大多还是优先修行为主。” 青荷一只手举起勺子,一只手举起小拳头,“古妖是我们之敌,以后我们修行强大了,再去捶这些妖里妖气的!” 杨晟道,“妖里妖气是这样用的吗?” “那就妖精十八怪!”青荷小鼻子一蹙一蹙。 “妖精……”玄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有些飘忽,“到时候我玄睿大爷,面对那些个妖精,就是跪下来求我叫我爸爸,我也是不可能放过她们的……” 修远看他一眼,“龌龊。” 青荷道,“下流!” 杨晟:“……很有画面感。” “嘿!”修远和青荷都同时瞅着这两个一丘之貉。 大家吃饱了一锅炖鱼,抚摸着肚子,都感觉这小日子真是美好啊。 杨晟则开口道,“现在开个会议,有个情况……要跟大家说一声。” 在四人小团体之间,杨晟可以把今天和胖道人之间的对话告诉他们,同时把小玉人拿了出来,然后说明了自己的想法。 三人听了过后,面面相觑,亦都是觉得胖师叔简直奇葩极了,但这事倒不是不可以做。 杨晟道,“现在的情况是,我们只要能猎到蝠鱼,就能供给大家修行所需,我出斧猎鱼是有消耗的,虽然这种消耗可以根据越来越熟练的出手减少,但我们现在仍然面临缺钱的问题。所以我打算确定带一部分蝠鱼,下山去梁都那个墟场,看看是怎么个情况,蝠鱼灵补能不能换到更多的钱。” “这个可以试试,但你如何下山?我们峰内行动自由,没有行走任务之前,我们无法出峰。”修远道。 杨晟顿时有一种几个人在接头开地下工作会议的刺激感。 “我想好了。”杨晟道,“峰内如今为了除古妖,善事堂会有一些小型外派行走任务。我可以接受这种任务,以此正常出峰,但出峰之后,行动就有了充分的自由。到时候峰门会配给一道符篆,但那道符篆只能判定我距离峰门的远近,还有遇上危险后能及时通知到峰门,我如果在梁王都低调办自己的事情,峰门是没有办法知道的。毕竟现在是非常时期,所要执行的是搜索古妖踪迹的任务,很多时候不拘小节。我们可以趁着峰内这段忙碌时期,试试从那个墟场交易赚他一笔钱出来。” 杨晟眼里泛着光。 众人都感觉到了,那是一种执着的,对发家致富的渴望。 玄睿道,“我想和你一起去。” 杨晟摇头,“暂时不必,我先去探探情况,你目前是王师叔座下弟子,举动都要汇报,不如我方便。我是大师叔首席门徒,现在峰内不管我的。” 杨晟这个身份这种时候还是很有用。鉴于胖道人在峰门中的作派,好像也没有人来约束他,这让他有更多的自由,至少不被讯问。 玄睿和他一起行动,暂时就比较扎眼了。 修远道,“那我立即着手给你制作外出所需的符篆。有这些符篆傍身,怎么都要好很多!” 杨晟道,“符篆我能用?” 修远道,“一些可用的简单的解法,我教你。” ======= (周一推荐票啦!) 第二十八章 小草 这还是杨晟第一次接触到修远的领域,符篆。 修远道,“篆文术法是我蜀山一门沟通天地的学问,符篆博大精深,内含天地至理,符篆师可以调用天地间的规则,做到神乎其技之事。” 杨晟知道,符篆很强,而且因为是沟通天地,所以可以调用某些世间规则,超出普通修行者所能达到的范畴。 譬如修远在宁朝行走中所使用过的清幡书,居然能够探查方圆一里不超过自身探查能力的气机,这样他们就能将潜伏的敌人洞悉。譬如还有鸟篆,可以远距离传输音讯,杨晟在想这难道确定不是某种电磁波技术? “符篆师的符篆,可以给我用?”杨晟问。 修远点头,“符篆自制备之后,就已经成篆,成篆之符篆,可以使用相应解诀进行施放。但是只有亲手制备的符篆师,可以将其效用发挥到最大,此外任何外人施展解法,一应都是只有半数效用。” 杨晟看到修远取出他的符篆笔,同时摊开特殊纸张,还有旁边的墨,这些都蕴含着强盛的灵炁气息,看来无论是笔,纸,还是墨,都已然是通过灵炁之物提炼出来的,所以符篆师在制符的时候,就已经构建起了一道符篆的所有基础。 修远在写符,这是一道清幡书。 就是能让杨晟探查到气机的符篆,修远一笔一划,杨晟看着上面笔画出来的玄奥字符,说不上来为什么,似乎觉得有些好像有些眼熟。 如果硬要以像什么来说的话。很像是他前世所见的公式。类似物理化学数学公式,同样都是密密麻麻,都是以相应的规则构建成一堆符号,从而指代某个天地间的规则。 只是数学乃至化学物理公式,是需要付诸工程上面的运用才能实现。 而符篆师,写下天地规则,便可以直接调用规则。 修远还在道,“符篆师有个说法,即是符篆是天地规则的缩影,一张符篆就是一处小天地。揭示着这个世间的原理。 纸为山河底,篆文就是其中的天地气。 山河底,天地气,一道篆文千秋异。” “最后这句,就是解开篆文的口诀。你只需要按照经脉运行体内灵炁,再默念解诀,便能施用符篆。” 杨晟点头,先从体内试行了一下灵炁在十二正经中的运行,熟练之后,想了一下,又问,“我能不能制作符篆呢,只要掌握了这些方法?” 修远摇了摇头,“符篆窥视的是天地至理,只有懂得这种道理的符篆师,制作的符篆才拥有效力。如果你只是临摹画符,哪怕用的笔和纸,墨都不错,写出来的符篆,是没有效力的。” 杨晟心忖还能这样。 符篆师的符篆可以给其他修行者使用。但是除非写篆之人亲自使用,否则效用只能发挥一半。 而只有懂得那些篆文真义的符篆师所写下的符篆有效力。 不懂真义的其他人,临摹符篆是无效的。 这还真是有些奇特,符篆这东西,杨晟很有兴趣,现在先用着修远的,等行动回来之后,再向修远了解一下符篆更深层的原理。 修远懂的是符篆,在这上面有天赋,玄睿入门就是飞燕功体系的炼炁士,往后会在飞燕功上面下力修行,而青荷呢…… “你是天生异能?”根据脑海里的记忆,杨晟问青荷。 青荷点点头。 “还能这样?……是怎么的。” 有着两朵冬菇的小姑娘歪着头道,“我也不知道……我生下来是漂流儿,师门辰毓师伯行走时带回来的,我天生体内有一股寒气,随时会发作攻心,过往的日子,都是师长们给我喂丹药,同时以功力保住我的性命……” 宗门内辰毓师伯? 和另一位祎衡师伯是神仙眷侣。两人是峰内很多男女弟子羡慕憧憬的典范。 “后来我稍大一些,就有师长教授我抑制体内寒气的引水诀,可也不适合修行其他的功法了。”青荷指了指自己鼻子,“师长们说不确定我现在体内,还能不能承受其他的功法,以避免功法对寒气产生刺激,还是以引水诀引导。那些寒气,其实一直并未消失……” 杨晟,玄睿,修远都看青荷,青荷从未修习过任何功法,只有一门引水诀。而这门诀窍,原来是用来抑制她体内寒气的。 “以前每隔一段时间,寒气都会不受控制,我会变得很冷……” “但是随着我越来越娴熟的运用,那些寒气都快被我打败了,现在最多每年二月的时候,才会发作一次。” 青荷微笑道。 “发作的话……很痛苦吗?”杨晟问。 “还好……我能忍受。”青荷道,眼睛闪躲开了杨晟的目光。 发作的时候,就像是无数的刀片,先从切割心脏开始,向外侵蚀。 她很痛苦,如果喊的出来,那一定会很大声很大声,只是她没有力气喊。因为全身,都会裹覆着霜气,她会很衰弱,但是意志和感知却异常清晰,所以对那些刀子一样的霜气就只能忍受,刀剐剑削,寸寸蔓延。 以往一年内会多次发作,但每次发作时间,不过短短一个时辰。 而现在虽然发作不频繁,但一次会有一宿。 有时候青荷也会觉得自己可能活不过去了。一度认为这样也好。 但总是挨过一夜的苦,就会活下来。 她本来就是漂流儿,就像是一根小草,小草本来就是天地间最渺小最倔强的事物。 只要不是一下子摧毁她的。她就死不了。 总会一点一点的,慢慢生长起来,发出芽。 只是现在……一次发作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会不会有天,就真的变成一团冰了。 她没有继续深想。 这些没有意义,眼下活着的每一个时刻,才有意义。 和他们打赌,和他们一起吃火锅,和他们相互斗嘴,看着他们一点一点变强,在这个世道下,有这样一群伙伴,渡过的每一刻,都是最好的时光,哪怕有一天会迎来死亡和长眠,在那一刻来临前,都是温暖的吧。 …… 于是杨晟身上装备了来自修远此时能制备的多道符篆,探查气机的清幡书,能和他们联络的鸟篆,扛毒药的龙草符。杨晟又去天池寒潭打了一条蝠鱼,消耗了四十丸灵炁石,把蝠鱼里脊肉切条,用青荷的寒气给封冻了,青荷的寒气能持续长久存在,比之日月霜残要持久,可以方便用来保持蝠鱼里脊的新鲜。 修远又把自己书箱借给他,杨晟可以用书箱来装部分里脊肉条,同时搁入千户斧。他前往善事堂,善事堂现在内部有小外派,内门弟子可以自行领取。 善事堂的如意门中,杨晟进入发现俨然已经不是当初他们进行俗世行走时的那个机关堂了。 反倒是一个开间书院大堂,有四名执事坐在书桌后方,负责接待弟子。 难不成如意门后又几个空间,面对不同的情况做不同的功用,杨晟真是对他们蜀山宗的玄奇越来越感兴趣。 有弟子上前来到一名执事的书桌前,从那名执事那边领了外派任务,随后离开。 杨晟上前,一名执事长老看着他,点头致意,“你是霜降甲等杨晟,怎么,准备出去外派,为峰内做贡献吗?” 这话居然是带着闲聊性质,身后的弟子都微微愕然,一名不苟言笑的善事堂执事居然会跟他打趣。看来跨级得来的霜降甲等,还有击败峰内武比第二十三位严高的人,果然待遇是不一样的啊。 “我看看啊,峰内近期你可以接的外派,都在这里,你选择一个吧。” 执事长老递来一个册子,上面书写着不同的信息,有的是为峰门运输物资,有的是峰内一些部门需要帮衬,背后都有相应的报酬,杨晟是要下山,所以关注下山的外派,发现主要的是关于调查近期妖祸的外派,有的提前的情报,需要弟子前往探查的。 杨晟看了一番,选择了其中一个,上面书写着:“梁都西郊三里有车行失踪命案,死者若野兽啃噬,前往调查,是否和妖祸相关。” 第二十九章 修行者送温暖 善事堂领峰内需要人手的任务,这就是所谓的“小行走”,也被称之为“小外派”。执事长老这里的册子,记录着一些需要弟子前往的任务,杨晟选择了西郊的探查。 那名执事看到了杨晟的选择,道,“这个探查外派,和近期的妖祸可能有些关系,不久之前,古妖部族现身大梁,梁都周围都有异象,这处灾祸主要判断是野兽,还是一种古妖驱使的使徒异兽杀人所致。有一定危险,你确定接这个外派?” 杨晟点点头,道,“我可是霜降甲等。” 那执事想了想,道,“使徒异兽智力不高,但也强于一般的大虫猛虎,行事要多加小心。你将这枚牌子带上。” 执事递来一个木牌。 杨晟接过,发现上面写满了古朴的篆文,“这枚归山牌有多重用途,一是和峰内联络的器物,有归山牌在身,峰内就会知道你的方位距离,切莫遗失,或者取下,每一次在一地停留半个时辰以上之时,都要启动其中的鸟篆,向峰门汇报。否则长时间没有位置移动,而又没有传回讯息者,峰内会视为你处于危险之中。 其次,若是有危险,或者发现问题,启动归山牌内的风月篆,风月篆书可以将你所见到的影像以描绘记述下来,届时便可回峰领赏。 如果有自己处理不了的情况,先保护好自己,通过归山牌汇报,等候进一步指示。第二,若是遇上生死危机,捏碎归山牌,峰内会默认你遇上重大危机,支援会很快到达。而你只需要在这期间内保护好自己就行。 外派完成,启动归山牌的归山符,会显示距离你最近的‘桥’,抵达‘桥’后,你可以即刻归峰。” “此次外派,若是发现使徒异兽踪迹,用归山牌记录,回峰之后,有200丸灵炁石奖赏。若是击杀一头使徒异兽,并带回峰内,是500丸奖赏,但我不建议你做这种事。第三,如果发现古妖部族中人,立即归峰,将会获得一箓灵炁石奖赏。” 执事又教授了杨晟归山牌的启用法诀,同时让他熟稔之后,说了外派的原则,不能透露自己的身份,不能和梁国修行界产生冲突,不能滥杀无辜,做伤风败德之事等等一系列规章。 杨晟仔细听来,倒没有一个不准他与人交易的。这也不算利用规则的漏洞吧。 而所谓的梁国修行界冲突,自己也不是去冲突的,甚至可以说是为那些不便露头的炼炁士修行者们……嗯,送温暖。 杨晟深以为自己是个可以曲解概念的现代人为耻。 拿到了归山牌之后,就算是有了正式离峰的资格,执事让他准备好后可以去善事堂的角门离峰,对他进行外派携带的行李物件倒是没有要求。为了保险起见,杨晟又去找了修远,确认这块归山牌有没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隐蔽篆文,可以记录弟子行为的。 事实证明到底还是没有杨晟想得这么深,亦有可能这是大规模配发给弟子的制式装备,不用太过高端,修远确认了内部的篆文,确实是如执事所说,而能够记录杨晟所见的风月篆,也只能使用一次,且是需要主动施放激发,不会出现被动记录的情况。 杨晟才放下心来。把东西装好,背上有一切装备的书箱,来到善事堂旁边的角门,门口执事见过他的归山牌后,点点头,让开了角门。 杨晟入内,发现里面是个院子,像是普通人家的天井,中间有口蓄水的水缸,水缸里面布满青苔,无水。 杨晟走到院内,突然有风拂过,头顶豁然一空,他原本还在善事堂角门的院子中,看到的是峰内头顶稀薄淡渺的云烟,湛蓝的天空。 但是下一刻,就发现天空更高广了,也没有那么蓝了,云层仿佛在远离,同时迅速的移动堆叠,先是很快,而后逐渐变慢,成为正常极缓慢的速度。旁边的水缸里原本无水,可是迅速“涨出”水来,直至和缸沿齐平,好像刚刚下了一场大雨,空气出现泥腥气,耳畔传来一墙之后街道叮铃铃的车马和行人交谈声。 杨晟知道他又穿过了“桥”,此时应该已经不在峰内,而是立足于城镇之中了。 这处院落不似废弃,但属于空置,大概是此间的主人,还没有对这里进行整理,天井旁边的几栋房子里,都是无人居住。杨晟从院落穿过,推开一道小门走出,发现自己果然置身于市井之中。 杨晟为这种手段简直心折无比,自家这蜀山宗实在是太强大了。 光是这移天换地之“桥”,就特么是前世科学界的终极追求空间跃迁啊。 掌握着这门技术的蜀山宗,让杨晟越加有探索的好奇。 …… 杨晟在附近的报抄摊,市井售卖水果和煎饼的摊贩处立足了片刻,心头突然一动,佩囊里和他神魂勾连的鸟篆,显示有讯息来了。 杨晟转到了市井的角落,把口袋里的鸟篆取出,同时右手捻着一枚灵炁丸石,贴合篆文,默念解诀。灵炁丸石微亮,篆文里的声音传来。 修远:“杨晟,你顺利下山了吗?” 杨晟回应,“抵达了,刚才我打听了一下,我现在在梁王都的西城区,位于石矶街和督院街交叉路口。” 玄睿:“哇,这么快,梁王都距离我们隐秀峰一百多里,你瞬息就过去了,看来又是峰内的人世桥了。真是神奇啊,我也想来玩。修行苦死了……” 青荷的声音传来,“少说点话,多做事,别浪费灵炁石了!” 杨晟一看贴合鸟篆的灵炁丸石,丸石琥珀的色泽开始微微变淡,这是鸟篆通讯时在消耗丸石内灵炁的标识。鸟篆通讯必须汲取灵炁石内的灵炁。根据鸟篆的等级,消耗灵炁大不同,修远这道鸟篆可以提供两百里内的交流,一颗灵炁丸石,大概可以通讯上十句话。 青荷一句话,让大家清楚了目前的局面,还没到小康,别浪费。于是鸟篆安静下去,杨晟撤了那枚丸石,放入兜里。 和小伙伴们确认了外派行走开始,杨晟当然不会优先去西郊执行外派,外派发现使徒异兽的踪迹价值200丸,不过这是有危险的行动。杨晟可以在宁朝面对突袭自己的乔布衣,起蚩极毫不犹豫打杀,但是对于妖兽来说,而且是探查这种行动,看恐怖片的经历告诉自己,好奇能害死九条命的猫啊,还是敬而远之得好。毕竟自己也不是什么核心弟子,大师叔也不太靠谱,自己没有必要担起除妖的生死要务。 然而为了避免峰内根据他携带的归山牌知晓他任务情况,杨晟还是先去一趟出事的西郊位置。 这梁国王都属于有修行界的俗世王朝,大概很多时候也用上了炼炁士的手段,端得气魄恢弘,街道极宽,哪怕不是主干道的次级道路,都可容五驾马车并行,地面全是石板铺就,石板比泥地有很大好处,泥地夏秋霖潦,人行其间如履胶漆。而石板铺路雨不乘撬,骑不旋泞,行走缓急都坦然如夷,但要罄山陶土,制造,大规模铺装都需要成体系的工坊。这都体现了一个王朝的气势和底蕴。 街道宽阔,房屋建造也是丹楹刻桷,形制美观大方,而且三层,四层高楼,比比皆是。 商铺林立,又有无数店招,横挂于外,刺绣工艺都很独出心裁,给人欣欣向荣之感。 杨晟从西城出城,进出城对于普通民众,是不需要手续勘验的,只有商队车马,需要有手续和检查,行人则是不必,杨晟整体打扮如同书生,背着书箱出城,因为是修行者,负重视同无物,到了西郊处,看得到有官府衣制和猎户打扮的人在道路边巡弋,应该就是外派中所说的行商车辆出事地点。 不管怎么说,自己来到了西郊,也能让门内知道他是抵达了外派的现场,而且此间有大梁朝的官员,甚至可能还有炼炁士的势力在其中,他就不掺和了。杨晟折返,回到王城里,向着四方街而去。 第三十章 什么情况 此次出来,就是为了把山上的灵补物拿到世俗中售卖交易的,杨晟又觉得自己也真是脸黑极了,拜个师长,无法体会到按时领月俸的好处,还要自力更生带货挣钱,这个运势也没谁了。 明明出自大宗门,明明奔着成为剑仙去,此时却成了个搬砖跑腿耍大斧的,这要是在穿越小说里,恐怕读者都跑光了吧…… 欲哭无泪,但活还是要干。 杨晟来到四方街,看到了胖道人说的四方楼,就在街道排头,远远看去是一座接连了好几个楼院的建筑,但到了临近,就看到了人群密集,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这座楼院,还时不时爆发出喝彩声。 杨晟挤入,就看到了原因,这座四方楼的门堂侧面,有大酒坛子倒转,筑成一个小高台,被称作为“垆台”,垆台之上,一个红裙女子正在上面起舞揽客。 女子以薄纱覆面,但却能透过若隐若现轻纱,看到其中貌美姿容,她下身红裙,上身短衣,衣物恰到好处的露出肚脐和白腻纤细腰肢,她所跳舞蹈带着一股热情烂漫的气息。 在那酒坛筑成的垆台之上,她身材瘦削轻盈,时而踽步轻移,舞姿飘逸,时而起伏进退,贴着肌肤的纱袖上坠着宝石,进时双手抬起与头顶,掌与掌沿贴合,十指如莲花绽放,端庄高雅。 退时腰肢轻提,缀有小珠宝的轻纱连小臂手套拍掌,腰肢扭动提臀,再配合一个好舞者最应擅长的眼神传达出含笑流盼,勾魂夺魄之感,姿态妖妍。 这处四方楼外貌是三层楼院,二三楼有个延伸出来的开敞平台,置有酒桌,食客酒客就在楼台之上饮酒用餐,扶栏和下方街道围观的人群观看,爆发出喝彩之声,男女都为这舞姿倾倒,当然也少不了人群中有些男子目光就在那女子舞蹈的每一寸身姿上游移,口干舌燥。 这名貌美女子当垆起舞,却是这四方楼招揽客人,每每座无虚席的火爆原因。 不多时,女子一场舞毕,下方传来更大的喝彩和鼓掌声,她鞠躬之后莲步轻移,身材高佻着下了垆台,下一场将是三名彩衣女子的演出,是曲艺。 杨晟心想这四方楼这般作态,倒是一点看不出来居然是个修行者的地下墟场,想来这就是所谓的大隐于市。 杨晟再暗中摸了摸胖师叔给自己的那块小玉人,走入四方楼,门口有跑堂小二热情招呼杨晟,问客官是吃饭还是住店,敢情这四方楼外楼是餐馆,内部则是客栈,表面功夫做得很好。 杨晟则是表示自己打听一下住店,店小二便让他往内楼过去,中途交接到了内部客栈的接待小二上面,那小二微笑着说“四方楼外宴客,内是提供宾客居所,客官请跟我来”,就径直穿过中堂,带着他往里行去。 酒楼内部挑高中空,是个天井,周围大堂和二三楼之上,是成环绕的用餐之所,底下大堂中廷则是营造出小桥流水,亭台楼榭的庭院景观,委实相当雅致。 杨晟跟着小二行进,赫然看到了方才在门口跳舞的那名红衣女子,从中廷庭院景观的侧面长廊处走过来,那女子此时脸上轻纱已经取了,那面容确实端的上美貌。 以杨晟来看,大概及得上楚桃叶八九成。欠缺的大概也就是楚桃叶那种时而透出的灵气,当然这属于修行者带来的美颜特质,这女子应该不是修行者。杨晟想着是不是要用青幡书来验证一下,但一想到十丸灵炁石的造价,还是暂时算了,毕竟这不是战斗状态,对自己没有威胁。 那小二在旁边一笑道,“咱们掌柜侍云小姐容貌和才能,应是大梁一绝吧……只要有她跳舞揽客的时候,店内生意都要好上三成。客官今日只是住店,若是用餐,恐怕此时就没有单人的客位了。再晚一会,后来用餐的,就要等号牌排位了。” 女子叫侍云,方才在外看她跳舞的时候,杨晟就从旁人口中听到了一些个关于她的事迹。这女子原本是临庐郡的官家小姐,父亲是临庐县令,从小能歌善舞,十五六岁时就已经出落得花容月貌,亭亭玉立远近闻名。 只是后来其父犯事,丢了官位,进了牢狱,家中女眷虽未被牵连,但也是家道中落,于是侍云后来自己开了家小食肆,在垆台起舞揽客,倒也生意不错,四方楼王大老板看中她这艺业,便聘她到了王都的四方楼为掌柜,一方面还要依仗她跳舞揽客的绝活,一方面也用她的名气,让四方楼更为有名,成为王都食肆中一大招牌。 所以目前为止,这个红裙女子就是这座楼的掌柜。 杨晟咳了两声,“侍云小姐的舞姿确实不错。” 从两人侧面过来的女子似乎听到了这个夸奖,朝杨晟看来,那一眼间就上下打量了这个背着书箱的青年,点头微微一笑,又走得很快,和他们一错而过,径直去往后堂,声音却直接从那里传了出来,“后面的碗还没洗出来吗?搞快点啊……后厨的碗都要用完了,老祝,老祝呢?今天又没来?可要扣工钱的!” 忽而后堂那边的帘子掀开,一个端着装满了餐盘的木盆的男子从那里出现,脸上露出笑容,“就快了……可别扣我的工钱……” 那女子侍云看到男子的温和笑容,嘴角也微微翘起,“那你还不赶紧干活去!还等什么!等着看我给你跳舞啊!” 这话大胆又撩人,不清楚是女掌柜平日就是如此,还是只是在这个男子面前才如此。 然而这个面容温和的男子看到小二旁边的杨晟的时候,蓦然一愣。 杨晟也是着着实实的愣住了。 不是谁。正是此前在峰内见过的,那个让青荷喊着有范儿,玄睿口中说来很酷,修远也要敬他几分学识的那个冷酷祝师兄祝青衫! 然而此时峰内那个威望很高,学识很强,往往一语点破别人修行障碍,话不多却一针见血的不苟言笑的祝青衫,此时居然就端着装满了餐盘碗碟的木盆,在这里洗涤餐盘…… 这什么情况啊!? 还有,关键是在这里怎么会遇上祝青衫? 该不会和自己一个性质,到这地下墟场带货吧? 他们蜀山宗到底是一群什么性质的人物啊? 女子侍云也发现了两人之间的状况,她转头看看杨晟,又看看祝青衫,问,“认识?” 祝青衫微笑着点点头,看向杨晟,那目光里,竟然有一丝恳切。 杨晟还能怎么做,面对眼前的“柔和”师兄自己该怎么办……也只能微笑着冲他点点头啊。做出一副两人确实是认识的样子。 女掌柜侍云似乎想起什么,看到杨晟背后的书箱,笑道,“你是他书院的同年吧?过来找他?好吧,你们之间聚聚,先把你手上的盆子给我吧,我帮你洗吧……” 居然语气都不似先前咄咄逼人了。 杨晟愕然看着侍云过去,从祝青衫手上接过木盆,然后堂堂这座四方楼的掌柜,就接过祝青衫此时手上的工作进去了。 祝青衫又对那小二点点头,示意他来招呼杨晟。 然后和满腹疑问的杨晟走入了内楼之中。 第三十一章 气魄 “师兄……你没被绑架吧?”和祝青衫单独来到了后楼的一个房间里,确定两人单独会面后,杨晟低声道。 祝青衫微怔,旋儿摇了摇头,只是看着杨晟,有一些局促,最后才确定决心,开口道,“虽然我知道这是一个不情之请,甚至可能有些过分的要求……但就这件事,还望师弟不要给峰内汇报。” 这回换杨晟愣住了,心想果然还挖出了祝青衫的隐秘,他不动声色,一只手支着头看他,这副模样好像是在思索,或者在考量祝青衫的请求。 祝青衫看杨晟的态度,知道他是想他拿出更多的诚意,以及更多的信息。祝青衫眉宇微蹙,内心天人交战,片刻后他终是开口,道,“我一直为峰内善事堂,在大梁搜罗各种情报,那一日天降大雨……我在测绘一座楼体之后不觉被淋湿,就在四方楼檐角避雨,那个时候……侍云就看到了我……” 杨晟看着祝青衫,虽然保持着单手支额,一副静听其诉的审视态度,但内心却是翻腾啊,自己听到了什么,祝青衫师兄这是有故事啊,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 祝青衫说着,大概是美好的回忆,所以嘴角噙起淡淡的笑意,“当时我的穿着打扮,以及湿透的衣衫,让她以为……我是梁王都书院的那些白衣秀士,而且是就快没钱交书院读费,落魄的白衣。” “王都的书院是大梁所有读书人的憧憬,亦只有书院出身的身份,可以参与梁朝会试,所以许多读书人,哪怕倾家荡产,都要在书院挂学籍,但交不起舍费的那些落魄秀士,经常睡桥洞的,冻死的,亦不计其数……当时的侍云,就把我当成了那样的落魄读书人。所以给了我一份职务,就是在后堂跑腿帮厨……” “这四方楼不乏梁都权贵,以及各路人士汇集,因此实际上对我搜寻情报,亦是一个好去处。所以时而,我就出现在这里帮忙。” 杨晟问,“只是这个原因?” 停顿了一下,祝青衫道,“确实,我对侍云小姐的善意,产生了一丝动摇。” 杨晟道,“那我们还在峰内见过你……” “我回峰的时候,都以为我去书院了。而我从峰内离开,就会来这里……” 杨晟明白了,实际上早就有所预料,不过眼下坐实了而已。 “你对侍云小姐……” 祝青衫点点头,“我确实……是喜欢在这里的,也喜欢上了她。” 如何能不喜欢呢,那天的雨檐下,她像精灵一样出现,歪着头打量这个眼前的“落魄书院秀士”,说着“今天你不用睡桥洞了,后堂有柴房,但我这里需要人手,你干活,我付你工钱,还能让你好好读书,成不成?” 她那时候的样子,说就这么撞了一下胸口,也不为过。 成不成,那就成吧。 所以他就在了这里。 甚至在峰内只一心钻研修行学问的他,也不介意在俗世里跑堂,挽起袖子端着木盆在后厨帮忙洗碗碟,有时候听她一两声催促,看着她的笑容,也是好的。 杨晟听完了这些,有点沉默,道,“师兄,你不怕沾因果吗?” 祝青衫一笑,“因果,什么是因果?从你决定迈出哪只脚开始,不就已经走上了因果,因果是你命运的全部总和。是你全部的选择,而如果因此有什么后果……我都一应承担。” 杨晟还能说什么呢。 祝青衫道,“所以,我希望你不要把今天知道的事情,告知峰内……我知道你,我也知道你是哪种人……” 杨晟心想这么大顶帽子戴下来,怎么好意思呢,没想到祝师兄也是个很能拍彩虹屁的人啊…… 咯噔!几声。 祝青衫掏出了怀里的灵炁石,哗啦啦倒在了桌面上。 杨晟看着他。 他看着杨晟。 氛围一度很尴尬沉默。 “我知道你们缺钱……你需要灵炁石……这是我这月的月俸,扣除了很多费用后,这里是一百丸。能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吗……” 杨晟:“……” …… “师兄,我不是这样的人。”杨晟一边说着,一边把那些灵炁石给刮到佩囊里了。 “……”祝青衫,“你这举动好像没有什么说服力。” “你真的不用给钱收买我……”杨晟把灵炁石都收起来后,从佩囊里,取出了那枚小玉人,放在了祝青衫面前,道,“不知道师兄知不知道这个东西?四方楼有个地下墟场,而这个是进入其的凭证。我今天来……其实是想进去的。” 祝青衫看着小玉人,又看着杨晟。 “……” 搞半天,咱们两个都是一路人! 祝青衫面不改色,“你还钱来……” …… 祝青衫最终还是要回了灵炁石,再接过杨晟手上的小玉人,道,“你是怎么知道四方楼内有这样个修行地下墟场的?” “外面搜集情报,无意间打听到的。”杨晟心想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出卖大师叔得好,不过祝青衫看样子是知道这个东西的,就是不清楚他此前和他们蜀山胖师叔有没有打过交道,可能有打过,但胖道人未必是真面目示人,或许作为蜀山大师叔,不作任何伪装就过来交易,可能确实面子上会过不去。 不过祝青衫似乎并不觉得意外,点了点头,看杨晟,目光里又透露出郑重来,道,“不管你要在地下墟场交易什么,但你要清楚,大梁的都察院,伏龙营,太浩盟在梁国的王庭执杖,都在严查这些地下墟场的修行者,一经发现,立即缉捕,过程中稍有不从乃至反抗,就是格杀结局。你是我蜀山外派弟子,在外自然有手段护你安全,但若是主动进入墟场,在其中发生意外,后果你能承担吗?” 杨晟微微蹙眉,道,“梁国对游方炼炁士的态度这么严格,动辄缉捕,甚至格杀?这难道不嫌太过苛刻?” 祝青衫道,“太浩盟十年前就在所辖王朝地界广发了游散炼炁士入籍要求,需要炼炁士全部进入太浩盟管辖,此举当然一方面为了壮大太浩盟声势,让太浩盟早日实现五洲第一修行联盟的目标,另一方面,则自然是为了搜罗炼炁士修行法门,严格控制炼炁士。以免对人间秩序产生威胁。梁国从维护王权角度,也乐于见到这一幕,所以都察院和伏龙营也在查国内未在籍修行者,而且判定组织和参与所有地下修行墟场交易的都是乱罪。” “你确定还要进入地下墟场?” 杨晟想了一下道,“我是蜀山弟子,谁管他们所谓的乱罪!开个墟市就是等同于乱党了?这么霸道,梁国和太浩盟,还没问过我这个蜀山弟子同不同意呢?” 有胖师叔为前车之鉴,杨晟不管其他的,只知道胖道人是通过墟场挣了钱的。自己背上还背着消耗灵炁石打来的蝠鱼,要是不能交易,岂不砸自己手里面了?虽然说蝠鱼可以给小伙伴们修行用度,但岂不是断自己财路? 简直不可饶恕。 老子就要参加这个地下墟场,不让我来,你算老几?我可是绝对不会在强权下面屈服! 胖师叔都能挣着钱的事情,凭什么我不行? 然而祝青衫哪里知道杨晟想法,只听他言辞观他作派,不免微微点头,心想我蜀山弟子,当有如此气魄才是。 他道,“我虽未参与过墟场,但知道墟场的进入规则,可以为你接引。跟我来。” ==== 圈子二级啦:) 第三十二章 地下墟场 在祝青衫的引路之下,杨晟和他到了酒楼后方,出了门,就是一座内部的小院,一条路通往前方的一座歇山顶式样的副楼,道路两侧都是石灯笼,旁边都是屋宇,屋宇的更远处,显出一些楼阁的轮廓。 和祝青衫沿着石阶进入那座歇山顶的楼宇,迈入门内,眼前光景瞬间有些暗淡,和外面的阳光明媚是两个场景。 随后逐渐适应,眼前出现的是一个二层的内部结构,地面光滑如镜,正对着两侧是两盏长明灯,每盏都呈树状,上面燃烧有数百烛火,正前方是个灵龛,有个面容白皙,身着长袍的中年男子,就在那里,像是在专心礼拜。 祝青衫上前,对那人拱了拱手,交出了杨晟的那枚小玉人,道,“二掌柜,这位客人手持信符前来。” 叫做二掌柜的人接过玉人,看了看杨晟,点了点头。 祝青衫转过身,低声对杨晟道,“后续的,你听他安排就是。” 杨晟点点头,看来祝青衫也就是负责将带来信物的人,送到此处。 说完祝青衫离开,那位二掌柜看杨晟道,“你是有需求?” “看看情况,做个交易。”杨晟回应。 二掌柜点头,也不多问。地下墟场也不是随时都会开张,开放时间具体在梁国发行的报抄《大梁杂章》暗语记录。只有知晓这个墟场存在的地下炼炁士,才会准时赴约。 杨晟当然是通过胖道人知道这一点,今日正是地下墟场开放的时间。 二掌柜领着杨晟从侧面一个通道走入,像是进入了药库,四周围都是装药材的大立柜,在大库房内经纬纵横,充满药材的浓烈气味,在逼仄的环境中走到其中一处立柜的夹缝间,杨晟看到了一个小门,二掌柜敲了小门数下,那道门上的小窗口打开,二掌柜把那枚玉人递了进去。 片刻之后,玉人递出,二掌柜接过,交还杨晟。 门打开。 二掌柜转身就走,徒留门内有人开口,“进来吧。” 杨晟拾步走入,门在身后关上,他发现内部只是一个小屋,旁边是一个柜子,面前的是一个微胖的戴着纶巾,员外模样打扮的中年男子,只是面带微笑,道,“客官旁边有长袍,还有面具,您可取用佩戴之后,进入墟场。” 杨晟如言,在旁边的柜子里发现了一个能把身子裹起来的斗篷,还有一副白色面具。面具戴上之后,除了两个眼睛,再也透露不出其他。 杨晟戴上,再把斗篷穿上,连书箱都被宽大斗篷给裹进去了。 “墟场特殊,此举也是为了保证参与者的安全,还望客官不要见怪。你径直从前面门走入,就是墟场了。还有,我会例行说一下规矩,墟场内交易,无所禁忌,但有一点,你们所谈好的任何价钱,墟场都要抽调三成。希望能理解。” 杨晟点头。三成,确实有些高了。但是想到祝青衫所说的墟场所承担的风险,这个价格还是比较合理。毕竟参与和组织者在大梁都属于乱罪,组织者所承担的风险更大,而且维持这种地方也需要成本。 杨晟整理好一切后,推开那扇门而入。 …… 祝青衫回到酒楼,侍云已经过来了,奇道,“没有陪你的同年?” 祝青衫道,“他……约了人,现在去茶肆喝茶了。”停顿了一下,祝青衫又看着面前已经换下了舞衣,穿着一身浅红裳,显得娇美的女子,“你方才帮我洗涤碗具……” 叫做侍云的女子摆摆手,“放心啦,我不会扣你银子的。你同乡小弟来了,怎么能让你丢了面子,而且,你既然能把此处告于他,他还来看你,证明彼此之间关系很好,你和他说话便是,不用急着回来干活的……”女子又有些生气,“难道我在你眼里,是那种苛刻的人吗?” 祝青衫微笑,“怎么会呢。” 侍云瞪了他一眼,道,“不过……你一定人缘很不好。” 祝青衫微怔,“怎么……” “因为这么久了,才只有一位同年来看你呀。”侍云打趣笑道,“不过难得的好朋友,你不要怠慢了别人。以后若是都考取了功名,还能互相帮衬,可别像是我父亲那样……自以为孤高,不与看不顺眼之事之人为伍,结果官场倾轧而来,连一个给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祝青衫道,“若是我一辈子都考不上功名,不入官场呢?” 侍云道,“那就更好了。什么功名,大富贵的,我不在乎,这些年看得多了,知道那些功名利禄,都可能让人利欲熏心,以至于到头来家破人亡。知道所谓荣华富贵,也会如泡影破灭,梦残酒醒。唯有踏踏实实的幸福是永久的。若你不执着考取功名了,以后攒够了钱,你也可以去开一家小酒肆啊。当个小老板,可以照样后堂涤器,当然,你若要招揽生意,需要人当垆起舞。到时候可以问我愿不愿意呀!” 女子眉目如画,笑起来齿如瓠犀。 祝青衫轻声道,“好的。” 侍云微笑,“对了,我那里有新到的葡萄和一些水果,我去洗了,待会等你同年喝完茶回来,就请他吃水果呢!” “……” “不必了!”祝青衫停顿了一下,“他其实不是我的同年,是我同乡小弟,只是今年才赴书院求学,顺带过来看我。” “难怪了,我说怎么年龄小一些,”侍云笑,“那就更得招待了!” …… 杨晟步入墟场。 眼前是一个大约十丈长宽的房间,屋顶上有莲花瓣结构的镂空,中嵌琉璃,因此能将天光引入进来,照射进最中央的一个白净襦衣的青年身上,而房屋左右两侧,就是他手上那个小玉人放大后的雕塑,是某位披甲神人,手拄剑而立。 四周围的墙壁上都有很多小门,杨晟这样的人就从这样的小门开口走入,都是黑色斗篷,白色面具,融入进这个房间里。 中央那个白净青年开口,“在下就是主事者,各位在场参与者,对于想交易之物,可以私底下商议,也可以直接提出来,然后彼此竞价。你们可以私下交流,但一应交易的达成,都必须通过我。这是一种保障,请大家理解。” “现在你们可以交易了。” 杨晟心想还能这样。 他先从旁观察,发现这些人都很警惕,大部分应该都是游方炼炁士,而游方炼炁士在这大梁,在大梁王权修行机构和太浩盟打压下,无异于过街老鼠。 终于有人开口,“请问诸位兄台,你们可持有龙涎草这味灵草药材?如果有,请开个价吧。” 众人看说话的人,他整个人裹在斗篷中,但身形较为高大,大概是他们中身材最高的了。 一阵沉默。 有斗篷人开口,“龙涎草是上等灵草,这大梁宫廷之中,是作为贵人王族疗伤的珍奇灵药,我听说赵尚书的尚书府不久前才得到了一株,将其作为传家之物。太浩盟之上可能不缺这种灵材,可在我等人这边,别说有了,就连见也没见过。兴许你要再往后等了,可那龙涎草一旦出现,价格都是不菲,你确定能付得起钱来?” 那询问的高大斗篷男子道,“我能支付我所有的灵炁石,除此之外,还愿以我自己,代付我付不起的部分,我可以为你做事。” 那人说着,环视众人。 众人能感受到,他那白面具下面,有些摄人的目光。 有人道,“龙涎草为什么值得你这么做?你如果说不出个充分理由,很难让人信服。” 那人思忖了一下,点了点头,道,“我的孩子得了罕见的肺痨症,只有龙涎草可以救治。我需要这种草,或者拥有相同治疗效果的药材,如果有人可以帮我寻找到,我同样愿付出我所有的钱,还有我力所能及为你做的事。” 众人沉默了。 他们中踏足修行的人,有的是为了自己,但又有多少人,实际上也是为了身边的人,迫不得已走上这条路呢。 “龙涎草在修行上层,不算什么稀罕物,皇宫里的贵人也随处可见。但对于我们而言,却是想要获取难比登天的。至少我不敢去闯尚书府,冒着被伏龙营诛杀的危险,拿到尚书大人那株传家灵草。” 有人开口,基本上在这个墟场的人回应也是这般。但很多人对那个高大斗篷男,还是给与了一定同情。 那人道,“那你们有没有朱红果?朱红果虽然对于罕见肺痨不能根治,但却可以迟缓病情,为我女儿争取时间,也能让她少受些罪。” “我有三颗。我要三十丸灵炁石。” 那高大斗篷男子怔了一下,随即道,“已经比市价低了六丸钱了,谢谢你的好意。” 说话的人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两人来到墟场那位主事年轻男子面前,那人收取的费用,然后提了一半手续费,道,“我们清楚你的身份,你没有撒谎,为了你的坦诚,我们希望你能早日得到龙涎草,治疗你女儿的病症,所以这单,只抽你一半成。” 那高大男子大概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善意了,在那里顿了片刻,付了钱取了东西后,声音沉钝道,“谢谢!” 主事人对全场微笑,“继续吧,这也是我们墟场开设的原则,希望能帮助到所有人。” 第三十三章 蝠肉妙用 地下墟场,或许每个人之间都有堤防,但是这样一番插曲,让氛围多了些亲和。 那位高个斗篷男随后就在旁边等着,墟场交易完成之后,众人才会统一从各自当初进来的房门离开。这些房门挨着,彼此密集,而且杨晟进来之后,还有人开门走入,但实际上他进四方楼副楼的时候,那位二掌柜接待的也只有他一人,并没有非常繁忙或有看到其他人,想来另有空间进入此处墟场,并不是从同一个楼宇建筑进来的。 那么可以大胆推测四方楼其实只是其中一个入口,可能在大梁的其他地方,还有其他的通道,最终统一归到这座墟场中。 大家开始进行交易,有人道,“我这里有一本《大成捷要·引气秘诀》,是道拙门的正统修行内丹真本,通往四脉之学,贯通四脉,便会身轻如燕,力大如牛。更能开辟进一步的道拙内丹,以助修行。这本子除了记录有秘诀之外,还能进行一次观悟,能帮你体会功法真正玄奥,否则只有文本,而无观悟,那就是任何人可以誊写的赝本了。 众所周知,道拙门自被太浩盟吸纳之后,传承便再无传出,所以此乃孤本,我底价一百丸灵炁石拍卖,你们已经有修行法门的,可以相互映照,亦可以重新修行道拙门的正统法诀。副作用隐患绝对比方外野修的功法小很多,最重要是源自正统宗门,十分保险。” 这话一出,看得出在场不少斗篷人呼吸为之一屏,身体都站直许多,目光看着那人手上的一本秘笈,为之专注起来。 墟场的主事人道,“这可算是最近墟场最重磅的消息了。” 有人道,“这本子真是出自道拙门?若是道拙门,那也算是我南苍洲第二线的正统宗门,我加价……” 说话的人曾经所学引气术,乃是来自一个三流密宗宗门,结果修行到第二重天,就已经感觉到不妙,如今时不时气血翻滚,呼吸急促,内炁运行时常出茬,怀疑这是隐患来了,正需要立即改换一门正统宗门引气术,否则很可能凶多吉少。 这人加价过后。旁边立即也有人加价,“我虽然所修的引气不是正统宗门,但这些年经我自身摸索改进,很多瓶颈已经一一打破,如今开八脉有望……” 这人不光是要交易,大概也对自己修行很有些满意,所以开口之余便不免带上了一些自得的言语。 而场间也确实引起了一阵躁动,有人轻轻感叹,显然羡慕于他即将达到八脉的进境。 “我买这门道拙门引气术不是为了自己,而是赠与亲近的人,这样就不需要走我的歧路了,可以一来就有正统宗门的功法路子,对修行大有裨益。” 而后亦有人纷纷开始加价,最终还是以哪个一开始需要引气术的人,以最终一箓五百丸价格拿走。 杨晟默默观察,发现很多人都在争夺这个贯通四脉的引气秘诀,其中有的人说明了争夺的缘由,有的人只顾加价,但看得出眼神也很炽热。可以知道一门正统宗门的功法,对于在场这些游方散修们的诱惑力极大。 而所谓的四脉贯通,只是引气以灵炁入体淬炼的初级阶段。四脉之上,还有八脉,八脉贯通过后,便是十二正经。 他们蜀山弟子,哪怕是外门弟子,基本上都要求达到这个层次。十二正经成形后,人身变成了一处可容纳灵炁生生不息的小天地。因此踏上了修行之门。而后体内灵炁多寡,产生速度快慢,还有种种神通,就是蜀山宗下位修行者,中位乃至上位修行者的区别了。 杨晟想着体内此时如同一汪池塘的灵炁天地,想着那些正追求四脉贯通,乃至八脉贯通的修行者,哪怕多年积累,但体内灵炁天地打熬缓慢,会不会只有脸盆,或者木桶的容量。 自己是不能交易蜀山宗们内功法的,这是大忌。当然,他也不会观悟之法。 说到底,参与进这个墟市的,都是游方炼炁士,需要这么一个地方,寻求难得的修行机缘和资源,一步一步爬修行险山,又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接下来又互相交易,但果然如墟场主事青年所说,都没有那么重磅了,众人还沉浸在方才道拙门引气术的惊艳之中。 观察了整体情况后,杨晟终于决定开始交易,他轻轻挥了挥手,主事人朝他点了点头。很多目光看来,杨晟反手把书箱里存放的一块冰冻里脊肉条取了出来,这是规矩,所交易物要先明示。 但看杨晟手上的里脊,众人颇为不解,这是什么,还能来卖冻肉?但这人手持那状若鱼肉的肉条又有不同,覆有寒霜,而且从方才开始,就处于他那个书箱之中,取出后,上面盐粒寒霜居然仍然不化,这是何种手段? 杨晟取出里脊之后,模仿着当初胖道人对自己的解释,开口,“这种鱼肉,取自于名为鬼蝠的一种罕见鱼类的背脊,此鱼生性顽劣狡诈,近乎于妖,落入俗世江河湖泊,往往兴风作浪,因此误被认为是龙王,或者河神发怒,世俗人由此对其供奉,往往养鱼为患。其里脊肉是大灵补之物,对修行有莫大裨益。” 杨晟话语刚落。 听明白了他说得是什么的人群,传来一阵哗然。 这是先前那正统道拙门引气术都没能引起的声潮。 已经有人面具下透露着惊讶的目光打量他了。 此时那位主事人开口,“蝠鱼,确实是天生上等生灵,这种鱼可以等闲之间拍翻一艘船只,而且飞翔游弋,能凌空飞跃百丈,生性狡猾,极其难以制服。有人说陆上猛虎,海中鬼蝠,指的就是这种鱼类,只是这鬼蝠,比起老虎大虫来说,更加稀罕,也更难对付,同时其里脊肉确实是灵补大物,一条五百斤重蝠鱼,取灵炁里脊肉不过十斤,修行者食用,不光能补充消耗,更能得到实实在在的增长补益。不亚于一枚上好丹药。” 蝠鱼里脊肉的好,杨晟一众小伙伴都体会到了,但没想到,在墟场主事这里,阐述得更透彻,清楚,明白。杨晟心忖真是一个好主事。 而后主事人看向最开始的那位高大斗篷男,微微一笑道,“大个子,你女儿的病有救了。” 杨晟怔住。那边那个大个子身子一震,难以置信的看来。 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他先前还在苦苦的寻觅据说能够治疗肺痨病的龙涎草,带着渺茫的希望,准备参加下一轮,乃至于下下轮的墟场,等候那可以治疗女儿疾病的救命物最终出现。他愿意倾其所有去换取,甚至还愿意给对方卖命。 但实际上他很清楚,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自己孩子可能扛不了那么久了,得了这种病症,若无朱红果延缓病情,一般三月便会咳血而亡,即便有朱红果之物,最多撑下一年。 然而眼前,主事人的一席话,让他不亚于头顶天光绽破。 高大个声音微微沙哑,但掩不住他表露于外的震惊,“你说真的!?” 主事人道,“众人知龙涎草可以治疗百病,确实是罕见灵草药材。然而殊不知鬼蝠里脊,仍然有此种妙用,鬼蝠一般生于灵炁充沛的深潭寒水之中,天生就是养阴,益气固本之灵补。而肺痨病乃是邪气辗转,盛于五脏。会咳血,潮热,盗汗,让人虚弱而亡。此病又被称之为‘传尸’,意指得病之人活不长不说,探视,吊丧,都极有可能染上。但鬼蝠里脊肉则是灵补中补虚培元,天生治五脏火邪之物。 所以对症用药,无需龙涎草,只要鬼蝠里脊肉食上两旬,肺痨病自解。” 第三十四章 钦佩和敬意 主事者介绍了蝠鱼肉的妙用过后,那个高大个迈出咚咚咚的声音,来到杨晟面前,让杨晟一度怀疑他要抢夺。 但下一刻,他咚一声跪下了。 “若有这等救命之物,请一定卖与我,你要多少钱,只要能救我女!我都给你!” 他跪下时,那张白面具下的声音并不觉如何凄楚,甚至可怜,只有无穷无尽的欣喜。 此时他所在意的事情,已经超越了尊严,自身安危,乃至于身外物。 杨晟点点头,他看向那名主事青年,问,“他女两旬所需蝠鱼里脊,要多少?” 那名主事者道,“他孩子六岁,每日白煮后服下一两蝠鱼脊肉即可,你手中这种,只需两条就够了。” 杨晟点点头,他书箱里这次带了五条蝠鱼肉条,现在都像是冻干肉条一样放置着,他取出两条来,对那个高大个斗篷男道,“我一条卖你30丸灵炁石,一共60丸。” 杨晟计算过了,按照他现在的御斧熟练程度,打一条蝠鱼下来,约莫可能消耗30丸灵炁石,这会通过不断的练习,渐渐减少,同时还要加上自己的人工费,就算70丸,一条蝠鱼五百斤左右,成灵炁含量最高的里脊肉不过八到十斤,一斤给青荷制成一条冻干里脊,那么一条里脊肉的成本,就是10丸灵炁石。再按照先前他所观察到的墟场的交易。 百分之两百利润,算是个偏低的价格。当然,这只是对那个高大斗篷男的。 杨晟又对众人道,“我今天带了五条来,还剩三条,其余谁想买的,50丸一条。” 这是这处墟场开得一个好头,就是即便是这种地方,也给予修行者环境中的善意和温情。杨晟决定把这个发扬一下。 那名高大个喜极而泣,他身上揣有数百丸灵炁石,这是全部身家,原本想着如果有龙涎草出现,钱不够,他会把自己的命卖给对方。然而现在的结果,让人感叹这实在是命运的眷顾。60丸就能治好自己的女儿,这在之前他是想都不敢想的。 那个高个子一个头已经磕了下去,“恩公!请受我一拜!此间主事人知晓我的信息,恩公稍后可以询问主事人,日后恩公若有差遣,我万死不辞!” 杨晟把里脊鱼条递到了主事人面前的柜台上,道,“这只是生意。不必。” 高个子立即上前,把钱付了。主事人道,“原本为表公正,钱的一半先寄放我这里,等一旬他女儿好转过后,再由我划拨另外一半。但这件是既然我们做了包票,钱款可以全额给你……”他又对高个子说,“这事是我们引导,如果你女儿病未好转,可以从我们这里取回全部钱款。” 那高大个拿了两条冻干里脊,千恩万谢的避到一边,他知道恩公说是交易,不必谢恩,但他却并不能这么想,人家知道他需求救命,不但没有借此榨干他身上所有钱,还刻意为他打折,这不是恩公,什么是恩公?恩公此时还要交易,现在他最能做的,就是不去打扰。 旁边人看杨晟的目光已经大有不同,主要是听他还有三条蝠鱼里脊出售而欣喜目光火热。那蝠鱼里脊不仅仅可以医治罕见绝症,甚至是灵炁大补,食用后可以温养滋补炼炁士身体,令修为增进,这可是何等了不得的东西,那些珍贵的罕见的丹药,也不外如是! 当下一旦开始交易,立即就有人迫不及待表示要购买蝠鱼肉,有的甚至不惜加价。 “我出60丸!我要三条!”“我出70丸……但我只要一条……”实际上因为灵炁石也有物用价值,超过一个数额,也会让人怀疑付出价值得到里脊肉值不值得,虽然说灵补物难得。 杨晟却面对开价的摇了摇头,“不接受加价。我这个人很讲原则,50丸就是50丸。这次只带了五条,下次我还会带一批来,只要大家需要,我可以看情况,持续的供应。” 杨晟坐守天池之上的资源,本身就想做的是长久生意。他方才给予高个子善意,其实也想把这种生意经贯彻到底,那就是他是个可靠的,可以信赖的交易对象。 此刻的墟场,除了他之外,还有人在售卖类似的灵补,或者可以提供修行增长的灵药,而且背后应该有稳定的来源,杨晟今天可以趁着大家对蝠鱼里脊感到新鲜的时候加价抢售,但实际上其价值未必就达到了60丸,乃至70丸那个高度。而他今天守住50丸的这条线,就可以定下蝠鱼里脊的价格,在这个价格区间,那些同样售卖丹丸和灵补物的人,那就没有办法与自己争锋了。 大家也会趋近于“更信赖”他的蝠鱼灵补,更愿意把这个钱花来买他的东西,而不是去选择相同价格的其他的灵补。这样方便他长久的维持这个价格,未来持续的出货。 在此时众交易斗篷人的眼里,看杨晟的作派,又大不一样了。 虽说他同样披着斗篷,背着书箱,让人揣测身份是不是读书人,但他两次立规矩,一次是为高个子打折,让众人对他产生了好感,至少给了他一个“非黑心”的标签。第二次,则是杨晟拒绝了加价购买,让人加强了“非黑心”的标签之外,多了一个“厚道”的标签。 两个标签,奠定了与他做生意的好感信赖程度。 再则,众人把握到的关键点是,他表示只要大家需要,他可以持续的供应蝠肉里脊。 蝠鱼是什么样的鱼?生性狡诈凶残,是水里龙王,涧里河神,湖中水鬼。一头普遍在五百斤,可以拍水击毁船只,可以腾空从一条河凌跃至另一条河为祸,近乎于妖。民间要捕杀一头蝠鱼,需要动用人力物力不计其数,哪怕是等闲炼炁士修行者,未必敢去触这种生物的霉头,因为对手天生就在最适合其生存的水中,而且人家未必怕你游方炼炁士。 在场的游方炼炁士,敢说自己孤身可以打到蝠鱼的,屈指可数,哪怕是对自己功法修行再自负的,都未必敢打包票,而能够这么办到的,自忖一下,都觉得自己损失肯定不小,而且有风险,会耗很大力气。 而眼前这个全身裹在颀长斗篷中的修行者。说他可以持续供应大家的需求。 意味着……若不是他背后有个修行团体,他本身就是个修为高妙超过他们何止一筹的修行中人。 说不定,是哪个大宗门的长老在山下行走。 一时之间,众人看他,就多了一种钦佩和敬意。 第三十五章 前辈 杨晟按照提出交易的先后顺序,将剩下三条蝠鱼里脊都给处理了,得到了蝠鱼肉的,自是欣喜。没有买到的,或者观望中没有急于购买的,此时也有些意动了,听到杨晟说会持续供应,他们亦开始期待下一次墟场开市,届时便可分辨出蝠鱼里脊到底效果如何。 拿到第一条鱼肉的斗篷男是个微胖的身材,白面具下,那人冲杨晟拱拱手,道,“前辈下回能不能多带一些蝠鱼肉来,我可以全收。” 他称呼杨晟为前辈,则是自把他当成高位修行者来看待了。这也符合一些人判断他可能是某个宗门长老的预期,大家不觉有异。 然而他这番话真正让众人微微哗动的,是他要包揽杨晟的蝠鱼肉供应。这个微胖体型的男子是最开始叫价的,就是喊着60丸剩下三条全要的那个,一听就是个狗大户。此时的作派,亦让周围一些没买到的人表示不满。 那人倒是似乎半点不关切旁人的意愿,财大气粗,就是这么直接。 杨晟冲他道,“抱歉,一个人限购两条里脊。” “哦……”那人有些失望,似乎拱手还待再说,估计是加价之类的事情,但又想到杨晟方才立下的“规矩”,砸钱也不灵了,就闭了嘴。 杨晟又道,“但我可以每次先为你预留两条。”他一言说完,又对众人补充道,“这个服务只有一个名额,其他人下次还是按排队次序购买。” 这番话又压住了想同样出言预留的人的口。 杨晟心忖虽然自己设定高冷,但给大客户的口子,还是要开一点,总还是要笼络一下这种客户嘛。 那微胖的斗篷人先前还是失望,眼下顿时目光亮起来,心想自己还是有优待的嘛!咱花钱不就是为了这种待遇不是? 当下道,“多谢前辈,前辈这种……‘服务’,是服务,真好。服务十分地道,因此我也该表示公道,我愿意为预留的蝠鱼里脊溢价三成,以65丸一条价格买下。” 周围斗篷人中,就有人以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他了。但既然人家拿钱不当钱是个冤大头,他们也不好说不是,人家愿意花那个冤枉钱,那人傻钱多,由得他呗。 那个微胖狗大户斗篷人睨视了周围那些看笑话的目光一眼,心忖你们懂个锤子,他首先想着既然有预留权,那自己便多出钱买这种权利,前辈不好说,自己总不能不懂事,这样也能堵住这些认为他有了特权的人之口,不要让前辈不好做。 另一方面,这个卖鱼前辈能持续不断供应蝠鱼脊条,当然这点还需要后续验证,但一旦证实,那代表他实力必然强大。和这样的人打好关系,墟场虽然不公开个人信息,但像是方才那个高大个一样,可以主动要求留下信息,让他的恩公前辈得知,双方建立联系的事情,是可以做的。那么未来有一天,和这个前辈建立起了良好关系,未来的后续好处,岂是现在多花的那点钱可以衡量的吗? 大部分人,目光短浅啊! 杨晟心忖这个狗大户斗篷人还是相当来事儿的啊!对方如此直接提出了,即省了自己还要安抚其他人,也开了他不便开口的话。这个时候他点了点头,一副“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的态度,继续保持自己高冷形象,还能多挣到钱。何乐不为。 杨晟环顾众人,道,“你们有空间法器吗?如果有,可以公示价格。我现在需要一个。” 只是杨晟观察众人,发现墟场的这些交易者们都没有空间法器,至少表面上看上去没有。本来他最先考虑的就是空间法器,这样能够方便他带更多的货。眼下先开口询问一下。 众人先是有一阵相互观察,有人开口道,“空间法器相当稀罕,价格也高企,反正我没见过。” 大部分人,过来交易都是随身携带布包或者佩囊,都是有不起空间法器的。 那旁边微胖的狗大户斗篷人看过来道,“我会帮前辈留意,如果有空间法器的信息,会为你牵线搭桥,如果我能得到,我会卖给前辈。” 杨晟点点头。 这事也不急,而且他的蝠鱼里脊供应也并不打算敞开出货,一方面不确定这些蝠鱼里脊进入大梁修行界后的影响,如果出货量大,效果又好,可能会造成一些后果,譬如被人蹑上,甚至这个隐蔽的地下墟场也会暴露。他不得不多考虑一点,墟场暴露没关系,别把自己给栽进去了。 还是稳着点来。 等交易基本上完毕后,墟场主事人最后总结,道,“诸位都是熟知我们这座墟场存在的人,也是修行道路上的同伴,若是遇上过不去的问题,譬如梁都官府的麻烦,届时就凭你们手中玉人的指引,可抵达一处安稳地,离开梁都,这是我们所能提供的保障。现在,大家可以原路返回了,下一次墟场开市,请注意《大梁杂章》那份报抄,关键字是‘开’,‘元’,‘楼’后,记录有开市的时间。大家可原路返回了。” 杨晟心忖这才合理,墟市提供给被暴露后的人一条后路,这样就避免了有人暴露后,导致整个墟场都受到波及。 杨晟从房门走入,返回了进来时的房间,脱下了斗篷和面具,挂在了柜子里,然后推门走出,二掌柜早就在门口等候着了,也不多说话,微笑,“希望客官还满意,下回再来。” 杨晟总有一种被老鸨道别的感觉。 不过揣着此时兜里付了墟场交易费后,赚来的150丸灵炁石,只感觉发家致富的前程就在眼前了。当然,今天还有祝青衫额外100丸的收获。 他今趟开张,收买了人心,所以付出了些收益损失。下回若是一次出售十条蝠鱼里脊,扣除交易费用,就是370丸的收益。 这可是他们整个四人小伙伴组以往一个月的收入了。 灵炁石啊,修行界的基础啊,修行的根本啊,强大的本钱啊。 杨晟心头微微的激动,但还是平复下来,维持着处变不惊的面容神情,出了门去。 从副楼走出,他再次确定这个期间他只看到自己出门,并没有那个墟场其他人从这里出来,可以预计那个墟场不同的“门”,应该通往的“出口”都不一样。 杨晟出了副楼,沿着那条铺装路回到前门酒楼主体,准备再看下祝青衫是否回了峰,见到祝青衫还在前楼,正欲打个招呼,随后发现那叫侍云的女子端着一盘琉璃盏盛放的满满带着水珠的葡萄过来了,她模样娇美,冲他一笑,“小同乡,和友人喝茶回来啦,快过来吃点水果,跟你祝大哥多聊会吧……” “小同乡……”杨晟愣了一下,看祝青衫的目光,明白了。 两人就在靠边的一张桌子坐下来,看着侍云给他们端上水果,这个四方楼掌柜的又端来一盘茶具,杨晟看到她就那么半跪于两人桌前,曲臂翻开两个茶盅,亲手冲茶,为两人面前斟上了清亮的茶汤,可谓红袖添茶。 而后她转过头,一对含媚眼珠望向杨晟,“和你大哥多聚聚,以后经常来呀。” 她冲完茶后拿着茶盘起身,“我就不打扰你们叙旧了……”盈盈的腰肢立起,往门外走。 杨晟看向祝青衫,问,“大哥,我该叫她什么……嫂子?” 还未走出房间的侍云似闻声身子微侧,面容更加红润了,俏目朝两人看来一眼,然后转身走出,嘴角牵起了笑意。 这同乡小弟……真是可爱极了。 屋内,祝青衫看着毫不客气拿着侍云亲手洗的葡萄就吃,喝着茶汤解渴的杨晟,黑着脸道,“你少吃点……赶紧回峰去!” ==== 求票求票~ 第三十六章 他叫魏大武 杨晟最后吃了拿了东西,从四方楼出来后,有些小雨,在小雨中杨晟返回督院街那个无人的院落,回到院子过后,他启动归山牌,院子里带着青苔的满满一缸水,在落雨中的涟漪中迅速消减,变成干枯的状态,雨小了,空气转为高山特有的清爽稀薄,云层消失了,变成近距离的,带着金霞的黄昏气象。 他已经回到了善事堂那个院子,杨晟出来后,看到的是霞光染红的隐秀峰宗门房舍屋瓦,有种恍若隔世的静美。 这一切让杨晟有个短暂的失神。 一旁执事开口询问,“没有收获吗?” 杨晟摇了摇头。善事堂这种侦查外派,未必一开始就会有结果。 那名执事点点头,“请交还你的归山牌,下次出外派时,再向峰内领取。” 杨晟办了交接手续过后,离开善事堂,回到清渭河中游乙字院的他们内门小院里,将今天交易额和祝青衫给的贿赂往桌前一放,青荷,玄睿,修远三人眼珠子都瞪大了。 众人顿时觉得杨晟这个器修也太值了,修成器修第一层后,大家竟然就有了强力的经济来源。 只是现在的情况实在有些特异,杨晟的授业师父是门内看上去最不靠谱的胖师叔,他们来钱的支柱是那群天池向寒潭洄游的蝠鱼,买卖的地点是大梁违禁的地下墟场,而且外出挣钱还要欺骗峰内善事堂以外派为幌子。 这夹缝里的小日子,但是大家却过得有滋有味啊。 当然,为了避免一夜暴富让人给看出端倪,他们还是必须低调点,如以往那样的生活,只是现在居住在乙字院内,每天可以吸纳的天地灵炁更多了,杨晟打的蝠鱼也能提供给大家灵补物的消耗,还能外出售卖挣钱。这境遇对众人来说已经很满足了。 杨晟也将其中一部分是祝青衫钱的来源,将祝青衫的情况跟三人说了,听得三人也是愣住。 “这……简直看不出来啊!” “难怪我说祝师兄时常不在峰内,原来也跟我们一样,依靠外派的机会做私活啊!” “这下再遇上祝师兄,都不敢直视了。” 杨晟道,“现在我们算是栓一条线上的蚱蜢,都谨记必须要保密。” 玄睿点头,“那是一定的啊!” 停顿了一下,他问,“那么……那个嫂子,漂亮吗?” 杨晟道,“挺漂亮,还给我洗了水果,泡了茶,招待相当周到。” “你这是炫耀!”青荷嘟着嘴。 玄睿和修远已经动起手来了,“混蛋,我们也想去看看啊!” …… 修行的日子就是这样,一天一天过去,朴实无华,枯燥无聊。 杨晟时常去《大梁杂章》,密切注视地下墟场的开市情况,自己打猎蝠鱼,储备鱼肉,地下墟场基本上一周会有一两场,杨晟那之后去了三次。出货了三十条鱼肉,得到了扣除墟场交易费的一箓一百丸灵炁石。 那窝蝠鱼大概被薅了几条去,发现了端倪,也开始越加狡猾了,每每看到杨晟在天池和寒潭的中界处以逸待劳,那宁可饿肚子,都不要冒险飞跃,而且飞跃过程中,变化更多,对于杨晟御斧,又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一来二去,让杨晟对御器的掌握,也得到了极好的锻炼。 另一方面,墟市之中,众人已经确定了杨晟确实言尽其实,他确实可以稳定的,持续的供给蝠鱼脊肉。关键的问题是一点,这些里脊肉并非是制成肉干的陈货,干货灵补之物对灵炁的保存能力是大大降低,甚至一段时间之后,将彻底丧失灵补作用。所以新鲜,新鲜再新鲜,才是灵补物的关键。 这些里脊肉看得出都是新取之物,光是封存这种里脊肉的冻干修为,就让人叹为观止,所以五十丸一条的价格绝对公道,人家这一手修为的展露,就值得这份价钱。 青荷自入内门,得到了充分的灵补滋补,以及修行的锻炼后,对控水的能力再上一层台阶,她现在调用体内的寒霜所包裹的鱼条,就是正常气温下放置,都可以持续三天不化,比起自然的冰霜持久太多。 而这些新鲜鱼肉能持续供应,说明了他是不停的猎杀了这些蝠鱼,源源不断提供过来的。这更证实了很多人的猜测,这位前辈的修为深不可测。 杨晟这两次到四方楼的时候,遇到了一次侍云,祝青衫没有来四方楼,侍云还拦他问了一番祝青衫在书院的表现,杨晟只能表示祝师兄不爱说话,人却很好。 这似乎在侍云的意料之中,她微笑着点头之后,又问起祝青衫在家乡的情况。杨晟哪里知道祝青衫跟侍云说过些什么,又不能胡乱搪塞,便只能说虽是同乡,但就是小时候有交集,长大了搬另一个村子去了,便渐渐来往少了。 这才脱了身,在侍云眼里,大概杨晟也就是祝青衫一个爱去茶肆喝茶的同乡小弟。 四方楼和后面副楼的茶肆虽然同属一个老板,但却是分开经营的,侍云只是酒楼的掌柜,后面的她是不管的。想来也没有接触到为修行者服务的地下墟场部分。 杨晟的蝠鱼肉成了地下墟场一个极其热门的交易物,灵补物在墟场其实不常有,往往有价无市,而有的因为不知效果如何,没有人敢轻易冒着大价钱购买。 能够持续提供蝠鱼肉供修行所用,墟场的炼炁士修行者们觉得他们遇上了这样提供稳定货源的前辈,这可能是一种幸运了。 第四场墟市开市之后,这一个月就要这么过去了。 碍于墟市的旺盛需求,杨晟今日带了十五条蝠鱼肉来出货。 近一个月过去了,食用过蝠鱼灵补的修行者们已经陆续在墟场中有了反馈。 “最近我修为迅速增进,蝠鱼肉之妙,非体会不能感受,今日我还要一条,一条蝠鱼里脊,每日切块,修行食用,经夜间吐纳一宿,灵炁消化后,身子的补益是肉眼可见!” “蝠鱼肉过五脏腑祭炼一旬之后,我开了第三脉穴……效果真是太好了。今日得见前辈,松了一口气。前辈若能持续供应下去,我辈修士,何尝不破茧成蝶,迟早天人有望……” 这就是典型的在拍彩虹屁了。 只是买家反馈普遍都是五星好评,杨晟心情也是极好。他现在在众墟场人士之中,奠定了一个神秘的,有个性的,比较强大的,值得信赖的前辈交易客形象。 每次到来,都不用他拿出预留的鱼条,那个微胖身材的斗篷男必然会第一个到来,付出溢价,取得自己的蝠鱼肉条,然后静待杨晟交易。 杨晟的书箱前成了热门之地。 迅速交易完这一次的蝠鱼肉,杨晟注意到那个高个子仍然没有出现。 他还是记挂着自己的蝠鱼肉究竟治好了高个子的女儿没有,想着今天回峰之前,顺便去看一眼,于是等主事人宣布今日交易结束过后,杨晟便来到主事人面前,道,“我想知道先前那个求取蝠鱼救女的大个子的身份信息。” 主事人微微一笑,道,“可以,他专程告知过我们,你是他的恩公,可以知道他的信息,他可以为你做事并且给予报答。” 墟场已经结束,斗篷人们纷纷通过各自的门,离开了此间。 那位青年才对杨晟道,“他叫做魏大武,居住在西城小竹巷,通过门牌可以找到他的居所。” ==== 新书请多投票浇灌~ 第三十七章 拿下(求推荐票~) 小竹巷魏大武。 小竹巷是梁都西城的一个巷弄,名称来源是这里在梁都三十年前,本是一片竹林,如今时过境迁,梁都人口不住增长,这里也被开发成了住屋,原来的竹林就只能看得到在王都屋宇之间的寥寥青绿了。 小竹巷不算什么达官显贵之地,没有主干路那么多高楼显赫之所,但也是屋瓦平房,自露着一股子平静宁和。此处非梁都少受约束的三教九流聚集通衢区,也非受了饥荒灾年逃难梁都下东角的泥泞村逃荒人扎堆处。 这样的平民小巷才是构成梁王都大部分的主体。 杨晟入巷之前,还是先将背囊书箱放在了一户院子的栅栏草丛之中,一时半刻不怕被人发现,而且内里没有什么东西,杨晟本身有斗篷,但背着书箱,即便是罩着斗篷,在人家巷子里晃荡,怎么都有些显眼。 他就斜挎斧囊,一身布袍,看上去倒像是普通干活回来的青年,行走在巷子之中。门牌是梁都管理户籍的制度,家家户户门口都会将个人的名称,部分户籍信息刻在牌子上,悬挂于门柱,以让人一目了然,知晓这里面住着什么人。 魏大武的屋子并不难找,就在巷弄中段位置。那是一个小院子,院子门关着。看上去像是没有人。 杨晟走过,立足,视野中,一个高大身材的男子,一侧的肩膀上坐着个小女孩,男子粗壮的声音和小女孩脆甜的嗓音相互交映,就这么和他相对而来。 小女孩手上摘着花束,似乎在和高大男子争论木棉花开放的时间,约定下次去河边玩耍,又在埋怨自己父亲好几天没跟自己讲好听的故事。看上去健康,活泼。 父女两人就这么行走过来,和杨晟对上了一眼。 小女孩大概是被面前这个哥哥清雅的眉眼给吸引住了,觉得很好看,又低声对自己父亲道,“这个小哥哥要是给妍姐姐看到了,估计妍姐姐结婚对象就要变了,妍姐姐说喜欢张哥儿长得好看,我看这个小哥哥,比张哥儿更好看哩!” 那高大个有些手忙脚乱,低声道,“别胡说。”又冲杨晟投以一个歉意的眼神。 杨晟对两人笑了笑。双方错身开来,魏大武和女儿开了院门进屋。传来女孩的声音,“爹做饭咯,豆芽饿啰,爹要做饭啰!” “不吃青菜!” …… 杨晟笑笑,移步到了附近一个茶摊,坐下来点了碗茶,听着茶馆的人闲聊,魏大武和他治好了病的闺女,是小竹巷一个大新闻。魏大武曾经是边关戍卫,打了几场仗,可惜仗打赢回来,老婆享不了福,死早了,孩子豆芽儿从小体弱多病,后面还得了肺痨,眼看着救不活了。 这些时日魏大武巷口的打铁铺时开时闭,断断续续,为了治疗女儿豆芽儿的病,四处寻访求医问药,那豆芽儿是小竹巷一个挺受欢迎的孩子,长得伶俐可爱,平时喊婆婆叔叔嘴上极其乖巧,大家街坊邻居,做了好吃的,也会去给豆芽儿分上一点。 有一次魏大武开炉锻铁,那个五岁豆芽儿就在旁边推风箱,小身板力道劲足,推得还挺高兴。但魏大武心头凄苦,过去把孩子抱住了,呜呜哭了起来,孩子还垫着脚摸他头,安慰父亲。大家一度都感慨啊,这一家人真是命运多舛,结果大概是感动了神灵,本来病情加重眼看着不行了的豆芽儿,竟然一天天就那么好转过来。 大家伙由衷欣喜。 杨晟搁下碗,拿了几个铜板放桌上,准备起身离开。 他没有多大能耐,也没有想过要做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但是能为绝境的人提供到改变他们命运的帮助,杨晟心里还是涌出一丝难明的满足。 他刚刚起身,准备前往督院街归峰,突然巷口方向出现一些异动,有人迅速进入巷子中来,茶铺内先是发生了小阵骚动,而后是人群的静寂,因为所有人看到有手持兵刃的武官已经进入了茶铺,堵住了茶铺大门。 杨晟瞳孔一缩,难不成是冲自己来的?什么时候被大梁官方蹑上了? 但杨晟迅速发现不是这样,进门来的武官当众对茶铺中人道,“司衙办事,所有人不得伸张,留在你们的位子上,不能擅自离开!” 这几个持刃武官在门口封住了茶铺,众人看到他们身后清空了的巷子小路上,一些身着步卒制服的人,正按着兵刃,迅速掠过。 杨晟本身就坐在茶铺内围的位置,趁此时茶铺还稍显混乱之时,迅速以立柱遮挡,通过楼梯上了二楼,二楼的人此时也发现了动静,正挤在栏杆处,向外张望。 屋顶的瓦片上传来脚步声,对面的的屋宇之上,已经出现了持弓弩的武官。 这之中有的是司衙的官兵,但有的身着山纹甲,兽吞披膊,笏头带,手持破魔弩,那就是大梁的专对付修行者的部队——伏龙营了。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一种突如其来的山雨欲来,说不出来的压抑,笼罩了这个往常安静宁和的小巷。 忽如其来,小巷深处,突然爆发出一声巨响,而后是一声怒吼,“我女!” 紧接着响起甲胄兵刃的碰撞声,又有如皮囊水袋被击打发出的沉重破响。 有女孩的哭声和尖叫声响彻巷道。 而后又是一声吼声。 “我女!” 杨晟迅速通过走廊来到茶铺最边缘的房间,此处距离魏大武那间屋子已经不远,从二楼往外一看,街巷中央发生的一切一目了然。 他看到大梁的伏龙营和官兵,已经包围了那座魏大武的院落,几个官兵就在巷道之上,捂着那叫做豆芽儿的小女孩的嘴巴,把她往后拖,自有伏龙营的步卒上前,挡在了那小女孩前面,院墙中段已经被魏大武给撞塌了。他此时就在自家坍塌的院墙大口处,面对着一干手持长矛,正逼吓着他的官兵。 地上倒下了三个官兵,大概都是上前突杀他未果,被他给击倒的。 魏大武此时手持一把铁剑,就那么站在那里,目眦欲裂的看着自己女儿被官兵拖拽着,往后带去。 “放过她!” “放过我女!”魏大武双目里瞪出红丝,他向不远处站着的两个戴着黑色丝绸官帽,正在兵卒保护下注视着他的官员吼着。 那为首的官员高声道,“魏大武!祥瑞二十七年潼关边卒,伍长!你从军多年,抵御边关异族有功,原是我大梁功卒,但你明犯法禁,寻求邪道术法,惑乱大梁纲纪,为祸王都!还不束手就擒!否则格杀勿论!” “我没有为祸王都!”魏大武的声音,震动巷弄。 那边那叫豆芽儿的小丫头突然声音唤起来,“爹!爹爹!救我!”又戛然而止! 原来豆芽儿已经咬破了捂住她嘴的士兵手指,那士兵被咬破了手,鲜血直流,吃痛之后恼怒,单手扼住女孩脖颈,拳头猛砸女孩脑袋,那豆芽儿挨了三拳,小小身子哪能受得了步卒拳力,当即昏死过去。 “我女!”魏大武满眼血丝,想向前冲刺,却被长矛拦了下来。 那官员看过来,看向那士兵手上的鲜血,到没想到一个六岁小女孩居然也如此刚硬,那士卒则是背心生寒,知道自己上官对他没有及时封住小女孩口,还让她求救之声惊动巷弄而非常不满。 想到上官可能之后对自己的冷置和处罚,悔得肠子都青了,又看昏死过去的小女孩,心生恼怒,心想方才干脆用刀柄,直接跺死算了。 今趟他们伏龙营第三旗得到信报,确认了魏大武是未册籍非法炼炁士,而且他得到了最近出现在大梁违禁之物的蝠鱼灵补,蝠鱼是世间罕见之物,其肉,特别是里脊肉,是大灵补,属于太浩盟管制物,不允许在民间流通。 民间发现蝠鱼,不允许私自捕杀,否则就是杀头大罪,只有太浩盟修行者带队捕猎,所得蝠鱼肉灵补,悉数记录在册,归纳太浩盟库藏。 如今居然有蝠鱼肉出现在民间,第三旗的旗长汤光经敏锐的意识到这背后很可能有大线索,他如果能够找到那蝠鱼灵补来源,顺藤摸瓜,说不定能够挖出足够他得到太浩盟重用的大功绩,没准可以进入太浩盟的执杖队伍。 所以汤光经立即动手,先安排人诱骗女孩出门,然后制住其女在手,然后以其女儿钳制对方,以求速战速决。 因为此间巷弄,虽然可以动用司衙和他伏龙营第三旗把巷子给封了,很多人都被关在了屋内不得而出,虽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但声音是听得到的。 他汤光经只想沿着魏大武线追查,挖出大线索。可不想在这个巷弄民众之中,得到个“不折手段”的恶评,这种言辞在民间传出去,终究会让他官声上很不利。若是上面哪个感念百姓的士大夫弹劾他,他也要遇到麻烦。 当下汤光经道,“你女儿得了肺痨症,原本就是不治之症!就是王公贵族,得此病都无力回天,你居然居然违犯大梁三令五申的禁令,寻找邪门外道之法,得到了那邪道的鬼蝠妖肉,喂食你女儿!不惜要以此邪门之法,救下她一条性命。但殊不知,这样等于是将你女儿变成了个吸血妖物,这算不算一己之私,为祸大梁!?” “你栽污我女!她不是吸血妖物!” 在魏大武怒吼声中。 汤光经挥了挥手,“拿下。” 第三十八章 打! 长街上,一场拼斗已经爆发,魏大武体表皮肤迅速硬化,肌肉迅速坟起,变成石头一样的嶙峋参差,破矛前冲,撞断不少捅凿在他身上的鲜亮矛尖,那些司衙的围堵官兵显然没有料到对方居然有这样的能力。 魏大武撞开两道矛墙,直直冲掳住了自己的女儿的官兵而去,两侧屋脊上弓弦迸发,弩箭破风声响,那边的魏大武爆发出一阵嘶吼,等闲刀枪劈扎不如的石肤,顿时被几枚弩箭扎入,伏龙营的破魔弩,极为克制修行者。 站在魏大武前方的汤光经顿喝,“魏大武,你曾是大梁伍长,执迷不悟,还不束手就擒!” 魏大武一把抓住向自己脑门而来的一支弩箭,捏碎,身上再中数箭,他怒目瞪视汤光经,“若我放弃抵抗,你如何处置我女?” 汤光经淡淡道,“你犯了罪,你女儿有没有错,我控制她,也是出于保护,你若束手就擒,自甘伏法,她事后只要证明与此事无关,自然我会放她离开!只要你日后交代好问题,未来将功赎罪,也能早日父女团聚!” 矛林穿刺过来,魏大武拨开一波枪矛,道,“你骗我!大梁律从来就没有将功赎罪一说!而你是为太浩盟办事,以你们说法,我违的是修行邪法禁令!等同于大恶之罪!犯大恶罪者!女眷充官妓所!我关入三十年镇魔大狱,或进入太浩盟皈苦窟,终身做开山筑土之苦役,至死方休!” 汤光经脸色阴云堆积,片刻后咳了一声,转过身去,步行向旁边一个凉亭的石座,大马金刀一坐。他被当众揭破,内心杀心大盛。 旁边的兵卒提拉着魏大武的女儿豆芽儿,也一并向后退去。因为魏大武此时所爆发出来的战意和凶悍,确实还要出乎他们意料。 等闲司衙的好手,不会修行的这些官兵,委实无法拿他奈何。而两侧伏龙营调集过来的弩手,虽然有功,但魏大武似乎只要挡掉冲他要害而来的弩箭,其他身体部位中箭也不顾,只顾着鱼死网破前冲。 汤光经挥了挥手,示意两侧弩手不要再发箭,“要活口。” 他还要调查蝠鱼线索,当然不能就此把人给射杀了。 那边有倒钩网索,已经从那个高壮身体上覆盖了上去…… 此时的汤光经所在小亭两侧,分立着两人,一人手持高过人头的戟枪,是他三旗的左副旗长洪世范。另一侧则是个黑纱罩衫的细目中年瘦削男子,是他右副旗长景古。 看着长街上的厮杀,洪世范道,“这是我们抓到的第三个有蝠鱼肉的野修炼炁士了,只可惜此人蝠鱼肉条已经消耗殆尽,平白喂了他的贱籍女儿!蝠鱼肉位列我大梁通灵宝物第二目录之上,是民间一类违禁物,不知此人究竟从何而来,而我大梁百条主干河流,三十座大湖泊,都没得到蝠鱼作乱报告,能在我大梁提供此物者,而且是新鲜肉质,定然是才偷猎了这等奇宝。” “这背后另有大案,汤旗长只要捕了魏大武,严加审问,我们可能会挖出一个大窝点!” 旁边的景古冷笑,“原本不用费这些物事,只可惜你洪世范太过喜欢砍人脑袋,前两个本可以招供的游方野修,都拿给你把头取了去,到让汤旗长如今反倒不好办了。” 洪世范脸色一变,“我摘那两人头颅之时,也是想着为咱们三旗立功,却没料到搜出了蝠鱼肉这等违例之物,若是早早知晓,我必然留那两人性命,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吐露实情!” 他又微笑着望向此时在众多枪矛中左右突围不出,身上即便身披坚硬石肤,也被削下很多碎构的魏大武,手上长戟,转身对汤光经道,“不如就由我拿下这魏大武,为旗长献上第一功!” 景古一笑,“要不然还是我来吧,真怕你洪大官人一个不察,又把这有着可爱女儿父亲的脑袋给取过去了。只要汤旗长准许,看我出手制住他,只要五招即可。” 汤光经目光看着那已经是一张狰狞石脸,被钩网和枪阵钳制,左冲右突的魏大武,在他阵阵轰动巷弄的怒吼中,阴冷着一旁的洪世范道,“还是左旗长好了,再给你一个机会,留他一口活气。再误了我的事,洪世范你也就做到头了!” 洪世范面露惧色,持戟抱拳,转身向魏大武而去。 …… 洪世范加入了拼杀,魏大武立即要险象环生,小竹巷的变故,战斗和爆发的吼声,直接惊动了附近一街之隔,一个隐于市井的琴行。 琴行二楼之上。 有一白纱遮面,纤腰束有流光绸带的女子坐于古琴旁,弹琴的手指停顿,因为隔街传来的厮杀而微微皱眉。 她遮面白纱之上的一双杏核眼似有春梅绽雪的风情,只是这种风情之间,又隐隐有一种金鸣之气。连带着整个人的气质,有若秋天湖水的景深澄澈。 有佩剑女子从前门而入上前跪拜,道,“三公主。小竹巷内,是西城司衙和伏龙营三旗汤光经在行事,他们强行抓捕魏大武,动用手段也不甚光彩,先掳走对方女儿,以此胁迫,搞得人心惶动,打草惊蛇。” 被叫做三公主的女子眉宇微微扬起,她生的极美,护卫她的佩剑女子明白她为何要以白纱覆面,若非如此,到得此处雅琴集来,就是同为女子都会忍不住多看她几眼。 就连她此时的蹙眉,也会让人心神动摇。 三公主道,“魏大武牵扯着那所地下墟场之关要,这是圣上交代下来的事情,汤光经擅自做主,打乱我们的布局,而且行事如此之凶厉,这伏龙营,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她声音娓娓如流水,又有铿锵之声,让人心生敬畏之余,又有种奇异的动听。似乎就连听她训斥人,都是一件享受的事情。 护卫女子开口道,“伏龙营仗着太浩盟和那位的背景,现在行事是越来越逾越过度了,我实在想不明白,那位为何要站在他们那边,再这么下去,法纪何存,说是方外野修乱法,只怕他们也要忘乎所以了!” 三公主不做回复,亦再没有说其他,只是提醒手下人密切注意小竹巷内部事项。 …… 杨晟现在内心,却是在天人交战。 早知道就不淌这趟浑水了。青荷,玄睿修远他们还在峰内等他回去,自己就置身于此处的危机之中。要不然还是转身悄然离开好了。 但是他可以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就这样在面前发生吗? 杨晟脑海里紧急转了很多的想法,念头,包括眼前的局面,局势各种可能的发展。 视野中,那持大戟的将领已经出手,锋利的戟刃削掉了躲闪不及魏大武的左肩石体,又一脚踩中魏大武脸庞,将他蹬回那座小院内,砸入了墙体。 杨晟看到了提拉着他魏大武女儿豆芽儿的兵卒,退后到了前方的屋檐之下,那个小女孩已经晕了过去,被人拖着领子,以坐地的形式拉来靠着石柱,头上一侧满是鲜血。 就在自己眼前,就在自己脚下。 情况实属千钧一发。 现在他要怎么做? 不管怎么做,杨晟觉得要是今天自己背身而去,恐怕这件事,将会成为心头永远的梗。 他吗的,老子也是修行者! 杨晟心下一横,准备默念索敌诀之时,突地巷子传来一阵骚动,有数驾带火牛车冲开了西城衙役们把守的巷口,闯进了巷弄之中,牛车后面的苇草拖着浓烈的烟气,瞬间四处蔓延。 牛车不停,朝着汤光经的那座凉亭冲过来,汤光经身旁的景古站前,他口中念着一些口诀,他是一名太浩盟的颂言师,太浩盟的颂言师极其强大,能够通过诵咒,以体内灵炁沟通天地,做到许多常人视为奇迹之事。 眼下那景古诵念结束,巷道两旁堆放的某家建房圆木霍然交错飞起,交叉架在驱动牛车的两头牛之前,两头牛撞上圆木,顿时齑身粉骨,但牛车已经止不住去势,整个尾抬头压高高仰起,车身上的无数火焰,成雨状洒向巷弄。 霎是奇观。 那位叫景古的颂言师口中再诵咒诀,扑向他和汤光经小亭的火雨像是撞上了无形的墙,再无法寸进,四下溅落,周围衙役和伏龙营兵卒遭受波及,纷纷躲避。 牛车冲入的同时,杨晟就心想原来想动手的不止自己一人啊。 当时再不犹豫,反手从斧囊取出斧头,又把自己斗篷解下,用斧刃劈成两半,一半包裹斧子,一半裹住自己半个头,只露出眼睛,索敌诀在心中默念,经脉灵炁运转,精神力迅速延伸出去,将这座楼体头顶瓦面,脚下一楼和隔壁房间埋伏的,长街之下的七个兵卒,一同锁定。 斗篷包裹成枕头的千户斧出! 轰!的一声。 破墙而去。 ===== 票!票~ 第三十九章 聚贤殿 杨晟御斧而出,斧头就像是他身体的延伸,御斧过程中,斧头所行轨迹等同于他全力出斧,所以能轻而易举的破开墙壁,那隔壁房间手持劲弩的伏龙营兵卒首先骇然,但他果然是对付修行者的精锐步卒,虽然心头惊骇,但手上一刀近乎于是本能的劈向来袭之物。 无论对危机的反应,还是出手,都相当到位。如果此时是有人持械偷袭,恐怕偷袭者即便杀了这名步卒,自己也可能被他这一刀砍杀,换得个同归于尽的后果。 噗一声,那名伏龙营步卒劈中来袭布包,却发现只能将这布包劈得稍微晃动。去势,速度,都半点没有衰减,而后布裹着的斧头钝重斧锤部分,猛地撞中他的腹部,那步卒轰得倒飞出去,砸在墙壁上,整个人蜷成一只虾米,一口血喷出,昏厥前刻,心头只冒出一个念头,“好可怕的臂力!”他以为这偷袭之物是被墙后人以臂力掷出,那么此人臂力强横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斧子砸倒这名步卒,立即破空而上,撞破瓦顶,那里的一位步卒也迅速被斧子铲飞。斧头俯冲扎如屋内,直接破到第一层楼,那里传出破风和碰撞之声,那是有步卒出手以刀砍斧,但最终还是没能让他们逃过纷纷被斧锤命中,身子不是凌空飞翻重重落地,就是被砸飞在墙面,最后滑落地上的结局。 杨晟操控斧头过程中,是一种奇异的感觉,斧子就像是他的目光和感知的延伸,追击每一个敌人的时候,他就像是亲身持握斧头和人交手,但同时他又对自己真身所处的周围一应掌握,就像是有分身,而他还能双线操作分身和本体,像是种精神分裂的感觉。 杨晟只是以斧头刃端反面的锤部击中这些大梁官兵,并没有直接取走他们的性命,算是有所克制。 那挟持着豆芽儿的步卒背心中斧,被轰飞出去,多半有出气无进气。以斗篷裹身遮面的杨晟蹲在豆芽儿身旁,先感受到女童仍然有呼吸,斧头悬停身畔,他背起女童,冲出茶铺,去向取得是魏大武和那名持戟将领交手的战团。 斧子在身侧飞翻,只是被斗篷布包住了,看上去异常奇特,他这是避免亮了兵器,毕竟拿把斧头做武器,还是比较显眼,难怪大家喜欢用剑和刀,普通一点,就没那么显眼了。 杨晟意念指向,斧头破风而去,径直飞击那个把魏大武逼得节节后退的持戟大汉。 洪世范见那布包来得极快,心头一震,手上大戟挥圆,戟刃和那布包狠狠一撞。 洪世范身子抛高,倒立空翻而下,落往身后地面,一连退了三步,才算是稳住身形。 而杨晟精神识海微微一震,调整心神,御斧飞回,逼开魏大武身侧六个兵卒,杨晟对魏大武道,“走!不要上屋顶!” 此时牛车造成的火雨才刚刚消停。 杨晟背着女童,全身心专注在跑路上面,身法提纵,速度极快,率先贴地向巷弄对边冲去,魏大武反应过来,看到自己女儿被他救下,哪还不知道这是帮手,连忙紧随其后。 方才牛车制造的烟雾帮了他们大忙,首先就是让两侧屋瓦顶上的持弩手视野受制,同时杨晟全力奔跑,但同时还能御斧清扫四周,很多步卒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他防不胜防的包布斧头给撩倒,击飞。 拦截网瞬间溃不成军。 杨晟前方清空,他背着女童,魏大武落在身后。魏大武身法并不快,杨晟是刻意放慢了脚步等他,否则早可以先行一步。 两人冲出小竹巷后,身后的建筑物顶,伏龙营第三旗的汤光经,景古,洪世范冲天而起,沿着瓦顶腾跃追索。 洪世范和那名颂言师景古左右两侧飞驰,居中的汤光经道,“这个魏大武背后还有窝子,不管是什么人,敢对伏龙营办案出手,那就是以太浩盟为敌,以我大梁为敌,立即堵住他们,今日要一并把他们给端了!” …… 隔街的琴行之中,佩剑女护卫禀报,语气里颇有些幸灾乐祸,“三公主,汤光经第三旗队围堵的魏大武另有帮手,牛车带着燃烧物冲撞巷弄,造成了混乱,同时一个隐藏在对街茶铺的人出手将人救走,伏龙营第三旗这回被搅得灰头土脸!救下魏大武和他女儿的那人会御使一古怪飞物,左冲右突,伏龙营围势都被突破!” 那面容罩在白纱中的女子美目看来,道,“汤光经就为了抓捕一个魏大武邀功,胁迫伤害无辜女童,此人为人之卑鄙,名不虚传。不过伏龙营第三旗有备而来,还被突围救人。有点意思,小芸,你说……会是那个墟场的人吗?” 身为公主扈从的贾芸道,“我觉得十有八九就是了。汤光经先从两个他杀死的游方炼炁士那里发现了交易得来的蝠鱼肉,又锁定了魏大武,那个墟场人士估计已经发现被蹑上了,所以才会出手救援魏大武。” 贾芸又皱眉道,“所以这汤光经真是可恶,他杀了那两个炼炁士,又动手打草惊蛇,让三公主追查那地下墟场的行动顿时横生枝节,让我们非常麻烦!” 三公主道,“父皇曾说过,游方炼炁士,可以不必对他们太过苛刻,人走上修行道路,不一定是为自己的求长生,不一定都是自私自利,贪婪凶恶之徒。有的也有难言之隐,或是想留住最珍惜的人或者事。所以不能一概而论。而且事实上,我大梁很多愿意为朝堂效忠的游方炼炁士,未必都是从他太浩盟提供而来。太浩盟这些年插手的事务,太多了。” 她停顿了一下,莲指在琴上轻轻拨动,“大梁可以容纳一些游方炼炁士生存的空间,可以给他们透一口气。但是掌握着大量修行资源的地下墟场,其主人是谁,是什么样的机构,有什么样的目的,却是我们必须掌握的。” “所以我要为父皇做这些事,为其分忧。” 三公主起身,来到窗前。 从琴行二楼的亭台看下去,那里已经有了数个紫袍人士。 他们腰佩魑龙玉佩,正是大梁官方认证的聚贤殿炼炁士。 大梁三公主得梁王授意,收罗一批忠于大梁的修行者炼炁士,主持聚贤殿,负责维护大梁的稳定。 此时的她,所查的就是那座已经在大梁存在了很长时间,但却始终神秘莫测,提供给大梁游方炼炁士以交易换取各类物资的地下墟场。 这座墟场之神秘,之神通广大,让三公主认定了这是自己聚贤殿遇上的一个劲敌。 根据聚贤殿暗中调查多时锁定的两个游方炼炁士身上,他们已经确认了对方是参与了墟场交易的“斗篷人”,就在密切监视这两人之间,谁知道伏龙营第三旗会横插一笔,不光杀了那两名游方炼炁士,汤光经还通过细作发现了用蝠鱼肉给女儿治病的魏大武。 由此动手,本来聚贤殿是打算在汤光经抓捕了魏大武之后,以逸待劳,将人截走,以通过魏大武调查地下墟场。 谁知道变故陡生,竟然有人不顾以伏龙营为敌,公然营救魏大武。 于是现在只要把对方蹑住拿下,对于那个地下墟场的调查,说不定就将取得重大进展。 三公主站在亭台之上,下方聚贤殿“鹰眼”开口,“二人已经窜入水井巷!此时在第三弄巷穿行。” 三公主踏足栏杆,提身轻灵飘下,整个人如谪世仙女,点地之后,道,“那我们就去会会他。” 下一刻,身子轻忽间已经飘到了对面街区。 第四十章 五丸钱的 为了避免他和魏大武踪迹太过明显,杨晟和魏大武都没有上房逃遁,而是利用地面街道的纤陌纵横,摆脱追兵。 杨晟自身倒是可以通过蜀山善事堂的桥在特定地点离开,但魏大武和他女儿就不行了。杨晟背着女童奔跑着,回头问,“给你提供的离开地点是哪里?” 当初那个地下墟场曾经提及过,若是有人遇到关乎于墟场安危的麻烦,可以捏碎小玉人通知墟场,这是墟场为参加过交易,持有玉人的修行者提供的服务,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在出现问题后,换取一条逃生捷径。只要抵达地点,便会有接应,让他离开大梁。 魏大武一怔,随即可以确认眼前这人应该就是墟场派出的人,当下道,“多谢相助!地点在西郊外南坊码头!” 魏大武在发现状况不对的第一时间,就捏碎了那枚墟场的小玉人,玉人碎裂后即化成粉,同时很快也传给了魏大武一道讯息,指示了他脱离地点。 杨晟心忖只要将魏大武和他女儿送到地点去,他再返回峰内也来得及。 他的轻雪功第二重天,最擅长直路进退,再御斧清路,想要逃完全没有问题,但因为配合魏大武,才没有先走一步。 身后的三个高手利用瓦屋顶的高处地势,施展身法追来,但他们的速度在杨晟看来,要慢上很多。 如果是玄睿在这里,以那小子的飞燕功,能够把他们当狗一样兜! 杨晟心想自己也真是奇葩了,这种时候还能想这种打趣的问题,现在他面临的是大梁的专业对修行者部队伏龙营的围追堵截,前景尚不知,能不能跑掉还是个问题,自己这算什么,苦中作乐? 不过想来杨晟本身也是捡了条命活在这个奇幻多彩的世界里,毕竟他曾连痛苦的抽脊髓,化疗,在病床上等待一天一天接近死亡和绝望的日子都捱过,眼前的困境下,他更多的是乐观的精神,而且,甚至有点隐隐的振奋。看来自己天性其实就是个热爱冒险奋进的人啊。 街区的骚动打破了都城的宁静,很多人打听着,张望着那远处鸡飞犬吠的闹市,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梁都的百姓还是天生带着股热血心肠,若是有野蛮人混入都城,或者说是什么鸡鸣狗盗之徒,拿贼人,多半人人拿起家里的锅铲菜刀,也是愿意出一把力的。 而后就看到那混乱街市的前方,有兵卒跃上了房顶。大梁普通百姓除了官府备案修缮房屋之外禁止上房,否则按律就会被充作盗贼歹人处置。这样方便官府搜寻贼人,同时沿屋瓦高处扩展视野传讯。 此时那片街区的屋顶上,紫黑山纹甲的兵卒已经陆续就位。 “是伏龙营!”有熟知大梁军制的人通过他们的盔甲,认出了是什么人在办事。 有人沉声道,“伏龙营怎么会出动了?而且看这架势,动静很大……难不成是发现了炼炁士!?” 而后,在骚动激烈的那些街道之上,两侧每每有伏龙营兵卒来到屋顶,必然出声高喝,“伏龙营办事!闲杂人等退避!” 这样的声音随着杨晟和魏大武的奔跑,在他们的前路上隐隐展开来。 后方的一处高塔之上,汤光经和身边洪世范,景古站立那处高塔,看着街区上伏龙营兵卒不断在屋顶上传回的信息,密密麻麻的兵卒,正在围堵那前方逃遁二人。 汤光经就在屋顶上以逸待劳,随时准备出手。 景古不住在通过发讯和伏龙营的布防围堵联络,控制着局势,道,“汤旗长,两人已经转向西月街。” 汤光经站在塔檐之上,看着自己脚下延伸出去的骚乱,道,“这些游方炼炁士,真是地洞老鼠!” 操持发讯围捕的景古狭长双目冷冽着道,“现在我们已经造成四处围堵之态,等到他们已经发现自己置身不可能突围出去的包围网后,我们便可以突入他们前路拦截,手到擒来。” 洪世范把大戟横架在双肩上,他方才有被杨晟那古怪灵器阻挡的恼怒,带着些怒意,“旗长,待会就不劳你出手了,魏大武跑不了,我只是感兴趣那个施用古怪灵器的老鼠,到时候交给我审讯,保管他四肢没有一处骨头完好!” 汤光经皱眉,“别把人弄死了。” 洪世范咧嘴一笑,“放心。” …… 面对那些围追堵截,感受到对方严密的组织,还有那看那大雁塔上,站立着的对方三名旗长,魏大武内心一片哀莫,对前方背着自己女儿的背影道,“兄弟!如果遇到意外,你就先走吧!把我女儿带出大梁去,给他找个普通的人家,她可以干活的,好好活下去,让她再也不要回大梁了!” 杨晟头也不回道,“我没那个功夫,你自己的孩子,自己去照顾!” 杨晟抬头看那边大雁塔上的三人,眼睛微眯,当猫捉老鼠? 到底谁是猫谁是老鼠? 随着一路颠簸,杨晟身后的女童传来一阵轻哼之声,想来是逐渐醒转,杨晟脚步刹停,转向魏大武,魏大武不明所以,杨晟把女童反手交接让魏大武抱住,两侧屋脊上陆续出现的兵卒,下一刻都被杨晟飞绕的斧子给劈倒。 但仍然有兵卒不断通过屋脊瓦顶向这方飞掠。 “伏龙营办事!拿贼!” 在这样的连续的,带着震慑心神的呼喝中,街区无数百姓躲避着,慌忙回屋只敢开着窗户,向外张望。就连店铺里此时也挤满了走避的人,不停听着外间的动静声,感觉惊心动魄。 杨晟交接了魏大武女儿,身体突然在街道发力奔跑狂奔,腾空,在右侧一座三层楼的墙壁立面跑动,一跃跳上了屋脊,出现在歇山顶的房屋楼顶上。 哗。在屋宇内张望的人们,都发出了微微讶异的声音。 作为被伏龙营所追捕所搜索的对象,应该慌不择路,像是地洞老鼠一样惊慌逃窜才是,跃上屋顶,等于暴露在所有的追查视野之下,这是什么情况,又是何等的嚣张? “拿下!”兵卒们又惊又怒,对方这等举措,等于是无视他们第三旗的威权,一巴掌打在了他们的脸上。 而那个腾上屋顶,凌空奔行的人,速度岂止比先前逃跑时快了一倍。这让很多紧蹑的兵卒暗暗心惊,心想方才若是对方以这样的速度逃跑,他们很大几率会被甩掉。 而现在对方速度极快的在屋脊上狂奔,那些冲他而去的手弩甚至没法锁定到他,杨晟急速掠行,身侧那被布包裹的飞行灵器不断回旋辟开净空他周身数十丈的空间,他奔跑着,已经踏上了西城最繁荣烟柳巷,踏上了那座最高大名为挂月楼的青楼屋宇。 他在屋脊上飞奔,向挂月楼反曲向天的屋檐翼角而去。 挂月楼楼高五重,气势恢宏,屋檐整体曲线形成反曲,又以屋角最为夺目。 屋角角椽展开犹如鸟翅,刺向天空,这处梁都最出名的青楼就此拥有着梁都最美的几大景色之一,那就是秋季月圆之时,在地面抬头仰望,便可看到那高高反曲的屋角,直延伸到天空一轮圆月上面挂着。 仿佛屋角架起了通往月亮的桥梁。 所以这就是梁朝最出名的“挂月楼”名称的来历。 而此时整个挂月楼的当红头牌和饮酒恩客们都在张望发生了什么大事的时候。 在那些四面八方“伏龙营办事!”的吼声中。 一声震喝从他们头顶屋檐爆发。 “办你X!” 速度奔行到极致的杨晟,踩到挂月楼最高处的反曲,一脚踩断整个檐角,身体腾空而起,在所有伏龙营第三旗兵卒们的视野中,飞取大雁楼顶上的汤光经,洪世范,景古三名伏龙营的指挥旗长! 杨晟凌空抄斧在手。 开天斧法。 杀伐诀。 天光乍破五元净, 斩麒麟处断云海! 杨晟手抓一撮灵炁石隔着布帛摁在了斧面之上,包着斗篷的斧头吸收了灵炁石,散发出的光芒,都几乎要透出布层来。 猫捉老鼠? 给这些头猫一人来五丸钱的! ==== 来一打票! 第四十一章 生死之间的大恐怖 多年以来,伏龙营围猎的游方炼炁士修行者,从来无不是过街老鼠,不能公然露面,只能在最阴暗的地方埋名,千方百计躲避搜索,苟延残喘。 或者哪怕有反抗,都是对那些围捕他们的伏龙营兵卒,作为不被抓捕的负隅顽抗,但从没有人敢如此这样,居然折返进包围圈核心,冲着三位旗长出手! 这是何等狂妄嚣张乃至于嫌命长了的事情!? “鼠辈大胆!” “放肆!” 三个旗长级人物面容盛怒,纷纷出手。 洪世范持戟腾跃前扑,杨晟踩挂月楼檐角飞升,双方距离迅速拉近,杨晟杀伐诀出,直接以五丸灵炁石起步,起用斧修中档杀伐威力,一斧掷出。 被锁定的洪世范只感觉到头皮骤然发麻,生出一种巨大的危机感,他只看到杨晟手上的布包从内向外散发出内蕴的光芒,然后就消失了。 这不比洪世范先前和杨晟交过手的情况,哪怕是面对那飞来飞去的灵器,他自忖也能拦截住。然而现在,他瞬间就失去了对方那手中被布裹着的器物的踪影。 洪世范只感觉眼前一花,几乎是下意识的抬起了长戟,然后手头上传来一股子巨力,那个布帛出现在那里,他看到自己镔铁长戟被砸中,然后变形,连带着那个布帛撞向胸口,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的胸膛处被布帛穿透,连带着无数血肉喷出,变成了一个大洞。 器修不是请客吃饭,器修是蜀山宗具备最强杀伐力的修士,登顶蜀山战力的修行者。 而斧修,又是诸般器修中最强。 杨晟一旦施展杀伐诀。斧器一出,哪怕速度是它的弱点,但这个弱点,也是相比起蜀山剑修而言。 这个所谓的弱点,在其他人眼里,譬如此时的洪世范,景古,汤光经面前,就不是弱点。在这个距离上,他们根本连看都看不清楚。 斧收回,杨晟再掷出第二击。 目标是景古。 并非杨晟不是不擒贼先擒王,实在是因为从先后顺序来说,他是离自己第二近的。他若是先出手较远的汤光经,被景古所趁,就得不偿失。 作为颂言师的景古虽然同样没看清楚洪世范是怎么被那个布包打穿的,但他知道眼下是最可怕的时刻,所以在方才,就一直在诵念咒诀,他的身前出现了数道波纹,那里生出有若实质的护盾,刀枪剑戟都可能攻不进来,同时他手中再拍出一块白玉板,那是太浩盟的执杖人所用的笏板,一挥之下,笏板迎风而涨,刚好砸在破开了他的数道波纹还在递进的布包之上。 笏板骤然碎裂。景古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被凌空轰回大雁塔之内。 但这一连串他作为诵师的手段,终于算是挡住了杨晟这中档杀力的一斧。 杨晟飞斧回收。这个时候的汤光经已经果断的立即转身,从飞扑的状态施展身法向后倒掠,然后瞬间没入大雁塔,以建筑物遮蔽。 一切都只是在转眼之间。 杨晟落在距离大雁塔数十丈的一处屋檐之上,持斧立定。周围的伏龙营兵卒,都有些凝滞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最近的两个兵卒强行刹住了脚步,然后警醒的就地在屋脊突出部遮住了自己的身子。 他们不是战场上只知道冲锋,不得后退的士兵。严格来说,他们是对修行者的特种部队,允许他们在任何情况下,利用环境作战,甚至保护自己。他们没有舍生忘死杀敌的氛围和训练。 他们只知道,原本围捕追猎的人,并未扑向他们预定的重兵围堵的前路,居然折返回来冲着他们指挥中枢动手,伏龙营第三旗中修为最高的三个旗长,转瞬之间就有两个副旗长一死一伤,旗长汤光经都第一时间避其锋芒,撤退躲入楼中,以躲开对方那可怕的杀器。 而杨晟其实已经锁定了楼内的汤光经,感知到他的气机所在,但因为他先前一直御器开路,又接连击退对方两个将领,精神力的耗损上出现了头部发胀,眉间刺痛的警兆。对方那指挥首领躲进楼宇内,虽然能锁定他大致位置,但杨晟不保证再出手时,能够击杀对方,所以在自己给他们带来震撼威慑之时,见好就收。 不能让他们看出自己没把握的端倪来。 杨晟持斧回身而退。 这一手带来的影响力立竿见影,伏龙营的这些兵卒立即失去了指挥中枢,围堵他们的行动大大受阻,而且明显出现了军心涣散,没有人敢真正的靠近杨晟离开的方向和所遁走的那条道路。 落回大雁塔中的汤光经,躲在楼室建筑之中,发现自己头皮发麻的那种感觉才开始有所减轻,然而即便如此,他也不敢妄动分毫,且时刻保持着警惕,全身都在最专注的状态,背脊浸满汗水。 他看到了倒在身旁的景古,自己这位指挥使副旗长此时惨然的躺在地上,嘴边满是鲜血,那双眼睛看着他,有些难以置信,有些哀伤。 他连再站起来的能力都不具备,现在的他就像是退去了壳的虾龟,只能等待那随时可能的灭顶之灾。 景古方才出手,还是让汤光经内心讶异,没想到他手上居然还有一副执杖用的笏板,那块笏板虽不是大执杖的紫金笏板,但哪怕只是一块执杖官的白玉笏板在手,也说明了很多问题。 要知道汤光经之所以着急办案邀功,最终目的也是为了成为一名真正的太浩盟执杖。成为太浩盟执杖,那就不必约束在大梁一地,可以随时以执杖身份,前往太浩盟治下的俗世王朝,地位尊崇,而且和太浩盟高层接轨,意味着普通俗世王权规则对他的制约大大减弱。 身为执杖,才能拥有一块白玉笏板,这是执杖配发的法器,可攻可守,威力很大。 自己身边这个景古,看来根本不是等闲看来的那么简单。身为副旗长,居然就有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笏板法器。恐怕他在太浩盟之上,还有背景后台。说不得正是哪个大执杖的子嗣,或者暗中培养的苗子,只是这个景古平时掩饰极好,一点都看不出来。 可这一切,明里暗里的人事争斗,功名荣誉,似乎在方才那可见大恐怖的生死之间,都没有了意义。 景古倒地重伤,比他更向往功赏的洪世范成了死人一个,被那种极其恐怖的法器打穿了身体。而他身为伏龙营堂堂第三旗旗长,此时也只能躲在塔楼之中,龟缩不出。 他知道今天之后,他们第三旗的名号,算是彻彻底底的毁了。 …… 汤光经发现躺在地上的景古,虽说重伤,可此时努力侧头竖起耳朵,似乎在聆听外部的动静。 天空之上,有雷云之声。 汤光经骤而反应过来……明白了。 执杖笏板除了防身进攻之外,一旦碎裂,还可以召唤一道太浩盟篆刻在俗世的阵法,击杀攻击者。 方才景古笏板碎裂之时,就同样唤醒了这道阵法。 雷击阵! 第四十二章 雷击阵! 一直以逸待劳,潜伏在街巷的大梁聚贤殿的众修行者,全程目睹了杨晟反击的那一幕。 此时那边的杨晟站立于屋檐顶上,以斗篷覆面,周围伏龙营众兵卒,面对自身指挥三位旗长都被拔除,竟然形成了一个合围圈再不收拢的停滞局面。 在伏龙营的搜寻围捕之下,还敢向伏龙营的指挥旗长发起反冲锋的,这兴许是大梁数十年来第一起。 “公主!”佩剑扈从贾芸道,“汤光经的两个副旗长一个被当场击杀,另一人生死不知,即便不死,也是重伤,汤光经第一时间退避。对方凶悍异常,我等要提高应对等级……” 隆隆声起,贾芸停止进言。众人望向大雁塔顶,那里有黑色云雾正在迅速集结。 “是雷击阵。方才汤光经身边一位副骑长手持执杖官白玉笏板,白玉笏板被那贼人打碎后,便能激发我太浩盟在我梁都设下的雷击阵,虽然不是王庭大执杖的雷击大阵,但这一击足以让作乱宵小烟消云散了!” 面覆白纱的三公主微有些恼然,“如果击杀了对方,岂不是找寻线索就断了!谁允许他动用雷击阵?” “没有办法……”旁边一名聚贤殿年迈的老者道,“笏板破灭,天然降下雷罚,这是太浩盟的规则,大梁有固国剑阵,以都城打造大阵,太浩盟在这个过程中,亦在四个城区篆刻设下了雷击阵,就是方便太浩盟行事。” 三公主眉宇紧蹙,太浩盟凌驾俗世王朝之上,在俗世王权之上,还有他们的规则。如今就是他们凛然不可侵犯的规则,终究将那贼人打杀,让他们聚贤殿准备以那修行者调查出背后墟场的计划落空。 对于一直以来追索那座地下墟场的三公主来说,如何不为之恼怒。 …… 大梁西城,出现了天变异象,旁边挂月楼的艺伎女子和此时的听曲恩客,都里三层外三层的挤在了窗棂和露台的栏杆之上。说实话,伏龙营这样的存在在大梁百姓中间并不讨喜,民间不乏奇人异事,以及低调生存的修行者,有的做尽好事,但伏龙营往往出现抓捕,弄得尽是眼前这样的鸡飞犬吠,骚乱连绵。 而一般修行者还不敢在大梁为祸民众,人天然对弱者报以同情,此时看到以往不可一世的伏龙营吃了瘪,人群虽不至于鼓掌叫好,但看看热闹是可以的。 然而现在那个击退了三名旗长的炼炁士站在那屋脊之上,天空异象陡生,他的头顶上空开始凝旋出黑色雷云,让人一看就是修行手段,此时与他离得近的挂月楼中人,哪还不意识到什么。 青楼恩客中有人在朝当官,知道些秘幸的,在夹杂着嘈杂的人声中惊呼,“那是雷击阵!王庭执杖才拥有的能力,可以唤天雷击杀作恶者,天雷要降了!天雷要降了!” 轰!得一声,那依靠着窗棂的,站在露台栏杆边的,无论是锦衣男子,还是那裳裾女子,此时也顾不得看修行者交手的风采了,争先恐后人挤人人踩人的往屋子里奔逃。 实际从击碎那其中一名兵卒指挥使的手上白玉开始,杨晟已经感觉到被一道气机锁定了。这些气机从地面传来,而后在天空搅动起云雷。 杨晟看着头顶八爪鱼一样旋转成形的黑云,心想自己这难不成是装比被雷劈? 他感受到了危机,亦不清楚到底是怎么样的杀伐手段。如果是降雷,那么自己做个法拉第笼,是不是可以抵挡?但现在没有形成法拉第笼的条件,而且他有预感自己哪怕在这段时间逃走,也不出意外会被这天空气机锁定。 那就是避无可避! 轰的一声巨响,天空那雷云汇集到极致,一道粗壮电芒轰下。 那一瞬间,杨晟十丸灵炁石注入斧子,启动斧修最强档位威力。 “天光乍破十元净,斩麒麟处……断云海!” 千户斧化作一道虹光,当空轰出,迎向那道雷芒。 杨晟心想自己也算是完成一大成就壮举了。 被雷劈的同时还主动劈雷。 这简直是……要是直播,可能一天之内涨粉千万。 而整个梁都,大概都看到了这一幕。 斧光和粗壮电芒凌空相撞。 包裹着斧子的布帛瞬间烟消云散,显出了千户斧真身。豪光大盛,和电芒汇集,天空上爆发出一道让人下意识闭眼的刺目光芒,光芒先是白剌,而后是蓝色,最后变为紫色。那是光芒剧烈到一定程度而生出的连续变化。 杨晟口鼻溢出鲜血,精神力在那一刻仿佛被瞬间抽了个七七八八,脑袋如被重锤打了一下,轰鸣作响。 然而天空中那道威严电芒居然被千户斧给生生扛住。 蜀山器修可扛天威,斧修又是器修中威力最强,所以这道白玉笏板轰下的雷击,在千户斧和开天斧法面前,仍然难以起到其齑灭万物的威能。 雷击之中,千户斧一颗斧心璀璨,又加上杨晟操持,雷击始终无法对斧子产生任何压倒性的摧毁力。 然而那道雷击似乎并不甘心,电光在千户斧上面游走,到得柄端,咔!然分出无数游丝向地面的杨晟劈下。 光芒夺目,此时周围的无数楼宇之中,都发出尖叫讶呼。 那炼炁士这回要灰飞烟灭了! 你这道雷还懂得偷袭!? 杨晟内心无数头马狂喷,但此时生死之间,战意和怒意也在汹涌喷薄。 别以为没了斧子我就要任你宰割! 杨晟体内灵炁调集,战意和怒火充塞杨晟脑海,精神被这股怒意上涌,重新提振。 搬山功那道韵凝聚到拳面的一拳,正面迎上那道卑鄙无耻的偷袭雷光。 杨晟从来没有感受到这么酣畅淋漓的一拳。 他瞬间意识到,自己的搬山功第一重天,在这一拳上,正式晋升到完美状态。 他离地,脚下的屋檐成齑粉四溅。 而杨晟所不知道的是,实际上他此时所在的位置,也已经笼罩在一片雷光之中。 所有人都下意识侧目或者遮眼。 包括了站的极远的三公主带领的大梁聚贤殿众修行者。 三公主用抬起的手臂云袖挡住了炽光。 待光芒稍暗后,她缓缓撤了下手,内心难掩震动:“太浩盟的雷击阵实在太厉害了。这样的阵法以我大梁地基为底,消耗的是大梁储存地脉灵炁。以方便王庭执杖诛杀奸邪,我大梁用固国剑阵防卫王都,太浩盟再设下这等阵法,岂不多此一举,只能是方便维护他们王庭执杖的权威!” 内心忧虑的三公主手袖放下的时候,她听到了自己身边贾芸,还有周围数名聚贤殿修行者诧异的声音。 “那人居然……还活着!” ==== 喵,票。 第四十三章 地下之王 “那人居然……还活着!” 炽光天威之下,那修行者原本所立的房顶屋脊,已经炸开了一个大洞,而此时旁边的立足点上,那个身影并没有在这一击天雷轰击下灰飞烟灭,相反随着飘散的烟砾,仍然立于那里。 周围楼宇中见到这一幕人们的哗然和窸窣之声在四起,在蔓延。 梁国三公主正阳所率聚贤殿众人都为之震愕。 “雷击阵一击之威,虽然不是大执杖所引动的大雷击阵,那也不是等闲修行者能够承受的。”一位紫袍青年道。 正阳公主点点头,“所以他必然受了伤,或者已经强弩之末……危险级别已经不高……跟上去!” …… 杨晟落下屋檐,趁着这个时机迅速塞了一颗葛朴丹在嘴里,落脚处差点双脚一软立不住,心想装比真的是有风险的一件事啊。现在若不是斗篷蒙面,他口鼻溢出的血渍,恐怕早让人看了过去,那方才高手风范就要大打折扣。 此时他已然耗损极大,必须尽快恢复起来,危险还仍然没有排除。 不过算起来让他暗暗心痛,这一变故,真的是亏大发了,不仅仅撒出很多灵炁石,还消耗了一颗葛朴丹。 不过另一方面,面对那天雷之击的淬炼,也让他身无旁骛,更是完全领略到了搬山功至关重要的第一重道韵,将自身拳意催到了最完美的地步。 这重道韵真意,是勇气。 是那种明知道会有危险,明知自己会置身险境,但为了胸臆和信念,也能一往无前的勇气。 那一拳之后,道韵贯体,杨晟周身窍穴经脉贯通,体魄亦强横了不少,无论是吐纳灵炁的速度,体内可容纳的灵炁的数量,都在扩大。刚才那雷击劈在身上,反倒助他第一重天大成。而且说不清道不明,他还掺杂了对那股雷威的领悟,难不成自己搬山功现在出手,还能附带雷威? 因祸得福。 斧子进入了身后的斧囊。 杨晟落地处,魏大武从巷道赶了过来,他背着自己女儿,现在看他已经不亚于看着一位天人,震惊得莫可名状。同是修行者,魏大武这辈子也算是见过很多炼炁士,但无一人如眼前人物,居然丝毫不避惧大梁国,还有几乎已经“普天之下”的太浩盟。举手投足间击杀洪世范,轰飞景古,更承受执杖级别的雷击阵一击。 夷然屹立! 我辈修士,如何不以此为楷模!? 他身后背着的女儿正用一双略有些发怯,但好奇又勇敢的目光看杨晟。 杨晟对背着女儿的魏大武沉声道,“快走!”方才那一番力扛天雷,虽然是大出杨晟意料之外的硬着头皮,但好在对方兵卒的指挥中枢已经被他打破了,同时天雷没劈死他,更引得周围的兵卒发生了一定程度的混乱。 借着这个混乱,他们必须赶紧跑路。 魏大武连连点头,忽而反应过来,上下看了一下杨晟的体型,身体一震道,“你是……恩公!?” 几乎只要联系起来,魏大武便立即可以确定了,他背着女儿,单脚已经跪在地上,“恩公在上!请受我一拜!” “什么时候了!”若不是看他背着小姑娘,杨晟恐怕一脚要给他踹过去了,火烧眉毛了还搞这些有的没的,这时候他也不否认了,事实上这些在目前的局势下,否认或者承认这些,已经没有意义。 两侧的兵卒站在了高处,现在没有人敢上前来,但是监视他们的去处,却是可以做到的,相信要不了多久,梁都就会为这阵骚动回过神来,哪怕是再慵懒的巨人,当其转过身子,准备好了除掉内部威胁的时候,来的力量一定非常剧烈。 突然长街两旁,有什么坛子打落碎裂的声音,然后是轰的一声燃料燃烧起来,但剧烈燃烧的物质所制造的不是火光,而是呲呲逸散的烟雾,浓烟迅速扩散开去,跟之前在小竹巷魏大武遇到的援助如出一辙。 在烟雾的遮掩之下,两人所在位置的一侧,骤然有两个全身都裹着斗篷的人朝他们招手,“这边!” 那是一个一线天的建筑物中小巷道,青石板路铺就延伸,两人这个时候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追着那两个斗篷身影奔了过去。 他们一路在纤陌纵横的巷道里逃窜,忽而拐进一座土屋之中,把门闭上,两个裹在斗篷里的人这才来得及转过身来,面对他们。 看到的是一直停留在他们一侧悬浮的斧头。 只要两人稍有异动,杨晟一个念头,就会让他们身首分离。 为首的一人摘下斗篷头套,取下面罩,露出的是一个有着双下巴,身材微胖的男子,另一个则是稍有些瘦削的,嘴唇一圈胡子,双目流露精芒,给人不好惹印象的男子。 但此时两人面对杨晟,都带着毕恭毕敬。 “你们是修行者?”杨晟问。 那微胖的男子点头,“我的名字叫高皓风,你应该见过我,地下墟场里,我是每次都要你预留蝠鱼里脊的那个人!” 杨晟最初对方穿着斗篷的身形上,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现在只是更加的确认了。 这就是自己的那个“大客户!” 只是这个大客户的名字,丝毫和本人不搭边啊! 另一个瘦削男子道,“我叫做吴令聪!见过蝠鱼侠士!” 蝠鱼侠士!? 杨晟脏话还没出口,高皓风就道,“确实是侠士,你为魏大武提供蝠鱼,虽说以讲生意为借口,但谁看不出来,这其中所蕴藏的大慈悲之心呢?在危难中给旁人提供渡过苦难的帮助,不亚于暗室逢灯,绝渡逢舟!我等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阁下,便只能以蝠鱼侠相称!” 杨晟:“……” “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乱说。” 杨晟心忖你们到底有没有审美,顶着个“蝠鱼侠”的名头你们以为我会很高兴吗?我特么是被蝠鱼咬了变了异吗? “所以两位可以疑释尽去!我们都是去过墟场的人!我们得到了墟场的信息,知道魏大武已经遭难,我们提供援助,后续可以得到墟场的报酬!但我们并非完全是为了报酬而来。像是蝠鱼侠士这样,心怀悲悯,仗义为人,我们虽然出生草莽,但也盗亦有道!更重规矩!对于蝠鱼侠士这样的英雄之辈,我们只有无限的景仰,并且以你为榜样行事!” 高皓风和吴令聪也是一直暗中帮助,直至从魏大武那声“恩公!”里,才得知杨晟是蝠鱼侠士。当下可以算是一个更大的惊喜,方才蝠鱼侠士连战两位伏龙营旗长,更力扛天雷一幕,让人见识到了他的强大。 此时他们内心只有隐隐的激动和心折。 因为完全证实了他们的猜测。 蝠鱼侠士,本身就是一位强大的修行者,一位来头不小的前辈!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人并不是邪恶之徒。 这是要让人信任佩服最重要的因素! 杨晟此时再不理两人的彩虹屁,问道,“你们有什么办法让我们离开?” 高皓风不多说,上前搬开这处土屋的一个床榻,又拗开了一层土层,露出了一个木板,掀开木板是个地道。 他道,“我兄弟二人,已经经营梁都地下世界多年,这梁都泥胎巷,下角村,烟柳坊,乃至那座最出名的挂月楼,三教九流,贫民洞窟,都有我们的兄弟!梁都明面世界,有天子,有太浩盟王庭执杖,我高、吴二人,就是这座城池地下世界的王。” 吴令聪道,“我二人虽不是多么厉害的炼炁士,甚至无法和伏龙营,太浩盟执杖官正面对抗……但我们经营多年,仍然不曾被朝堂,被太浩盟给剔除,是因为我们拥有足够多的保护我们的东西……那就是情报!那些贫民洞窟,那些烟柳之巷,我们知道每一个细枝末节的情报,赵尚书的公子在外的私生女的姆妈,究竟和赵尚书有多少不可告知他家里那位母老虎的秘密……张御史去年的弹劾案丢失的那些手抄,究竟又是记录了多少银子的交易,牵扯着多少人……还有很多很多,这座城市每一处不可告人的隐秘,就是我们赖以发展壮大的基石!” “你们帮我们,更多的还是为了墟场的报酬?”杨晟问。 “我们不否认。但更多的,还是我们有信念。” “什么信念?” “做人要有规矩,要有道义,要有底线。哪怕做了再多黑暗事,身处黑暗中,心里面也要有一点光明。” 他看向魏大武身边的女童豆芽儿,道,“因为光明,是我们想让孩子见到的第一件东西。” 第四十四章 为了谁 “你们想要什么报酬,如果安然送我们离开,我会付给你们。”杨晟问道。 高皓风摇头,“前辈能时常在地下墟场,为我们提供蝠鱼,这就是为广大我们这样的炼炁士提供了一个口子,一个还能继续提升的口子,这已经是很大的恩赐了,不敢再奢求其他! 请前辈跟我们来吧,这里有四通八达的通道,我太祖是梁都曾经修建之时的设计者,梁都为了防止兵祸和为了设置阵法,地下拥有错综复杂的隧道,但最关键的部分只在梁都王宫最隐秘之处,连我太祖都不曾传下来,但是王宫之外的内外城四区四百八十巷,我们都知晓大部分地下构造。” “追兵如何解决?”杨晟道。 吴令聪开口,“放心,我们自有办法!” 杨晟点头,高皓风此人倒是很符合“大客户”的情况,他很出得起灵炁石,证明他有灵炁石稳定的来源,这是一般的游方炼炁士所不具备的,如果高皓风和吴令聪是这梁都地下世界的王,那算是一个符合他情况的身份。 杨晟又暗中在袖口里用手诀解开了修远所制的一道青幡书,眼前顿时置于一片虚空世界,周围亮着气团,青幡书是蜀山独有的符篆,若不是制作者自己施展,借取使用者施展的效能都要减半,杨晟只能探查到方圆两百多米的方位,发现确实只有眼前的他们是修行者,周围还有一些微弱的气团,想来应该是高皓风兄弟俩的眼线,没有炼炁士强者。 当然,青幡书的符篆效果只能探查不超过自己能力的气机,如果有超过他的高手,是没法探查到的。但杨晟觉得如果周围有这样的高手潜伏,那何必多此一举,直接动手就是,擒下他们不是更好审讯。因为高皓风二人都知道魏大武的脱离地点,不存在想跟着他们看去向的问题。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杨晟的那种超感知能力,到目前为止只有淡淡的危机感,而无心中梗着的强烈不安。 那危机感应该是外界的追查,没有强烈不安就意味着没有迫在眉睫的眼前危机。那么高皓风和吴令聪,应该是暂且可以信赖的。 “带路吧。”杨晟道。 吴令聪立即先走入地道,高皓风最后断后,魏大武背后的豆芽儿有些害怕,但大家一番安慰冲她逗趣后,小姑娘也就开朗起来。 进入地道,高皓风关闭背后的道口,沿着路走下,前方有火把,一个衣着褴褛,乞丐扮相的人举着火把上前,递给前方的吴令聪,又转身离去,进入了其他的地道岔口。 然后就吴令聪拿着火把开路,道,“我们有七位兄弟,掌管着这梁都地下世界的方方面面,当然,除了我兄弟二人之外,他们都不知道前辈和魏大武真正的身份。” 这个身份,指的就是修行者了。 杨晟点头,这两个人要开创地下世界,自然不可能是单独就能完成的,一定架构了一个庞大的网络。 杨晟问,“你们有孩子?” 吴令聪转头笑道,“十一岁。儿子,每天都想揍他。” 高皓风道,“七岁,女儿,比豆芽儿大不了多少。” 吴令聪指着高皓风道,“就是这家伙,严禁我儿子进他们家门!害得我儿子要找他闺女玩,还得隔着墙抛纸团送信!” 高皓风一切尽在掌握的微笑,“你儿子那些纸团,我都让人第一时间给捡了,烧得一点灰都不剩!” 吴令聪“嗨!”得一声,“那都是我家大包给你小囡做得诗词,画的画,少年童真,你这人怎么这般不识童趣,以后多有纪念价值!” “纪念价值个鬼!我家小囡不需要你那捣蛋儿子的口水诗词和鬼画桃符!叫他少来……” “顽固不化……” “少教你儿子偷掰我家白菜……” 魏大武和杨晟对视一眼,都有种两人要是在这地道打起来了怎么办的念头。 片刻后高皓风的声音,又在深邃黑暗,只有火把照亮一点前路的地道中传来,“正是因为有了孩子……才想让他们生活在一个好的,光明的大梁。我们才会做这些事啊。” …… 五人一直走着,时而转过狭窄的通道,时而钻入仅容一人的方形甬道爬行。到得一处分岔后,高皓风道,“我就在这里和你们告别,你们跟着老吴行进,他会把你们带到安全的地点。” 魏大武回头问,“那你呢?” 高皓风道,“我是梁都地下世界的王,你说他们如果找不到人,会来找谁?所以我还得亲自去应对,否则没有我,就会怀疑了。” “前辈,魏大武,你们放心,老吴一定负责将你们送走。前辈,我们届时墟场再见吧,可一定记得为我预留的份额!” 高皓风打趣一笑,转身走入旁边的甬道。 …… 正阳公主的聚贤殿人马已经陆续回报,自长街出现了混乱后,就丢失了对方的踪迹。 对方明摆着暗中还有帮手,正阳公主几乎可以确定这就是那个地下墟场的人在暗中帮衬,可目前伏龙营第三旗的擅自行事,以至于事情趋近混乱,还让关键线索魏大武走脱。 面对着一个又一个失去目标踪迹的节点回报,正阳蹙起眉头,她非常不喜欢这种不在掌握的感觉。 她看着旁边那架经过的马车,还有一队接替了汤光经的伏龙营新队伍,正阳眉宇锁得更深了。那架马车里的王庭执杖先前已经跟她请了安,对方态度恭敬,但对于她这位殿下的聚贤殿在此坐镇,却丝毫没有意识到他们已经逾越的意思,仍然让带来的伏龙营接管了搜索工作,这个过程中,并没有请示她这位三公主的意见。 太浩盟要拿人,有的时候,确实是他们聚贤殿也阻止不了。 侍女贾芸前来,道,“公主,现今情况,我还知道一个人。兴许能够为我们提供到魏大武的线索。” 正阳好看的眉宇微微舒展。 ==== 第一更。 第四十五章 瓦解 侍女贾芸,虽说是公主婢女,自小就已经在聚贤殿接受培养,是以在三公主接手聚贤殿后,贾芸早可以帮助正阳打理和处置诸多事宜。 此时的乌衣巷一间不起眼的房舍中,正阳手中端着一盏茶,注视着院落,来到她面前的是个身着灰衣,双下巴,给人和善,看不出特别的微胖中年男子。 如果此前说这样一个男子是梁都地下世界统管,她是半点也不会相信的。 只是眼前院落倒着的两具尸体,让她有些信了贾芸的说法。 那是两个身子都裹在斗篷里的人,掀开斗篷,露出的是两张胡苏人模样的脸,胡苏人是北方游牧,梁国平定北方之后,接受北方朝贡,战事已经消停百年,亦有胡苏商队,胡苏人到来大梁做生意定居,也从事南北往来的驼商。只是这些年北方受灾,亦有些过不下去生计的胡苏人部落,有些不安分,蠢蠢欲动。 正阳看那位名叫做高皓风的人,她要一个解释。 高皓风道,“这两人就是制造和研发燃烧烟罐的人。我方兄弟赶到的时候,两人陷入围困,心知必死,服药自尽了。这等刚烈之人,想必是在隐瞒巨大的秘密。” 正阳公主面纱上的一双目光凌厉的注视高皓风,她目光如炬,凝聚通明慧心,感受到高皓风言语所带来的呼吸和瞳孔等细节,都没有太大破绽,便出言道,“两人犯事,为何不是司衙衙役动手拿人,而是你们出手,难道我们这大梁没有国法吗?” 她声音带着斥责,蕴含着随时降罪之意。 高皓风却在她注视下,并未有半点退避,只是依据江湖规矩做个揖手礼,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司衙代为行使的是国法,然而我兄弟们,行使的却是规矩。什么是规矩,梁都不能乱就是规矩,这些人当道丢掷可燃之物,乱街扰民,更协助贼子逃脱,就是坏了规矩,这会导致很多兄弟们的生活过不下去,出现生计问题,这就是坏了我们的规矩。所以我兄弟有义务帮助司衙拿人。” 三公主敏锐的听到了这一句话里的某些含义,“你方才说生活过不下去是什么意思?你意指朝堂行事!?” 高皓风躬身告罪之后,开口,“小人并无指摘朝堂之意,但这是事实,事实就是每每梁都出现大案要案,令各区各府司衙承压不得不着力办事查案之时,就算是寒冬腊月天,亦都有一批只能栖于洞窟地下桥拱的贫民困苦之人,被赶出王都,往往冻毙于沿路风雪,易子而食于流放路途……” 正阳公主逼视着高皓风,那股子皇家凛然气势之下,高皓风亦没有半点退避,这个外观普通的男子,只是拱手相对,姿态虽然给足礼节谦卑,但实际上气势,却半点不让。 “你的意思是……若是没有你们,我们这梁都就要死很多人了。” 高皓风道,“我们不是救世主,相反,梁皇是仁君,二七年放济民款,原本石塔巷三保的边戍军遗孀遗孤家属,都能分到梁皇济民钱用,三保边卒遗孀家属共计七十四口,银钱三千两。 可这钱到了赵侍郎那里,却生生扣下了,那些遗孀遗孤本就因为生存困顿,住在破败的石塔巷,在最底层,依靠着手工劳作为生,有的身患重疾,本就等钱救命,根本不知梁皇仁心,对他们仍有一笔发放,即便是知道,也因为这种事太多了,而不敢争取自己权益,任由得中间官员把这些救命钱给贪墨了。” “得知这些,我兄弟为他们奔走,终使得贪赃枉法的赵侍郎入了大狱,让他们拿到了天子施与的仁义抚恤,当时石塔巷三保遗孤,无不向南而拜,口颂天子恩德!” 正阳公主稍微沉默,点了点头,“……你们确实,也做了些实事。” 正阳修行聚贤殿通明彗心,能够观人入微,从细节处判断对方的言辞是否属实,眼下高皓风言语之间的气魄和姿态,慷慨陈词,都不是一个奸猾之辈,而且所言没有出现任何左顾右盼,睫毛跳动,呼吸异动等谎言表现,她看了婢女贾芸一眼,续道,“那你们要如何追索魏大武和那名贼子去处?” 高皓风道,“城中很多地方,都有我们的兄弟眼线,他们不现身则已,一旦现身,必能寻找到他们的踪迹,贵人稍安勿躁,只需静候等待便是。” 正阳道,“我让我的人跟随你的人行动,对方是修行者,如果遇上事情,他们能让你们少死很多人。” 高皓风大喜,“再好不过,事实上贵人若不提,我也想要出言有此非分之请。见过那人力扛天雷之后,我们实在不敢贸然行事!” 如果刚才高皓风一旦有所推迟,正阳可能立即把他视为与魏大武相关联之人拿下。现在既然有聚贤殿的人监控他们作为,正阳点了点头。 等聚贤殿众人随着高皓风手下离开,正阳再看立于那里的高皓风,开口,“你既然敢称梁都地下世界通晓,那我问你,梁都有个地下墟场,你知不知道其存在。” 高皓风点头,“一直有所察觉,实不相瞒,我也一直在寻找其入口。很想进去一探究竟。” 正阳公主目力收回,根据其细微处判断高皓风说的是实话。 他一直在寻找,而且很想进去。 如果高皓风说他不知情,或者说他不感兴趣,她才要怀疑。 她敏锐的把握到,这样的人可以用,而且必须要将这个人收入自己的手中,此人通晓地下世界隐秘,知道很多官府和太浩盟都不可能知道的事情,这样的人,也是隐患,但如果被她聚贤殿掌握,那么便可以增强她手里的力量。更重要的一点,在寻找那个地下墟场的过程中,将是一个巨大的助力。 他将成为她的耳目和探子,做到很多她聚贤殿也没法做到的事情。 “你有没有想过,加入我聚贤殿?为我办事。” “感谢贵人提携,高某这辈子也没有遇到过贵人这样的人,对高某如此举识,但实在是因为我身份实在不适合,二来游闲惯了,恐难以遵守很多规矩。还不如就像是高某现在这样,一身轻,却也可以为贵人办事。” 正阳公主心忖强行要高皓风加入聚贤殿,此人未必识恩承情,他本就没有要为朝堂办事的意愿,另一方面,也会不会让聚贤殿一些隐秘被旁人所知。 但这个人确实是可以利用的。 正阳道,“我需要的是尽心为我办事的人。我要找到那处地下墟场的存在,你一旦有任何线索,便跟我联系。高皓风……你是修行者吧。” 高皓风闻言微惊,但随即就重重点头,凝重的看着正阳。 正阳心忖这个反应合理,如果他表现得大惊失色,那就太过了,此人势必在隐瞒什么。 现在这样警惕着,心中震动,而又心知肚明这可能瞒不过人,这幅欲认命,又随时可能鱼死网破的态势,才是正常的。 正阳又道,“你还有一个女儿,七岁。小名叫做小囡,大名叫做高露,很好听。” 高皓风方才还生出的警觉,警惕之态,瞬间颓然瓦解。 正阳公主很满意自己言语之间,就瓦解了对方心防的这种感觉,道,“你要尽心为我办事,那么你身为修行者的身份,我便为你担了。你女儿也会继承你挣得的荣誉。但若是稍有异心,你该知道,叛国的结果是什么罪责!” 高皓风扫尽脚下灰尘,单膝跪地,“高皓风,必尽心为贵人办事!” 目视着跪地的高皓风。 正阳公主白纱之上的挑长睫毛轻轻律动,举手投足,恩威并施就收复了此人。 她觉得自己棒棒哒。 第四十六章 维护关系 在接下来等待搜寻的时间,贾芸来到了高皓风身边,行了个礼,“高先生。” “原来小姐是公主近侍,以前多有失礼。”高皓风躬身。 贾芸微笑,“高先生说的哪里话,之前都多倚仗高先生了,往后,高先生只要为公主尽心办事,必会回报丰厚。” “谢小姐举荐之恩。”高皓风拱手。 贾芸点头,再不多说。对方承这个情就够了,贾芸以前在聚贤殿,高皓风委实帮她做过几件燃眉之急的事情,多了就有了信任,此时将这个人介绍给三公主,同时也能让三公主手头上多掌握力量,这样一个人,梁都的大人物,高高在上的太浩盟何曾明白蝼蚁的作用,都忽略了他的存在,忽略了他的作用和厉害,这样的人掌握在他们手里,总比被别人所用的好。 果不其然,不过多时,有高皓风的手下带来了讯息,“魏大武出现在南坊码头,应该是要准备利用航运船只离开梁都!” 得到这个消息的正阳立即安排人拦截,又让贾芸前往亲临指挥。 末了,正阳公主赞赏的看了一眼高皓风,端起茶,道,“我就在这里,等待你们的消息。” …… 钻着地道,进入每一个最阴暗潮湿的巷子,经过那些可能永远不会有人搭理的流浪人群体,但他们对吴令聪却仍然恭敬有加,杨晟终于明白为什么高皓风和吴令聪敢说没有人比他们更懂梁都的地下世界了,也明白他们虽然不比太浩盟的修行者,本身没有太强的玄法,但却仍然强大的原因。 当你知道这座城市那些大人物的各种隐秘,也同时掌握那些大人物们的目光所不会触及的芸芸之众,那么你便能运用好这两种东西,把他们变成盾牌和武器。 随着吴令聪的引领,他们抵达了南坊码头。 南坊码头连接外海和运河,但主要是起到航运的作用,是梁都一处繁茂的贸易胜地。 但此时的码头上来往卸货装船的工人和船家,都有些诧异此时涌起的大雾。 “已经有多少年,在这南坊码头上,没见到这样的大雾了。” “咱们南坊外面是个葫芦口,按理说这处是内湾,怎么会有海雾过了葫芦口到了内湾来,这真是古怪……” 码头一处船商卸货点的地下室口处,几人听到了头顶木架子上传来的议论声。 此时四人都裹在斗篷里,观察着外面的情况,大雾之中,有一艘船渐渐从雾气中出现,靠向一个埠坡。那艘船没有水手操持,全凭自己滑向岸边,当头站着一位锦衣公子,赫然就是他们在那个地下墟场所见到的青年主事人。 接应船来了! 魏大武把女儿横抱手里,裹着斗篷,和杨晟吴令聪来到岸边。 大雾已经袭来,隔绝了周围的视线,一时间众人只看得到彼此和船头的锦衣公子。 杨晟看着那位青年男子,问,“你们接走魏大武,会送他们去哪里?” 那名锦衣公子道,“出大梁东海,有个地方叫枫国,魏大武,你愿意和你女儿到那里生活吗?届时在那里还可以继续修行,加入墟场。” 魏大武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随即魏大武又再转身,对吴令聪和杨晟鞠了一躬,杨晟怕他再来跪拜一番。 他女儿豆芽儿挣着落地,方才小姑娘头部受了伤,现在脚步还有些虚浮,但还是扑上前来,抱了抱杨晟的腿,然后退回去,牵着父亲的手。一双眼睛看着他,充满了信赖。 杨晟点点头。 魏大武道,“恩公,大恩大德,也许我魏大武能力低微,这辈子都没法报答,但恩公这份高义,必铭感于心!” 杨晟虽然心里觉得到这一刻,是有些轻松的,今日的所有遭罪和疲累,都似乎值得了。口头还是维持着冷淡,“不必。走吧。” 魏大武感叹,这恩公表面冷淡,但今日为了他力战伏龙营,出手扛天雷,就为送他父女俩离开,这又是何等的高义!而在此之前,他是不相信有这样的人存在的。 吴令聪道,“魏大武,启程吧,老高会把你们离开的位置透露出去,你们现在立即走,迟则不及。” 知道他们此时随时可能被追上,魏大武再不多说,和女儿转身走上了墟场的船只,船只在雾气的掩映中,开始离岸而去。 现在就连杨晟都对那座地下墟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对方能通知到高皓风和吴令聪,还能这样来接人,可谓是神通广大,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组织? 吴令聪再转头,“前辈要去何处,请指示。我们能送你一程。” 杨晟想到他们所知晓的那些可以避开伏龙营太浩盟搜索的地下巷道,道,“送我到石矶街。” 石矶街在拥有回峰阵法的督院街旁边,到达那里,杨晟便能通过归山牌回峰。 “那可是内城?” 吴令聪没想到对方居然不是往城郊离开,反而还要回到梁都内城核心,但想到这位前辈深不可测,便点点头,然后递了一个舞台戏的油彩面具给他。 “我们现在这幅打扮,很容易被蹑上,正好城中今日有不少地方有戏台,我们装扮成戏人,会好上很多。” 突然四处传来破风声,两人站在货栈的小门旁边,便看到了不少人掠空而来,到达埠头,这个时候大雾竟然随着那艘墟场的船离开而消散,因此追踪者已经看到了正在驶离的那艘船只。 天空有焰火炸开,是岸边的追踪者,在通知葫芦口的梁都巡守官船进行拦截。 到了这一步,魏大武是否能够走脱,这已经不是他们所能干预得了,只能寄望于那座墟场真的神通广大,能够在梁都内湾地带把船开进来,还能把人送出去。 吴令聪转身道,“前辈,请跟我来!迟则担心生变!” 杨晟点头,随着吴令聪进入这座货栈地下通道,在黑暗中时,已经把斗篷解开,戴上了那副面具,然后就继续在那些错综复杂的地底和市集中行进。 等将杨晟送达了内城区,两人从一个地下阶梯上去,上面还有楼梯,楼梯连续上去两层,杨晟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座廊桥的楼亭之中,廊桥两侧各有一个这样的楼亭,中间飞架桥面,跨过梁都最出名的碧波河,廊桥两侧是广场,聚集着摊贩,还有戏台,正有戏班唱戏,杨晟两人戴着油彩面具出现在这里,丝毫不觉突兀。 杨晟站在亭楼之上,就看到了大雁楼和挂月楼的方向,那里已经戒严,有不少军队正在集结,恐怕接下来就是挨家挨户搜查的局面。 吴令聪道,“这边过去两个街口,就是石矶路。今日过后,我们走过的很多地道,都会被封闭,很多地方用过了,就不会再启用了,会填封起来。所以前辈不必担心我们……只是到这里就可以了吗?” 杨晟向吴令聪点点头,“我们下次墟场见。” 吴令聪顿时心头活泛起来,前辈主动了。他赶忙道,“墟场再见!” 杨晟拾步,走下亭台,远处伏龙营活动位置的上空,有一些未曾见过的鹰隼正在四处飞翔侦查,而现在他已经离开了那处险地。杨晟现在只觉得今趟的收获还是很大的,见识了那座地下墟场的手段,同时还结识了高皓风和吴令聪这两个掌握着梁都地下世界的人物,现在宗门内正在搜寻梁都妖祸,若是通过两人,岂不是能够让他的情报搜罗能力大大增强。所以方才杨晟才会告知对方,下次墟场开市时再会。 这关系还是要维护住啊。 === 感谢sylcheng10,一个喜欢安安静静看书的人,枪啸八荒,不吃猫咪的鱼,fs168,枪啸八荒,紫金港小白,vsopdevil等兄弟姐妹的打赏。 求票求票~ 第四十七章 是你! 南坊码头那艘船只的离开,是确确实实被贾芸和聚贤殿的追踪者们看到,而后便是采用踏舟驰行和御空手段追去,前方葫芦口还有战船阻截,结果那艘船就这样在雾气的掩护下,消失于海面。 信息传回,正阳从座椅上起身,那座地下墟场竟然在他们聚贤殿和伏龙营眼皮子底下,就这么把人从梁都带走!?这座墟场,当真就是这么嚣张? 而对方能够突破封锁和聚贤殿炼炁士的追查离去,说不定是用了什么术法手段,而且他们是如何到达南坊码头的,说不定调查一下周边,可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她有通明慧心的手段,能够具察一些不起眼的细节问题,而且长久以来修行通明慧心带给她的预感,让她觉得亲自走一趟,很大可能会有收获。 当下正阳公主道,“我要去一趟南坊码头。” 高皓风道,“那我去为贵人备轿备马。” 正阳摇头,“不必了。”说着她罗衫翻飞,人飘到院中,下一刻飘到了外面长街,速度奇快。 身边的两名侍卫,以及高皓风和四名随从,紧随其后,跟着三公主身后掠行。 出了门,高皓风就对自己身边一位随从道,“赶紧通知,青林街给我备马。”他又看到同样落在正阳公主身后追之不及的两名侍从,此时对方也朝他看来,高皓风道,“给我备四匹!” 前一个街市,高皓风等人还能展动身法勉强跟上正阳公主,到了第二个街区,就只能看到她若隐若现的身影了。 忽而高皓风眼珠子微缩,因为他看到正阳公主那道纤柔身影前掠的路途之上,有一个戴着油彩面具,披着彩衣,似乎刚从解散休憩的戏班那里出来回家的戏子,正和他们相向而来。 正阳公主冲他过去了,然后他们双双一错而过。那个戴着油彩面具的戏子还冲公主看了一眼。 高皓风和几位随从展动身法,从那人身侧掠过。 高皓风悬着的心刚刚稍有安定,又忽而提了起来。 他看到前方的罗衫倩影,停了下来。 然后正阳公主转身,注视着那个戴油彩面具的人,她甜美但却有莫名威压的声音响起,“阁下刚才力扛天雷,真是好身手,今时又大摇大摆走回,是有什么地方想去吗?” 伴随着正阳一席话,刚掠过面具人的她两位侍从长刀发出利落的金属摩擦声出鞘,高皓风也只得停下,和身边随从摆出姿态,对峙油彩面具之人。 杨晟哪里知道居然会横空冒出这么一个女人来,而且方才他只是看了她一眼,明明是很合理下意识的动作,为什么会被她一眼看出来? 杨晟心头一沉。距离督院街仅仅只是数墙之隔,结果却在这个时候横生变故!难怪方才心头一直梗着不舒服,预感是落在这里。 杨晟心境之下,目光微沉,迅速思索着眼下如何应对。 对面的正阳公主这回眼神一凝,“果然是你!” 杨晟那一刻才忽而明白,心头怒骂,原来她并不是真的认出了自己,这女人极其擅长察言观色,自己方才内心震惊,被她一眼看破,兴许她会出言试探,也是因为自己方才和她错身而过的时候,看她的打量和揣测,被她看出了端倪来。 也不能说是失算了。 他们蜀山有清幡书这样的独门符篆法门,能探查气机,难保大梁和太浩盟的修行者中,没有这样可以察微知著发现他异常的人物。杨晟之前就因为穿越带来的超感知而有了强烈的不安,本身行走就非常小心,但谁知道这女子直接冲脸而来,这简直是防都防不住啊,这就只能说自己运道实在太差。 那女人站定,罗衫裳裙轻舞,道,“我是大梁的三公主正阳,主持梁国聚贤殿,今日之事,我们全程目睹,是伏龙营犯错在先,阁下救魏大武,出于侠义,使我非常欣赏。我并不想成为你的敌人,我们双方兴许可以坐下来好好谈一谈,至于今日之事,我正阳会给你一个公允……你不需要担心伏龙营报复。” 杨晟心忖是了,高皓风此时就在旁边,看来他之前的离开,就是为了应对这么一个存在了。主持梁国的修行机构聚贤殿,梁皇的三公主,正阳公主。 正阳看到那个戴着油彩面具的男子沉默,心想自己这一步棋羚羊挂角,可能走对了。 她不是第一时间发现对方就直接动手,因为那只是下成兵法,兵法之道,攻心为上。 地下墟场最大的问题是什么,是因为其在梁国并不合法,这是挂在明面上的犯禁违例之事,所以对方会左躲右藏。但如果自己一开始就表明自己的身份,她不光是公主,还是梁皇交予她了聚贤殿,意味着得到梁皇信任,而且手中把持着权力的实权人物,这样的人如果许诺,就有了和对方缓和的机会,探寻地下墟场的秘密,就有了关键的进展。而对方哪怕不是全信,但只要双方有的谈,都可能带来一个前所未有的突破。 说实话,太浩盟会剿灭所有不受他们控制的修行势力。但梁国角度未必会如此,梁国的官方修行机构,聚贤殿和白麓太学,都被太浩盟渗透严重,尽忠梁国的官方修行者严重缺乏。而且很多高层的修行奥妙,太浩盟都牢牢把持着,不会对梁国官方豢养的修行炼炁士开放。 所以正阳公主才会对那个无声无息出现在梁国,甚至还就在太浩盟王庭大执杖眼皮子底下活动的地下墟场,极其感兴趣。她的目的是剿灭那座墟场吗?不,这种事情,只有太浩盟热衷于去做,只要他们大梁不天真,就知道尽可能吸纳,把这些有用的修行势力接纳成为大梁一部分,才可能让大梁掌握更多话语权,才能让王权更强壮一些。 正阳公主所要的,也是自己父皇所要的,所以才会让她主持聚贤殿。 而眼下这个人物,一举击溃伏龙营第三旗三名旗长。更力扛雷击阵小天雷一击。这样的修为,即便不是地下墟场主事者,恐怕也是说得上话的长老。且今日为魏大武不惜出手,这点正阳并没有说谎,她确实较为欣赏,毕竟能看着伏龙营吃瘪,她还是很乐意的。 自己眼下把意图公然相告,即便没有打动对方,只要拖延他一下行动,自然就会完成重重围困,无论哪个结果,这都将是她围猎那个地下墟场的第一步。 这第一步,能迈出去吗? 那个油彩面具人动了,他迈出了一步。 然后腾空而起。 正阳公主狭长的美目,骤然睁圆。 尔敢! 杨晟搬山功一拳,轰向眼前的正阳。 这是杨晟完全领悟搬山功第一重天的完美一拳。 整个长街,都笼罩在一种沛莫难当的道韵之中。 而且所有被笼罩的人,都感觉自己浑身发麻,那一拳之中,竟然有电芒雷威之力。 公主侍从长刀顿地,他们依靠强大的毅力和意志,才没有把刀扔落在地,而只是以刀拄地,稳住自己的身体。 高皓风和身边随从如顶狂风,勉强扶墙站立,高皓风震惊的看着那名前辈,这是何等手段啊。 正阳公主胸口的一个挂坠豪光大盛,似乎是感应到了她的危险,那份法器随即产生感应,她强行抵御着被搬山功道韵所摄的那种忍不住拜服的冲动,那双秋泓眼眸里流露出震惊,以往凛然不可侵犯的三公主,什么时候体会过这种感觉,她胸口挂坠放出豪光,她袍袖之下的一只白藕纤手探出,但是手掌心中有一枚铜镜,放出古朴威严的气息,和那一拳对上。 正阳公主感受到那股雷威从手臂开始延伸向她四肢五骸,全身发麻,她胸口的法器轰然撑开一个丝滑圆润的护罩,把她婀娜身姿包裹其中,护着她被那一拳轰向身后房屋,房屋倒塌。 杨晟也被那铜镜传来气息反方向轰出去,背脊撞上身后土墙,土墙碎裂,杨晟被砸入墙壁后面。这一拳之后,精神,体内灵炁彻底委顿到了极点,方才葛朴丹提供的回灵和疗伤效果彻底归零,他背部传来剧痛,险些晕眩过去,妈蛋,没想到这个女的如此凶悍,身上防身物件倒是很多,杨晟知道现在极其凶险,他此时绝对没有再一战之力。 但好在这一拳给他打出了一个真空,他坚持着从地上爬起来,搬山功和胖道人灵识夜间的历练,不光让他体魄上升,出拳威势无穷,更让他神经毅力好像也粗壮起来。但现在他还是显得有些惨,连番战斗,精疲力竭,最后和那女人对上,若非他搬山功完美晋升还有雷威相助,恐怕也会被那女人给擒下。 他脸上油彩面具已经碎裂,现在也顾不得其他,杨晟从地上跌撞爬起,手上同时再解开一道清幡书,把周围可以逃避的路线确定,再不迟疑,控制着自己虚浮的脚步冲出巷道,调配着最后濒临绝境的体能,支撑着他在巷子中转折。 杨晟推门而入,进入无人院落,扑在了地上。 听到耳边各处四起向这边支援而来的衣袂破风声。 杨晟手探入佩囊,握住归山牌,灵炁注入。 天空变化。 水坛干涸。 白云缥缈,山风清逸拂面。 他回到了峰上。 第四十八章 讯问 高皓风和远处悄然观察着“前辈”行动的吴令聪,看到杨晟向正阳公主出手的那一刻,心头的震惊是不用说的。 心想这前辈真是强势啊,不光公然挑战伏龙营,现在甚至就连梁皇的三公主,聚贤殿的主持者,都敢都对其动手! 然而更重要的,是高皓风和吴令聪展示了他们的能耐,足以在魏大武的掩护下,送那位前辈离开梁都,到达安全地方的时候,他却选择了回到内城。这在他们看起来,无异于是自杀的行为。 当梁都从沉睡中醒过来,聚贤殿,伏龙营,乃至于太浩盟的王庭执杖所能调集到的梁国最强修行力量为平息骚乱汇集,不要说内城,哪怕就是外城区域,都是绝对不安全的。 那位前辈在这里逼退了正阳公主进入到了督院街,那里能逃出去的线路,高吴二人已经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确定了在如今的局面下,连他们也没有办法再将他接应离开包围。 于是也就只能看到四面八方向着他方位追过去的缉拿者。 但最终他们预想中的大战也没有展开,没有战斗的动静,高吴二人只看到很多兵卒封闭了街巷,屋顶上,那些炼炁士正在四下观察,太浩盟的来人在勘查现场,交头接耳。 信息很快汇总过来。 那位出现在梁都救走魏大武,让伏龙营第三旗损失惨重,更打飞了公主殿下,横行都城的修行者,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高皓风和吴令聪心头生出莫由名来的激动和感慨,这样的重重围困,他们即便拿出全部的资源,都未必能全身而退,但那位前辈还能无声无息离开。 前辈果真是不知几重楼高的高人啊! …… 坍塌的瓦屋内,第一时间就有侍从和七里宗师姐符霞来到破开那些碎瓦,找到了依靠着一根支撑半片瓦屋梁柱下,靠着背后龟裂墙面的正阳公主。 公主此时显得颇为狼狈,白纱碎掉了,发髻纷乱,青丝凌散的披下,身上的强韧筋丝罗衫已经有了多处撕裂,周身萦绕着丝丝电芒,在她的手臂,双肩,以及单薄纱裙掩映下的修长双腿上跳跃,最后才消逝于无。 见到这一幕的人都有些震动。 正阳那张绝美面容挂着一层霜寒,此时周身的麻痹感,让她更是有一种微微的耻辱。 她从瓦砾中走出,看到眼前公主的样子,聚贤殿的修行者们先一怔,随后纷纷单膝下跪,符霞将身后的袍子取下来,裹住了公主,也遮住了她衣衫破裂裸露的那些部分。 尽管染了尘土,但此时正阳走出的样子,气势更加凛然,看着她那张面容,所有人明白了公主为何平时都以白纱覆面。确实这样的容丽之姿,在外行走,有诸多不便,首先便是让人难以移眼的醒目。 随后是众多下属纷纷赶到,贾芸上前告罪。 正阳公主黝黑的眸眼里闪烁着隐隐雷云,道,“找到他,抓住他。” …… …… “如此说来,正是梁国伏龙营在追捕游方炼炁士,而你适逢其会,就被卷入了这场事件之中?” 面前是两位善事堂长老,在一个单独的房间里,杨晟回峰之后,连居所都没能回,在赶到那个小院的善事堂执事确认了他没有生命危险后,杨晟被带到了这里后,两名善事堂长老负责讯问。 杨晟心知肚明自己在梁都内的事情弄得很大,峰上查不出来才怪,光是和梁国修行势力冲突,就足以让他违反戒律,受到宗门的责罚。 但是这场讯问中,杨晟至少可以进行一些伪装,把不那么重要的关于地下墟场的事情隐去了,只提及了自己在探查妖祸过程中,于梁都遇上了梁国对游方修行者的缉捕,自己被怀疑,无奈只能自保。 瞬间就变成被害者,正当防卫。反正蜀山对弟子外出外派,生命安全还是很重视的,多条守则都是要求保护好自己。 地下墟场什么的,能不说就不说,毕竟那是自己的收入来源,要是以后被彻底禁止,这条路就断了。 左侧的长老不动声色,开口,“是你杀死了伏龙营第三旗的副旗长洪世范,然后向正阳公主动手?” 杨晟心忖那女的原来是公主,道,“我当时别无选择,面对致命武力,我也只能回击。至于那位公主,此前并不知情,而且就在我蜀山回峰‘桥’的附近,我当时内心焦急,我个人安危没有关系,关键是要是蜀山回峰之桥被他们发现了怎么办,岂不是连累我瓦屋脉上上下下的师兄师弟诸位师长吗,情急之下,才会出手……会给我带来麻烦吗?” 右侧的长老观察着杨晟一举一动,他眼皮子跳了跳。这家伙……还扯什么“连累瓦屋脉上下”,你怕当初是担忧自己跑不掉了,才情急动手吧……而且现在的第一反应,是首先询问那名公主的问题,会不会给自己后续带来麻烦…… 你刚才对峰门上上下下的忧虑节操呢? 两位长老再出言询问了一些内容,杨晟都在不透露自己外出干私活的前提下,有一说一。反正死咬一点,自己就是尽心尽责外出进行外派的时候,遭遇了横祸,所以才导致了后续的一切。 他想好了,即便是责罚自己,当众检讨什么的,也要以慷慨激昂的方式,把检讨书念的正气凛然。这叫恶人先告状?不,先声夺人。 杨晟觉得自己底线真是越来越低了。 …… “你可以走了。” 两个善事堂长老说道。 “可以……走了?”杨晟怀疑自己的耳朵。 善事堂长老点头,“你出门要交还归山牌,还有,最近这段时间,都不要通过善事堂出去了。而且,此事你不得对外声张,能做到吗?” “这个,谁都不愿意对外说的吧。”杨晟点头。但心忖自己一群小伙伴总不可能不告诉,当然,玄睿那货嘴巴大,还是得特别提醒他别说出去了,当然,在关键时刻,玄睿还是懂得什么是大局的。 “好的,自己出门吧。” 连杨晟都没想到事情居然这么简单,就是讯问一番,没有处罚,没有后续的处置安排,就像是自己普通回峰一样,可以走了? 感觉像是赚到了。 实际上今天外面可谓是翻天覆地吧,就是善事堂不说,杨晟觉得自己也需要用几天时间来休息和恢复,他现在就只想睡上一个大觉,调息已经濒临散架的身体。 第四十九章 秘密 等到杨晟离去,两个善事堂长老看着他背影消失后,起身,走出善事堂,沿着建筑山壁的步道,朝着峰顶而去,不多时走过空中楼台,进入了议事殿之中。 此时的议事殿内,赤松峰主,蓝九成,洪漓,穆潼,祎衡,辰毓几位峰内长老皆尽在位,先前正在议事,此时议事稍歇,正等着两名善事堂长老的到来。 两人对众人行礼后,将讯问杨晟的过程,包括杨晟如何言不尽话不实避重就轻的回答,都详细复述了。 众人听过了,蓝九成长老摇了摇头,颇为无奈道,“这小子啊……咱们瓦屋脉,怎么出了这么个人物……” 祎衡长老微笑,“我觉得挺好,常怀悲悯之心,救了魏大武女儿不说,面对伏龙营的围捕,出手助人也很果断,这点,很难得。极其自利,又在意想不到时候的舍身,都同时在他身上出现……这个弟子,倒是有趣而特别。” 蓝九成“哼”了一声,“若我蜀山弟子人人如此,下山就捅个大窟窿,这戒律还要不要了?” 仙风妙美的辰毓笑道,“要,当然要。要不然,蓝长老先把人给办了,到时候再跟来要人的胖子掰扯?” 蓝九成正欲开口,但一想到那胖子的德性,便忍不住一拂袖,这次是重重一哼,再不多话。显然他也拿那个胖道人毫无办法。 而背负大剑,饱满前胸一颤的洪漓马尾荡起,她已经离坐,站在了赤松正对面,让旁边好几个男长老挪不开目光。 洪漓开口道,“为什么要让那个胖子先选?” 众人没反应过来。 她狭长双目盯着赤松,就像是两把剑,“为什么就成了那胖子的弟子……怎么不先问问我!?” 众人“咦!”得深吸了一口气。 平日里谁都不敢招惹,人狠话不多,高冷如冰山的器修第一战力洪漓,居然为此向赤松兴师问罪? 赤松也显出一脸为难,“这已经安排好了,那就是你们自己的事情,要不然,你们自己协调一下?” 洪漓眼底泛过一丝恼然,恨恨转身,“我不会和那胖子睡觉的!” 全场“吓!”得惊吓屏息,你们这是,私底下商量了啥啊!? …… “杨晟,急死我了,还想着要是你没回来怎么办,幸好你今天及时赶回了!” 结束了一天修行的青荷回到居院,看到杨晟,玄睿,修远三人都坐在那里等她开饭了,青荷这才跑去洗了手,兴冲冲跑到桌上面来,看着三人道,“你们听说了吗?善事堂已经召回很多弟子的外派任务了,善事堂暂时封闭,后续开展外派时间另行通知待定……我回来的路上听到一些弟子们在议论,据说不是我们峰内出了大事,而是山脚下的俗世王朝大梁出事了!” 青荷坐上来,拿起竹箸,在桌子上噔了一下,把两根竹箸齐平,道,“听说是梁国王都出了大事,七里宗的报抄都第一时间付印出来了,在峰内到处流传,说起因是一名叫做魏大武的游方修行者,那人原本是边关武卒,后面不知怎么的接触到了修行法门,成了大梁未入籍在册的修行者,再后面,给自己女儿喂食邪法汤药,导致她女儿成了一个见人吸血的怪物。今趟是被大梁伏龙营查了出来,伏龙营出动要抓捕他,结果那魏大武还有邪道帮手,导致伏龙营的那个第三旗伤亡惨重!” 看到几人都盯着她,青荷怀疑自己脸没洗干净,杨晟问,“你信吗?” 青荷晃着冬菇头道,“既然是太浩盟的说法,我是半个字都不信的!但是肯定是出了大事了,汤光经副旗长洪世范被格杀,另一副旗长景古重伤……交手还引发了太浩盟布置在梁都的雷击阵,那人力扛天雷,全身而退!” “后面还真让魏大武和其帮手离开了梁都。这件事是大梁伏龙营,太浩盟颁布修行者入籍法令之后的近十年来最大的挫败,伏龙营是太浩盟设置在梁国的俗世军队,伏龙营的挫败,太浩盟也是脸面尽失!” 说完了青荷才发现三人的表情有点怪,随即她反应过来,“你回峰前见到大梁的动静了吗?” 杨晟道,“不仅仅是见到……” “你刚才说力扛天雷的……是我。” 青荷怔了片刻,再看修远和玄睿,两人的表情分明表示,是的,那个作死的就是他! 青荷“哇!”得一声,忙不迭问,“那是什么感觉?麻不麻?痛不痛?……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对我这么没信心吗……”杨晟白她一眼,“大概是那时候,刚刚好激得我搬山功第一重晋级完满吧……还领悟到了一层雷威。也能施加到搬山功身上,威力更增。” 青荷瞠目结舌,而后又看玄睿和修远,敢情这三人方才就看她自比小灵通的表演呢! 修远夹了一夹菜搁她碗里,笑道,“快吃点,看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两人现在对青荷是相当有优越感。 “那这件事……”青荷问。 “这件事是这样的……” 杨晟把整个过程详细的说了之后,杨晟才道,“这回我还遇上了一件事……可能七里宗的报抄也没有记录进去。” 三人看他。 杨晟道,“我和梁国的三公主,主持聚贤殿的正阳公主交过了手,当时……没有控制住力道。而且也没办法,她也很厉害,所以,她被我打得……很可能有点狠。” 夹菜的修远手停住,连带着和旁边的玄睿,青荷,都露出了同样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 “嘶……痛!轻点轻点……”吃过饭,青荷给杨晟受伤的进行包扎。 这才看到他的手臂,肩胛,很多都是乌青一片。背后的伤势来自于最后正阳公主那身法器攻击,杨晟心忖老子也不亏,那一拳估计也有够她受。 青荷鼻子皱起,“掺和事情你也要想清楚啊,那道天雷亏得没有劈死你!” “你还能跑回来,没被发现,才是最大的幸运了好不好,要不然别人恐怕现在都找到峰里来了!” 这座乙字院四开间的小伙伴们心情是激动且复杂的,激动的是他们的好朋友杨晟如今不光成为了带货挣钱的主力,而且也成为了四人中实力最强,更是引发如今梁都大动静的核心人物,他救了魏大武父女俩人,击败了伏龙营第三旗的三名旗长,扛下了太浩盟钳制俗世王朝的雷击阵,成了那位搅动梁都风云的神秘斗篷人!而且还打了梁国三公主! 但让他们内心百感交集欲哭无泪的也是这一点,得罪的可是整个大梁的王权,还有太浩盟这个南苍洲的第一联盟啊!更是直接导致峰内停止一切外派活动,紧闭俗世大门的那个始作俑者。 “善事堂那边……怎么说的?会不会通报,给你什么处罚?” “并没有。”杨晟摇头,“放我回来了。” “明白了。”玄睿想了一下,道,“峰内也是不想走漏消息,闹大这件事。毕竟他们该如何公开说你犯律?这样岂不是就知道是你干的事了吗?要是不小心走漏了消息,梁国和太浩盟岂不是会直接找上门来!所以这才是低调处理的原因吧!”他脑袋一动,“那你,透露了那个吗……” 杨晟白了他一眼,“当然不会,那可是咱们的经济来源。” 玄睿松了一口气。 修远沉吟道,“现在峰内应该还是会以搜寻古妖为主要要务,所以善事堂不会封闭太久,等这阵风头过去应该就会开启……” 杨晟点头道,“那座墟场的高吴二人在梁都拥有很广的眼线,届时我可以和他们发展起关系,那便可以大大拓展我们的情报和视野。这样无论是我们日后利用那座墟场做事,还是帮峰内搜集情报,都大有好处。” “话说回来,那座地下墟场也真是神奇,能够在梁国和太浩盟的搜索下一直存在着,也真是很了不得的事情啊。”玄睿道。 杨晟又想起了那个地下墟场的主事人,对方年龄也比他大不了多少,当然,修行者难以看出真正的年龄。他想起对方在裹挟着大雾的船只上出现,接走魏大武,现在听青荷得回的消息,对方突破了大梁的拦截带着魏大武和他女儿成功离开,这确实是了不得的。 那个青年,乃至于那座墟场,又有什么样的秘密呢? 真是让人心痒难耐的一件事啊。 不过现在刚刚九死一生回峰,先低调一阵子再说。 第五十章 怕锤子 又是一个清晨,此时的乙字院四开间,玄睿蹑手蹑脚从杨晟房间出来,门外修远和青荷看他,问,“怎么样?” 玄睿摇头,“还在睡,身体处于龟息状态,这是受伤正在恢复的情况。杨晟学了搬山功之后,体魄强横,等闲还是很难让他受伤的,今趟这回,算是受了不小折腾了。” 青荷皱眉道,“早知道还提醒他出门别多管闲事的,别什么都要插一脚。” 玄睿瞪大眼看她,“你昨儿不是还夸奖力扛天威,全身而退的风光吗……不是还夸奖侠义行为……” “话是这么说没错,别人的热闹我可以在旁边鼓掌啊……可要杨晟在其中,我难道还要表扬他被雷劈了吗?”青荷白他一眼。 玄睿瞠目结舌,“好像是……也挺有道理!” 修远深以为然,就好比看别人如何勇武英雄都可以,可轮到自家人,恨不得把他腿都给打折吧。 不过说到底,在庆幸杨晟能回峰之余,还是有一些淡淡的骄傲的。 “好了!我去符篆室了。”修远道。 玄睿也点头,他已经配好了自己的刀,“我今天要挥刀一万次!” 青荷道,“我要把师伯出的百道真题全部解完,再练习控水!总有一天,我会凝湖成冰。” 三人各自离开,去往自己的修行地。 走到前往符篆室的坡路,修远回头,看到他们乙字房的那个小院笼罩在晨曦之中,青荷和玄睿的背影也遥遥在望,他默默握拳。 大家……都想迫切的变强,变得更厉害啊…… 这样,下次杨晟面临那种情况的时候,他们就能站在他的身边了。 …… 杨晟醒来后,看到修远给自己留的鸟篆,这是有事联络的意思,旁边的桌上还放的有笼饼,青荷自己种的豆子磨的鲜豆浆。 杨晟一夜龟息,搬山功运转恢复伤势,基本上一觉起来就好得七七八八,但对灵炁缺口的需求是很大的,杨晟哪还客气,把小伙伴们给自己准备的吃食吃了,才发现如今自己在外门时绝对足够一天用度的笼饼豆浆早餐,如今对灵炁的补充还是不够的,仍然是有些虚弱的感觉。 他又去青荷房间打开冰缸盖子,冰缸就是个水缸子,里面放着一个坛子,缸子里的水都被青荷给冻住了,坛子里就有一些灵补物,杨晟从中取出了半条蝠鱼里脊,然后去厨房生了火烤来吃了,体内灵炁才回复充分。 一条蝠鱼里脊,杨晟卖价五十丸灵炁石,现在一口吃去二十五丸,杨晟觉得很有些挥金如土的快感。坐拥那片天池蝠鱼,实在是得天独厚,只是如今蝠鱼越来越狡猾,对方往回飞跃的高度也越来越高,对杨晟御斧的挑战越来越大,当然,这也给了他同时可以训练自己御斧的机会,技术的精进,会带来猎获,算是起到个相互促成的效果。 杨晟吃过了手里最后一点鱼肉,他决定去找胖师叔。 有的事情可以不跟善事堂透露,但是关于这场外派的细节,当然还是得第一时间跟胖师叔汇报一下。 尽管胖师叔没个谱,平时很难找到,但自从成为胖师叔弟子后,要找他也不是很难,总之不在女弟子居院,就肯定在峰顶草原睡大觉,好在今天的地点很显眼,杨晟很容易就在前山的龙虎殿的庑殿顶上面看到了胖道人的身影。 龙虎殿乃是宗门中经籍典卷储存之地,按理说地位尊崇,是峰内看上去最气派的建筑,用的是重檐庑殿架构,四脊展开的大伞顶之下,还有一重小檐脊,一大一小,构成两重屋脊的外观。 胖师叔就躲在大脊的檐下,小屋檐瓦顶之上,用大屋檐遮蔽了头顶的日光,在那阴凉处翘腿躺着,相当悠闲散漫,而杨晟几乎是不用说的向龙虎殿正对的方向看去,那里有一片女弟子的练功广场,此时就有些轻衫女子,身子被汗浸湿,轻纱粘腻着肌肤…… 杨晟在下面招了招手,胖道人勾勾手示意他上来说话。 杨晟看了看眼前龙虎大殿的气魄威严,这能行?但想到眼前的胖道人德性,杨晟无奈,提气腾身,跳跃上十来米的高顶,来到他旁边。 “跟你商量个事儿。”杨晟还没说话,胖道人就先开了口。 杨晟愣了愣,心想胖师叔有什么事儿要跟自己先商量来着?他还有这种民主的时候?本能的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知道洪漓师伯,那个身材最劲的那位……看样子她挺喜欢你,要不你假装给她当几天弟子,请教请教器修之法什么的,过几天又偷跑回来就是……” 看着胖道人堆起的笑脸和他那一副猥琐的遐想表情,杨晟道,“师叔,不管你打得什么主意,准备做什么交换……我敢保证,事后我们两个都会被砍死……” 胖道人愣住,想了想好像确实如此,咂咂嘴一脸遗憾,好像痛失错过了什么大好事。 杨晟再不跟他插科打诨,把下山遇上的情况跟他详细说了一番,没有错过任何细节。他可以隐瞒善事堂,但是在这个和自己算是一条船上的大师叔这边,最好能让他知道,毕竟自己下山过程中,导致伏龙营的两个旗长一死一伤,还伤了大梁的公主,这件暂时没有引起他们蜀山和大梁修行势力的公然冲突,但这事始终在这里,也算让胖师叔有个心理准备。 以后要怎么做,也得给自己一个提示。 “是这样啊……”胖道人蹙起眉头,一副难办的样子。 杨晟心沉了下去,他还首次看到胖道人居然流露这种表情,以往他都是天塌下来都懒得转身的惫懒性子。 过了片刻,胖道人一只睁大眼睛挑望着他,“你没被看到吧?” “应该没有。但我的书箱落在外面了,我出峰再去找回来,应该不会因为一个书箱,就发现端倪。”杨晟道。 “你没有被看到,也没有被抓住,还顺利逃了回来。”胖道人道,眉头扬了起来,“那你怕个锤子!?” 杨晟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胖子,大师叔这么说话的么。 胖道人扬了扬眉,“所以说你是我的弟子呢!这趟外派翻了天啊!老子早看太浩盟那群家伙不顺眼了,严重润那个大智障一双眼睛盯着的全是天上,但凡往地上看一眼,你都逃不掉,可惜那号称是太浩盟英灵殿十英之一的严重润又如何,我这个捡过来的便宜弟子才这点三脚猫的修为,就把一个大梁搅得鸡飞狗跳。没给我丢脸!” 杨晟嘴角搐了搐…… 不过胖师叔的这天塌了也砸不着他的性子,还真是在眼下,莫名的有安全感啊。 杨晟还有疑问,他想了想,又把高皓风吴令聪二人得讯帮助他们,魏大武和其女儿还在那主事人的接引下乘船来去自如的事情特别提了一番,道,“那座墟场确实神通广大,师叔,你知道是什么来历吗?” 胖道人眯着眼睛道,“那个主事人你见过吧。” 杨晟点点头,他对那个主持墟场的青年印象深刻,对方头戴高帽,一副员外打扮,但气质清逸,最显眼的是一双丹凤眼,两条眉毛细长如剑,印象十分深刻。杨晟觉得那墟场的强大,和那个青年肯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显然经师叔这么一说,那八九不离十。 胖道人道,“那个人来历非凡,是腾云驾雾的主儿。后台也相当了不得,所以那墟场可以存在着,我相信这回外面的波澜,也奈何不得那座墟场。” 腾云驾雾。 意味着可以长时间飞行。那是什么水准? 只有两种情况可以长时间飞行,一是修行可以飞行的功法,这种功法很少,但不是没有。 杨晟知道玄睿的飞燕功,王存远师叔飞燕功六重天,门内中位修士,也不过只能一气飞行六十里。而除此之外,大概率就是上位修行者沟通天地灵炁后所能达到的境界,他们瓦屋脉,恐怕赤松峰主就能腾云驾雾吧。 难不成那个青年是上位修行者? 或者有对应修行法门? 师叔你这话只说一半的风格,能不能改一改啊。 ===== 上三江了,求推荐票啦! 第五十一章 热闹 腾云驾雾,后台来历非凡。 胖师叔透露了这两点,杨晟又问了具体什么来历的时候,胖师叔翻了个白眼,来句说了你也不知道。 看样子是问不出什么了,说不定连他自己就只知道这些,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只是为了在他面前演而已。 杨晟眼下还有另外的想法,他问道,“师叔,你那里有没有空间法器,或者说峰内哪里能买到,没有法器,出门实在非常不便。” 空间法器一直是杨晟念念不忘的东西,这东西就像是哆啦A梦的次元袋,游戏里的B键装备栏,杠杠提升生活质量的好东西,在夏天的时候从袖子里翻出一块冰,下雨天的时候拿出伞,以后自己就不会忘了带伞,他还可以把斧子放里面,随身配把剑,当人们以为他是剑修的时候,抡出斧头来给你一飞斧,实在是居家旅行必备之宝贝。 “那东西以前蜀山主峰挺多,但现在随着转移,新的就少见了,稀罕的东西,这峰内墟场也没有卖的,你难道没有从大梁那个地下墟市里面买?” “目前没有卖的,估计有也很昂贵,我就是想知道一个数,这样能存到合适的钱。”杨晟道。 胖道人道,“这东西随行就市,稀少价钱肯定高,不划算。不过也不是全然无法得到,你要成为峰内大行走,便能得到一只金鱼袋的奖赏。” 大行走啊…… 杨晟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心动,无他,大行走的地位特殊,虽说是荣誉,虽说甚至有特权。但没有无缘无故的地位,所要拥有那样的地位,必然要付出相对等的代价。 找到古妖啊,乍一看不难,但杨晟又不是傻子,自发布任务之后,门内菁英弟子尽出,楚桃叶更是一直都没有回峰,善事堂虽然关闭,但那是对普通弟子而言,楚桃叶这样有着特殊任务,且实力不凡的弟子还在外活动,杨晟就知道,所谓的大行走外派,那就是对他们这样的顶尖弟子去争夺的,普通弟子就不要想了,之所以公然发布,也就是表个公平而已。 所谓的发现古妖,可能意味着会遭遇到最致命的威胁,所以杨晟爱惜生命,对此并不热心。当然,如果通过地下墟场发布眼线去寻找,自己再来接收成果,那是可以的,这种情况就是高皓风兄弟适合,因为只有他们掌握着大量的情报来源,可以发现异常,如果是其他人,恐怕只能枉害了他们。 “我什么时候能学搬山第二重……”杨晟笑道,“第一重应该已经是完全领悟了,而且我还领会到了如何发电。应该没到三个月吧。” 他那一拳里面,现在蕴藏雷威,杨晟是相当的满意,主要是很帅。 胖子道,“第一重达成之后,现在就是你体内开疆拓土的时期,不急,基础打牢再说。改天时候到了有空了教你。” 这话说得,怎么好像是你偷懒呢。 不过胖道人说得有一点是对的,他现在体内小天地的灵炁小池塘,正在不断的扩大。这大概就是搬山第一重带来的效果。这其中有十诀功,轻雪功第二重天的助推。但据峰内修行十诀功的弟子所言,十诀功第二重天,体内小天地灵炁容量会扩大,那绝不是大刀阔斧的扩张,相反是潺潺流水入沟渠的增长。 不是搬山功带来的一口气倒灌的膨胀,所以难怪搬山功会有先增强体魄的效能,若无强大的根基打底,光是这种对人体小天地的挖掘,都可能毁掉一个人的根底。 可以再等候一下,看着这第一重天达到完美之后,所带来的持续对基础的增长巩固效能最终能到什么地步。 说到底,这种每天一觉睡醒都发现自己在变强的感觉真好。 和胖子这么说着话聊着天的时刻,忽然峰门出传来轰轰之声。 杨晟原本是半躺着的,这就是胖道人作为自己师父的好处,上行下效,总是不必拘泥师尊之礼,两人怎么舒服怎么来,想要钱了搓搓指头,偷猎走私之类有其师必有其徒,两人驾轻就熟,现在就连惫懒性子都可以一般无二,但此时杨晟还是被那动静所扰坐了起来……这是,有人打上峰门来了!? 胖道人却还是半睁半闭着眼,似乎并不为所动,这货给人感觉就是明天这隐秀峰就垮了,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杨晟问,“怎么回事?” 胖道人小指头在鼻孔里抠了抠,道,“一个白痴而已。” “我去看看。”杨晟最终还是没能如胖道人这般没心没肺淡定自若,掌握情报是在这个世道生存下去的首要关键,杨晟和胖道人交代一声,从殿檐上跃下,奔向峰门那边而去。 …… 因为峰门处的动静,已经有不少弟子和门内师长往哪个方向赶,看到有门坊立起的入口那边,浩浩荡荡,数百鲜亮甲衣骑士簇拥着数驾马车长驱入峰门,似乎和峰门看守起了冲突,不愿耗费时间等待通报。 峰门口有数道蜀山宗设置的禁制阵法,有飞剑反击,射向那些骑士的时候,都被其中一辆马车之上的王庭大执杖李廷风口颂言咒破去,因此产生了阵阵扰动,头顶上空,一股云气正在旋转凝结。 其中一处马车之中,有一气质脱俗,但却穿着朴拙素衣的青年正坐,看向头顶上空的云气,笑道,“你们七里宗守宗大阵不知和我大梁固国剑阵相比,哪个更厉害一些?” 和这名素衣青年同一车厢的还有两人,其一正是七里宗七杰的赵子恒,赵子恒身边则是同样身着七里宗褐色襦衫,但却是满头银发束作一股,双目狭长的男子。 这个名叫姜胤,七里宗七杰之首,赵子恒称作为“大师兄”的人,抬头看着那股云气,手中一道令牌放出皓光,头顶云气便渐渐散去。 姜胤对那贵态却素衣的青年道,“二皇子殿下说笑了,七里宗云山大阵只能以镇压本山入侵为主,和大梁几百年来打造镇守千里地界的固国剑阵不可相提并论。只是我宗门云山大阵,防着蜀山这一脉门人,应该是足够了,还不必动用到大梁的固国剑阵。” 他面前衣着质朴的青年,正是大梁的二皇子白椿。 大梁二皇子以伏龙营开路,又有王庭大执杖之一的李廷风坐镇,连带一干门客高手,和七里宗七杰弟子,辗进瓦屋脉众人暂居的这处隐秀峰。 蜀山宗瓦屋脉众人所处的隐秀峰虽然设有峰门,但实际因为隐秀峰本就是在七里宗的辖地,所以进出隐秀峰,都需要通过七里宗所设下的门槛。此时二皇子白椿的车队长驱直入,又因为隐秀峰峰门和七里宗有联动防御体系,方才李廷风出手破去禁制,就引动了七里宗山门大阵。才有姜胤手持阵符,撤去大阵。 大阵没能降下神威,但光是其展示的威势,在车厢内的人看来,就已经足够了。 李廷风破去隐秀峰禁制后,立于马车前,面对隐秀峰门前两个守山门的蜀山执事,道,“二皇子到来,也展示了身份牌,还要在外等候通报,你们真是好大的规矩,若是误了正事,你二人担当得起吗?我们要入正殿,还不赶紧告知赤松峰主!” …… 峰门禁制被破,无数蜀山弟子赶到阶前,看到身为大梁二皇子的队伍正踏马而过他们的正中广场,直直朝着峰门议事殿而去。 二皇子白椿似乎很乐意见到这一幕,从窗户看出,道,“昔日中神州第一大宗门,如今破败了,但还是看得出底蕴,一个个女弟子姑娘都挺水灵的,果然是以前蜀山占据中神州灵脉,养人得很啊。 只可惜这昔日大宗今天落得夹缝求生,在你七里宗云山大阵和我大梁固国剑阵的夹缝间,就是被关入笼子的一条老虎,给这头老虎一个痛快,这是要紧的事。” 姜胤没有二皇子这般享受以身份之势闯入对方峰门的闲情逸致,他只是看着外面那些蜀山弟子看他们的目光,方才李廷风破开对方峰门禁制,更像是替二皇子施加下马威。但一切也还是太轻易了一点…… 另一个细节,他们这样长驱直入,在那些蜀山弟子眼里,却没有任何愤怒,乃至于恐慌的神情。 这才是姜胤最耿耿于怀的。 对方那些目光…… 是真的好像在看热闹。 第五十二章 困 闯入山门,对方的弟子并不着恼甚至没有惊慌失措,就像是集体围观看热闹,这确实是让人有些琢磨不透,甚至生出一丝警惕。但眼下姜胤还是没有过于纠结这件事,今天的关键还是在于二皇子这趟入蜀山宗。 二皇子的马队踏破门坊,行过广场,向着蜀山正殿而去。 到得议事殿前的石台阶前,中央的祥瑞御路一般行驾的马车便上不去了,要上正殿,便只能沿御路两旁的踏跺台阶拾步而上。 赤松峰主和众蜀山长老,就在台阶尽头处的大殿前站候。 没有下阶相迎,也就是说梁国二皇子白椿一行若要议事,还需独自步行进殿。 看到高大台阶之上的蜀山宗众人,白椿表情微微僵了一下,短暂的阴沉后,掀开布帘,已然换成了一脸的轻闲写意,打量着出车厢后首次可以看得到的隐秀峰全貌。 一旁的王庭大执杖李廷风愠怒,“二皇子在此,蜀山宗人还不下阶相迎!” 上首传来一蜀山长老的声音,“此处风景更好,二皇子不如上来一观。” 李庭风正欲以此怒斥,却被白椿制止住了,他笑道,“也好。” 于是抬步踏上那一般在宗门中不允许任何人踩踏的云纹祥瑞石刻,就那么率众闲庭信步上行。 李廷风冷笑观望,看看蜀山要如何面对这种“奇耻大辱”。 但从头到尾,他们打破了对方山门,甚至踩踏祥瑞御路,登脸而至蜀山宗众人面前,却也没有引得任何冲突,这让李廷风相当不满意,他实际更希望二皇子尊贵之身遭到什么冒犯,便有理由唤七里宗云山大阵公然镇压了。 这场议事殿内的商讨持续了没多久,二皇子一行便拂袖而去,分明不欢而散。 车队和伏龙营的骑兵又从蜀山山门倾轧而出,这回所挟的怒意和杀气更重。 …… 广场两侧,杨晟在众多弟子之中,便打听到了很多信息。 “那个就是梁国的二皇子?就是那个在太子废了过后,最有希望成为新立太子的人?” “和太浩盟的大执杖跑我们山门上来,这是在耀武扬威吗?” “大梁出现了妖兽踪迹,现在都归结在有炼炁士作乱上面,说是之前有名叫魏大武的边卒,进了歪门邪道,把自家女儿坑害了,说是把自己女儿炼成了妖兽,如今梁都正在全力缉捕那个边卒魏大武的同党,任何未在册注籍的炼炁士修行者都会被官方管控,要蜀山给出一个在梁王都活动的弟子名录……还有,为了即将召开的梁国国祭大典,蜀山不光需要参加,还要受太浩盟令,派遣弟子参加‘同耕会’,将是太浩盟辖下的各宗弟子,梁国白麓太学的学生同处一院,互相考校修行,决出优胜,意寓‘同耕’。” “什么同耕会就算了,要我们弟子名单,真是笑话,他们说给就给啊?” “所以咯,穆潼长老给了他们一份名单……据说那位二皇子当场就说我们消遣他们,如果只是这样的弟子名录,何必亲自上门来讨?” “哈哈……说白了,还是想借此知道我蜀山的底细……他们是不是想的太美?” 杨晟心忖原来如此,只是从周围众弟子的口中汇总过来,才知道如今魏大武在梁都变成了坑害女儿的邪道,由此那天所激起的动静,那道降下的天雷,都有人扼腕叹息怎么没劈死魏大武的同党。而那个被他当场击杀的洪世范,则成为了拱卫王都的忠烈之士。 也就是说,曾为了大梁戍边,悬着头和异族战斗保卫过大梁边境,回到王都也本分生活,仅仅是为了挽救女儿暴露了修行者身份的魏大武,如今在太浩盟的广为宣传之下,成为了一个连自己女儿都不放过的大恶妖邪之徒,成为大梁上下人人喊打的奸邪。 更以此让太浩盟,以及和太浩盟站在一起的梁国二皇子白椿,找到了一个收整权柄的借口,所以以此进犯他们蜀山,准备虎口拔牙。 …… …… 二皇子的车队离开隐秀峰,从七里宗驶出,先前在另一驾马车上的李廷风,此时和皇子白椿处于同一个车厢里。 二皇子道,“李叔叔,你见今日蜀山如何?” 李廷风道,“我今日硬闯山门,所遇禁制都一一破解,可但凡是有让我觉得棘手的禁制也就罢了,实在是那些禁制并不难破,和蜀山宗曾经是中神洲第一宗门的传闻相差甚远。 难不成这支瓦屋支脉已经尽失传承?确实是败家之犬不复当年之威?” 车厢之中,赵子恒看向自家师兄,姜胤对他点了点头,方才他们就有了交流,他们看法和李廷风一致,蜀山宗的表现确实出乎他们意料。今日他们与其说是以梁都动荡为借口让蜀山宗开放弟子名单,实则是二皇子亲自出马,试探这座隐秀峰的蜀山弟子虚实。 但问题是对方避实以虚,无论是任由得他们踏破山门,马踏广场长驱直入,甚至二皇子踩祥瑞御道,不给修行宗门最起码的尊重。都未能在对方脸上看到丝毫的愤怒。 愤怒往往来自于没有能力对现实进行反抗。 对方没有愤怒。 而这整个过程,姜胤其实一直手握云山大阵阵符,外人看来这像是二皇子的轻倨冒进,但实际上今日险些就是血洗蜀山宗的局面。 若非山门禁制太弱,若非他们长驱直入沿途并未看到任何恐惧慌乱,若非他们抵达正殿台阶蜀山长老高高在上,而不是立即下阶相迎。局面都会走向另一个情况。 若是当时赤松峰主就那么迎出殿外,在沿途毕恭毕敬,姜胤和赵子恒都敢保证,自己身边的这位二皇子会毫不犹豫,让李廷风和姜胤催动云山大阵,镇杀这位赤松峰主,随后接管隐秀峰。 然后杀死那其中,他真正想杀死的人。 但正是虚实二字揣测不透不明,这场隐秀峰的劫难才没能当即爆发。 …… 车厢中,李廷风道,“殿下先前在殿内,没有让老朽出手,这是一个慎重的决定。因为我敢保证,他们仍有给自己留的后路,所以哪怕是七里宗的云山大阵,都未必能够完全制住他们。若是殿下有什么闪失,而又让蜀山关键人物逃走了,那就得不偿失。” 二皇子点头。他看向身旁的姜胤和赵子恒,拿着那份蜀山名录,道,“楚桃叶,张树……这些都是人人皆知的瓦屋脉弟子了,他们想用这个名录瞒我们,就真的不担心自己的弟子在我梁都不会被发现?” 二皇子笑道,“所谓困兽围猎,就在于一个困字。日后人人都会知道,他蜀山宗被我收服,也在于我用了一个困字。” 第五十三章 到你了 乙字院那个四开间院落里,今天很为热闹,杨晟和玄睿邀请了以前在大通铺时的外门弟子过来玩耍,早就说了换新居所要请客,这事因为入内门的大家各种事宜,给暂时耽搁了,如今正好有了一定空闲,也就置办上了。 准备了很多食物,大部分是普通食材,少部分是灵补物,毕竟四人目前也倒是不宽裕,无法将灵补物敞开供应。 不过知道这回事的,他们隔壁大通铺的,也有人打听着过来加入,于是倒也是有的人见过有的人没见过,认识的便给玄睿引见一下。玄睿倒是对此相当满意,他早就想炫耀内门的新居了,入内门,当然要公之于众,接受大家的赞美和羡慕。想想以前过得真苦啊,还不准自己暴发户一下了? 当然,今天不仅有吃有喝,还有二皇子闯山门一事,大家就有了更多的谈资。 眼下小院里挤了十来号人,青荷没舍得开自己的榆花酿,买来的是墟场的桑落酒,桑落酒是蜀山宗最负盛名的酒酎,蜀山宗种桑树,又以十月凋落的冬霜叶酿酒最佳,冬桑又被称之为霜桑,取之以泉水酿酒,虽不是灵补大物,但也有“饮之香美而醉,经月不醒”的说法。 每每蜀山弟子外派行走,总会挂个桑落酒壶,困乏了喝上一口,不是贪图那点灵补效果,而是那口醇香。 但只有这座小院的杨晟三人知晓,蜀山宗最好的酒,应该不是这桑落,而是青荷抠索索存了好久的榆花酿。 不过既有桑落酒,又有各种摆满小院石台的食物,大家就酒吃肉,分享各自的消息来源,青荷跑上跑下张罗食物,玄睿搞接待,修远坐在一张石台前喝酒,杨晟也在他旁边,与他一起听着众人的交谈,掌握大梁更多的情况。 “你们是不知道吧,梁皇已经废了一个太子了,那是这朝二七年发生的事情,原本这大梁的白家王朝,是大皇子白楠的太子……” 说话的叫做陈永,是一个年龄在四十来岁的外门弟子,虽说按俗世已经年过中年,但他因为修行,仍然是青年模样,披着黑发,手持酒盅,说起这段秘幸,众人纷纷凑头过来。 有人问道,“那肯定是一段太子如何不德,作奸犯科,甚至陷害忠良,亦或者甚至直接打培植自己势力,威胁到其父的统治,才最终被废的故事吧?” “恰恰并非如此。”陈永摇了摇头,“相反这位大皇子,在民间其实口碑挺好,据说确实体恤民间疾苦,身体力行的做了一些实事,譬如调查到一些个兵卒遗孀,生活困难,于是表奏朝堂,希望为这些将士遗孀发放济民款。而一些地区受灾,这位大皇子也上下为灾民奔走,依靠自己号召动员,出一份大梁的救灾之力。” 众人奇了怪了,“那怎么被废了?” “听上去是位了不得的仁君啊。这大梁有这样的太子,不是挺好的吗?” 杨晟则是听到了济民款一些内容,心想说不得魏大武也从中得到了该得的一部分,否则又怎么会在小竹巷拥有一间小院,还能开一个打铁铺。只是眼下一切都改变了。 陈永喝了一口酒,道,“事情并没有那么的简单……这个大皇子啊,最大的问题就在于,他性情直。” 性情直?这是怎么个说法? “性情直,让他遇上民间疾苦,便能立即行动,进行奔走。但也正是因为性情直,他半点不矫揉造作,行事作风从来不伪装。梁皇有个毛病,自身行事相当奢侈,却看不得其他人和他一样奢靡,更喜欢厉行节俭的风气,这就让梁朝不少官员,私底下是良田千倾美婢无数,但上朝却偏偏要穿打补丁的衣袍,讨梁皇欢心,落得名利双收,尔后梁国官场,大多如此效仿,表面看上去清廉节俭,但私底下该怎么铺张怎么铺张。偏偏那位大皇子白楠,不懂得这种‘装’。 身为大皇子,每日看自己父亲用度,平日生活当然同样奢侈。相比起来,二皇子白椿就聪明多了,每次在梁皇面前出现,必是衣着朴素,口中言行,具是投梁皇所好,治民经国之策说的头头是道,而他和大皇子的区别就在于,一个性格率直,凡事只会去做。 一个则全是落在一张嘴巴上。” “再加上大皇子虽然做了很多实事,但情况却并非他所想的那么好,他上奏朝堂要求划拨阵亡将士救济款,开始有传闻说他是在争取军部的好感。他赈灾救民,被流言说成是收买民心,窃梁皇之威望……他但凡做任何实事,都会有背后冒出来的攻击言论,都会指向那些诛心的论调。” “再加上这位梁国大皇子长得是极其俊美,仪表不凡,但又有着天下间男人最爱犯的错误,确实是喜爱美女红颜,于是骄奢淫逸四个字也被戴在了他头上。” “久而久之……梁皇也开始不待见自己这立下的太子,偏偏这段时日里,二皇子表现得极其优秀。于是大皇子便逐渐失去梁皇信赖恩宠,之后至于一次百官宴朝贺大皇子被梁皇定为逾矩废了太子,不过只是这一系列事情积累下来的最终结局而已。” “所以这位梁国大皇子,最大的问题,就失在一个不会演戏的率直上面。相比较起来他的弟弟,那位二皇子白椿,就要高明得多了去了。当然,至于到底那些针对大皇子的流言为什么每每都戳中梁皇最忌惮的要害,为什么每每都能在大皇子犯错之后,二皇子偏偏以相反面貌出现做事,并且还时常得以受到梁皇嘉奖,这之中是巧合还是谋算……至少现在梁皇私底下对新立太子人选的评价中,白椿就比四皇子白文武,受到的嘉誉还要好。可谓是诸子之中最佳。” 停顿了一下,陈永道,“所以今天率队给咱们蜀山下马威的这位二皇子,可不是一般人呐。大概太浩盟也看准了这位继承人选,如今太浩盟在梁国的势力,实际都在支持这位二皇子。只要见今日他们踏足我们山门,大执杖李廷风居然为他打头阵就能看得出来。太浩盟是押宝在这个二皇子身上的。” “而且还有一极其隐秘之事,不确定是否属实……据说在太子被废之后,这二皇子就曾准备对同样有太子争夺资格的四皇子动手,想一并除去这位竞争者。只是因为主持梁国聚贤殿的三公主力保她的那位弟弟,那位四皇子目前才算相安无事。” “只是这么一来,支持二皇子的太浩盟和三公主掌握的聚贤殿,就泾渭分明了。不管最后谁赢谁输,这梁国未来还有一场大闹腾!” 这位陈永将目前梁国的局势说得清清楚楚。 众人都为之哗然。 “先不说那二皇子,这么说起来,其实那梁皇也忒不是什么好东西,分明是受了蒙蔽而不自知。这种事情发生在一个家庭上面,不过是一家的不幸,但如果是一国之上,那可就麻烦大了。这梁皇心行不一,好表面功夫,又多疑擅猜忌,才会让二皇子那种人可趁!” 有人嘿一声道,“我倒是不明白了,那二皇子若是构陷大皇子,还准备把梁国四皇子一并陷入死局,那梁皇也不管管?” 旁边人冷声道,“管?你怎么知道,实际上是梁皇刻意造成的这种局面呢?他位高权重,自己立的太子究竟是不是在沽名养望,是不是在寻求军方支持准备篡位,难道不清楚?他说不定清清楚楚,只是故意让自己儿子之间斗争,所谓帝王权衡,说不定是他故意宠信二皇子,由此借他的手把他早后悔立下的大皇子废去。否则二皇子要是赢了,他为何不现在就立他为太子。反而要空悬太子之位,惹得下面争斗?” “说到底,这梁皇大可能就是最大的那头老狐狸!” “呸!依我看就是忠奸不辨,不,他就是最大的奸诈!” “来来来,一人一句,骂骂这大梁皇帝老儿,痛快一下……” 众人听得义愤填膺,便自发点着名的人说一句感想,但多都是骂语。 “昏庸闭塞,纵容二皇子这种外金内锈,实则一丘之貉!” “只重表面功夫,紊乱朝纲!这梁国王朝,迟早要完!” 这边骂了过后,看向旁边一个年轻弟子,但那年轻弟子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于是众人纷纷望着他,那表情是,轮到你了。 那名玄衣弟子踌躇了一下,双手抱拳,对众人鞠了一躬,道,“我……还是不参与了。父纲在上,身为儿臣不得议论。父皇行事,即便有再多不理解,那也不是我可以评判的。” 小院里,看着这个不知什么时候从隔壁乙字屋过来加入到他们小院聚会的这名青年,一时鸦雀无声。 ===== 求票啦~ 第五十四章 皇子的骄傲 杨晟看着面前这个引得全场一片寂静的青年,道,“你是……?” “在下白文武。” 嚯……众人愕然。 结合方才他的言语表现。 所以这位就是大梁的四皇子? “我就在隔壁,发现你们今天这里很热闹,所以刚才过来看了一下……”白文武在众人目光下似乎有些局促,便解释了一下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杨晟和青荷三人对视一眼,他们隔壁不远处有个屋子,一直说有空去串个门,却因为大家各有各的事情,这件事就暂时耽搁了。没想到隔壁居然住的是这样一个人。 周围弟子短暂的静滞了一下后,有人道,“你也是上山来了?我曾是神洲中山燕王之后,只不过上了山,就是山上修行人了,不过你这俗世身份,眼下就在大梁,恐怕也不好处理。” “是,我是芙蕖国皇子,不过已经故国一去三万里,上山修行二十年了。昔日种种,现在想起来,都像是云烟一样。你可能也要花费好多年,才能习惯这种生活……” 白文武道明俗世身份,但实际上并未引起太多震动,因为眼下的蜀山弟子,上山之前,并不缺乏王侯之后,帝王家人。 …… 杨晟问,“你是我蜀山弟子?” 白文武看着他,道,“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他们说我算半个,那我算半个蜀山弟子吧。” 旁边有人问,“你不是一直在蜀山吧,我是说,你不是跟着我脉辗转转移过来的吧?” 瓦屋脉从中神州转移到南沧州过程中,很多弟子都是沿途招收进来的,四大院外门弟子的扩张也是这个过程中的事情。 白文武摇头,眼睛里有些傲气,道,“是楚桃叶带我上山的。” 众人也有低低的嚯了一声。楚桃叶作为菁英弟子,外出大多都是宗门赋予的特别职权,代表宗门行事。实际上大家认为这回所谓在全峰内的“大行走”选拔,也就是给楚桃叶或者张树这样的菁英弟子,一个落实他们与众不同的身份罢了。这些都不是他们普通弟子可以掺和的事情。 楚桃叶带的白文武上山,那必然是涉及宗门和大梁王朝之间的特别事务,难怪这个四皇子眼神都有些淡淡的高傲,那一方面是自己身份使然,毕竟是梁国皇家人物,自带高人一等的气质。另一方面大概也知道楚桃叶在瓦屋脉的菁英地位,她是他的接引人,对话层级都是不一样的。 若非他今天主动看着热闹溜达过来参加这群蜀山弟子的聚会而被认了出来,显得有些尴尬,他多数是不会对众人说太多事情的。 杨晟道,“这么说来……今天你那哥哥,实则是冲着你而来?” 众人微微有些沉默,而后有人看着他道,“这么说来……传闻是真的了,你们兄弟一场,他还真要杀你?” 似乎涉及到某些他不愿启齿的隐秘或者痛楚,这位四皇子表情现出不豫难过之色,本想转身就走,但试想这天下之大,他都跑到了他们旁人看来蜀山宗的这支弃脉来保命,还能避在哪里去呢? 他现在所傲然的血统和皇子的身份,只会给他带来灾祸,保不住他的性命,让他们兄弟手足相残,自己又有什么可骄傲的呢。 而且眼下的蜀山弟子,和他曾经俗世一般身份的人不少,大概能理解他的,也就在他们之中了。 众人不知道他经历了这么一个心情过程,只看到白文武皱着眉头,最终道,“他杀不了我,我会活下去。我知道的,你们都把别人给骗了……你们隐秀峰这脉其实很强。如果我二哥今天敢向你们动手……我保证他会倒上大霉。” 白文武环顾四周,道,“只要我在这里,他就杀不死我。” 这……这大梁四皇子好像还赖上他们了。 玄睿笑道,“你这认识还是很清醒的,和大梁那个狂妄自大的太浩盟,乃至你们大梁一些人都不一样。” 旁边的众弟子们,觉得这个四皇子倒是这话说得还让人听上去顺耳,毕竟无论是峰内的环境,还是那些已经和七里宗抢过地盘的,在山下活动的师兄师姐们,都让他们认识到一个问题,就是蜀山宗的强大,是理所当然的。 毕竟此时战事还在激烈的中神洲,能够正面抵御那强大古妖的,也就只有他们响当当“蜀山”这个名字了。 所以玄睿这句你倒是很清醒,也不算自我标榜。 “因为我见过。” 白文武看向人群中的修远。 修远也看着他,道,“你也经常来符篆室,旁观符篆讲义……” 白文武点点头,道,“我也时常见到你,知道你叫修远,是位很有天分的符篆师。符篆本来是修行界最神奇玄妙的奥义,但无论是太浩盟还是我大梁白麓太学的符篆,相比起你们蜀山宗,深度和广度都有很大差距…… 可见你们研究符篆的历史,积累之深厚,是我大梁和太浩盟的符篆师所不能及的,我白麓太学有符道大家苟步生,可若苟大师到你隐秀峰的那座符篆室,恐怕也要叹为观止……你们蜀山宗掌握着如此高妙的符篆之术,肯定是有底牌的。” 玄睿呿了一声道,“我们蜀山宗,可不止只有符篆。” 白文武点头,“所以我相信我在这里,有很大机会可以活下去。” 这小子门清得很啊。 …… 白文武不走,再者他自认自己是半个蜀山弟子,也不讳言自己是在蜀山保命,大家也就默认了他的存在。他这样俗世王朝皇子的身份,兴许在普通人眼里,会显得高贵,令人敬畏,或者说跟他说话都要陪着他的身份斟酌言辞。 但是在蜀山众弟子这边,俗世的身份只是一个标签而已,不管你是世间王侯,还是平头百姓,在修行所带来的时光差异面前,富贵和荣华没有太大的意义。而即便是修行者,也会面临古妖的威胁,古妖妖祸一至,不管眼下的俗世状态是什么,春秋割据,或是一个王朝的大盛世,歌舞承平,都将变成人间炼狱。 白文武没有离开,一方面是大概想听到这些蜀山弟子之间更多的情报消息,另一方面,也大概是眼下这群人没有真把他当成是一个皇子,没有顾虑的交谈吧。 当然白文武也在观察,从最初时就发现了,杨晟是众人中的号召力,影响力最强的。 再通过众人的交谈中,可以得出很确切的情报,一个刚刚晋入内门不久的弟子,还在此前战胜了武比排名二十三位的严姓菁英弟子,同时拜在蜀山大师叔的座下。 这点倒是白文武有些意外的。 等到差不多到了舍监会巡视的时间,这场聚会也就结束了,众人先后离开。白文武因为本就住在旁边的内门居所,留在了最后一个。 青荷在那里收拾饭局碗碟,白文武看向修远,道,“我最近在学习符篆,对这种探究天地根源的修行之法特别感兴趣,我总觉得能从中找到天地间最大的规律,那将指示着修行的终点。最近的研习中,我有些心得体会……同为修行同门,我们又住的很近,以后多交流……互相印证。” 杨晟看向白文武,心想果然是皇子作风啊,很高傲嘛。 修远微愣,他看了过来,白文武嘴角噙着笑意,这番话说得轻淡,但听者有心。 修远是认为你才进峰多久,就敢说这种话? 他在外门之时,就因为天赋杰出,而被招入内门修习符篆,自身勤恳,又有天分,所以在符篆上他进境极快,然而眼前这个四皇子不过是半路出家,又学了多少东西,在自己这个算是师兄面前不说请教指教,反而说是交流,相互印证。 所谓的相互印证,就是我发现你的不足,你发现我的不足。 关键是……你真的觉得自己有资格和我印证? 真是相当的臭屁啊。 修远眼睛里的熊熊之火,已经开始有些燃烧了。 白文武显然也不甘示弱,仍然挂着那副讨人厌的噙笑,一副大不了相互比拼考校的态度。 “性光,蟾光,慧光,回光。炼四相相合,如何解释?”修远开口辩难。 “五行攒簇回根,回光返照,日月合并之法也……” “《符篆景观图》上说,白头老子青玄处,使我造化山川也。何以找回真阴?” “要以采外药之法……” 双方你来我往,就地展开一场关于符篆的辩难较劲。 最终还是以修远技高一筹获胜,修远赢得那叫一个扬眉吐气。 白文武闷闷不乐告辞,显然是准备立即回去翻书,以备再战,服是肯定不服输的。 这个大梁四皇子,看来还是有几斤的硬骨头。面对二皇子谋害,要与之斗争。面对符篆之术走在前面的修远,也不服气,憋着要以他为一个目标超越。 这算什么?皇子也是有自己的骄傲的吗? 第五十五章 越想越饿 等白文武回了自己的屋子,四个人把今日聚会的残局摊子收拾好过后,在杨晟房间的圆桌上坐了下来,开个内部会议。 杨晟问,“你们怎么看?” 青荷道,“他是大梁四皇子,肯定花费了不少的代价,才能留在蜀山……他肯定很有钱……” 杨晟:“……我是问这个吗?” “不过你说的有道理,没准可以敲敲竹杠……” 修远一脸无奈,“杨晟你现在和青荷都成一类了。”虽然他看不爽那位四皇子,但是若说人出身帝王家就要敲别人竹杠,道理上还是过不去自己这关。 杨晟转头看他,“这样吧……以后每回他要找你印证,修远你就收他咨询费。也不多了,一个问题一丸钱。这不算敲竹杠吧,这是有偿服务。” 众人都有些迷,修远愣道,“咨询费……有偿服务……” 琢磨过来后修远点点头,“好像……也行。” 玄睿斜着眼瞥他,“你现在和他们都是一类人了!” 众人插科打诨,大家都见怪不怪。当然眼下还是关注着白文武出现在蜀山的信号。 青荷道,“直岁房那边……石山师伯最近让我接触了一些清单,帮忙筹算。那些清单上面,我看到的是大梁近十年来,灵脉开采灵炁石的分配情况,去处,以及计算目前大梁外庭目前的库藏,相关的还有一些,伏龙营的物资供应情况,聚贤殿和白麓太学,太浩盟的王庭执杖划拨的灵炁石用度……我认为,峰内准备对大梁有所动作。” 众人这个正容,石山师伯是四大长老之一,青荷是他的弟子,虽说石山师伯不会把他们峰内最高层的决议告知青荷,但是青荷可以从那些蛛丝马迹之间,知道很多的内容。 “这倒不是什么难以意料的事情,”玄睿道,“大梁太浩盟现在防范我们得紧,七里宗甚至就在我们旁边,我们也不是坐以待毙的,肯定要争取主动。” “白文武说自己是楚桃叶接引上山的,楚桃叶之所以会带他上山来,肯定也是上峰的意见,你们说一方面可能是白文武确实需要我们蜀山庇护,另一方面,说不定我蜀山也拿他当人质。这样就有了介入皇权的可能。” 玄睿这么说还是有依据的,毕竟是亲眼目睹过蜀山议事殿那群峰门长老议事的,跟菜市场没什么区别,让他曾经美好的想象破灭了,要说峰内长老会有这么腹黑的想法,他一点也不意外。 “现在应该已经是明确了情况了。”修远蹙眉道,“太浩盟支持的是二皇子,而我们现在可以说庇护了四皇子。二皇子要杀四皇子。好像杨晟你外出时冲突的三公主,也和四皇子交好。总感觉迟早要打起来。” “你们说,闹成这样,那个昏庸的梁皇,是真的不知道,还是知道了,但任由得他们兄弟相残?” 杨晟道,“这件事很难说,有可能是知道的,但是未必能做什么。因为王权之上,还有一个太浩盟的存在,如果那个二皇子在梁皇废了太子后,决定依仗太浩盟,那么他要杀白文武,梁皇也很难办。因为有太多的办法,能让白文武死于非命。梁皇难不成还要和太浩盟撕破脸吗?” 杨晟几乎是想到了另一个时空某些国家的历史,在某些宗教特别强大的国家中,往往世俗的权力是无法和宗教势力相比的,这里面会有平衡,冲突,最终归于平衡的过程。现在的大梁,似乎就走向了冲突的过程。 “这么说来……”众人看向了那座孤零零的小院,“这个白文武,也确实挺可怜的。” …… 这之后的时间,因为善事堂封闭,杨晟也没有离峰,很多外派弟子已经被召回峰内,但是楚桃叶却没有回来,杨晟认为她这类属于门内弟子中最顶尖的那个层次,应该是不受回峰令的管束。说白了,人学霸到了一定程度上,师长也未必对其有约束力。甚至楚桃叶此时的能力,已经不亚于门内师长,在如今古妖出没的当口,大敌当前,她定然接受的是最严苛的任务,前往的皆是最危险的地区。 杨晟其实所料也不差。 楚桃叶的剑在夜空掠行,穿过树丫,洞穿了最后一头使徒异兽的脑门,没过多久,她足尖点在旁边的一块山石上,束起头发的一条红色发带随风飘舞,让她在夜色下越加飒爽。 她的七情剑回身悬停,这是她追杀过来的第二头使徒异兽,在搜索这些使徒异兽的过程中,她最近在梁都周边夜以继日搜寻,为此顺手铲除了一群为非作歹的歹徒,同时捣毁了一个邪道修行势力。 那个邪道修行势力很有些来头,是大梁北方异邦的一个神教,正好遇到对方掳来了不少梁都的女子,充作玩弄的工具和祭品,她就顺带解救了,捣毁那个邪教势力的时候费了些功夫,对方设了些陷阱,使用了那个北方修行教派的灵器。不过那些噬人神魂的灵器,在楚桃叶的蜀山七情剑下,纷纷化作齑粉。 发现并击杀第二头使徒异兽是个大收获,但仍然和第一头一样,楚桃叶没有发现周围任何潜伏的古妖族。 使徒异兽是古妖以妖法炼尸而转化,尸体来源可以是猛兽,可以是动物,甚至可以是……人。 但唯有一点,使徒异兽作为古妖驱策侵蚀世间的最普遍手段,附近应该有驱使这些使徒的古妖,而这些使徒本就是古妖精血炼化,一旦超出驱使范围,都会变成一滩血水白骨。 楚桃叶追蹑击杀两头使徒之余,使用了数次寻妖符,都未能探查到古妖气息……这是不合常理的。 难不成这一支大梁的古妖部族,拥有了不需要在附近驱使,也能让使徒异兽自行行动的法门?如果是如此,那么便是新的情报了。证明了古妖族也在不断的进步。 如果对方真有这种法门,那他们炼化使徒异兽四处出没,便大有可能是故布疑阵,让他们疲于奔命,难以真正的锁定到他们的所在和位置。 这支古妖,究竟在筹划什么?背后有什么样的目的? 楚桃叶提升来到了一处悬崖,单手抓住一块崖岩,七情剑切入岩壁中,很快挖出了一个可供一人容身的洞穴,她进入洞穴,就坐在千丈悬崖的这处小洞里,所面对的则是悬崖和山林延伸出去的遥远大地,在夜色中灯火铺开的梁国都城。 头顶有一轮明月。 铲除那个邪教,援救那些被掳女子,还有追踪斩杀使徒,让她今日有些疲累了,她打算就在这里歇息。 她坐进小洞里,靠着岩壁,七情剑本身就自带空间法器,她取出一块雪花糕,掰了一块,送入嘴里嚼着。 抬头看着天上明月,她现在有些想隐秀峰的月亮,还有隐秀峰上那群人相处的日常,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还想那个人做的菜,越想越饿。 第五十六章 突破瓶颈的手段 暂时不能出峰,再从各种渠道信息看出来大梁暗流汹涌,这平静大概持续不到多长时间了,古妖威胁又近在咫尺,一场大战的阴云似乎正在密布。 根据胖道人所言,杨晟搬山功第一重天虽然完全达成,但后续对基础的增长填充的效能还未完全消化,还达不到开始第二重修行的地步。 搬山功第一重已经如此威猛,第二重所需要的基础肯定更高,杨晟不敢作死,还是老老实实如胖道人所言,先完全消化了第一重天带来的基础夯实的效果再说。 否则第二重天直接来个神功灌顶,会不会把自己给撑炸了? 当然鉴于目前的安全形势,也不能闲着,杨晟琢磨着提升自己实力的办法,这办法内部暂时没有突破,就只能从外部来寻求变革。 他先到了外门四大院观察了一番,看到上千弟子们井然有序的修行和生活,并未被外界所扰,在那里站了片刻后,看到他的人还以为他是在怀念曾经外门的生活。 杨晟随后折转,到了峰上的墟场,墟场要比平时更热闹一些,杨晟在摊位看了一番,来到了一处制玉摊,摊前贩玉的是位内门弟子,叫做宋子渊,嘻嘻哈哈,见谁都一副和气生财的模样,认识他,招呼道,“杨晟,杨师弟……来买点配饰?这里面有各种好东西,你看看,这些行不行,有想要的图案,也可以交给我,我可以帮你制。” 宋子渊一笑,身边一支乌黑小剑悬浮,他随手拿出张帕子就着悬空小剑擦拭了一番,丢下帕子,转头道,“我的飞剑削玉如泥,下料快得很,你要看好了,保管一个时辰给你搞定,不要怀疑我的水平,我来蜀山之前,家里是世代贩玉大家,掌握着最好的制玉打磨方法,小时候我父亲就把这套制玉雕琢之法教我,本来是打算让我把家业传下去的……可惜这古妖入侵,也就只得上山修行抵御古妖了。 你是不知道,以前这制玉工序繁琐,半点来不得敷衍,要捣沙研浆,要用法条锯切割开璞玉,以旋车扎碢,制出玉条玉块的雏形,最后还要冲碢,磨碢,掏堂,打眼…… 待我修行有了自己飞剑后,居然那些繁琐的过程都能减一大半……嗨,我父亲要是还活着,估计也想不到,这祖传的技艺,在我这里还能这么来……这不靠着手艺赚些灵炁钱吗。 杨师弟,看上那一件了?” 杨晟看着这位宋子渊师兄,心想你还真是能把修行的先进生产力用上了啊。 宋子渊几乎每天都在这里摆摊,摊贩前摆着各种各样精美的不同材质的雕塑玉器,都是来自峰内开采灵炁矿脉的边角料,富含些微灵炁,一般没有多大修行的作用,宋子渊就低价收了,然后制作玉佩,配饰,生意还不错。 虽然峰门都是修行者,但大家还是倾向于喜欢在腰带,器物之上配上些许饰物,而这些饰物又和俗世追求高贵雅致不同,重在古拙,讲究返璞归真。 宋子渊道,“这峰内弟子,想要的饰物,若像是凡俗人世那样一拿出来雕龙刻凤,极致精美,那就落了下乘。修行炼炁士在外被称为仙家,仙家之物,自然看似平凡,却有要有着形容不出的大道之美,要看似未经雕琢,但却处处彰显不凡。” 眼下宋子渊摆出来的东西,都是他自承得意之作。杨晟问,“这难道就不耽搁宋师兄修行?”。 宋子渊摆摆手,笑道,“修行,这这就是修行。每个人所走的道都大为不同,我家师父说了,我的道在于雕刻制玉之中,什么时候我的玉器制作大成,修行也就大成了。因为我这柄飞剑,有朝一日,若可以削玉走转自如间成就触及大道的作品,那么到那一天,我所御出的剑,也招招都蕴含将这人间当做玉器雕琢的大道。雕琢人间。” 杨晟点头,“有点道理。” 看来这修行并不拘泥勤苦练功,像是宋子渊这样,醉心于雕琢玉器也是修行,不知道未来能不能如他师长所言,雕琢人间? “看好了吗?你喜欢哪一物,要是没有喜欢的?”宋子渊笑呵呵问道。 杨晟却指了指旁边的一块原石,“我要这个。” 宋子渊看那是块原石水晶,点头,“这块原胚,你可以告知我想要什么样的配饰,兴许我能制出合你心意之物。” 杨晟把手上一张纸上画出来的东西,递给了宋子渊,“就这样的。” 宋子渊怔怔的看他,“就这?” 杨晟问,“不行?我的要求是表面要绝对的光滑,而且弧度不能有偏差……” 往往有峰内弟子也会那自己的图纸过来,要宋子渊帮忙制玉的,那些设计图纸一个比一个天马行空,有沙海国的狮身人面像,有雪之国的鱼尾美人身,个个仿佛不给出点新奇创意,都不好说自己是蜀山弟子,彰显自己是见多识广的山上人。 而眼下杨晟给出的图纸,只是两块幅度不一的圆片,宋子渊考究的看了片刻,点点头,“这大概是我近期做得最蕴含大道的一份物件!太返璞归真了!” 越简单越接近大道,你是极简主义者吗? 正在宋子渊准备立即动手的时候,杨晟干咳了一声,“呃,这个……多少钱?” 宋子渊斜睨着眼看他一眼,踌躇了一下,“水晶原石不值几个钱,卖你两丸钱,但我这手艺,要收八丸钱。一共十丸。” “成交!” …… 宋子渊兴奋得搓着手开始制作在他看来“返璞归真”的杨晟配饰,他果然手艺出色,他那柄玄黑小剑就像是纯天然研磨机器,滴溜溜的高速旋转,那块水晶原石肉眼可见的下肉,磨出弧度,甚至那小剑转速到了一定程度,空气中都会出现被高速摩擦出来的红色烟云,更容易将那块水晶原石打磨得晶莹剔透。 杨晟则是在旁边看得是叹为观止,宋子渊脸色有些潮红,这大概是御使那枚小剑所消耗的功夫所致,难怪他师长说制玉就是修行,宋子渊这种制作玉块的方法,每一次制作,都不压于御剑和人对敌。那他真正要战斗的时候,把战场当成是制玉一样雕琢,又该如何鬼斧神工。 他们蜀山真是神人辈出啊。 不一会,宋子渊手上的两枚凸透镜和凹透镜就这么制作完成了。 看到那晶莹剔透,透光度和弧度不亚于杨晟另一个时空所见的镜片工业制品,甚至可能已经达到了那个时空最先进的磨光机器才能达成的级别。 “你是挂腰上还是做项链,要不要给你打个孔……” “千万别!” 杨晟付了钱,用布包裹着这两块镜片,转身走向自己的居院。 徒留宋子渊在那里摇头晃脑,“这,难不成是要做叆叇?杨师弟眼睛不好?” …… 杨晟回到乙字院四开间里,劈了一些竹条,到修远的房间,把他书符的工具摊开,用普通纸张和竹条加上鱼胶,加上宋子渊这边打磨的两块透镜,制作了一个简易的伽利略望远镜。 把胶水吹干,定型之后,他拿着竹筒,顺着清渭河向上,到了那片天池。 在连续猎了蝠鱼之后,这些蝠鱼开始学精了,每每飞跃洄游之时,都超出了他御斧的攻击距离。 而御斧的攻击距离,一直都是杨晟这种斧修的软肋所在。 他念动索敌诀的时候,会产生倍镜的效果,倍镜拉近所能清晰目视的范围,就是他斧攻击的最大距离。 那么现在,如果自己再外加一个装备,加强这种效果,会不会让自己的攻击距离延长? 这是个简单粗暴的事情。可大概普天之下,也只有自己会有这样的奇思妙想了。 会不会打破一直以来,斧修的瓶颈? 乃至蜀山历代器修界的瓶颈? 第五十七章 远望之法 杨晟知道器修默运自己御器的索敌诀的时候,能够将视野距离拉近,并且还能迅速调集精神,锁定敌人,这是器修的奥秘所在。 不同的器修法门不同,索敌诀的效果也不同,其中最显著的便是视野。剑修视野最大,这让他们可以方便的锁定更远处的敌人,斧修视野距离最短。 对于杨晟这个斧修来说,这就是软肋。 就是不知道人为的提升视界能力,能不能提高射程? 没办法,作为一个习惯于找捷径的现代人,现实不得已让他发展一些外部装备来寻求实力的提升。 正想着,远处爆发出密集扑水的炸响,一条条的巨型蝠鱼从水面高速游弋间腾起,翼膜不断扑风,于出水翻腾的水渍引发的虹彩中滑翔升空。 很快这里就会因此下一场雨。都是这些巨型蝠鱼升空所带来的水汽。 蝠鱼飞跃得更高了,从以前一百来米左右的高度,现在他们可以飞跃到三百米高,这就已经不在他的射程了。他的器修刚刚入门第一层,已经感受到了斧修的局限,虽然斧修威力最强,但是射程距离确实是一个大问题,他可以感觉到随着自己的练习,不停地修炼开天斧索敌诀,视野范围确实是会扩大,也就意味着射程会提升,但提升的速度太慢,没法在短时间内大涨上百米的距离锁定蝠鱼。 就只能试试另一个时空带来的办法。 杨晟默念索敌诀,视野迅速拉近,但是对于更高空的巨型蝠鱼望尘莫及,杨晟一手持斧,同时把那个伽利略单筒望远镜置于自己左眼。 因为特地调整过焦距,视野迅速再放大,蝠鱼的身躯清晰的出现在自己眼中,那一瞬间,气机立即锁定了那条蝠鱼。 杨晟心头一跳,一阵惊喜。 有效! 但……怎么回事!? 随即带来的便是不属于他这个层次的远距离索敌灵炁和精神的飞速耗损! 若先前开启索敌诀,灵炁和精神的消耗就像是潺潺溪水,但经由这望远镜获得了更远的视界过后,带来的就是决堤一样的奔涌! 杨晟心神剧震,险些失守,他迅速打出杀伐诀,单手甩出飞斧,斧子破空而去,飞跃了平时不可能达到的超远距离,那条被他双重锁定的巨型蝠鱼中斧。斧光回掠中,蝠鱼巨大的身躯坠落。 …… 片刻之后,杨晟来到蝠鱼的坠落地点,地面上还有尘土浮靡,他感受到了自己头皮微微发麻,这是精神消耗带来的后果,另一方面,那股索敌诀施展时候灵炁的奔涌决堤,居然就耗损了自己体内三分之一的灵炁存量。 但是回望整个过程,还是让杨晟相当的有成就感的。 居然可行! 方才这条蝠鱼飞空,已经达到了剑修的攻击范围,甚至比剑修距离还要远,也就是说,他依靠着自己制造的望远镜,居然生生让他一个斧修达到了剑修的攻击距离。 这意味着什么?如果自己把望远镜的倍率再提高呢? 器修是根据“视界”来索敌的,修行者的“视界”所及,便能锁定敌人。而杨晟方才用实验证明了,提升这样的“视界”,亦能增加攻击距离。这个视界的实现,应该是以能看清楚目标物细节为准的。 而望远镜能在原本的索敌视界基础上,还有提升! 但就是有副作用,精神和灵炁的消耗会比“正常范围”更大。 这就像是作弊,副作用也是相当大的。 杨晟心忖若是自己一开始不知道这一点,把望远镜的远望效果做得更大,譬如达到一千米距离,那岂不是等同于作死?恐怕一施展出来,就当场受不了那种精神承压而晕厥过去,体内灵炁会不会瞬间被消耗一空?这可是相当危险的举动! 但还是有回报的,至少让杨晟了解到他完全可以利用倍镜效果,配合索敌诀,让自己杀伐距离大大提升,代价是消耗更多的精神和灵炁力。 这意义在于,那么自己当初在大梁奔逃时,是不是就不用跳到挂月楼上,为了拉近距离施展斧法而折腾那么多事了?直接在街道上,就可以锁定对方的指挥旗长,一招制敌。 当然面对天雷,他更有机会往屋子里躲,只是躲有什么用……能够挡住天雷吗? 可能还是避不了的,自己是被气机锁定,那天雷懂得通过斧头跨越式攻击自己,可能就是提前做法拉第笼,也是没有用的。 这些都暂时先不必想了,他还沉浸在斧修距离瓶颈的突破带来的振奋和欣喜之中。 蜀山宗在中神洲是曾经的第一大宗门,拥有上万座山峰,无数门人弟子。能够拥有那样的地位和规模,是因为蜀山宗的无数玄妙的修行手段和法门,而其中震慑大洲,更在和古妖战场中大显身手的,最为突出的,便是蜀山宗的器修战法。 蜀山器修御使灵兵对敌,可以远距离索敌杀伐,而且威力极大极强,这几乎是天生拥有超越人类修行者体魄和恢复能力的古妖族的克星,古妖族在近身能力上极强,但远程上面就稍弱,很受蜀山器修克制。 所以一度在那些战阵上面,蜀山器修打出了非常漂亮的战绩,然而终究还是因为一名蜀山器修要成战斗力需要很多条件,导致数量稀少,以至于没有办法真正形成压倒性的力量。 在做望远镜这个尝试之前,杨晟就曾去了四大外门院驻足,见到了那些外门弟子的修行练习,实际上外门弟子中也有不少人,修行达到了可以御器的地步。但是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制约,让他们短时间没能踏入器修入门之境。 剑修入门第一层,御器斩百丈之物。 刀修的要求也大致如此。只有杨晟这个几乎在门内绝迹的斧修相比起其他御器攻击距离减半。 而外门中那些刀修剑修,如果也装备了望远镜,岂不是短暂时间里面,能够让他们达到真正器修的攻击距离? 当然,这不是他们本身的实力使然,而是借助了外物,不过有这么一个法子,岂不是在关键时刻,可以短暂的让那些曾经无法达到标准战力的外门御器弟子,拥有一名标准器修的战斗力? 虽然持续性的战力无法保证,然而如果遇上对阵作战,这些弟子光靠第一波,就能形成饱和打击了。 四大外门院中,能够御器的弟子,在数千人中有多少,杨晟不知道。但按照目前峰内器修的外门弟子有三四十人之数,哪怕十分之一的预备役御器弟子能够成为成为器修,那么储备的御器弟子也有三四百人。 三四百名多出来的蜀山“一次打击型”器修? 杨晟觉得那画面肯定非常漂亮,至少在未来大梁的动荡和古妖的威胁中,将大大增强他们的战斗力。 第五十八章 特种装备 此时远处的雪峰之上,有两个人影遥遥观望着杨晟在天池上的所作所为。 一人矮胖,一人高佻,背着大剑。 胖道人笑着对身边的洪漓道,“看到没有,我说这小子总是能够给人惊喜,现在他所做的,大概是前人不曾有。以他目前的器修阶段,斧修居然就能比剑修杀伐距离还远,这在蜀山此前,没有人做到过。” 洪漓道,“还是有的。当初青扬子,就是远超同境器修的存在,有记载他剑修第一层的御剑操控距离,就是三百丈。” 胖道人转头看洪漓,发现这位瓦屋脉第一战力的器修,那双平时冷淡的眼睛里,此时透露出了略微闪亮的光芒。 “记得很清楚嘛,关于那位的事迹,看来没少翻过书,”胖道人伸出根指头抠了抠右脸,“又是一个青扬子的痴迷者。” 洪漓斜晲了他一眼,“总比你这个胖子好。” 被一语顶回,胖道人啧啧嘴,摇头晃脑,谁让自己这幅尊荣和当初青扬子那俊朗轻逸的模样,实在是差距太远,更别提那位是蜀山上下至今的精神支柱,无数女修眼中的完美情人。 洪漓现在对天池那边杨晟的兴趣,显然大过身边这个胖子,她道,“他用的是什么法门,居然能提升杀伐范围……难不成是某种外道之法?我蜀山器修典籍为何从未记录过?” “这小子有‘天赋’”胖道人笑道,“但这‘天赋’不是我们意义上的那种修行天分……是他的看法,想法,和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不一样,他总是能找到另外的角度,来阐述他所见到的,遇上的任何事……这究竟是不是……就是他的道呢?” 胖道人又从旁边欣赏的看着身旁器修女子的峰峦,“你想知道他用的什么法子……很简单,自己问他去。” …… 望远镜能够让自己一个斧修达到不弱于剑修入门的杀伐距离,那么杀伐距离本身更远的剑修和刀修如果配置,再调整适应好,杀伐距离岂不又会更增一大截? 杨晟觉得自己掌握了蜀山器修一个大突破,至少是一种增强实力的方式。他当即把鱼给收拾了,剥除骨架,用芭蕉树叶捆扎了,背着这两人重的事物,却只好像压了几块石头,他如今搬山功增长之下,体魄已经不知不觉变强。 先回了居所,把肉给储藏起来,又去了墟场,找到了宋子渊,开门见山的跟对方提了要求。 “什么叫保护知识产权?” “也就是说你签了这份协议,我们就算达成了协议,根据协议上的内容办事,这是我提供的样,以后你不能为任何人制作这种玉片,只能为我制作,当然,我会给你公道的价格……” “打样……我当然明白,”宋子渊歪着头道,“俗世之时,我家里曾经就是世代制玉,对于一些玉佩图案要求,有的是王家贵族需求,各有各的样式和标志,我们接手客人的委托之后,便只能从我们工坊制出。制作的时间,工匠名字,物件数量,都有严格的规定,记录在案,有据可查,决不允许私下盗制,仿制。你要是不相信我宋家的制玉操守,那还是把东西原样退还好了,我把钱全退给你,同时,我宋子渊敢发誓,绝不再制作你所提供的那种玉片……” 真是个有原则的师兄啊。 “发誓不必了,我当然是信得过师兄,但就是你有规矩一样,我也有我的规矩,我信得过你的人品和承诺,我们只是付诸笔端,走个流程而已。我相信你宋家当年制玉,对某些贵重物件,也大概会有个纸上契约之类的吧。” 宋子渊想了想,点点头,接过杨晟提供的那份纸张,看到上面是承诺杨晟提供的图纸和这种被称为凹凸透镜的物件,是一种知识产品,权属在于杨晟,他不能为其他人制作。 宋子渊提笔,画押了自己的名字。又道,“其实不用这么麻烦,只要许下大道誓言,你也不用怕我透露。” “这个……我的习惯而已。”杨晟笑了笑。 他本身不是担心宋子渊会泄露出去,而且说实话,峰内想要通过水晶磨出凹凸透镜,个人只要肯花功夫,也能做到,只是做得能不能用,有没有那么完美,就不一定了,至少经宋子渊之手,会非常的完美,效率更高,做得更好。 杨晟不说未来垄断这个大赚一笔,至少也算是一份收入来源,而且未来如果蜀山器修需要这个东西,价格上面他也不会提太高,他只是确保自己能赚到这笔钱。更何况,他也不会因为抬高价格而让蜀山弟子削弱战斗力。 说白了,蝠鱼侠士,以公道著称。 这么想的时候杨晟又暗道完了,这谁给自己取得这么洗脑的绰号,让人情不自禁朗朗上口。 “但是,先说好,不管你以后要多少……我价格都不会少。”宋子渊抬头道。 杨晟怔怔看着这宋师兄,心想你果然不愧是家里世代开店的,生意经也是有算盘的,不光看出了自己未来有大量制备卖钱的可能,而且直接避免了自己以此杀价。 杨晟点点头,“成交。” 等杨晟离开,宋子渊的摊店前,又出现了两道身影,宋子渊抬起头来,微微怔住。 洪漓道,“把他刚才跟你说的话,跟我们交代一下,不必担心,我们不会透露出去的。” 眼前的可是洪漓师伯,还有那位胖道人,宋子渊的师长亦是器修,地位上当然没法和洪漓相比,不过也只是把杨晟跟他的对话说一番,这不涉及需要保密的内容,毕竟杨晟也没有要求他将两人交流保密。 交代完之后,洪漓点了点头,和胖道人离开。 路途上,洪漓睨眼看身旁胖子,“果然是有什么师长就有什么徒弟……他居然是打算把这个法门的物件卖给更多的器修弟子……好好赚一笔钱。” 看着洪漓的冷笑,胖道人挠了挠头,一脸腆着脸的示好。没办法,徒弟惹得事,还得师父陪着笑脸摆平啊。 …… 杨晟压根不知道自己被两个师长给蹑上了,也不知道那些交流,他方才又让宋子渊重新做了数块目镜和物镜,花去了三十丸钱,这次是准备进行真正成品的制作调试。 之前那个单筒望远镜只是一个测试产品,试试提升视野是否对器修有效,既然证明了提升视野这种方式有效,那么接下来才是杨晟要进行改进的东西,那就是将其小型化,便于佩戴。 他把凸透镜对着太阳,测量了焦距,又把凹透镜放在焦距范围内,这就是单筒成正像望远镜的原理。 望远镜的放大率是物镜焦距于目镜焦距的比值,这种单筒望远镜的缺点在于视野比较小,但是对于器修而言,已经绰绰有余,他调整了两个镜片之间的大小和距离,将望远镜的体积缩减到一指的长度,又在院子里的竹林里砍了一棵竹子,找了大小合适的两个竹片,用鱼胶和线把竹片连同镜片组装起来,把竹条加热弯曲,用青荷屋子里用来做皮具的铆钉连接起来,做成了一个可以戴在头上的环。 他紧接着将切整齐的竹条打孔,和铆钉结合,做了个简单的可伸缩滑竿装置,目镜安置在头环上,不用时目镜上翘,需要使用时可以扣下目镜,让目镜刚好罩住自己的一只眼睛,起到可以提升视野的作用。 而头环又可以随时取下,放在书箱里,需要的时候取出戴上。 杨晟戴上头环,目镜扣上,又拨动抬起,需要时单手扣下,提升视野,提升器修杀伐距离。实在是方便极了。 他还需要多研究一段时间,包括对于顺手度,人机功效,清晰度等诸多的试用改进,最后成品应该就是很为完美的了。 这个过程中可能还要浪费很多材料,要花费一笔钱。 但想到收益,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 第五十九章 忽悠瘸了 等青荷,修远和玄睿三人从内门院回到居所,看到杨晟折腾出来的东西,几个人都凑了过来。 “这些是什么?” 杨晟一天的功夫就做了三只这样的望远镜,道,“玄睿,你已经可以用刀修的杀伐诀了吧,你试试配合这物件,使用杀伐诀。” 玄睿戴着那头箍目镜,调试了一下适应后,施展杀伐诀,他作为刀修已经可以御器杀伐了,但就是出刀后尚无法达到斩百丈物的入门要求,最多二十丈距离下可以控制精准,超过这个距离,准头就差得远了,对刀器的控制也会大大减弱。证明了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杨晟注意到玄睿在自己的飞苗刀上投下了一丸灵炁石,他的这把飞苗刀内是有一头白貊灵魄,曾是蜀山瓦屋脉内活动的一群白貊,身处灵脉之地,又加之世代族群延续,这脉貊群多了许多精魄之力,有的貊大大超出其本身年龄,已经活过了一百五六十岁,成为貊群长老。而貊是一种通身花纹,最擅长捕食的猛兽,比之猛虎也不惶多让,在当初的瓦屋脉山中,和隔壁峰的熊罴族群互不对付,经常相互争夺地盘。但这些精怪虽说捕食野兽,却也并不涉足修行炼炁士的场所,而且不伤人命,算是换得一种平衡。而在这些已经有了精魄之力的精怪寿终之后,便可以为蜀山弟子取用精魄融入灵兵。 这也是一种平衡。 蜀山遭劫之后,瓦屋脉也难以独存,这支貊群也遭灭族,其中一些精魄为蜀山灵兵所纳,成就了现在蜀山宗内可供弟子使用的灵器。 玄睿的这把刀内是一头白貊的灵魄,属于当初貊群的长老,貊最擅长隐匿,速度爆发力又极其迅猛,甚至可捕飞禽,因此有貊精魄的灵兵都供给了王存远的飞燕功一脉。而且看得出来王存远对玄睿期望挺高,给玄睿配的这把刀的白貊灵魄亦是当初貊群中的强健王者。 玄睿戴上目镜,出手,刀飞出,在更远处斩中一棵树木,将那棵周长是一人环抱的古木拦腰斩断,飞回,玄睿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没反应过来。 杨晟一看就知道这是精神消耗过度的体现,因为刚才那一刀飞越的距离,已经有近百丈了! “有效!”玄睿半晌后怔怔抬头看杨晟,目光还有些涣散,“就是像喝了一大口辣喉咙的酒……这滋味太上头了!” …… 玄睿缓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望远镜带来的视界提升让他御器距离大大提升,要知道他此前的有效射程只能命中二十丈外的物体。现在一瞬间就好像跨过了那段需要几个月甚至经年修行苦练的界限,近乎达到了刀修入门的地步。 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这简直是……杨晟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是什么法器?” 看到三人惊讶的表情,杨晟心知现在就是个抖抖包袱,让小伙伴们对他崇拜到无以复加的时候啊,但还是实在过不去自己那一关,主要是没办法面对这一张张求知欲爆棚的面孔故弄玄虚。 “其实就是简单的道理,光线的折射反射和成像的原理,光线是可以被介质折射和反射的,就好比镜子和这种水晶镜片……” 杨晟拿着两块镜片,把整个原理讲课般给他们说清楚了,三人眼睛一眨一眨。 “你是怎么想到的?” “就说你鬼点子忒多……” “你好像更适合机关术……” 机关术……不知道能不能把蒸汽机给做出来……但做出蒸汽机,自己这是要走蒸汽修仙硬核风格吗? 看到青荷玄睿和修远三个恍然大悟中掺杂“还能这样!”的惊喜表情,杨晟觉得,原来不用神棍般把他们忽悠瘸了,做个让同学们一惊一乍的老师好像也不错。 “可惜我不能御器,否则也要试一试这种奇妙的感觉,”修远看着那单筒望远镜怔怔出神,“符篆上也没有可以用到这个的方法……不过这可以凭空把物体放大,在很多地方,都有很大作用。” “可是,对于我们蜀山的上位修行者来说,意义就不大了。因为成为了上位修行者,乃至于大修行者,目力就远非中位和下位炼炁士可以比的了,好比器修之剑,上位器修可以出剑上千丈,那也意味着能锁定上千丈之外的事物,这个……望远镜就没用了。” 杨晟心忖要说看那么远,还是可以办到,但是说与人对敌,锁定住对方,就难了。 “接下来,我们要推广这个东西……你们觉得峰内弟子愿意买吗?会花多少钱来买?” 玄睿道,“我觉得肯定卖得出去!如果是我,为了我刚才的提升,我可能愿意花五十丸,差不多是我以前一个月的外门杂活收入,来感受一回这种修行突飞猛进的快感!至于对于内门器修来说,都是有钱的很的,就更愿意花钱了。毕竟能提升他们御器杀伐的距离。” 杨晟对三人道,“明天我们各为分工,玄睿,你负责联系四大院的器修弟子,青荷,你负责内门的器修师姐,修远,你去问内门器修男弟子……你们一人拿一件成品,如果有需要,先付钱,记下名单,之后数天会给他们成品件。” 杨晟当然先拿到钱,再来根据名单去找宋子渊制作,他当然不会让货品先砸自己手里,先给钱下订单才对。 “我也要问?”修远面露难色,他毕竟不擅长这种兜售推销的事情。 对于君子之风的修远而言,这种事不亚于躲天桥下面问人要不要片,或者有没有疑难杂症需要治疗……杨晟想了一下,嘴角挂着笑点点头,“那这样,你不必去问,你负责写……” “写……?”修远疑惑的看过来。 “你去拿张纸来……” 修远跑去拿纸,又提了笔,一副符篆大家准备书写的气定神闲。 “我念你写啊。” 杨晟道,“你是否为了器修之瓶颈不得突破而终日抑郁度时,是否因为御器和他人咫尺之间的差距就是胜败声势之别而扼腕叹息?是否想过要窥视更高层的风景而不得于是为之抱憾? 你难道甘愿差人一步?甘愿落于人后?甘愿只能仰望修行高峰上的风光而不得体会? 现在,你们的救星来了……视界法器! 能够让你御器获得更大的视野,获得更精准的操控,获得器修最关键的生死关——比别人更强射的更远!” 杨晟说完,青荷和玄睿把他给看着,眼睛一眨一眨。 修远持笔,低头看着自己刚刚写下来的东西,一股羞耻的感涌上脑门。 第六十章 挫败 翌日。 赚钱三人组各行个事,在杨晟的指导下,修远把连夜写好的诸多“传单”,挨着每一个内门居所抛进去,又因为杨晟特地知会了舍监伍竹,所以对他们这种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修远的传单写得“声情并茂”,然后卷成卷纸,上面扎一根彩色纸带蝴蝶结,看上去相当鲜亮,显眼美观,传单上预留了他们乙字院的居所地址,看了传单的人如果想要预订“视界法器”,便拿着传单到他们居所来,付钱预订。 玄睿来到了四大外门居院里,看着那些修行器修之法的弟子正在那边练习,玄睿找了一番,外门弟子中也有部分也是在练习器修之法的人,只是他们灵炁和精神都不到位,无法驱使真正的灵兵,只能御使一些类灵兵的兵器,这些兵刃上面刻有符篆,是符篆师和张剑伟师叔这样的炼器师合力制作,灵兵上面以镌刻符篆代替灵魄,可以和器修进行交感,施展器修杀伐之法。 只是威力无法和真正的灵兵相提并论,同时也没灵魄主持自身使用后的恢复,所以有使用次数的限制。使用次数过多,便会逐渐损坏。 而且因为威力有限,施展杀伐诀所耗的灵炁也不高,一般一丸灵炁石注入,可以施展多次杀伐诀,对于学习器修的弟子来说,十分友好。 可以代替灵兵作为器修弟子的进阶入门过渡使用,毕竟真正的灵兵一把相当宝贵,极其难得。这种类灵兵普遍用于修炼器修的外门弟子之间,简单粗暴,而且就杀伐威力来说,即便仅仅是类灵兵,也已经相当厉害了。 玄睿找上了这些修习器修之法的弟子,把东西拿了出来,给他们介绍了一番,“你们可以试试,有效果再说……” 众人都停下了练习,围了过来。有人摆弄着这个头套单筒镜,玄睿一个劲的提醒,“小心点小心点,别搞坏了……” 大家半信半疑之间,有人站了出来,示意试一试。他们作为修炼器修的弟子,每一次施展杀伐都要求心意相通,大家也普遍努力,毕竟器修都是靠灵炁石填出来的,而且他们手上的符篆灵兵也有使用限制,用一次少一次。 眼下有性格大胆爱冒险的,也愿意当做空耗一次杀伐尝试一下。 于是有剑修弟子戴上头套,目标定在了比他以往十五丈距离更远的三十丈处的一个草垛,出剑。大家勉强捕捉到剑光,这名弟子不是真正的剑修,否则此时出剑,不可能让人看清楚剑迹。 三十丈的那个草垛唰得成为了两截,上半截升空抛离。剑光回转,那人取下了头套,跌撞着找了个旁边人依靠。 玄睿挠了挠后脑勺,“这个……忘记说了,后果就是会消耗更多的精神和你索敌的灵炁……” 头一个使用的弟子表示不可思议,但表情上却也有顾虑,并没有玄睿所想的立即下单购物。 有了第一个尝试的,后面的人心理上就有了突破,紧接着也有不少弟子加入尝试,一时间剑光飞闪,尝试过的人都感受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怎么样?五十丸一个,有这等大大提高实力的法器,还不赶紧入手?先说好,先到先得,因为这法器工艺要求较高,未必短时间做得出来……”玄睿抛了个尾巴。 但大多数人都有些迟疑,有人想了片刻,上前来问,“玄睿师兄……这东西,内门之中,习练器修的师兄师姐们也买了吗?” “今日开始预订,内门那边我们也有人去的,相信不久以后,这法器就会成为器修弟子的极好东西,人手一个啊!” 玄睿说完,看大家情绪都不高,道,“怎么着?还不赶紧入手?” 有弟子把手上的单筒镜递还了过来,“我们还是……等到那些师兄师姐们都有了,再入手吧……” “你什么药吃错了?”玄睿皱眉,“是我这东西不够好?” “东西是相当好的。” “那是没有达到你们的预期?” “别说预期了,简直都完全没想过可以大幅提高御器杀伐的距离。这是以前根本没想过的……虽然说消耗大了点……” “那你有什么理由不订?不行,你今天必须订!当看我猴戏吗?我服务不要灵炁石的啊!”和杨晟相处久了,突然就多了这些奇异术语。玄睿不信了,自己玄睿大爷出马,东西是你说得好,结果不买是几个意思? “因为这是外力,”那弟子苦着脸道,“玄睿师兄,你就别为难我们了……教我们器修的师长要是发现我们用这种东西提高自己的杀伐距离,哪还不首先把我们头给敲开花了……” 玄睿再看其他人,果不其然,都一脸愁苦的点点头,“确实如此。师长都叫我们要提升杀伐能力入门器修,是自己的攀登和感悟。要是整出个这个来,这指不定会被师长大力批评,说我们走的是偏门之法,免不了责罚了!” “所以……不敢买啊!” …… 一天下来众人再次聚首。 杨[]晟问面前三人,“怎么样?” 修远道,“我今天特地没有去符篆室,一天都在内院发这个……传单,以及给询问的人讲解……但是,没有人说要订的……你在家里,有人过来订吗?” 杨晟道,“有,是有两单。” 修远愕然,“内门院上百居院,我都发了单,就只有两个人过来问?” 杨晟点了点头,想了一下,“那两个人,还是觉得这东西好玩,不差钱买回去收藏的……” 修远叹了口气。 杨晟看玄睿。 玄睿道,“我倒是口水都说干了,那群兔崽子试也试了,但也只有三个人预订!他们是担心被师长知道了责罚,因为这是借助外力,他们都还在努力修炼晋级器修入门的阶段,担心自己使用了这个之后限制自己的进境。” 杨晟又看向青荷。 青荷也皱着鼻子灰头土脸的摇头,“别提了,我跟好些个师姐套了近乎,同样她们都担心依赖这个东西,而且也有玄睿那边的顾虑,担心外力影响自己的修行进境,不愿意以此外部物件提高自己……” 嗫嚅了一下,青荷道,“而且,还反过来劝我别再继续钻研和帮助售卖这些东西了,她们也是好心……是担心我们被上面师长知道,责怪下来……也担心我们依赖这个东西。” 杨晟叹道,“这只是提升实力,又不是让他们就此不继续修炼了,而且副作用也不能让他们作为器修战斗的常态使用……这些人什么脑筋啊……” 原来事情并不如自己所想,一件超前的事情做出来立即就会得到推广的。杨晟现在充分的感受到了推广前沿事物面临的固有思维和时代的局限。 大家只是一个惯性的思路,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就可能让你的创意胎死腹中。 要打破那些规则,打破那些固有的思维,又是何其艰难的事情。 破壁容易,破思维的墙壁却是最大的难事。 看来自己这想要以此大赚一笔的想法,只能押后了。 杨晟有种挫败的感觉。 第六十一章 财富是根本驱动力 因为有过前世的经历,他观悟领会了胖道人的搬山功,杨晟发现另一个时空的那些经历和知识技能甚至理念,都可能在这里大展拳脚,还一度憧憬着如何大杀四方。 没想到仅仅只是一个工程上面取巧的想法,刚开始就碰了壁。 好在也不是全无收获,总还是能卖出些零零散散的筒镜的,宋子渊那里定做镜片,十丸的成本,而望远镜筒身的制作青荷三人可以帮忙,杨晟和玄睿制作竹片,青荷和修远负责用鱼胶黏合拼接成品,杨晟最后做质量控制,四人诞生了最基础的流水线小工坊。姑且称之为炼炁时代的资本主义萌芽,只可惜也只能做些手工活,峰内没能大规模推广,没有规模,就没办法雇佣熟练工,形成真正的流水线。 这些成品一个售价五十丸,这两天拢共卖出去五个,除去成本,四人还算是有小两百丸的收益。 上个月几次卖鱼的收获下来,他们挣了一箓三百五十丸,再加上各自月俸,减去一些花销。总共的一箓五百丸,就是众人全部的身家了。 好歹还是重新有了箓石墨玉的人了。 梁都的躁动让善事堂封闭,隔绝了下山的路,不能下山这段时间,杨晟没法再去墟场卖鱼,就指望着望远镜的收入了,可惜现在不愠不火,完全没有到能让人接受的地步。 放更远处,古妖的威胁就像是雾霰一样存在于晴空远方的阴云里,根据门内长老所说,那是人类和古妖族之间生死存亡的战争。 只是这处偏安的南苍洲,因为本就和中神洲隔着天堑,同时还拥有浩瀚的距离,所以对于这场人族可能到来的灭顶之灾,感受是不如何深刻的。 至少太浩盟在这片陆洲前所未有的壮大,这种壮大带着锋芒毕露和唯我独尊的趋势,自然觉得那万峰都崩塌的蜀山宗,其实没有那么名副其实。 在整合了南苍洲各大宗门的太浩盟面前,可能也会认为如果蜀山宗在南苍洲,大概也只是太浩盟治下的一个大宗门而已,就如同现在他们准备在梁国这边做的事一样,收编他们蜀山这一脉,同化……亦或者抹去。 杨晟本以为自己身处在一个以利用灵炁作为力量,炼炁士的世界。他的另一个时空的经历会带来很多的帮助。 会像是小说和影视里面一样,自己会成为那个最大的变数,成为继往开来的领路人,带领异界人民走进那新时代,高举旗帜开创未来。 然而实际上开局就有些不太人道,唯一可以依靠的超级大宗门没了,自己随着残余支脉随波逐流,现在还置身于几大势力的夹缝之中,头上悬着核弹,随时可能被剑阵绞杀。 而这个世道有各种各样的天道之殇,有王朝之中的倾轧和矛盾,有王权和修行宗门联合之间的矛盾,有古妖族在蚕食大陆,吞噬人族的灭世之灾。 眼前想要做些什么吧,世道里有各种各样的王权,规则,思想,这些比起现实中修行的障碍,所遇到的阻隔和困难,还要更加的难以打破。 所以自己一个现代人身份能带来什么?好像如果自恃这个身份,面临的恐怕就是处处碰壁。 自己要在这个世界讲思想的先进性,恐怕各种各样的王权势力宗门,无数大能者会直接教自己怎么做人。 就连制作个望远镜,都会被峰内说成是投机取巧,依赖外物,懈怠修行。 因为这里的修行,讲究突破自身的极限,要靠自己。 对了,实际上哪个世界都差不多,哥白尼没有死于火刑,但捍卫他“日心说”的布鲁诺确实是被烧死在鲜花广场。 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 这两天还有两位师姐上门来,订了望远镜,这是看着青荷的“面子”,其中之一是王师姐,算是友情买了一只他们的望远镜,道,“这东西用来观花和鸟还不错……”她微微蹙眉道,“现在门内已经都知道你们在贩卖这种物件了……一些人说的话也不好听……你们想过没有,现在善事堂暂停事务,上一回武比已经过去三个月了,原本是半年一度,现在峰内决定提前开始武比,就用这几天进行新一轮武比排位,你们还不加紧一点,真要搞这个没什么人买的镜子,不如把武比排名靠前,还能获得峰内奖励啊!不比你们这个还担了风险的物件买卖差! 甚至现在说不准哪个师长要知道了,谏言峰内长老,你们还要吃罚!” 王师姐是好意,来说的也是提醒,只是她并不是真正对望远镜提升战力的功效感兴趣,反倒是喜欢拿来看花观鸟。这……也算是回归本源吧。 王师姐的一席话是让众人有些心灰意懒。青荷泄气道,“我觉得很好,修远觉得很好,玄睿更觉得好,可为什么就卖不动呢……”她嘟着嘴,“这世界上的事情,真是没有道理!” 杨晟点头,“没道理就没道理,种子落在最贫瘠的土壤最泥泞的地里,都会自然生长,我们做好我们自己的。当然,东西卖不出去,又不能出峰贩鱼肉,要想办法搞到更多的钱啊……那个峰内武比,这回奖励是什么?” “武比前百,奖灵炁石一百丸。武比前五十,奖灵炁石两百丸。”在直岁房,早知道内幕的青荷道,“武比前二十,灵炁一箓。武比前十……两箓灵炁!” 玄睿瞪大眼睛,“这么说来,这场武比,峰门用了50多箓钱来办……真是大手笔啊!” 修远道,“武比分为内门外门,目的是让峰内弟子保持竞争意识,同时也算是对勤苦修行的弟子的福利。以往武比半年举行一次雷打不动,这回不过三个月,趁着不能离峰的情况下进行武比,想来峰内也是察觉到梁都的不平静,还有那支遗落古妖部族的潜藏威胁,是让弟子们加紧修行,保持着处于临战状态吧!” 武比有外门武比和内门武比,当然内门的奖励是最为丰厚的,都是半年一比,方才青荷说得,就是内门武比。 杨晟看着三人,算了算,“我们四个人,如果大家都能保证进前百,这就至少是四百丸灵炁石的收入!” 玄睿,青荷,修远都不约而同的点点头! 这是丰厚的回报啊! 虽说不能外出贩鱼,但贩鱼有风险,而且四百丸灵炁石的收入,已经超过杨晟一次贩鱼的收入了!毕竟那座墟场还需要交三成交易费的! 他看向三人。 不消说,三个人眼睛里都散发出了炽热的光芒。 “我们去!” “嗯嗯!”青荷招财猫一样点头。 ==== 不出意外明天上架,提前预定首订,推荐和月票。 今天三更。 第六十二章 武比 又一天太阳初升,大梁王朝进入新一天运行的轨道,梁国王都一如既往的平淡,无大事,只有些叨扰贵人们的细枝末节,点缀在梁都人们平静的生活之中,未起波澜。 隐秀峰的山峰之上,已经是一派热热闹闹的气象。 日头迁移过了最高的那处山峰,毫不吝啬的将金子一样的光阴播洒在这片尚在薄暮的建筑群之中,空间里仿佛有金色雾光拢成的轻纱,像是那些师姐师妹们素雅的衣裙,偶尔透过那些雾气,还会窥见几张惊鸿一瞥的容颜。 炼炁士气质脱俗,多得是俊逸貌美少年,人们纷纷向着栖霞坪的那片广场涌去,路途中时不时散发出些欢声笑语。 武比会场就在那里展开,以往的武比半年一次,峰内除了一些个别行走弟子之外,稍有实力的,基本上都会结束或者暂停外派任务,回峰参加。 不光是排名前列者能得到荣誉和奖赏的福利,更重要的是,那也显示了一个弟子的潜力和实力,这决定着你在对应师长和峰上高层中受重视的程度,这些往往代表着更多资源的倾斜。 栖霞坪的中央石台前,赤松峰主和峰门里几大长老,以及平时德高望重的一些师长,开始陆续上座。 所有人面前摆开茶盏,有伶俐的弟子提着茶壶依次掺茶,茶汤清亮。曾经蜀山拥有全天下最好的雪芽茶,可是蜀山中神洲的万峰离散后,这种老干茶就成了流落支脉的普遍用茶,再也没有汇集万峰灵性的蜀山雪芽了。 此时的不着师长倒是顾不得贪图眼前的茶水,目光就朝着一旁的石壁武比排名处张望,石壁上不住显现着弟子们的名字,都是前一百弟子的排位,名录以下的弟子,是不会出现在这个内门武比榜上面的。 而即便是石壁上落上去的弟子墨迹,也会时而发生变动,因为此时栖霞坪腾出来的武比地点,就有不少弟子在完成各大类的项目,从而获得成绩,但往往有超越前人的情况,于是就影响到了排名。 排名会在石壁上显现,可以看得到上面墨字在不断变化,有的在榜上的名字消失了,移动到了后面几位上去,有的在末尾的名字被抹消,出现了新的名字,往往随着名录的变动,都会引来一阵唏嘘或者惊喜或者议论。而武比场上,惊呼和阵阵喝彩声则不绝于耳。 因为武比场隔得较远,而且每个项目有着具体的判定,有的师长在中央石台前坐不住,也就端着茶碗下来,站在石壁边上徘徊,盯着自己弟子的名字,近距离张望。 武比有几种方式,更多的武比还是规定了不同的项目,譬如符篆师,就是规定时间内写一道符,那边自然有几位符篆大家担任评判,写就符篆的速度,制符过程中的凝神,起笔,走转种种细节都有等级,最终制成符篆还因为其完成程度进行评比,得出的结果,录入评比榜上,分出高下次序。譬如器修,也有评判标准,以金甲符篆人作为标的,器修御器杀伐,击中金甲人的部位,精度,灵兵杀伐的威力,都能做出评判,从而确定排名。 除此之外,还有诸多项目,分别考核汇总分数。 当然也有弟子之间相互切磋确定排名,这种方式吸引人最多,最为热闹。 杨晟四人来到栖霞坪,果不其然,青荷,修远,玄睿都有各自的师长提醒告诫武比的一些提升评分的小细节和注意要点,以帮助他们得到更高的名次。而不出意料的是,胖道人显然又把杨晟给忽略了,这位大师叔压根就没来! 自己果然是被放养的。 杨晟心头欲哭无泪,身处于人群之中,看到的是弟子们在不同项目前进行准备,等待着前面的人进行武比项目评测,到自己的时候再上去,而后紧张的等待着那些评判的师长给出成绩,随即有执事把成绩记录在一份簿本之上,这样的簿本在许多执事手上都有,而记录了相应的弟子各门评等之后,就会在那座石壁上整体的现出弟子们的排名来。 有的是已经参与完毕,得了评分,几家欢喜几家愁。又聚集在一起,看着不同弟子的表现的。 “符篆速写上面……上回是金世范金师兄评级最高,今趟只要金师兄把站着这个位置,那么即便后续体术项和身法项他都是中游,也能排名到前二十,问题不大……” “这回体术项上周昭武和胡林两人的争锋有点看头,两人已经连续三次,都在一二名之争了……” 此时的武比场中,各个不同的项目,都有熟手和前几名的角逐点,亦是让不少弟子为之津津乐道。 听着方才弟子路过讨论的内容,玄睿转过头来,对三人道,“也就是楚桃叶和赵树以往都是直接对决,不参与这些武比项目,所以相对应的武比项目才会有一二名之别。但其实多是给他人做嫁衣,后面人会直接挑战过去,如果打赢了排位上的人,那就立即成为那个名次。” 修远点头,“武比允许挑战排名前列的弟子,所以从来楚桃叶和赵树都会直接对决。一般是两人其中一个挑战武比排名第一的人。至于谁先挑战都没有意义,因为那个人会直接弃权,然后把对决的机会留给他们两个。历来武比都是如此。” 整个瓦屋脉都知道,武比的一二名之争,从来都是楚桃叶和赵树之间的事情。 没有人想过跃跃欲试去争锋。 因为武比第三第四的弟子们,和他们都差得实在太远。 所以大家会说一些武比中的轶事,会有谁突出了,进步颇大。但无论讨论什么,最上面永远都有个封顶,楚桃叶和赵树之间的一二之争。 “楚桃叶肯定依然是第一啊!” “不一定了,你们没发现近些年赵树追赶得是越来越近了么,楚桃叶要赢不是那么轻松了,上回赵树和楚桃叶对决,那叫叹为观止,但最后也就只是半招之差落败,今趟两人的对决……说不得楚桃叶就可能输掉,赵树将得到他梦寐以求的武比第一!” “我还是觉得楚桃叶最厉害……我的楚桃叶啊……”不知是谁传来这样的倾慕之声。 楚桃叶人长得极美,实力又强,当然在峰内拥有很多的拥趸支持者。但她并非没有对手,张树的越追越紧,也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哪怕峰内大部分楚桃叶的支持者们,也开始感觉到了压力。但他们嘴上是不能放松的,大家多多期待多多信仰,总归仍然能见到楚桃叶再度卫冕武比第一,全峰欢呼的时刻。 听到这些到处都有的议论声潮,杨晟问青荷,“楚桃叶回峰了吗?” “昨天才赶回来的。”青荷点头。 “还是没能发现古妖?” “桃叶姐这次斩杀了那种叫使徒的怪物,还顺手救了一些人,铲除了一个邪教……但还是距离发现那支古妖部族差一线。”青荷道。 杨晟点头,楚桃叶虽然很厉害,虽然已经可以媲美峰内教授级的中位修行者,但毕竟她行走寻妖,独来独往,让人总是会有些挂着。 “她昨天赶回来,有没有好好休息?”杨晟道,“这回也要好好的赢啊!” “桃叶姐肯定是第一,那还用说!”青荷冲杨晟眨了眨眼,“该我的项目了,我先去比啦!” 说着她三跳两跳入了场。 ===== 下章十点。 第六十三章 狼与羊 青荷去参加了自己的项目,因为天生寒气,她除了一手控水之外,没有修行过其他的功法,所以也有项目是给她这样的异能型弟子参加的。 她会在那里展示自己的控水能力,譬如在两名考验师长面前,把他们茶杯里的水隔空凝聚成团,在半空停留,以及利用寒气冻住金甲符人,以制约其行动能力……而后师长会给她一个评等,青荷不一会回来,她的排名随后出来了,位于七十四位。 这个位数让一旁等待的杨晟三人都松了口气,他们的目标是所有人都进入一百名,届时拿到那四百丸的奖励。虽然位数会不断进行变动,但至少青荷一开始所在的七十位,会暂时比较的安全,不是太怕在名次轮替中被刷下来。 玄睿和修远也随即先后进入自己的项目之中,修远考校符篆,玄睿先是飞燕功的体术和身法两项,最后是御器,此时的现场可以用热火朝天来形容,有的项目上还有传来旁边观摩者的助威打气之声。 周围弟子们在讨论着不同项目上不同人的表现,而同时作为器修的杨晟,也被纳入了观察范围之中。 毕竟是在善事堂行走中以外门成就霜降甲等的人,又是大师叔的弟子,再者不久前曾经在内门弟子的集会中和排名第二十三的严高赌斗获胜,但那一场明眼人看来杨晟是用了些机变之法,未必真正比得过严高,所以杨晟真正的水平,仍然存疑。 今日武比则是一个观察他的极好机会。 而且既然是武比,很多恩怨,便自然有在此解决的可能,想到此前的比斗,有人目光落在杨晟这边,随后便注意到了不远处盯着杨晟四人的严高那一簇人之上。 那些都是蓝九成长老坐下的弟子,严高,孟笑涵,大师兄张树不在,但不可否认,那一众弟子此时聊着天的同时,目光在杨晟身上不住打量,似笑非笑。 严高看似和身边弟子们聊着天,可身边人一个个相继参加了武比,他却仍然没有卖出一步前往那些项目的意图,反倒是好整以暇,目光时不时扫视他关注的方位。 众看热闹的弟子明白了。 “严高这是想当‘狼’呢,盯住杨晟这只‘羊’了。” 狼和羊,是历来武比的说法。武比之中,除了布设项目,弟子参与,从而获得评价得到排名之外。还允许弟子之间发起挑战,战胜者则代替对方的名次,而对方名次依序下挪。当然,如果挑战失败,那也就不会在百强石壁上落名。 当然,这挑战之间亦有规则,一般是器修只能挑战器修,其他的则无太大限定,毕竟是武比,还是考校实力为第一要素。 所以有的弟子大多爱走捷径,专盯排名之上的挑战,这就是所谓的“狼”。至于那些勤勤恳恳依靠通过一个个项目拿到评价,位于榜上的,则就是这些人眼里的“羊”了。 狼与羊的事情,历来武比上层出不绝,也就约定俗成了有了这样一个特定的称呼。 “以前谁要是做“狼”这种行为,那会树敌,会多半让人对你评价不怎么好……现在门内风气有些不太一样了,自从上几回那几个做狼的把排名打上去了,反倒是在女弟子师妹那边收获了不少倾慕,现在做‘狼’的人也开始多了……”有弟子皱着眉评价。 “大家现在也不是太批判这种行为了!这风气可不好啊,那那些老老实实通过项目的,会非常恼火自己被挤下去的!” “那也没法,现在外面狼吃羊这种事情,是常有发生的,特别是现在我们所处的环境,还不太太平的情况下,我看峰内的长老,也需要大家保持警惕。” “当然,严高这回当狼,倒也无可厚非,谁都知道他小心眼,是准备在上次比斗那时报复回来的。而平时如果找杨晟麻烦,未免名不正言不顺。如今武比之上,那就顺理成章了!” 和人们的议论大差不差,严高所在的群体这边,是确实是盯上了杨晟。 与严高交好的一名弟子笑道,“青荷,再下来是玄睿,接下来是修远,和杨晟交好的这三个人,都去参加武比了,就他还没有动静……严高,你猜是有多少成分发现了你盯着他,现在不敢动弹的?” 有人哑然失笑“不是个霜降甲等吗?就这样就吓到了,严高,你确定他是真的会器修法门?” 严高目光从杨晟身上收回,点了点头,“上回就是算中了我不知道他掌握器修索敌诀,突如其来施展索敌诀,乱了我稍许心神,才为他所趁。” 几个弟子转头看着那个人群中孑然的身影,低低道,“这小子太会投机取巧了,说不准霜降甲等就是这么出来的……” “他动也不动,分明是猜到了我们准备拿他开刀……呵,这小子,楚桃叶也不开眼么,怎么会和他走得那么近……” …… 被几个师姐叫过去的青荷私底下聊着些什么,看青荷不以为然的样子,有师姐表情略急了,干脆领着青荷向杨晟走了过来。 杨晟看到了过来的师姐,是以前隔壁的王师姐,另一个师姐叫赵雅,刀修,腰挂长刀,眉目之间有刀意散出的英气,还有两个师姐,杨晟是面熟,毕竟内门就那么多人,只是叫不出名字。 王师姐来到杨晟身边,低声道,“严高憋足了气要挑战你,我刚刚让青荷来带话,结果这小丫头说你不怕!……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而是有没有必要,严高要的就是你敢说‘不怕’,你不要和严高有意气之争,无论他到时候话说得多么难听,你只要不接他的茬,他就奈何不得你……我们会帮你说话的!” 王师姐说着,旁边几个热心师姐纷纷向杨晟点头,一副要为他出头的样子。 毕竟四个人是王师姐看着成长起来的,就像是自己孩子一样,平日里虽说王师姐叫骂着追打来掐她院子里花树的青荷,讨厌来捣蛋的他们四个人,但到这种时候,她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其他师姐也附和她的说法。 那个叫赵雅的刀修师姐看杨晟表情平静,料到他和青荷一样不以为然,不知轻重,便略微加重了些语气道,“严高御剑非常有一手,你该知道他上回武比二十三的名次得来,是因为他的剑修之能,而并不擅长拳脚。你能趁他轻敌,拳脚上出其不意占一场便宜,但要和一个剑修在他认真之时交手,那我会认为你非常不成熟和不理智!” “我上回武比排名二十位,按理说排名在他之上,但如果我和他进行器修对决,我一个刀修对上他这样的剑修,灵活度和距离上都有差异,这些差异足以放大成为致命的威胁,我御刀和他认真对决,胜率不到四成,哪怕排名在他之上。 不过严高入蓝九成长老坐下已经三年有余,你今年才成为内门弟子,从这点上,你不接战,没人会认为你怯战……不会看不起你。” 叫赵雅的师姐觉得自己算是看在王兰的面子上,仁至义尽,做出了最后的提点。 “相反若是强行而为,严高正想一扫前耻,顺便摘了你头上这顶“霜降甲等”的帽子……不要犯傻!” === === 第三更送到。 今天十二点,应该就是要上架了,稍后我会发一个上架感言,还是跟大家说点啥吧。上架后会有更新的。 上架感言 我是很懒的,也认为作为一个写作者,和看书的人的对话应该是在书里,尽量少一些边角细枝末节的干扰,让大家在书里交流,这是最好的神交。 心之所至就够了。 开书到现在,第一卷小结的时候说了些心得,如今面临上架,也再做个汇总吧。 这本书其实在写作之前,就已经确定好了方向和大纲,是一个很难得我在未开书前,就知道后面应该是怎么写,如何发展的故事。 这本质上,是一个这样的故事:其实就是我们历史中曾经经历过的,那段抗击侵略的战争中,后方存在的一个类似于西南联大这样的地方,里面的一群人的故事和传奇。 这是这本书的主旨,亦会以此发散出主线和各种支脉,将其变成大树。 当然,这也是仙侠。而且应该是一本爽文和开朗的故事。 所以大家不用担心我会走黑暗压抑风,因为我们还是要追求生活中轻松愉快的东西。因为生活不易,故事就该清甜一点。 这本书,也是到目前为止,和我此前写的书都不一样的一部作品。 也因此找不到任何参照物,我只能凭借我多年的积累,来告诉我,应该怎么来写。 这也应该是我写书以来,上架前可能成绩最差的一本书,而且大有可能也是订阅最差的,当初编辑估计的是三千订阅,我觉得,看样子大概率也是如此了,甚至有就不错了。 可我还是想努力想将这本书里的那些东西表达出来。 这本书像是潺潺流水,他不是曲折奔涌的,不是大江迸发的,而就是一汪清澈的水流,但谁又会知道他未来会不会经历雪山,石滩,并最终汇入大海呢。 我希望能写出那些人物的故事,一点一点写出主角的那些冒险,那些惊喜,忧郁,还有身临其境的感受。 我更希望看到那些人会有一天让人喊出“我靠!”“牛逼!”的一刻。想到那一刻,想到那些情节,总算是在焦虑中能获取一些动力。 我真的希望能写到展露出那些枝节全貌,一棵树出现时的全貌。 哪怕那时候树下无人。 但这本书就在这里,写出它应该是我需要做的事情。 我十分感谢我的编辑,安逸,游龙,北河。是他们无条件的支持,推动,亦给了我信心和动力。 我也感谢我的书友圈运营官,大大大的good,还有本章说的助手杨致远14,是你们帮我打理书友圈,经常发布话题,拉人,帮我求票。还有一些章说里经常出现的熟面孔,楚桃叶,德国骨科(是德国孤客,不好意思打错了。)等等,是你们为这本书清淡的本章说里注入了一些活力,并且找出我的一些错漏,非常感谢。 最后,感谢给我打赏的,投我推荐票的,所有的人们。你们真的很棒,这样的坚持我有时候个人都做不到,但你们能做到。一件小事能因为内心的坚持长久做下去的人,一定会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 最后最后,虽然已经有了订阅奇差的准备。 但还是希望,大家能力所能及的订阅一下。告诉我你们还喜欢这本书。 那样,我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了。 握手,让我们等待十二点吧。那时我会发两更,白天还会有更新。 我好好写书,就是我能对你们最大的回报。 你们要是恰好喜欢,得之我幸! 如若不然,那我们就在这里挥手道别。遗憾这次写得不是你想看的类型,这是我小小众的仙侠。是我没留住你。 第六十四章 准备做什么你!? 杨晟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大家都觉得杨晟可能被说服了,毕竟赵雅的话还是有些重。王师姐在看到杨晟点头后,又对他指了指,“我会看着你的噢!” 而后几个师姐才离开。 毕竟王师姐是看着他们四个人成长起来的,他们也不好说什么,而旁人眼里都看得出来,几个师姐分明是站在他们这边,去给杨晟出主意。 严高这边的众人中有人“觑!”了一声,笑着对严高道,“看来严高你魅力还是不如杨晟啊,师姐们分明更站在他那边呢!” 严高目光轻淡的掠过,笑道,“你们要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想煽风点火,我可是不会上当的。” 话是这么说,严高还是就那么站在那里,安静等候。 现在不知多少人想看到严高报复回来,都在关注着两人的恩怨,会不会在武比上见个分晓,严高找回被初入内门的杨晟打中一拳的场子,给杨晟一个深刻的教训。 于是半个时辰,就这么过去了。 这半个时辰里面,又有不少弟子完成了武比的项目,在不甘或者惊喜的接受了自己的成绩之后,便无所事事,开始看他人的武比,或者涌到广场西侧最受人关注也是最多人围观的弟子挑战比斗场。 那里有弟子在先后交手,落败或者胜利,确定了自己的名次。 越来越多的名次开始固定,石壁上的名字排名的变动逐渐不再剧烈,趋于沉淀,这个时候青荷位于八十七名,玄睿位于八十四位,修远在七十二名。三个人都入了百强,这其实是一个三人都很满意的成绩与惊喜了。 杨晟还是没有参加武比,同样的,那边的严高,也没有。他只是略微有些烦躁,没想到这家伙这么稳得起? 杨晟在等待的时候突然注意到两道目光。有两个人从东边广场外门弟子的武比场所那边过来,看着内门弟子的名次石壁,目光落在杨晟的身上。 那是他们以前外门聚星院的两个执院,杜政通和徐孟南。 “是老杜和老徐,两人从外门那边过来了,是来看咱们的……”玄睿伸出手,和那边两个人打招呼。 杜政通和徐孟南还保持着执院师长的威严,冲他们点了点头。 两人是聚星院的执院,这个时候的外门武比想来也是很激烈的,但到得这时候还抽身过来,显然是挂念着杨晟和玄睿的武比情况。他们虽然从聚星院离开了,但至今还是聚星院人,仍然是聚星院里两个不错的榜样,特别是杨晟。所以他们当然想看到杨晟的武比成绩。 结果两人看到的只有玄睿。杨晟还未上榜。 徐孟南道,“玄睿还是不错了,初入内门,就有八十四位的成绩,看来以前的基础打得很扎实啊,现在也很勤苦啊……” 杜政通点了点头,“是杨晟带的好榜样啊。” “可……杨晟,还未武比……”徐孟南有些意外。 杜政通神色略有些沉,“被人盯着的。” 他们看向严高那方,两位执院哪还不明白。这是杨晟被当成“羊”了,旁边有“狼”在环伺,准备随时出手夺下他打拼出来的武比成果。 杜政通向着杨晟,投以一个理解的神情。 他们是想看到杨晟的排名,想看到一位霜降甲等如何意气风发的高歌猛进,然而现在面对这种局面,显然让杨晟是进退维谷。所以杜政通此时适时对杨晟点头,同时看了严高方向一眼,以示他现在的处境,他们作为师长都理解……让他不要因此产生什么负担。 …… “杨晟还真是不上场啊!可以可以,我越来越喜欢这小子了,只要我不参加武比,你就没法找我麻烦!” “可不是,我就缩着不出来,你就没办法战胜我……哈哈!” “看来方才王楠和赵雅那群女弟子找他是给了他告诫的,让他别出头……这小子还真受女人欢迎啊……不过就真打算躲在女人堆里,一辈子让女人保护?” 看到现在,众人也明白了整个情况。也明白了杨晟的应对之术。 既然严高就像是一条狼一样在旁边窥视着,等待杨晟这头羊肥美可以捕食的时刻,那么杨晟也就拖着,不参加武比,大不了他干脆整个武比都不参与,他严高难不成还要陪他耗下去?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严高毕竟有武比前二十的实力,那代表着实实在在的灵炁石奖励,难不成他也要放弃这些,就为了跟杨晟耗? 严高旁边的孟笑涵笑道,“那杨晟还真是打定主意缩在卵蛋中,不露头了。” “也好。我没那功夫,就不奉陪了。”严高嘴角一翘,看着四周围那些越来越多的议论声,有一个得逞了的笑容,“这样就足够了。” 孟笑涵和旁边弟子一怔,反应过来,对他笑骂,“严高你也太精了点吧。” 严高在场间一站,鹰视狼顾,就吓得杨晟不敢上前武比,那么谁是猎人,谁是猎物,自然一目了然。 严高觉得哪怕是没有挑战到杨晟,但今天在所有人这边造成的这个印象和结果,也是足够了。 这个姿态摆得已经够了,虽然没法完全抵消他在那场比斗中被杨晟打中一拳所萦绕在心底的怒意和耻辱,但眼下也算是给予了杨晟同样的一个羞辱。 而且他还有另外一个考量,今日还有不少师长在场。 他一点不怀疑当初自己和杨晟的比斗恩怨不会被好事之徒传到那些师长耳朵里,也就是说,那些师长多半是知道这件事的。 而如果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他不依不挠,就要找杨晟麻烦,未免会影响他在那些师长眼底的观感。 虽然他是蓝九成的弟子,但有个张树的榜样在前,张树不止一次提醒过他,让他把事情方方面面做得更漂亮一点。 他在所有人的见证下,把杨晟逼到不得动弹的地步,到了这一步,他就算找回了场子,算是刚刚好。 严高看孟笑涵,道,“作为上回武比的第十名,你还不上场?” 孟笑涵摆摆手,“无妨,前面人多,等他们评完级了,我再去。” 严高知道孟笑涵应该是想等整体榜评稳定了,他再出手。 于是严高对他点点头,随即拾步,走向武比场。 …… 众人眼里,认定了严高眼看着时间过去大半,走向武比场,表明不跟杨晟继续耗下去,不对他守株待兔的时候,一个人来到了杨晟旁边,歪着头看他,道,“你现在是不是松了一口气?” 妈蛋!旁边本来就憋了一大口气的玄睿内心欲炸,这特么谁啊,会不会说话的! 玄睿,修远,乃至青荷都扭转头看着声音的来源,面前的是那个白白嫩嫩的小生。 大梁四皇子白文武。 他唇红齿白的,偏偏嘴角挂着讨人厌的笑容,跟杨晟搭讪。 面对四人的目光,白文武大概也觉得四人现在像是锅里快煮开的水,正准备呼呼往外噗噜冒气,便耸耸肩解释,“我就是闲得无聊了,过来看看你们武比是什么样子……反正我也没法参加。就逛逛,逛逛……” 修远看他一副幸灾乐祸的笑容,道,“你以为杨晟是怕他?” 白文武“噫”得微奇,大概没想到修远居然还嘴硬,于是笑问,“不然呢?” “只是在想如何破局罢了。”修远不动声色道。 白文武竖起根大拇指,“好理由。想不到你挖空心思找理由的本事,半点不弱于你的辩难之术!我也是佩服,如此说来,我躲在你们蜀山这个隐秀峰内,也是在想如何破我大梁的局。” 白文武立时现学现卖。 那边爆发出“哗!”的人潮之声。 然后阵阵消息层层传递过来。 他们得到了那个信息。 “严高武比排名第十六位!比三个月前,上升七名!” “不是吧……” “看来和杨晟的切磋,让严高痛定思痛,实力更增?” “不是这样的,还没稳定,后续还有变动……别忘了,楚桃叶和张树是一二名会占去两个名额。” ?“稳定之后,严高也应该在二十名,除了楚桃叶张树,上回武比在他前面的,也就只有两个还没出结果……” ??“但也排名上升了,排名在前列的人,历来变动不大,比排名下面的稳定多了,提升一名,都很了不起。” 众人纷纷朝着武比场看去。 场地中央,把一座中等大小符篆金人劈倒在地的严高站在那边,长身而立,飞剑悬浮身旁,引得周围有一阵小声掠过的哗然。 就连中央的石台那边,都有不少师长交头接耳,为严高方才的表现点头。 这一刻的严高异常光彩,那在很多人看来,就有人必然不会太光彩,不知道杨晟在那边会不会为这个结果感受到震动,乃至于产生阴影? 白文武回过头来,这下表情更有些讨打了,对杨晟道,“我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但说实话,我要是你,得罪这样的人,可能好几天晚上都会睡不着吧。” 玄睿白了他一眼,“你哥难道不是随时准备要杀你,你都还在这里活蹦乱跳的么,哪里睡不着了?” 白文武撇撇嘴,不跟他一般见识。 待他再准备和杨晟闲扯几句的时候,杨晟看过来,“我看你可能真的很无聊……” “既然你很想知道我要做什么,那我就告诉你。” 然后白文武在接下来微微的眼瞳收缩和凝神中,杨晟没有告诉他任何事,而是迈步,走向了武比场。 “你……”白文武的话还停在嘴边,忽而眼珠子蓦然睁大,“准备做什么你……!?” 视线之中,杨晟的去向,正是那站在金甲符人那片飞剑斩台,收剑的严高。 有人开始发现了这个异常。 有骚动的声音,在广场上渐渐蔓延。 人群裂开。 人群裂开的方向上,看着那个无数人让道开路过来的青年,严高剑悬于畔。 眯眼。 他的的确确,是向他而来。 第六十五章 主动和被动 众人或惊讶,或愕然,或无措,或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是在身旁人的带动下,让开了道路的目光中,杨晟拾步走入武比场。 王师姐脸色瞬间微变,趁着杨晟从旁路过的时候,低声而快速道,“严高的剑在低空掠地的时候减了速,意味着低空御剑还有破绽!攻下盘!”因为杨晟一错而过,所以王师姐想尽量提点,也没有了办法。她心知肚明从杨晟不听劝的迈步过来的时候,一切就已经不可收拾,冲突必然发生,这时候说什么都没用了,还不如赶紧趁着这个机会,把她方才察知道的严高可能的弱点告知杨晟。 她不知道杨晟在胖师叔那里修行了什么法门,但既然严高等着和他挑战,那意味着杨晟也是器修了,他多数也是修剑的。而王师姐没来得及提醒的,那就是即便严高的弱点在下盘,但杨晟的剑,也不能比严高慢多少。 慢肯定会慢,因为毕竟杨晟入内门学器修还晚,不算太慢,那么杨晟攻其难以防救的弱点,还能捞到一个两败俱伤的局面,当然是严高的剑会先命中杨晟,若是在真正的战场对阵,杨晟必然已经先死了。可这是武比,很大可能会判个双败,颜面上,便不会太难看,杨晟也挣得了自己的荣誉。 可若是慢得太多会怎么样…… 王师姐眉宇微蹙。慢的太多,那么严高就会回剑,先瓦解杨晟的攻势,再剑杀杨晟。也就是说如果是真正的对决,杨晟就会死。而在眼下,杨晟就是不自量力,不光霜降甲等的头衔会黯然失色,还会承受挑战失败的苦果。 杨晟走过去了,只是斜目朝王师姐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人前面去了,前面的人潮在继续分开为他让路。赵雅对王师姐道,“严高比三个月前的武比出剑更凌厉了,我今趟二十五名,他就已经到十八名了,他算是实至名附,已经位于那个层次上了,杨晟贸然挑战,恐怕要吃大亏。” 王师姐思忖片刻,道,“我认识的他,不该是这种的,姑且相信他有另外的手段吧。” 赵雅师姐蹙眉,“那个他们卖的远望的小物件,就是手段?你该知道,这些机关术什么的,事物平时娱乐一下就是了,真正临战,还是只有自身的力量才是最能依靠的,其他的,不过都是奇淫巧技,旁门左道而已,会被摧枯拉朽破去。” 王师姐叹了口气,“看看再说吧……” 是的,她们现在也阻止不了什么了。 …… “杨晟,你过来所为何事?”一名武比的主持执事师长开口询问。 杨晟看着眼睛里已经战意浓郁的严高,道,“严师兄已经取得了名次,我来挑战他。” 一阵低低的哗然,开始扩散蔓延出去。 “嘿,之前还以为狼是严高……结果搞这么半天,杨晟是在等严高这头羊的出现噢!” “狼或者羊,真的是瞬息之间就会转换身份,这就是武比有意思的地方……” “杨晟明知对方是武比十八名他还敢挑战,总不可能是飞蛾扑火,而执事并没有拒绝他的挑战,证明了杨晟已经掌握了器修之法,所以这是器修对决!” “器修对决最不好看了,很容易转瞬间就分胜负……” “这样才惊心动魄啊!” “但眼下应该不会太惊心动魄吧,严高入内门早得多,杨晟入内门学会器修之法,这才多久,结局应该毫无悬念……” 各种各样的声音,甚嚣尘上。 杨晟发出挑战之后,那名执事点点头,转头问严高,“杨晟亦是器修,你接收他的挑战吗?” 唔霍!唔霍!唔霍!这是周围人群里某些弟子模拟某个东海小岛土著们起哄时的怂恿声,此时亦有不少弟子齐齐附和,形成一股声浪。 大家当然要助推一下,不愿意见到挑战无果。虽然一般情况下,受到挑战的人不会拒绝,但保不齐会有意外,起哄是惯例操作。 严高手边上那悬浮激烈旋转的小臂长度的青锋剑被严高握住,震得周边空气“蓬!”一声白尘荡开,他微笑,“求之不得!” 嚯啊! 人潮里的簇哄声更大,旁观者感觉自己头顶的血液隐隐的调动起来了,果然还是最原始的交手对抗最让人激动振奋啊。 严高旁边,一个声音冲着杨晟响起,“人家都没打算跟你一般见识了,还不依不饶……看来你以为平时认识个楚桃叶,就虚假的膨胀到认为自己也和她在一个层次了?你们这些小弟子啊……每年总有那么几个,要顺手处理的……” 说话的是孟笑涵,他是上次武比第十,此时开口故意调动内腑气息,声音慢条斯理,平缓,但却传递极远,响亮之极。所以让更多人听到了这话,却没有人觉得他的口气很大,认为他在虚张声势,相反,很多人认为,他说的不错,这股子来自严高一行自上而下的轻慢和压迫力,理所当然。 众人知道,这是孟笑涵在压制杨晟的气势,方才他裂开人群过来挑战严高,已经把所有风头都抢了过去,孟笑涵此时这一番居高临下的话,直接把杨晟方才积累起来的气势给拍了下去。 他当然要拍打杨晟,严高是他同出一脉的师弟,亦是代表他们这脉的颜面,他要帮严高夺了对方气势,再让严高重获主动,到时候漂漂亮亮给杨晟一个教训。当然,若是张树最后能从三个月前的惜败中真如他所说再进一步,那么今趟要是让楚桃叶败在他的脚下,他们这脉就将赢得峰内最顶尖的荣誉,作为凡是追求完美的人,孟笑涵可不希望在严高全胜杨晟这个结果面前,出现半点不完美。 玄睿哪能受这个,他是谁让我不舒服,就别怪我反咬一口的主,而且杨晟和严高对话,旁边人插什么嘴,我管你是不是上趟武比第十,玄睿当即在孟笑涵故意一番话造成的压迫停顿之间,大咧咧插口笑道,“杨晟,不用给我面子……我,青荷,修远,还有楚桃叶,都等着看你处理严高呢!” 孟笑涵也不知是不是好笑的冲着玄睿失声道,“小子……你在找死啊!”仿佛在看三岁孩童冲自己的骂阵。 玄睿嘿嘿一笑,“那要不然你挑战我啊,我武比八十四,哦,刚刚还掉了两位,不打紧……你是不是怕了?怕了也无所谓,那你挑战青荷吧,修远这家伙你可能更怕吧,他排名比我们都高!” 一个武比八十六的他,一个武比九十位的青荷,还有个武比七十二的修远,孟笑涵会怕个啥……只是他也不知道是好气还是好笑,先不说器修挑战器修的规矩,就是可以挑战刀修的玄睿,他也不可能打啊。 他是什么身份,玄睿是什么身份,在玄睿不是先动手的情况下,他身为武比榜一直以来徘徊在第十左右的实力,向玄睿动一下手,都是他输。输当然不是败给玄睿,而是他一直苦心经营的他们这一脉的气势啊,门中的地位尊卑之别,都会瓦解。 都说这玄睿是个口齿如刀的主,虽然自己很想打死这家伙,但眼下还是无视他最好。 孟笑涵不再理玄睿。 “那你还在等什么,不开始吗?”严高从刚开始就一直陷入被动的局面,实在是很难受,这对精神状态有所影响,甚至会影响到他实力的发挥,所以他看向杨晟,开口抢下发言权,转为主动。 严高朗声,“亮出你的兵器。” 杨晟翻手,一直在旁边修远书箱里的斧囊破开,千户斧来到手中。 待看清楚了他手中灵兵后。 躁动……就开始在栖霞坪上扩散。 第六十六章 破缠剑 千真万确,那天晨光中的栖霞坪上的众多蜀山弟子们,所见到的就是一把出现在杨晟手里的斧头。 扇面的刃面,黝黑的秤砣一样的斧身,作为黑色疙瘩木的手柄,乍一看通身都像是个歪歪扭扭的木疙瘩,甚至连斧刃都泛不出一点金属的色泽。 蜀山器修大多飘逸,这大概是因为所有器修师长,都仙风道骨一脉相承的传承。 古谭阁有据可查的那些璀璨群星一样闪耀在历史长河的大修行者,多是主流器修。譬如阵斩天王级古妖,创造蜀山最辉煌战绩的青扬子,用得是剑。一刀断去密宗天山的张天峰,是他的刀。枪出就是一往无前,洞穿古妖尸骨龙的郑大海,是枪。 这些威名赫赫的修行者,往往都能吸引后人追蹑其脚步,所以蜀山此后大多都是剑修,刀修,枪修这三大种类。除了剑修一袭罗衫洒脱飘逸,银鞍白马,飒沓流星,刀修英朗之气,杀伐锵烈,枪修气势如虹,威能天惊地动这些因素之外,事实也证明了,统治了蜀山器修界的这三大种类,亦有其必然性。 剑修适应性最好,刀修不缺乏剑修灵活的同时在劈砍力上更强,而枪修就是牺牲了灵活性,但大大增强了速度和贯穿力,比剑修更难防守。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这三大种类,在其所对应的索敌诀上面,距离都是最长距。 其他的器修,在某一点可能有优势,但整体上没有这样的全面。 全面意味着没有太大的短板。 又有在外部的威胁下,这种适应性最好,没有太大缺点的三大种类,便延续了下来,其他的都沦为小众,甚至泯灭,可能只有古谭阁压在最下面的卷宗里有蒙尘的习练之法和观望之术,但也已经是久久没有人翻动过了。 现在他们瓦屋脉上,只有剑修和刀修,其他的器修,都没有对应的师长可以教授了。 蜀山,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可以百花齐放的时代了。 …… 杨晟多半已经成为了器修,这是人们在严高最开始就把杨晟当成一条待宰羔羊的时候所知道的一点。而且大概率是剑修,无他,胖道人腰间挂着一把短短小小的小剑,哪怕剑再小,那也是剑。所以很大可能杨晟受到的是他的传承。 但是在此时的武比场上,人们看清楚了,杨晟手头上的那疙瘩,原来是一只斧头。 所有人脑袋里此时只有一个念头…… 那胖子果然不靠谱! 这点大概是他们和杨晟唯一有共识的点了。 …… “斧修……”王师姐听到自己声音响起,看到杨晟灵器出现的时刻,她有些魂不守舍。她方才从知道冲突不可避免后,就在脑海里为杨晟考量,他该如何应对,推演战况……可现在,满脑子战术在这一刻,突然打了结。 不是对手猜不透,而是友军,他确实不可揣度啊…… 另一边,本来已经找着椅子靠着坐下来的杜政通和徐孟南,两人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了,此时两人面面相觑,听到周围大坪上的那些嘈杂的哗然,杜政通面无表情道,“好在那把斧头是青纲上品……至少金相不错……” 徐孟南苦笑,“这是……你唯一能找得到的安慰话吗?” “不想说话的话,可以不说。” “嗯。”杜政通点点头,神情一言难尽。 …… “斧修……杨晟是斧修!” “他练了……一把斧头……” “斧修有什么特别的?” “不知道……峰内哪里出现过斧修?谁会修斧头?这是干木工活的弟子才会有的想法吧……为了更好的砍树?” “干木工活的弟子吃你的灵补了你要这么羞辱别人?木工也是有尊严的行不行!” “杨晟要怎么打?”聚星院的弟子们,当然第一时间还是关心着杨晟的情况,斧修……斧修就斧修吧……但关键是斧修优势是什么?怎么战胜对方? “快快快,有没有人知道斧修的……我想了解杨晟战法……” “不清楚,斧修别说我们峰没有人学了,就是以前蜀山宗,都是极小众的吧……” “斧修的小众在于灵魄难得,灵魄中要有真性情,至刚至烈。这种灵魄哪里去找?于是就更难孕育一颗斧心吧。谁还会真正的修炼斧头?” …… 另一边,张树和孟笑涵所在的群体中,众人笑着看向张树,这位峰内唯一和楚桃叶一二之争的大师兄。都在看他有什么妙语评价。 总之面对杨晟手上木疙瘩黑炭斧,他们都快笑出声来了。 张树蹙了蹙眉,道,“提醒严高一下,斧修传闻中有很大的杀伐力,但应该在灵活性和掠速上,会弱一些。让他出剑时候,注意掌握虚实。” 众人神色微微怔了一下,斧修居然是强在杀伐力上面。 随即张树的这番话就通过人传到了严高那边,严高隔远对张树等人点了点头。 他和杨晟已经来到了比斗场,这里有很多石台,可以作为掩体,亦模拟出一些不开阔的环境。在两人已经示意准备完毕后,蜀山炼师张剑伟手一抬,有两张手巴掌大小的锻打鳞甲片脱手,贴附在了两人的腰际。 这是两张披挂甲,可以在两人对敌最危险收不住手的时候,护住他们的躯体,以避免造成死伤。 坪上人们渐渐小下去的嘈杂和减缓的呼吸中。 两人已经就位,那边有执事点头,“你们可以开始。” 杨晟挑战武比名次已经到了第十八位的严高,亮出了他真正的底牌,他是一名斧修。 蜀山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的斧修。 出手了! 所有人目光一缩。 杨晟出言挑战,先声夺人,本身已经被先下了一城的严高此时内心无不是战意和怒意高涨,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压抑着体内的火气,这个时候终于忍不住爆发。所以他再不会给杨晟动嘴皮子的机会,手中名为“青峰”的剑在空中发出一种让人耳膜一酸的尖啸,剑修出剑从心,这种尖啸亦意味着他此时满腔怒火的发泄。 射向杨晟。 杨晟瞳孔里现出无数条线,这些线全是严高的剑在空中的转折所形成的轨迹。 如果杨晟不能抓到这些剑迹,下一刻他就会输,如果是生死对战,那么就是死。 索敌诀,杨晟精神汇集前庭,瞳孔一缩。 杀伐诀! 手中千户斧看也不看,正对中央那条线甩出。 严高的剑在那里出现,和千户斧斧面硬撞。 金火爆洒。 然后这道金火径直拉出一条对于严高来说逆行的流光。 他精神操控之下,感觉到自己的青峰承受了万钧重压,那种头脑一涨的巨大压迫感遮天而来。 挡不住! 这是严高那瞬间的念头。 下一刻千户斧抵将他的青峰剑面抵到弯曲成一个弓,轰到面前。 张剑伟提前准备的披挂鳞甲有如生命般从他腰部游动,护到胸前,千户斧撞上去。 轰! 所有人目光中。 严高整个人倒飞了出去。 === 求票票啦,求订阅啦。 第六十七章 出事了…… 那声轰然的石柱倒塌碎石砾飞溅中,众人眼里,只看到两人方才一交手,严高剑消失,杨晟那一斧打出,和严高的剑撞在了一起,而后就是摧枯拉朽的力量,近乎于是砸的,把严高连人带剑直接砸回了身后的土堆里。 而峰内修为达到一定层次的明眼人,才知道两人之间方才经历了怎样的过招。 先不说严高那些刚开始的试探和玄奥的御剑转折,严高最后的编织剑网,实际上是准备将杀机的那一点,凝聚在左下方位,毒蛇出洞般直取杨晟,那时候他的剑势就将达到最巅峰的状态。 他此前得到了张树提醒,关于杨晟的斧修很可能杀伐力上很强,他认为这一定是杨晟自忖的优势,而他所要做的,就是在杀伐力这一点上,狠狠压制杨晟。 从对方以为最强势的优点上面,打垮对方,就能让杨晟不仅败了,还是从心境上败给了他。那么从他的道心来说,才算是完全的弥补了最初时被杨晟打中的那一拳带来的耻辱,才算是完完全全的胜过了杨晟。 所以他的缠剑在编织,编织剑网,层层交缠,最终汇集那些编织的剑势,以一剑形成万剑归宗的威势。 然而杨晟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就在他的剑势正在编织,并不断推向最强至锋的那一点时,杨晟抓住了他剑迹,并判断到了位置,一斧掷出,打中了他的青峰剑掠向左下角编织填补最强剑网最后的那个缺口的轨迹上面。 卜一交手,首先是严高剑势未到巅峰,而杨晟是养精蓄锐一斧,另一方面,交手的瞬间严高就发现自己这把青纲下品的飞剑,金相在杨晟的那把斧头金相之下,这让杨晟那斧头面对他的青峰剑,可以迸发出最大的威力,一瞬间那种被压制的神念压力,就传导至他的身上,严高额前灵台剧颤,防御失守。 而后,他就明白他败了。 败得彻彻底底。 紧接着才是整个身体像是被重锤撞了一下,不受控制的飞出去。 等到噼里啪啦的石柱倒塌下来,严高从尘土中走出,手上的青峰剑颤抖不已,看得出已经有些残破,今日之后必要花大价钱修复。而他胸口的那块披挂边角料的鳞片,则是真正护住他没有受重伤的原因。 即便如此,严高嘴角还是淌出血丝来,他胸口断裂了三根肋骨,这些足以让他内体受创,所以喉头才血腥浓郁,有鲜血从口中倒溢出来。 只是因为修行者体魄强大,只要心脏或者头部没有彻底被摧毁,依靠灵药,都还能及时止损,后续恢复,不足以致命。 那位执事双目一眯之间,出声,“杨晟!——胜!” 石壁之上,杨晟的名字出现在了十八位,而严高往后挪动到了十九位,牵连起了后面百强榜的一系列变化,人们才真正反应过来,杨晟战胜严高了。 但随即出现的不是哗然,不是轰然,而是一片寂静,寂静中参差不齐的嘈杂声,像是秋后零落的树枝桠,光茬得让人心生萧寥。 …… 四面发起的骚动,躁动声,哗啦啦的出现着。 “杨晟是斧修……” “而杨晟这个斧修,刚才战胜了武比十六的严高,虽然这个不是最终的排名,但严高综合实力应该也是前二十位的!” “霜降甲等!这就是一个霜降甲等的厉害吗!尽管刚刚从外门转正内门不久,就能这般强力了!” 那是众多弟子们的议论。 王师姐这边,讶异的目光从杨晟身上收回,看向了青荷,她终于明白,方才面对她的担忧,青荷为什么敢说不怕了,那不是真正的不怕,而是身为伙伴,对杨晟的信心。赢了就欢呼吧,输了又如何呢?无论输赢,大家都会在他身边顺境时一起喝彩,失落时当歌,那么每一次进步都让人鼓舞,每一次失败都未必那么可怕了。 这就是伙伴们支持的力量吧。 王师姐目光柔和,似乎也想到了曾经某个时候,她身旁其实也有这样的人……可是那些人们,音容笑貌如今又何在呢? 那位刀修师姐赵雅冲杨晟微仅可查的点了点头,以示赞赏和认可。同样的作为器修,对于严高的缠剑,杨晟的应对,让她生出了欣赏之意。器修对敌,如棋手落子,遇到真正好手,大家亦惺惺相惜。 …… 杜政通和徐孟南一点不掩饰眼底的激动,他们几乎能够想象得到,聚星院那些今日外门武比结束后,杨晟曾经一个大通铺的弟子们,会受到多大的振奋,那群小兔崽子一定会把杨晟晋级武比前二十时刻挂在嘴边,并以此让他二人放开酒禁,好好喝上一大场。 放开是肯定不会放开的。但今夜他杜徐二人,也可以擅离职守,不在居院嘛!那到时候一些个舍监执事递交上来的呈情,也可以押后再处理吗,要以后这帮小兔崽子犯了错,那就拿出来算总账。 两人炽热的看着杨晟,杜政通扭头道,“咱们是不是想个办法,给杨晟攒一把剑……” “我还是觉得此时此刻,他有剑在畔,会更好看。” “等一下。”徐孟南目光一凝。 “怎么了?”杜政通顺着徐孟南目光看过去。 “出事了……” …… 严高一脉的蓝九成长老座下弟子这边,张树眼神郑重的看着场中的杨晟,道,“我知道斧修历来杀伐很厉害,但是蜀山已经很久没有再出现过斧修一脉了,因为斧心很难得……那也不是精怪的灵魄可以代替的……没想到传闻果然不假。斧修的杀伐力,果然很强,如此说来,即便提醒了严高,但我们也同样大大低估了斧修的杀伐之威……” “我一直在想,”他旁边的孟笑涵皱眉道,“若是严高的缠剑编织完毕,万剑朝宗这一式使出来,对上斧修一击,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张树道,“一样会输,只是不会像现在这么惨。” 孟笑涵点头,“这么说来,我们以后若是遇上斧修,那也要提升应对的层级。” 两人说的话,足以让普通弟子瞠目结舌,因为见证了杨晟,他们已经在计算会和斧修对决,而且明显口中的说辞,不是峰内这样点到即止的比斗,反倒更像是……真正的生死杀伐。 他们已经在做好可能和一个真正斧修征杀的准备了。 然而身旁的和他们一起的器修弟子,却并没有对此表现出任何的动容,而是仿佛这场对话,就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交流一样。 “我们此前就猜测过,那位大师叔,是不是藏了很多东西……现在看来,这是很有可能的事情……”孟笑涵说着,然后他从半蹲中起身,背着的剑出鞘,悬于身畔,然后他动身,向杨晟走了过去。 “我还想看看,斧修的深浅到底如何……这个杨晟,能有多深的底子。” 于是在第一眼看到他动向的徐孟南,随即栖霞坪上人们的视野中,孟笑涵的出战,掀起的就是方才更甚于杨晟挑战严高的躁浪。 因为孟笑涵,是三届武比的第十人。 武比排名越在前面,越是根深蒂固的稳定,运气的成分已经挤干,那意味着实力的留存。 所以可以认为,孟笑涵即便还未进行武比,他也是第十人,甚至在他完全准备充分的情况下,还可能前进一名。 而现在这个武比第十的人物,在严高之后,挑战杨晟。 第六十八章 穷字最难堪 孟笑涵一直没有参与武比,直至此刻,孟笑涵也没有想到,自己原本打算的针对武比第八名的周禾风的挑战,以争取摆脱万年第十的称号,更上两层楼的当口,严高居然会被杨晟挑战下来。 那么作为蓝九成座下的核心三人组,作为大师兄的张树绝不可能折节这时候去挑战杨晟,便只有他去修复这个错误,重新弥补他们蓝九成座下最菁英弟子的声望折损,同时,斧修今日重新于隐秀峰重现天日,而且战绩不俗,至少严高已经败了,那么他现在就要彻底的摸清楚,斧修真实的战力如何,有什么样的弱点。 孟笑涵操控剑悬身畔,向杨晟走去,道,“我向你挑战。” …… 杜政通神色恼然,“这真是太离谱了!怎么的,蓝九成得弟子就受不得半点委屈了?有人被挑战了立马就有人补上?杨晟就算是霜降甲等,那也不过是才从外门入内门,一个严高不说了,另一个长期处于前十的弟子也来挑战,这难道不是报复?” 他现在心头窝火,也不顾其他了,声音都提高了不少。 旁边师长看了他一眼,他也是话不好说,心想大家都心知肚明,你说出来有什么用,蓝九成长老的地位在那里,他的弟子确实要找回场子,那还有什么可说的,要不然你我再派一个弟子上去挑战,行不行?不行,那就只能憋着,受着。 徐孟南看过来,道,“没有办法……” 是的,对方没有违反规则,哪怕他们不用违反规则,也能依据规则,让你喊都没有地方喊去。谁让你大胆到敢去挑战严高,挑战严高,那就等于是捅了蓝九成一脉的软肋,那就只能等着对方实力更为深厚的人,出来找回面子。 而杨晟只有一个人,他要么打过去,要么被报复回来。 这就是武比需要遵循的规则,简单,却没有那么讲道理。 当然,杨晟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不接受的弃权。 那么他有着打败严高,取而代之他位置的结果,至少也是位列前二十名之内,即便以后有人说他面对孟笑涵怂了,那也是丢了些面子,保住了部分里子。 …… “不公平不公平……”玄睿已经在那边喊了出来,“杨晟刚刚才打过,凭什么要和你打,你一个三届武比都第十的人,找一个刚刚才经历一场恶战的人挑战,你是不是觉得打不过,准备趁人之危!?” 无数人都要捂额了,这人的嘴巴,堪称削骨剐心的菜刀。 孟笑涵眼皮子颤动了一下,说实话,若不是因为眼前的杨晟,若不是因为在武比,他真的很想转过头拿剑戳那个玄睿。偏偏你又不能和他纠缠,跟他多说一句话,你就会立即掉入他的漩涡之中,再也拔不起来,这张嘴比器修厉害多了。 “是啊,不公平。”王师姐反应过来,配合着杨晟在人群中鼓动。和她一起的女子,都纷纷应和,一个个争先恐后,唯恐天下不乱。 而在这上面,有女子师姐的起哄,那边很容易形成扩大的倒逼威势。 掀起了一波莺声燕语的嘲讽之后,王师姐躲在女弟子中,频频对杨晟递眼色。 那意思是,足够了,玄睿制造了一个台阶,杨晟你赶紧趁着这个台阶下去,这样谁都不能说什么。 人群之中,亦有人开口,“孟笑涵这算是……确实有些不够磊落。毕竟杨晟才打过,他个人排名又极高,这其实算是欺负人了。” “岂止欺负人,这是脸都不要了。” 孟笑涵抬手,手里出现了一枚丹丸,然后大拇指一弹,抛给了杨晟。 杨晟下意识就是接过去了。 孟笑涵这个动作让周围的躁动小了下去。 杨晟低头看着这枚丹丸,能感觉到内部的一股火流,正在隐隐攒动,几乎只是握着,那股内藏的气息都在不断扩散,这丹丸是极好的东西,若还是以前在外门,没有搬山功的时候,这种丹丸,恐怕对杨晟来说是无价之宝,光是带上身上,靠着它不断溢散的灵炁,都能帮助修炼。 “这是千机丹,我只有三粒,给你一粒,其回复效果不在青蘘丹之下。你要是刚才真的耗损很大,那就吃了它,再和我打。”孟笑涵道。 众皆愕然。 青蘘丹是内门弟子外派任务时配发所用,是管制物资,不允许公然交易或者赠予他人。但这枚孟笑涵从其他地方得来的千机丹就不一样了,同样拥有良好的治疗恢复回灵的效果,杨晟如果拿了他的丹丸,那也就意味着,这场比斗务必要进行了。 但杨晟,能面对这种诱惑吗? 这枚千机丹,不说价值几何,恐怕也不能单纯用灵炁石来衡量的。刚才杨晟战胜了严高,第一时间注视石壁看排名,他排名已经进入了武比前二十,这意味着灵炁石奖励是一箓了。 这个时候要是谁把他超越过去了,让他这一箓钱打了水漂,他恐怕能毫不犹豫向对方挑战。 但眼前的情况……杨晟仍然不动。 “价码不够?”孟笑涵拧眉,他转头向一人,道,“骆宏川,我向你挑战。” 那叫做骆宏川的亦是他们一支的师弟,目前正在第八位的排名上,骆宏川向孟笑涵看来,“我接受。” 然后他把剑收回自己的背鞘里,“但我打不过你,我认输。”骆宏川一笑,从武比场转身走回人群中。 旁边的执事微微一怔,但随即还是忠实自己的职责,偏过头去,在手上的簿本上写下什么,一旁的石壁之上,名次刷新,骆宏川来到了第九位,同时孟笑涵的名字出现在第八位之上。 因为注定了楚桃叶和张树一二名是空悬,所以实际排名,其实是第十。 “还能这样!?”众人愕然。而后纷纷发出一些不满意的声音。 交战场上,一般这种主动认输行为,并不多见,而且贸然认输一方必然会被人鄙夷,兵不血刃占据名次的也会名不正言不顺,毕竟并非堂堂正正比试得来,而且会影响到后面弟子的排位,好在这种情况一般不多见,只在每回武比时楚桃叶和张树之间的比斗之前,因为那个时候总会有人是当时榜上的第一,楚桃叶便会向对方发起挑战,既然应战的打不过,也就只有认输,让楚桃叶来到第一位,再由张树和楚桃叶对决,这几乎约定俗成。 但没想到,今日孟笑涵为了吸引杨晟,抛出鱼钩让他咬钩,竟然也和自己的师弟骆宏川配合来了这么一场。 很明显了,他们是知道杨晟,青荷,玄睿和修远四人,都是闻名遐迩的死爱钱。 孟笑涵抛出丹药没能打动杨晟,那便让自己来到第八位,这样就对杨晟有了巨大的诱惑。 武比前十,一箓五百丸灵炁石的奖励摆在这里,一场挑战,如果赢了,可以让杨晟多得到五百丸,还有一枚千机丹。似乎诱惑力足够了。 在看到孟笑涵如此作为的时候,王师姐所在的女弟子这边,就忍不住唾弃,“这孟笑涵算得太精了!” 王师姐几乎是本能的,心道糟糕了。 果不其然,那边杨晟点头,“既然孟师兄这么有诚意,那我好像也不太好拒绝了,我接受。” 周围人的情绪顿时点燃了起来。 “杨晟啊……还真是不要命了,孟笑涵摆明了要为严高找回场子啊。所以孟笑涵不断抛出诱饵。要杨晟主动咬上来的!” “没办法吧,杨晟四个,可以为了钱到处售卖那种望远镜,孟笑涵正是抓着他的软肋,以此逼他就范的。” “这,虽然我们也想看看门中几乎绝迹的斧修全貌是怎么个样子,但是孟笑涵这种做法,很像是在利用穷人的弱点啊……” “穷人,可不就是有弱点吗……” 所以四个人眼下除了很爱钱之外,在峰内弟子里面的印象,也是一个穷字了。 众人看去,视野中,被这个字驱使的杨晟,就鬼使神差的,站在了孟笑涵的对面。 第六十九章 你们,一无所知 杨晟四人很穷,所以基本上没有办法逃避他们的弱点,日子窘迫的人更容易被利益驱策,于是孟笑涵抓住了这一点,最终将他诱使到了自己的正对面,应诺了他的挑战。 说是猪油蒙了心也好,说是一时利令智昏也罢,总之很多人眼里,绝对要对这场报复之比敬而远之的杨晟,眼下却极其不明智的应了战。 近的眼前不说,远的难道你不考虑?即便又是胜了孟笑涵如何?岂不是把蓝九成这一门下得罪了个干净,岂不是把自己摆在了实力直追楚桃叶的张树面前?你杨晟初入内门,又在根基不牢平时放浪形骸的胖道人座下,以后还真不怕遭到势大权重的蓝九成长老一门后续动作? 当然,这点已经不用考量了,现在的问题是明显孟笑涵是要了解清楚杨晟一个斧修的器修手段,所以不惜给出一枚千机丸的代价,看看能不能勾引出他的全部实力。 “不吃丹药吗?”孟笑涵对杨晟道。 杨晟摇了摇头,果不其然大庭广众下把丹药收回自己佩囊,道,“暂时用不着。” 蓝九成长老弟子门下这边,方才向孟笑涵认输,将第八名拱手让给他的骆宏川道,“刚刚杨晟才和严高打了一场,就不说斧修杀伐力大了,必然也会有所消耗,面对要和孟笑涵过招,他不吃丹药,看来是真的想着无论如何,总能赚一笔了……” “他是真不知道其中凶险,孟笑涵的那枚丹药,是拿得稳的吗?到时候本钱都要赔出去了!” 听着门下弟子的议论,他们自然对先前杨晟打败了严高而有所芥蒂,严高已经下去治疗了,在他们眼里,严高断了肋骨,被打到吐血,那么实际上,孟笑涵也会将这个结果还施彼身,而且下手只会更重。 “我要开始了,”孟笑涵开口,竟直接先把意图告知杨晟,“我会攻你左侧。” 按理说应该是虚张声势,但并没有,孟笑涵动了,他手虚划,身边的剑嗖一声消失,剑在杨晟左侧空间出现,带着极其凌厉的来势,这个起手,就让人叹为观止。 “出手就是夺星!”围观的人潮里,有的人捕捉到孟笑涵的剑轨,心头震动。 器修的理论中,将对手身侧三丈的空间,取名为星位,星位仅指身畔三丈,是因为一旦被侵入到这三丈的距离之中,器修的灵兵将变得极难防御和躲闪,而在这个距离下器修之间的交锋,将极其的凶险。 防御者自然凶险,因为对方灵兵已经到了极近的空间范围,动辄就是生死存亡。 但进攻者也很危险,那亦代表着一旦对方躲闪开,或者用其他的手段挡住你这一击,对方也可以出手,而你这个时候御器回防,多数都来不及。所以务必果决悍烈,进攻者夺星,就要彻底杀死对方。否则就是互换的局面,甚至是比谁更能扛,比谁死的更慢。 所谓的“夺星”,就是出手之时,在对手之前,御器抵达了对手的周边星位,这个过程中,很可能意味着你比别人更快,夺星就意味着灵器先到,先杀死对方。同样也就不怕被对方所杀。 夺星的形成,一般来说都是实力要超过对方器修许多,才会形成的局面。 而孟笑涵一起手,就已然夺星! 不对! 他提前预告了自己的进攻方位,杨晟却没有御器布设防御,固然有担心他陷阱的可能,但也意味着,哪怕孟笑涵夺星成功,杨晟也已然有所防备。 杨晟手中千户斧旋转离手,和那里出现的孟笑涵剑对撞一记。 一股极其尖锐的嗡鸣声,覆盖周边大坪。 所有人都看到这硬碰硬的一击,想知道杨晟究竟能不能挡住这一剑。 是的,孟笑涵已经提示了攻击方位,而他出剑杨晟能御斧挡住,这已经显示出他眼力还算不错。然而,剑修杀伐的威力,杨晟同样能挡得住吗? 那可是孟笑涵的剑,剑从星位出击之时,整个蓄势已经完成,如果面前的是妖兽的鳞甲巨躯,那也会被一剑斩断,如果面前是块千钧巨石,也会被一剑洞穿。 剑修一剑从来不讲道理。 金石碰撞声中,答案已见分晓。 杨晟的千户斧被击退倒飞,砸向杨晟,杨晟接斧,整个人脚步一沉,倒退三步,地上被踏出三个重重凹陷的脚印。 没挡住。 是的,孟笑涵的剑又哪里是那么好挡的。 不过因为这番交击之下,孟笑涵的剑横摆,剑柄从侧面扫向杨晟,可以预判,哪怕只是剑柄,这一扫之威,都是雷霆万钧。 杨晟持斧后退的右臂探出,一拳砸向临身剑柄。 嗡!得一声,杨晟直接被这剑柄砸向身旁的石柱,咚!一声重响。 尘土翻飞。 似乎方才他击败严高的一幕,重新再现。 孟笑涵的剑亦被杨晟那一拳砸得凌空向下一沉,但也去势皆尽,孟笑涵撤剑。他的剑贴着地面倒飞高速掠回,回到他的手中。 …… 无数人看着那边将塌未塌的石柱。蓝九成门下弟子全数带着笑意。而关切杨晟的,玄睿,青荷,修远,王师姐一干人这边,则面带忧虑。 胜负已分? 杜政通和徐孟南也脸沉如水。 武比第十的弟子,确实实力在那里,对于其他弟子来说,就像是一座大山。 …… 孟笑涵持剑在手,他微微蹙眉,内心略有些震动,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至少杨晟,并不是真正表现出来这样相符的结果。 他此前刻意提醒杨晟他会从他的左方位“夺星”出剑,其实是想测试杨晟斧头的威能。御器有两种不同的威力,一是御器之威,另一种则是施展杀伐诀的威力。 他注意到的是,杨晟在御斧抵挡他杀伐一击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施展杀伐诀,因为他没有感受到杀伐诀的神念锁定,所以……杨晟只是单纯的御斧。 他根本没有施展杀伐诀! 面对他这样剑修的杀伐诀一剑,杨晟居然没有同样用杀伐诀应对……所以他被击退了。 但是…… 孟笑涵内心的震动又有谁可以知道。 这就等同于,俗世中两个普通人对决,一个人拿着剑砍,另一个人却凭借一双肉掌……抵挡。 似乎要看看自己凭着肉掌,比剑差多少? 孟笑涵回望,那边同门弟子们喝起彩来。 孟笑涵顿时感觉到自己有些孤单,不要太高兴了啊。 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第七十章 剑斧之战 “胜负已分?” “没事吧……” 师姐赵雅对王师姐道,“他应该见好就收的……” 玄睿,青荷,修远此时亦担忧的看过去,他们没想过杨晟会接受孟笑涵的挑战,杨晟战胜严高,那是他们此前就有的交流,知道并相信杨晟能打赢对方,而且他们等待着。 但是孟笑涵完全不一样了。那是蓝九成一门中,继张树之后最厉害的弟子,三届武比第十人,杨晟接受他的挑战,他们现在内心也很不踏实。 很多人关注着那根石柱,那里不断簌簌下落着尘土,这些沉积岩的石林有曾经经年水层侵蚀的痕迹,再加上千百年的风化,石柱脆弱却又坚韧,落下的石片,有时会锋利得如同刀子。 这些落石之间,有个身影在其中陷着,但是看不到杨晟的情况,尚有战力,就不算落败。评判执事也没有前去救人,意味着战斗仍然在进行。 被孟笑涵一剑打入石柱堆里,被砂石掩盖,某种程度上,亦是杨晟的故意为之,他要示敌以弱,只要孟笑涵当真错判了他的状况,就一定能露出破绽,而被他给抓住痛打。 砂石的落下,遮盖了杨晟的身体,遮住了他的面庞和眼睛,他相信此时同样也隔绝了他和外界的视线。 索敌,杀伐!看到或者感知到,都能让索敌诀生效。杨晟精神外放,同时手中斧子融入五丸灵炁石,迅速吸收。斧面开始有隐隐的红色光芒,伴随着灵魄的怒吼渗透出来。 外界看来,那些簌簌落下的砂石掩埋了杨晟身躯,这个景象惨淡得就像是冬雪压塌了山松,埋没了唯一生机勃勃的翠绿。 然而下一刻,孟笑涵身子向后掠退,杨晟所在的石柱岩土弥漫之中,一道光芒带着周围人的惊呼破土而出。 孟笑涵的剑光同时出手,和半空那道斧光毫无花巧的交兵一记。 杨晟猛地感受到精神的剧震,两人同时御剑杀伐对撞,同时产生了神念的交锋,直接传达到脑海灵台。 杨晟有种微微的眩晕感,同时体内气血翻腾。 孟笑涵此时的感受不会比杨晟轻微多少,他刻意加固的神念有如被一柄铁锤狠狠砸中,险些溃散,努力咬牙,凭借坚韧的毅力,才维持起神念的巩固。另一方面,体内灵炁也如大浪潮涌,气机震荡,出现紊乱之象。 下一刻,杨晟身体破开土层,斧光回收,再从他手中射出。 孟笑涵撤剑的同时再度出剑。 半空之上,双方的两道光芒,电光火石间对拼三记。 每一击,都是毫无花巧的硬撼。 杨晟踏足石林的一处突起的柱形石台高处,不断出斧。 孟笑涵亦是脚踩一根石柱,同时出剑,只是相比起杨晟满身尘土,此时孟笑涵青衫飘舞,出剑之时也显得出尘脱俗,引人赞叹。 只是这场石林比斗场的剑斧交锋,也让人内心震动,面对孟笑涵这位三届武比第十人的出剑,杨晟居然可以和对方灵器硬拼,选择这种最为凶险,亦是最无花俏的比拼器修杀伐力的打法。 两人之间依靠各自的灵兵硬撼对方,这上面是金相的交锋,是双方御器之能的交锋,更是双方神念精神的针尖对麦芒。 更是对双方灵兵灵魄的大考验,因为即便可以用灵炁石补充耗损的灵魄,但终究还有个补充赶不上耗损的过程,不断打下去,灵魄会越来越孱弱,直至孱弱到不能再继续杀伐的地步。 众人赫然发现,杨晟那柄斧子金相上面,还要比孟笑涵更高一层,孟笑涵是青纲中品,那么意味着杨晟那把外观黑木疙瘩的斧子,居然是青纲上品! “金相上的胜出,没想到可以如今拉近双方的差距!”有观战的弟子得出这个结论。 旁边有人道,“还有杨晟是斧修的缘故,斧修的杀伐力,当真如此之强?” 他们默认杨晟修为上无法和孟笑涵相比,那么眼前这刻平分秋色的剑光斧光相争,那必然是杨晟的灵器金相,以及他是斧修杀伐更胜一筹的缘故! 然而只有孟笑涵自己知自己事,他快抵不住了,神念动荡,体内灵炁运行乱攒,内腑已经出现了小伤,他很想吐一口血,来缓解此时胸腔里紊乱的气结。 杨晟的斧光打出,后劲就像是绵延不绝,神念也自成一体,形成一把锤子,锻打他的持剑神念。 就像是他最脆弱的部分,迎上了对方的坚锐之处。 他是凭借深厚的修为硬扛抵挡,才不至于形色失守。 但是他很清楚,这种吃亏的比拼,持续不了多久。斧修的杀伐力,果然超越剑修,若非他十几年在器修上面的打熬的基础,他现在就要出丑。 他手中剑名鸣鹿,青纲中品,灵魄来源于一座三百年俗世王朝的护国神兽七色鹿。此时的鸣鹿剑,最初是锋锐逼人,半点不亚于杨晟千户斧的凶悍出剑,但是在千户斧两斧之后,鸣鹿剑的刚烈之态就有所松动,开始颤动,并在剑斧再度拼刃轰杀中,微微下沉,锋锐有所折损。 这不仅是鸣鹿的杀伐力在千户斧面前隐约下风。还因为孟笑涵的神念开始把持不住消化不了那种极其强猛的杀伐震荡。 他脚尖在石柱上一塌,身子依然洒逸,向后潇洒之极的掠退。 斧光再至,剑光迎上。 果然,孟笑涵压力一减。也就是说,拉远距离,超出斧修的斧下杀伐距离,杀伐力就有所衰减! 杨晟也踏下脚下石台,身体跃向下一根石柱,拉近和孟笑涵的距离,逼他在近距离对抗。 斧修的弱点,除了掠速慢于剑修之外,还在于距离不够。所以杨晟要拉近和自己的距离! 孟笑涵眯眼,身体一退再退,而且速度奇快,他的战力按照蜀山修为分级中,已经达到下位上段,所修行提升身法的功法业已达到了第三重天,要甩开杨晟,这个时候就显出了他确实入内门打熬,修为沉淀比杨晟更深厚的表现。 尽管杨晟在递进,但他脱离两人交战近距的速度,比杨晟更快。 孟笑涵已经丝毫不在意此时外界看来,杨晟节节进逼而他被迫要拉远距离交战的局面了。 现在的问题是,斧修杀伐力确实很强,他再这么灵器对拼下去,恐怕首先崩盘的将是他。 斧修的弱点在于距离,而剑修,正好克制对方! 孟笑涵身体一沉,身子隐入一根石柱之后,杨晟的斧光随后击穿了那根石柱,同时他的剑光也从杨晟手臂擦过,和那里的护身鳞甲片撞击,拉出一道流光,幸好是杨晟临机上半身偏转,才避开了这穿心一剑,否则剑身及胸,他就默认为被剑杀。而现在只是手臂受创,不算落败。 孟笑涵利用石林的那些嶙峋石柱,走转闪避,就是打得杨晟这个斧修转折不灵活,出斧速度没有剑快的弱点。杨晟方才出了三斧,都被距离拉得更远的孟笑涵,用身法配合石柱躲开,但同时,孟笑涵已经向杨晟出了五剑,剑剑凶险,差一步就让杨晟当场落败! 这就是剑修之强,让人防不胜防。 很快,孟笑涵身边一空,看到那边出斧频频落空的杨晟,他明白已经超出了杨晟斧修的锁定范围。而他这个时候更可以专心好整以暇,操控比杨晟御斧距离更远的鸣鹿剑不断围杀杨晟,在石林中穿针引线,轰塌无数石柱。 一瞬之间,方圆之地的石林剑山,那些林立的石柱咔咔咔四面坍塌,东倒西歪。 旁人看得心中惊骇,此时的器修对决,近乎于直接改变了地形,让人首次目睹了可能数年以来,最为壮观的一场器修比拼! 而孟笑涵做出如此大动作的剑杀,就是为了围死其中的杨晟! 现在已经近乎于一面倒的袭杀了。 孟笑涵站在他御剑的最远距离的一根石柱之上,俯瞰远方,手中鹿鸣剑不断将那里的地形翻犁,把杨晟逼得险象环生。 “实际已经不用打了。”中央石台之上,蓝九成端起茶杯,呼翕吹开浮绿,咂了一大口,“当一个人只剩防守,而另一方一面倒的进攻之时,就已经是死局了。” 没有人怀疑他的说法。 但也没有人认为杨晟落败会是如何不堪的事情。事实上他已经表现得非常好,足以让人大开眼界。 接下来他所面临的,也只是防守,而一味的防守,在器修对决之中,本就意味着落败,因为进攻的人可以犯错,但防守的人,只要一个错误,就是被洞穿的结局。 剑光的摧残,斧光的防守中,人们看到剑光回撤到孟笑涵手边补充灵炁的瞬间,突然一连串的石柱倒塌,倒塌的方向,正是孟笑涵所站立的那处石山高点。 有什么东西撞断了那些石柱,而这些都是滞后的。 既然看得到那一条向孟笑涵进逼的石林倒塌的弧线,意味着,比那更快的事物,已经来了! 孟笑涵目光一缩,旁边的土尘里,隆隆轰然声的掩护中,一道蒙尘雾光破霾而出,轰向孟笑涵。 那是斧头! 怎么可能的!? 杨晟的斧子不是没法杀伐到这么远吗? 孟笑涵剑出,鸣鹿剑嘶鸣着,护主般惨烈的撞向那道斧光。 可惜,这是十丸斧。 和此前杨晟以五丸中档杀伐对决孟笑涵不同,这次是他开天斧中威力最高档的斧击。 亦是此时千户斧灵魄转为黯淡孱弱之时,最后能打出来的一道杀伐诀。 双方灵兵对攻。 鸣鹿剑扛着,颤抖,终究不敌,狠狠一剑倒飞,擦在孟笑涵胸口,和护身鳞片擦出一道火光,栽在地面,嗡嗡作响。 孟笑涵怔怔的看着地上的鹿鸣剑剑柄。 目光有些微朦,有些茫然。 一名剑修失去了他对剑的控制,也就意味着他的落败。 怎么可能的? 众人目光看去,在千户斧亦是灵魄衰弱,晃悠悠飞回,杨晟探手,握住斧柄的那一刻,他露出的面容,头上待着一个碳化竹环,眼睛前扣下的,是一个单筒的水晶目镜。 ==== 求票! 第七十一章 风姿绰约 “那是什么!?” “这就是杨晟他们所售卖的那种机关物件,以水晶配合竹筒制成,据说可以提升器修的索敌范围……” “也就是说,刚才杨晟,就是利用这个东西,让他御斧的距离延长了,才让孟笑涵着了道?” “那东西对敌真的有用?亏我那时还以为只是个平时消遣的东西……” “不过杨晟实力,也可见不低……孟笑涵三届武比第十,在正面抗衡之下,也败了……斧修杀伐力,竟然如此之强……” 人群里开始引起阵阵议论。 玄睿,青荷,修远都重重的松了一口气,他们看得紧张死了,在危机关头,众人都为杨晟捏了一把汗,但杨晟反转战胜的时候,三个人都忍不住惊叫起来,青荷激动的蹦跳,玄睿高声纵情呼喊,修远狠狠握拳。 王师姐微愣,随后微恼,“他这么厉害,怎么你们刚才不告诉我……”但眼底的喜悦,是有的。 “也就是说,他现在是武比第八了,算上楚桃叶和张树,他也是武比第十人!” 旁边的赵雅师姐道,“今日之后,斧修将从以往偏门不受重视的,成为值得大家议论和研究的又一类特别的器修,杨晟起到了一个带头作用。” …… 听到那些议论声,中央台前,有长老脸色微变,道,“这是怎么回事!?这岂不是作弊吗?” 这个作弊两个字相当刺耳,在周围扩散。 中央石台前,更多的师长和长老并没有开口。 那位长老叫做李湘南,是个出了名的学究人物,平时最反感门内离经叛道的行为,一旦出现点苗头,他就会大加批判,有不少弟子在他手上受过罚,平日对他也是避而远之。 他开始发难,毕竟也是门内长老,一时间,亦让一些师长,开始考虑这件事情。 “修行乃是个人对境界的追求,是不断提升自我,怎么能假以外力?”李湘南扯长了嗓子道,他又朝着中央石台下面的不少弟子睨了一眼,“当然,我知道有很多人,会在那里说器修御器,也是依托外物,就知道你们要做出这种不合常识的狡辩!这是前代不知多少师祖传承下来的器修之法,何以和这种小伎俩相提并论?我且问你们,器修御器,有没有极限?修行无限制,想要在这条路上提高,就只能兢兢业业!你用这种机关外物,也就只是逞一时之能!能依靠这个一劳永逸的提高自己的修为吗?这是奇淫巧技,更可以说是歪门邪道了!” 这话说得非常不客气,坪上的很多弟子也立时噤若寒蝉,心想当初他们没有购买杨晟那望远镜物件,不就是担心眼前这种情况吗,看来大家所忧虑的不是没有道理。 有李湘南长老这么大庭广众之下开口定调,门内一些师长们自然也就不太好说话了。 毕竟有一点,他占着为门中弟子所考虑,确实是在担忧他们走捷径的这个角度来批判,那就说得过去,因为每一个师长都想明白无误的告诉自己的弟子,修行上从来没有捷径可走。 如果这个口子一开,大家确实要担心自己弟子的后续作为。 “我理解李长老的担忧,但‘歪门邪道’四个字,是不是用得太过了。”杜政通心头微微恼火,心想杨晟可是我聚星院出来的,也是堂堂正正击败了孟笑涵得了第十名,你现在动辄就扣了一个歪门邪道的帽子,真当那位胖道人不在场,我杜政通的弟子就好欺负是不是? 徐孟南,也继杜政通之后开口,“我认为应该允许弟子在比斗时的灵活性,因为这是武比,不能映照你平时的修行,平时如何修行,自然会有师长督促,但既然是武比,就是要赢,一场战斗,可以利用一切有利的因素取得胜利,这才是武比的意义……” 杨晟曾经所在聚星院的两大执院,都在这个时候,齐齐为他帮口。 其实众多师长也觉得,李湘南的那句“歪门邪道”,有些过了。 但是眼下都是师长级的较量,瞬间让气氛显得凝重异常。旁边的一些师长,都各有考量,不好轻易表态,加入到这种对峙中来。 也就是此时,作为四大长老的蓝九成,喝了口茶,搁置茶杯,开口,“这场比斗,孟笑涵败了,但我认为,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坏事……” 众人微微愕然,没想到蓝九成大庭广众之下,坦然承认了孟笑涵的落败,很是大气。 那在场间,还犹有些不服气的孟笑涵,终是拔出地上自己的剑,黯然转身。 蓝九成道,“毕竟在真正的战斗中,对手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这一次,也算给他一个教训。” 四周围低低的哗然四起。 这一句话看似大气,轻描淡写先给自己弟子一板子,承认了他的失败。但分明那话语里面已经表达了态度。“对手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很明显对于这所谓的“手段”,就已然冠以了不光彩的描述。 李湘南才明白,蓝九成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因为现在杨晟的名次已经来到了石壁的第八名,已经板上钉钉,没法颠覆这个结果,但是这个他这么来上一句定调,那就自然把不光彩的名头,盖在了杨晟的头上。 所以往后,提及这场比斗,都少不了蓝九成的这句词的评价——“这种手段!” 人群的另一边突然传来了动静,有人分开,有女子走了出来。 楚桃叶出现在比试场上,转向那之中一人,道,“周师兄,我们需要打一场吗?” 楚桃叶一身红裳,看上去清丽逼人,她腰佩长剑,对此时武比排名第一位的周禾风询问。 周禾风是穆潼长老的座下首席弟子,此时冲楚桃叶做了个揖手礼,微微躬身,道,“不必了,外派任务时已经见了分晓,我仍不如你。” 楚桃叶挑战,周禾风主动退让,楚桃叶的名字来到了武比榜上第一位,引起坪上众弟子一阵簇拥的声潮。 中央石台前,原本还待配合蓝九成批判杨晟,维护自己权威的李湘南的话语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此时众弟子再不关注他,而是全身灌注且起哄着接下来整个武比最精彩的一幕,那就是属于楚桃叶和张树的一二之争。谁还会再听他李湘南在那边大道理一堆的聒噪。 李湘南尴尬的站在那里,脸色有些不悦,但眼下还是强忍了怒气,从杜政通和徐孟南两人身上收回来,心想你们两个外门执院,安能为了一个投机取巧的弟子,和我对顶?他越加心头不舒服。 但此时已经没人搭理他,哪怕是此时石台上的师长们,都被接下来的这场比斗抓住了眼球,有师长甚至私底下开盘,“张树听说进境很大,上次就只是险败,如果今趟楚桃叶没有新的惊喜拿出来,恐怕张树胜面会更大。” 有人转头问蓝九成,“蓝长老,依你看来,这回你张树对上楚桃叶,赢面有多少?总不该又是万年老二?” 蓝九成道,“五成。”那话语里有极强的自信,让问话的师长微微怔了一下,然后转头看向场间的两人,他知道蓝九成绝不会无的放矢,他敢这么说,那么就意味着,他确实今趟对自己的弟子,寄予了厚望。 几乎是例行的,楚桃叶转向张树,张树持剑上前,眼前的舞台,已经是两人的表演了。张树拱手,“那么……桃叶师妹,我向你挑战。承让了。” 楚桃叶朝他看来,道,“我不会让,你也务必全力应对,我会使出一切手段。” 张树还待微笑着再次拱手应诺。 却冷不丁的愣了一下。 嗯? “手段……” 这个词,好像有点耳熟。 栖霞坪上的众弟子,也微微有些怔住。楚桃叶……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好像是在映照,蓝九成长老方才的话? 下一刻,楚桃叶从七情剑的空间中取出了一副头环戴上,但那头环是花藤所编织,最醒目显眼的,就是一枚和杨晟如出一辙的单筒目镜,罩上了她的右眼。 不消说四周围风吹麦浪一样在栖霞坪众弟子间掠过的那些哗然声潮。就连杨晟都愣住了,看到楚桃叶此时正好朝他看来,于是冲他,眨了眨眼。 杨晟再扭头,发现青荷冲他吐了吐舌头,伸出手指头指了指楚桃叶方向,轻声道,“想到了这个办法,就让桃叶师姐用了,她的水晶镜,是我做的,花藤头环编出来的……好看吧?” 头上戴着花环和水晶镜的楚桃叶,手持七情剑,红裳轻摆,红云映着她皎洁的面颊,混搭出来的风格…… 居然还挺风姿绰约的。 第七十二章 定调 如果说李湘南“歪门邪道”的质疑,蓝九成将杨晟使用外物看作是不光彩的“手段”,那么此时楚桃叶直接头戴镜片出战,那又是什么? 不是等同于让李湘南方才那番质疑给直接架在半空中。 李湘南脸色难看,蓝九成不动声色。 这场楚桃叶和张树的一二之争很快就开始了,人们只看到楚桃叶展动起身法,红色衣裳飘舞,如流光,如轻雪,如风花,如他们所见的隐秀峰至美风景,有人说这转移的日子苦是苦了,也可以苦中作乐,但若是没有楚桃叶,那点苦中作乐的心情,恐怕都要大大的丧失了。 只是这个时候,看到楚桃叶佩戴的那枚水晶镜片,大家就觉得非常的扎眼。 该死!楚桃叶你戴这东西一点不好看啊……不少人内心疯狂吐槽。吐槽是南沧州的一种说法,意指马在马槽进食,吃到了毒草拼命往外吐,南沧州百姓化用过后,多而就指一种想把内心不满吐露的含义。 可是,偏偏又还是挪不开眼……最终他们还是尊从了内心,很快观望这场交手如痴如醉了。 因为有那个水晶镜片,楚桃叶一来就拉开了和张树的距离,这一度让张树翩翩公子的形象有些保持不住,他想两人站在合适的距离下比剑,这样两人衣袂飘飘,更是剑仙风采。 所以面对楚桃叶拉开距离,这就尴尬了,自己究竟是追?还是不追,继续在原地维持风范? 在连续防了楚桃叶两剑却没法反击后,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张树迈开腿大步追上去。 结果楚桃叶身法上仍然要胜他一筹,于是张树怎么折转飞掠都是差上一线。整个过程中都面临楚桃叶的飞剑打击,他甚至把自己隐藏起来,或者故意后撤露出破绽给楚桃叶设陷阱,但无不一一被楚桃叶破去。 本身楚桃叶的御剑术就一直在他之上,这也导致了一直以来张树总是败在楚桃叶剑下,可张树这回最开始有很大信心和把握击败楚桃叶的原因就在于他修为和杀伐力前段时间在外派和蓝九成的专心教导下有了一个质的飞跃增长,他自忖灵炁的雄厚程度已经在她之上。在御剑术上不及楚桃叶的时候,他可以依靠着拼消耗让楚桃叶最终不敌。 可谁知道楚桃叶依靠着杨晟提供的那种水晶镜片,实现了御剑更远距的操控杀伐。 方才蓝九成说过,器修之间最大的威胁,就是一方只剩下一面倒的防守。当面对器修杀伐只能防守的时候,就意味着他离落败不远。因为进攻者可以犯错,防守者却半点不能有所闪失。 而同境剑修之间的对决,每一剑都是极端的凶险。 在张树转为防守后,面对楚桃叶第五次出剑,他终于失守,被楚桃叶一剑劈中胸口,披挂鳞甲挡在那里,但鳞甲下一刻也被斩开,在张树胸口划出一道血痕,然后把他斩退了三步。张树持剑站着,胸口流出鲜血来,周围大坪上才爆发出轰然的声潮。 相比起上一场武比,楚桃叶和张树陷入苦战的状态,今趟张树的剑甚至都没有进入楚桃叶星位几次,就已经被一面倒的优势压制战胜了。 这都是那块水晶镜片带来的成果? 如果说这种水晶远望物件在杨晟和孟笑涵的对决中起到了关键作用,但大家还在观望,还在判断的时候,那么楚桃叶和张树,就给了所有人更加直观的,深刻至极的印象。 两人往日交锋,都是各有凶险,所以楚桃叶也可能稍有不慎就落败。然而面前这一战,楚桃叶已经把自己的凶险降到了最低,换另一边,张树从一开始就险象环生。能够让两个处于最顶尖的头部弟子之间,出现了这样大的差距,虽说可能是张树第一次面对这种镜片,有措手不及的因素,但这对楚桃叶战斗力的提升,又强了多少?对于器修来说,起码也是两成实力以上的加成。 只有张树站在那里,心情苦涩,他胸口被鲜血浸湿,但很快被他控制肌肉挤压止住了血,他心知肚明,张剑伟的鳞甲片边角料可能在防御其他器修弟子交手时能够抵挡杀伐,但是在楚桃叶的剑面前,她可以斩开那些鳞甲片,给他带来这样的伤口,更可能直接把他人斩为两半。但亦可能,并不给他留下伤势。 他和楚桃叶之间交手过很多次,很清楚这一点。以往他们哪怕是打得动了气,胶着的地步下,楚桃叶也从来没有斩开过甲片,她如此做,更像是对他,乃至于对他的教授长老,蓝九成表达不满。 是因为不久之前蓝九成向洪漓提出的,他张树希望和楚桃叶,在师长的授予下,成为双修炼炁士,结成道侣的缘故? 张树苦笑,楚桃叶就是有这样野性和刚烈的一面啊…… 但这又何尝不是自己希望得到她的原因? …… 听着周围的那些躁动,看到那些喝彩和不可思议的议论声,李湘南顿时觉得气急败坏,因为这样看来,他才说了杨晟胜之不武,结果楚桃叶立即戴着那在他看来“歪门邪道”的物件,打败了张树。 但李湘南却没法像是方才对杨晟那样当众表现出质疑,无他,因为楚桃叶……他也异常的喜欢啊…… 你平时看她把她当做门内弟子的标杆,对她一举一动,行为举止,都忍不住随时点头称赞的时候,当她突然出现了在你之前看来是叛逆的行为,你甚至会怀疑是不是自己错了。 而且,李湘南很明白,他批评谁都可以,偏偏楚桃叶,是一个不能批评和质疑的对象。她一个人,能当十个自己的影响力。 没看到即便自己弟子受了伤,蓝九成也一句话都不说么。 但蓝九成不开口,不意味着他会让这件事揭过去,更可能他老谋深算,再没有看清情势面前,不会轻易做出定论。 蓝九成最终还是决定说点什么,他看着楚桃叶,道,“你的那种物件,是杨晟给你的?” 李湘南明白了,蓝九成和他一样,心知肚明楚桃叶这样的弟子在师长教授,乃至峰内弟子中的地位,是没办法公开给与批判的,但他可以把事情引到杨晟身上来,楚桃叶离经叛道,和杨晟诱导楚桃叶走上歪路,这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后果。 也就在蓝九成这话引得不少师长眉头微蹙,双双看向杨晟和楚桃叶时,一直以来在中央石台上坐着的洪漓开了口。 “楚桃叶用这物件之时,我曾看过了,精巧之余,也很巧妙地挖掘了我蜀山器修的潜能,那即是最大程度上,让中位和下位器修,能够最大限度利用他们的视野,发掘战力。” 四大长老的洪漓出口,周围长老核心师长群体中间可能还有的质疑,就在此割断了。 洪漓有着天然的地位,很多人认为,并把她默认为是赤松峰主的继任者。如果瓦屋脉没有赤松,或者赤松日后因为战事出了差池,那么唯一能当起瓦屋脉重担的,就是洪漓了。所以她不开口则以,一开口,就拥有很大的权威。 众人开始考虑起洪漓所说,这物件对中位和下位器修的帮助起来。上位器修的帮助有限,因为上位器修索敌,大多都在视野不能及之处,是靠的神念对气机的捕捉,不太依靠视野。 然而中下位器修,此物确实能帮助他们临机对敌,至少也多了一个好选择。 “张树和楚桃叶的实际修为相差,没有这场比斗表现得这么明显,但楚桃叶却可以全面压制张树……这说明了,这种物件的优势所在。我认为杨晟心思精巧,这种物件的发明创造,对于我蜀山器修,有开拓性的帮助。甚至在我们目前所处的情势之下,有增强战力的作用,所以峰内,可以推进将这个物件搭配成为弟子外出时的配置,对于提升外派弟子面对古妖和突发情况的战斗之下,有一定帮助。” 洪漓一语定调。 ==== (第一更。 求票啦!) 第七十三章 博同情的 门内武比最终在今天划下了句号,杨晟第十,楚桃叶以大优势获胜成为第一,而这场比斗之中,大家蓦然发现,好像受伤最严重的,都是蓝九成长老一门的弟子,无论是严高,还是孟笑涵,以及今日初时被看好更进一步,能将此前的险败变为险胜楚桃叶的张树。 似乎一时间,以往强势的蓝九成一门,就各种的损兵折将。 杨晟打掉了蓝长老的中层弟子,楚桃叶一如既往战胜了张树,大概蓝长老这边遭遇了全军尽墨的局面。 此时的蓝九成讲说院之中,一干弟子在大殿之中跪坐,如丧考妣,每个人表情都绷得无比严肃,谁都不敢有所松懈。 门口的看守弟子见到孟笑涵和严高姗姗来迟,低声道,“你们还不快点!长老马着脸在里面坐了好半天了,大家都憋着!大师兄不在,等你们两个过去承雷霆之怒呢!” 门口的孟笑涵和严高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堆起为难的表情。 严高对孟笑涵道,“我也倒好了,毕竟是不知道杨晟是斧修,杀伐力强悍,一着不慎才着了道,你明明看到我输了,还不汲取教训,败给了他,看来你恐怕要比我更惨……” 孟笑涵苦着脸,“我们两个现在就要互相推诿吗……我算一算,杨晟有多狡猾,掩盖了斧修杀伐力一途,故意示弱距离,却早就在斧修距离上找到了弥补的办法……防不胜防啊。而且,大师兄和楚桃叶比斗,上一回他出剑十九,楚桃叶出剑二十一。这一回,大师兄只出了对楚桃叶有威胁的三剑,而楚桃叶十一剑就败了他,他更惨才对。” 严高皱着眉头,“关键是他现在躲了,就我们两个要去挨批,说不得还会受罚啊……” 两人面面相觑,最后异口同声,“我们怎么这么倒霉……” 硬着头皮入了蓝九成的讲说院,却出乎两人意料没有遭到一顿批斗,蓝九成只是用让人窒息的眼神环顾了全场,才道,“今趟我们弟子的武比结果,非常的不好,这是一个教训,但也未必不是一个启示,我觉得你们洪漓师伯说的非常不错,如今面对古妖威胁,要提防各种手段,所以大家通过这一场武比,务必要明白,你永远不知道对手会不会有颠覆你认知的底牌,所有人,都要因此反思,并且接下来的修行考核,我都要严格抓一下,考核要求提高两成!” 众弟子怨声载道,也就在大家一片哀怨声中,有人低低的问,“那么……我们能不能去买……那个水晶远望法器?毕竟洪漓师伯也说了这事……” 好死不死这个时候突如其来众人全部寂静下来,一群人以佩服的表情看过来,那问话的人肠子都悔青了,敢情大家都有这个念头,可他蠢到当众问出来了而已。 蓝九成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 门内武比结束,但杨晟这边的订单就已然蜂拥而至,杨晟自己打的广告,可能效果不怎么样,但是楚桃叶出来站台,这效应也就太大了,再加上连洪漓师伯都开口定了调子,就意味着这不是什么奇淫巧技之物,直接给了他们水晶望远镜一个巨大的助推。 事后杨晟清点了一下,他总共消耗了一百四十丸灵炁石,但收入却是身为武比第十人的一箓五百丸,只是这笔钱不会当即就发下来,还要等到第二天名单清算以后。还收获了一枚千机丹,这些丹药,非常昂贵,除了门中弟子战略物资的青蘘丹,其他弟子收罗这些丹药,都是小心翼翼存放着,谁还没有个不时之需呢,更何况这面临古妖余部搜寻,未来一场大战不可避免,早做准备也是好的。 经此一役,望远镜的生意只怕会上一个高峰,杨晟初步统计了一下,内门弟子就有二十份订单,外门弟子这边,亦开始传闻这场武比之后,不断有招呼打过来,要求定做的。 杨晟第一时间找到宋子渊,让他赶忙排工期制作,而且还有洪漓师伯那句未雨绸缪的备战准备,宋子渊师兄也不敢怠慢,这位手艺匠人出身的宋师兄专业操守相当扎实,也很是敬业,杨晟给多少订单他就立即着手开工做多少,只是碍于工期问题,恐怕都要排满未来宋子渊一周的时间。 毕竟制作水晶镜切削磨片需要他御剑功夫,而御剑也是会消耗精力和灵炁的,就这样,宋子渊一个时辰包括中途休息时间,可以制成四副水晶镜所需的镜片,一天除去休息调息时间,可以出产三十副水晶镜需要的镜片。 杨晟的小手工作坊倒是可以代劳,但是他还是决定让青荷发动外门古参院的女弟子组成手工作坊负责制作镜片各个环节。因为毕竟女弟子手工更巧,青荷果然找到了三名女弟子,手上功夫十分厉害,杨晟一副眼镜给她们三丸钱,制作出来的东西,比杨晟自己和玄睿修远他们做出来的更为精巧。 而且基于一些女性弟子的个性化需求,会选择花环,皮带,亦或者各式各样发展出来的不同样式的头环,这些女弟子们的想象力远在杨晟之上,而且审美更符合需求。 那么不同的弟子就要为望远镜付出不同的价格,最便宜的是竹筒样式,其次是角犀牛皮的皮带,还有三翎鸟的尾羽配饰,各种不同的东西搭配起来,他们需要为此付出五丸到二十丸的溢价,也就是一副水晶望远镜能卖到四十五到六十丸的价格,而楚桃叶的武比同款则是七十丸,限量。 但也仍然供不应求。 大家盘点了一番后,第一批订单预售收到手上的灵炁石,已经有了两箓五百丸。这还只是第一批订单的收入! 他们此时手上的身家,杨晟武比和他们此前的积累,一共是将近三箓钱,眼下他们手头上一共就是五箓五百丸了,这是五块扎扎实实的墨玉,还有散碎的灵炁石。 瞬间感觉有底了。 当第一批订单消化过后,他们还可以进行第二批订单。 当然,也有一些弟子前来打听过水晶镜片的制作,这是被杨晟卖出的利益眼红的,但听到宋子渊已经和杨晟签订了协议,他不再为其他人制作后,他们也曾自己尝试着做了一次。结果效果大打折扣,水晶材料基本上都报废,这才不得不打消了念头,只得承认这东西仿制不来。 大家为了望远镜订单的大卖,以及这场武比进行了庆祝。 夜晚的那个乙字院杨晟四人的小院里,今天在场的有青荷请来的头号功臣楚桃叶,旁边隔壁赶不走的邻居大梁四皇子白文武,还有一个胸口缠着绷带的大师兄张树。 院子里烧出一堆柴火,火光寥寥哔啵作响,白文武转头向张树,道,“我也就算了,反正我和楚桃叶关系不错,我上山还是她接引的,所以今天她外派回峰,还得到武比第一,为她庆祝理所当然……关键你是他手下败将……还被砍了一剑,你在这里做什么?博同情吗?或者是想她对你有愧,故意死皮赖脸过来?” 一干人等看着缠着绷带,说实话面容虽然有些憔悴,但却还是相当有些男人魅力的张树。 张树略失了血色的面容映着篝火,有些不自然的一笑,冲向那边同样被篝火映照出面容扉红俏丽的楚桃叶,道,“我是来道歉的……楚师妹,关于蓝长老提出你我结为道侣之事,并非是我提的要求,还望楚师妹不要往心里去。” 什么什么——!? 一干人等倒吸了一口气,注视着两人,心想原来还有这一茬事儿。 楚桃叶静美的脸被火光映照着,她看过来道,“我知道了,我不怪你。” 张树点了点头。 看着楚桃叶,又看了看杨晟,心头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白文武心想,原来不仅是死皮赖脸博同情的!还是个死缠烂打装可怜的! 第七十四章 最美是朦胧 被白文武提醒,玄睿看向张树,道,“对啊,张师兄你怎么来了?我不记得我有邀请过你啊,如果你说是要给楚桃叶道歉的话。那你歉已经道过了,可以走了啊。” 被这个院子里两大毒舌先后夹攻,张树仍然面不改色,看向杨晟,道,“我过来不仅是和桃叶说明情况,还是对杨晟很感兴趣,你是如何想到能以远望之法,提升器修的杀伐距离的?我尝试了自己制作,峰内大概只有宋子渊能以他神乎其技的悬山剑把冰脑水晶磨出这样的透光度和弧度,那么一开始,你究竟是如何想到的?” 不止是他,很多人得知这是水晶镜片的效果后,便自己尝试了,很多人以为这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不是冰脑水晶在被削薄的时候,硬度极高极脆,很容易加之外力就断裂,就是打磨出来的水晶镜片,乍一看好像是弧形,但表面毛糙,留下研磨的痕迹全是白沙,根本没办法做到宋子渊那样的磨光如澄澈见底的不波井水一样的抛光效果。 这样的镜片,哪怕有偶然手工好的,没磨坏的,可以把纸张上面的文字放大,但是要将物镜和目镜搭配起来做成远望的筒镜,光滑度透光率完全达不到宋子渊制备出来几乎完美的效果,自然也就谈不上远望索敌。 所以这东西的门槛,是在门槛之内啊。 尝试过的人才明白,杨晟已经和宋子渊搭配,把这个东西垄断了。出主意的是杨晟,他是怎么首先有这样的想法的? 张树同时还不动声色的故意以“桃叶”称呼楚桃叶,就是想无形间反刺玄睿和白文武一番。 杨晟道,“灵感来的没有道理,就像有人看鱼戏也能悟出人生的道理。我发了个呆,就发现了这个东西……” 张树是半点不会信的,他其实是想知道,这是不是那位大师叔给杨晟的东西,蜀山一门万峰分崩离析之时,有很多东西都失传了,这种保不足是以前蜀山有的某种增进器修的辅助办法,如果真的是,那么那位大师叔很可能来头还不小,胖道人是瓦屋脉转移时来到他们一脉的,他背后真正在蜀山宗的身份是什么,为什么赤松对他礼让有加,这对解开胖道人的身份,说不定是一个线索。 杨晟在这点上直接给他搪塞过去了。 “杨师弟入内门不多时,不光是外门首个霜降甲等,还修成了罕见的斧修,亦发明创造了这种事物,有助于提升我峰器修之众的整体实力,对眼前的我们局势而言,是起到很大的帮助的。我当敬你一杯!”张树说着要去拿酒,被青荷先抢下了自己那坛榆花酿。 青荷抱着酒坛子,视若珍宝,却半点不懂待客之道,“别拿我的酒敬啊,我的酒杨晟喝可以,你喝就喝旁边的桑落酒吧!” 张树一怔,摇摇头一笑,也不着恼,就拿起旁边的桑落酒,向杨晟隔空递了递酒坛以示敬过酒了,然后仰头清亮酒液入喉,倒是有几分“孤光自照皆冰雪,扣舷独笑不知今夕何夕”的味道。 这番模样若是有几个师姐师妹女弟子在旁,再配合他胸口的带血绷带,豪饮间的几分潇洒狷狂,很大概率会让人心如鹿撞几下的。 只可惜和眼前这些人的画风不符啊。 杨晟只是对蓝九成座下首席弟子,门中菁英弟子的佼佼者张树的敬酒点了点头,然后隔着火堆,看火光映照下楚桃叶极美的脸,对她说,“这次多亏了你了,水晶镜片才能收获了那么多订单。不如给你分个成怎么样?” 自己带货的效果都不行,楚桃叶才是那个最佳模特。确实是有她的站台,才能顺利推广,而且还免了他被李湘南那样的师长找麻烦的后果。换一个人,都达不到今天这么轰动全峰的成果。 楚桃叶红宝石一样的双目看着他,嘴角轻扬道,“不必了……而且还是有你的帮助才对,否则武比第一的三箓钱奖励,又哪里是能这么轻易挣来的。” “言过了,毕竟没有这个外件辅助,你也会取胜的。”杨晟心知肚明,楚桃叶哪里是会真正愿意依靠这种物件进行武比的,即便取胜,她也不会对此沾沾自喜。 她其实也是更倾向于依靠自身,而不是外力提供的辅助效果带来帮助修行的人。用水晶望远镜参加武比,这本就不是她的风格,但她还是做了。 楚桃叶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如果没有望远镜的辅助,我这次也不会赢得很轻松的。” 端着酒壶在角落的张树嘴角抽了抽,心想你们两个聊这些话题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我还在旁边…… 把我当空气吗? …… “无论怎么说,这一次,我都要谢谢你。” 杨晟注视着楚桃叶的眼睛,再没有以这样的方式,欣赏人女子的样貌来的这么理所当然光明正大了。 楚桃叶和他的目光对撞,似乎一眼就明白到了杨晟的“小心思”,她心想他怎么这么大胆,但偏又对此生不出不愉或者微恼的半点情绪,只是偏开来了目光,不与杨晟直勾勾对视,只是说道,“互为帮衬而已,不必言谢。” 但睫毛还轻微的律动着,似乎在想你到底还要看多久? 然后是两个人之间长久的沉默。 旁边人也很沉默。 片刻之后,白文武举了举手,道,“不知道我是不是可以插个嘴……” 两人朝他看来。 白文武指了指两人手上拿着的串,“再发呆下去……你们的羊腿,都要烤焦了。” 两人赶忙略显慌乱却又维持镇定的从火里拿回自己的羊腿。 …… 玄睿最后才叹一口气,对方才从头到尾看戏良久的众人道,“我们是不是,要重新换个地方?” 修远配合着点头,“总觉得这月光亮的人眼睛都睁不开,要不然我们还是躲一躲吧……” 青荷拨浪鼓摇头,“要走你们走,我要留下来吃肉……”然后她看向杨楚二人,“你们不用管我的,就当我不存在嘛。”她还捧着一块羊腿放嘴边,一副旁边吃羊腿群众的样子。 躲在角落自斟自酌的张树发现从头到尾自己都像是在独角表演,嘴角再抽了抽,你们真把我当空气啊…… 楚桃叶起身,火光映照的脸颊绯红,她道,“我该走了……” 大家出言挽留。玄睿不怕死的来了句,“别就走了啊,杨晟还想你多留一阵呢。” 楚桃叶愣住。 前者看向后者,后者看向惹事的玄睿,但他没有解释。 大气少女楚桃叶突然略有忸怩,不看杨晟,道,“明天我还会来的。” 然后她转身离开了居院。 看到她的身影,杨晟竟然亦有些怅然若失。 那是多少年,不曾有过的心情了。 情之一事,最美是朦胧。 第七十五章 万般执念总是痴 等楚桃叶走了,青荷一拍脑袋,道,“桃叶姐的水晶镜还在我这里呢!武比后我帮她拿着,她应该还没走远,我去拿给她!” 玄睿肩头撞了一下杨晟,冲青荷道,“她回居院了也没关系啊,反正也想看看她的甲字院是什么样子的,以前只是听说过,可谁又能过去呢,正好有楚桃叶在那边,我们也去开开眼界,看看和我们乙字院有什么天壤之别!?” “走,一起啊!” 他和修远一左一右,揽着杨晟,杨晟本来是想拒绝的,毕竟这时候夜了,青荷拿的水晶镜明天白天什么时候不能给,但听他们这么一说,也心思活泛起来。 看看楚桃叶住的地方也不错。 于是几人立即起身,把白文武和张树丢下了,赶忙追着出了门。 …… 楚桃叶从乙字院出来,溯溪而上,行走在她前往甲院的居所道路上,她的甲字院居所其实比杨晟四人的四开间院加起来还更大,分区更多,外院临崖开敞的环境,足够她练习御剑,而内部有景观室,有沐浴的山水温泉池,有她收藏了很多经注的典籍室,阳光正好的时候可以在纱帐隔开的房间里看书,她平时出任务回来,最喜欢一个人于自己的屋子独处,可以做很多的事情,更可以避免对外打交道的繁琐和叨扰,可以自己静静的问心,浇花,拾掇院子,做一些自己单独想做的事情。 然而现在,她发现那个乙字院,已经代替了她的居所,成为她出任务后回来第一时间,就会想去看看的场所。 溪水在月夜下清澈,离了那个院子的心情却是极好,她突然想到一个此前从未会想过会去做的事情,她脱了鞋袜,跳进了浅不足以过膝的一截溪水里,兴致盎然的踩着冰凉的水行走,时而会想到方才乙字院的事情,露出笑意。 离她的居所已经不远了,门口站着一个身影,看到那个身影,楚桃叶赶忙上了岸,调动灵炁蒸发了水渍,穿上鞋袜,暗中吐了吐舌头走了过去。 那是她的授艺师长洪漓。 洪漓没有背她的大剑,可能收入了她的空间法器之中,毕竟不是正式场合,她也不必随时把自己的剑挂在身后。 “恩师!”楚桃叶微微躬身,“你一直在这里等我吗?” “你去了哪里?”洪漓看着自己这位弟子,难得她冷着的脸露出柔和之色。 “去和朋友聚了一会。”楚桃叶轻声道。 要是换成以往,从楚桃叶口中说出这句话,足以是破天荒的,她平时虽然处理弟子间人际还行,但却极少参加弟子间的集会,而她的实力和个性又让她足以超然物外,不用融入人群里,也能收获很多的簇拥和好感。 但洪漓却知道这弟子越来越和她很像,某种程度上她并不愿楚桃叶如她一般,到头来只会在峰内给人以冰山长老的形象,大家更多的是对她天然的冷淡而产生的畏惧,她距之千里,他们何曾不是距她万里? 洪漓开口,“你最近……在峰内的时候,此类聚会有些频繁……” 楚桃叶微微一惊,洪漓恩师感到不满了?她以往教授弟子御剑的时候,哪怕是面对弟子犯下的大过错,都是一如既往冰冷的纠正,像是没有感情的石头,还从来没有流露过半点不满的情绪。楚桃叶心头有些慌乱,这……怎么办? 楚桃叶连忙以犯错的语气道,“我知道了,我往后会更加努力修行用功,把更多的精力用在这上面的。” 洪漓看着她,眉头蹙了蹙,她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她果然没办法和人正常交心沟通。 不管了。 洪漓“嗯!”了一声,语气有些生硬道,“张树的事情,是蓝九成提出来的,想必你也已经知道了。不过这件事,我已经否决了。” 这说的就是那件蓝九成提出座下首席张树和洪漓的座下首席楚桃叶强强联手,结为道侣的事情。道侣这种事情,在蜀山宗内是很正常的一件事,蜀山宗有浩繁的卷帙,记载无数双修之法,不过有利有弊,不是主流。 道侣的结合并不一定就意味着双修。也可以是情之所至使然,虽然身为山中人炼炁士,但炼炁士谁说又不能炼七情六欲?非得要无欲无求,六根清净?那只是修行的一条路径而已。 佛门密宗更倾向于选择这种独于世的修行之法。但那很容易就会把炼炁士修行成为人间之事于我不过过眼云烟的“非人”,而不是包罗万象的终极追求“天人”。 道侣在蜀山宗并不会禁止,但也不会鼓励,而且若想结为道侣,普通弟子惯例是至少要达到中位修行者的地步。也可能是蓝九成这样,由宗内说得上话的长老,人为的安排手下最出色的弟子。这就有些政治联姻的味道,强强联合。 楚桃叶“嗯”了声点头。心想洪漓师伯对自己是有很大期待的,是希望自己成为更厉害的炼炁士,继承她的衣钵,也让蜀山力量更壮大,以应对未来连番的波澜局势,毕竟古妖对人道的侵蚀,这是关系世间生灵存亡的大事。 停顿一下,洪漓又道,“蓝九成那边我已经拒绝了,他想籍此把控我最优秀的弟子,乃至未来掌握我器修一脉,只能说他算盘打得太好,但却只是空算计。这些不提……还是你,我可以否决蓝九成的建议,但是感情一途,关键还是在于你。” 楚桃叶“嗯?”的愣住,好半晌没反应过来。 这话居然是洪漓师伯说出来的? 洪漓负手,这位女子师伯从侧面看,鬓角和柳叶眼尾,都带着一种英气,她站在这间临崖的甲院之上,迎着夜晚清风,双目看着远方山河,“如果遇上了,若你觉得值得,便可以去尝试,体会感情这件事……” 楚桃叶看着自己的师伯,她有些震惊,因为从她的眼睛里,神情上,看到了以往从未见过的神情。那像是遗憾,或者说憧憬。 她在憧憬什么,又在为曾经遗憾了什么呢? 蜀山万峰崩裂,修士星散,每一座离散的峰,都是一团星火,那些带着这些星火远离的人们,注定会割舍了很多的东西。 所怀念的,所憧憬的,那些发生又未曾发生过的很多的事物。 楚桃叶不禁会想,洪漓师伯,又有着怎样的过去呢? 可是,她为什么会突然跟自己说这些呢? “所谓的修行,问心是修行,问情难道就不是修行?为什么蜀山会有各种各样的外派,为什么要你们去善事堂担当补殇人,人间行走,为什么叫做人间行走?仅仅是为弥补天道之殇吗?非也,人间行走有评级,评级是问心,是你求事,也何尝不是一场修行。修行不仅仅是追求力量的强大,驾驭这种力量,亦是修行。否则空有力量,但内心会软弱,扭曲,那么这力量也就成了坏处。但如你能懂得把这些力量用到最正确的道路上,不是高高在上的山中仙人,你体会七情六欲,明白七情六欲,知道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那你便懂了整个人间,你只有知道人间是什么样子,才会明白自己怎么做才是正确的道路。你懂得人们为什么疼痛,于是你会学会正确引导这样的疼痛,让人们在适度的疼痛中,改变自己。你知道为什么怨恨,痛苦,为什么爱,那你便知道,怎样才能激发生而为人最大的热情,知道如何让人们懂得向善的道理,那么你会把你手上的力量,用到正确的地方,所换来的,将是更了不起的力量,更大的助力。这不是天道……这是可以和天道抗衡的,性灵之道。” “哪怕世界会死亡,生存,也是我们最大的权利。” “修行呐,如何经历一场修行?就是体会过,做出总结。” 洪漓道。 楚桃叶怔住。 但片刻后,她轻声道,“我明白了。” 洪漓微微点头之余。 楚桃叶又道,“但是……眼前又面临我峰门身处大梁势力夹缝,目前又有古妖为祸,要制造殇增,以蚕食此间人道基业,唤得更多的妖族入洲,此时峰内时刻处于威胁之中,桃叶现在不敢过多奢求个人之事。” 洪漓微怔,道,“这非……” “谢谢恩师对我的这番开解,并允许我追求和选择。但我也不会让恩师失望的!我个人之事,在目前峰内安危,以及古妖那支部族隐患面前,微不足道,也不该着眼于这些。当务之急,是要把这一切先解决。我个人之事,等到那支古妖祸害平息之后,我峰转危为安之时,桃叶再说这些私事吧……” 洪漓还想出口,但看楚桃叶的坚定目光,她微微一叹,自己这个徒弟,自己哪还不知道她呢?她善良,胸怀宽广,这是个真不忍心看到她受伤的女子啊。 楚桃叶这番金石之言说完之后,微微愣神,回头,目光所及,就看到了顺着溪流上到甲字院这边的杨晟几人。 显然方才楚桃叶和洪漓的后半截对话,在这个寂静的夜风里让人都听到了。 青荷立即转身,冬菇头晃动,齐步一步二步三步走到墙角边面壁,好像从头到尾她就没注意到这边,没听到她的话。 玄睿,修远面面相觑,然后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身旁的杨晟。 他们看到杨晟目光望着前方,注视着楚桃叶。 然后,在他们目光中的楚桃叶,眼眸子流露的是意外和不豫,但她还是忍隐着转开了目光,撇开头转身,身子在那一刻停留了一下,然后她拾步,一步步走回了自己的屋子。 洪漓看着杨晟,看着在杨晟目光下背过身去,把身后一切关起来,突然显得有些孤单的茕立纤影。 洪漓叹了一口气。 万般执念总是痴。 === 晚了点啊,抱歉啊。 第七十六章 立大功了 事情是从一个奎光院叫永乐的弟子那边出现的,这位叫永乐的弟子是最初时被杨晟玄睿鼓策,购买了水晶镜的弟子,戴上镜片之后确实御器给了他一种自己突飞猛进的错觉。当然代价是消耗了更多的神念和索敌诀运行时的灵炁。 虽然更容易疲累了,但这种快感让人乐此不疲,众多最先得了水晶镜的外门弟子中,就他使用次数最多,也一连几天都精疲力竭。得知武比的结果,还有峰内长老对这种水晶镜正反面的评价之后,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认可洪漓的正面意见,反倒是觉得,这东西确实一时使用一时爽,但的的确确如类似于李湘南,蓝九成这样的长老所说,确实是一种奇淫巧技。 毕竟以后不能戴上了就摘不下这东西,这东西若是对敌时损坏,那岂不是就是实力大减,瞬间睁眼瞎了。这就是过度依赖某种东西带来的后果。而自己确确实实御器水平的提升,却是怎么都丢不掉的。 于是这位弟子决定把水晶镜放回自己的宝物盒子里,从此远离这种歪门邪道,还是一步一个脚印的打基础。 他戴上水晶镜后索敌距离达到了八十丈,但实际他只有三十丈的真实索敌水平。 所以今日在演武坪上他依据平时水平出剑,准确命中目标后收剑,正待感悟这一剑的种种心得体会之时,突然眨了眨眼,然后不敢相信的再确认了一下。 的的确确,他刚才出手斩中的目标物,距离,达到了足足五十丈! 器修御器,都是一步一个脚印,他从刚开始学会御器开始,一步步扩展自己的神念索敌和御器杀伐的距离,从御器到准确攻击到三十丈位置的目标,花费了一年时间。 而这个速度是正常水平。基本上器修弟子,正常进境,差不离其。当然也有快的,但那也要几个月时间。 按照这个进度,永乐认为自己想要扩展到五十丈内御器杀伐敌人,应该还要三四个月时间。 但是…… 佩戴了水晶镜练习数天后,他现在不用水晶镜,出手竟然就从三十丈扩展到了五十丈!这东西居然帮助他跨越了平时几个月才能达到的成就! 短暂的沉默后,意识到什么的永乐四下看去,就看到演武坪上亦有好些个和他同地练习平时知根知底的弟子们,此时看着他的目光,也停留着讶异和震动…… …… 很快关于这位永乐弟子的消息就通过他向自己执院师长的汇报,传了开来。 水晶镜最早的一批拥有者弟子们,也传来了反馈,他们也同样的在佩戴过水晶镜御器练习一阵后,取下水晶镜施展御器杀伐,都不同程度的出现了增进。 当然,大概是因为他们用的没有永乐那么勤,那么亡命。所以都没有达到永乐的增长幅度。 但是,以往御器的练习,短时间内想要看到肉眼可见的进步,几乎是不可能的,这是个缓慢提升的过程。能让人明确的发现了自己御器杀伐的进步,这已然已经证明了杨晟的水晶远视辅助镜,不光可以临战的时候有用,居然也可以帮助器修平时训练时得到速成的提升!? 事情蔓延出来,就可谓是炸了锅一般,整个峰内都一片轰动。 这不啻为是蜀山器修一个巨大的发现和进步。等于是以往缓慢不易培养的器修,竟然有了速成之法? 杨晟被接连几次叫到了峰内议事殿之中,面对着赤松峰主在内的一干长老师长,众人看他的眼神极其炽热,胖道人则在旁边鼻子翘得比谁都高,一副自己这弟子果然没有认错的神气神情。 此时峰内长老们也不在意他此时的任何神态表情了,他们全部的关注力都在了这杨晟的水晶远望镜之上。这意味着什么,基本上不言而喻。 蜀山以器修闻名,但所有人也都知道蜀山培养一名器修,那是极其困难的一件事。其中御器斩百丈物这个门槛,就需要一位初通器修的弟子不知花费多长的时间苦练,打杀伐诀消耗多少灵炁石,才能一步一步慢慢达标,这个过程,动辄就是三五年过去了。 三五年时间,才能培养出一名合格的器修,也就是“斩百丈物”的可出战地步。 蜀山对抗古妖,大部分器修都上了一线,瓦屋脉往南苍洲转移,这批弟子,多是近十年来辗转各地新招收入门的年轻一代,其中光学会御器,都卡下来很多人,所剩下的有资格成为器修的外门弟子们,都在艰难的进步道路上爬山。 而现在,这个水晶远望镜的出现,竟然能显著提升器修的御器杀伐距离。 距离,就是器修的生命线,就是一名器修强大的基础。当你可以在足够远的距离杀死敌人,你就处于不败之地。 这意味着他们瓦屋脉,解开了蜀山器修更快成长的一个大奥秘! 所以杨晟一连几天都出没峰内最高议事殿,被问东问西,反复询问他想到并发明此物的缘由和道理。 当确定了这些都是杨晟偶尔的奇思妙想并不过一时付诸实践过后,峰内长老们都一个个的坐不住了。 “这是我蜀山之福啊!千百年来,蜀山器修,从来都是以御器杀伐为正统脉络,却从未有人想过从旁验证器修的其他增进道路!若早日我蜀山得到此法,那恐怕比起以前大大缩短时间,就能培养出比之以往多出不知多少的合格御器杀伐的弟子,增强不知多少战力,那么面对古妖的威胁,岂不是有莫大的作用!?” “我蜀山要是早一百年发现此法,恐怕中神洲那场万峰迎敌之战,就会有不一样的发展!” “此法目前所发现的,只是未入门,以及下位器修有增进作用,但对于中位器修来说,帮助有多大,暂时还要等待验证,而且,这物件对上位器修无大用……不要忘了,我们和古妖之间的交战,上位修行者和上位古妖之间交战,对战局起到很大作用。而下位修士和下位古妖的对抗,也重要,却不是最为关键核心的。” “至少我瓦屋脉,器修弟子的增进会很快!” “对,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这还是我第一次,感觉到了运势在我们的手里!” “杨晟……你这回……立大功了……”有长老激动道。 站在议事殿上,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胖道人在那里笑得合不拢嘴来,而洪漓长老目光则穿过众长老围着的人头熙攘,望着自己,目光很有些幽怨。 第七十七章 钦点垄断 议事殿内,已经沸沸扬扬,大家对于发现这么一个事物所带来的内部震荡,可谓是长久的。 这件事情曝出之后,这不过一天时间,报名器修的弟子陡然增长了一倍,大概是发现器修的此类辅助修行之法后,很多以前原本对器修不是那么感兴趣,或者说心知肚明器修修习十分困难的,也开始准备尝试走这条修行之路。 毕竟一个新事物的出现,有宗门的支持,并且看到成效了过后,很多人都想试试,新的方法能不能给自己带来更好的方向,收益是不是更大。 也有人开始考虑这件事物更广阔层面的用途,如果能够让器修修炼速度加快,他们瓦屋脉是不是可以迅速培养出器修,那么以往制约器修数量的一个因素,就可以排除了。当然,器修还有灵兵的制约因素,不过那是高阶器修的灵兵比较缺乏,低阶器修,倒是有很多性灵生物的灵魄可以取用。 有长老这么想,并提出来,可以预见,未来瓦屋脉可能在这方面,有进一步的试行计划,为可能诞生的更多器修所制备灵兵,也要提上张剑伟师叔的工作日程。 “如今被证实有用,当初是谁在那边说着是‘歪门邪道’来着?”祎衡长老不忘这个时候冲李湘南道,面对这个守旧派,当初闹得最厉害,若不是洪漓长老一力定调,如若被他阻止了水晶镜的推行,那么他们瓦屋脉就可能错过了蜀山器修史上一大发现。 自然该当头敲打。 李湘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平时最好面子和权威,毕竟在峰内经常见哪个弟子不顺眼都会出言训诫两句,前段时间还因为洪漓一力赞同这镜的推行,他碰了壁,私底下一直颇有微词呢,憋着劲想要找到几个懈怠修行的借口,以在议事殿找机会发难。 谁知道面临的是这么一个结果,他嗫嚅了一番,最终道,“真有效?那赶紧用上去啊,毕竟是经历过我们论证研究的东西,你们器修一门日后若能再多出几个拔尖的弟子,那也是不枉费我做恶人这么一番折腾了。” 祎衡翻了个白眼,这就变“论证研究”了,敢情你还有功劳了是吗?祎衡觉得自己这蜀山什么都好,就是这帮不要脸的长老,有一个算一个也忒多了。 杨晟则是没有想到这样的结果的,他原本就只是想从中捞一笔,而远望镜带来的距离提升的作用,他是发现了的,但以为这是他自己不断猎洄游蝠鱼练习下的结果,自然习以为常,当然不明白,每天肉眼可见的增长,对于一名器修来说意味着什么。 不知道多少人需要苦练几个月功夫,消耗不知凡几的灵炁石,才能让自己的御器杀伐的距离得到十丈,二十丈的提升。如果只需要不到一旬时间,就有了这样的效果,那效率绝对是非常惊人的。 杨晟觉得,这大概率是因为炼炁士修行者,都有一个“炼神”的说法,炼神就是感悟。感悟往往出自于空穴来风,不是无根浮萍。你要有所体会,才能有相应的启发。 所以很多修行功法讲究“观悟”。他观悟了搬山意境,联想到了另一个时空的游戏开高达,所以杨晟入门了搬山功。同样的,器修弟子们用了远望镜,发现了以前未曾及达的视野,发现了原来更远距离是这样的感悟。那么便像是给了自己神念一个道标。接下来哪怕是拿走了远望镜,那么因为已经有了此前的“体验”,那么便像是小船找到了方向,一名器修的“极限”也在随之提高。 峰主赤松看过来,不理旁边胖道人一副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这是自己弟子的嘴脸,冲杨晟道,“这是奇功一件。弟子杨晟,既然你所创造的水晶远望镜对器修弟子辅助修行增进修为有莫大作用,那便由你负责监造,你担任造镜执事一职,你可以组织人手,调度物材,专为门内器修提供上好的水晶镜。” 杨晟整个有些失神,这……难不成意思是,生意被峰内给收上去了?自己搞出这东西,原本是想挣钱的,结果搞到最后,给了他们峰做嫁衣? 杨晟顿时有些万念俱灰。 赤松峰主沉吟一下,继续道,“水晶镜的定价基于此前的基础,再略作调整,扣除峰内的物材划拨消耗费用后,你可以提五成。” 杨晟顿时就觉得眼前光芒万丈,连带着赤松峰主都可爱了起来。 乍一看好像峰内从他手里收走了这门生意,但事实上,他此前那种小作坊式的生产方式,无法面对整个峰内的大批量需求。 现在宋子渊一个人已经上手不过来了,这件事还没出,订单就已经排队了,光靠宋子渊一个熟练工种,这门生意产能太低了。如果真要大规模量产,毕竟这东西其实还是消耗品,不是真正的法器,哪怕水晶镜的物材可以以更优质的皮料,坚固的铜铁铸造外壳,但一旦炼炁士修行者交手,还是不可避免会遇上坏损,所以需求量会很大,每人可能真得备上一两个。 再说了,还有不同式样呢,也不排除有的人愿意收藏,装备控或者收集癖。这些需求也要被考虑到,而且没准日后换季出新款也会成为潮流,没有一个新款的水晶镜,会被其他人鄙视的…… 所以为了满足日后的需求,那么就得有更多的熟练工,宋子渊要带出一批徒弟来,宋子渊可以信赖,这些人学到了东西未必如宋子渊一般节制,所以就必须有宗门上面的推动,垄断是必要的。 其次,物材上面也必须要有峰门的支持,他和宋子渊研究过了,目前的水晶镜片物材中,就只有一种名为“冰脑水晶”的水晶石可以达到杨晟想要的效果。 而这原材料是越来越少的。 当然,他还在另一个地方看到了替代品,那就是张剑伟的大熔炉内部,拥有那些像是剑山一样烧结出来的结晶体。那些晶体的物质应该接近于他所知道的玻璃,他可以尝试用另一个时空的知识,试着用高温烧结出玻璃来,但这个技术研究是需要一定过程的,而且,也需要宗门的支持。 眼下,相当于钦点自己垄断了这门生意。可以调动这些资源和技术。 只是,赤松峰主一开始就压根没有询问自己需要什么奖赏,其他的长老也似乎理所当然,这是看透了自己对这个安排十分满意吗?我在你们眼中就这形象? 但是……妈蛋,真香! 第七十八章 斧所向,众剑相随 和宗门扣除物材成本后五五分账,这门生意对杨晟来说有的赚,前景光明。 从议事殿出来,青荷,玄睿,修远在外等待着,听杨晟把整个情况一说后,众人都有些想要立即开始大展拳脚的意图。 “宋子渊师兄的水晶石库存都要用完了,现在正着恼呢,要知道你这个情况,他肯定高兴极了!”青荷说道。 一旁的王师姐一群女子在旁边,王师姐笑吟吟道,“哎呀,还是我慧眼,当初你们这东西出来的时候,我就是第一时间买下来的,当时就觉得肯定有大用,没想到这水晶镜竟然能让我蜀山器修进境迅猛……” 众人看她…… 好吧。当初是谁说买几件支持他们,然后让他们不要过多把心思放在这上面的…… 一行人从议事殿下来,峰内如今都是对这件事的讨论声,然后,一路上见到杨晟的弟子,有的远远打招呼,有的和身边人交谈着,目光和话题显然都在他身上。 有和他们关系不错的弟子,当时就上前过来了,道,“杨晟,你两天之内被赤松峰主和众长老接连被唤到了议事殿三次,说说,都跟你说了些什么啊……你现在可是功臣了!” 确确实实,随着这名弟子的话语,杨晟看过去,和远处一些佩剑佩刀的器修弟子目光对上了,那些器修弟子们冲他点了点头。 显然现在关于他发明的水晶镜,确确实实在器修之间带来了一个很大的惊喜。 杨晟跟对方提了一句以后宗门生意就是我做了,日后给你打折这类说辞,和众人有说有笑去了。 结果正对面的时候众人都怔了一下。 因为他们看到了楚桃叶。 楚桃叶正路过此间殿前的草坡,小树丛那边,早就有一些弟子在扎堆说着杨晟和他的水晶镜带来的变革了,此前峰内指责杨晟的发明可能导致修行走偏的情况,如今这些微词早就消失了。大家大谈此举可能给器修带来的改变,甚至说起了几位师长私底下的讨论,若是早一些发现这种方法,蜀山又会如何如何。 楚桃叶自然也看到了杨晟一行,她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去恭喜他,同时表达自己对这件突破性事件的欣喜,然而此时远远的看到他们,楚桃叶停住脚,却没有上前。 青荷挥手,跟她打招呼。 楚桃叶冲青荷点了点头,但也是冷淡而为。平日里她和青荷关系很好,然而似乎自那天夜里她和洪漓的谈话被他们听去,她做了抉择之后。好像对于青荷,楚桃叶都冷淡了许多。 她对青荷点头,目光很快从他们这边掠过,没有看杨晟。 而且她也最终没有选择和他们相向的同一条路,侧转了身,走上了旁边作为岔路的拱桥。 她在左侧的桥上,杨晟一行在右侧的草坡,双方行走着,错身而过。 等到走出去一截路,杨晟回头,看到楚桃叶没有回头的背影远去,很快隐没在竹林的掩映间。 玄睿和修远在拼命说话,似乎在掩饰些什么,想把大家的注意力抓住,不要冷场。 杨晟的衣角被拉了拉,他回过头来,是青荷对他笑了笑,“我们去告诉宋师兄那个好消息吧……” 他看到了青荷眼里的小心翼翼,探寻,杨晟点了点头,道,“好。” 杨晟最后目光从楚桃叶的方向收回,唉,这个勇敢的,有信念的,同时也善良的姑娘。 …… 竹林的转角处,本来相错就不回头的楚桃叶一路行着,直至走到了此间,她的步子才停住,她轻衣胜雪,手攥衫袖,鬓角飞散的青丝在唇边,瑶鼻尖轻绕,若是换作以往她会抬手拂去那丝痒意。 但此时她任由得鬓发在脸颊略有些凌乱的轻舞,而她双唇轻抿,如新月一样的眉宇微蹙,微微侧头,余光落在了竹林的拐角。 片刻后,她重新拾步,前行而去。 那些从竹林这边过来的弟子远远看到她,只觉得她如雪峰般不可亵渎,却又高绝孤冷。 …… …… 接下来的时间里,杨晟等人的那座乙字院变得极其热闹,峰内公布了杨晟担任执事一职,负责督造他所研制水晶镜的消息。 所有人都前来庆贺,大家还别致的给杨晟取了个杨执事的称号,毕竟峰内以弟子之身担任执事一职的,就他一人了。执事在峰内一般都是师长教授所担任的。 也有人以“杨督院”相称,这个称呼倒像是俗世里某个大官职。但到底他也只是个监督制造水晶镜的。当然因为有分成,杨晟对此也热情颇高。 水晶镜会给他们瓦屋脉的器修带来很大的影响,会不会产生变革?现在大家都看到了一个趋势,所以眼下舆论氛围很浓烈,很炽热,大家都像是觉得站在了一个历史的转折点。 当然,虽然这个所谓的“历史”,就是他们瓦屋一脉的生存历程。至少有了水晶镜带来的临时对敌提升,以及日常辅助增进修为的效果,他们目前应该可以很快的从数千外门弟子当中成型一批战力。 “现在的情况就是,以前修行御器的弟子发现进境加速了,四大院那边很多人也开始修行御器了,以后我们器修的弟子,会不会出现一个地热井喷一样的增长!?” “对于我们目前的处境而言,这是大大有利的!” “内门的器修弟子那边,据说用了水晶镜也有进步……” “这一回,那个在南苍洲作恶的古妖部族……大概会有难了……” “这些都是杨晟的功劳……上次跳崖之后,好像你就开窍了,俗世行走得了霜降甲等,从不收徒的大师叔抢着要你,武比打败了严高和孟笑涵,这届最大的黑马,黑马知不知道什么意思,说是南苍洲的东莱国有赛马的习俗,赛马的马匹无不是健壮光鲜的良种马,光看其体表色泽就能分辨是哪种良驹,结果有一次,一匹落在后面的黑马奋力追赶,风驰电掣的把最被人看好的两匹良种马抛到了身后,赢得了头名,所以黑马这词就作为俚语习俗传了出来。你就是那匹黑马,现在,还用你那奇思妙想,开创了我蜀山器修的一个大突破……” 有弟子细数了这些事迹,转头对这个院落的一干人道,“我说,我跟定杨晟了……没意见吧?” “有什么意见!以杨晟为榜样啊,以后武比前十,我们可以轮流做……” “呸呸呸……” “要不然咱们拉个旗吧,组成个群英会,聚义堂什么的,以杨晟为第一把交椅,以后对战古妖,还有我蜀山的敌人,你的斧所至,我们的剑必相随!” 青荷第一个表示反对,反对的理由也很正确,“名字难听死了,而且我们是山贼吗?怎么动不动就搞聚义啊!” 大家伙这边已经热火朝天的考虑成立一个组织了,讨论各种的名字什么的。杨晟没搭理他们,任由得他们自娱自乐,修远则是看着这一幕,微微一笑,实际上杨晟自在峰内这一系列事迹过后,确实在众多弟子之间,已经建立起了一个榜样的形象和作用。 大家自发想要组织一个以他为中心的聚义堂,事实上也是这种影响力的体现。 其实无论今天杨晟答不答应,往后杨晟自然而然的发言和行动,在峰内都会有无数弟子跟随,以他为标杆,关注他,受他所影响。 这就是榜样的力量啊。 真有一天,是的确会他的斧所向,蜀山众弟子们的剑就会相随。 修远心头突得一跳。 不知道,杨晟会不会成为,他们蜀山的大行走呢? ==== 求票求订阅啊啊啊啊~ 第七十九章 那些年的斧头帮 听着众人的议论,敢情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已经开始进行筹备组织的工作了,而且有玄睿这样的鼓动分子,他早就想拉起一支队伍来,作威作福。 听着那些各种各样忠义堂,聚义厅之类的名词,杨晟忍不住了,“还不如叫斧头帮。” 众人立时清风雅静,看过来,有人开口,“这敢情好啊!斧头帮,既谙合了杨晟的武器,还有我们成立的初衷,乍一看是俗世某个再粗鄙不过的帮派称号……但实际上却是咱们一干蜀山剑仙,大多人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号,还以为我们都是以斧头为武器的,结果出手我们全是飞剑,噢,当然也有飞刀,立即就是出其不意,让人着道的结局……没见过的人不知道,见过的人……那多半都已经没命去外面宣扬了。太得劲了!” 杨晟看向说话的人,是位叫张竞的内门弟子,这几天也时常往他们这个院落扎堆,最初时一直腼腼腆腆,这几天下来,熟悉了过后,居然开口这么惊艳。 杨晟心想我只是随口一说,你就用得着这么发散想象吗,这人是干宣传的料啊! 众人最初时听到这个名词,还在心想杨晟你认真的么?但经张竞这么一分析,一干人等立即心思活泛,“这可以啊!” “有道理!对外宣称咱们是斧头帮,结果一出手,满天飞剑!这不要太帅好不好……” 众人憧憬起来。 “还有了……”张竞眨眨眼。 众人看他。 “以后咱们斧头帮威名大了,当敌人以为我们说是斧头,其实都是用的飞剑,暗中提防的时候,杨晟出马,再给他们来上威力巨大的一斧,我估计对方肯定当场就崩溃了!”张竞一脸焉儿坏的表情。 “哎,你说,那么我们要不要再去学一门御斧的手艺,到时候我蜀山弟子,斧剑双绝,所向披靡!” “御斧要斧心,斧心是至纯至性,很难寻,不过咱们外派行走,大家都留意一下,炼把斧头出来,才对得起咱们斧头帮的名号!” 看着众人热火朝天的讨论模样,杨晟心忖得了,自己画风偏了就不说了,现在把一干未来的剑仙们画风也整体带跑了。 斧头帮…… 不过听上去也不错。 若是以往,杨晟是绝对反对成立这么一个组织的。但是现在有现实的迫切性。他们垄断宗门的水晶镜生意,需要大量人手……其他的手艺人总要按市场价给钱,可要是抓了这些壮丁来,岂不是可以只用很少的价钱,就买到了劳动力。美其名曰斧头帮帮众手工试炼…… 当然,自己作为外界的蝠鱼侠,公平公正,还是要给一些报酬的,这么的吧,可以设立帮内的KPI业绩奖励,现在帮里拿不出钱,先给贡献度好了。这玩意儿跟印美钞一样,可以无限量化宽松嘛,连纸都不用浪费,记几笔就行了,关键在于大家认。 所以斧头帮的牌子,还是得立起来。 “可以,我们就成立斧头帮好了。只是这个小团体的目的,是为了维护世界和平。”杨晟点头。 众人等了他半晌下文。 “还有吗?”一干人眼巴巴的目光饥渴着。 “还有什么,足够了啊。”杨晟说道,敷衍敷衍就行了,这口号喊出来你们真信啊? “哦……”关键是大家真信,所以原本等待着杨晟发表一番斧头帮成立宣言振奋人心演讲的时候,只有短短这么一段话是让大家期待的心灵十分失望的! “说两句吧。” “还是说两句吧!” 杨晟看到众人一副失望的样子,心想这可是你们要我灌水的啊,于是提气,深呼吸,“古妖入侵,长夜将至,乱世的硝烟开始染黑一寸寸澄澈的天空,蜀山以万峰壮烈迎敌,阻我人道沦陷! 千万的画面!千万的呼声!千万的牺牲,千万的悲痛和哭泣!都只迎来一个声音——千秋耻,终当雪!兴人道,须人杰! 我斧头帮帮众,将从今开始守护人道净土,至死方休。 我们热爱人生,热爱世界,立志维护和平,我们将尽忠职守,生死于斯。 我们是黑暗中的侠客,人间界的守卫,抵御死殇的蔓延,静候破晓时分的光线,我们是唤醒眠者的号角,守护人族的坚盾。我们将以斧为志,开天辟地!我们将生命与荣耀献给斧头帮,今夜如此,夜夜皆然!” 杨晟最后还保持着一个伟人挥舞拳头的架势。 再看下方,一干人等已经目瞪口呆。 虽说大家都是修行者,按理说该有点定力,可为什么,这什么内容都没有空有口号的话喊出来,大家感觉内心是火热火热,一股激流更是沿着脊椎往脑门上冲呢。 他们等待的不就是这样的讲话吗?有激情,有大义,激动,热血,这就是斧头帮啊! 平日里哪怕已经和杨晟知根知底的青荷,玄睿,修远三人,此时也不可避免的被调动了,眼下不免觉得遗憾,这如果要不是从杨晟嘴里说出来,而是任何一位宗门长老,他们可能立即倒头就拜! 看不出来,杨晟以前浑浑噩噩,结果一场跳崖之后,一切都变了,能做出水晶镜,还能说出这样具有鼓动性的话语了。 眼看着一双双眼睛在下面绿油油的样子,杨晟心想,这算是被架上来了,要说是打鸡血,只能这么打下去了! 突然人群中有人举起了手,众人看过去,杨晟四人看到了熟悉的人,为首的是王师姐,身边还有几位和她平时一起要好的师姐,此时无不目光炽热,有的人眼圈还红了。。 王师姐就是红了眼的其中之一,道,“说的太好了,我也要维护人道,世界之和平,我们也想加入……” …… 杨晟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稀里糊涂就这么成了斧头帮的帮主,从学习了搬山功,得到了斧法之后,整个仙侠故事的画风就朝着一条不归路狂奔啊。 关键是王师姐你作为药师,加入进来到底干嘛啊,我们虽说是斧头帮,可现在不打架啊,首先以确保水晶镜的制作为主要。 王师姐的加入大概也是受了他那番煽动性极强的讲话所致,不过严格来说也是有背景的,毕竟古妖之祸就在那里,那原本就是一场中神州沦陷,他们这一脉在流亡,同时确确实实,是妖道食殇而增,世间生灵即将面临灭亡的灾祸。 有这样一个历程,再来看杨晟所讲的那些话,很多人自然而然的能联想起他们如今的境遇,能联想起第一线那些他们蜀山为首的炼炁士修行者们的抗争,亦能想起他们蜀山那些阵亡的师长弟子们,一张张的面容。所以有人会流泪,有人会觉得受到了莫大的鼓舞,有人想要从现在起做些什么,而眼下的斧头帮,似乎就是一个带来了纲领的,给予了他们方向的组织。 杨晟的这番讲话,很快就被玄睿和张竞几个,付印在了纸张上面,在那些内门弟子的居所,外门四大居院的大通铺之中传阅。 几天之后,乙字院那个四开间门槛都被要来加入的人给踏破了。 看着门口络绎不绝的人流,杨晟觉得自己好像开了一家皮包公司,眼前的都是源源不断的被忽悠进来的劳动力。 第八十章 绩效 连白文武都要求来加入的时候,还是让人有些意外,原本以为这是个傲娇的大梁皇子,不会轻易加入什么斧头帮这类存在,他在隔壁院看着这边门槛都要被踏破了,众人收摊的最后,还是过来了,说起自己要加入事情,也是轻描淡写,一副“本皇子打算做这个事”的神情。 “你不是大梁皇子吗,加入我们斧头帮,确定?”玄睿睁大眼睛,主要是这位白皇子的皇子包袱有点重,对于这件事还是让人意外。 这话却好像戳到了白文武痛楚,他自嘲的笑了笑,“我这样子,只是个避难的,哪里像是皇子……不过,我不会听你的。”这话最后是向杨晟说的。 停顿了片刻,他又道,“反正有事安排时我得先看看,合理我才会去做。” 杨晟笑着答应了,蜀山弟子中不乏俗世时身份尊贵,但入峰后就是寻常弟子,只是眼前毕竟他们瓦屋脉还暂借他们大梁栖身,虽说这不是白文武能决定的事,但毕竟是他地盘,总得给这位皇子有个心理上的适应时间。 斧头帮就这么在蜀山瓦屋脉内部成立了。目前的人员构成,杨晟,修远,玄睿,青荷为元老之外,白文武,还有比较熟的张竞,秦穆,王师姐,赵雅师姐等十来个内门弟子。外门弟子则有他们以往聚星院大通铺的张维维,高攀,刘晋志,还有其他各院汇总过来,有六十多人。 当然,报名的远远不止这个人数,为了保证凝聚力,还是要经过一轮面试筛选。 很多弟子过来的时候,见到王师姐和赵雅师姐两个落落大方,姿容出众的师姐在旁边帮忙,登记人名,询问个人修行经历,专精之类,很多人眼睛就没有挪开过。 修行修心,可面对那些婀娜貌美的师姐,还是不能做到不动心啊! 等斧头帮中坚力量确认完毕,被选中的人位列名单中,一个个都十分的兴奋,杨晟的宣言好像还犹在耳畔,什么“守护世界,今夜如此,夜夜皆然!” 什么“千秋雪,终将耻!兴人道,需人杰!” 他们一个个恨不得立即就动身,前去斩杀古妖。 斧头帮的帮众第一次集结完毕,张竞对杨晟道,“说吧,咱们斧头帮的首要任务是什么?” “是不是要我们积极响应峰内号召,参加外派,前往搜寻古妖,我们划区行动?保持联络,相互呼应?” 看着这帮打了鸡血嗷嗷叫的众人,杨晟连忙道,“这件事先不忙,匡扶人道维护世界和平固然重要,但如果我们峰门壮大不起来,连眼前的危机都熬不过去,所以先从第一步开始……” 杨晟把宋子渊叫了过来,让他从这些弟子中选人,给他做要培养的学徒。 但所有人一听宋子渊是来选人去磨水晶石头的,顿时热情就降了大半。 杨晟又只好让宋子渊把他那一套磨石亦等同出剑对敌的理念给这些人搬出来说一通,宋子渊就即兴发挥,说到激动处,拍案而起,说“制水晶镜,以剑磨镜,何尝不是以剑问心,是向自己出剑,人最难的就是战胜自己,当你每天都战胜前一天的自己,到头来你就会发现,你把自己磨成了这世间最漂亮的石头,最锋利的一把剑,那么谁还能战胜这样的你?” 要不怎么说蜀山能人辈出呢,宋子渊这一套唬得人是一愣一愣的。一干人在他的这番言语之下,顿时有了某些顿悟。 有人冲杨晟微微一笑,“原来杨晟是这个意思。” “是让我们首先修心,且在修心过程之中,自然而然领悟修行更深处的道理。比武论剑是修行,游历历练是修行,同理,磨石头也是修行。” “杨晟进境如此之快,想必也是这样修炼的吧,他是希望我们也能领悟这种从平凡中悟道的道理。” “真是用心良苦……” 杨晟也对他们回以一笑,心想我都不知道我居然是这个意思。 宋子渊点选了几个器修弟子,作为自己学徒,一干人顿时与有荣焉,高高兴兴的去了。 临行前,宋子渊停了下来,道,“对了……你们那个斧头帮……我也算是斧头帮的人了?” 杨晟听他有此一问,心想宋子渊肯定不想自己莫名其妙就入了帮,毕竟他和他只是合作伙伴的关系。杨晟道,“当然不是,你这不是没有报名吗……不算的。” 宋子渊怔了一下,问,“我报了名才算,不报名就不算?” 杨晟点点头,笑,“是的,不算的。不过……”他想着要不要还是把宋子渊一并拉进来。 “那在那里签了名就算报名是吧。”宋子渊转身走过去,接过王师姐手上的名册,从旁边的案头上提笔添下了自己的名字,搁笔。 走回来的时候一副受了伤的表情看杨晟,“我以为我直接就是了的……” 然后这才幽怨的带人离去了。 …… 斧头帮有了帮众,形成了一个组织,那么就要进行分工协作,当然,他们现在也没什么业务,唯一的业务,就是奉宗门之命制作修行辅助的耗材物品水晶镜了。 宋子渊招了几个器修去做磨镜的学徒,玄睿点了几个能说会道的人负责宣传口,青荷负责财务和统计,汇总售卖的各种账目。王师姐点了斧头帮的女弟子们,就负责做配件的手工活。 这样,斧头帮创业公司就这样诞生了。 当然,这些弟子们干活,杨晟还是决定给他们算工钱的。KPI指标怎么也该得拿出来了,当然,这在杨晟嘴里是绩效和贡献度,杨晟决定让修远制定一套内部管理细则,当然是他来念,修远来写。 斧头帮内成员以等级划分,除去杨晟这个帮主,青荷,玄睿,修远三人,一共组成四人团体的元老会,王师姐,宋子渊这样加入的内门师兄师姐,可以根据他们不同的分工,给予职务,譬如王师姐,是手工作业部。宋子渊,是生产间主任。 初入帮的外门弟子,统一是青铜人,内门弟子,则是白银人,而后根据对帮内的贡献点,积累到一定程度,便会增长等级。大家又问,白银人之后,又是什么等级,杨晟就随便先胡乱编了一些,譬如黄金啦,铂金之流。 至于级别能带来什么,一来是内部的尊重和荣誉,你对斧头帮贡献越大,自然贡献点越多,等级越高,这样自然而然就会让后来人尊敬,同时还能增强企业文化和归属感。 关起门来内部商量这些的青荷修远等人都全程处于杨晟说,他们问的小学生问答环节,譬如什么是企业文化,什么是贡献点,业绩如何评判。 当然,现在斧头帮还很弱小,而如果以后斧头帮成形了,壮大了,掌握一定资源了,那么帮众便可以用他们的贡献点,在斧头帮兑换各种所需之物。 目前斧头帮还没有这样的条件,眼下除了宋子渊这样的技术人员之外,修远也是一大重要人物啊。 主要是符篆这东西,对修行者太有用了。 杨晟又想到了什么,对修远道,“你觉得有没有可能,譬如我用水晶镜,构造出可以近距离观望细节的显微镜,然后你戴上这种镜子,用最细的笔刻符篆,以期把符篆小型化,更加的微型化,微型化后的符篆,无论从携带便利性和隐蔽性来说,可能都有巨大的优势。” 修远想了想,摇了摇头,道,“不是没有人这么做过,俗世中就有把叆叇镜片的弧度增大,让一些特殊职业的人,譬如雕刻师可以更加看清楚他们雕刻的作品细节。符篆的历史上也有人这么做过。但是没有成功,因为制约符篆的一个是符篆的写法,这个似乎缩小点没问题,笔,似乎也没问题。但是墨,还有纸,都是符篆特制的,墨的量不够,纸的承载力不足,都无法让一道符篆成形。所以墨和纸这两个方面,是这一点的制约,除非以后会有墨意更为凝练的墨水,承载力更强的符篆纸张,能承受得住和释放得出那种天地本原的法则力量,否则你说的小型化,微型化,就无法成功。” 杨晟点了点头,原来如此。看来不是想当然的。 斧头帮运作成形过后,紧接着,随着大梁内部突然出现的一些妖祸事件,一直封闭的善事堂,终于重启外派。 又可以出峰了。 第八十一章 皇子的愤懑 在峰内进行封闭式武比,水晶镜的作用大受重视,斧头帮成立之时,大梁的王都,此时也已经是发生了另一番的变故。 此前大梁那场魏大武,地下墟场引发的动荡余波未消,梁国王都就接连出现了大事件,梁都出现了多起人口失踪和伤害案,若是以往,以梁国国都上百万的人口规模,每天都会有这样的案件发生,倒也寻常,但今趟却有些不一样……有些大人物死了。 赵尚书一家二十七口被发现惨死家中,护院武夫都一并身亡,此事震动朝野。与此同时,周村有三户人家,东城的一名参将家眷亦是横死。 先是修行炼炁士以武犯禁,后又是频发如此大事。 这一切让这个景元三十九年的大梁王朝蒙上了一层阴影。 “梁国朝堂对外宣称是一帮东沙城入境的马鞍贼作乱,杀赵尚书也是贼子所为……”众人围坐的长桌上,玄睿把打听到来的消息告知,“但实际上,大梁的赵尚书一家,包括护院,尸身都如同被野兽啃噬,死状极惨。” “同样的情况,还发生在那个参将家里……只是这种事情梁都考虑到可能对百姓造成的恐慌,所以并未公开,就以马鞍贼为借口了,避免梁都人人自危。毕竟马鞍贼百姓们认为可以是冲梁国的当初主管讨逆的官员的报复,与普通百姓无大关系。如果是公开可能是妖物作祟,梁都有太浩盟,还有伏龙营,聚贤殿那种地方,如果说连妖物都降服不了,那很有可能梁都的很多有权有势的人,就会先逃离。” 修远点点头,“这一切都很符合此前峰门追踪的被古妖御使的使徒的行为。很可能那支古妖部族,已经开始渗透进入梁都了。善事堂虽然开放了,但我们都被师长们提醒了不准擅自离峰。因为现在大梁的局势很不稳定,伏龙营和太浩盟掘地三尺,我峰内弟子给太浩盟提供了正常外派的弟子名录,现在不在名录之上的弟子,是尽量不要离峰。免得被太浩盟于此关头抓住把柄。” “但我不在此例,”杨晟道,“所以我可以离开。” 众人看他,杨晟几乎处于被醉剑仙大师叔放养的状态,又碍于大师叔在宗门内的地位,除非四大长老或是赤松峰主亲自开口,否则还真没有人可以制约他。 杨晟可以说是目前峰内最自由的一人。 如果说要下山调查这件事情,也就他可以做到了。 玄睿看了看一旁的白文武,“这事在你们梁都发生,又是你们家的一位尚书死了。你怎么看?” 白文武道,“我不说那名参将和周村发生的事情,就说尚书府,尚书府有护院和武夫,府邸所处的青衣巷,是我大梁很多上层居住的区域,防卫极其严格,稍有动向,太浩盟,伏龙营,还有聚贤殿,都可能得到预警赶到,而且,尚书自有修行的防护手段,太浩盟布下有雷击阵,尚书身边会长持有一段笏节,一旦遇上危险,这笏节可以御敌,但是一夜之间,尚书府上下都横死,那道笏节和阵法并没有起作用……这应该是才是最让人担心的事情……如果这是你们一直在寻找的那些妖部无声无息做到的,事情就真的很危险了。说明了他们有破坏我大梁阵法的手段。如此一来,等同于是我大梁防卫形同虚设,拿给对方混进来了也一无所知。” 白文武停顿一下,皱眉,“偏偏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当大家都习以为常有阵法,有禁制在保护的时候,对方出其不意,便可能做到很多事情。” “在我上山之前,听说蜀山已经和那支妖部交过手了,而且对太浩盟提出了严正的提醒,但是被忽略掉了……太浩盟,会为他们的妄自尊大付出代价,可我不甘心的是……这代价,偏偏是以我大梁百姓的生命来偿付的!” …… 白文武很愤懑,但作为皇子,有时候又不得不面临现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桎梏,就好比他虽然身为皇子,但却卷入到了重立太子的纷争之中,于是兄弟反目,随时会有生命危险。此时只能躲在他们这隐秀峰中,徒看着自家大梁这漩涡一般的局势。 就好比如今的大梁皇帝,哪怕贵为皇者,掌握俗世王权。但上面仍然有一个避不开的,属于炼炁士超然力量的代表太浩盟的桎梏。 太浩盟若是发现王权有抬头的迹象,那便如眼下这般,支持已经完全倒向他们的二皇子上位就可以了。然后类似于白文武这样的,哪怕贵为天家子弟,哪怕皇帝是知道自己儿子正在自相残杀,此时也只能默许这种情况吧。 所以白文武实际上要面对最残酷的事情,也是他一直不愿意面对,去深想的,是他的父皇知道这所有的一切,但他什么都不会做,而就是看着。 看着他的儿子白文武捉襟见肘,看着他苟延残喘,最终看着他死去。 …… 天家子弟,可能是这座江山里平时最尊贵的一群人。但也可能面临着江山动摇的情势下,可以被轻易的舍去。那时候他们的性命,其实和草芥没什么两样。 皇帝杀死儿子,或者权力斩除隐患的夺权者,向来不遗余力。 杨晟下山外派当然不会主要是参与到这种事情之中来,尽管他可能有心以自身的力量阻止这种可怕的事情在大梁继续发生。但现在也轮不到他插手,大梁的官府,甚至太浩盟,还有那位三公主的聚贤殿这类势力,肯定此时恨不得掘地三尺。他即便要凑热闹,也是远远的看着,看看是否有机会就是了。 所以下山主要还是要把蝠鱼生意给继续起来,毕竟这条挣钱的路也不能丢掉了,而且他还打算联系到地下之王的高皓风和吴令聪兄弟,两人那边,肯定可以得到更多的信息,会不会他们还掌握了这些事件中的一些细节,而当然他们不可能和太浩盟合作。 杨晟决定即刻出峰。 第八十二章 侠士的情报 记录墟市开市的《大梁杂章》那份报抄上面,以密语记载的墟市开市时间就在大梁的元夕节当天。 杨晟再次觉得那地下墟市的有恃无恐,在目前大梁连续发生如此重大事件之后,地下墟市居然“照常营业”,这就很不一般了。 当然,对方展示了于聚贤殿和伏龙营的围捕之下,以一艘大船挟大雾而来,接走魏大武的手段,这场秀表明了墟场有保护它的参与者的办法,如若不然,这种时候开市,可能也没有人会来吧。 通过修远补给了符篆,杨晟持着小玉人,又来到了四方楼,杨晟没见到祝青衫,倒是遇上了侍云,侍云没有跳舞,但今天一身红裙,落落大方的样子,招呼着杨晟,“小同乡,又来听曲?……今天元夕节,你吃过了浮圆子没有,过来过来,我给你呈上一碗。” 大概是想到身处书院,又哪里能有元夕节的浮圆子可吃,侍云招呼着杨晟坐在临窗位置,亲手端来了一碗汤圆。 杨晟道了谢后舀起来吃了几粒,全是小汤圆,但是吃起来软软糯糯之间,内部又有芝麻糖心绽放开,香气在嘴里萦绕,滋味极佳。 看着杨晟很愿意吃,侍云微微一笑,“你祝大哥最近都没有过来……他就没有口福了。” 杨晟心道原来恢复外派后祝青衫还没来过,但眼下这碗汤圆就不太好吃了,如果侍云要是问自己祝青衫的情况,而到时候和祝青衫那边对不上咋办? 好在侍云并没有询问祝青衫在书院的事情,就坐在桌对面,手上拿着一只荷包在绣着,她道,“最近你都会过来吗?要是过几天我这包绣好了,你祝大哥还没来的话,烦你回书院时捎带着,给他送过去。” 杨晟应诺了,片刻后试探道,“书院内部有时候会有应试,祝大哥也真是,他好久没来了吧,我回去跟他说一下。看看他最近是不是在醉心学习,也提醒他一下。” “倒是不必了。”侍云浅然一笑,笑靥如花,让杨晟有些意外,“都没事的,我知道他有事会忙,一如你也有自己的事要忙一样。他不在的时候,我这里顶多就是缺少个劳动力,不打紧。” 杨晟心想要是真不打紧,那你让自己送荷包为啥,不如到时候自己当面送更好? 不过侍云人长得很美,红裳若隐若现透露出她能在当垆起舞引得无数人喝彩的傲人身段,再加上她此时专心为祝青衫绣荷包的模样,委实是一番红袖添香的梦幻场景,连杨晟都不免腹诽,老祝是怎么回事,外派了还不出峰下山来,好歹跟人家知会一声。 杨晟看着侍云做得那即将完工的荷包,问,“你绣的是什么呢?” “这啊……”侍云一笑,“叫做双子花。” 说这话的时候,她脸上红了。 杨晟恍然,双子花,好像是这大梁很走红的图案,多是女子送给自己爱慕男子的标志,又叫做彼岸花,是传说中的花,传闻这种花常在河川的彼岸相对开放,开一千年,落一千年,彼此守望。 杨晟点头,“你要是绣好了,我拿去给老祝。” 头却被侍云敲了一下,只看她睁圆了灵动的眸子,道,“要叫祝大哥!你还是书院中人,若是拿给你们书院里的夫子听到了,免不得还要打你板子。” 杨晟挠了挠头,温和笑起。 …… 老祝没在,但去往四方楼内部墟场的另有接引人,到达那座郡楼,杨晟递上玉人之后,如以往一样进入墟场内部。对面的那个年轻主事人冲他点了点头。 杨晟也对对方点点头,问,“豆芽已经安全了吗?” 他不提魏大武,是为了避免坏了墟场的规矩,直接问的是魏大武女儿的绰号。那青年点了点头,“不久之后,他可能重新回归墟场。” 杨晟有些愕然,当日魏大武离开时,说是被接到了大梁东海之外的枫国,魏大武会重新回来,又是什么意思?他不可能回到大梁,那么难不成是在那个名为枫国的地方,进入墟场? 这墟场莫不是蜀山开的吧,类似于善事堂那种空间桥,可以汇集不同地方的不同人。 杨晟再看这些陆续进来的面具人,难不成这些人,未必都是大梁王都的,还有不同地界的人? 而随着参与墟场买卖的人陆续到齐,大家通过高矮和背后的装鱼箱子认出了杨晟的身份后,墟场内响起了一阵低低的躁动。 这时候其中一个身子略矮,举止之间像是一个耄耋老者的人透过可以改变声音的面具看来,说道,“在那梁国三公主和太浩盟,伏龙营的连番追捕之下,阁下能正面对抗,还能掩护魏大武逃离,多少年,我大梁没有出现这样的能人志士了!然而事实上,魏大武本身情有可原,并非奸邪之辈,如今却被太浩盟指鹿为马,说成是把自己女儿祸害成妖,殊不知,如今接连出现的妖祸,都被很多人说成是魏大武的遗毒所致,导致这么一位对我大梁有功的边关功卒,为了救自己女儿反倒被逼出大梁,如今更被涂以污名,以分担如今大梁出现的种种奇闻惨事,可悲,可叹!这么下去,我大梁如何能好?朝纲紊乱,国体不存,大梁的未来,恐怕风雨飘摇!” 那老者又道,“阁下不必担心,老朽虽是大梁官员,可早痛恨太浩盟干预我朝朝纲,痛恨尸位素餐的官员同僚,只是我区区一介书生,年事已高,除了偶尔疾呼,发出些微不足道的声音之外,也是无力改变这种状况,不由得避世,只能时而出现在这里,寻求有没有修行长生久视的法子了!但,即便老朽年事已高,却也是热血尚未冷!” 杨晟向那位主事者青年看去,对方点了一下头,显然对于这位老者的身份,他们是知道的,以示他没有说谎。 看来魏大武因为救女儿反被诬陷,到现在更成为了大梁出现的那些妖祸的背锅人,还是有人为之愤慨鸣不平的。 只是如今太浩盟把持着外间,甚至极有可能通过二皇子掌管整个大梁,在如今的情势下,自然是他们说什么,整个大梁百姓就要听什么,人们就会唾弃什么。 无辜者,有功者,最终成为了千夫所指,万人唾弃的对象。 所以也难怪,在另一个明白真相的此间墟场里,杨晟这位贩卖蝠鱼的“侠士”,自然也就越加得到敬重。 “侠士,等会墟场结束后,有事相议。”人群中,身形微胖的高皓风已经走了过来,说道。 然后高皓风看向那青年主事人,对方宣布,“如果你们彼此确认同意,可以在墟场结束后,在这里多留一段时间。” 墟场随即开始交易,等轮到杨晟售卖蝠鱼的时候,有两个人正要上前,青年主事人的声音响起,“八号,十三号。你们不适合这一回的蝠鱼买卖。” 被叫到号码的两人愣了一下,两人声音有些虚浮,其中一个声音微微发抖,问,“是这一回,还是以后……” “你们该走了。” 两个人蓦然拱手,看得出他们都有不同程度的恐惧,慌乱,头也不回转身就向自己来处的门走去,迅速离开墟场大厅。 这个变故让众人都有些微微的不安和躁动,那青年主事人道,“其他的,大家可以继续。” 在魏大武之前,已经有人因为蝠鱼肉被伏龙营盯上了,很明显此时大梁内针对他们墟场和蝠鱼肉的监控一直在继续,当然,大部分参与交易的人,既然敢买,都有自己的一套法子。而方才被青年主事人叫到的两个号码的人,很可能他们就已经被盯上了,如果买了蝠鱼回去,恐怕就凶多吉少。 所以他们才会多问一句,是这一回,还是从今以后。如果是后者,那就意味着他们已经彻底暴露。 而那青年主事人一句“该走了”,是意思是他们已经被盯上,可还没有完全暴露,所以当时即刻离开,还有挽救的机会? 于是两人才半途匆匆离去。 参加墟场,可能得到修行的资源,但也同样的凶险重重啊。好在这座墟场有很大的神通手段,足以给每个参与者预警,甚至在他们遇上危险的时候,给他们离开的机会,只是可能需要用后续的代价偿还。 一场交易结束,杨晟这次售鱼收入净赚四百丸,然后和高皓风吴令聪三人按照预先的约定留了下来。 他们现在迫切需要交换大梁变故的情报。 第八十三章 黑夜的大梁 三人最后留了下来,高皓风透露了一个地点,然后就各自散了。 虽说墟场可以交易情报,但是在墟场进行这种事,完全没有必要,而且他们并不知道墟场的背后深浅来历,一味在墟场提供的地点进行信息交换,极有可能会被墟场听了去。 三人都在梁都,那么约好会和地点,更要把稳一些。 而至于这种事情,好像墟场也并不反对,只要一切尊从平等自愿原则,可以把互相信息告知,私底下交易,也不是不可以,但那就意味着,没有墟场的保护了。 三人散去后,杨晟从四方楼的曲艺副楼出来,沿着高皓风所透露出来的地址,赶了过去。 …… 杨晟离开副楼之后不久,四方楼的最高层一个阳台上,那位结束了墟场的青年主事人站在那里,直至望着杨晟的身影在转角中隐没,才转过头来,把手头上提着的那袋钱抛了过去,对那边探手接过的胖道人道,“这是今天的墟场收益。” 胖道人接着钱袋子,哗啦啦抖了一下,听到里面悦耳的灵炁石乃至墨玉撞击声,“嘿嘿”笑了两声,“徒弟给师父创收,这是好事情,还是天经地义的好事情。” 那青年道,“沐清风,沐清风,自从你给我起了这么个名字以来,我就半点没有得清闲过。” 胖道人愣了一下,脸上踌躇,捂着手上的袋子,苦起脸来,“怎么着……你该不会是,要打算涨工钱?” 叫做沐清风的青年看着胖道人这一副要剐他肉一样的神情,没声好气,“我不缺钱……唔。我的意思是,暂时足够了。” “那就好那就好。”胖道人顿时松了口气,捂钱袋子的手也松了下来,“好好干,以后会给你拔高提成滴!” 沐清风冷笑一声,“亏杨晟还觉得自己掌握了日进斗金的方法,辛辛苦苦猎蝠鱼过来售卖,却最终还是没想到,自家师父明显套路更高,只需要动动手指头,就能轻松从所有人手上抽走一笔钱。一本万利。” “年轻人多修炼是好事情,这种轻松赚钱的活要他知道了,恐怕就会懈怠修行了,多打打鱼,陶冶情操嘛。而且,哪里是动动手指头的功夫,维持这一切很辛苦的好不好!” “难道不是我在打理吗?”沐清风那张任何时候都俊美冷鹜的脸,稍显失态,旋儿他又迅速整理回复过来,知道跟胖道人怄气那是跟自己过不去,眼下眼观鼻鼻观心,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关于我的事情。” “啊……这个……” 看胖道人的神情,沐清风自嘲一笑,“也是,你要如何跟他说起我?难不成说是他先入门的大师兄?可我说到底,也不是你的徒弟。只是被你所收留而已……” 胖道人愣了一下,看着他,最后叹道,“做我的徒弟……很辛苦的。” 沐清风已经先开口了,“我知道。我也明白自己的身份,你要收我为徒,也可能真的是强人所难了。” 胖道人神色微微严肃,道,“在我蜀山门下,对你没有好处。” “你以为我在乎那些吗……我不在乎。”沐清风皱眉,两条柳眉拧结起来,一张俊脸则显出了某种威压和气势,“不管那些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都不在乎。” 看到面前的胖道人沉默,沐清风眉宇舒展起来,恢复了那副镇静,闲定的俊逸,语气缓和下来,“倒也没关系……我也不是非要入你门下,成为你的弟子。说到底,我们两个,都要依仗你。” “你对我们有恩,所以我报答你,帮你做事,是理所当然。未来……我会照顾好他。当他正式接过你的衣钵之后。” 胖道人微笑,“若是如此。那就最好。” …… 和高皓风吴令聪二人约定的位置在南阳街的一个不起眼的落魄巷弄的潮湿逼仄的小屋之中,杨晟推门而入,高吴二人从茶桌上站了起来,不消说,这处小屋肯定暗藏着地道,三人在这里会面,已经确定了足够保险。 两人起身对杨晟行礼,杨晟挥手表示应过,问,“如今大梁的情况怎么样?” 吴令聪道,“老高如今已经是三公主手头边最信任的帮手,好比眼下,我们可以掌握到聚贤殿和伏龙营的秘密动向,盖因三公主需要我们对地下世界的掌控,帮助她搜罗情报,所以老高得到了重用,而三公主时常会需要老高帮忙分析情势,所以我们也能掌握到聚贤殿那边的情报。” 杨晟心忖高皓风这人简直是人才,难怪能够统合起大梁的地下势力。不过自己好歹现在也是斧头帮帮主,两相对比,应该也不差。 高吴二人掌握了聚贤殿的情报系统,这算是一个很令人振奋的进展,至少到目前为止,打通了三公主这条线路,可以掌握到大梁内部高层,皇家的动静。 杨晟道,“大梁最近的妖祸情况,你们知道多少?” 杨晟直接开口就以妖祸贯之,代表他所掌握的已经不再是王都对外宣称的马鞍贼入侵那一套明面上的说辞,而是知道了具体的事情情况。 “蝠鱼侠士也认为是妖祸?”高皓风开口。 杨晟干咳了一声,道,“可以用高树来称呼我。”他把自己的杨字化用了。 “是,高树侠士!”高皓风一笑,“和我老高还是同姓同宗,太荣幸了!” 停顿一下,高皓风道,“此事表面看来像是妖祸,而且行事确实诡异……的确近乎妖族手段。但是我和老吴还是认为三公主的说法有很大的可能。” 杨晟问,“三公主,她说什么?” 高皓风停顿一下,开口,“这是朝堂内部,有人正在借妖祸之说,铲除异己。” 杨晟微微一怔,旋即道,“这么说来,赵尚书之外,参将一家如出一辙的横死,周村的失踪,只是故布疑阵?” “极有可能。不一定是故布疑阵,涉及下层参将和普通平民,说不定另有什么我们所不知道的牵扯。但是有一点,兵部赵尚书是朝堂之内,历来主张警惕提防伏龙营做大,提防太浩盟行事的一股势力,这个时候满门被杀,你说是妖祸?没有被太浩盟伏龙营所察知,我是怎么都不信的,而且,还有一个事情。那就是最初发现赵尚书家事情的,是七里宗的弟子。七里宗的巡弋弟子发现了这件事,随后七里宗以妖祸为名,接管了尚书府以及周边的防务,最后一道程序,才是让大梁的司衙进驻……而眼下,大梁的防务,七里宗的弟子已经组成了巡逻队,三公主的聚贤殿反倒是没有话语权了。” 杨晟道,“你想说什么?” 高皓风深吸一口气,道,“如果这件事的真实目的是铲除异己,那么往后以七里宗护卫的大梁都城,还会出现这种事件。而且,死的人,会越来越有分量。” ===== 求票啦! 第八十四章 殊途 “可是,如何解释他们的死状……如果只是杀人,很容易就可以办到,事后要做些痕迹,也是可以的。但唯独那种情况,人被吃掉了,却是事实……”杨晟知道蜀山内部对于这件事的议论,之所以对于这件事如此重视,正是在于那些人的死状,和蜀山所遭遇的使徒异兽极其相似,这才让人怀疑到这一点。 “高侠士所说,确实如此……”吴令聪沉吟道,“除了七里宗代表的太浩盟之外,聚贤殿,还有白麓太学的修行者也到过现场勘验,白麓太学的学士通过了拘束残魂,寻找到了一些线索,确实是有妖物作祟。这点应该瞒不过这些人物。” 高皓风神色微变,“难不成梁都内部,有和妖族勾结的人存在?”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杨晟发现自己可能得到了一个大突破,那支古妖部族为何在大梁出现多时,总是能避开各种搜寻,固然大梁防卫松懈,但亦有些修行大人物的存在,而且太浩盟,大梁的聚贤殿,白麓太学,经营那么多年,难道没有半点手段? 但那支古妖部族仍然可以隐匿踪迹,是他们躲得太好,还是他们本身就已经和大梁内部有所勾结?他们瓦屋脉知道驱使使徒异兽,是古妖部族极其凶恶的一种手段,这些使徒经由生物炼化而成,却往往比生前的生物更凶狠,不知道疼痛,不知道恐惧,只会听命,贯彻绝对的破坏力,是为毁灭而生的怪物。 所以大家更倾向于这种怪物是从外围入侵人类领地,比如对那渔村的偷袭,譬如一些梁王都外围的袭击事件,而这种怪物,在密集的人类领地,是很难隐藏的,一来他们克制不住嗜血杀戮的本能,二来梁王都这种地方,拥有禁制,指不定使徒活动就会被发现。所以往往每每蜀山弟子搜寻,都是出东海,认为那支古妖部族在东海隐蔽,出大梁地界搜索,很可能是方向上就错了。 杨晟问,“尚书府一夜之间上下都横死,难道真的没有一点征兆和预警?” 高皓风想了一下,道,“如果硬要说的话,也不是没有,尚书府之外的乌衣巷,有人听到过,夜里尚书府中传来女子的哭声。但乌衣巷那种地方,王公贵族汇集,多得是高门大户里的千金小姐,在家里关得久了,难免看落花也会伤心,再者还有男女之防,喜欢某个男子又难以表达,有时候也会郁结烦闷。但是要凭这一点,就认为是出事的前兆,太过牵强,下次也不一定会准。” 杨晟点头,“明白了,有这样的预兆就行。” 两人微微一怔,什么意思? 杨晟从怀里取出一道鸟篆木牌,木牌是由充分浸润了洒金纸熬成的浆糊之后,由修远制作的符篆。 杨晟递给两人,又教授了两人用法,道,“你们拿着这枚鸟篆,密切监控大梁动静,若是再发现异常动静,立即通过鸟篆联络我,告知我细节,说不定我能查找出背后的真相。” 杨晟是想着,可以利用自己的预感。当然,当两人告知了他详尽的情况和细节后,如果他预感到出峰会有事情发生,那多半可以撞到此类事件。当然,如果是太强烈的不祥预感,当然杨晟也是可以选择不出峰的。 这种事当然没法跟两人解释,但两人依然是惊异不已,高皓风道,“高侠士居然能够只通过我们口述,便能辨别其中事态?” “这是怎样的手段?” 虽然是这么说,但两人见多识广,对于这种事还是半信半疑。吴令聪道,“我们会尽可能提供详尽的情报。” 杨晟道,“那么,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两人也点点头,高皓风伸了个懒腰,道,“收工。今天是元夕节,回去陪女儿。” 吴令聪笑道,“我来你们家吃个饭啊……” 高皓风恨然看过来,显然无法阻止节日的这种事,“把你那小兔崽子看好,别跟我女儿走太近……” 高皓风又转向杨晟,“高侠士……若不嫌弃,要不去我家吃个便饭。” “不必了。”杨晟摇了摇头。 两人也大概知道杨晟是不会参与的,高皓风又拱拱手,“元夕节快乐!” 吴令聪也冲杨晟拱手,“元夕安康!我们就不远送了。” …… 和高吴二人分开,走到四周挂起了很多看灯的梁都,俗世的热闹在这个时节并未被那些阴霾所干扰,仍然是一副人间烟火气。 杨晟去了一趟四方楼,见到了侍云,问她需不需要自己帮忙带那枚荷包。 侍云笑了起来,“你这小同乡,把我的话记得这么清楚啊。难得你祝大哥有你这么个热心肠的小弟了,还没做完呢,过几天,他若还没来,你就来取。对了,我这有热好的一些饭菜,用食盒装了,里面还有上好的小酒,今日元夕,你兄弟二人,回去书院冷冷清清,就着吃喝了吧。也替我告诉他,读书固然重要,也别太累了。” 杨晟感受到一股难明的关怀,这似乎是这辈子,乃至上辈子,都不曾有过的,或许有过,但那些都消散在了遥远的记忆深处。 他看到侍云递来一个精致的食盒,里面备好了酒菜,杨晟接了过去,酒楼窗外元夕节的灯火中,有种明黄的温馨。 他冲她点了点头。 提着食盒,转身。他其实可以拒绝的,但是某种莫名的缘由,让杨晟决定还是帮祝青衫把这些带回去。 督院街的那个入口通道,在上回他大闹梁都之后已经弃用,此时的回峰入口在北城的一个竹林。 杨晟走入竹林,回到了峰内,找到了祝青衫,把那些自侍云那里送来的酒菜端到了他所坐着的案桌之前。 祝青衫正挑了一盏油灯,看经注,峰内封闭这段时间里面,他多数都这样埋头读经,武比甚至都没有参加。 看到杨晟搁在面前的食盒,祝青衫搁下笔,抬起头来,看杨晟。 杨晟道,“祝师兄,不管你是不是想籍此了断些什么,但我都希望你不要像个缩头乌龟一样,打算这样埋起头来,就可以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当一切可以顺理成章的过去。” “你总要像个男人一样,亲自去告诉她。” “不管你是觉得山中和俗世殊途也好,害怕这么下去会被峰内发现受到责罚也罢……你要堂堂正正,告诉她。” “别让我挤在中间……”杨晟回头,表情很难看,“我太难做了。” 第八十五章 只是烟花 看着杨晟要走,祝青衫道,“今天是山下的元夕,不一起吃点?” 杨晟心想,自己还要做个开解人的角色吗。 祝青衫把酒菜摆开,杨晟走过来坐在他面前。 “已经有人注意到了我,虽然说那些都是普通人,但侍云名声越大,我所受的关注,也将会越大。即便已经做了准备,在俗世我也有我的身份,但如果这么继续下去,目前的局势下,太浩盟,七里宗都在针对我脉,不久前二皇子上山,要我脉提供在大梁弟子的名录,我就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了,若是继续下去,我身份被揭穿,怕她后续也会有麻烦和危险。” 祝青衫倒了酒,自斟自酌。 杨晟道,“那这么下去,若是你长久不出现,那么四方楼那些好事者要是去书院打听你,岂不是也会露馅?” “那至少程度轻得多,也不过是我那身份暴露而已,只要我不出峰,再也不出现,梁国那些人也拿我做不成什么事。” 祝青衫停顿一下,道,“她没法修行,所以我们之间的结果,持续下去,也可能是分离。未来能怎么样?修行者比普通人更长寿,即便能走人生这一程,最终也会走向分离。我不可能永远易容成老年人,即便我放任时间在我身上流逝,不刻意用灵炁延缓衰老,但我们变老的速度,仍然比普通人慢得太多。当她迈入中年,我可能还是青年人模样,当她逐渐老迈,我可能外貌上才稍显中年。我可以承受她慢慢变老,变得不美丽不漂亮,红颜白骨。但她呢……” “我是修行者,我有强大的内心足够的修行可以面对这一切,长生久视和凡俗之间的云泥之别。红颜和老妪,在我看来区别未必很大。但是她只是一个普通平凡人,一个人兴许可以忍受了衰老,又如何忍受相爱的人仍然年轻,而自己却日益衰落和老去呢。” “一日两日,或许无所谓,但这是漫长的煎熬。总有一天,她会发现原来两个人的世界,她却是孤独的。”祝青衫道,“她应该有普通人的人生,经历生老病死,爱恨,哪怕生活跌宕起伏,或者平平安安,最终是可以如正常人一样过完这一生。” 祝青衫伸出手指,指向夜晚的窗外,“这个时候的大梁,应该放起了烟花,我就是那烟花,出现过,就够了。” 杨晟原本是打算劝解祝青衫的,现在却发现他反倒是没能说出任何话来。 祝青衫看着眼前的酒,有些失神,“只是这样的手艺,以后,就没这个福气尝到了。” …… “在我看来,祝师兄这样读书读得多的负心人,最大的问题就是在于他连分手的理由都给你找好了,这和俗世人说得‘是我配不上你’,“是我不够好”,“你是个好人”,究竟有什么区别?”杨晟回来给乙字院的小伙伴们说起了事情的前因后果,青荷蹙起鼻头,批判道。 “这个……你说的好像也很有道理。”杨晟苦笑道,“不过,祝师兄担心的也是事实。” 不知是不是想到了自己,修远也有些沉默。 “对了,”玄睿道,“我打听到了,南苍洲的昆仑山界,有我蜀山脉天穹峰在那支地界扎根,和我脉有些交集,天穹峰的墟场有售空间法器的金鱼袋,只是所需要的灵炁石……” “多少?”众人看过来,杨晟去猎鱼贩鱼,他们搞起了斧头帮,做起了门内水晶镜的生意,现在就是为了挣钱买修行资材,丹药,而空间法器是目前首要的一件物事,吸引力相当大。 玄睿顿了一下,补充道,“二十五釜!” 灵炁石最小的单位是丸,一千丸灵炁石,能够浓缩成一块手指长的墨玉块,被称之为箓。而釜,是十箓灵炁石合起来后,施以秘法,可以构成一个方块,这就被称之为釜。 一釜等于十箓,等于一万丸灵炁石。一枚蜀山的空间法器金鱼袋,卖到二十五万丸灵炁石。 “这是要抢吧!”青荷翻了个白眼。 杨晟也为之咂舌,“太贵了啊。” 修远想了一下道,“没办法,空间法器作用太大,金鱼袋如今我们峰门之内,都是稀罕物,墟场压根没有卖的。每个人得到,自己用还来不及呢,这东西只会嫌少了,不会嫌多的,所以能买到,本就很稀罕,能卖这个价,似乎也不足为奇了。” “那还是成为大行走好得多,宗门不就是会奖励大行走一件金鱼袋吗。” 杨晟心思活泛。 众人点点头,冲杨晟有无比的期待,“就看你的了啊……” 这个消息对他们现在来说没有意义,别说是没有这个钱,就是有这钱,杨晟也不可能花费这么大一笔钱去就为了买这么一件东西,有这个钱,他们不知道可以购买到多少好东西。 但是有了这么个参照,等同于量化了成为大行走的收益和指标,成为了峰内的大行走,等于是可以直接拿到价值二十五万丸灵炁石的法器!这背后还有各种各样的峰内福利。 看来依托在梁王都的高皓风吴令聪调查妖祸,也是势在必行的一件事。 杨晟想了想又问,“我们瓦屋脉目前可以和天穹峰来往吗?” 玄睿摇头,“据说是不能的,双方因为相隔太远,能建立联络,都是通过了蜀山散布在外部的接头站,才有了情报联络,同时还可以进行一定程度的物资交换,但是如常态联系是做不到的。” “而且……”玄睿道,“也最好不要联络得太过密切……因为,尚不能确定对方是否有恶意。” 众人都愣住,杨晟心想这是什么意思,问,“那不是自己人吗?” 玄睿摇了摇头,“并非如此。我听王存远师叔说起了,自我蜀山总门万峰分崩离析后,大家也不是铁板一块的,有因为这场古妖入侵,所带来的不同程度的震荡影响,让一些峰脉,也产生了对于这场古妖入侵不同程度的反思和利用方向。” “利用……”杨晟敏锐的把握到这个词。 玄睿点头,“是的。”伴随着他在王存远座下受到的重视越来越多,玄睿也越来越听到了很多高层的隐秘。 “因为有的峰脉,开始觉得,这场古妖入侵并非坏事……他们不认为哪怕人道最终有一天胜利,古妖族是有朝一日能够清除干净的,他们认为以往的世界已经不存在了。往后会长期处于这种古妖和人道共存的状态,不如利用好古妖,达到更深入的目的,譬如五洲联合,消化太浩盟这样每一洲的修行宗门魁首,统一归于一个新蜀山的治下。而以往的蜀山,是做不到也不能这么做的。但古妖入侵,可以让他们完成这件事。” “也有峰脉,面对万峰分崩的打击,已经完全放弃了自己的身份。有的隐于世间,这些也还算是无害的……但有的,开始攻击同宗的其他峰脉……据说已经有我蜀山峰脉,遭遇同宗弟子袭击覆灭,被抢走了所有修行资源的事情……” 玄睿抬起头来,“所以,我蜀山现在散落出去的各峰,再未真正能确定对方是否还在为补天之殇抵御古妖兴人道而奋争之前,最好接触不要太过密切,至少要先保存我们自身。” 杨晟怔住,他看到青荷,修远眼里也有同样的震惊。 他们从未想到过有一天,敌人会同样是他们蜀山弟子。 第八十六章 偶像包袱害死人 玄睿那边透露的事情太过于让人震动,但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在经历过巨大的变故,灾难摧毁了固有认知的时候,体系崩溃,每个身处其中的人,都可能发生颠覆,从而变成另一个样子。 没有人可以保证自己永远不会改变,坚守的信念有一天可能会动摇,一直以来捍卫的事物或许某一天要亲手摧毁,从一而终能坚持下来的稀罕至极,更有可能还是错的,那么一切的坚持都没有了意义。到底什么是对的,什么错的,有时候没有走到最后一刻,兴许都得不到答案。 “好在这些暂时都不算我们要担心的。现在我们最要紧的是先找到那支妖族,若是能顺便成为大行走,那就赚大发了。”杨晟赶紧给众人鼓气。 “你这眼神,一点也不是想‘顺便’成为大行走的样子!分明就是奔那个去的!”玄睿揶揄道。 “价值二十五釜的金鱼袋,空间法器。我感觉杨晟的斗志又燃烧起来了!”青荷兴奋握紧两个小拳头。 修远睨她一眼,“你的斗志比杨晟烧的更剧烈吧。” 大家手头上有钱了,带来的修行提升是肉眼可见的,玄睿练刀更勤奋,杀伐诀出刀进境迅速,现在几乎可以达到斩百丈之物的水平。 青荷,那没有说的,就是吃就行了,啥好东西补品,以前家里穷,只能看着,现在可以给她用上了,她只管吃着那些灵补物,以增强体质,抵御寒气入侵。 修远在符篆上进步很大,洒金纸,松青墨,这些等同于就是吃钱的东西,拿给修远用来练习符篆,用上等的纸和墨,再加上他人世行走挣得的鳞管笔,每一笔一划,修远所能体会到的符篆内容更深远,感悟日益加深。而他练手的那些符篆,都被杨晟收罗起来,用于外派行走之上了。 “这是纸人符,共有两份,一份施展过后,能变成纸灰,附着在目标身上,而这时候另一支纸人,便可以为你指明被附着目标的方向……”修远指了指其中的纸人模样的符篆。“目前很宝贵,制一份要消耗我很大神念,省着用。” “这是景行书,解开后,可以释放浓烈的浩然正气,能够抵挡妖邪,考虑到可能牵扯到妖祸,如果有恶灵之类的东西,可以用这道符书驱散……” 杨晟觉得修远就像是机器猫的次元袋,总是能拿出各种各样的好东西,供养一个符篆师,真是相当的舒心啊。 一干人明白,眼下面对局势越来越紧迫,现在要想办法拼命提高才是。 也就是这时,杨晟的腰间木牌突然震动起来,众人看着他,他低头看着木牌,杨晟拿起木牌,注入灵炁,这是和高吴二人联络的鸟篆。 果不其然,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是高皓风的声音,梁都外城五丈河附近发现了伤人事件,而且情形和前几次妖祸极其相似,受害者皆是身首分离,而且有着利器的撕裂和贯通伤。目前高皓风正在发动他的手下,紧蹑其踪迹。 一干人面面相觑,杨晟起身,“我即刻出峰,你们……暂时不要有所动作,我有鸟篆在身,随时保持联系,一旦我处理不下来,你们立即去找大师叔,同时直接汇报赤松师尊。” 根据高皓风的描述,如今元夕夜再度出现祸事,但因为高皓风接触的是第一手现场,目前事件还没有爆发开来,他趁着这个时间赶到大梁,兴许能够抓住这条妖祸的线索。 而且也只能他一个人去做,他有高皓风梁都地下世界的协助,一个人来去自如。如果带上青荷三人,难保如上回那样事情闹大,那四人团体,要全身而退就会更加不容易。 杨晟现在有修远符篆傍身,又可以通过鸟篆和峰内坐镇的三人密切联络,他还有搬山功和千户斧,相信只是调查妖祸情况,哪怕会有实力强过他的存在,只要不正面冲突,外围侦查,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和三人敲定,杨晟背起斧囊,迅速前往善事堂。立即申请离峰,因为有前置的外派任务,杨晟离峰顺理成章,他迅速通过峰内阵法,抵达梁都北门竹林。 踩着竹林沙沙之声走出,杨晟看到的是整个融入在暖融融灯光中元夕节下的梁都。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祥和,新奇或者开怀的笑容。又哪里知道此时凶险正暗藏在这些平静美好之下。 杨晟通过鸟篆,和高皓风取得联络,他脑海里倒映出早已经记得不能再熟的梁都堪舆地图,他所出现的北城竹林距离五丈河地带并不太远,杨晟发动脚力,展开轻雪功,体内池塘容量的灵炁作为后备,源源不断的提供给功法以支持。 杨晟沿着河岸边种植的茂密冠叶穿梭,带起漩涡般的尾流,很多人眺望到那些树丛全数朝着一边倾侧,只感觉刮起了一道妖风。 妖风过尽,杨晟立在一棵大树之上,树下高皓风微胖的身形立着,发现杨晟转瞬即至,心头一阵赞叹之余,赶忙向他拱手,指向远处的一处正在修建的寺庙,道,“那妖物极其精灵,已经察觉到了我们发现了它,所以此时就避在这处未完工的寺庙之中,守夜更夫已经死了,拦腰截断,如同被腰斩,但身体断口有冲击伤,有幸存的目击者恍惚见到了那妖物形体,似同人形,但比一般人高大,两手之间有极其锋利的利爪,血肉之躯,沛莫难当。侠士小心!我现在已经召集人手把寺庙监控住,只是现在没人敢进入……我最多拖一刻,此事司衙那边已经汇报了,很快伏龙营和三公主的聚贤殿也会采取动作。” 只有一刻时间啊…… 杨晟点头,只是看着面前那黑洞洞的未完工的寺庙建筑群,杨晟现在也是头皮发麻,难不成自己要进入搜索? 他能说这种情况我内心也发毛么?只是现在高皓风正一副敬佩模样拱手看他,言语间也是一副“我这边一切都给你准备好了,就等你出手了!”的架势。 在他看来,这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面对着那惊动了大梁,令人惶恐的妖祸事件,连太浩盟,皇权势力,大梁的防卫力量都一时查不出这件事来的情况,眼前的这位蝠鱼侠士,不知道几层楼的高人,自然才是可以处理好这件事的主角。 所以他让人监控住了那妖物,等待的就是蝠鱼侠士的雷霆出手。 杨晟这叫做骑虎难下。 自己难道要立即认怂? 偶像包袱害死人啊! 眼下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好在还有修远的符篆辅助,杨晟解开清幡书,感知散放出去,眼前被迷雾中出现的星云所代替,那些周围的“星团”,气息微弱,显然是高皓风的那些手下了,而正中央一处正在快速移动的,极为明亮的一团星雾,那定然就是那妖物了。 杨晟结合视野,那妖物此时正移动到了那座寺庙的正殿之中。 杨晟再不犹豫,脚尖在树冠上一点,身体箭射向前方,在周围高皓风,以及他精选带出来的十七个最忠诚死士的目光中,孤身闯入那此时人人见之心寒的漆黑寺庙之中,竟然在众人心头,激起一阵振奋和激动。 那惊扰导致大梁人心惶惶,人们恐惧的妖祸,终于要被眼前的侠士破解了! 第八十七章 不计较了 杨晟踩在寺庙的高墙,借力闪向院内,进入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察知道自己被“观察”到了,那是一双在黑夜里也泛着光亮的眼睛,隔着寺庙初装还未上清漆的木门的格纹,杨晟能清晰所见那双眼睛。 这种眼睛无论怎么想象,都不该是出现在凶残的,诞生就以杀戮为目的的使徒异兽身上,相比较起来,那眼睛更像是人类。 只是那双眼睛更大,更鼓突,周围泛着狰狞的筋纹,已经看不出寻常的轮廓,但那眼睛却在流泪,传达了痛苦,愤恨,恐惧种种的情绪。 杨晟原以为面对那支古妖部族,可能并没有那么简单,或许踏足寺院内,就会遭遇猛烈的攻击,甚至连要捕捉到这头妖物,都极其困难,却没有想到这么容易就发现到了对方。 而且杨晟通过那双眼睛所感受到的,还是恐惧。不是他怕它。而是它在畏惧他。 这更像是一个在避难的动物生物所能感受到的恐惧,而不是一个猎食者。 “吼唔……”这样的声音从木门之后传来,似乎是在恐吓,也是在警告眼前这个让它感受到危险的修行者。 这是在恐吓自己?恐吓是要摒退对它的威胁,它不是打算把他骗进来猎杀,而是释放出强烈的警告含义,让他远离。 这意味着可以进行沟通? 杨晟开口,“我并不是来消灭你的。”杨晟手一挥,背后斧光闪过,准确的命中右侧不远处的一堆垒起来的原木,那堆原木只在闷声中整齐截断,斧光飞回。 木门之后的那妖物,鼻翕顿时粗重起来。 “你看到了,即便是我们现在的距离,我也可以随时出手,相信刚才那样的,你避不了。我要伤你随时可以办到,但我见你似乎仍有灵智,尚未完全丧失心智,说不定我可以帮你。跟我走,保你一条性命,迟则不及!” 不管对方能不能听懂自己的说话,反正多说一点也不会掉块肉,若是对方甘愿束手就擒,那就再好不过,反正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一场厮杀。 那木门之后的目光流露了迟疑,犹豫。索敌诀聚焦对方身上,能清楚察知道这些情绪变化的杨晟心忖……难道有戏? 但只是短暂之后,那目光的犹豫转瞬即逝,“吼唔”的低沉嘶鸣声过后,眼底显出凶恶来。 眼看着规劝无效,杨晟从背后掏出纸人符,藏在手背,以解诀解开,那道纸人在杨晟手掌挡住的背后化成飞灰,这些飞灰成一缕,被清风所挟,飘摇着,无声无息的透过木门的棱格窗,贴在了对方的皮肤上,消融,很快妖物苍白的肤色之下,浮现一抹淡淡的黑色印记。 那妖物似乎下定决心,吼唔声之后,转身四脚趴地狂奔,飞快的从大殿之后蹿出去,奔向了寺院背后的一座小山。 杨晟立即得到了高皓风的眼线报告。 暗骂一声,杨晟取出另一张纸人,摊在手心,施展解诀,那纸人像是注入了生命一般,从他的手掌上活了过来,双手撑起,伸了个懒腰,观察了四周,从杨晟手掌上跳起来,三步两步跳到了他肩膀,另一只只是纸棍的手向着前方一探,现实那是对方的方位。 杨晟展开身法,穿出寺院,进入那座小山。 在山中高皓风等人的眼线也就失去了作用,高皓风的手下死士都是凡俗人,至多是习练了武学的高手,最终还是没办法和这种妖物对抗,停留在外围,负责眼线监控,是他们能做到的最大的事情。 那妖物进入山内,速度奇快,杨晟即便有纸人指路,全力奔行,也仍然一时半刻不能捕捉到对方。 与此同时,杨晟蓦然听到了一些奇特的破风声。 杨晟迅速停步,沿着一株树木攀上,利用高点观望,看到几道流光从天而降,掠空落到了山中,而其中隐约可见的,是褐色襦衣的装扮。 七里宗弟子!? 对方来的好快。 根据高皓风所言,他只通知了三公主的聚贤殿,而聚贤殿要来也需要一段时间,除此之外,梁都的司衙那边即便是发现了内部的问题,通知上去,层层上报,哪怕是伏龙营的动作,都理应在聚贤殿之后,而现在怎么会有七里宗的弟子准确的捕捉到了那头妖物的逃走方向。 不过看对方来到山头,四散搜寻的样子,又不像是能够像是他一样能完全把握那妖物逃走具体方位的。说不得可以依靠这点优势,先他们一步把那妖物给截住? 对方似乎尚有灵智,那么面对这种灵智尚存的妖物,可以使用修远的景行符书,将符书打到对方灵台,便可以短暂的压制那妖物的凶厉灵魄,这样带来的结果一来是对方灵智中清醒的一面恢复,另一种情况就可能是在镇压了邪恶灵魄后,灵智太过孱弱,无法取得控制权,那便会呈现昏迷的状态。 届时自己若能把这妖物带回隐秀峰,峰内的长老必然有办法调查出这头妖物究竟是和来源,为何灵智尚存。 说不定就能顺藤摸瓜,找到背后古妖部族的线索,那么自己便应了峰内的那个要求:找到古妖者为大行走! 富贵险中求啊。 权衡再三,杨晟还是铤而走险,决定在七里宗的人搜寻之下,依靠指路纸人搜索那妖物。 为防万一,他再度把斧子给用斗篷包了起来,戴上了一个可以盖住大半脸的檐帽,又用布蒙了面,腰间木牌传来高皓风的预警,杨晟回应已经知晓。 他戴上水晶镜,御使斧子,先向左侧的森林御斧犁了一遍,收回斧头,看到众七里宗人纷纷往动静处赶,他则趁着那个包围网形成的空隙,穿破网去,奔向那头妖物真正的逃离方向。 沿途为了防止对方在后方调查,他不断出斧干扰,布下了多处疑阵,让七里宗人顿时分不清情况。 同时杨晟关注着指路小人的所指,不断隐匿穿梭,小人不断在他肩膀上指出方向,看得出那妖物也在不停走转,然后一个方向固定了,纸人的手臂突然偏转指向后方! 杨晟脚跟在地上一错,铲出一堆草泥,斧子回到手上,转身,就迎上了从天而降的巨大身影,那锋利到能够把人拦腰斩开的长骨爪破空而至,打在了斧面上。 杨晟只感觉到大力,身体倒飞出去,狠狠撞到地上,翻滚了两圈起身,往旁边一错。原地已经出现了四道深深的小沟。 这种力量和反应速度。连他一个经历修行的修行者,都要吃亏。 可想而知,如若古妖御使成千上万的这种使徒异兽侵伐大地,别说普通俗世,就是修行宗门,也扛不住。 杨晟不顾身体的酸痛,手上垂露符打出,本来瞄准的是妖物高速移动的身躯,结果在命中的刹那间,那妖物瞬息间双脚在地上一顿,身子堪堪避开这道垂露符的青色光芒,垂露符是修远所制,杨晟来使用威力会减半,但他本身并不是要达到杀伤他的目的,只要阻那妖物身形一时半刻就可以了,那妖物一滞的瞬间,杨晟手中斧杀伐射出,那妖物右腿被千户斧劈中,半截小腿被斩断。 只要斩断对方的腿,杨晟相信它行动能力会大降,那么接下来他便可以控制住他。 那妖物爆发出一阵剧烈到能让人心脏蹦出来的吼声,无数树叶簌簌而降,杨晟心头震动,那妖物转身就用还能行动的三肢高速爬行,迅速穿入森林之中。 杨晟看得心惊,没想到断了一条腿,对方还有这样的移动速度。 也知道刚才那阵吼声,定然已经惊动了七里宗的搜寻者,但当下是抱着一线机会的念头,杨晟往下追去,想着自己毕竟距离妖物最近,还有一定的时间差。 而且此处正是一个峡谷,杨晟居高临下,看到那妖物正沿着峡谷之间的凹脊线,往下奔逃。杨晟正准备追下去的时候,那妖物奔逃的方向,突然有一道巨石从天而降,轰的砸断了去路。巨石之上,立着一个襦衣长身的男子,赫然是七里宗的大师兄姜胤。 战斗在那边爆发。 杨晟正在考虑自己是不是要上去补刀抢下的时候,身侧突然传来异动,有破空声高速掠至,他想也不想,转身就是一拳轰向来敌方向。 那边林木轰然倾倒,一道蟒鞭倒飞出去,赵子恒印在身后的大树上。眼睛里浮现着震惊。 显然已经从这再熟悉不过的一拳,认出了面前这个斗笠蒙面男是谁。 杨晟看着赵子恒,赵子恒看着他。 两人就这么隔空对视,赵子恒收了鞭,道,“我宗人正在赶来,快走!” 杨晟明白已经无力回天,他点点头,趁着七里宗人都被姜胤和妖物战斗吸引之时,穿梭突破包围网,离开了此间。 赵子恒看着杨晟消失的方向,沉默片刻,峡谷那边的声息已经寂静下来。 赵子恒准备过去的时候,看到姜胤已经从森林中走了过来。 他同时发现姜胤有些异常,他浑身缠绕着红色光线,这是他所修炼的紫衣神功施展的标志,他的手上有血,嘴角也有红色的血迹。 姜胤通身缠绕的红线还未曾褪去,这让他脸上看上去无比妖冶。 “大师兄,那妖物怎么样了?”赵子恒问道,他没想到这么快就解决了战斗,听那妖物的凶悍,先前的打斗,还想着赶过去帮忙,谁知道大师兄已经先过来了。 看到眼前的狼藉,赵子恒补充道,“刚刚它从这边过去,我真担心没能拦下它。”这也算解释了为何此地有打斗痕迹。 姜胤点了点头,“那边已经解决了。” 赵子恒转身欲去探查,“那我去收拾那妖物的尸身,以好做探查。” “不用了。”姜胤道,“那妖物被我击败之后,已经化作血水,彻底消散了。” 赵子恒愕然,看向姜胤。 后者只是静静的注视着赵子恒,道,“你刚刚,什么都没看到?” 赵子恒既然决定了隐瞒杨晟,当下只能硬着头皮点头,“就拦截妖物失败,它冲你而去了。” 姜胤点点头,目光却是似有似无的放在了一个方向。 赵子恒一看,心就咯噔一跳。那正是杨晟方才隐没退走的方位。 但大师兄什么都没有说,最后冲自己这小师弟一笑,“没有关系,不管你看到,或者没看到什么……都是修行者,就不计较了。” 他妖冶的脸,在红线的缠绕下,越加超然。 一场突发的妖祸解决了。 夜,也深了下去。 第一百二十六章 姜先生 陆陆续续的七里宗弟子到来,大师兄姜胤交代完此间事离开后,赵子恒托辞留了下来,随后循着他和杨晟遭遇的地点,反向搜索,然后他发现了地上的残肢。 那应该就是和杨晟战斗的时候遗留下来的。 他看向深黑如墨的天际,陷入了沉思。 …… 回到七里宗,妖物作祟,由大师兄姜胤率领的“七杰”剿灭梁都妖物的消息已经传开来,赵子恒等人得到了英雄般的待遇。 梁王都掀起了巨大的反应,梁皇下令重赏,并要求严查事件的始末。 这场变故给元夕节之后的这个大梁带来了一些不寻常的气息。 有一些自忖知晓内幕的人自然痛骂那边卒逃犯魏大武,定然是那把自己女儿都炼成妖物的魏大武掌握的妖法在持续为祸。更有些舆论开始把苗头放在了那支位于隐秀峰的蜀山宗人身上。这支蜀山宗门人没到他们大梁之前一切安好,结果蜀山人来了之后,便开始层出不穷的出现各种各样的妖祸,蜀山妖人的说法,也一时在梁都甚嚣尘上。 因为这场剿妖的成功,赵子恒作为七杰之一相当受关注,若是以往,他只怕会因为一些个女弟子送来的信物示好表达仰慕而沾沾自喜,但眼下他内心却像是压了石头块一样沉。 这场事件的风波正在发酵之时,赵子恒收到了一封信,那封信除了一个时间,什么都没有。 赵子恒收了信,接下来弟子下山的事情赵子恒也没有参与,那封信所留的时间,正好是他在山门地界巡逻的时间点,知道这个时间的人,自然只可能是曾经经常在那个时候和他遇见的人。 太阳刚刚落山的时刻,赵子恒来到了七里宗和隐秀峰的那处交界处。 杨晟出现在那里。 两人似乎也需要眼下的这一场交流。 “你为什么当时在那里?”赵子恒问道。 “因为我有足够可靠的眼线,发现了妖物,我一路追踪,为什么你们七里宗的人,会来的这么快,难道是正好在附近?”杨晟皱眉问。 赵子恒知道杨晟这话里透露出了他已经在梁都有着可靠情报网络的事实,而且这个情报网非常的强大,光是这条信息,换成以往,就价值巨大,那意味着蜀山弟子在梁都的活动已经非常频繁。 但赵子恒现在一点也没有自己掌握着立功情报的觉悟,而是点点头,“我们确实是正好在外城五丈河附近。然后我们得到了妖物的信息,前往拦截。” “你们为什么刚好在出事地区?” 赵子恒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了姜胤的身影,甚至就连他们立即赶往檀香山,也是追着那道身影一起前往的。 赵子恒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你想的一定错了,为何不是你蜀山宗人和妖祸有关系?” 杨晟道,“如果要说有关系,那就是我了。但你自己心里应该很清楚,是不是我。” 赵子恒不说话了,确实,他和杨晟与玄睿曾经打得不可开交,双方都为了各自的宗门,嘴上丝毫不饶。但也正是如此,他知道兴许有一天可能会和杨晟玄睿因为各自宗门的利益,站在对立面上。但如果说杨晟是和妖祸有关系,那他绝不会相信这个猜测。 而目前的宗内种种迹象,也确实疑点重重。就好比虽然他们当时位于外城五丈河监控,但根据大师兄的安排,每个人都有自己负责的区域,这些区域,他事后在堪舆图上标注出来,构成了一个围起了城北五丈河的圈。 如果是正常要监控什么地方,难道不该是把人手安插在那些街巷之中,而不是放过了那些监控的地点,转为把人手安排在外围? 就像是你知道内部会发生什么,只是需要人手看着,以防万一而已。 而且在出事之后,为什么大师兄会第一时间知道妖物逃走的位置,带领他们前去追捕。在内围活动的大师兄,难道没有阻止惨案的发生? 这一切,都像是萦绕在脑海里的迷雾,越来越让人感觉到不安。 杨晟道,“和妖祸真正有关的,甚至可能已经和妖物勾结的,可能是你的大师兄吗?” 赵子恒摇头,“不会的,不可能的!” 他心底有着极大的疑惑和指向,但他却最终也没有往这个方向去想。 因为从小到大,自他小时候来到山门,在大师兄的照顾下成长起来,姜胤就像是真正的家人,他犹记得姜胤会把自己的灵补物留下来,给他,然后宠溺的揉揉他脑袋,有时候在他修炼之后,会从背后过来卡他脖子,吓他一大跳。 几度犯过错误,被师父打得皮开肉绽,都是大师兄带来伤药,给他背部和屁股涂抹,现在想起那些温和的点滴,大师兄都像是一个包容的,真正的大哥一样,在他的记忆里温暖的出现着。 可当时姜胤身上缠绕的红线,他那个表情,确实是让赵子恒感觉到前所未有的陌生。 一块木牌抛了过来。 赵子恒接住,低头看着这枚鸟篆。 杨晟道,“我告诉你用法,可以通过他和我单独联系。你心里有很大的疑惑,如果你认为你们七里宗没有这种事,那就自己去探查,证明这一点。有任何需要,可以通过这块鸟篆联系我。” 杨晟把用法告知了赵子恒之后,赵子恒沉吟了片刻,道,“这涉及我宗门清誉,我如何能与你互通消息?” “山门的清誉固然重要。”杨晟停顿一下,道,“但我们修行者,究竟是为了什么而修行?为了大道独行吗?还是面对妖族涂炭生灵的威胁,能作为有能力者挺身而出,保护那些芸芸众生?” 赵子恒低头看着手里的木牌,五指蜷曲。 …… 要复盘当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对于赵子恒来说不难,梁都的办案司衙,怎么也不敢忤逆他这位消灭了妖物的七里宗七杰弟子,再加上梁皇要求七里宗介入彻查,赵子恒很容易拿到了关于这件事的很多信息,除了已经确认的五丈河事件死亡名单之外,还有一些失踪者,赵子恒决定通过名单上的失踪者寻找些线索。 摸查了一番之后,妖祸最早出现在五丈河的太平巷,然后向外扩大,袭击了当时刚从此处路过的怀化将军的车驾,最终遁逃。太平巷内,几个失踪者已经确定遇难,但其中一个名为程卓的青年,引起了赵子恒的注意。 这个人是犯官子嗣,曾经是一名书生,其父犯事之后被抄家,他就租住在这落魄太平巷的一间矮屋之中。妖祸当天,此人也失踪了。屋主担心晦气,再加上司衙调查现场的封条,此人的矮屋还未曾动过,赵子恒解开起封,进入屋内,发现房屋之中一片狼藉,还有斑驳的血迹。 根据司衙调查上录,推断此人极大可能已经遇害。赵子恒却觉得疑惑,因为即便可能是被妖物吞食,很多失踪者,在后续的调查中,都可以根据残留的肢体线索,推断对方的身份。但唯独此人,是一丁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赵子恒在房间内搜寻一番,在墙壁之上,发现了一块颜色和周围相同,但却属于新砖的砖块,他踮起脚,抓住砖块,抽离出来,那是半块砖,而里面有一本册子。 赵子恒打开册子,发现了尽是这个叫做程卓的书生记录的平日日常随笔。 有他家道中落的愤懑,上面记录了他当初家中是大官,如何与一些子弟公子哥交往的过程,在他落魄之后,这些人如何变着法避而不见,或是有人还顾念当初情分,捎来一些用度之物。一笔一笔,这个程卓记录在册,还说着要是日后腾达了,报答对方的念头。 但实际上赵子恒知道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犯官之后,再无可以被录用为官的可能,这个叫程卓的书生,这辈子想要靠着读书出人头地,已经是不可能了,更不可能达到他以前交往的公子哥那些人的层次程度。所以那些人回避他,没有直接驱赶他和他划清界限,都是好的。毕竟这已经是一个一辈子都没有太大可能翻身的人了,不怕得罪。 日记最初是这样,有这位程卓一时想要发奋,一雪前耻的峥嵘,有莫欺少年穷的字眼,有对那位退婚小姐的埋怨和往后成就盖世打对方脸的憧憬。 然而到了最后,似乎在这太平巷的日子一天一天沉沦,对方逐渐认清了他这位犯官之后,大概就再也没有未来的事实。 他痛苦,煎熬,沉沦……直至有一天,突然遇到了一个叫做姜先生的人。 他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这个人承诺他,如果为他办事,他可以帮他取得失去的东西。 他原本是不信的,虽然对方的穿着打扮,比“见多识广”的他所曾经见到过的任何公子哥都还要出尘。直至姜先生给他展示了他的能耐,那位弹劾了他父亲的仇人官员,第二天暴毙在家。 他才相信了对方的说法,财富,更重要的地位,身份,一想这些一朝失去让人痛不欲生的东西可以重新取回,他答应了那个姜先生。 而后,那个姜先生让他吃下了一枚红色的丹丸,然后给他看了一副画像。 那副画像是个中年男人,眉宇间有肃杀之气。 吃了丹药,再看了画像之后,他就感觉到自己浑身发热,他想要杀人,很想杀那个画像上的男人……(日记到这里的时候,尽是反复提及的杀戮和愤恨) 赵子恒合上了笔记册子。 到了后面,这种保持的记录就中断了,中断之前,最让赵子恒内心震动的,是程卓说自己身体开始变化,他看到了自己身体攒出骨刺,他看到自己面容怪异,最后是他本来一手极好的笔书,变得歪歪扭扭的字句。 “我是不是不是人了……” “我好恨啊……谁来救救我……” “我想活着……我是人,我是人……” 合上了册子,虽然那只是文字,但赵子恒仿佛亲耳听到了在这间屋子里面,这个叫做程卓的人,最后的挣扎和嘶喊。 最后他必然反复如他提笔所写那样。 “我想活着……” “我是人……” 这册子最后被放回了墙上,是这个程卓最后的清明,想必也想留下属于他的印记,告知有朝一日发现这一切的人吧。 阴暗的,狼藉的屋子里,赵子恒手握册子,眯了眯眼,转过头来,就看到了在门口不知何时出现的那个人影。 望着自己的大师兄,赵子恒一时忘言。 片刻后,他开口,“你就是……姜先生?” 顶点 第八十九章 彼岸花 看着到来的大师兄姜胤,赵子恒询问。 但是姜胤并没有回答他,而是道,“跟我来。” 说着他转身而去。 赵子恒踌躇片刻,紧随其后。 他不清楚程卓所记录的内容究竟意味着什么,如果大师兄真的就是“姜先生”,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而如果师兄如果真如自己所预料的那般,那他又该怎么办? 更重要的是,这如果不单纯仅仅是师兄的意志,那他又面临着什么,自己能背叛师门吗? 赵子恒发现自己失魂落魄的跟着姜胤,随着天日渐斜,随着大梁晚霞的溶金之美,来到了一处地点,他抬头看去,这处地方他知道,叫做四方楼,是大梁极其著名的酒楼,时常有个女子在外当垆起舞,那女子很美,赵子恒印象很深刻。 今日的四方楼在晚霞间伫立,清朗,孤傲,大梁的建筑多是如此,多是壮观,彰显国力,行走其间,不由得感叹这盛世升平。可此时,赵子恒却一点没有以往的这种感慨,反而是感觉到了这一切隐藏的阴霾。 赵子恒站在这里,身边的大师兄传来危险的气息。 不过多时,有人从旁边的巷弄走了过来。 “二师姐……三师兄……” 是的,七里宗七杰弟子其余的五人,二师姐符霞,三师兄龙魁,四师兄王侯,五师兄赵大力,六师姐席芊芊,都在于此。 二师姐符霞看到了姜胤身边的赵子恒,蹙起了眉头,“七师弟……”她看姜胤,道,“七师弟还没准备好,你怎么……” 大师兄道,“没有关系,他迟早也会明白。他被保护得太好了,也应该让他成长起来了。”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看眼下六杰中的众人,似乎都有备而来,唯有自己今日像是被蒙在鼓里,而且大师兄话语里的被保护,又是什么意思?什么情况可以被称之为被保护?就像是父母之余孩子,挡住了那些外界的风雨,留给孩子一个美好的童年和快乐的成长历程。而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有的事情,他一直被蒙在鼓里,所有人,都将他排斥在外。 姜胤的声音继续道,“他知道了程卓的事情。” 这一席话后,赵子恒看到了面前的那些平日里他熟悉的面孔,一张张与他时常开玩笑,时而严肃时而又温和的面容,都向他看来。那目光里充满了他从未见过的阴郁。 像是一双双黑洞一样的眼睛,而他就在这样平日熟悉,此时却陌生的众师兄师姐们这样的目光中,孤立的矗立着。 赵子恒心石沉大海。 “我来告诉他吧。”说话的是二师姐符霞,平日里符霞不苟言笑,性子恬淡,爱好缝针刺绣,这个时候,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事情,是这样的……皇上的身边,一直有这样一群人,他们身居高位,但他们无法修行,只是最普通不过的人,没有办法长生久视,所以他们视我们修行炼炁之辈为异类,一直想要以各种方法制衡我们,譬如我们所知道的几次煽动和挑拨,都是他们在背后暗中使力。他们认为这世上修行炼炁士终究只是少数,这样的少数人想要劳役在普通人之上,太容易了,于是他们想出了一种办法,就是利用炼炁士制衡炼炁士,最终使得他们可以在背后牢牢操控着炼炁士,以他们的话说,这就是‘狗咬狗’。” “然后呢……”赵子恒道。 “以至于发展到了,他们已经在暗中筹划离间我七里宗,太浩盟,以及聚贤殿和白麓书院的地步。他们以保和殿大学士辰易为首,又有枢密院大学士王忠,散骑常侍严良冰为核心。” 赵子恒道,“那为什么你们在这里?” 大师兄姜胤道,“四方楼是辰易最爱来之所,也是他们三人时常会约好密会之地。今日三人就在里面聚会,而我们要去和他们谈一谈。” 赵子恒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一桩事情,没想到三位朝堂大员,竟然暗中以他们七里宗和众修行者为威胁。没想到还在背后策划这种事情。 谈一谈……所以一干师兄师姐是要前往告知对方,这一切都被识破了,或者让他们退让,放弃一切不切实际的幻想? …… “走吧,上楼。”姜胤率先迈步,向内走去。 而奇异的是无论是门口的宾客,还是楼内的伙计,都把他们当做是空气一般,任由他们径直走入。 赵子恒知道这是龙魁和王侯两位师兄正在施展神念秘法,恍惚周围人的心智,让人对他们的进入视而不见。 上到二楼,门口两名护卫却没办法受到这种秘法所扰,正欲开口阻拦,就被赵大力和席芊芊从后拍晕,房间洞开,这个保和殿大学士三位重臣密谈的房间有外庭内庭,内庭中的三人已经站了起来,外庭则是三人的护卫,纷纷拔刀相向。 剑拔弩张。 这些护卫亦都是修行者。 应该是三人近些年府上收罗的门客好手,个个在最关键时刻,都可以为了保护主子悍不畏死。 能让这些修行者为他们卖命,三人确实有自己的人格魅力和手腕。 “七里宗姜胤,我三人在此饮酒品茶,不知何故你率你宗门弟子,就这么横冲直闯这种私人宴请场合,意欲何为?我等有朝廷办事命牌,你等还不赶紧退避?” 姜胤道,“三位大学士闭门议事,那定然是关乎大体的国事,我等自然不会叨扰。把事情办了,我立即就走。” 三人眯缝起眼睛,心想不管你究竟要办任何事,今日之后,在皇上面前参上一本,你七里宗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就在三人各有思虑之时,面前的姜胤渐渐变淡,原来他方才所在之地已经成了残影,人在保和殿大学士辰易身边出现,拍了拍这位大学士的肩膀,探出手去,赵子恒看到他摁住他的头,然后就那么摘了下来。 把保和殿大学士的人头搁在旁边的桌面上,姜胤脸颊溅了一丝血迹。旁边的两位大学士还处于震惊和呆滞之中,外面外庭,他们的护卫者开始染血,然后一个个倒了下去。 赵子恒看着身边出手的师兄师姐,看到他们冷酷的动手,一切是那么的顺理成章,自然而然。 枢密院大学士和散骑常侍反应过来,两人惊慌着向旁边的窗户涌去,但赵子恒身边的龙魁和王侯出手了,刀光闪过,两位大员身首异处。 赵子恒从头到尾的看着这一幕,目光发怔。 他再看时,最初时摘下大学士辰易头颅的师兄姜胤,已经不知何时从门口离开了。 …… 侍云正在梳妆,她得到了消息,保和殿大学士辰易在四方楼宴客,宴请的都是两名大员,这位辰易大学士是四方楼的老顾客,每每到场,她都会前往斟茶倒酒,给足对方颜面。另一方面,也据说这位辰易大学士喜欢她的舞蹈,所以成为了这四方楼常客。时常双方也会聊一些天,言谈之中,侍云能感觉到对方的气度还是很不错的,是一种长辈的态度。此前对方也提出过想要认她为义女的想法,只是他的随从来提的,被侍云拒绝了,她表明自己是犯官之后,见证了父亲当年的败落,自然想要远离这些。 相信对方也听得懂,对方虽然是以长辈的态度来对自己,但其实更深的某些可能中,未必没有男女之意,侍云只是提前把这一切先扼杀了。其实对于任何一个需要当垆起舞为酒楼招揽顾客的女子掌柜来说,能够入大学士府上,肯定是梦寐以求的归宿吧。 只可惜……那不是自己的归宿。 而她的归宿又是什么呢? 她想起了那个洗碗都不利索的书院白衣。 若有一天,他们不需要有多富足,也不需要对方考取任何的功名。 就这样,攒足了钱,去往县里开一座小酒坊,她当垆起舞,他在后台洗涤酒具,靠着酒坊挣的钱养两个白胖的孩子,这样普通而幸福的生活,兴许就够了吧。 她的小荷包已经绣好了,那是一朵双生花,又叫做彼岸花。 意味着相互守望,生生世世开放。 他还没有来,但她知道他迟早会来,再不济把荷包让那个小同乡交给对方,让他知晓自己的心意。 他会出现的,他们会有那样幸福的一天的。 她攥着手上的荷包,微笑着这么想着,背后的屋子,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是个长发的,看上去超然出尘的男子,他脸上有未擦去的血渍,极其妖冶。 侍云的双目颤动起来。 手上绣好的荷包跌落在地。 顶点 第九十章 下山 侍云不知道眼前这个人究竟是怎么进来的,但是看对方的样子,就知道他不是一个普通人。 赵子恒已经在二师姐符霞的引领下,来到了这处四方楼掌柜的居所,赵子恒不欲去看那场厮杀,但是却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你们想要……做什么?”身为四方楼掌柜,侍云见过不知多少风雨,她神色仍然镇定。 “你是王县令的女儿,你父亲当初被观文殿大学士弹劾,但事后证明,这只是一桩冤案,你父为官临庐,临庐又是大梁诸县纳税银之首,大学士要安插自己的人上去,你父又不肯合作,同时清除积弊有功,得罪了观文殿大学士周颖身边近人,所以才有了那桩八年前,景元二十九年的弹劾案。” “支持你父亲的总督被以“信用佥邪,贤否倒置”为名下狱,你父亲被处斩,你身为当时最有上升空间的临庐县令之女,当时的临庐第一才女,却遭遇这种朝堂腌臜事,导致人生颠沛流离,你如何不恨?” 姜胤缓缓道来。 侍云问,“你想说什么?” “不光是观文殿大学士周颖,还有保和殿大学士辰易,都是曾经拉下你父亲的串连,那辰易刻意照应于你,岂不知道当初他就冲有把你这临庐第一才女纳做小妾的念头,只是给你父严词拒绝。所以事后你父被弹劾一事,亦有他在从中作梗。” “可惜你父堂堂公正不阿之辈,满腹经国济民才学,未来成就不可限量,最终倒在这种事上,周颖权重事大,朝堂之上,得知你父得罪此人,即便是被构陷,却无人敢为之发声,甚至曾经和你父亲关系交好的人,也受周颖所指使,反过来构陷为你父亲撑腰的总督,坐实你父亲的罪名……这一切,你岂能不恨?” “侍云是犯官之女,未被连坐,能够有今日的生活,已经足够幸运了,至于其他,都是过去,孰是孰非,我不想追究了。” “是吗?小猫受了伤便只能在角落舔舐伤口,因为她只是小猫。可如果你拥有可以复仇的能力呢?”姜胤笑了笑,他对门口的符霞点点头,符霞把手上辰易的人头抛来,搁在了她的旁边案几上。 “保和殿大学士,枢密院大学士,已经由我帮你处置了。但当年那桩弹劾案的始作俑者观文殿大学士周颖,此时就在他的府邸之中,需要你亲自去报复。”姜胤手上多了一枚红色的丹丸,他道,“只要服下这枚丹丸,你就拥有和我们一样的能力,为你父亲报仇,再也不是一件遥不可及的事情。” 赵子恒看到那枚朱红色的丹药,终于明白了,程卓就是服用了这种药,变成了妖物。而自己大师兄,同样在用这样的办法,要诱骗人吃下丹药。他说会让对方拥有和他们一样的能力,却没有说,这样的能力的代价是什么,而且,那是怎样的一种能力。 侍云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姜胤,“你们是……修行者?” 姜胤点点头,“你只是普通人,当凡俗人有了可以复仇的力量的选择后……你会怎么选?” 赵子恒想开口,却发现自己难以动弹,二师姐符霞以一根针,刺入了他的后脑,让他此时再也说不出话来。 侍云道,“如果我吃下了丹药,我会怎么样?” 姜胤道,“吃下了丹药,你就拥有了复仇的力量,你可以杀掉周颖,至于那之后,谁知道呢……听天由命吧。” “其实,这是一条不归路,是吧?”侍云神情凄婉,“而且……我没有其他的选择了。”她看向旁边的辰易的头颅,道,“你们,早就已经准备拿我当这一切的替罪之人了吧……” 姜胤没想到侍云观察细致入微,思虑清晰。此时没有否认,道,“至少,你可以亲自报仇。” 侍云低头看着桌上的荷包,双子花,恐怕她再也送不到那个人手上了。 她接过丹药,送入嘴里。 …… 隐秀峰上,一直埋头看书心神不灵的祝青衫手上红绳断裂。他怔怔的看着红绳,这是他给侍云留下的一道禁制,不能驱祸害,却能知其吉凶,红绳断裂,意味着最坏的事情已经发生。 他微微颤抖着手摆正好书籍,小心的取下一切关于自己身份的东西,又从房间里端起自己的书箱,拾步去往善事堂,出峰下山。 …… 杨晟很快得到了高皓风吴令聪的消息,四方楼出现妖祸,保和殿大学士,枢密院大学士一干人横死其中,掌柜王侍云失踪,与此同时,乌衣巷再发事端,观文殿大学士府中失火,火焰燃烧了半条街,即便在最远的外城,都能看到红染的火情。 “祝师兄已经不在了,我打听到了,不久之前他去了善事堂下山出峰,见到他的人说他行色匆匆,仿佛要办什么要紧事。”知道四方楼之事后,杨晟就第一时间让玄睿赶往祝青衫的住所。 四方楼出事了,侍云失踪了,祝青衫离峰下山。 这一切的信息传来,杨晟心头产生了强烈的不安,这种不安预兆着此行危险极大,他不该前往掺和。 但一想到祝青衫和侍云在四方楼的情形,侍云为他洗的水果,真的把他当成是小弟一样的照顾,元夕当夜熬煮的汤圆,送来他和祝青衫的酒菜,那些让他感受到温暖的照料,他真的能因为知晓危机而就躲在峰内,任由得这一切发生,甚至最终过去? 杨晟再抬起头来,看向众人,道,“侍云可能出事,祝师兄下了山,也可能遇到危险,我要立即下山去看一眼。” “我们一起!”修远,青荷,玄睿同时应道。 “如果此时的妖祸真的波及了侍云嫂子,祝师兄只身前往,处境必然不利。你一个人,没有帮手也不行。”修远道,“我的几道符篆还在书院,我立即去取!” 杨晟点头,“各自去收拾东西,善事堂门口见。” 一干人立即各自四散。修远前往书院,杨晟则和青荷玄睿赶回房间取装备。 不久之后几人碰头,前往了善事堂。 而他们整体的行动,都被不远处的楚桃叶看了去,关于大梁内的动静,她也已经收到了消息。路上恰好看到了玄睿冲到祝青衫住处找人,心下疑惑,一路隐蔽跟着玄睿。 以楚桃叶的修为,从旁观察玄睿和杨晟一行不被知晓,并不是太困难的事情。然后她就听到了一切的情况。 等四人从善事堂申请离峰,到了善事堂的后院,从人世桥下山消失。 楚桃叶也随即来到了入口,她长身负剑,手持归山牌,进入了人世桥。 第九十一章 对不起 祝青衫下山,来到了梁王都,他不知道要怎么去做,应该怎么办,但他知道侍云有危险,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尽快赶到她的身边,至于这之后要如何,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背后的书囊里有他搜集来的一些修行用物,但无一件是属于他们蜀山。包括他本人,也把所有蜀山弟子的指向性物件,给留在了峰上。 他做这一切只不想连累到蜀山。 大梁的一切俗世事务,他作为蜀山弟子,得到的只能观察搜集情报,不能介入的命令,除非是有古妖作乱。 所以哪怕侍云真可能遇上危险,他也只能自己去救,若是让峰内知道,是断然不会让他这么行事的。 他不知道要怎么救她,而在大梁王都之内,她又会遇上什么危险?会不会是强人?如果是强人,祝青衫不知道如何战斗,他平日不关心修炼功法,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知道那些战斗的法门。 他最初时从隐蔽的人世桥出口出来,跑步跌撞,遇上土路和难行崎岖路段,深一脚浅一脚走得跌跌绊绊,但随即便想到一门《云笈遁甲缘身经》,心随意动,意动身行,脚步越来越轻快,那些功法在脑海里融会贯通,并伴随着他的奔跑,自然而然的融于一身。 他最初时在石砌嶙峋的河道边脚步蹒跚,很快便能迅速而准确的踏足那些石面,而后竟然健步如飞,如履平地,所过之处,只留下一道漫卷着柳絮和草叶的激荡涡流。 他周身汇集天地灵炁,化作汩汩小溪,向着他身内那口灵炁池塘汇入,逐渐扩大。 整个隐秀峰瓦屋脉都知道祝青衫只读书,无心于修行,更不知道如何战斗,但那些对于其他弟子而言会觉得玄奥,会有瓶颈难明之处的功法秘诀,在他这里却全然是一目了然的经卷。 感受到那些天地灵炁入体,祝青衫明白原来他之所以不喜欢修炼。是因为原来他早一眼就看透了功法的个中环节之处,便再没有亲自去探索的必要和欲望。 就像是你一早就知道那条路肯定是对的,就没有去试错的心情,只在需要的时候迈步进入那条路就是。 现在的他就是这样,天地灵炁入体,功法迅速和自己圆融归一,祝青衫感觉到自己在快速的升境。 只是现在突飞猛进的升境只是一时刺激所致,并未稳定下来,对付强人应该够用了。可若不是强人呢,若是梁都那些权势者,说不定背后还有修行者,那就要考虑用自己背后书箱的那些修行物品法器,救下侍云,避免陷入持久战。 祝青衫来到四方街,四方楼此时已经进不去了,到处都是人手,伏龙营,大梁的司衙,皆封闭了街区探查,祝青衫倒溯禁制手段,眼睛泛出金芒,眼前的视野中出现了一条若隐若现的金线,一直从四方楼,衍生向黑色的夜里。 那是自从侍云手上的红绳断裂后,记录下来的她的移动轨迹。 祝青衫走进黑夜里,一直来到了那座燃烧的府邸,金线的路线显示,侍云来到过这处燃烧的府邸,此时那处也同样有大梁的卫兵,伏龙营,太浩盟,甚至可能惊动了白麓书院,聚贤殿等一干大梁各方,祝青衫神色凝重,因为他已经感觉到这一切变得扑朔迷离,而且隐藏着惊天的动静。 那条金线缠绕着,旋转着,带着一些歪歪扭扭的弧度,从那火灾之地向外延展,祝青衫一路尾随,然后金线最后的去向,是一座道院。 那座道院名叫虚静祠,是七里宗在大梁的一处宫观,祝青衫不明白为什么侍云的踪迹会隐没在此,但无论如何,他都要进去看一看。 道院的门口出现了一个青年,那青年走了出来,看着祝青衫,道,“道友何故窥视我观,你是何人?” 祝青衫道,“我要进去找一个人,她叫做侍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那青年亦是七杰第五的赵大力,赵大力摇了摇头,“此间是我宗门讲经处,没有叫做侍云的人。不过阁下无故闯我宫观,如今梁都不平静,说不定你就是祸事人,还是别走了吧。” “正好,此地宫观雄奇宏伟,我也正好想进去看上一看。”祝青衫抓紧书箱的绳带,眼前的情形非他所愿,可是现在,好像也无可退避了。 祝青衫上前,身体卷起白色涡流,轰向正门。 赵大力显然有些愕然于祝青衫的速度,不过双手还能紧急展开手上的法器,那是一座青铜盾牌,和祝青衫撞上的那一刻,宫观之内有人开口,“启阵。” 此间虚静祠之外,有无形的阵法展开,彻底隔绝了此间的动静。 随后才是轰然的宫观一阵巨响,以力士著称的赵大力竟然被祝青衫这一撞,狠狠撞穿了三道身后内墙,嵌入了背后的宫观正殿的壁面之上。他手上还持着青铜盾,盾面上居然有一道浅浅的凹痕,若非这面盾牌挡住了祝青衫的冲击力,他兴许就要结结实实挨上这一撞。 这面青铜盾是件法器,曾经历过四国十三州的战争,被当时的英雄王持有,在东周四国志中有记录,曾抵挡过万箭劲弩攒射,挡住巨象冲锋,还正面扛过具有十三梢,能砸穿城墙炮梢抛出的火雷石雨,历经诸多战事,能被史书记录一笔,大显光芒而留存至今,再到被七里宗赵大力收为己有,已然不是凡物,而连他这面法器盾牌都出现了凹痕,可想而知祝青衫那一撞强悍到了什么样的地步,他要突破进入这座宫观的意念又有多么的强烈? 祝青衫肩头的衣衫尽碎,他没有过多花俏的功法招式,他只知道一点,两点之间,直线最短。所有的功法不外乎将自己的灵炁和自身能量爆发出来,对敌人施以打击。那么他只需要把全身的力量,直来直去的对着敌人释放就够了。 金线一直延伸到那座大殿。 侍云就在大殿之中。 意味着他要从这里杀进去。 …… 祝青衫从身后的书箱中取出一张手弩,拉弦上箭,抬手就向着右侧扑来的一道身影扣动扳机,那支箭带着流光射出,又在那里出现的手持拳套的一人一拳砸上弩箭的瞬间,箭体炸开,爆发出无数火树。 火舌把攻过来的龙魁逼退。 祝青衫探手取出一把短刀,同时手指勾弦再压上一支箭,转身一刀劈向持着青铜大盾压上来的赵大力。 刀盾相交声再起。祝青衫被盾连人带刀推飞出去,他脚尖在地上一点,手中弩箭继续攒射向龙魁,再度炸开一片火焰,阻止龙魁的递进。 同时身体一侧,书箱里抖落出不少黑色小球,甩向四周,轰轰轰的声音过后,在这片黑烟之中,无数祝青衫的身影从中站立。 而后有成簇的飞针射向黑烟,一个个的“祝青衫”相继破灭。 符霞身边漂浮着针匣,那些淬黑的飞针相继出去,自动寻找“祝青衫”摧破。 一个个的“祝青衫”残影碎裂,临到那座殿门侧面的一个“祝青衫”身形一震,一根一掌来长的飞针从他大腿部穿出,带出一蓬血花。 祝青衫一声惨哼。 符霞手中丝线回扯,穿透祝青衫大腿骨的飞针连带着丝线,顿时把祝青衫向前的身体去势拉回一个往后绷直的状态,身体重重砸在地上,向后拖离开。 符霞手捏丝线迅速回收,祝青衫腿被拖拽着向后拖行,地上尘土四起,他忍着剧痛身子向着拖拽处扑去,手上短刀割断丝线,龙魁已经来到他侧面,身上被火焰燎了不少焦黑的他面色狞狠,一脚横踹祝青衫胸口,把他踹飞出去。 祝青衫砸倒了一面矮墙,石砖碎落,此时口鼻都溢出鲜血,但下一刻他蓬一声从那里消失,他用掉一枚宝贵的移形换影符,为的始终就是能突破进入殿内。 咚一声巨响中,手持青铜盾的赵大力伫立殿门,移形换影的祝青衫被这枚青铜盾挡下,被砸回地面。 宫观地面铺就的烧火砖已经龟裂,祝青衫在缓缓站起来,龙魁头颅左右晃动,脖颈的骨骼传来啵咯摩擦的声响,他来到祝青衫面前,祝青衫出手,一拳,两拳,龙魁左右闪避,然后一脚撩到他下盘,祝青衫身体横摆飞起,被龙魁一拳砸凹腹部,再在地上添了更大面积的碎裂和凹陷。 祝青衫要去抓握地上的短刀,手掌被魁梧的龙魁一脚跺进地面,祝青衫闷哼声中,龙魁提着他的领口起身,祝青衫嘴角含血,一头撞上对方额头,鲜血四迸,只可惜龙魁只是额角青紫,祝青衫眉间以上则近乎破碎,骨血淋漓。 龙魁从腰肋上对其重锤一记,骨骼的断裂声传来,祝青衫喷出一口血,还完好的右手横拳,砸在龙魁脸上,刮出几道血痕。不痛不痒不可能,但若要说实际上的伤害,就无足轻重了。 龙魁神色一怒,手撤开他的领口,祝青衫身体无支撑的下坠,龙魁肩膀同时下沉,撞上他的胸口,祝青衫身体轻飘飘飞出去,在地上拖出一道碎砖构成的痕迹。满脸是血,已经辨认不清楚本来面目。 他喉头喷出血来,身上不知多少块骨头断了,但他仍然在拖着身子,身体往后支撑着,想要起身。 就连龙魁都有些挂不住面子,在他连番打击之下,此人居然还要强撑,难道是自己刚才动手还不够重? 那边的地面,王侯,席芊芊两人从大殿飘下,一左一右落地,席芊芊开口,“还要站起来,你这是何苦?”显然这场硬仗,她亦觉得这幅场面惨烈了一些,关键是那人,他们七里宗七杰弟子在此封堵,他已然没有半点希望,但他仍然一次次要站起来。 符霞目光一聚,手中飞针接连打出,祝青衫的痛嘶声中,穿透了他的四肢,然后这些丝线构成了一道蛛网,把祝青衫大字型吊了起来。 殿内一个声音传来,“何必呢……你想见她,就让你见她。只是,你要做好准备。” 殿门洞开,姜胤拾步走出,他手上拖曳着一条红线,红线连接着大殿之内。 那里面有什么声音,有人,缓缓走出。 被吊起来的祝青衫,血染之下的一双眼睛,蓦然鼓突,双目布满血丝,愤怒,难以置信,还有一种惘然的悲怆。 姜胤手上的红线,一直延伸,缠绕在那个一身红裙的女子双手之上,只是此时的王侍云,哪里还有以往的模样。 她的双眼是血色的,以往白皙纤细的双手,已经长了一倍,有尽头处是森然的骨爪,她的脸上布满斑痕,然而那双狭长的眼睛和瘦削的脸颊,还能辨认出她曾经美丽的容貌。 她瞳孔鲜红,望着祝青衫此时的模样,眼睛里满是震动和压抑的痛苦,她双手骨爪翻起,捧着脸,眼泪从眼眶中横溢流淌下来,已经略有些变形的声带,终于传来强抑不住地,撕裂人心的恸哭之声。 “不要……不要来见我了……” “对不起……” “我已经……不漂亮了……” 顶点 第九十二章 兵临 “你们七里宗,就在做这些事情?你害了多少人?”祝青衫双目透过血污,看着那边的姜胤。 “你确实不漂亮了,而且,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姜胤从旁微笑看着侍云,他手一动,连着束缚侍云已经变成骨爪双手的红线拉下,强迫侍云露出面容,那些带着斑痕的,近乎于扭曲的脸庞,姜胤此时歪头看祝青衫,“她只是一个普通人,而且是犯官之后,你身为蜀山派师兄,为了一个普通人身陷囹圄,值得吗?” 王侍云一双眼底流露出诧异,悔恨的神情。 祝青衫近乎是用喉咙发出嘶哑的声音来,“放开她……” 对方已经认出了他的身份。 姜胤摇摇头,道,“你可以问问,从头到尾,我有过强迫她吗?她获得了可以报仇的力量,她报了仇,那便自然要承受因果。观文殿大学士,大梁朝堂之上言官之首,若是平常,她只是一位犯官之女,连被对方见一面的资格都不具备,但她现在化身杀神,能让观文殿大学士死于非命……”他看向侍云,“我说过你可以获得力量,让你为父报仇,但没有说过是怎样的力量。” “这是你的谋算手段……你利用她……” “你错了,我没有利用她。利用她的,只是她自己复仇的意愿。”姜胤转过头,对身边一直跟着的赵子恒道,“不要天真了,你看,这就是凡俗之人,没有力量之前,可以安然于眼下的生活。但一旦拥有了足以改变命运的力量,那就不一样了,他们可以抛弃眼前的事物,为了心头的执念,欲念,或者是仇恨去做事。而观文殿大学士周颖,若他没有构陷眼前这位犯官之女的父亲,也不会在多年以后遭遇此祸,这就是因果,这就是凡俗人类,他们和我们修行者终究不是一类人。” “所以,小师弟,你无需为凡俗人感到怜悯,这些人中,周颖,辰易那样的人,身为蝼蚁一般的普通人,他们本无半点力量,却想着的却是如何奴役,控制,驱逐我们炼炁士,毫无敬畏的想要驾驭比自己更强的力量,何等可笑?周颖一生犯过很多错,但他构陷了王家这一件,就足够他带来灭顶之灾。而王侍云相比起眼前的生活,更愿意选择不顾一切复仇,填补心中的愤恨。所以凡俗人有太多的弱点,如何能与我们修行者相提并论?” 赵子恒没有想到,原来自己大师兄一直存着的是这样的念头。 而眼前这个人,竟然是蜀山的弟子,那么这个蜀山弟子,和这名叫王侍云的女子之间,应该是有一段恋情,眼下自己师兄利用王侍云除去威胁,这名蜀山弟子,便追了过来。 “你在修行之前,也是普通人……”祝青衫道。 “蝴蝶自破茧而来,可已然已经和爬虫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普通人如何能与我们修行者相比?就好像你和王侍云,你自来修行,寿命便在普通人之上,他们之于你而言,实际和猫狗没有太大区别。如果你要觉得这是一种残忍,那么我问你,你们杀生吃肉的时候,没有想过对于动物来说是残忍?很简单的一个道理,当我们已然是两种不同的生灵,而我比你高级得多,那么我杀死或者摧毁你,又与你有什么相干?” 赵子恒道,“师兄,始终是不同的……我们杀生吃肉,是生理需求,是自然的规律。我们也谴责不以取肉而食的杀戮,哪怕是对于普通的动物或者小生灵!” 姜胤看他,道,“人为了取肉而食杀生,这是自然的规律,是为了强健自己,对抗自然的威胁,生存,就是摒除威胁存活下去的过程。那么当凡俗人拥有了想压制驱逐甚至杀死我们修行者的意愿,我除去他们,是不是也是排除威胁?这个过程中,我让王侍云化身杀神,除去观文殿大学士,我甚至还很人道,让她亲手复仇。这算起来,我岂不是还创造了功德?” …… 姜胤道,“人只有对自己同类的相残,才是违背规律要受谴责的。同样的,我们修行者之间才是同类,才不该互相征伐。祝青衫,你也身为修行者,我很欣赏你今天挺身而出的行为,但你该清醒过来,我七里宗和蜀山宗,更应该携手联合,以抵抗那些强敌。何必为区区凡人断送你的前程。” 祝青衫从喉咙里发出声音,“你把她怎么样了……她还会好吗……” 姜胤道,“她当然已经因为仇恨,化身成了半妖之体,我七里宗降妖除魔,当然是要把她降服……当然,她现在身体已经成了绝佳半颗妖丹,就别浪费了,我有一门降妖之法,将其炼化,服为己用,增强我的修为,她也算功德一件了。” 赵子恒怔怔的看着面前微笑着的,越加妖冶的大师兄。所以,一切的事情就已经明了了,那个程卓是,眼前的王侍云也是,大师兄诱骗这些遭受了冤屈,或者身为犯官后代,本身有原罪的这些人,引诱他们吃下那种红色丹药,然后复仇,积累怨念,最终成为这种半妖,然后再将他们炼化……服用…… 也就是说,难怪当初他和杨晟在追逐程卓变成的半妖,拿给大师兄拦截,事后搜寻事发地点,没有半点妖物痕迹……大师兄说对方被降服,化成灰飞,现在看来……是大师兄吃了他们。 赵子恒看着姜胤,还有大殿之外的广场上其他师兄弟们,此时他们对此好像理所当然。或许就是如大师兄所说,他们其实早就已经接受了,凡人和修行者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的说法,所以哪怕是他们吃了人,也只是和吃了牲畜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庞,此时看上去,一个个都像是石像一般认真。 “我会杀了你!我会杀了你们……”祝青衫挣扎着,怒吼。 “那就可惜了……”姜胤摇了摇头,道,“我原本不想那样,有的人让我利用你,公开你和侍云的关系,你说你蜀山弟子,豢养妖物,并且谋刺了怀化大将军,保和殿大学士,枢密院大学士,观文殿大学士……你一直在暗中谋杀我大梁这些肱骨中干之臣,你们蜀山宗狼子野心,岂不是昭然若揭……你看,就因为你放不下对凡人的眷念,你祸害了你们蜀山。这件事明确的在此,会彻底的坐实,那么你蜀山将被我大梁伏龙营,聚贤殿,白麓书院,太浩盟,七里宗,群起攻之……” “我本不愿走这一步,收服你蜀山宗最好。但没有你配合,而你执意坏事……那就只好走上这一步了。” 停顿一下,姜胤高声喝道,“祝青衫!你就是我大梁妖祸的制造者,你背后是不是还另有指使,是你蜀山宗长老,还是你蜀山妖人赤松峰主!?今日之事公开之时,就是你们蜀山宗覆灭之日!我大梁,主持正道的太浩盟,不得已必须铲除你们这等毒瘤!” 姜胤蓦然有所察觉,身子转向赵子恒,单手探出,无数红线缠绕赵子恒,下一刻将他隔空摁在大殿的石壁之上,塌陷一个大坑。 那枚木牌从赵子恒身上落入姜胤手中,他蹙眉,“这是什么?” 显然姜胤方才神念一动,感知到了这件事物正在进行的沟通。 二师姐符霞赶到近前,观察一番后道,“是通讯法器!他在和外界联系!” 姜胤眉宇一皱,手上加力,那些缠绕着赵子恒四肢的红线带着他穿透石壁,再在另一侧石壁上砸出陷坑。 赵子恒喷出一口鲜血。他现在四肢都动惮不得,心里想着,快些来吧,快些来吧…… 七里宗四师兄的王侯落在赵子恒面前,甩了他两个耳光,声音尖利,“你在和什么人联络?透露了多少消息!?” 赵子恒没有回答他。 广场上众人突然安静了下来,二师姐符霞微微竖耳,三师兄龙魁眉宇拧起,看向宫观之外,六师姐席芊芊屏息凝神,睁眼开口,“好像外面有人来了!” 突然乍破的巨响声中,宫观的红漆大门从外自内化成齑粉,向内迸溅洞开。 有光从那里破开而来。 轰!轰!轰!接连不断的震动,那道光连破宫观三处禁制,拖着尾迹的流光尽头,众人视线跟上锁住,终于看到了那胆敢直撞七里宗禁制宫观之地的来物。 ……那是一把斧头! 第九十三章 蜀山的弱点 通过和赵子恒的鸟篆通讯,杨晟已经知道了那处叫做虚静祠的宫观发生的一应事情,所以他没有犹豫的,带着修远玄睿一众直取此地。 虚静祠内发生那些变动,外部却一无所觉,所以肯定是设下了禁制,而他们要进去,便只能破坏那些禁制,那么此间发生的事情便很快会被已经因为频频异动而戒备起来的大梁所察觉。 不知道此间的事情会发酵成什么样子,但是可以知道,在如今太浩盟和七里宗占据大半影响力,虽然和太浩盟互相提防,但同样也会把他们蜀山宗视为眼中钉的大梁朝堂之上,他们蜀山弟子要在这里闹大动静,结果必然是对他们不利,所以必须迅速解决,救出里面的人,迅速离开。 这是杨晟从未经历过的挑战,而且是极大的挑战,此前他能面对聚贤殿和伏龙营斡旋,是因为有高皓风相助,还是因为他处于暗处,而且是一个人,才堪堪全身而退。 如今他领着斧头帮的一干核心,要救出在七里宗七杰手上掌握的祝青衫和侍云,还在七里宗的地盘,而且现在一有风吹草动马上惊动大梁各方势力的情况下,这已经堪称是地狱模式。 稍有不慎,他们初生的斧头帮今天就要全部交代在这里。 难怪在出行时,他心中生出的是有去无回的警兆,但他没有选择。 修远,青荷,玄睿,任何一个人也不能丢下,所以他决定一开始就要全力施为,让里面所有人知道他是最大的威胁,吸引火力,再由青荷三人自由斡旋,相机行事。 他一开始,就要做那个最大的麻烦。 …… 与此同时,位于虚静祠不远处的一座塔楼之中,大梁二皇子白椿坐于茶桌之上,他端起面前茶盏,道,“祝青衫就是合围蜀山宗的那个突破口,当这点坐实过后,我们就有了理由对蜀山宗下手,届时还要李执杖大人统一一下太浩盟在我大梁的这些大执杖的意见了。” 七里宗的宫观不远处,此时就有李廷风这样的大执杖在侧,显然是早就已经准备多时,李廷风淡淡一笑,“姜胤活捉了祝青衫,还有侍云,这就足以证明蜀山弟子勾结妖物,届时在整个大梁的千万人所指之下,无论是陛下,还是我太浩盟的执杖官,都将没有其他的选择,剿灭蜀山宗的功劳在殿下手上,同时朝堂再没有了能够阻拦殿下的势力,殿下成为太子,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白椿点了点头,“还是姜胤好手段啊……” …… 斧头破开禁制,直接轰进大门,符霞手中的飞针射出,金丝银线缠绕困住了飞斧,众人看清楚那柄飞斧之后,杨晟神念回收,符霞缠绕千户斧的金线寸寸断裂。 下一刻杨晟接斧,身子已经跨入进入了宫观广场之中。 所有人看到了这个不速之客。 也有人心头微凛,对方掷出一斧,就连破三道宫观展开的禁制阵法,直接打入进来,而且符霞的金丝银线,竟然也没能彻底困住那把斧头,那究竟是怎样的斧子?这大概是所有人都要重点盯防的灵兵。 只有杨晟清楚,他以杀伐诀轰开禁制之后,其实斧力去势已尽,被符霞金丝银线缠绕的时候,杀伐诀的威力已经到了最末之时,他只靠着神念的御使,就让千户斧挣断了符霞的困束,不是因为符霞的金丝银线不够厉害,实在是因为蜀山器修之能,大大超过普通修行者的预计,而他所修的斧修,笨拙于速度和射程,但要说比摧枯拉朽雷霆万钧之力,是半点也不遑多让的。 在杨晟踏进宫观广场的那一刻,赵大力和龙魁两道身影从原地一振激荡,已然消失,高速直奔杨晟而去。 符霞直接出手,但却不是对杨晟,而是针对被悬挂在中央的祝青衫,这是打得好算盘,对方必然是冲救援祝青衫而来,她乍一看出手袭杀祝青衫,但实则旨在吸引对方的那把斧头出手。 蜀山器修名声在外,她也见过剑修出手,知道对方杀力全在灵兵之上,一旦脱手,那么其本身便是弱点。 他吸引杨晟出手,那么紧接着擅长近身作战的龙魁和手持青铜盾的赵大力,两人便能封死拿下对方。 但杨晟却始终没有出斧。符霞一怔,他不在乎祝青衫死活?不! 还有帮手! 反应过来的符霞只看到一道青芒游走而来,尽数把她的飞针扫偏。一个手持符篆的少年从墙角上跃空,手上数道这样游蛇一样的青芒四下飞掠,其中一部分取向她符霞,另一部分则围攻席芊芊。 杨晟破开了宫观的阵法,那么整座宫观地界所形成的阻拦禁制便再不存在,此处和普通建筑一样,周围的围墙成了外面人发起突袭的天然屏障。 与此同时,杨晟斧法掷出,扛着青铜盾的赵大力正在千户斧的去势尽头处,斧身和青铜盾两相撞击,一道宛如敲钟般的嗡鸣爆发,赵大力注入灵炁进入青铜盾面,以抵御那里传来的巨大撞击。但那里传来的是有如海啸般的力量狂飙传递,一波更比一波汹涌澎湃,赵大力噗得喷出一口鲜血,连人带盾被狠狠抛飞出数丈。他始才明白自己刚才想要以盾抗衡这破开了宫观三道阵法禁制的斧子究竟有多么的莽撞。 杨晟斧子脱手,旁边龙魁现出身影,一拳手肘高抬,腰身扭结,以贯顶之势轰砸而下,空气中涌现龙啸。 杨晟侧身,双掌迎上,环绕抱住龙魁这一拳,欲将力泄开。龙魁嘴角狞笑,拳头不理杨晟双掌盘绕拳身的泄力,力量传导到了臂膀,横扫出去,空气随着他筋肉的暴突带出一阵噼噼啪啪的声响,宛如鞭子砸上杨晟胸口。 杨晟上身在那刻一沉,避开大部分波及,但仍然被扫中前襟,吃下小半力道,身子打着旋翻飞出去,落在不远处,斧子回收,但龙魁已然见到了他一斧把赵大力连人带盾劈飞的状况,哪里会给他拿到斧的机会,爆发力十足的近身,杨晟本欲握住斧子的手撤回,双臂并拢,硬受了龙魁正面一拳,再度砸飞出去。 不等落地,等来的又是龙魁一连串近身猛击。 杨晟瞬间变成一面倒的防守,在龙魁压制下,近乎于没有沾地的机会。显现出在近身格斗方面,杨晟的功架面对这位七里宗七杰中排名第三的龙魁,展现出相当的差距。 对方是器修,只要不让他得到灵器,他就施展不出杀伐来。这实际是七里宗暗中搜罗蜀山情报的结果,七里宗被蜀山宗占据的那些灵脉,七里宗排出弟子交手去夺取,他们七杰弟子就在旁边旁观过蜀山弟子出手的规律,所以那些优势和弱点,早就在七里宗备案之中,真的以为七里宗对蜀山宗毫无提防,一无所知吗? 龙魁狂风暴雨般捶打得杨晟根本无法离地,即便占据优势,但龙魁仍然心头掠过一丝疑惑。这人,好像也太禁打了一些吧? 第九十四章 变故 席芊芊瞬时之间就被垂露符的青芒环绕,险象环生,修远出手就袭扰符霞,主攻席芊芊,一人拖延七杰之二,这就是符篆师,只要提前准备,符篆师就能在关键时刻爆发出极强的实力。 操控飞针和丝线的符霞看上去是最擅长远程支援,还有出其不意偷袭,方才赵子恒和他们的通讯中,已然把此间的一切传达到位,所以杨晟一来飞斧直取符霞,被赵大力以青铜盾挡住,而此时修远也先袭扰符霞,打乱她阵脚,让她不及支援。 席芊芊哪怕身法极其灵敏,但此时也知道自己处于最危险的时刻,啪,她背后的那把灵器大伞展开,挡住那些青芒,等青芒消散之时,伞面也已然破破烂烂。 席芊芊惊神未定看去,背负着书箱的修远已然奔向符霞,身侧又再度迸发数道青芒持续不断朝着符霞攻去。 准备充分的修远,可以尽情倾泻符篆,只是这一战可能要打掉他这一两个月来的储备。 这一个错落之间,玄睿的刀光凌空划过,割断那些捆缚祝青衫的金线,将其救下,否则祝青衫在对方手里,他们就投鼠忌器,也根本达不成战略目的。 祝青衫坠落地面,青荷将他扶住,玄睿握刀在手,转身向从赵子恒方向闪烁过来的王侯对拼了一刀。 玄睿的飞燕功刀诀让他的刀影如同一道振翅的穿云燕,与王侯合拢八道刀光的一刀对撞,玄睿周身现出八道伤口,喷出鲜血,往后踉跄倒退数步,只是刀伤都在身体的肌腱外层,尚未让他失去战斗力。 玄睿用刀也仅仅是不到一年时间,才入内门,他最强的攻势在于杀伐诀。 只是眼下在王侯手上那一把长刀追逼下,玄睿一时拉不开距离施展杀伐。 他冲旁青荷与祝青衫道,“快走快走!痛死我了!” 明明是千钧一发,却被他弄得很想笑。 祝青衫眼下已经失去战力,由青荷带着先走最好,他们还能相机看看能否救下侍云。玄睿身上负伤,此时一咬牙,提刀的身影旋即和王侯再度碰撞。 广场之上,爆响阵阵。每一拳都可能有降象伏虎之力的龙魁,打得气波震荡,甚至轰出了层层扩散的白雾,杨晟在其中左支右绌,看上去毫无还手之力。 龙魁既然是精于体术,动手便看出了一些端倪,杨晟抵抗他的攻势并不仅仅局限于卸力,甚至有时候可以正面硬扛,若没有与之相同的体魄,是完全不可能扛下。 这意味着很可能有诈!龙魁惊醒过来之时,发现他们已经横穿了广场,杨晟和他缠斗着,已经无限接近大师兄姜胤所在的方位。 龙魁那一拳来不及收回,便看到双手互头的杨晟撤手,脚尖在他的拳面上妙到毫巅一点,身体骤然加速,如电射向姜胤。 腾空骤然加速的杨晟手伸展一握,将悬空的千户斧持握在手,灵炁石送出,在身体不断向姜胤递进的瞬间,转身向从身后蹬地后腾跃追来的龙魁甩出杀伐斧。 糟糕!龙魁哪里知道杨晟如此阴险,居然趁着拉开距离的瞬间出斧,眼看着这一斧避之不及,龙魁虽然对自己体魄极其有信心,但他再托大也不敢认为自己能够以肉身硬捱那一斧子,龙魁已经下意识抬起了手臂,他估摸着自己这只手臂恐怕不保。 斧光闪烁之间,眼看着龙魁脸色罩上阴影寒霜,手持着青铜盾的赵大力从旁闪来,龙魁心头顿时松了一大口气,好在有师弟!赵大力方才嘴角的血渍还不及抹去,千户斧就劈临青铜盾。 龙魁看到赵大力眼耳口鼻同时迸出鲜血,让他吓了一跳,心想你是不是太夸张?这只是电光火石的念头,龙魁此时已经下意识手帮忙赵大力接力持握盾柄,通身灵炁涌入,为青铜盾再注入毫光,去抵挡那把斧头的劈砍力量释放。 下一刻龙魁立即明白了赵大力刚才的表现,他也是一口鲜血喷出,那股强猛力道引带着灵炁的反震攻向他们的心脉,两人同时被那一斧连盾带人劈得像是劲风中的柳絮翻滚出去。 那道斧子,犹在蜀山普遍的剑修威力之上! 蜀山还有这样的存在!? 眼看着杨晟一斧劈飞追击的赵大力和龙魁,向自己而来,姜胤手上一带,被红线缠绕的侍云就被他拉着飞撞杨晟,同时姜胤灌输指示,“杀了他!” 侍云眼里的凶戾先浮出,而后被她本身清明强行压制,扑向杨晟的骨爪一转,变成托着杨晟的脚掌,再借了他一份力道,托举着杨晟脚底,抛向不断后退的姜胤。 杨晟距离姜胤更近一步,他方才面对龙魁一直隐忍,实则就在等待这一刻,他的千户斧自破开此地禁制后,就已经被眼下众人所堤防,所以搬山功才是他的底牌,而搬山功的问题就在于只能近身爆发,所以他一直在等待近身的时机,借龙魁的力是一个时机,侍云中途相助又是一个机会。侍云毫不犹豫对杨晟托举助力,而不是协助杨晟反击姜胤,一来可能侍云身上有姜胤施与的禁制,让她无法反噬,另一方面,也是侍云对他这个“小同乡”绝对的信任。 杨晟搬山一拳轰出,姜胤同样是一拳递出,但那一瞬间,他才发现异常。 杨晟这一拳和他拳头印在一处,爆发出一道震波,姜胤倒飞出去,一只手骨骼完全碎裂,轰进大殿之内。 “大师兄!” “师兄!” 一干七里宗弟子的惊呼声传来。 杨晟脚尖点地,白烟从口鼻出散出,刚才搬山一拳极其刚猛,他体内也是五内翻腾,杨晟也在抓紧时间调息,准备再来一拳。 姜胤很明显是七人中核心,也是筹划这场事件的人,只要擒住他,今天的一切都将好办。 杨晟还待递进,突然他目光一凝,不对劲! 姜胤被轰进大殿之处内部传来一阵迅疾的声响,两根立柱被拦腰截断,看到截断两根立柱高速而来的事物,杨晟毫不犹豫搬山一拳再度轰出,他的面前出现了一片红线,那些红线轻而易举的隔断大殿的石砌立柱,没有半点迟滞,和杨晟一拳轰在一起。 一道春雷乍破之声,那无数红线倒退回大殿之中,杨晟也朝后退开数步。 竟然有搬山一拳也未能击退的事物!? 那些缠绕着姜胤身侧的红线收回大殿中去,而后姜胤的身躯大殿浮出,他一只手耷拉着,显然刚才杨晟那一拳将其直接打断,但他似一无所觉,他的身躯两侧不断攒动的红线好像速度越加迅疾了,而且红线之中,好像隐约浮现出什么事物。 姜胤口念颂言,他原来还是颂言师,大殿门口的两尊数千斤石像离地而起,合拢砸向杨晟。同时杨晟感觉到眼前空气凝滞,好像有无数铁索缚身,杨晟暗道大意,没想到姜胤是颂言师,颂言师极其强大,只需要念动咒诀,就可以引领天地灵炁制造出剧变,杨晟感觉身体像是凝固在了一面无形的墙中,他手臂双脚无一不沉重,连动一下都是极其困难的事情,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侧的千斤石像合拢辗轧越来越近。 一声尖啸,王侍云向姜胤扑来,眼看着杨晟被他桎梏在半空,即将遭受石刑,哪怕自身可能受其所制,王侍云也顾不得其他了,身子一展,她速度极快,犹在杨晟方才之上,甚至不弱于姜胤。她已经成为半妖之体,所拥有近乎于妖的强大力量,手上骨爪,甚至可以轻而易举的撕裂钢铁。 但下一刻姜胤左侧那有形无实的红线忽然暴涨,像是一道鞭子,将王侍云轰砸在地,炸出一个大坑。而后那红线缠绕着王侍云,发出呲呲声响,王侍云传来惨叫,身体模糊,似乎有形神正在沿着红线被抽离,向着姜胤灌输而去。 姜胤通过右手释放的红线,抽取王侍云的神魂,同时身体也晋入一种残像不断的状态,时而狰狞,时而俊美,看上去无比妖异。 “大师兄,这是妖法!回头是岸!”赵子恒在方才就脱离掌控,此时刚好闪身于姜胤身畔,手上白蟒鞭甩出,抽击姜胤头颅,姜胤一道人头残影看过来,满是凶戾之色,发出让人心寒的怪声,“滚!” 红线在半空增长,而后在那些红线的所过之处,逐渐浮现出了……一支骨爪! 这骨爪从姜胤的后背琵琶骨处延伸出来,在那些红线渐渐消散褪去过程中,显出原形,宛如他第三只手,直接洞穿赵子恒的肩膀,一抖,把赵子恒甩向地上,拖出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两尊石像左右压来,杨晟只觉全身肾上腺素冲脑,头皮发麻,不知道自己的搬山功面临这样的重击,还能不能扛得下来? 就在杨晟准备硬着头皮挨上一下后,忽然看到了一道破空而来的身影,楚桃叶长发翻飞,撞入他身前空间,然后杨晟只觉后领口被一股提拉力带着,离开原地。 轰!得一声,震波追着他们身体,两道千钧石像在他们身后合拢,炸碎。 粉末碎石簌簌下落的尽头处,楚桃叶衣袂飞舞,刚刚抓着杨晟衣领,把他拖到了安全地带。 此时不仅是他们,就连那边和玄睿对攻刀法的王侯也停了下来,符霞手中针线停住,席芊芊持着破伞,赵子恒在地上捂着肩膀,撑起半个身子,赵大力,龙魁,这些七里宗“七杰”弟子,都目光震动的看向此时的姜胤。 伴随着姜胤身后红线消退,他的琵琶骨支出两根不似人体肤色的苍白骨爪,上面反关节的肢节处狰狞着骨刺,其中一只骨爪缠绕着王侍云,另一只在他身后,带着刺穿赵子恒的血迹。 大师兄姜胤展露出来的这幅形体面容,就连七里宗的弟子,都为之呆滞了。 第九十五章 可怕! 当自己所熟悉的大师兄以这样一副面容展示在他们面前,七里宗众七杰弟子面容震讶,虽然他们知道自己一直所行的事情并不光彩,甚至是灰色的。但他们是信任大师兄的,知道无论眼前的一切如何让人疑惑,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大师兄所做的一切,肯定是为了宗门好。 然而面对姜胤如今这幅样子,看到地上被姜胤所伤的赵子恒,他们心底此时也产生了剧震,这真的是为了宗门吗?这甚至是,为了大梁和此间的人世正道吗?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人尚在心惊魄动之时,姜胤声音响起,“赵子恒背叛师门,蜀山弟子勾结妖族,罪当诛杀!立即拿下!” 他的双目变成竖瞳,他冲七杰弟子下达指令,抢占先机,不给他们有所疑惑和反应的时间,而同时姜胤的目光至始至终停留在楚桃叶身上。 眼前的女人,才是他目前最大的威胁。 楚桃叶的出现让青荷玄睿修远一阵振奋,杨晟问楚桃叶,“师门来了多少人?”方才千钧一发,若不是楚桃叶,他可能就是重伤的局面。蜀山弟子一向以楚桃叶为主心骨,这意味着后面源源不断的援军。 楚桃叶看他一眼,道,“我先来打头阵。” 杨晟微怔,这是说只有她一人的意思?因为即便考虑到惑敌,让人猜不出虚实,楚桃叶也应该透露一个范畴以对应他的询问。而楚桃叶现在的回应相当实诚,杨晟心忖该感谢她没有说谎诓自己吗? 但旋即杨晟看到楚桃叶对他施于一个坚定的目光,那含义是“有我在,不必担心。” 但关键是现在身陷大梁这个泥潭里,根本不可能不担心啊! 杨晟心头暗暗叫苦之时,忽然看到楚桃叶握剑,身子一动,剑光相随,原来那边王侯得了姜胤指令,先压下心头的那些疑惑震荡,向玄睿抢攻,他虽不至于听他们大师兄的话把眼前的蜀山弟子全数诛杀,但是拿下对方还是可以的,首先把眼前威胁去除,再来听大师兄解释这件事。 他向玄睿猛攻,将功力发挥到淋漓尽致,刀光匹练洒出,带出一种让人置于无间地狱的意境,光是王侯这一刀,就足可以一敌百,轻而易举斩杀俗世数百精兵猛士,若是寻一处关隘,当真可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玄睿的飞燕功衍生出的刀法和如出一脉,重在轻灵,讲究出击不过于盈满,便能处处寻找生机,从不可能中寻找到可能,绝处逢生,或者破敌制胜。最擅长以弱击强,所以即便王侯修为高出他不少,但面对王侯那种“修为之下无一合之敌的”霸道刀法,玄睿仍然可以苦苦支撑。 只是个中体会,就像是飞燕在炼狱火海中穿梭,总是羽毛被烧灼,总是被那些火雨溅射得遍体鳞伤,每每好像下一刻就要一头栽落,却始终能够坚韧翱翔,这就是飞燕功法,以玄睿的说法,就是牛皮糖,只要还剩一口气,我就是让你无法一锤子打死我,就是你始终吃不到嘴里的肉。 王侯的刀光越加酷烈,也越加迅猛,甚至打出了真火,此时更有功力发挥到十二成,拼着事后后遗症也要杀死玄睿的迅猛之势,玄睿毕竟和他有修为差距,对方修行四十年,练刀也有二十年,在七里宗山中修行地,才练出了这一手万人敌的刀法。玄睿哪怕飞燕功再玄奥,也不过才持刀不到一年,而且神念一直被对方压制,若非彻底拉开距离,否则根本无法神念锁定对方杀伐出刀。 就在王侯爆发潜能逼出十二分功力也要抢在蜀山援手之前袭杀玄睿之时,一道剑光刺入他营造的炼狱地火,那一剑让玄睿所面临的火海意境顿时被猛烈的一压,像是那一道剑光如同极致的冰寒能让火海寂灭,顿时让这些火海迅速在剑光逼临的时候收缩,以作殊死一搏! 楚桃叶一剑,王侯漫天洒出的酷烈刀光汇于一道,和楚桃叶剑尖相抵! 王侯一声闷哼,刀断,被这一剑洞穿前胸,然后惨哼一声倒飞出去,或许没有当即生机断绝,但至少已遭重创,事后修为减半是可能的。 玄睿直接看得呆了,自己苦苦支撑的对手,拿给桃叶师姐一剑就搞定了,需要这么让人没自尊吗……可莫名感觉好爽气! 符霞怒叱一声,身旁悬浮的匣子不断射出飞针,眼前顿时变成了一片金光刃网。把楚桃叶和殃及池鱼的杨晟笼罩其间,然后收紧。这道金光罩网能够切碎其中的任何事物。楚桃叶剑光再起,这些金网断裂成片片飞絮。符霞戴着的灵器手套寸寸断裂,双手迸溅出鲜血,嘴角溢出血丝来,眼底显出震愕的神色,这就是蜀山瓦屋脉的第一弟子的实力么。 但旋即符霞眼神凌厉,她本也就没有想过自己的天罗金网能够彻底的锁死楚桃叶,只需要争取到那一线时机就够了,席芊芊从她破烂的伞柄之下抽出的利刃,龙魁凝聚风雷一击的拳头,赵大力手上青铜盾边缘锯齿而锋锐的刃面,三人从不同的角度,在楚桃叶破开那天网的瞬间从三个方位袭击她的身躯。 楚桃叶破开符霞的金网,必然也是灵炁伴随剑势爆发,体内灵炁后继尚不能驰援之时,三位“七杰”早配合默契,与这个时候齐攻,讲究的就是他们七杰多年培养的默契和练习的合功之法。在这样的攻势下,哪怕他们七里宗一名长老级强者,都要受创! 楚桃叶手中剑伴随着她拨云般的手法于头顶轻旋,她破开符霞的金网确实需要一些力气,体内也确实是处于灵炁新力尚未重新补充之时,看似如此,但其实他们都忽略了一点——她不需要那些新力。 楚桃叶长剑握着,身子骤然在半空划出残影,旁人看上去是残影,但却是她身法快到一定程度的显示,这些残影只是前奏,而让人真正感觉到心惊胆寒的,是她同时爆发出来的剑雨,剑雨泼天撒开,让人睁不开眼。 席芊芊骇然发现自己手中伞刃一触剑雨即被荡飞,完全持握不住她手上的那柄伞刃,正因为如此,柄还在她手上,但上半截的短刃灵兵,就那样被劈断,同时手上一凉,左手鲜血淋漓飞退,即便已经闪电般横掠出去,腿部也随即中剑,她终于忍不住一声惨哼,抛出一道血雨。 龙魁的一拳被一剑直接从臂膀钉穿而出,然后楚桃叶单手和龙魁拳面碰上一掌,再同时拔剑柄抽出七情剑,龙魁整个人捂着喷血的手臂倒飞出去。 回剑的楚桃叶身侧漫天的剑雨形成无数蚍蜉,向着赵大力的青铜盾轰击上去。那面灵器盾牌肉眼可见的盾面无数的凹陷,然后这些凹陷汇集成一个大洞,被剑雨直接轰开。赵大力身子撞到了十来丈之外的壁面,满身是血,手上青铜盾中央一个大豁口,宣告报废。 转瞬之间,四人可以合围一名七里宗长老强者的联手攻势,就这样被楚桃叶碾碎。 杨晟震惊的看着面前身段妙曼到让人移不开眼的女子,心想这女人是否太强了一点!? 这个时候楚桃叶才反持长剑贴住腰身侧面,轻轻闭目调息,重新运转体内灵炁。 方才那七里宗几个弟子吃定她旧力已竭新力未生之时发起围攻,实则楚桃叶根本不需要调集体内新生灵炁,靠着第一轮的灵炁运转,就已然破开了三人攻势,反击回去。但眼下似乎已然是确确实实第一轮灵炁耗尽,需要调息调集新生灵炁补充体内经脉灵台。 旁边一道红芒闪过,一条骨爪速度迅疾到了连杨晟都心头一坠暗道糟糕的程度袭来。 “就算你楚桃叶再厉害,在我面前也活该你死!” 让自己师弟师妹合攻楚桃叶,用他们尽数负伤的代价,换得楚桃叶的调息,一直隐忍到此刻的姜胤终于出手,他等得就是这一举穿刺楚桃叶,把她挑在自己骨爪之上,香消玉殒的痛快一幕。 姜胤的第三只骨爪速度极快,其速度堪比楚桃叶在全盛之时的出剑,杨晟想要出斧帮助楚桃叶防御,也知道晚了一线,方才为了让楚桃叶展开攻势,他已经退出足够的距离,眼下再出斧也是救之不及。 姜胤两个竖瞳流露出激动的神色,他足有堪比楚桃叶全盛时的战力,此时更在她最虚弱的时候出手,算到现在,终究是他赢! 但他骨爪即将临身,眼看着就要把楚桃叶从胸口要腰身刺出五个大洞的瞬间,姜胤的一对竖瞳猛然颤动。 因为他看到闭目调息的楚桃叶,嘴角突然上扬,露出了笑容。 而后她一双杏仁双目骤然睁开。 伴随着等候多时的笑意动人心弦! 调息为何要闭目?所以她是故意为之,目的就是让姜胤以为她虚弱。实则在破开符霞金网的那一刻,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付出足够的代价,而且在那一瞬间,她已经完成了体内灵炁的新生轮替。 她调息调集灵炁新旧轮替的速度,实则超出了七里宗所有人的预估。 所以此时的楚桃叶,一直处于全盛之时。 论战斗,楚桃叶不惧任何敌人。 如瀑布坠地炸开的剑雨凭空充塞了所有人眼前的天地。 一旁各自负伤的七里宗众弟子,心头只有一个阴霾,若知道他们面对的是这样的楚桃叶,恐怕没有人愿意以重伤折损无数年修为的代价,面对这样可怕的敌人。 爆洒的瀑布剑雨之中,姜胤的骨爪满是骨刺和七情剑碰撞的火花,那些花火组成一条火龙,把姜胤从这头轰到了那头,片刻后一声震耳欲聋的嘶鸣,姜胤爪缚着王侍云的那条骨爪手臂被斩断,整个人连带着剩下那条千疮百孔的骨爪,往后跌退! 第九十六章 风暴 楚桃叶和七里宗七杰弟子们交战,转瞬间击溃七杰,斩下姜胤一条妖肢,局势骤然转折。 然而因为此间的动静,大梁也随之惊动,今日之事涉及朝堂大员,怀化将军,更是直接牵扯到了言官之首的观文殿大学士遇害的事件,一天之内,连番有这么多大员遭遇横死,对于梁王都上下来说,都不压于经历了一场地震。 梁都的官方机构,豪绅巨贾,世族高官,各方都动员起来,搜罗个中隐情线索,官方办案机构更是就差掘地三尺。太浩盟所控制的伏龙营士卒,人手更是比平日增多了数倍,主要街道上看到这些伏龙营兵卒调派巡逻,大梁王都的关于妖祸传言,更是在百姓之间口口相传,人心惶惶。 此时一有点风吹草动,必然是遭遇各方势力倾巢而出的局面。 虚静祠此时的动静,立即让已经警惕到了极点的梁都迅速做出反应。 天空中有梵音作响,那梵音来得极快。符霞正在救治身边七里宗弟子,听得动静仰头,道,“大竹寺梵音……是怀海禅师!” 大竹寺是密宗教派的代表,虽说在太浩盟面前,大竹寺只是相对较小的修行派系,然而这代大竹寺代表人物怀海禅师,已然是大梁有数的高位修行者之一,论及实力,或堪比太浩盟在大梁排名前三的三位大执杖,是大梁伫立在顶尖的修行者。 不仅仅是那从天边如雷音般滚动高速过来的梵音。还有头顶上空炸亮的七色焰火,那是三公主的聚贤殿发出的信号,可以知道聚贤殿的修士高手亦在逼近。空中隐现赶来的流光,那是太浩盟执杖官的风毯划出的轨迹。在梁都的那些繁华市集之中,有不少百姓更亲眼见到了穿着白麓书院白袍的仙长施展缩地成寸,出现又赶路消失。 下一刻,本就在附近,身为太浩盟执杖的李廷风脚踩风毯出现在虚静祠上空,下方情况一目了然,他看到姜胤的情形,眼底的讶异一闪而逝,但下一刻他口吐春雷,“蜀山弟子,为何在虚静祠作乱!?” 身为二皇子白椿的幕僚,同时也是太浩盟执杖官的李廷风,本就有制服蜀山瓦屋脉的计划,在此前他已经得到消息,蜀山宗在大梁潜伏的一个叫做祝青衫的弟子,用妖法蒙骗一名犯官之女,让其谋刺朝堂大员,对大梁不利,已经被七里宗姜胤控制的事情。结果他赶到虚静祠,却看到了眼前姜胤这幅近乎于妖的模样,他眼瞳一缩,虽然不知道此间发生了什么,但眼下绝对不能让这件事扩散出去,他必须救下姜胤,更要第一时间把“蜀山宗作乱大梁”这件事给彻底坐实下去。 所以他开口就是封堵蜀山一众弟子之口,先给他们扣上大帽子,同时出手攻向楚桃叶。 他咬开手指,弹出一粒鲜血,那道鲜血在天空上化作精纯的火焰,向楚桃叶轰下。 楚桃叶手上七情剑爆发出夺目光芒,同时破空迎上,这也让她无法乘胜追击姜胤,毕竟李廷风一出就是重手,这道精血耗费他一年修为,若是能在此折损蜀山这名杰出的弟子,当然再好不过,那么此前发生的任何事情,便由不得她来阐述对质了。 七情剑和那道精血在天空对撞,天空爆出一团明亮而扩散的厉闪,七情剑杀伐力尽,飞掠返回楚桃叶方向。而同时李廷风那道燃烧的精血也同时消耗殆尽,李廷风震动的看着接剑飘退的楚桃叶,他没想到他耗损了修为打出的杀招,竟然并没有达到所想要的效果,这个楚桃叶,实力已然超出了他的估计! 楚桃叶接剑,手袖在嘴边抹了一把,那白色的衫袖已然染上了红色,显然刚才和李廷风交手,她也并不是毫无代价,然而接剑的楚桃叶随着剑飞回的那股去势身子倒飞向姜胤,早有提防知道楚桃叶强悍的姜胤虽不能以残存骨爪对敌,但身为颂言师的他身体以迅疾的速度飞退的同时立即念咒,面前的空间出现了有若水墙般簸荡的光纹。 这些颂言术所构建的天地灵炁屏障自然无法抵挡楚桃叶的剑,然而姜胤并不需要抵挡,他只要阻她一阻就够了!阻滞了楚桃叶逼近的速度,以他此刻非凡的疾速,即便是楚桃叶,想追也是来自不及,而他只需要消失在此间,他这副模样不要被更多人见证就够了。李廷风会做好接下来一切的事情,那时候以他王庭执杖的身份,坐实蜀山弟子用妖法勾结妖物,这件事足以对蜀山师出有名,够得上蜀山那支瓦屋脉在各方怒火,梁皇震怒之下覆灭了! 然而就在姜胤确实阻滞了楚桃叶,他已然拉开绝对的距离之时,一道从旁边射来的流光让只顾以颂言术拖延楚桃叶的他防范不及,命中右胸。 那是一把斧头。 那把斧头准确在他疾速飞退中命中他,然后把他钉在了偏殿的墙壁上。 楚桃叶再不管姜胤,破开了那些覆盖过来的颂言构造的灵炁波纹之后的她撤剑转身,向随即到食指中指并做剑指刺来的李廷风出剑。 李廷风以指做剑,连点楚桃叶周身各处大穴,而每每就要及身之时,楚桃叶的七情剑总是能或绷,或震,或撩抵住他的剑指,七情剑作为蜀山一等一的灵兵,虽然是会跟着使用者的修为发挥威力,否则无法驾驭,还可能自伤其身,而此时楚桃叶所激发的七情剑的威力,也足以让李廷风的劲力在点中这件灵器器身之时,如泥牛入海。七情剑内有蜀山长老的灵魄,李廷风的那些暗劲,尽数被对方“笑纳”。 但最终李廷风还是两指戳剑后反转,以指背敲击楚桃叶手中剑一记,把剑身敲到弯曲如弓,同时空气中方才两人交手的空爆才相继爆发,剧烈的震波中,楚桃叶持剑再度飞退,在数十丈后单足于地面划出一道长痕,另一只手反握剑柄,手肘向胸口弯曲,倒持剑柄横剑面对远处负手而立的李廷风。 李廷风没有再上前抢攻。 因为她所护住的身后,杨晟已经在刚才两人交手她阻拦李廷风的那个片刻,把用千户斧钉住的姜胤给擒了下来,从后一只手扼住姜胤的脖子,另一只手将千户斧的斧刃抵住了他的喉咙。 哪怕是修行者,即便身体拥有强悍的自愈能力,但若是灵台神魄所在的脑袋和身体搬家,也要宣告回天乏力。 而杨晟手上的那把斧头,显然就有可以把姜胤脖子给砍开的能耐。 知道这个可能的李廷风确实难以抉择。 一瞬间局面陷入僵局。 而后天空头顶一声梵音。 大竹寺怀海禅师从天而降,落在两方中央! 与此同时,这处名叫虚静祠的宫观四周墙壁,林林立立出现了多方修行者的身影。 大梁王朝风暴的核心,瞬间聚集此地。 第九十七章 如何做 情势到了一个剑拔弩张的局面,杨晟拿姜胤在手,又有楚桃叶横剑警戒,李廷风自然无法再冒进,只是沉声道,“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现在束手就擒,还只是你们的事情,如若不然,牵扯的就是你们的山门。你们蜀山残部现在在隐秀峰,身处七里宗的钳制之下,受七里宗大阵所辖……你现在手上的是七里宗的大弟子,你动他试试,想拿你们一脉残部的门人全部陪葬?” 被杨晟斧刃抵住喉咙的姜胤嘶声冷笑,“你真敢动手吗?好好考量那个后果……” 李廷风脚步踏前,但他下一刻又停住。 杨晟手中斧刃已经划开了姜胤的喉咙,在肌腱和声带拉开一条缝,血液汩汩从那条缝里冒出,而后杨晟任由得姜胤伸出那只尚未报废的手摁住创口,那里传来唔隆血水和气流混合的荷荷声响,若是普通人,这一下估计就让对方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但姜胤毕竟是修行者,只要头身没有分离,仍然有顽强的生命力,这只是警告,切断姜胤喉咙也是避免他这个颂言师的反击,把局势引导向不可逆转的方向,面对眼底掠过惊恐和难以置信复杂神色的姜胤,斧刃偏转了换了一个更好下刀的角度,杨晟转头,对李廷风道,“要不然你可以再往前试试,看我在不在乎你所说的那些东西?” 李廷风方才想要以心里威压让眼前的蜀山弟子屈服,谁知道对方是真的敢拿姜胤开刀。而且对方的眼神,让他很确定这个蜀山弟子是当真是真的敢把事情逼到那种地步。 这是在大梁的地界之上,眼前这人是疯子不成? 旁边一名来自聚贤殿的修行者上前,道,“你敢挟持逞凶动手!反了不成!须知你已经十恶不赦,还不在我聚贤殿王卓手下束手就擒!” 那叫做王卓的剑客正欲踏前上去抢攻,身畔李廷风突然出手,一掌打上叫做王卓的剑客来不及回剑的腰部,径直把他轰向了身后与他同路的聚贤殿修士之中,一时之间,“李大人你做什么!?”,“为何向我聚贤殿出手?”的声讨四起。 李廷风面对身后被他打致重伤的王卓和他同行修士,嘴角牵起冷声道,“我不管你们打得什么主意,但若是此时想搅混水的,就别怪我不客气。” 李廷风的出手造成了姜胤被挟持的局面,姜胤身为七里宗大师兄,宗主狄端云的门下首徒,若是出什么差池,七里宗问罪过来,定然会记恨他李廷风,李廷风倒是不在乎个人得失,但若是此举导致太浩盟和七里宗互生罅隙,那就得不偿失! 他并非不知道此时赶到的各方势力心头的一些小九九,不乏看出了眼下情形,故意在那边大声呼喝,要让杨晟动手杀死姜胤,以至于让他李廷风担下责任的情况。 李廷风这番话不客气的向周围宣告,此时任何人敢煽风点火别有用心,他李廷风都不介意出手扫除这种威胁。 空中荡出一朵白烟,一名身着七里宗服饰的褐衣长者凌空而落,见此情形,神色震怒,“姜胤!你怎么了?” 而后看清楚杨晟,“放肆!你一蜀山蝼蚁弟子,敢对我七里宗人下毒手!?” 也不算是碰巧了,因为有过被七里宗高层质询的情况,杨晟对于七里宗一大半的高层都认识,眼下这位正是七里宗的那位孙长老。孙长老让然不会记得眼前这个蝼蚁般蜀山宗弟子的名字,然而面容却是认识的。 看到眼下情形,已然是目眦欲裂。 当下正欲出手,但在杨晟摁着姜胤脑袋露出脖颈,斧刃寒芒露出之时,他也停手了,但看得出双手因为气急而正处于盛怒之时,微微颤抖的同时向外散发着灵炁的阵阵波荡,显然是压抑内心的盛怒到了极致。他拿那个胖道人没有办法,现在连个小小的蜀山弟子居然都敢拿捏到他们大弟子来威胁他!孙昭心头有的只是将杨晟碎尸万段的愤恨。 而后连续几声破风声,七里宗的几位长老相继抵达,面对此状个个怒目圆睁,功力蓄聚。 孙昭终是强行控制了情绪,森冷的看向符霞,道,“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师兄为何这般模样?” 周围众人微微一愕,首先是想到孙昭是不是有所知情,故作不知。但想到事态发展到此时七里宗长老才赶至,应该不是早有预谋。或许眼前的情形,只是在七里宗弟子私下行动时发生的。 但是眼看着在孙长老质问下七里宗七杰弟子不发一语,神色各异,众人就发现了事态并没有那么简单。 “因为你们七里宗的首席大弟子,就是大梁最近发生事件一切的元凶……”杨晟道。 “我没有和你说话!” 孙长老蛮横打断杨晟的开口,而是直直的看向七杰弟子那边。 毋容置疑,现在除了楚桃叶和杨晟挟持姜胤这件事情之外,在场还有另外两个醒目的事实,那就是姜胤这一脸妖纹,身后是断臂骨肢,还有地上缠绕着断肢的那个同样犹如妖体的女子。 大梁因为妖祸,已经波及观文殿大学士,怀化大将军,从普通平民百姓到朝堂大员,已经前后有上百人葬身在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妖祸之中。 有人评论这将是大梁的多事之秋。 有人预言大梁可能将面临一场巨大的灾祸。 而眼下,不久前才因为剿杀妖物,获得梁皇赞赏的七里宗七杰弟子,眼下就成了这番模样,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大师兄……他正在炼一种功法,喂食心怀怨恨之人一种丹药,而后那人便开始了转化,在为跌宕不幸的遭遇复仇,愤恨充填了心智的过程中,人也会变成半妖,大师兄再将其炼化,助长自身修为,或者让他变成……眼前这副模样……”赵子恒开口。 “住嘴!”二师姐符霞怒叱,对一干已经色变的七里宗师长道,“七师弟已经叛我宗门,他现[]在所说之话,没有半点可信!” 几个七里宗师长看着赵子恒,孙昭负着的手在身后微微颤抖着,嘴唇紧闭,他是知道赵子恒的,也是知道他的性格的。 他知道这可能就是真的了。 但在片刻之后,他用力点头,“赵子恒叛逃师门,理应捉拿!” 但下一刻,他看到赵子恒来到了杨晟身旁,站在楚桃叶的后面来,道,“我有物证!” 站在双方正中的怀海禅师一声梵唱,开口,“我大竹寺愿作为公正,评判此事,只要你拿的出证据!” 赵子恒从怀中取出那本手记,道,“这本手记的来源人叫做程卓,亦是之前被大师兄所谓‘诛杀’的‘妖物’,上面记录了程卓是怎么样接受了大师兄的诱导,吃下丹药,一步步变化的过程。” 同时他再从佩囊掏出一枚珠子,道,“这是七里宗影壁珠,方才此间发生的一切缘由,都被记录在了这枚珠子之中,可以作为物证!” 影壁珠,是和风月书一样有记录功能的法器,赵子恒是七里宗的白岳长老亲传之徒,白岳甚至不惜把白蟒鞭和影壁珠都给了他,如今这枚珍贵的记录影像法器起到了关键作用。 “给我验证就是。”怀海禅师沉吟,开口。 赵子恒道,“怀海禅师德行深厚,我信得过你。” 赵子恒上前,递交证物。 怀海禅师持有那些物件,手记在他面前不断翻页,他握住影壁珠,就能全数以神念浏览内部影像,再看向姜胤的时候神情复杂,点头,“证物确实!” 哗然之声四起。 尽管有七里宗的符霞还在那边驳斥训斥赵子恒拿七里宗法器搞胳膊肘往外拐的勾当,但已然成为了风暴核心的此间宫观,各方都无比震惊,这件事可谓是七里宗的奇耻大辱,一桩惊天丑闻。 怀海禅师静默不语,显然也明白这件事已然到了极其棘手的地步。这可能动辄就会导致如今大梁的修行势力失去平衡,可能一着不慎,就是万劫不复,苍生涂炭。 他方才可以说给予一个公正,可眼下涉及到这么重大的事情,他已经担不住了。 从他刚才确认这件事开始,这桩消息必然就会传遍整个王都。 宫观门口,婢女贾芸对身边白纱覆面的正阳公主道,“殿下,事情始末已被怀海禅师证实,七里宗姜胤就是王都妖祸的始作俑者……这件事,看来棘手了啊!” 是的,哪怕眼前的蜀山弟子在王都为祸,其实都不是什么大事,甚至此时可能在场的多方,更愿意是这样的结果。因为那座蜀山残部本身就独力难支,而且这更是将其拔除的最佳机会。 偏偏是七里宗。 七里宗是南苍洲太浩盟的十大宗门之一,更在此间大梁形成了和太浩盟王庭执杖,皇权隐约伫立的力量。无论是太浩盟还是皇权,都不可置否的要拉拢七里宗。 眼下一个最大的难题已经摆在了面前,大梁要如何应对这件事? 不可否认,谁都看得出来,如果那些妖祸的背后是姜胤所为,那么他所针对的那些朝堂大员,兵部势力,这后面所牵扯到的,就是剪除异己。姜胤和白椿走得很近,而白椿已然和太浩盟的王庭执杖建立了密不可分的联系。这件事追查下去,结果肯定会牵带起二皇子,甚至王庭执杖,会让大梁的形势,骤然剧变。 正阳公主仰起头来,心想当这个裹挟风雷的消息传递到皇宫震愕百官之后,父皇究竟会如何做呢? 第九十八章 裁决! 今时今日,虚静祠爆发的事情,经由大德密宗禅师怀海确认,七里宗姜胤就是背后妖祸的始作俑者证据确凿,在有足够资格接触到这个消息的大梁高层面前,令各方都陷入到对局势接下来走向的判断和揣度之中。 姜胤是七里宗宗主狄端云亲传首席,前途远大,是七里宗的未来,这件事重要的不是如何处置,而是如何面对狄端云的意志。 七里宗位列南苍洲十大宗门,宗主狄端云亦是太浩盟的十三盟首之一。 盟首是太浩盟至高的存在,每位盟首无不是山巅的大炼炁士,实力超卓于世,他们分别是十大宗门宗主,以及威望横贯密宗,释家,南华的三位上人。 十三盟首又组成盟首会,以共同决议太浩盟重大事宜。 这样的狄端云,是南苍洲修士魁首,哪怕掌管南苍洲七大国之一大梁王朝,站在君权之巅的梁皇,也不遑多让。 世间王权统管百姓苍生,根据人道默契惯例,要比修行宗门虚高半阶,道理上王权仍然统御所辖宗门,然而实际上,十大大宗门宗主和君权巅峰的人间君主,大抵是平起平坐。 深宫之间的每一次交谈后的沉默都会显得漫长,那座此间君位上的人间君主每一步长考和思索,都要考量到背后的无数后果,数位朝堂顶级大员等候在寝宫之外,梁皇甚至没有出宫入书房处理这件事务,而就在寝宫之中接纳一切消息,可知情势的严峻程度。 太师,国公,柱国大将军轮流入寝宫觐见。 片刻之后,张国公手持文书而出,宣陛下口谕,“事件扑朔迷离,疑点重重,尚有待进一步调查,犯人姜胤交由七里宗,由七里宗调查事件缘由,查实勾结同党,聚贤殿和梁都司衙尽协查之职!” 梁皇的谕令传至虚静祠,贾芸露出了惊喜之色,道,“殿下,陛下让你主持协查,是否意味着他也信不过了二皇子那边,这是你的一个极好机会!” 正阳公主亦在消化这道谕令传递的讯息,看来父皇,乃至大梁,都给七里宗留足了颜面。此事让七里宗带人回去调查,倒不至于七里宗会指鹿为马,但是其中涉及七里宗名望的一些相关事情,就可以做淡化处理,甚至可以把影响消弭到最小,而至于聚贤殿和王都司衙协查,只是程序上的一个协同罢了。 到时候面对七里宗出具的结果,难不成她聚贤殿还要不认?这不是父皇对于她比二皇子更信任。而是在这个事件上面,父皇要她担起背后的骂名和对朝堂的攻讦!让她去做让一些人闭嘴的的事情,避免这件事被其他人从中利用,引发七里宗和大梁的裂痕。 七里宗这边,以孙昭长老为首,都松了一口气,他们何尝不担心和大梁撕破脸皮,眼下来自梁皇的谕令,证明了梁皇还是充分考量他们七里宗的面子和地位,姜胤带回去,他们怎么关起门来调查和处罚,都是他们的事,诸位长老之间相互对视,轻轻点头,彼此间交换过意见,对这个安排表示妥善。 “看来陛下的意思,是既然已经揪出了幕后最大的指使者,那就到此为止。”率领了六百山纹甲士,身为伏龙营第一旗旗长的朱永春舒展眉头,这个结果对他们来说再好不过,作为夹在大梁和太浩盟之间的伏龙营,最希望双方之间不要产生直接的冲突。 枢密院一干人等,一位院事开口,“姜胤就算有狄端云亲传弟子这道免死金牌,但基本上大好的修行前景和门派中年轻杰出之首的地位,只怕也要易人了!” 白麓书院众白衣之中,有士子叹道,“姜胤这样一位天纵奇才,七里宗未来的修行新星就此误入歧途,未来必然封存黯淡,可悲可叹!” 一名女子白衣斜晲一眼,道,“并不冤枉!既然七里宗来调查这个事,即便姜胤能保住性命,只受宗门重罚,甚至可能永远关入禁地,再无出头之日。但为了消弭这件事,平息那些死难者的影响和各方震怒,但凡和姜胤有点关系的人,都将受到波及,可以想象得到,这其中那些没有半点背景来头的普通人,只怕动辄就要落得满门抄斩的凄惨下场……” 旁边的书院学官低声道,“慎言!” 于是这众白衣士子又立即缄默下去。 …… 就在围住了虚静祠的各方为事情的发展和影响波及面各种盘算考量之时。 祝青衫挣脱了修远的搀扶,这个蜀山弟子轻一脚浅一脚,走上此时的广场,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他去向此时地上躺着的,已经被所有人忽略的那个女子。 姜胤被砍下来的半截骨爪已经和她的身体藕连在了一起,方才姜胤抓住她之时,正展开法门,似乎就是用骨爪将其这个“半妖之体”作为妖丹吸收同化,妖法之荼毒已经深入膏肓。 祝青衫在她面前半跪下来,探出手来,在她充满泪痕和痛苦的脸庞上轻轻划过,似乎想用这种微不足道的方式,抚慰她的痛苦。 犹记得那场大雨,他在屋檐避雨,旁边出现的生动而活泼的精灵般双目,把他误认成了大梁穷酸的书院落魄白衣,拍心口说出“要没盘缠了的话,那以后就来给我洗碗吧!”的样子。 略微蛮横,配合她手叉起的小蛮腰,但那一刻鬼使神差,他没有拒绝。 于是往后借着外出行走,便会来四方楼,四方楼是天然的情报地点,让他完成了搜罗很多情报的任务,而更重要的,还是经常能出现在她的面前,看她翩翩起舞,看她是那样鲜亮的出现在他从来沉闷无比的世界里。 偶尔在下雨生意不是太好的时候,他就和她一起在檐下看在雨雾中的朦胧市集。 一个只是隐秀峰出没世间,只能伪装书院落魄白衣的行者,一个是远近闻名漂亮的女掌柜。 两个好似同为天涯的零落不归人,因为相似的境遇而彼此关怀。 他不大爱说话,她便逗弄他,给他讲自己的过去,童年,喜爱的桂花,门外的那家小酒铺的香气,蹲在墙角下翻开青石抓到的蝈蝈。 那是他没有经历过的生活。 那是他曾经不会正眼看一眼的凡俗。 可那之后,他竟然希望她小女孩的那个时候,她被小狗追着跑,她打翻了别人的摊位,她从墙上掉落下来头上摔了个包的那些糗时,他也能在旁边。 他是修行者,那个时候的她还是小女孩,而他就已经是这样的青年模样了。 凡俗岁月如梭,韶华易逝,亘古的冰川流淌,他再来仍然是当年的模样,掬一捧水仍然是甘冽的滋味,但俗世繁华已经几轮更替,而他不过才读了几柜子的书。光阴箭去,再过几十年,他还会是眼下的样子,不会有太大的改变,而她就终将会明白,原来到头来,她终究是过客,总会先行一步离开,而他仍然停留在岁月长河的原处。 王侍云妖毒攻心,已然弥留。祝青衫一身鲜血,浑身是伤蹲在她身前,搂着她脖颈,见证她最后一程的他心想,也好,就在这里道别吧。 他以前在她的眼里是书院白衣,他说若他一辈子都考不上功名,不入官场,又如何?她说就更好了,什么功名利禄,她不在乎的,荣华富贵也如泡影破灭,到头来会发现近在咫尺的幸福才值得追求。他不必执着考功名当大官,哪怕就只是一介秀士,以后攒够了钱,也可以开一家小酒肆,他在后堂涤器,需要人招揽生意,他也可以问她愿不愿意为他当垆起舞? 小酒馆,他操持内务,她招揽客人,淡闲时他读书抚琴,她红袖添香,两个人总会把日子越过越好,总会挣下平凡人的一份温醇的幸福。 他最近没有来,她说没有关系,肯定是他读书忘了时辰,她不问,也不催,不打扰他。她只是默默绣了要送给他的佩囊荷包,那是两朵双子花,又名彼岸花。 传闻地府冥界有条忘川河,是生灵和魂灵的分界,忘川河畔生长着因为生灵和魂灵的思念所形成的世间最美丽的花,不愿失去一切回忆再渡轮回,彼此眷恋着的人们魂灵就会化成这两支花束。但两株花虽然是思念的同株,却只能在忘川河两畔分别生长,唯存那股思念,彼此守望,生生世世开放。 王侍云满头青丝披散,双目柔和看着他,然后用尽最后的力气,道,“……我不等你。” 祝青衫知道她曾经说过,他们不要做死后的双子花,尚有呼吸的时候好好在一起就够了,未来渡忘川河,他不要等她,她也不会等他,不要再做那可怜的彼岸花,大踏步向前,各自追寻来生。 她是那样精灵可人的女孩,她说不会等他,不希望彼此过了这一生后还要守望等待,那多半她也不会等自己了。 王侍云终于合眼,两行清泪从眼睑滑落,在他怀里香消玉殒。 祝青衫俯身,这个被评价为沉闷而毫无逸趣的师兄,将她头颅怀抱胸前,紧紧搂住,而后涕泪滂沱,失声痛哭。 广场之上只有那男子搂着女子的背影,旁边一片沉默。 片刻之后,怀海禅师一声梵唱,长叹,“尘世如苦海,奈何!” 正阳公主微微侧目,身边侍女贾芸业已感同身受,轻轻抹泪。 周边人见着那名蜀山弟子,亦只能叹息。 但这只是一个插曲。 李廷风目光收回,看向杨晟,高声道,“陛下谕令,蜀山弟子交接人犯!” 杨晟,青荷,修远,玄睿,似乎没有听到李廷风的声音,只是看着那头的祝青衫,杨晟眼睛微红,像是有很多根刺在扎着眼球,忍不住的发酸。 他尝到了嘴里的咸味,他的眼泪很咸,还有些微苦。 杨晟手持斧子,没有放人的意思。楚桃叶长剑在握,依然横剑在这人世之间,面对着整个大梁。 所有人都意识到,情况有些晦涩的不对劲。 李廷风猛然怒喝,“还不放人!你意欲何为!?你想违反陛下谕令吗?你蜀山宗好大的气魄呐!区区一个弟子,也敢不敬谕令?” 原本稍显松弛的气息,突然无形中紧绷了起来。 白麓书院的白衣秀士们看到周围的伏龙营士卒,枢密院兵房人马,哪怕是聚贤殿的修行者,都一派戒备起来面对那几名孑然的蜀山弟子,但所有人目光中,都透露着不理解。 杨晟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说。 “还不够。” …… 还不够。 这是什么意思? 众人面面相觑,而后有的人眼底在讶异之余,浮上了怒气,这意思是他对于这个结果,来自梁皇陛下的判决,并不服气? 是的,现在第一时间只能以不服气来诠释,事实上,对方是强硬的驳斥了这个来自梁皇的谕令。有的人反应过来,已然感觉到心惊胆战,只要比较一下,就知道这个蜀山弟子在做什么样的事情……面对大梁至高的君主,他居然做的是……质疑了这个裁定! 梁皇的这个决议考虑到了七里宗和太浩盟的颜面,也同时考量到了大梁内部的矛盾和反弹,是人间君主的那个位置,反复权衡后的决策。就连三公,太浩盟执杖官,七里宗长老以及大梁各方顶层的权威势力,都在谕令一出后沉默的表示认可。 这个时候,那座位于隐秀峰的蜀山残部的小小弟子,尚未追究他在梁王都逾越行事的罪责,他此时竟然敢面对谕令,公然拒绝。 这三个字好像比先前姜胤的事迹曝光所带来的震荡更大,在宫观周围的各方人马那边传播出去,像是雷霆在大梁的这个沉夜里接连炸响。在先前刻意对姜胤的冷处理面前,这道闷雷好像更有力量,更加的响亮。 滚雷就这样一路震荡传递进了梁朝的皇宫之中。 皇宫中此时聚集的文武官员,都在这个消息面前面面相觑。 陛下在尽量淡化这件事所造成的影响,而那个把持着人质的蜀山弟子,难不成是要生生把这件事弄大,造反不成!? 无数人当即已经忍不住呵斥出声。 “蜀山宗蜀山宗,早知道这个宗派已经一盘散沙!连个弟子都管不好!赤松那个人是怎么当峰主的?” “赤松和蜀山的人怎么到现在还没过来,这是怠慢不成?……自从这帮人来了之后,我大梁就接连出事!谁知道他们背后是不是有关系?” “一直有蜀山妖人的说法,我看可以发布谕令,拿下赤松和蜀山那一干重要人物,严加审查,定能查出问题!” “还等什么,陛下谕令之下,那众蜀山弟子敢不放人,立即袭杀了就是!” “很容易伤到姜胤……那后续的调查可能就要断掉……” “陛下……” “陛下又召见三公了……定然是要讨伐蜀山!” 梁皇寝宫之中,似乎传来香炉被打翻的剧烈震荡之声。 而后所有的流言汇集过来,似乎聚集在了那位名叫祝青衫的蜀山弟子和那名受波及的王侍云身上。 关于王侍云的情报信息,迅速的被查找出来,汇集到了那座寝宫之中。 片刻之后,赵国公再度走出寝宫,面对宫外等候的文武百官,朗声道,“陛下谕令,此次事件之中,王侍云乃是被利用的无辜者,不追究错责,且找出妖祸幕后主使有功,其父王维赠官,复职为临庐县令,摘除王侍云犯官家属之身,仍为官家小姐。” 寝宫之外,一些官员当即开口,“陛下,不得为之妥协啊!” “那王维是景元二十九年那桩弹劾案牵连出的人,已确定被裁决有罪处斩,如今给与他赠官,何以安天下人之口……!?” “依我看,那蜀山弟子敢抗命,直接拿下就是,难不成在场那么多强者,都拿他没有办法?” “他不是一个人……据说蜀山瓦屋脉首席弟子楚桃叶,也在为他护持……” “这蜀山宗……真是该死……” 赵国公没有理睬这些声音,下令传达陛下谕令。 谕令传至虚静祠的那处宫观,负责传达谕令的太尉声音宏广,回荡在偌大宫观开阔的广场。 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个退步后的决议。 白麓书院的白衣们愕然,开口,“没想到梁皇还真的退让了。” 伏龙营的一旗旗长朱永春神色一沉。 不知好歹!此番定然让大梁颜面受损,到头来吃亏的仍然是蜀山! 太浩盟这边,李廷风冷冷看杨晟,“若你想得到这个结果,如愿以偿了罢。”他内心嗤出声来,对方何其愚蠢!竟然为一名犯官之女冒着进一步开罪大梁各方的风险,不过有倒是对方一个小蜀山弟子,也算是初生牛犊不知虎吧,不知道眼下关注此间结果的任何一方,都可以把他碾碎了。 贾芸透露着几分喜色道,“殿下,没想到陛下松了口。” 正阳摇了摇头,沉吟道,“不是好事。” 贾芸反应过来,脸色变得难看。是,那蜀山弟子靠着挟持姜胤为质,驳斥了谕令,逼得梁皇再下谕旨为王侍云平反,但到头来,这之后的代价,才陆续又来,不光是他这个蜀山弟子,整个蜀山宗瓦屋脉都要承担这个代价。 她和正阳公主同情那名叫做祝青衫的蜀山弟子和王侍云之间的爱慕,同情这群蜀山弟子为同伴两肋插刀的举措,但也同样的,心知肚明他们亦会带来的灾祸。 面对至高无上的君权,面对统御万千修士的太浩盟,没有讨价还价的空间。今日所得来的风光,事后可能数倍奉还! 然后,当新的谕令宣布,众人目光所及。 杨晟仍然没有交接手上的姜胤,他道,“人已魂去,身后来生她尚且不需要人等,还在乎这些身前的屈辱能否平反吗?……她不需要你们的补偿。” 一阵低低的哗然,从小范围的愕然中逐渐扩散。 如果说此前众人只是觉得这个蜀山弟子安敢如此?还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和轻藐。 那么现在,他们突然感受到了对方语气里的重量,像是重锤一样,沉甸甸的压在此间众人的心口。 他们地位比他尊崇,他们身份比他尊贵。可眼下对方此时,让人不得不凝神,体会到了来自他的那股坚韧和决绝。 “到此为止——”王庭执杖官李廷风蕴含着风雷的低音,一字一句传来。 捂着被割开喉咙的姜胤笑了,他微微侧头,看着杨晟,此前被割开的喉咙,竟然已经有所拢合,恢复力极其强横,他声音还带着咳血,但已然可以翁着声开口,他对杨晟道,“见好……就收吧……这是你最好的选择……你难不成……还想你蜀山来主持公义,把我交到蜀山……兜不起的……” “何必呢……为了个凡人,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但你不明白,祝青衫也不明白……我们才是一类人。”姜胤道,“都是修行者,追求更长的生命,更强大的力量,争取有选择的能力,是我们和凡人最大的区别……不要为了一只宠物,破坏了大局。我们之间,是不可以战争的。” 姜胤说着,准备起身,但却发现杨晟力量涌来,把他重新摁跪在了地上。 那些各方的目光或聚缩或睁圆传出怒意。 “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 杨晟看着四周,看着七里宗和太浩盟众人的眼睛,道,“那是你们的裁决……那不是我们的裁决……” 广场那边,搂着王侍云的祝青衫转过头,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杨晟,两人对视,似乎看到了杨晟目光里的什么,祝青衫轻轻点了点头。 杨晟收回目光,落在下方的姜胤身上,姜胤立即像是发现了什么,眼里掠过不可思议的震讶之色,开口,“不……!” 七里宗孙昭众人色变,“安敢!?” 太浩盟李廷风浑身汗毛炸立,“竖子!” 杨晟道,“这就是我的裁决!” 然后他提斧,千户斧抬起,一刀流光下移,砍下了姜胤的头。 随即一脚落下,把仍然带着震愕目光的姜胤头颅,踩进尘埃里。 第九十九章 楚桃叶的真正实力 杨晟手起斧落,斩下姜胤人头,再一脚踏进地里,让其死的不能再死。修行炼炁士体魄强于常人,更在丹药辅助下,拥有极其强横的复原治愈能力,但那有个前提,是在要害没有受损的情况下,什么是要害,心脏,和承载灵台泥丸的脑袋,一旦心脏和头部受损,炼炁士哪怕再有移山填海之能,也是回天乏力。 在这一刻,杨晟只觉得心头一空,好像有什么事达成了,又仿佛带来了更大的失落。他心中充塞怒火,他不在乎姜胤临死之前的说辞,所谓凡俗人和炼炁士已然是不同层次的生命,那只是他的想法。但问题在于,他把想法付诸了实际,他随手利用的人中,侍云就是其中之一,而事后他将其比作为猫狗之余人类,并询问为什么要为一只宠物的逝去不惜开战? 而这种念头仅在姜胤身上吗?未必,从始至终,大梁处理这件事情,亦是从头到尾,所顾虑的只是七里宗的考量,太浩盟的反应,甚至面对罪魁祸首的姜胤,最终达成让七里宗内部审问的妥协,而这其中所牵扯到的王侍云这样的人,好像只是微不足道的细枝末节,甚至不足以摆上权衡的天秤。 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当然知道,基本上到了这一步,姜胤就已然得到了免死金牌。至于他是不是这之后会被关进地牢,会不会剥夺了一切荣誉身份地位,再不复往日风光…… 他都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做了这些事以后,他还可以活着的事实,因为现实需要他作为七里宗和大梁皇家的纽带,成为双方和解的那个扣子。这或许是一个对大梁的稳定,此间俗世表面上的平静意义重大的决定。 姜胤看到了这一点,并且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会对杨晟说明,而这些都谙合他的那套说辞和理论,即他比他所造成的危害的,他置于死地的那些人,更优越和高级。 但对于杨晟来说,那又如何呢? 那只是大梁的事情,不管这个考量有没有出于稳定俗世的可能,是不是出于不让更多的普通凡俗人们百姓避免随后的波及,成为更多无辜者的决议,对于杨晟来说,都不重要。 他只知道身边的人受了牵连,就此被设计致死,他需要一个公道,他们无法做出的裁决,那便由他来。 …… 所有人先前只当杨晟区区一个普通蜀山弟子,蜀山说是客居七里宗,实际是被七里宗大阵所掣挟,蜀山残部抵达大梁之时,太浩盟和七里宗就做出了决断,要将这支中神洲蜀山派的遗产,作为他们可以消化吸收的一笔财富。 太浩盟威慑之下,任谁都没有把这个蜀山残部当做一回事,甚至为了让对方安稳坐落隐秀峰受制挟,默许了对方的一些逾越,抢占他们灵矿的行为。 这种隐忍,在七里宗和太浩盟这边也是看做“小不忍乱大局”的必要 所以没有人会在意他们的看法,一群弟子级人物又能翻出什么风浪?然而没有想到,最大的问题出现在这个环节,他说着这是他们的裁决,然后就劈下七里宗首席弟子姜胤的脑袋。 七里宗即便有拘魂之能,那也必须在提前准备的情况下,否则若非宗主狄端云亲至,现在对姜胤也是救之不及。 围住宫观的各方人士,此时已然是脑海里电光火石,有恍惚有失神有震怒。 有白麓书院的士子秀士开口,“快意恩仇,大丈夫……当如是!” 但很快被师长瞪了一眼,只得闭了嘴。但那学官此时紧抿嘴唇,他何尝看不出身后士子白衣们的情绪翻腾,但又有多少人看得到这背后会可能涌来的巨浪? 此间伏龙营旗长朱永春高喝,“上弩!”众兵卒整齐上箭,朱永春接下来再得到一道来自皇宫的命令,那么这数百张破魔弩的劲箭,下一刻就将攒射向那众蜀山弟子。 枢密院的兵房众修士脑海里不乏“他到底知不知道做了什么!?”的嗡鸣,他们在乎的不是姜胤的个人身死,而作为天子臣下,居然有炼炁士以武犯禁,公然违背陛下谕令,这是何等的忤逆! 大梁枢密院有十六房,分别管理梁国军政上各种要务,其中兵事房表面上掌行诸路将官差发禁兵、选补卫军文书,更重要的一个职能是掌行以“神威”为名号的大梁枢密院炼炁士,兵事房统管者又名院事,此时统率一干神威炼炁士的院事张德宗心生震荡,此局至此,又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会为这陡然破开的局面大做文章,掀起怎样的风浪了。 李廷风虽在那时盛怒暴喝,但在真正见到姜胤人头落地之时,他已然是内心一片冰寒而怆然,他犹然记得自己,二皇子,乃至于姜胤三人共聚,想着要打造未来大梁的场景。 那样的大梁王朝里,姜胤是七里宗的宗主,白椿已然登基成为新的梁皇,而作为一力推动七里宗和梁皇的他,更能一举超越太浩盟在大梁的其他七大执杖官,成为太浩盟在此间真正的代言人,由此李廷风便能借助大梁这个稳固的大后方,在姜胤和梁皇的推动下,进入太浩盟至高层,或者直接以大梁王朝为基点,往外经略地界扩散影响力,让他成为代替南华上人的存在,或者新立根基的又一位上人! 所以今日之事,他已然决定,不管如何,一定以自身能量运作,保住姜胤,哪怕他一时被七里宗惩罚关入禁地,他也会暗中对其援助,甚至最后要以除掉狄端云为代价让姜胤上位,他也会去安排布置这件事,只要人在。 然而随着姜胤这三根支柱之一的死亡,他心中有一种霸业突然恍眼成空的失落,一时怔默在场。 但是在其他人眼里,情形却各有不同,这之中最幸灾乐祸的莫过于天极门在大梁的银剑级长老赵启凡。 天极门是太浩盟十大宗门中的最大宗派,宗主云鸟大士高居十大宗门盟首的首位,罗陀门,日落峡,崖宫,牧羊殿四宗和天极门形成了共盟,是盟中之盟的紧密关系,这些年有十大之四拱卫的天极门,形成五宗联合,势力不断扩张。为方便统御,天极门又将门中长老分为铜罍,银剑,金镞三阶,赵启凡作为银剑长老,是天极门在大梁的话事人,见此情形,心中一阵激荡。他身为天极门银剑长老,在大梁这边发展却不尽人意,主要是梁皇,太浩盟中的其中两股势力,七里宗占尽地利,乃至在此间南华上人的代表严重润的执杖官势力颇大,天极门大概也考虑到此,因此对于他这位银剑长老的资源投入也并不大,所以十大宗之首的天极门,在大梁这边存在力却并不强,这一直是赵启凡一个疙瘩,眼下似乎是一个他们趁乱介入的极佳机会,七里宗姜胤已死,只要他出手剿灭这群蜀山弟子,立即便能将局势推向深渊,战局一开,蜀山宗被铲除,也必然导致七里宗和大梁王朝的龃龉,他们便可以重新推波助澜,让天极门登上此间舞台。 念想之下,赵启凡已然向前一步,再无顾虑的率先出手,他没有让天极门其他修士动手,一来容易授人把柄,而由他亲自出手,便可以把事情推到见七里宗首徒被蜀山凶人斫首,身为太浩盟同气连枝的说法上,他现在代表的是太浩盟,目的是为七里宗讨回公道,那便不存在他们天极门的问题,正是祸水东引。 他身体所在方位出现波动,然后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出了一片“海洋”,“海洋”由无数的明灭星团组成,那些星团每一颗都由红到黯灭,再重新转红,在他周身形成了这么一片光景,无声,却平白让人感受到寂灭和可怕的气息。 显示在南沧洲放诸四海皆准的修炼大一统体系中,这赵启凡已经达到了修行九重境的第五重,婆娑境。顿时制造出了婆娑法景,威势惊人! 南沧洲公认的修行九重境是望山,见海,出云,大日,婆娑,真空,诸相,万法,擎天。那被斫首的七里宗首徒正是处于拨云见日的大日境初境,距离凝结婆娑法景的婆娑境尚有几重山要翻越的距离,但依然是少有的世间年轻奇才。 大日境已经凝结了大日内丹,是在体内灵炁海上生出了一轮太阳,由此灵炁海形成了天地循环,拥有承前启后,自开天地的资格。甚至已经可以形成外相,因此姜胤才能施展那种妖法,凭空以红线凝成骨肢利爪,平时身缠红芒。等到他进入婆娑境,甚至就能依托所转化的生灵,形成尸骨大军婆娑法景,制造人间炼狱。 赵启凡所施展的正是他的婆娑法景“星落海”,一时间伴随着他的身法递进,这些不断充满着初生和黯灭星辰的海洋向杨晟等人辗轧而来,这是高了一个层级的力量。楚桃叶即便能战胜大日境的姜胤,面对展开了婆娑境的赵启凡,又如何能敌? 而此时此刻,显然没有任何一方,可能帮他们。 “星落海”罩头而来,杨晟等人都感受到了那种磅礴的威能,杨晟心忖自己面对这种力量全力出拳会如何?他的搬山功第一重已然大成,领悟到守护的力量,但仍然在这种形成实质的法景之下,恐怕也只能是彗星一现,之后仍然将面对亘古闪耀不灭的星辰。 依稀之间,他,青荷,修远,玄睿,都觉得神魂都好像往那方向撕扯,好像要同归于对方这样的星辰之下了,成为那其中身不由己的一部分。 但下一刻,楚桃叶手握七情剑,双目绽放刺目光华,似乎一团烈火,从她体内喷发而出,让她双目都散发着威严的,炽烈灼烧一切的火光。 楚桃叶解开七情剑封印的力量,七情剑是蜀山七琴长老灵魄所化,是蜀山灵兵之一,为了配合执剑弟子的实力,封印了其中的力量,否则会让持剑弟子无法驾驭。此时面对危机情形,楚桃叶打开体内生死关,强行催动潜能,激发灵兵之威。 她手中的七情剑划过,杨晟等人眼前的压力顿时一空,所有的星辰压力都好像被她所吸聚承担了过去。 楚桃叶秀发无风自扬,身体当空悬浮,双目绽放出无悲无喜,只焚烧一切的火华,楚桃叶随后一剑递出,赵启凡星落海骤然收缩,无尽星辰缠绕着不断递进的七情剑,阻碍其进逼,那先前拥有无比压迫威势的星落海法景,在此时现出紧迫的架势,显得颇为“死缠烂打”。 然而七情剑却仍然去势如虹,不破核心誓不还,撕裂那道星落海,命中最中心处的赵启凡婆娑法身。 嗡得从天地中央如黄钟大吕之声,实力修为弱的围观炼炁士,顿时气血翻腾,有的直接喷出一口血。有的实力高强者,也大感难受。 天空中的赵启凡被一剑斩中,身子出现了数道变化,才被剑尖及体,显然赵启凡已经动用了保命手段,没能造成不可逆转的损害,但也是受创不得不收了法景,一声震哼,他法景消散,当空坠地。 婆娑法景,竟然被眼前的蜀山弟子一剑破去! 在场能够凝成这种法景的人有多少?李廷风兴许可以,怀海禅师也到了这一步,但李廷风相信自己若是在赵启凡那个位置,今日也仍然避免不了被楚桃叶斩落的结局。 杨晟斩杀姜胤,楚桃叶斩落赵启凡,这个蜀山派,到底都是些怎样的人?难怪楚桃叶年纪轻轻,就已经登录在了各方视野里,这位蜀山瓦屋脉出类拔萃的弟子,仅仅是弟子的身份,竟然就有了能够破婆娑境的手段能力?这可是此间大梁顶尖强者的境界手段。 楚桃叶像是燃烧着落在地面,单膝跪地,全身绽放的那种火芒才缓缓收拢,但双目仍然充满着漠然,无垢的气息。 杨晟,青荷,修远,玄睿全程看着这幕,从旁唤她,她也充耳不闻。 眼神扫过四人,无悲亦无喜……看似毫无情感,就像是另外一个人。 …… 周围又有婆娑法景释出,那是罗陀门,崖宫,牧羊殿,日落峡在大梁的分部主事人,罗陀门四宗以天极门唯马首是瞻,此时天极门此间话事人赵启凡动手,他们哪不明白赵启凡意图,于是准备同时出手。 这个蜀山弟子能击败赵启凡,很不简单,但也仅止于此,他们已经看出,那不是女子本身的实力,是她手上那把武器,竟然是世间罕见的超然灵兵,其中蕴藏着强大的力量,那女弟子激发自身潜能,解开其中封印,释放灵兵威能,才破去了赵启凡法景,但那女子也耗损极大,而且对身体的损伤也极大,她油尽灯枯,极大可能无法再战,但以防万一,避免楚桃叶还有如之前一样击伤一人的力量,他们打算一起出手。 五大宗门大梁主事长老,五位婆娑境的大能存在,此时齐齐出手收尾,还要付出一伤之代价,以击杀五名蜀山弟子,这本身就毫不光彩,这群蜀山弟子只怕以后也会闻名于世。 但他们知道没有办法。 就在几人准备出手之时,所有人的功力又在这个瞬间收止,大竹寺怀海禅师梵音唱出,李廷风浑身汗毛倒立,包括了罗陀门,崖宫,牧羊殿,日落峡的主事长老,乃至于周遭聚贤殿大客卿,枢密院院事,白麓书院率领学官这些大梁排得上名号的强者,都看到了出现在这众蜀山弟子面前的那个胖子。 没有挟风雷从天而降,没有天地异象磅礴声势。 但那个胖子就突然出现在那里,就像是原本就在那里一样。 毫无征兆,但却让在场所有强者的神念,不亚于静水投落巨石,哄然波荡。 看到面前那个胖胖的背影,杨晟此时心头竟然生出了一种难明的激动心绪,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那个胖子转过头来,露出一如既往让人喜欢不起来的猥琐笑容,“你看看你,真是狼狈啊。” 杨晟声音微哽,道,“师父……” 第一百章 如何能言? 做事是需要有代价的,杀死七里宗狄端云首席弟子姜胤也是,杨晟自知道当姜胤在自己手里的时候,那才是他最接近死亡的一刻,一旦把他交出去,那么万事俱休,七里宗要保存体面,大梁王朝要和七里宗缓冲,都会让姜胤活下来。而他手斫姜胤,赌的不是蜀山的强援能够赶到,双方开战,杀得日月无光杀出一片天地。 而是赌蜀山赤松峰主若是亲至,那么今天这件事,就闹不大。 不存在和蜀山直接开战的可能,现场有大竹寺高人怀海禅师作公正,又有十大宗门在大梁的主事人从旁围观,这件事七里宗已经失了先机,道理并不占在他们,姜胤本身就是个万死之罪,只是梁皇出于七里宗的权衡考量,留了一线,是给七里宗留了面子,道理上本说不过去,只是太浩盟不愿意撕裂,其他各方也沉默不捅破这层白纸,梁皇想给七里宗留面子,谁会不开眼的表示反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也就是了,哪怕这件事确实没有那么光彩。 但偏偏杨晟撕破了这层白纸,让矛盾顿时对立,如果蜀山真正话事的师长不至,他们死了也就死了。但如果蜀山真正说的上话的人到来,那么大梁绝不愿意就这件事上,直接和蜀山开战,当场就血流成河。因为不占道理,若是众目睽睽之下,梁皇若是要维护自己一个不甚公正的判决而灭一宗门,特别还是蜀山这样名气甚大的宗门,虽然只是支脉,那后果对大梁王朝也是影响深远,甚至不可承受的。 说白了,吞噬和蚕食可以私下进行,甚至因为这件事加速破灭都可能,早就有共识是七里宗和蜀山瓦屋脉可能必有一战,杨晟除去姜胤,甚至还算是削弱对方一点力量。但这种“必有一战”的公开,绝不会是现在这种场面,当着众目睽睽。 这不符合大梁的利益,当事情已经发生,那么现在各方要做的不是“增量”,而是想办法“减损”,一旦蜀山话事人亲至,一旦这件事可能引发一场大战乃至传扬出去的大事件,减损才会符合各方利益。大梁王朝绝不愿意担上“要为化身妖魔的七里宗弟子被蜀山斫首而灭蜀山瓦屋脉一门!”的代价。 梁皇若没有失心疯,他就知道此时顺水推舟站在大义一边,才是挽回丢失颜面的最好选择。 因此杨晟看到胖道人出现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赌对了,虽不是赤松峰主赶来,但自己这位名义上大师叔,实质上的师父也是大差不差的。所以才让杨晟从一开始绷紧,咬住牙关和身边人死撑的情形,至此终于可以有所缓解,心头一股难明的情绪涌上,鼻头一酸的那声“师父”,也是发自内心。 他虽是自另一个世界而来,但也饱尝人世冷暖,经历身边最亲近的人也因为拖累家境的病痛而放弃你。但自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胖道人真的就如他的师长,一位最亲近的人,虽然诸多不靠谱,但他也在这样的不靠谱中,一直教导着他,授予他技艺,让他慢慢的成长变强。 看到眼前这个矮胖的身影,杨晟原来明白,这个背影,早让他产生了信赖。 胖道人的出现暂且让人安了心,杨晟赶忙去看楚桃叶,方才楚桃叶激发潜能催动七情剑威能,通身仿佛变了一个人,视他们如无物,他担心楚桃叶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这种威力定然是需要牺牲自身来换取,莫要施展这种威能是要让人失去记忆,因为方才楚桃叶看他们的样子,明显好像相见不识。 楚桃叶身上环绕的光华渐渐消逝,她双目仍然濛然,看到杨晟,玄睿,修远青荷四人将她望着,杨晟问道,“你没事吧?” 楚桃叶双目恢复清明,摇头,“没事!” 四人才松了一口气,这好像才仍然是他们认识的楚桃叶。 胖道人突如其来的出现,让在场的众强者神念波澜激荡,包括了怀海禅师第一时间的梵唱,都是一种应激行为,修行到了一定的境界,神念覆盖四面八方,耳目灵感变得极其敏锐,能察知周遭一应动向,可以说一切都尽在掌握。这一点越是境界高深,越有着绝对的掌控力,敌人修为如何,在哪个方位,特别是同样境界高深的修行者,对彼此之间神念气息的感知,就越是清晰,高境修行者彼此之间,事实上就像是夜空的烛火,哪怕隔着很远,也能看到感知到对方。盖因修行者会影响天地灵炁的流转走向,一位大修行者,入世所处立足之地,亦会引发规则的变动。哪怕没有亲眼目睹,同样的大修行者凭借那些天地之间细枝末节的改变,就能感知到对方的存在。 而低级的修行者则不然,大修行者可以出现在低级修行者近处,而让对方浑然不绝,甚至可以说是直接跌落大修行者营造的“陷阱”之中,但这些发生在修为超过自己不知多少的修行者之间。 所以要知道眼前这些大梁的高境炼炁士们突然发现一个人无声无息出现在他们面前,这种骇然程度,会对他们神念产生怎样的冲击和震惊? 若不是每个人都保持着强力的理智,现在恐怕骤然出手都有可能。 每个人看着胖道人,那眼中分明是充满着难以置信和忌惮。对方这么毫无征兆出现,难不成是境界已经超过他们不知多少?但众人旋即觉得太过不可思议,而否定了这一点,要让在场的五境炼炁士都无所察觉,对方哪怕是七境修为,只怕都不可能。就算达到了诸相境,此间这么多高境修士,绝不可能全部都无一点感知,高境修行者想要隐藏自己气息存在的手段,也本身是可能引起觉察的。但眼下反馈在众人面前的每一个表情,都同时是不知道此人如何到来,如何存在的。 且观对方此时气息,和他们差不离其,甚至论气息澎湃程度,还不及他们中的几位拔尖者。那定然是这蜀山师长级的来人用的是某种空间法则的手段! 七里宗,太浩盟的众高位炼炁士,在得出这个结论后,同时感受到了一阵呼吸的发紧。蜀山宗果然有很多玄妙传承,这本身就是他们所想要探知得到的! …… 胖道人凭空出现,现场顿时陷入一种凝重的气氛之中。今日整个大梁的风暴中心,就在此处。 胖道人冲杨晟几人点了点头,回过头去,看着眼前的各方人马,脸颊肉堆起褶皱,露出一个笑容,“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如何?” 今日之事。 到此为止。 落地有声,一干人等,则是心思各异。 大竹寺怀海禅师停了梵唱,默不作声。 像是怀海禅师这样沉默的亦有不少人,聚贤殿的三公主和跟随公主的大客卿,白麓书院的柳成学官,白麓书院有缩地成寸的修行手段,但柳成学官保证,即便是书院洞主刘士寅施展这种法门,也绝不可能如方才这个胖道人这般凭空出没,而且他作为书院实力排名前三的学官,仍然能感受到缩地成寸这种神通的施展,决计不会如此无声无息。他仅仅是出于对眼前这位底细不明胖子的忌惮,不发一语。 这可能是忌惮,亦可能是对于一个可能的大能级人物,保持沉默是最佳的策略。 最应该因为姜胤之死盛怒的李廷风反倒冷静下来,亦是同样看不懂面前这个胖子。七里宗带队长老孙昭目光冷峻,虽然七里宗众长老此时情绪较大,但他们知道现在的位置,他们不好发声,今日事由姜胤所起,是他们七里宗有过,此时虽然那杨晟不亚于在他们七里宗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但也要受着,他们如果要发声,那就会决定局势的走向,所以要再行观察。 也有人心生大怒,那是天极门,罗驼宗五宗的长老,普遍流露出怒火。 你蜀山宗今日闯下大祸,伤了十大宗最强盛的天极门主事长老赵启凡,不知道惹到了怎样的存在,你说到此为止就到此为止!?你算老几? 一名牧羊殿长老在迅速推衍,牧羊殿以推衍闻名于世,将就推算世间万物,拟定机变策略,那长老此时推衍,便是在称称胖道人几斤几两,今日能不能战。 胖子往他方位瞪了一眼,那名牧羊殿推衍长老噗喷出一口血往后跌退,被身后门人扶住。 众人微微眯眼,不明白是那名推衍长老无法推算胖道人而遭到反噬,还是胖道人在瞪向对方那一眼的时候,暗含了手段。 罗驼宗大梁主事长老贾夏呵斥,“蜀山宗,尔等今日连番犯禁,现实违逆陛下谕令,斩杀姜胤,而后又公然以下犯上和赵舵主交手!使其负伤。你蜀山师长即到,还不快交出身后犯令弟子押下,之后再行问罪你蜀山宗隐秀峰一脉!……” 对方这番呵斥尚未落定,胖子转头看向对方,声音仿佛如春雷乍落,“瓜娃子,给老子闭嘴。” 嗡得一声,这道声响从虚静祠此地宫观绽放,而后滚动天空雷云,朝着整个大梁王都扩散出去。 梁都此时千万瓦屋,浮世楼宇,每个人都清晰的听到这一声从头顶上空滚滚而过,向着整座都城扩散。 那贾夏长老声音顿时一结,只觉胸口仿佛有一道帘子封闭,竟然一时再说不出话来。他心生骇然,他是颂言师,从那胖子口中吐出的春雷,居然有让他瞬间禁言的能力!? 在场众人,无一不是脸露震惊之色,怀海禅师发现自己现在若是想以梵音抵御,喉咙里也发不出一个字来。 那座皇宫王城之中,高大寝宫之中的梁皇听到了从北方滚滚而来的这个声音,他张口,才发现身边的内常侍亦同样惊慌失措的朝他看来。 梁皇胸口如擂鼓,他看向北方,心下大怒,心想老子又不是瓜娃子,你这骂谁?而且现在连带老子都口不能言了,即便想发下谕令,内侍又如何听得到他的声音? 第一百零一章 天空 胖道人出现,场间一片骇然,他口吐芬芳,随着雷音滚滚,禁言了整座梁都。 但这个禁言也是随着震喝罗陀宗贾夏而起,也只是短而凝滞的一瞬间,并没有引动梁都的固国大阵,也没有激发太浩盟的雷击阵,显示并没有明显的天地灵炁波动,这是怎么回事,也是蜀山那些隐秘的手段之一!? 那些在场大能在短暂的禁言后恢复过来,都生出一种耻辱的感觉,这种禁言之能虽然只是短暂的瞬间,可能对于颂言师有一定的干扰,但说到底,并非什么攻击手段,更像是一种强大的干扰能力,当然也同时的让在场大能都对这种前所未见的神通生出某种敬畏和觊觎。 在一些有心人眼里,蜀山宗就像是个宝库,值得挖掘。当然,那也是在征服了之后。 聚贤殿这边,大客卿沈承言皱眉,道,“蜀山宗这支瓦屋脉确实有很多我们所不知晓的神通,这些在我们的经卷里面,未曾付著,传闻中的蜀山宗,看来真的是有太多的玄妙,但眼前的瓦屋脉只是残部,又有今天这事当前,未来福祸不定了……” “任何一家宗门的存在,都是依托所在地界的资源支撑,并在漫长时间的演变中,逐渐形成了自身的体系,蜀山宗根基已失,这支残部在我大梁之中,迟早会被各方吃下去,我们聚贤殿,不能落人后啊……” 沈承言轻捋花白的山羊须,他身旁的正阳公主点点头。 在场人中,有感受到身体回复的,运转了体内灵炁,发现并无大碍,低骂了一声“雕虫小技!”,面前的胖道人展露出来的气息,修为实力并没有在众人之上,但却频频让他们失算出丑,这其中当然让天极门,罗陀宗这些传统十大极致不爽。七里宗这边阴恻恻看着胖道人,眼中的仇恨更深一层。 伏龙营旗长朱永春啐了一声,“妈拉个巴子,蜀山妖人尽整幺蛾子!” 说到底,他们都是此间权势和修行山巅的大人物,没有哪一个是省油的灯,若是胖道人这种有虚无实的手段能把他们所震慑到,从而畏首畏尾,那也就白活这么多年了。 其中更别提天极门紧密五宗想要挑动七里宗和大梁王朝罅隙的盘算,眼下尽管赵启凡有失,他受创坐地调息,但贾夏带队的四宗修士,都死死盯住胖道人和他身后的蜀山弟子,今天绝不善罢甘休。 忽然天生异象,空中一道蓝光由远及近抵达悬空,蓝光包裹的人令下方七里宗众长老纷纷喜形于色,“宗主来了!” “是宗主! 狄端云通身置于蓝芒中,像天空中的极光一样显眼。 在场不少人心头凛然,狄端云来了,若此前只有七里宗长老在此,那便一切还有斡旋余地,可现在狄端云亲至,恐怕事情会走向一个绝对不善的境地。 天空又有光芒浮现,众人看去,东南方向到临的是两人,其中之一是众人所熟知的大执杖官严重润,身为王庭执杖之首,严重润此时却在身旁人前退了一个身位,那人中年人模样,神态清癯,身披灰袍,给人好像路边说书先生的感觉,但事实上无人敢轻视于他,甚至就连严重润在他面前都要始终保持一个身位的距离。 “南华上人座下大弟子景文法师!” “就是那个代师开府的景文法师!?” “还有人!那是谁?……金镞长老!” “这是,今晚要出事!金镞长老都到来了!” 一时间,头顶天空,数道身影从不同方位出现,众人看得清楚,在场的都是大梁王朝修行山巅之上的人物,对于来人他们也并不陌生,皆是太浩盟仅在十三盟首之下的金镞级长老,之前被楚桃叶击伤的赵启凡,才是银剑长老。也是平日里太浩盟普遍入驻各国的最高位阶。而金镞长老,则是在涉及到一国之存亡,太浩盟遇强敌当前,才会出动的存在。 此时数位金镞长老的出现,让人感觉到了氛围的极度不寻常。连带景文法师在内的五位金镞长老,外加七里宗狄端云,分立六个方位,从空中俯瞰地面最中央的胖道人。 这绝对是大梁有史以来最罕见的一幕。 当然,在天极门五宗眼里,这就是蜀山气数已尽的最终时刻。那位罗陀宗主事贾夏朗声震破夜空,似乎要将方才来自胖道人的辱骂一口气吞吐出来,“恭迎景文法师,陆远等金镞长老驾临主持公道讨逆!” 众人看此情形,蜀山宗今日像是捅破天来,杀姜胤,斩落赵启凡,声震大梁王城,扰动俗世王朝,似乎已经犯下了太浩盟不可容忍的底线。 而且宫观上空,今日居然到来了五位金镞长老,外加狄端云,这意味着此时头顶上空,是五位盟首的代言人和一位实实在在的盟首。 纵观数十年来大梁,何时出动过这种层级的局面。 六大巨头,就为这一个胖子而来? 杨晟心想这怎么不按照自己事先预想的情况来?难不成是胖道人的出现太过于拉风,所谓装比被雷劈,如今惹得各方准备不惜动武剿灭了? 大感骤然升级的情势超出预想的杨晟准备好了迎接即将到来的大战,只是在这种等级的交手中,恐怕他,楚桃叶,青荷玄睿修远,还有不远处的祝青衫,有一个算一个,都会被辗为飞灰吧。 可是……后悔吗? 说不上后不后悔,没有人可以完全预料到厄运会不会就在第二天降临,若是完全的害怕,那不如躲在被窝里苟着不出头就是了。但事实是总有一些事情,是需要去做的。 天空之上,剩余的五位强者注视着下方的胖道人,每个人都神情凝重。 而胖道人却似乎并未有任何觉悟的抬头看天,开口,“我的弟子,我保定了。” 天空之上此时四面八方都是大能炼炁士的威压,那种密布此间雷云一般笼罩的压力,是切实存在的。 在众人短暂的对视之后。 头顶上空的狄端云抬起手,对下方的七里宗长老道,“七里宗人,即刻回山门!” 什么!? 还待看一场好戏的天极门罗陀宗等人愣住,七里宗以孙昭为首的长老也短暂的停顿,狄端云一席话毕,蓝光一闪,从天空消失。 七里宗众长老虽然眼底现出不解之色,但无人忤逆狄端云亲至的这番命令,七里宗人众在短时间离开。 片刻之后,来自宫城的梁皇谕令再至,大致意思是今日之事,罪魁祸首已经枭首,事件已经给出定调,而有关于姜胤为何祸乱梁都的事情,还有待继续调查,今日到此为止,各方自行安顿。 这封谕令在众人眼里,已经表达了梁皇的态度,要将今日眼下一触即发的局势就此揭过。也不追究蜀山宗先前的违抗谕令! 这是怎么回事? 天空之上,包括景文法师在内,五名太浩盟此间背后盟首代言人的金镞长老,又化作流星,从各处所在的方位隐去。 周遭等待着看到七里宗,大梁合攻蜀山宗的人,对眼前大出所料的局面是感觉一时无所适从。 天极门的赵启凡,罗陀宗的贾夏,一干人怔怔盯着此时广场中央的那个胖子身影。 他们想不到为什么太浩盟仅在盟首之下,至高无上的金镞长老,先前还是合围之势,结果此时说散就散。甚至就连狄端云,都放弃了私仇,选择唤回自身的长老离开。 唯有广场之上,那个矮胖的身影,独自面对骤然一空的墨色天穹。 ==== (第二卷完) 第一章 清辉 景元朝,三十七年,九月壬戌,发生在大梁的这场震动各方的事件,最终局势还是在千钧一发之际消弭。 对于大梁的百姓来说,都听到了那个夜里滚雷般炸响京都上空的那声神通“奇观”,炼炁士修行者在大梁的百姓眼中不算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仙人,关于修行界炼炁士的事迹早见诸于自古以来的各种卷帙典籍之中,如今大梁王朝的百姓民众之间,虽说富贵传家,进士拜官是最普世的追求,但比这俗世渴望更虚无缥缈和让人激动的,还是资质出众被太浩盟修行宗选上,从此走上修行路。 如果说对财富对官身的渴望是人们对人上人的追求,那么如果进入修行宗门,这就是长生途。 只是这条路门槛太高,门槛太高不是说需要人间富贵,权势滔天,而是需要所谓虚无缥缈的机缘之说,更要天命所归的天赋壑垒。哪怕你就是王公世族,也不一定有机会进入修行门,甚至这个几率并不比普通人家大多少,因为王公世族就算是再能生,子嗣又能有多少? 能和俗世广大的人口基数相比?而修行要看慧根天赋,这些是修行的根基,没有这些,哪怕富可敌国,权倾朝野又如何?修行界丹药材料都是人世金银不可衡量的稀罕事物,这些只有靠炼炁士的实力去获得,没有慧根天赋的根基,富贵权势,在炼炁士眼睛里,只是个人身外物,到头来普通人还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归于尘土。只有实力才能让人长生,抵抗时间的侵蚀,财富和权势可无法赋予这样的能力。 当然,不缺乏一些世家广撒网的发掘俗世修行苗子,送去山门,为世家培养客卿这类行为。但也出现过世家被自己培养的客卿反过来吞噬的局面,哪怕自家也有人是修行者,但若是培养的客卿超越了自己,也有风险,因此实际上并不盛行,实力不足却要掌握比自己更强大的事物,无异于是非常愚蠢的,一般底蕴深厚的世家在这种事情上都十分的谨慎,这点对于一个王朝来说亦是如是。 所以普通人也很少遇上被世家培养,或者被修行宗门看上的几率,相比起来,追求拜官和富贵还要更现实一些。但民间对于修行者的憧憬和敬畏是切实存在的,大梁王城京都又以极其严苛的手段镇压修行势力,导致平日里其实并不多见修行者展示神通。 那个夜晚滚动京都的骂语声响,成了三十七年的梁朝京都人共同的记忆,在他们看来,梁都已经有太多年淡成鸟的日子了,难得的这个三十七年发生的这件事,可能会成为自己以后给子孙辈述说的又一大惊闻奇谈,说不定还能唬得调皮的孩子乖乖入睡。 而在梁国言官的记载中,只将此事记述为天象雷音,春秋笔法一带而过,但无论如何,这相比起往年难得一遇的奇事,原以为会让后世人津津乐道许久的三十七年奇闻事件,在往后的一个时段来回顾……原来只是后续一应的序章。 经历过的史官们最终颤颤巍巍提起笔来,将这一年,犹有余悸的添上了最后一笔—— 天变。 …… 自那一夜之后,杨晟众人回归隐秀峰,几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因此回峰之后就是调息,各自的师长亲自来慰问了一番,玄睿身上刀伤在蜀山的特制药膏的敷用下,也是肉眼可见的好转,其余各人所受内伤,丹药辅助下亦在短时间内复原。 杨晟当着在场大梁和太浩盟各方,斫首姜胤的事迹,轰动瓦屋脉上下。 瓦屋脉暂居隐秀峰,就毗邻七里宗,对于七里宗这位大师兄姜胤,其实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很为熟悉。 有时候因为寄人篱下,七里宗对瓦屋脉所交涉的一些事宜,都有姜胤显得居高临下的身影。譬如不久之前那位二皇子的上山,当时就有姜胤陪同,姜胤手握掣肘蜀山的七里宗护山大阵阵眼,很是让二皇子百椿在蜀山这边耀武扬威了一番。 只是瓦屋脉上下,没有想过这个姜胤,竟然会这么短命,而且因为修炼妖法死在杨晟的手里。 斧头帮这边,先是对于元老们突如其来卷入这场漩涡纷争之中感到后怕。但在那场后怕之后,也让人感受到一种豪气,想那个姜胤修炼妖法,惑乱梁都,若非是关键时刻,杨晟为首的斧头帮核心四人果断下山处理这场事件,恐怕那个姜胤还会继续隐藏着,让更多人无辜丧命不说,直至可能带来更大更可怖的后果。 一干斧头帮众们,顿时对四位核心元老多了一种崇敬。这并非出自于他们的修为,但明知危险而为之,虽赴汤蹈火亦往矣的这种精神,四人相互守望帮护,如何不让人为之动容。 身为斧头帮,果真扬眉吐气得很呢! 而之余杨晟不畏威胁砍下姜胤头颅,亦让人们谈论的,就是楚桃叶剑斩婆娑强者赵启凡。婆娑境是南沧州太浩盟大一统修行体系的第五境,达到这个境界,几乎就等于大宗门举足轻重的长老,皇家的首席大客卿,或在有些地方,甚至有婆娑境强者自己开国,做一个开国之君过过瘾,虽说这种头铁作为下场不太好,但至少说明了婆娑境御统一方之能。 楚桃叶能借七情之威斩落天极门此间主事赵启凡,这俨然也已经是轰动了大梁修行界之事,而且赵启凡这婆娑境可不是一般散修强者,是货真价实的正宗手段,这至少证明了楚桃叶这位首席,实力上已经足以对抗婆娑巅峰之下的对手。 太浩盟百宗联合之中,目前最强的一代弟子,都和姜胤差不离其,只属于四境大日境,其余一些小宗门,一界之地,大日境的掌门都罕见,这就是底蕴深厚的宗门和普通宗门的差距,即便是大日境的弟子,哪怕是依托师门重宝,也最多能发挥婆娑境一两击之威,不是货真价实的婆娑实力,要正面战胜各方面都齐备的婆娑中境强者几乎不可能。 太浩盟所有弟子都无法办到的事情,蜀山一个残部的弟子竟然做到了。这是否说明了传闻中的中神洲第一宗门,确实货真价实? 哪怕如此,那也仅仅只是一条支脉残部啊,难道不应该被全面压制,苟延残喘吗? 大梁之中,相信无论太浩盟高层还是修行各脉,大概都恍惚于眼前这种现实。 这两天乙字院那个四开间小院前来探视的人络绎不绝,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忽得这日一个消息爆发出来,太浩盟五大宗的大梁主事人,外加上五位太浩盟的金镞长老,车驾抵达隐秀峰峰门,其势让峰门来处隐见沛然金光,远远看上一眼,修为弱一些都会心跳加速,气血翻腾,对方来势汹汹! 峰内弟子轰动,涌到门前,杨晟一行也赶了过去,他们伤势并不重,行动无碍。 果然看到了峰门处的大队车驾,其中更蕴藏着某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威严气息,四周散发着某种难以言喻,让人只觉得空间都在向外压缩的金光。 每一个人都不好应付,每一个人背后都代表着庞大的势力。 他们来做什么? “很有可能,先礼后兵……”有人看着那些金镞长老和各宗代表话事人的神情,轻声道。 对方一看就是来者不善。 有一些师长从各自的授习处走了出来,观望着峰门处的异象动静。 此间围在山门内的蜀山弟子已经里三层外三层,杨晟正看着那些车驾散发出的威压心血翻腾之时,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顿时一股心定的安宁,他转过头来,发现周围的弟子也裂开一道口子,胖道人正收回手,径直走出去,来到了峰门口。 面对此时外面太浩盟的众位金镞长老和各大宗梁朝主事巨大的威压,胖道人就那么淡闲的站着。 峰内峰外,仿佛两个天地。 一名金镞长老上前,道,“我天极门门主云鸟大士盟首帖,一式两份,其中之一,已经发往中神洲蜀山总门,这一封是通传你蜀山瓦屋脉!” 盟首帖! 蜀山宗众弟子眼神微凝,或多或少,他们都听说了太浩盟的盟首令在这片陆洲来说意味着什么,盟首令代表着此间最强大人物的公开照会,一般发布出来,都可能形成极其深远的影响力,譬如说罗陀宗十五年前发布的盟首令,宣告太乙门已经和罗陀宗并宗,震动世人。 又譬如牧羊殿殿主十年前盟首令,开罗天大醮,十年时间,成千上万信徒赴西而去,千万人就为了前往牧羊殿朝圣求一分机缘,沿途因此崛起了五座圣城。 太浩盟盟首发出的盟首令,多数都拥有惊动世人的波及和影响力,那意味着此间大能最直接意志的反应,不是一宗之主的宗门令,以盟首发令,本就代表着太浩盟的至高无上,其正式和严肃程度,远超宗门之间发出的照会,一般而言,都是最严肃信息的广传公布。 而现在,天极门的云鸟大士,以太浩盟盟首之一的身份,发出了他的盟首令,这盟首令发往了蜀山总门,那是以同等地位和资历的外交照会,必然传达的是极其严肃的信息。 说实在了,盟首令是发给蜀山总门的,是以南苍洲太浩盟的位格,向中神洲的蜀山总门发出了通传。 而此时那名来自天极门的金镞长老手送出去,那份盟首令贴带着无比的威严和四溢的浩然澎湃金芒隔空推进至胖道人面前。那帖子宛如仙人之物,通身充满着澎湃的不似人间该拥有的气息,自然而然的带着无比强大的威压。 只是眼看着这帖子自行悬浮递到胖道人面前,并没有如他们预料中那样蜀山这个醉剑仙胖道人抵受不住那种来自太浩盟最高位格的威压,单膝下跪接帖的场面,众太浩盟金镞长老眼里也有一些诧异。 盟首帖是发给蜀山总门的,此时还要特地往隐秀峰送帖,更多的,还是要让瓦屋脉体会到“大难即将临头”的气息。 一张帖,胖道人接了下来,那么第二张帖,你接不接得住?又能接得住多少张? 另一位金镞长老,上前一步,递出第二道帖,“我罗陀宗宗主封直布盟首帖,同样一式两份,除去给你方总门的,瓦屋脉接帖!” “这是我崖宫宫主的帖子,瓦屋脉接帖!” 一张盟首帖就是一座泰泽山,意料中三帖就可能如三座大山压死瓦屋脉峰主赤松,蜀山宗无一人可以力扛三座大山的局面,并没有发生。 胖子照单全收,三张带着无上气息的盟首帖落在他的手上,他所在的地面已经塌陷,周围的青草绿坪一片灰败死气,但他仍然手持着三张帖。 三张盟首令! 另外两位持帖在手的金镞长老同时送帖。 “这是我日落峡的帖子!” “牧羊殿盟首帖送到!” 五份帖子,无匹沛然的气息在胖道人接过去的手上释放,众金镞长老看着眼前这一幕,神情已然如寒霜般凛冽。 “这么客气,都发给蜀山那边的总门了,还要亲自来我们这边送一趟帖,这怎么好意思。”胖道人还在笑着。 此间送帖的众人,额头青筋都有些微微贲起。他们五份盟首帖,来之前各方都要保持距离,还需要由修为最高的金镞长老持有,同时持帖人彼此之间而不敢太过接近,防止引发帖子之间的气息联合,导致引发不可控的气息释放爆炸,动辄身死道消。 而此时送帖而来,原本以为能让蜀山宗接盟首帖一番狼藉,结果眼前,发生的是他们不敢相信的画面。 大梁八大执杖官之首的严重润开口,“醉道人!这是我南苍洲盟首会发出的照会,亦是再三照会你蜀山瓦屋脉,既然客居我南苍洲,就要严守定下的规矩!否则后果,不光是你瓦屋脉,你蜀山总门,也要为此连带!” “帖上由诸位盟首亲自手书所写,要求你蜀山严加约束弟子行为,严格惩戒违规弟子,予我太浩盟以交代!” 峰内围观的众弟子们,无不看出了那五道帖子的恐怖分量,原来方才惊动了峰内的那些气息,并非是这些长老所释放出来的,那种压缩了空间的阵阵力量,原来都来自于那些盟首令帖! 一位等闲修行者,不说接帖,就连靠近一张盟首令,都会立即被那股气息压成齑粉! “哦,就这些……”胖道人出言,在严重润一番震动崖坪的朗声之间,轻描淡写开口。让严重润顿时语塞。 任何人面对金镞长老,王庭大执杖,宗门大梁主事人这样的阵容,只怕可能都不压于面临压境大军,而严重润一贯代表太浩盟开口,那套震慑人的言辞可以说是炉火纯青,可现在换来的,是对方一句“就这些……” 不止就这些啊!关键的是你手上的,可是盟首令啊! 五大盟首令在手!这是山岳一样的压力,这上面意味着什么,代表着什么,那上面略微严厉的言辞,恐怕传到你们蜀山总门,你们总门都要震荡,都要过来找你们这一脉的麻烦!都要自上而下给予你们惩戒,以平复这五张盟首令所蕴含的那些怒意和分量! 蜀山总门,都不敢怠慢!你这个死胖子——! “知道了。”胖道人点点头,手拿着五张帖子散了散了耳旁风,转过身,就像是收了信的小厮一样轻描淡写走回峰内,然后他持帖的右手轻挥,一道火焰从那里绽放。 五张蕴含着沛然气息无穷压力的盟首令,就那么燃烧起来,被他一把火烧成无数金色的清辉,消散在隐秀峰斜照的阳光里。 这边面对着那荡然一空的压力缓过气的众蜀山弟子中,不知是谁,轻声呢喃,“太帅了吧!” 第二章 恶人 杨晟看着自己胖子大师叔,心头越加笃定自己是捡到宝了,这位师长一点不简单,大梁那种局面之下,他也能单凭一个人,让各方退避,太浩盟认怂,梁皇更改谕令,现在他连盟首令都说烧就烧,说不定他真是那位青阳子。至于为什么会变成眼前这样,不排除是一种伪装,或许他并不能暴露自身? 那么问题来了,究竟是因为什么事情,[]让胖子不能暴露自己的真身呢? 但看当日的七里宗狄端云,那些货真价实的金镞长老,既受胖子所摄,亦没有强迫胖子露出真实实力,这是不是说明一旦胖子实力暴露,连带他们也会遭殃,或者胖子干脆会不顾后果让他们先遭殃,毕竟此事因他们而起。 当然,这些都仅限于猜测,不过看周围蜀山弟子的神情,现在没有谁敢把他真的当成是那个好色的爱贪便宜不靠谱的大师叔。经历这些事情过来,蜀山宗上上下下弟子对他都带着高川仰止的神情,有一种莫名的崇拜,胖道人返身走回,就连蓝九成那几个弟子,赵树,孟笑涵,严哥,从旁让出道路,躬身行礼,神情别提有多虔诚。 他们自己知自己事,平日里私底下不知讨论过这个胖道人多少次,平时虽然保持着基本的礼节,然而谁真心尊敬,谁是表面功夫,连他们都能看出来。对方难道看不出来? 往日的轻忽已经悔之晚矣,现在只想挣足表现,这纯粹是对于强者的敬畏,不掺杂其他个人得失因素。只是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醉剑仙不是不收徒,而是此前无人能入其眼,唯有杨晟这个身为外门却评级霜降甲等,才让他生出了收徒之念。 算起来,杨晟也确实没有说让他走了眼,短短时间,就以初入内门,战胜严哥,孟笑涵,成为武比第十,这还干出了一番拿住练习妖法的七里宗姜胤,而拿人是一回事,关键是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当着七里宗和大梁太浩盟各宗,乃至于皇权威压之下,讨个公道,斩下姜胤头颅,这份心性,下细想来,修为比他强的可以找出很多,但在那种情况下如他那般做的,自比一番,恐怕叩问自身,大概率还是做不到吧。 修行之中,坚韧不拔的心性,该有多么重要?不言而喻,那甚至是可能不亚于天赋的重要事物。 凡俗人说性格决定命运,这话放在修行界也能成立,性格决定成就。 一时间,峰内对醉剑仙实力的猜测,也是众说纷纭,但普遍最为可信的,就是胖道人醉剑仙,实力已经达到了洪漓师伯,蓝九成长老一个级数,仅次于赤松峰主,乃是他们蜀山的又一大顶尖隐藏战力,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大梁当日,狄端云,太浩盟诸金镞长老,也要避免事态扩大,才能解释今日他面对盟首帖得那种威压,照单全收,面不改色。 对于杨晟来说,胖道人到底是醉剑仙还是青阳子,都无所谓了,于他而言只有一个核心思路,不管是谄媚的行贿塞好处的,总之只要把这条大腿给牢牢抱住就够了。 那天晚上,祝青衫还是将侍云的尸身埋葬在了那座宫观附近的一处青草地中,回到峰内自己在自己房间内,闭门不出,修远关心去探望过,回来说祝青衫只是一味地看书,没有明显的异常。但一直不停的看书,这本身就是异常好不好。不过能以看书转移伤痛,这也是一种排解,总好过一味的暗自神伤,只怕更伤身体,所以他这种状态,大家也尽量不去打扰。 祝师兄有书陪伴,可以慰伤。杨晟也觉得心头堵得慌,却没法排解,他虽然不和祝青衫那样对王侍云有莫大的感情,但杨晟本就是个尝过人情冷暖的病秧儿穿越,这一世有修远青荷玄睿,还有王侍云,真的拿他当做是弟弟小同乡一样看待,那种心情是真实的,那种温和是真实的,虽然在修行者漫长的人生中,这可能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光亮的温暖,但也足以让杨晟心头有一盏小灯。这盏小灯亮在细雨微斜的四方楼中,亮在他匆匆参与墟市交易的间隔吃王侍云匆匆拿来的水果,被照顾得像是大爷一样的过往中。 无法排解,无从消遣,挥之不去。所以他才会不顾谕令和各方裁决,对姜胤挥出怒斩头颅那一刀。兴许交给七里宗调查,他们可能会调查出后续的一些东西,姜胤活着比死去更有价值,但一想到这点,杨晟就知道没有做错。 这么想着,背后传来一阵无形的波动鼓鸣,是千户斧。杨晟温和点头,“我知道换成是你,也会如此做,首恶必惩。” 杨晟抬起头来,眼神微凝,“真正的首恶,也要揪出来。” …… 乙字院四开间,杨晟的房间之中,楚桃叶,修远,青荷,玄睿,还有隔壁的白文武,都聚集了起来。白文武得知这件事,也是震动得莫可名状,他当然没有嚷嚷着当时怎么不带他去的说法,白文武自己知自己事,如果他出现在梁都,而且还卷入这种事情里面,恐怕背后他的哥哥,更是要拼着和蜀山鱼死网破,布局动手杀他了。在白文武这里,他这个并不受梁皇喜欢的四皇子,他不觉得自己为此身死之后,他父亲梁皇会有什么为他报仇的举措。 所以白文武虽然震动,但随后便显得沉默,因为他身为大梁皇子,却自身难保,完全无法为朋友提供帮助。 “我听人说,桃叶师姐你的七情剑引动天地之威,是需要代价的,传闻七情剑是七琴长老手中七弦琴所铸,七琴长老的七弦琴能够败退妖魔的尊者大将,和光明天王都能有一战,实乃天兵,而七弦琴本身就是取材古木精灵,后随七琴长老行过千年历史长河,见证了人世七情,以人间七种情绪重铸七弦,拨动一弦,就已经有大道之意,引动天地。后来七琴长老与光明天王力战而亡,灵魄和天兵融为一体,重铸为七情剑,因为此剑蕴藏着人世极大的情绪,因此掌握灵兵之前,破格调用此剑隐藏威能,会对使用者带来副作用,严重者,甚至会成为活死人?” 青荷说完,众人微愣,杨晟想到当初楚桃叶催发七情威能,浑身无悲无喜,眼瞳无焦距对他们亦不识的情形,当初还以为只是眼花了,难不成当时的那一刻,楚桃叶是真的没有了意识,只是为了对敌? “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严重,我只是当时暂时有一点空白,近乎于短暂的失忆,还达不到那种程度。”楚桃叶摇了摇头。 众人松了一口气,杨晟也点了点了头……这些说法都是很多弟子之间的口口相传,不乏以讹传讹,首先一点,七情剑只有这一把,只有楚桃叶在用,怎么就会成为活死人了?一点也没有临床根据。所以更多的是属于对于一个未知灵兵拔高的渲染罢了。另一方面,七情剑来自于七弦琴,七弦琴弹奏音符,有汇集调动操控人间情绪的作用,而七情剑这方面必然更甚,所以楚桃叶施展起来,可能的确会受到七情剑的情绪冲击,因此会有那种没有情感的状态,因为七情本身就集世间情绪于大成,它远在一切情绪之上,自然凌驾于一应情绪。 不过短暂失忆,会不会有后遗症,别到后面楚桃叶成了记性好忘性大的呆萌妹子吧? “幸好桃叶师姐当时及时赶到了,否则我们动用归山符,师长们到来未必那么及时,也就不能制住姜胤了。师姐一直在跟着我们?”青荷脆生生道。杨晟作为,他们是支持的,离山去大梁的风险每个人都知道,所以杨晟斩姜胤,他们并不埋怨他将众人置于危险,那个时候,他们已然共同进退。还有一点,他们至始至终,都做的不是亏心事,占着道理,放手而为又如何? 楚桃叶澄明双目不去看杨晟,对青荷道,“我只是准备来找你,正好见你出门……要和他们从善事堂离开,梁都内部不平静,我只是想跟着去看你们,不要出现了什么变故才好。” 青荷开心一笑,“那敢情我得感谢我自己啊,幸好我平时让桃叶姐放心不下,才能得到这样的照顾啰!” “你这是什么歪理。”楚桃叶蹙眉佯作不快,神情配合她天然的冷感,众人又偏知道她是在开玩笑,灵动至极。 修远苦笑道,“只是明明这事是七里宗出的问题,七里宗的责任,但现在的梁都之中,我蜀山又成了祸害妖人了……这是我才得到的梁都报抄,到处都是我们蜀山的负面消息,说是我蜀山宗在中神洲就是修行界一霸,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完全不似南沧洲这边太浩盟百盟联合的平等,十三盟首各自商量行事,大道普照世间。我蜀山宗客居南沧洲,还在进行霸道手段,因为和七里宗龃龉的冲突,依据人多势众抓住了姜胤,又以暗通妖人的罪名私设刑罚,哪怕是面对太浩盟提出调查的要求也视而不见,直接动手杀人……” 众人眼珠子都瞪出来的同时。 “还有这份……”修远又拿出一张小报来摊开,“这上面说五大宗在大梁的客卿和不少读书人士子,都为此愤怒激动了,梁都现在那些达官贵人和文人墨客聚集的‘名楼’之上,都在历数我蜀山宗罪恶,士子们结伴要告御状,甚至聚集在伏龙营军帐大门和梁都司衙门前,要声讨蜀山宗杀姜胤的罪魁祸首……蜀山恶徒杨晟!” 在修远念报的停顿之间,众人一双双眼睛朝他看来。 杨晟身子往后,靠着椅子的梳背,歪着头,嘴角上扬,“我现在成全大梁都闻名的恶人了啊……这声望刷的,这种欺负人的感觉……真好。” 第三章 不退 “不对吧,当时有大竹寺的怀海禅师,这可是位大德高僧,他主持公正,事后不是开口一句话,就能让这件事情来龙去脉公开,而且,还有白麓院的那些白衣书生,难不成这些书生的良心都给狗吃了,也在那边配合造谣?”眼看着明摆着是七里宗的姜胤修习妖法被正法,结果反过来他们蜀山却落了个“妖人”,“邪恶”,“霸道”的恶名,玄睿不干了,这未必也太无耻了吧,他可受不得这份委屈。 “怀海禅师第二天就离开了梁都,据说是大竹寺总寺召回,看来大竹寺也感觉此事棘手,打定主意置身事外,不予掺和。”修远道,“而至于那些要告御状的士子,则不是白麓书院的那一批白衣,同样白麓书院在这件事情上也保持缄默。” “他们那天围观的那么多人,随便一两个透露出去,士子之中一串联,当时情况不就是很明了了吗?还有那么多人鼓噪起来在那里起什么哄?”玄睿不理解道。 修远道,“那些白衣隶属于白麓书院,只要有师长严加约束,他们不敢往外说也是理所当然。” 青荷愕然,“书上不是说读书人最有气节吗?” 修远摇头,讽刺道,“书都是读书人写的,你要掌握着笔,会不往自己脸上贴点金吗?有的东西,写着写着自己就信了,但未必真会这么做。读书人确实不乏气节之辈,也更不缺蝇营狗苟,见风使舵,忘恩负义,小肚鸡肠。面对统一针对我蜀山的“大势”,不能兼济天下,倒也可以“独善其身”!” 一干人无语,可以看得出眼下大梁内部是刻意在引导舆论,有意在营造他蜀山鸠占鹊巢,傲慢自大霸道的整体形象,这不仅仅让蜀山失去此间大梁的民众基础,亦更能让太浩盟,乃至于梁国的修行势力更团结起来。 有时候,一个刻意被竖起来共同的“敌人”,好过一百个大道理和利益关系。 “为何他们总是针对我蜀山?”青荷愤愤不平,“又没有抢他们饭碗。” 这回是白椿开口了,“因为蜀山秘密太多,以俗世的说法,怀璧其罪,你们曾经是中神洲第一大宗,关键现在你们这里,只是一支残部,这就不存在因为实力强大,不被人觊觎的可能。” “我大师叔号称醉剑仙,在那里一站,各方都吓软了,无人敢动,就这能耐,也敢打我蜀山主意?”玄睿皱起鼻头。 白文武毕竟出自帝皇之家,自忖对于大梁的情况还是了解的,当下道,“我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是也已经听很多门人说起了当时情况,确实让人神往……但我并不认为他们是忌惮醉剑仙,哪怕他不是一个人,背后是代表着瓦屋脉众位师长。 首先金镞长老,就是太浩盟盟首之下的代言人,是太浩盟的普世最高职权者,比王庭大执杖还高,金镞长老的修为以我南苍洲来算至少在真空境,也应该对应蜀山的中位到上位修行者之间。 瓦屋脉的中上位强者,算来算去,蓝九成,洪漓,赤松峰主,现在再加一位醉剑仙,也就四人。而峰内人人知道的穆潼长老,石山长老,都比较偏向于内务,应该不强于战斗,祎衡和辰毓两个长老实力一直不显,应该只算中境,也就是对应我南苍洲婆娑境,和十大宗门在大梁的主事者一致。 顶峰的也就只是四人,哪怕他们在金镞长老之上,别忘了还有一位盟首七里宗的狄端云,狄端云至少是第六境真空境和第七境诸相境之间,实力应该和赤松峰主在伯仲之间,除此之外,还有七里宗的长老,八大王庭执杖,他们普遍在第四境和第五境。即便白麓书院和家姊主持的聚贤殿保持中立,太浩盟还有雷击阵,我父皇还掌握着固国剑阵,七里宗还有针对瓦屋脉的阵法。这些实力算上,你们觉得,当时是真的怕了蜀山而不动手吗?” 虽然众人很不屑大梁这边的很多行事,但眼前这位四皇子一说起来,大家还是不由得蹙起眉头。 这么一分析确实如此,而且这么来看,杨晟觉得,哪怕胖道人就是那位青阳子,但也可能因为种种原因,发挥不了全盛时的战力,那么面对眼前大梁的这些修行界的战力来说,恐怕也不敢稳言获胜。毕竟这大梁的修行强者,是成堆成打的啊,外加上还有集无数资源打造的阵法,就算胖道人真是青阳子,真是全盛之时,也让杨晟觉得,还是不要正面开战的好。 白文武继续道,“唯一可能让当时撤退的,是因为这件事情上,确实你们占着道理,而梁皇并不愿意自己担上之后的道理报应风险。更重要的是,内患仍在,无论是我父亲还是太浩盟,都不愿意和瓦屋脉来一场必然有所损耗的战争,哪怕现在大梁方面确实占着优势,他们确实可以消灭你瓦屋脉,但肯定也要断一条手臂。而姜胤修炼妖法,这条隐患仍存,他们即便不相信瓦屋脉的说辞,也多数是要选择调查并解决这条隐患再来考虑对付瓦屋脉。” “这点极有可能。”杨晟点头,如果不是真的忌惮胖道人就是那青阳子,这就是眼下唯一合理的解释了。 那这么说来,一旦姜胤背后这条线被调查清楚,梁都妖祸的真正来龙去脉搞明白,他们瓦屋脉和大梁之间也要图穷匕见了。 从利弊上来说,越晚发现姜胤妖祸的真相越好。但从道理上来说,他们蜀山宗本也就是要针对调查掘地三尺古妖踪迹的!是不是他们越早调查出古妖,也越离瓦屋脉被大梁真正撕破脸就更进一步?这是在为自己掘坟墓? 但这似乎是不需要选择的。 姜胤只是明面上的为祸者,然而根据一些可以查找到的线索,姜胤也不是一开始就是这样,他拥有红芒缠身的妖法,是最近才发生的事情,否则也不会七里宗宗主狄端云也不察。也就是说,姜胤的妖祸有导火索,他妖法的来源,就指向真正的为祸者。侍云的死,大梁古妖的线索,都指向这一条,杨晟是会持续挖下去,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幕后真凶。 至于这是不是给自己挖坟墓? 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强大从来向死而生! 若是事事瞻前顾后,畏首畏尾,那就失去了修行之道最根本的心意——长生!就是与天争日月,寰宇裁光阴。 “也不知道赵子恒此时在七里宗,到底怎么样了……”杨晟抬起头来,微微有些担心。 当天之后,杨晟示意赵子恒跟随他们回隐秀峰,因为他可算是七里宗此次出丑最大的变数,是他告知了姜胤的事情,告知了宫观的出事,才让杨晟楚桃叶摸到了虚静祠,对七杰展开了突袭,而他更是直接录下了证据,可谓是让姜胤铁证如山,七里宗无法辩驳。此事即出,杨晟想以保护证人的方式,让赵子恒跟他回瓦屋脉,不必去面对七里宗的那些种种。 但赵子恒还是拒绝了,他秉承自己仍是七里宗弟子,所作所为皆是出于正道,他相信门内会有公正评判,所以坚持回峰。只是到得今日,仍然没听到七里宗那边关于赵子恒的信息。 青荷对楚桃叶道,“桃叶姐,我封印的残魂,有用吧?” 众人看过来,白文武也是首次听到这种事,带着疑问看向楚桃叶。 楚桃叶解释道,“姜胤被杨晟劈下头颅后,我用了蜀山的拘神法子,让姜胤残魂不至于立即消散,青荷体内的寒气不仅仅能令烈火化为冰霜,甚至可以冰封残魂,我以身子遮挡,传音青荷施法,封住了姜胤的残魄,已经交到了峰门师长上面,由他们提取残魂中的有用信息,可以得出线索。应该就快出结果了。” 众人都集体精神振作起来,四皇子白文武背脊打直,他直觉感到,那背后藏着大梁让人悚然的隐秘。 第四章 审判(上) 青荷的寒气能封冻人的残魂,楚桃叶利用这一点,提取到了姜胤的残魂,交由峰内上层,以析出个中关于妖祸的价值部分,但这需要时间,暂时没有线索。 众人只能静候,而经历这场事件,众人都意识到提升实力的重要性,玄睿和七里宗王侯的对刀,虽然身中很多刀,刀伤累累,事后也有伤到肌腱,不过在之后的蜀山生肌妙药的治疗下,俨然恢复极快,这场交战换来的是玄睿对刀术的很多领悟和提升,大有收获。如今伤势稍好,他就迫不及待练刀,飞燕功第二重天对应刀招名为炼红尘,而刀招的演练对于杀伐诀亦有促进作用,这能让施展杀伐诀的时候出刀亦带着刀招的玄奥轨迹,杀伐诀能够提升飞刀的速度和威力,一般遇上对手已经不需变招,但保不齐会碰上更强的敌人,杀伐诀融入招式在其中,便能隔空施展,威力更胜一筹,这是蜀山器修向来越境杀敌的背后隐秘。 玄睿的杀伐诀仍然不够娴熟,但随着这一战得来的经验,让他迅速的提升。 他们现在的问题就是,通过斧头帮的成立和前一阵叆叇镜的销售,他们现在有钱了。灵炁石在手,那么便能购买到帮助修行的上好灵补,一些个珍惜灵补之物,都成了众人手里的囊中之物。以前他们在外门,很难受到峰内的资源倾斜,修为进境缓慢,非是天分不够,而一个事实就是,外门居院内,天赋上佳不弱于他们的也是一抓一大把,但峰内没资源啊。 瓦屋脉客居大梁,各方面供应又被掐着,数千外门弟子想要全体培育成才,那是巨量的资源损耗,以往中神洲那个蜀山宗,兴许没问题,财大气粗,底蕴浑厚,只要有修行灵根,在蜀山应该不愁没有一条坦途大道,无非就是光阴和资源硬生生堆出来强者炼炁士,再加上蜀山功法秘笈奥妙无数,由得炼炁士追求修行各条大道,甚至于对于强于作战炼炁士的培养都是不迫切的。 但眼下瓦屋脉可就巧妇难为无米炊,各方面都得紧巴巴过日子,还得派出人马修补天道之殇,虽说也不是全无收获,但失败的情况亦不是没有,悬碑林的那些名字,每一个都表示眼前的平静哪里那么唾手可得。 负重背薪者已入碑林,后人还要不停奋进。 所以瓦屋脉才会把许多弟子师长外出得来修行珍贵资源放在墟场售卖,能者取之,市场选择最是公平,至少减少了暗箱操作倾斜资源导致强者恒强的局面,不至于蜀山结构上形成金字塔,而追求大量中位修行者构成纺锤形实力结构的局面。 那么直观表现就在于,你有足够的灵炁石,你就能从蜀山的墟市上,购买到迅速提升自己的修行资材。 玄睿两颗每枚价值五百丸灵炁石的天香无极丹下肚后,身体外伤迅速愈合,体内灵炁再上一层,灵炁运行速度比之以往一息之内更快几个周天,这直接导致他后力比之以往提升一大截,等他彻底消化丹力,再服用配合天香无极丹的月见精华露两瓶,助炼红尘刀法再破两道玄关,他的飞燕功炼红尘刀法就将直接胜过七里宗七杰排名第四的那位修行四十年,练刀二十年,方成万人之敌的王侯。 这个过程还要消耗两千灵炁石,历时最快十来天时间,玄睿就将晋升至万人敌的地步,可以一刀之力敌百名精锐士卒。这只是刀法上的突破,是玄睿在和王侯生死相拼中得到的感悟,触及到了飞燕功刀法的玄关,由此再借助丹药之力消化这种经验,得以飞速提升一大截。 如果真的再和王侯对决,刀法上应该是会超过对方了,但神念可能还有差距,未必就能稳言战胜对方,但这已经算是有五成胜算了。比起之前的一两成来说,可以说提升了一大截! 修远除了购置了洒金纸,松青墨等珍贵资材,准备往更高符篆挑战的同时,开始每天登符篆的天宝室,花费五十灵炁石借阅观摩天宝室的符篆珍藏《由见我道书》。 这本来自蜀山五百年前陨落的符篆大家稚川先生的巨著分内外十五卷,有金匮,隐逸,道藏,大丹等分类,穷举宇宙符篆之玄理,被推举为蜀山宗触及“本我派”符篆的大道之书,誉为已经是目前世间符篆之巨峰,触及宇宙真相,只是也留下了稚川先生陨落羽化时的顿悟之言,“原来前人之追索,我千年光阴所寻,方知宇宙之秘,浩瀚无穷也,为山九仞,如今不过立足一坡,符篆之秘,奥妙之道,无穷尽也!” 这稚川先生穷其一生的巨著也坦言仅及宇宙之谜的一个边角,但对于世间修者而言,依然是一座难以翻越的大山。 关键是此书极其考验符篆功底,每每看过一页,离开天宝室,就要忘掉大半,实在是其中所封存的巨量知能,不是等闲符篆修士可以承受。 亦若非符篆大家,根本无法拓印此本,且蜀山往后五百年,至今无人能完整拓印稚川先生的原本。因为要拓印原本,至少符篆水平亦要极达稚川先生的地步,否则所不明白的地方,便无法准确记录。世间除了符篆师的手中笔,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完整的誊出这种符篆巨著,那受限于规则之力。 所以稚川先生的原本就是孤本,其余都是不完整的拓本。 瓦屋脉弟子们私下交流,放在天宝室的这本多半也是那肯定得自五百年后的某位大符篆师提笔的临摹拓本之一。 但即便如此,也同样具有那种庞大知能规则。 所以才要“借阅”。 一次五十灵炁石,看过后能领悟多少,自凭手段。 但大多数人是没有所得,就不去花这个冤枉钱了。修远已经连续数天看不了几页就直接昏睡过去,但仍然坚持,每日定然精神抖擞入室,看来这钱花的并非毫无价值。 众人中杨晟最担心青荷的体内寒气,但有了钱,灵补物补身体,也能帮助她调理,她一门引水诀练得炉火纯青,寒气不再侵蚀体魄,便准备寻蜀山的《天筑洗髓法》来修行,从根本上改善体质,这似乎是一条路径。 在蜀山众人获得暂时平静的休整期间,七里宗发生的事情,却是一片寒意森森。 七里宗人退却,赵子恒也被一并带走,回到宗门大殿之上,七里宗众长老群情激愤,有的不乏强硬表示要动用护山大阵,直接碾碎这众蜀山妖人的,这时候也不是没有较为理性的声音,不过在这种情况下无济于事。当然在激烈的讨论过后,此事毕竟事关重大,而且狄端云一直不做声开口,众长老也做不得主。 七里宗在狄端云这一代应该是遭遇了最大的挑战,七里宗建派有据可查三千七百年,历经六任宗主,皆是陨落,狄端云在任三百年,宗主历程上可谓是非常年轻,前代宗主陨落,狄端云临危担命,修为上就慢了下来,众人知道,他更心向修行,诸相境后面是什么风景,向他这样的攀山者,还想往后面再看一眼,所以姜胤是以一派执掌的方式在培养,给了他很大权限,譬如七杰弟子,近乎于是他个人在七里宗独辟洞府,行事都不需给各长老汇报,但很多事情狄端云是默许。 譬如姜胤,李廷风,二皇子白椿之间的那些交易,狄端云都不予干涉,只是没想到出此大祸。 而一些长老虽说表面上咒骂蜀山妖人,骂得最狠的,心里面也未必没有暗自心惊。这事狄端云知道不知道?若是他知道,还放任姜胤行事,那意味着什么?对七里宗意味着什么?如果他不知道,那么姜胤居然能瞒过狄端云,那他背后真正依附是什么?连七里宗宗主都能瞒天过海,背后是否真的是那支古妖部族。 南沧洲,中神洲,那只是传至中神洲的说法,天下有五大洲,也只是一本释家度厄古书上的说法,事实上在南沧洲这边,《南歌牧云录》是近百年主流的记传史书,其中南沧洲才是修行正统,因为修行界的普及程度最高,俗世百姓无不知道修行九境,这其中对体系的圆融完备,记录,太浩盟所录数千宗门,特别是一些修行宗门融入俗世,从俗世中扎根寻求土壤,都表明了南沧洲是一个修行极其发达的大繁荣盛世。 而所谓中神洲这种说法,在南沧洲这边,都统一视作外洲岛国而已。 直接从流亡过来的蜀山宗就可见一斑,蜀山宗修行分级还在用最简陋的下,中,上三阶,可见其体系之粗鄙,相比起南沧洲已经大统一的修行九境,从各个方面分述论证了修行不同境界,不同宗门体系之间的差别,外显的方式,优劣,已经得出了很多总结性意见,这些数据的积累,意味着达到。 蜀山宗上位修行者之上,还有什么特别的,能说得出一二三吗?上位炼炁士到底是南沧洲九境哪个级别,能说得出吗?简陋意味着数据的缺失,数据的缺失代表着背后修行界的荒芜。 因此南沧洲自比修行正宗所在,也是有根有据。 因此外洲岛国遭到古妖入侵,尽管说得玄乎其玄,作为七里宗,太浩盟,南沧洲的修行正统,也是从正面上给予蜀山宗这个传闻“中神洲第一宗门”一种外交礼节上的尊重罢了。 但真正要说多么提防古妖族,那只是因为没见到南沧洲的修行界是如何的强盛,妖族入侵,那是上万年前的陈年旧事了,而且那时候的妖族都没能翻起风雨,很多妖族甚至流落人世,被炼炁士追捕,甚至衍变为我所用,因此现今存世妖族和远古妖族,是有所区别,所以被称为古妖。 古妖之祸在上古时代只是寥寥几笔,如今入侵外洲岛国,又有谁会有多大警惕? 但眼下看来,兴许这古妖,有些腌臜手段。擅长隐蔽行事,不过也近乎于现存一些苟延残喘的妖族加强而已。 大殿之上,狄端云目光如炬,周围长老林立,受伤的七杰弟子立于一旁,赵子恒跪在殿中,他肩膀被洞穿的伤势血滴落在地。是,其他被楚桃叶创伤的七杰弟子都赋予了丹药包扎,止住了伤势。 而赵子恒,没有用药。 第五章 审判(下) 赵子恒跪在那里,周围皆是或怒目,或冷淡,或不豫却心知肚明无奈的眼神。 呼喝声中,有人持鞭而来,来人正是赵子恒的师父,七里宗称为白眉的长老,原本赐予赵子恒的白蟒鞭落回白眉手里,他怒喝声中,手中鞭落,毫不客气的噼啪在赵子恒身上炸响,每一鞭都如毒蛇,在赵子恒身上撕开一蓬血肉,飞溅而出。 很快时间,赵子恒就浑身鲜血淋漓,肉不附骨。 旁人有的面露痛快,有的冷漠,有的眼里生出恨意,除了二师姐符霞转过头不看,其他七杰中的师兄弟,对他都没有太多好脸色,毕竟此战姜胤死去,七里宗闹出那么大一个丑闻不提,他们也是皆负重伤,有的甚至直接折损修为,王侯保住一条命就已经足够了,修为直接跌了一境,被楚桃叶击碎夹脊,修行折损二十年,凭借他的资质,若无奇遇破心障,恢复从前境界,都会以倍数计年,所以他对赵子恒流露刻骨的恨意,他眼下被打死了才好。 赵子恒成为血人,白眉停了鞭,他口中连呼“逆徒”,污言秽语更是不断,此时手上白蟒鞭已满是血迹,以往这条鞭子噬人血肉,总是能吞干吃尽,呲呲作响,如今那些血糜就在鞭身上凝结,缓缓滑落,白蟒鞭大概识得那是主人血肉,并未吞噬。 赵子恒只有一个感觉,他此时所受的,不亚于凌迟之痛苦,每一刻,他都想发狂嚎叫,以抵御那种快把人折磨疯的痛楚,但他为什么到现在还能撑下去,按理说人为了保护自己,超过自己肉身所受,便可能昏死。这点连修行者都不例外,可他为什么还承受着这种痛苦,并未昏厥,暂时逃脱这种痛辱。 是,应该是他发自心底的不甘心……不服气! 白眉停手,旁边就有长老冷冷生生开口,“怎么着,师父抽打弟子,想从我们这挣取同情,以此为你这徒弟求得一命?演一出苦肉计……可惜由他引发的我宗门之耻,万死不足惜!你白眉要是顾念弟子下不了手,我来代劳也行啊……” 白眉递出手中鞭子,声音粗重,“来,你来杀他!” 那长老反倒是抄着手,一副我倒要看他接下来怎么活的态势。 他不便从白眉手中接鞭杀人,这么多人都没出头,他出什么头,这赵子恒背叛师门,罪大恶极,自然待会就死了,犯不着他此时当真惹上白眉。即便白眉对这弟子有下杀手之心,可一日不落地,赵子恒都是他的弟子,自己越俎代庖,岂不是平白得罪白眉,日后若是遇上轮自己的好事,白眉指不定就要从中作梗。或是有踩自己一脚的机会,他也会毫不犹豫。 狄端云看赵子恒,道,“赵子恒……你可知罪?”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周围人众亦出现了窸窣之声,什么意思,是赵子恒经历之前的抽打,已经有进气没出气?近乎神魂涣散了?可为什么背还是挺的,还没有倒下?众人中有长老修行者,能察觉到他气息虽然是受重创之态,但灵炁运转尚未隔断,没有出茬,不是已经昏死而明面强立……他的呼吸犹在,也没有进入假死胎息。 但他为何不答? 片刻之后,赵子恒声音传来,那声音带着咳出的血痰和肺部嘶哑的抽吸,他肋骨部分被鞭裂,露出了其中的骨头和部分组织。 他说,“我何罪之有?” 大殿传带出轰然之声。 …… 众人看着那跪在地上不知死活的罪人,有的震动得嘴都合不拢来,他居然到头来,还在嘴硬? 白眉长老神色阴沉,手中血鞭一抖,声音颤动,“孽徒……你当真求死?” 散乱的头发之下,赵子恒道,“我入宗门第一天,就有人告诉我,七里宗修行,是度己度人。我宗弟子,淡泊名利,不为外物所累,要广行善举,积功累德,以达成‘度人终是度己’之功,如此方能神形合同,得证大道……在这个过程中,大师兄一直是我的表率……直至有那么一天,发现了那本被妖法所蚀者留下的日记,见到了大师兄是怎么一步步诱使他们成为他妖法祭炼的牺牲者……” “大师兄说有得就该有舍,为了成就他背后的宏愿,这些牺牲值得,需要有他滔天志向的基石,死得其所……可在我看来,这难道不是邪道吗?” “既然大师兄已经偏执入邪,那我便要阻止这样的行为,这才是七里宗修行的度己度人。积功累德四个字是那么质朴,可却难得坚守啊!” 旁边有长老厉声呵斥,“你这是诋毁宗门!你意指我们没有做积功累德之行?” “要做积功累德,广行善举,兴许艰难,度他人哪有这么容易,累了不做也可以,但若眼睁睁看着那种事在眼前发生,甚至自身也成了邪道,这种时候,阻止是唯一的方法……”赵子恒道。 “混账!还在妖言惑众!我们谁都知道,在王都搞事情的是蜀山那群人!姜胤不过是中了他们的暗算奸计!” “我亲眼所见……也不算?”赵子恒道。 “你勾结蜀山!背叛宗门,赵子恒,小时候你就爱去厨房偷饭吃!你这种卑劣人品,说什么都不足以采信!蜀山设下圈套,你就信了?你这愚蠢之徒!害己不说,还连累我们七里宗!” “我勾结蜀山,为什么不跟蜀山走,为什么还要回来……” “正是你的奸猾之处,以为如此就能洗清嫌疑,继续蛰伏我七里宗,为蜀山人传递情报?你不过成了蜀山妖人的一条狗!妄想以此让我们觉得你坦荡!” 嗡嗡嗡。 四面八方,都是这样的声音。众长老破口怒骂,指着他横眉挑目。 四师兄王侯恨自己入骨,三师兄龙魁和五师兄赵大力一种“小师弟怎么变成这样的人了!”的不可思议表情,而六师姐席芊芊,这个曾经自己喜欢过,生出过爱慕之心的女子,此时正阴翳的看着他,大喊着,“我要为大师兄报仇!” 只有二师姐符霞,似有不豫,但终究是撇开头去。 狄端云上前一步,汇合四周大殿长老和群情激愤的声音,看向赵子恒,道,“赵子恒,你勾结蜀山宗,不顾师门大义,做出了背叛师门之举,是乃不义。你即便对姜胤不满,有所猜忌,也该在事后向宗门高层汇报,而不是利用我七里宗影壁珠,当众揭露。你所作所为有可能置身于一个陷阱之中,此为不智。你不仁,不义,不智。更做下对师门不可挽回的损失!理该得到惩罚。你该口不能言,方知晓三思而后行,对事物不能妄加判断。” 狄端云手一指,赵子恒口腔爆出一蓬鲜血,依然是一指封喉,他顿时再不能言。 “你一身修为,此时该成为罪人,下罪狱山,终日服苦役,直至肉身疲废,方能赎清罪恶!”狄端云再一指,赵子恒夹脊,玉枕这修行三重关的两处顿时破灭,只剩下最后一重一身灵炁所聚的尾闾关,意味着赵子恒只有一身灵炁支撑的肉身皮筏,无法调用神念,无法使用招式,无法运转体内灵炁,只剩下一个可以持续不断服苦役,可以承受折磨伤痛的身躯。 罪狱山。 是梁都最大的灵脉之所在,亦是供应梁都和太浩盟地底大阵,城池灵炁用度能源的最大支撑,想要运作起这座罪狱山,自然需要无数的苦役为之劳作,才能源源不断使地脉灵炁被提炼出来,运作整座梁都城池。 而所有有罪的修行炼炁士,都被统一破去三重关的两重,让他们无法运力,只能以修行炼炁士的体魄,为罪狱山服役。 狄端云两指过去,赵子恒口不能言,耳目因为体内两重关熄灭而迅速退化,耳再不聪敏,无法倾听花落虫鸣,目光从锐利变成浑浊,形同废人。 眼看着赵子恒即将被拖下去,席芊芊红着眼跨一步而出,“为何不杀了他!还让他活着,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孙长老摇摇头,道,“芊芊啊……有时候活着,比杀了他,更痛苦啊……这样挺好。” 席芊芊狠狠看着被拖下去的赵子恒,道,“我总有一天会手刃你,为大师兄报仇!” 声音回荡大殿,进入被人架着的赵子恒耳朵里,他只想到那年元宵,席芊芊淡蓝衣裙,坐在他旁边,看着亭台之上的大师兄姜胤,痴痴的说“小师弟,你知不知道啊,喜欢一个人,可以没有结果的,没有结果,才会没有尽头,才是一直呢。” 满脸是血的赵子恒笑起来。 那时候的芊芊师姐,是真好看啊。 …… 一场审判结束,大殿上只有七里宗数位核心之时,孙昭对狄端云开口,“把赵子恒丢到罪狱山,这个诱饵,钓几条大鱼,也是好的。” 旁边叫做萧会的长老道,“呵,蜀山宗若对他不闻不问,那日后看他们还能驱动得了谁,哪怕是为其他的狗做个表率,蜀山宗也必然会有动作,那时候,就是我们说话的时候。” 狄端云面容平静淡然,看不出半分内心动作。 第六章 坚持的代价 罪狱山,说是一座山,事实上是深渊,那是位于梁都以北二十里的一个巨大陷坑,通往陷坑之地早被各处设了关隘,禁止任何无关人士通行,当然,关隘不是长城,只能依托地险设置隘口,必然不能杜绝可能会有的闯入,所以梁都还颁布法令,擅入北方罪狱山禁地之所,平民杖八十,家中财务充公,判流放。而修行者,则视为有不轨异心,杀无赦。 这座对外宣称是罪人服役的矿山实际是梁都最大的一条灵脉,所有的服役罪人都会被运送到此,挖掘矿脉,提炼出灵炁矿石,以供梁都的消耗用度。这处矿场自大梁立国之初,已经挖掘了五百年,仍然供应不绝,但却形成了地面的一座深不可测的巨大坑陷,从天空俯视下去,可以看到层层的断崖,成阶梯形状,一直蜿蜒向下,越往下越深邃,仿佛通往冥国的深渊。 罪人服刑者被送往这座地坑之中,这个地坑深洞边缘每一处“阶梯”的断崖,都是几十米垂直平滑的高度,宛如天然的城墙,如此往下延伸九层之多,据说越是罪大恶极,越置身最底层,届时从地面向天看,只会如洞中窥光,常年暗无天日,甚至空气稀薄,极其寒冷,普通人决计扛不了几天,便会成为那里的一具尸骨,甚至都不用收捡,找个地缝往里一推,便可能真直堕无间炼狱。 而在地坑中央,又有一道当初挖掘时刻意留出来的石柱,和陷坑其高,挖掘中空,盘龙梯交错其间,又以寒铁巨链搭配吊桥通往每一层,这座石塔便驻扎看守的军官。 罪狱山核心设有禁制和梁都固国剑阵同气连枝,五境以上修行者出现即会触发,遭遇到等同于固国剑阵的攻击。只有掌握阵枢者,方能出入无碍。而五境以下修行者则不必多虑,陷坑之外就是军营,伏龙营第九大处,就驻扎于此。 陷坑的中央石塔有铰链大弩和瞭望台,专供每一层的驻守军官看管各自层级的犯人,犯人在崖壁上劳动,中央巨塔的看守一目了然。若有任何异动,设置的弩台和看守随身的破魔弩,便可轻而易举射杀每一个罪狱山服役之人。 这就是大梁人人谈之色变之地。 当然,也不乏有一些罪罚轻的人,在上面几层的服役过后释放,将其中的噩梦场景奇观拿出来说的,这些多多少少汇集出来的信息,更让大梁的民众们对那里生出了敬畏,恐惧,却又忍不住去窥秘谈论的氛围。 赵子恒戴着脚镣,随着前行的犯人流拖迤走入罪狱山。 看到这座以前只出现在姆妈吓唬孩童时自己口吻中的罪人黑暗禁地,到得如今成为这里的阶下囚,而且是直接到最底层的重犯区,近乎于终身服罪役的结局,此时已经哑了口的赵子恒嘴角牵动起来,满是血痂的嘴巴勾勒出勉强辨认的苦笑形状。 一路过来,第一层崖壁上边缘的不少轻罪服刑犯人的议论不绝于耳。 “七里宗那个叛徒……?” “据说构陷七里宗首徒姜胤,堂堂姜大师兄,大梁国的杰出儿郎,就这么拿给搞事情的蜀山宗人给斩了首,杨晟这个名字,估计以后不得善终啊……七里宗,梁皇,太浩盟那边,恐怕没那么容易让他们糊弄过去!” “这不再过一年就刑满出去了吗,我到底还是大梁人,这种外面的人来欺负我梁国的事,我第一个不对付!出去之后,我也随人骂他们蜀山宗去,什么时候,太浩盟和梁皇动手,把这群妖人拿了!” 还有人隔空朝他嚷着话,“蜀山人也就罢了,你这赵子恒帮着外人,还有没有脸称自己是大梁人?” 有石头丢来,以往押送军官多少都会制止这种行为,但眼下只是以身子立界,只要不出界,倒是任由得他们手中石砾偶有几枚助力大抛远的,砸在赵子恒的头上,身上。 权当消遣了。 有兵卒冷眼旁观,也有军官走过来,那名叫乌兰的将领威望颇高,挥了挥拳,维持了秩序。 赵子恒一路过来,落在身上的石头,哪怕他再无修行体魄护持,那些尖锐的石角割破了他的皮肤,他也沉默不语,唯一让他心头一刺的,是其中有人喊着你也是眉郡赵家的儿子,你赵家一门大家,你父亲人称“赵老泉”,文章闻名于世,竟然出了你这么个儿子!赵家之耻,眉郡之耻啊! 是啊,作为赵家庶子,赵子恒不比前面那位继承父亲文统的哥哥,从小顽劣,在一门文修的赵家资质普通,读书也驽钝,可父亲虽然愁,却从不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直至那一天一位白眉老人到来,告知赵家这位小儿子,已经被七里宗看中,他有修行天分,其父拉着他拜祭祖先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父亲是何等的激动。自那之后,他们眉郡赵家已然晋升大梁最显赫的家室,就连三年前父亲文章得罪了朝堂权柄,也轻描淡写放下,无人再敢追究。 当年得知自己可以修行,父亲让自己跪拜在祖先牌位前,激动得宣称光耀门楣,说这世道,赵家人也有了一份守候。 那就是他父亲和赵家的骄傲,他守护着这个世道。父亲和哥哥立言也好,立传也好,在他们看来,都不如他赵子恒身为修行者,守卫这处世道。 可眼下自己成了叛徒,成了搅动大梁安宁的罪人,父亲,哥哥,当你们听到这个消息,当你们也被千夫所指,会痛心,懊恼,甚至为我失望吗? …… 果不其然,不会让他好过,赵子恒进入的是近乎于接近最底的第八层。同样的不见天日,迎面的是刮刀子一样的寒风。 先前的进入山道下行时的前两层,多数是一些王公贵族,世家或者曾经有官身的罪犯,罪不至死,刑罚较轻,只负责做最轻的劳役,说不得没几年就能从罪狱山出去,成为一大给外人道来这处人间炼狱的资历,所以这些人有的还是消息灵通,对外界发生了什么并不闭塞。 然而越是往下,越能感受到上下层之间的天渊之别。 不光是守卫更加严密,甚至开采发掘矿脉的劳役越是沉重,而且下行的这些罪犯,多数前生就是修行者,被废了修为,在这里被压榨最后的价值。 赵子恒被配发给了铲子,他明白为什么这最下层多的都是他这样被破了两重关的修行者,因为那铲子的重量,就差不多高达百斤,普通人或许抬起尚可,但想要用来挥舞挖掘,就差得太多,而地底的石块尽是坚韧岩层,加之灵炁矿脉影响,地寒上涌,坚韧如铁,必须要这种特制铲子才能掘开石层,而地底之寒,普通人待不了多久就会寒毒侵体,只有他们这样的修行者,可以勉强抵御。 他体内三重关破损两重,只有尾闾一重维持他的生命机能,此地的修行者亦大多都是如此,保证着他们的体魄能够抗衡这样的环境,然后发掘矿石。 身体的伤势其实很重,在这片地底寒壁上开凿岩层,即便是白昼,这处地底仍然需要火把照明,周围的特制火油烧起的火把,也只能以火光半径照应出山壁数丈的影影绰绰,地底寒气让眼前的世界布满了一层薄雾,雾气里的冰片刀子一样随风撞击在身上,皮肤会被割开一些细密的伤口,这样的环境,体内的伤复原得更慢了。 赵子恒举起铲子,在岩层上开凿,身边是一排箩筐,他们要将这些装满,背到驮车之上,然后拉动驮车,一路沿着山道行到中央石塔那边的吊篮,通过吊篮运送出去,送往工坊提炼,才会最终提炼出供梁都所用的精练灵炁。 至于监工,除了极其个别必须轮值的,大部分负责监守的伏龙营军卒都不必在场,偷懒,没得偷的,不动起来,人很快就冻僵了,普通军卒可不受这种罪,只需要在石塔中升起篝火,透过瞭望窗就可以起到观察作用。 头顶上那一孔天光变成了黑暗,温度更低了,到了夜间,一天的劳役暂告尾声,所有人默契的前往石塔的链桥边,会有军卒分发草饼,赵子恒落在最后,领到半块,咬了一口,他尝到了内部的天残根草的味道,这种草是灵脉上最普遍生长的草木,有稀少的灵炁存量,但也附带着毒素,普通人无法食用,但磨碎了用在他们这些罪人身上,可以吊着一口命。 赵子恒强忍着口中那种酸涩刺鼻带着些麻痹的味道在嘴里散开,他还是把那一口饼吞咽了下去,他还得活着。拿着剩下草饼,赵子恒向石壁的火窟走去,火窟就在壁旁,在夜晚点亮,所有人可以围着火窟,抱腿睡觉,可以取到一些温度,不至于在地寒中变得越加虚弱,最终冻毙成一具僵硬的尸体。这实际也方便监守对于服役人一目了然的观望。 只是靠近石窟内的位置,有人躺着,那必然是众人中地位最高者,占据着宽松舒适的位置,其余则蜷缩着身体,指望着攫取到石窟边缘的一抹温度,温暖可以让身体取到热量,抵抗寒毒,而赵子恒前去的路上,有人挡在了路前,下一刻他被揣倒在了地上。 “你所作所为,当然不能让你在这里这么舒服!” 前面的人裂开,那靠在石窟火笼最近的躺位上,有一个肥胖的身影如小山般屹立而起。 与此同时,赵子恒手上唯一的草饼被夺下,人被几个人反押着手,脑袋叩在了地面砂砾之上,他口已经不能言,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赵子恒挣扎,却没办法摆脱那种三四个人合制之力,他不禁恼怒的想着,自己若是修为还在,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会很惨。 他被人扯着头发,强行仰望起头。那个小山般的壮硕身体来到他的面前,火光之下,露出一张满脸堆满肉的阴沉笑脸。 “有人叫我特别关注你……在我唐原的地盘,我还有很多甜头让你吃。” 有人递上了从赵子恒手上抢过来的草饼,唐原裂开大嘴,把那半块饼塞入嘴里三嚼两嚼下了肚,才看着他,道,“糟了,吃了你的配给,你就没吃的了……不打紧,我请客……” 他拢起手,在赵子恒贴着地面的鼻子和嘴唇边拢了一堆尖锐的石块。然后起身,火光之中,摁压着赵子恒的人在火光照耀下的黑影攒动着,而后是唐原的声音,“这堆石头……吃了它们。” …… …… 那场姜胤事件之后,大梁随即也就有了动作,蜀山众人的山门之外,七里宗所在的山头可以遥遥观望到隐秀峰的临崖塔之内,多了一些太浩盟的执事,甚至在七里宗西面山峰,一支伏龙营的布置已经就位到达。 这些都在不动声色中进行,而且大梁方面也针对一些动静做了说明,毕竟姜胤一事的调查还在进行,梁都进行一系列力量上的调整,亦是理所当然。 七里宗临崖塔内,两名来自罗陀宗的执事正在对坐饮茶,他们眺望着蜀山山门入口处的两个守山弟子,其中之一回头道,“你说蜀山人这是当真缺魂木头,不知道祸事临头,还是故布疑阵,刻意外松内紧?真是好大的心,好大的胆啊。” 任谁都看得出来如今大梁内部暗流汹涌,一股风暴的核心,正将蜀山倾轧其间,然而蜀山宗到目前为止,仍然只是两名弟子守门,和以往无异,当真不担心第二天就有人攻门,长驱直入,所以外人看来当然很是大胆。 另一位罗陀宗执事道,“你管他作甚,如今五位金镞长老坐镇,景文大法师也在梁都,盟首之一的狄端云他们也得罪了,相信蜀山宗哪怕再在中洲鼎立,确实有些手段,但这毕竟只是一支残部,在大梁境地,各方精锐其出,足以把他们压的死死的。你当为何会送盟首帖?乍一看蜀山宗那个醉剑仙的道人好似一力接过,但实际上他在哪里接的盟首帖?对了,他们山门口,你我只是执事,但若是在自家山门境域,借助一些阵法手段,强行提升你我功力,一样能做到这么光鲜之事。” 那名执事一听,微微点头,不禁神往,任何一家宗门都会有一些隐藏手段,以一宗资源支撑阵法,为一名修行者加持,这种手段太浩盟也有,他们只是宗门执事身份,还不是能坐镇一方的主事,这种事当然轮不到他们身上,不过不妨碍他们设想一下那种场景,若是那日胖道人醉剑仙之事发生在他们的身上,那立时他们就足以扬名立万,声名鹊起了。 后续说话的执事继续道,“当然,这也是有代价的,别看赤松以自己师弟出面挡住盟首帖,这是在造成一种心理威慑,让人以为他的师弟就已经足够厉害,更遑论他赤松,但事实上蜀山以宗门阵法支撑那胖子接帖,阵法的运作是需要大量资源的,五张盟首帖,足以削弱他们山头的力量,这是在变相打击此时蜀山这支瓦屋脉的底力啊……这个举动风光是风光了,但他们瓦屋脉损失到底有多惨重,那就不好说了。保守来看,大有可能直接削掉他们三分之一的储存资源,说不定眼下这支瓦屋脉,已经在准备跑路了!” “跑路?”前一位执事捋了捋鬓发,“若是一旦有此迹象,那就应了主事阁下三种应对方案中的第三种,我们可以立即配合七里宗出手拿人!” 他目光探过去,再次看向了那门口的两名蜀山守山弟子,心头已经浮现出他出手,掌毙二人的画面。 此前梁都虚静祠那夜发生的事情,他们也都在场,亲眼目睹了蜀山宗人在各方环伺之下的嚣张,作为当时亦算受辱的罗陀宗执事,早想让这脉蜀山见识他们在太浩盟中作为仅次于天极门第二大宗门的威势。毕竟瓦屋脉在他们看来与一支小宗小脉无异,作为强大的罗陀宗代表,什么时候吃过这种哑巴亏? 这不是他们个人的荣辱,事关罗陀宗在修行界的脸面,太浩盟那么多宗门,为何能够成为盟首的人选就那么十三个?当初盟首会的成立,难道比的是谁的嘴皮子利索?而盟首会上的话语权多寡,当然也不是谁更有道理。虚弱的宗门是不配讲道理的。罗陀宗对此深以为然,否则也不会对诸盟之中最强大的天极门马首是瞻。 “继续监察,总有对眼前隐秀峰动手的那一天,我观这迁移过来的蜀山山头,中州确实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女人个个顺眼……到时候你可以赦免几个回去为你这位执事执扇拂床,想来对方一定对你感恩戴德,甘做炉鼎。” 那位执事哑然失笑,“春暖锦衾堆绣榻,香温宝鼎下重帘?” 两人相视拊掌,眼前待分润的好处,都尽在不言中。 …… …… 乙字院四开间的院落,成了瓦屋脉斧头帮的固定聚会地点,王师姐过来帮忙整理了最近的账目,交给了青荷之后,她转向了杨晟这边,看着书桌前的杨晟,面对这个如今在峰内,因为手刃姜胤,已然成为众弟子中最突出的人,轻声道,“最近的消息,赵子恒被狄端云废了修为,关押进了罪狱山服刑。” 以她师姐的身份,如今却好像成了为杨晟传递消息沟通各方的管家式人物,她好像也端不起以往的架子,在众人经历了虚静祠那样的事件之后,她觉得自己能从旁帮他们,帮眼前的杨晟做些什么,也是好的。 书桌前的杨晟抬起头来,眯了眯眼。 隐秀峰是个好地方,清晨有明亮的阳光和鸟鸣,有些飞鸟踩在院落的枝头,不一会又向远山飞走。晌午有一寸光阴入屋,透着安宁清和的味道。 在这样的地方,每天醒来,会觉得日子就是这样,安逸,清闲,会觉得好像外界发生的一应喧嚣宛如一场梦一般。 然而事实上却并非如此,侍云被姜胤蛊惑,为其父亲复仇的同时,也将大梁的局势推向了更不可预料的深渊,而在大梁内部,姜胤的异变和身亡,对大梁来说的警觉效果,远小于他们对蜀山瓦屋脉的警惕,甚至引发了很多连锁效应。 刻意的“引导”之下,大梁上下,将蜀山视为背后有所图谋,搅得大梁不甚安宁的源头之一,外界,各方都对他们瓦屋脉虎视眈眈,若非大师叔胖道人在场镇压,或许一场恶战已然来临。 赵子恒不愿背叛师门,不跟他们蜀山宗人返回,而是回到七里宗,甘愿承受一应,在杨晟看来这有些拗,也有些明显不智,他被废了修为,打入罪狱山,这就是这不智的代价。 以赵子恒的聪慧,这种不智的事不该在他身上发生,可他仍然如此选择。这大概就是他那个人的个性使然。明明是聪明人,却偏偏自入死地,这就是所谓的坚持?坚持自己做的是对的?这小子让人不爽的同时,却也让人感觉到有些佩服。七里宗还有这等人物。 王师姐轻声道,“还有说法,七里宗之所以不立即杀他,就是其中有人要让他吃到各种苦头,以为姜胤报仇,所以要在罪狱山变着法子折磨他……” 杨晟点了点头,现在的事情让人头疼,先不说那暗处的古妖对于此间的威胁,近处的就有祝青衫如今尚未平复,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尚未从情伤中回复,自闭起来。为他们提供了莫大支持的赵子恒如今也下狱罪狱山,可能遭受暗无天日的折磨。 只是不知道关于赵子恒这边的事情,能不能让瓦屋脉的师长帮助解决?杨晟心思活跃起来。 ===== 去了趟大西北环线,五千公里往返,再加上思考后续情节。尽量不卡每天多更。 第七章 愤然不平 “当时虚静祠外,强人环伺,但大梁仍然强忍着不动手,其他人也就罢了,狄端云为何会首先召回七里宗众人,难道你真的是那个青扬子?”杨晟找到大师叔,他就在龙虎殿二层楼那个大檐下的小檐上晒太阳,倒是很好找,整个瓦屋脉就他可以在这座经典储藏的楼宇上撒泼,扫楼执事也拿他毫无办法。胖子美其名曰这是“万卷经籍压身下,大道玄机枕入眠”。 “你还是太年轻!”胖子盘起腿来坐起,一副要教杨晟做人的态势,“虽然我不介意你这么想,毕竟作为师父总要保持高深莫测,但你遇事不妨多推敲推敲,大竹寺怀海禅师掌握证据,而大竹寺向来以公正严明著称,僧众修苦行之道,尊世间理法,他们所承诺之事,分量不轻,正因为如此,七里宗理亏在先,其他各方当然巴不得借助七里宗此事发难,反正最终后果,都有七里宗背锅。但事实如何,狄端云还要那张老脸,他自然要考虑此事后果,再者如何我蜀山宗仍担当着中 神洲抗击古妖的大义,五洲修行界有目共睹,他们想要动我瓦屋脉,就要办实了师出有名,若是传出七里宗为掩盖污点聚众灭我瓦屋一脉,此事那些旁人得了利,-七里宗却落了个给人火中取栗的被利用角色。所以狄端云当时当机立断,立即出面阻止局势升格。” 杨晟看着胖子,表情古怪,“难不成你当时那一番义正言辞,就是笃定了狄端云会来收拾残局?” “所以说你年轻吧,”胖子笑容堆起,“越是那种时候,越是要表现的自己成竹在胸,越是一副不怕硬拼的样子,越能让当时各方觉得,吃下我们也是带刺的,反而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说起这如何威慑人,让人杯弓蛇影这一套,你还有的学呐。” 杨晟这个背脊一股冷汗啊,心想原来你压根毫无把握,但当时出现却是一副绝顶高手一力降十会的神态,结果完全是唯强撑尔。亏得当时自己安全感爆棚,结果纯粹是空中楼阁,妥妥的鬼门关走了一圈而不自知。 “不过我还是对你的表现非常满意的,当初那股子劲,说砍姜胤就砍姜胤,当真和我是一脉相承!” 杨晟给了他一个白眼,这胖子不光是虚张声势炉火纯青,就连变着法往自己脸上贴金的事情,也一样不落下。 看着杨晟欲言又止,胖子小指掏着耳朵,在空中弹了弹,道,“说吧,还有什么事?” 杨晟这才腆着脸道,“我有个朋友,在这件事上出力极大,结果却遭到了不公正的待遇……” “是那个七里宗弟子?”胖道人扬了扬眉。 杨晟点头,“他叫赵子恒,眼下已经被七里宗废了修为,关入罪狱山承受折磨,我担心如果我们不插手,他活不了太长时间,你这边有没有办法……” “我能救什么人,我连自己都顾不过来。”胖子摆摆手,断然拒绝。 杨晟心忖罪狱山是大梁灵脉所在,内部关押着不知多少重要人犯,如果胖子真的出手救人,那就给了别人讨伐瓦屋脉的实据,到时候怎么虚张声势都没用了。 但也未必需要硬闯,杨晟思忖道,“若能在那里开个人世桥,是不是能神不知鬼不觉把人带回来?” 胖子斜眼,“人世桥是善事堂负责,这你得去跟善事堂研究。” “我这不是跟善事堂不太熟嘛……”杨晟道,“如果你来引见一下,穆潼长老那边,最好写个推荐信什么的,说不定这事就这么办了?” 胖子看过来,“你确定要让我帮你去找那个死鱼脸,不会起到反效果?” 死鱼脸,峰内堂堂美男长老穆潼在胖子这边是这个评价啊。 感觉两人关系不太好的样子,想到平时胖道人在峰内的名声,说不定他帮忙还适得其反,杨晟还是道,“那我自己找找办法。” 从龙虎殿跃下来,走过转角,修远玄睿都在那边候着,玄睿问,“怎么样,大师叔那边,怎么说?” 青荷道,“还用说,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肯定不成。” 楚桃叶还是嘴角一翘,看着他们之间的日常调侃,明白这是非常熟悉对方才有的状态。 杨晟干咳一声,道,“他也不好出面,找穆潼长老兴许有办法。” 修远道,“正好议事堂议事有你,你可以把这件事提出来。” 杨晟点头,议事堂今日议事行程中,他要向议事堂称述当时各种细节,虽说在事情爆发当时回峰他已经接受过询问,但毕竟事情掀起了后续很大的波澜,有些没有询问到的,或者峰内得到的一些消息,都要找杨晟进行参照印证,这是一个持续的过程,以确认事实的真相,杨晟有没有隐瞒或者不尽不实之处,根据后续的发展可以得到印证。 主持议事堂的是赤松峰主,除此之外,穆潼,辰毓祢衡这数位长老,皆尽在坐,祢衡询问了杀姜胤过程中一些遗漏的部分,譬如杨晟是如何得到情报信息的,杨晟知道这种时候不能隐瞒,便将和大梁的高皓风,吴令聪认识的过程说了出来,包括了那座地下墟场,乃至于峰顶猎蝠鱼到墟场售卖的过程。 “你说山顶上有蝠鱼?还是你大师叔带你去的?”穆潼长老打断,表情有些异样。 杨晟点点头。 在场的高位长老看向赤松,赤松峰主没有太多的说辞,点了点头。众人再不提这茬,再问了几个相关问题后,示意询问结束,杨晟可以离开了。 杨晟趁此机会将赵子恒的事情说出来,提出了希望对赵子恒施以援手的想法。 结果议事堂内的这众峰内至高长老都沉默了,赤松不发一语,从开始询问的时候,就是祢衡和穆潼相继提问,而他只是支撑着下颌,静静的听着,时而只是点头或者挥手,惜言如金。 至此,杨晟提出救援赵子恒,他也自始至终沉默,似乎根本没有听进杨晟的话语。 其他几个长老在对视过后,穆潼开口,“那是七里宗的弟子,我们蜀山没有资格过问。” “可是他至少在姜胤此事上面起到了莫大作用,难道现在我们要抛弃他?”杨晟开口,想着不保险,于是再加一层大义的说辞,“现在所有人都看到了他对我们有恩,若是我瓦屋脉对此不管,任由得这么一个人死在了罪狱山地底,那么以后世人该如何看我蜀山宗?岂不是说我们是凉薄之辈?” 堂内仍然很安静。 杨晟心忖这群长老什么情况,好歹给个反应啊,难道蜀山宗的大义也打动不了在场众人? 穆潼缓缓开口,“无所谓抛弃,那是你捅出来的篓子,这种事我们峰内管不了。” 太冷血了吧! 杨晟暗自腹诽,总还是带着一线希望,“善事堂不是有通往大梁的桥通道吗?这样,我们不惊动各方,在罪狱山开个门,神不知鬼不觉,把人带回来如何?” 此时一干长老,都表情古怪的看着他。 穆潼缓缓开口,“你当通往山下的桥是随随便便就能搭建的?人世桥的阵基是通过善事堂推衍天机确定位置,每一道门都会引动因果,我们只是为了探查古妖,才能在大梁设阵。不是为了救一个人,就要兴师动众推衍天机开人世桥。同时,开启人世桥的位置,也不是你想在哪里就在哪里……” 等于是峰内不打算为此救人了? 这群长老一干泥胎菩萨模样,让杨晟心头上涌出一丝不明不白的火气,情绪微微上头,道,“赵子恒本身是七里宗人,以他的角度,他完全可以站在自己宗门立场,不暴露姜胤,但正是他知道什么是对错,才愿意在这件事上不顾自己的立场,选择道明真相,直接指认自己师兄,我们才能发现姜胤身具妖法之事,否则我们现在根本无法得到姜胤的魂魄,这依然是寻找古妖的线索。 他提供了帮助,自己却置身危难,而我瓦屋脉却选择视而不见,这难道是道义上说得过去的事情!?是不是以后要让人看到,你就算站在正义和真相的立场上,甚至出手援助我蜀山宗,我蜀山宗也只会对这种事冷眼旁观?因为我们有更伟光正的除妖事业,为了这个大业,其他都能牺牲?包括道义和怜悯?” 哪怕是换来怒斥,或者反驳也好。但堂前只有如先前一般的沉默。 这是最让人绝望的事情。 好像自己的这些言语,根本不会经过这些长老们的思维,不会被他们哪怕想过一下。 仍然是一双双冷静沉入静水的眸子。 片刻之后,穆潼开口,“你今天已经说得够多了……回去吧。” 杨晟注视着面前的众峰内长老,带着恼怒的转身而去。 等杨晟消失在议事堂,众长老也随后离去。 赤松等待堂内重新安静下来,他看向一个角落,道,“山顶有蝠鱼天池?你为他开了山川壶……” 胖道人出现在那里,掏着耳朵,笑道,“我们使徒俩很穷的,还不准捞个外快什么的么……” 赤松叹了一口气,“真是胡闹啊……” 第八章 何以为妖 从议事堂出来,杨晟虽说都碰了一鼻子灰,但仍然还是在考量,胖子明摆着不会出手,峰内也置身事外,一个个比泥菩萨还泥菩萨,开一道人世桥直接去把人从罪狱山带回来也不成,如今峰内的力量借助不到,恐怕就只能靠自己了。 方才穆潼和他对话之中,有一句话很值得揣摩,他说“无所谓抛弃,那是你捅出来的篓子,这种事我们峰内管不了”,当时杨晟只顾着情绪上头,但现在出了议事堂之后下细一想,从头到尾,穆潼表明的态度就是,这件事我们管不了,但并不意味着,他不能做任何事。 “这是你捅出来的篓子”,言下之意,便是如果你要解决,那就你自己解决,峰内不管。 峰内不管的事情,也意味着不会干预自己做些什么,至少在这件事上,自己怎么做,峰内并不禁止。 但杨晟把握不到这是不是有你尽管做天塌了也给你兜着的意思,峰内打得玄机就像是那些个官场老油子云遮雾绕的套话行话,什么都不说透,让你自己揣摩。但杨晟觉得底线再大不过姜胤,姜胤被杀都能兜下来,让大梁,七里宗和太浩盟生生吃了个哑巴亏,但有一没有二,总不至于人被当众扇了一巴掌,息事宁人,还要再来这么一下。 杨晟理解的轻微大概就是只要不真正打上罪狱山,事情没有撕开在明面上,那事后不管出什么茬子,大梁方面都要认。 毕竟也只是赵子恒一个微不足道的七里宗七杰最末,如今更毫无价值,难不成会因为人被救走就真正开战? 虽说太多以莫须有之名导致两方势力或者两国交兵的事情,这也变相证明了,真要打,微小苗头擦点火星都打得起来,要是双方都觉得会伤筋动骨打一仗不划算,那么哪怕双方都蹬鼻子上脸指着对方脑门骂祖宗三代,也是摞几句狠话张扬着要各自摇人但最终再无后话的江湖遁术。 有所明悟,杨晟翻出腰际的几块牌子,找到其中之一的鸟篆,注入灵炁连通那头。 …… 正在梁都宴客的高皓风如今是三公主身边得受倚重的红人,聚贤殿虽说名义上是三公主管辖的,收拢奇人异士,精英人才,修行炼炁士,表面上权威,看似是皇权所设,能够和太浩盟,七里宗相提并论的势力,但入了聚贤殿后,高皓风才清楚,实际上远没有想象中光鲜。 聚贤殿成立之初源于太子被废,大皇子白楠贬至景山软禁,客卿府自然树倒猢狲散,分崩离析,这才着手[]三公主正阳组建聚贤殿,收拢白楠的残存势力。 避免这些客卿考虑猜忌梁皇芥蒂,特意让正阳公主从中隔了一层,代表皇权聚拢这些客卿人士,即便如此,真正最顶部的能人,多是经此之后了解王权纷争倾轧可怕,远离风暴核心,鱼入大江游,海阔天空去了,这样的客卿多是大能士,既然决意远离皇权风暴,不在货与帝王家,那他们入俗世,也只能攫取一片自由天地。 只有留下来的一些客卿,就属于良莠不齐,进入江湖俗世,恐无根基拿给一些根深蒂固势力辗轧,其次若是选择一方豪强依附,那么所得则远远不如为皇家卖命的荣华。 还有的既没有翻波江湖的本事,也不是修行炼炁士,不能自寻名山大泽修炼求精进,只有一肚子文墨,唯有皇家朝堂才有一席立足,这些人才留了下来,成了正阳公主的根基。 聚贤殿的根本就是文客居多,武将亦有,但并不出众,论及修行炼炁士,则是相对稀少,根本不具备太浩盟,七里宗底蕴,正阳公主曾在白麓书院求学,乃是书院白衣,是以手头上的炼炁士力量,最多的就是来自她曾就学的书院支撑。 白麓书院司阵法符宝,不仅是大梁白麓文脉所在,亦是真正的修行之根底。只是废太子之后,梁皇和白麓书院搞得有些僵,近些年朝堂上的书院班底式微,并不掌大权,白麓文脉,大抵就只有象征作用。白麓书院也大多低调,大概除了朝堂上少数的几次动议,也就只有通过正阳公主这边彰显存在力。 而高皓风的加入,虽说高皓风不是如何强大的修行者,但高皓风对梁都细枝末节的察知能力,实在让正阳公主耳目更通透了一大截,大梁只有监察军情的密察司,官情民事却没有相应机构,往日里那些朝堂臣子在青楼勾栏里的私伎密语,高墙大院的门内闲言,不经过经年布置,正阳公主平日哪里能够得到这些情报? 一个高皓风,等于让三公主耳聪目明,瞬间看清楚了以往很多困扰她的疑团,所以三公主如何不器重于他。 三公主的另眼相看,自然让高皓风名望高企,官场,权贵,王公,无不前来接洽。 当然,高皓风地下世界打磨起来的经历,对于这些花团锦簇有着清醒的头脑,交际上面安排得井井有条,什么时候面对朝堂勋贵放低姿态,什么时候宁愿自己不出风头,也要把表现机会拱手相让。甚至让人给出“高皓风乃君子不忍欺”的公认名头。 而且关键高皓风任谁都可交,但任谁都不深交,甚至面对一些亲王世族的许诺拉拢,一五一十必向正阳公主汇报的作为,深得正阳好感。甚至双方还制定了先得宠幸,转而犯事受冷落,两种截然相反境遇之下搜罗情报的方案。 高皓风今趟大宴宾客,有人戏称半座梁都的王公贵族都到了,今日之后“高半城”这个称呼,大概又会随之走红。作为主人家的高皓风在席间走转,一一见过梁都的大人物,眼前这些就算是大梁权贵的顶峰。 高皓风不动声色间和人闲聊探知的,也就是那场大梁雷音事件背后的七里宗首徒姜胤身死之事。说得更多的也是围绕着那座蜀山宗打转,蜀山宗,中洲鼎盛宗门,传闻古妖入侵,中洲战火如火如荼,其实若非知道的洲际之间远隔重洋,他们本洲可能还真要忌惮一下那场古妖之祸。但现在很明显对于大部分来说都极为遥远。 倒是这支蜀山宗瓦屋脉是妥妥的风浪核心。天极门主事赵启凡和蜀山那女徒楚桃叶交手,竟然落败,虽然事后分析那楚桃叶手中剑乃非凡兵,肯定是蜀山一大重宝,但好歹是天极门驻大梁主事,八大王庭执杖之一,即便在天极门,赵启凡也在稳稳的第二权力梯队,往往亦代表着本身的实力。却拿给那叫做楚桃叶的女子剑败,而那个女子在此之前,更是着着实实力战七里宗姜胤,击败对方让其没有抵抗能力。 至此楚桃叶这个名字俨然响彻大梁,这和那个杨晟斩首姜胤不同,毕竟后者只能说是天大的胆子,一个亡命之徒,楚桃叶则确实着着实实的炼炁士真刀真枪交锋,是实战的结果。 因此楚桃叶和白麓书院称之为“洛水白衣”的曾子规,崖宗的那位在大梁冒出的新星,作为崖宗未来武勋种子培养的陈一舟,还有密宗据说在大梁降生的活佛止戈,并作为此间大梁国境之内五境年轻修行者的佼佼者。 除此之外,当时在场亮相的那位名号“醉剑仙”的胖子亦是引起一些话题的人物,不过普遍看法是夹缝中的蜀山瓦屋脉故布疑阵,以一其貌不扬的胖子号“醉剑仙”的名头唬人,最终落点还是赌大梁和太浩盟毕竟在乎天下人悠悠之口不会真正荡平瓦屋脉。否则坐落在七里宗隐秀峰,身受七里宗护山大阵,梁都固国剑阵所指的蜀山那支支脉,如何有抗衡大梁一国之力? 当然,此事最终导致五位金镞长老,南华上人的大徒弟景文法师降临大梁还是让人意外,不过普遍认为大概率还是姜胤的成妖事件,以及此刻大梁内部的异端。 说到这里所有人不免还是心悸了一下,难不成真的是有妖祸? 妖这种东西,其实是人类的主观判定,人常将地出甘泉,禾生双穗,风调雨顺称作祥瑞,在德为祥,弃常为妖。自然界,天地生之物并非都是祥瑞,那么反常的,大多不利的便被称作为妖。天有妖象,地有妖气,深山有精怪,湖潭有妖灵。 包括奇珍异兽,甚至一些入魔之人,乃至生灵精怪,都可以被称作为妖。 但一些灵禽灵兽,天地灵炁孕育,有的被人所用,甚至奉为宗门瑞兽,本质上也是妖。 妖可能化身为人,亦可能本质上就是类人的生灵,甚至远古就是人所异化,所以妖物千奇百怪。狐媚成精勾引书生,甚至祸国殃民的,虽说近百年大梁难遇,但在历史记录,而且是正史之中,确实是有的。 那么对于妖祸这种未知的存在,所有人当然会感觉到背脊微微一寒。 只是随之而来的俗世喧嚣,歌舞升平,又会把这种感觉迅速压制下去,换来的仍然是这俗世里让人眷念的一切。 就在高皓风听人说着这大梁如今修行界因为蜀山一宗到来的种种变故津津有味之时,他内心突如擂鼓,头皮一紧,生出预兆,这是源自于腰间的佩囊中躺着的一枚木牌,在滴血之后与自己产生的精神共鸣。 高人侠士联系自己了! 第九章 罪狱之狱 高皓风再给自己灌了几盅酒,装作不支先到后方厢房休息,他揉着眉头,状若打盹,以避免有人窥探,同时另一只手在袖子掩映中握住那枚木牌,拈着的灵炁石在木牌上轻有荡漾吸收,因为木牌有自身精血融入,高皓风可直接用精神勾连,心动默言,在木牌的空间回荡,“因为梁都的事情,地下墟场最近都没有重新开市的准备,前辈,难道真的有妖祸即将降临大梁?” 今日的喧嚣浮华,这大梁多少人醉生梦死,还以为所有事情都一成不变,这就是人类最大的悲哀所在,那就是逃避。为了逃避今时现日,人们发明了酒,今朝有酒今朝醉。为了逃避未来,人们挥霍和享用眼下,哪管人生百年以后。远方的战事和眼皮底下的威胁积弊,窟窿,只要不眼下迫在眉睫威胁到自己,那便可以高高挂起,砸着他人无所谓,别砸着自己就好。歌舞升平,是万万不能被这些扫兴事打扰的。 “古妖的目标正是大梁。” 高皓风心头一紧,险些惊呼出声,古妖! 大梁最近发生的这些事端,果然背后是有所预谋的,古妖……这听上去像是某种隐秘又可怕的存在。他们要面对的,是这种东西!? 高人不愧是高人,高人明白这背后是什么势力存在在作祟,并且为了阻止这一切,他已经在行动了。 “那是什么事物?” 杨晟心听高皓风精神的回响,注入灵炁,把心头传话输送过去,“上古妖族,开始复苏,以人间混乱为食,壮大己身,侵伐生灵世界。” 高皓风心神剧震,一个可怖的,宏阔到让人头皮发麻的情景,出现在他预想之中。在他还在考量是不是妖祸梁都,对大梁造成混乱和损害的时候,从那位高人侠士这里所告知的,已经不是什么大梁的问题,他们,甚至人类世界,面对的恐怕是一个可怖的存在。 上古妖族,难不成就是那些存在于上古神话中的可怕事物,难道说曾经那些先祖们所记录过的只言片语,都是真实存在的,祂们曾经沉睡,而如今开始从沉睡中苏醒,人间即将变成了炼狱? 这是什么? 对了,仿佛从哪里听到过这样的说法。 是蜀山宗! 那支流落大梁的蜀山瓦屋脉,就曾带来的是这样的警示,和蜀山宗不谋而合,可眼下大梁人只把那支蜀山人士,当做是蛊惑人心的妖人,甚至怀疑就是他们在背后故意散播谣言,混乱梁都人心。 可梁都切切实实发生了妖物作祟,不少人因此丧命,甚至七里宗首徒姜胤,化身成妖,也是确实的啊。 高皓风定住心神,木牌通讯是有寿命的,事关紧急,他不能浪费在满足他个人窥知的提问上面,他道,“我能做些什么?” 杨晟回应,“我要找人,人在罪狱山。” 高皓风沉默,以心言道,“罪狱山可行,你要找什么人?如果在罪狱山上层,或许能想些办法,可以做到把人带出来,可若此人在四层以下,就有困难,最多能取得联系。” 高皓风果然很有手段,杨晟道,“我要找的人,叫做赵子恒。” 高皓风一怔,“那位七里宗弃徒?” 赵子恒被打入罪狱山,人尽皆知,如今成为大梁人口中的叛徒,置身罪狱山,似乎人人拍手叫好,就连稚童小儿都会编唱“赵子恒,反骨狗,生子莫若赵家狼,既欺上来又欺君!” 但不可否认,赵子恒又是当初关键的关键,正是他指控姜胤化妖,在怀海禅师面前出示了证物,再由以公正著称的大竹寺担任仲裁,才让那群蜀山弟子洗脱嫌疑。 只是这事犯下了礼法大忌,大梁的舆论场首先已经对他口诛笔伐,赵子恒如今还能活着在罪狱山,受活刑,只是因为有人想让他受到的折磨更多一些。 这事在高皓风这样的明眼人眼里是看得清楚明白,也喟叹于七里宗有这样的人物,能够顶住压力,站在是非一边,即便面对自己宗人也能挺身而出,不惜给自己带来毁灭性的代价。 “现在的赵子恒极有可能处于严密的监控中,会避免他和任何人接触,但我所知他虽然吃了点苦头,应该没有生命危险,或许再过一段时间,等此事稍微冷却过后,说不定我还能为前辈向他递话。” 高皓风这番话透露了几重信息,赵子恒目前还活着,至少还捱得住。其次,也是表示了赵子恒此时身边可能布有眼线,不排除可以以他为饵,吊人上钩的筹划,所以想要直接接触赵子恒,目前高皓风还没有办法。但是可以提供眼线,这是他这位敢号称大梁地下之王的人物的底气。 别的不说,高皓风手头上被送入罪狱山的兄弟,也曾有几个,而在关照这些人的过程中往罪狱山所送出的陋规,在罪狱山还是打通了一些个关节,只是每年罪狱山那边就是个金窟窿,往里面要丢的钱堪比他们往几家当朝权贵关系网的花费,而且收益其实并不高,一度有兄弟规劝高皓风往这上面少打点一些,腾出更多的资源经营其他方面,譬如和书院的新晋白衣,以及为几个眼下贬官未来可能翻身的官员铺一条暗线道路。 高皓风都对此不置可否,仍然花高昂大价钱维持着罪狱山之关节,到得今时,似乎终于有能派上的用场。因为是他关注的赵子恒,所以高皓风能第一时间对那边的侠士汇报赵子恒的境遇,以及眼下接触会面临的问题和困难。 赵子恒还活着,遇上点麻烦,但麻烦不至于到威胁生命的地步,杨晟目前也就是需要知道这点,他回应高皓风,“此人事关重大,先观察为主,如果可能,帮我送一件事物到他手里,至于那个物件,和你手上的木牌差不离,若是暴露,会自行毁去,不会留下半点线索。” 高皓风回应,“明白!只是如今墟市未开,我又该如何与侠士碰面?” 王侍云出事之后,她所在四方楼也遭到了查抄,如今四方楼暂时歇业,而其中的地下墟市入口,自然也归于沉寂,倒是没有听说大梁方面调查出了什么异常。那座墟市能在多方高压下持续的开设下去,定然有其本钱,杨晟是越加对那座墟市产生了好奇和佩服,然而也有副作用,地下墟市也暂时再无新开市的消息发出。 虽说不能参与墟市交易了,但杨晟下山是可以的,他道,“我会到你们的联络点,把东西交到你手上。” 高皓风等在大梁有一些秘密的联络地点,这些他们都对杨晟说起过,杨晟需要的时候,可以通过那里找到他们。 “好,后续再说。” 杨晟松开了鸟篆,回复了一些精神,他现在要立即去找修远,让他做一枚仿石块的鸟篆,不过这点对修远目前的道行来说有些困难,但有钱就能办很多事,峰内的墟场里有各种灵器物件售卖,就算没有杨晟所需现成的,只要找到相应材料,让修远的老师龙致远师叔这位符篆大师做一枚,加入预警机制,若非指定方法使用,或者受到外力探查,便会自毁。制造这样一枚鸟篆,送到赵子恒那边,便能取得联系。 至于如何让赵子恒逃离罪狱山,杨晟暂时没有办法,不过建立双向沟通,得到对方的配合,这至少是第一步。 …… 罪狱山。 又是例行的一场劳役过后的找茬,那名叫唐原的人是北方马匪之首,杀人如麻,甚至还有随手屠村的斑斑恶迹,被太浩盟出手拿住后,只是因为关于他还有一些牵连了大梁内部高层官宦的隐秘尚未吐露,丢入罪狱山,留了一条性命。 但因为他能活着本身就是有人庇护,再加上他虽然修为尽失,但常年杀人和那种压制他人的气魄仍然尚存,所以在第八层之中,算得上是一位狱头。 所以他要折磨一个人,那就有的是办法。 赵子恒在经受了一番狂暴殴打之后,倒在地上,蜷缩着,身体不定的抽搐。 唐原等人围着他殴击之后,还是石塔那边的弩台转动过来,是官兵的声音,让所有人停了,那声音阴阳怪气说还有的是时间,这么快就把人整死了,他们还想不想这随后一两年天天凿壁无聊了。 那言语里的意思,是让这些人放缓折磨手段,吊着赵子恒的命,至少也要折磨个一年半载,让其受尽苦处。 那群唐原为首的犯人才狞笑着散去,赵子恒在地上,头发披散,身上有被吐上的浓痰和混合的血水,让他又臭又脏,真的如同一条即将瘫死的狗。 那些言语他听了过去,想到可能自己被折磨一年,最终会在这里死去,他就悲凉而绝望。 是的,作为英雄可能是一瞬间的念头,但随后可能承受的就是要作为英雄想象不到的代价的后果。可要说他是不是就后悔了?兴许吧,他更后悔的,是自己作为赵家儿郎,没办法出去给他爹和哥哥,说一声其实我没给你们丢脸了。 倒在地上,赵子恒原本以为今天可能会断了好几根肋骨,他会再一步向死亡深渊衰弱下去,可出奇的是,他体内那不能调用的尾闾关内的那些灵炁,却好像蚂蚁一样从那里往外延伸,他所承受的殴打和伤势之处,蚂蚁聚集尤其众多,这让他有种麻麻痒痒的感觉。身体上那些受伤的地方,好像也因为这些尾闾关游散出来的“蚂蚁”,伤势竟然开始得到了减轻,甚至之前痛楚的地方,如今痛苦消减,甚至还有暖流流过,让人忍不住舒服到想呻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赵子恒胡思乱想的时候,因为他倒下的地方挡着路,有人路过,似乎嫌他碍眼,一脚把他踹开,他顺着凹凸不平的一个大岩坡跌撞滚了下去,头和身体不断碰撞那些岩壁,滚落到了更深一些的阴冷雾气中,尾闾关传来的灵炁护住他的一些身体部位,他似乎才没能骨断筋折。 赵子恒等于是双重打击,他终于传出一声痛苦的嘶鸣后,突然从旁边的冷雾里,传来一个阴邪的声音,“你就是那个七里宗的叛徒,害得自家大师兄被斩了首?痛快,痛快……那梁皇老儿圣谕还被当众驳斥,痛快,痛快!七里宗,梁皇老儿,被人打脸是什么滋味?嘻嘻……大梁……迟早要完!” 赵子恒捕捉着声音来源,看向四周,可周围除了阴冷的雾气,哪里有什么其他的事物,他正想支撑起身体,突然看到侧面的岩缝里面,窝缩着一个如同干尸的老人,整个人身体如同骷髅嶙峋,皮肤干焉,衣着破烂,唯有那皮包骨的头颅上一双眼睛,精烁得宛如夜里魑魅,招子泛着闪亮的寒芒! 赵子恒心脏都骤停了一瞬。 第十章 收获 程燃从议事堂出来,联络到了高皓风,确认了赵子恒眼下还活着,虽然活得很艰难,但毕竟还保着一条命在,杨晟觉得赵子恒也就是活该,明知道事情揭露,在面对自己当时暗示让他跟着自己回隐秀峰时,偏偏要做坦荡人物,回了七里宗,眼下的一切事情按理说自己倒是不该再插手,赵子恒在选择回到自己宗门,也一定知道可能有这样的后果。 但若是要就这样视而不见,任其生灭,杨晟总还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说到底,虽然本质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杨晟同样有着血液病躺在病床生不如死的经历,共情这种东西正是讨厌的事物,让自己没法做到完全的以理智行事。 而事实上他也一而再再而三的违背自己生存在这个修行的世界上“理智行事,低调做人”的内心原则,若真要理智,那么王侍云出事就不该去管,如真要低调苟且,那么就不该着手调查大梁的一应事物,而且应该先搞清楚蜀山宗寻人搜事的隐秘本事,然后找个机会当逃兵,因为明摆着的,他们瓦屋脉处于夹缝之中,各方势力倾轧,指不定哪一天他就要和峰共存亡了,真要绝对冷静理性,他第一时间该想的不是如何帮助峰内扳回这一局,而是抛弃修远玄睿青荷这三个拖油瓶,自己逃命活下来为先。 得知杨晟在议事堂也没能求来帮忙,瓦屋脉内弟子中间形成了两种派系,一方面是对杨晟搞那个斧头帮有些不满的,首先名字不雅,其次那些慕剑修行弟子多得是向往清雅静修,却偏偏拿给杨晟搞得乌烟瘴气,索敌镜片在门中到处都有人讨论,好好的瓦屋脉,搞得像是个市场,制造这种索敌镜的宋子渊那边活生生把蜀山弟子搞成了小农作坊。其次即便那姜胤修习妖法,可当时情况下,顺水推舟,给梁皇谕令一个颜面,让七里宗把人带回去,是不是如今局势就不会变得这么僵硬?而杨晟偏偏要动手杀了姜胤,彻底把他们和七里宗裂痕撕大。 另一方面则是对杨晟作为认可的,蜀山讲因果,赵子恒为了揭露真相不惜反目宗门,如今他身陷罪狱山,蜀山宗怎么都该欠他,至少不能让他为此丢了性命,因此杨晟去向宗门长老求助,也是很多人看着等待着的,可结果却非常棘手。 总之一时间,峰内有的对杨晟做法摇头晃脑的,也有找上门来,说一堆我蜀山宗人要知恩图报,否则日后哪还有人敢托付于我等,义字何在这种话。 就连制千里镜的宋子渊师兄都亲自过来,那把小剑在身旁滴溜溜旋转,从以前的淡赤色变得更深了,越加显得脱胎换骨,他道,“若是有需要,尽管知会师兄一声,正好练练我这磨镜之剑。” 杨晟应诺,宋子渊出身世代制镜的生意人之家,很有几分义气。 当然杨晟还是把这位宋师兄好言打发了,他现在是重要的生产力,可舍不得拿来打生打死,“我自有安排,师兄你还是磨镜练剑去吧。” “最近手头上批次不多,都是定制款,近期峰外的补给变少,手头上材料有些不足了,我这几天寻觅几块摩羯晶岩和天方云母,测试一下替代材料的性能。” 随着峰内索敌镜制作工艺经验的累积,发现了材料对于效果的影响力,似乎材质本身结构越趋近于精纯,索敌镜的效果也就越好。再则,不同的材质效果也会不同,譬如若是岁月鎏晶体,那么索敌镜在提供拉近索敌视距的情况同时,还能让你的目力更锐一截,从而导致在你眼里敌人会比原来的速度慢上一截。尽管只是一瞬间的效应,但是对于高境器修来说,这就是生死一线的差别。再譬如若是能找到夜胎石,磨制的晶体,便能大大增强夜间视觉,索敌镜在夜晚也如同白昼。 “这段时间,收益如何?”杨晟当然还是关心着自己的钱袋子。 “又挣了一箓六百丸,我的用度,相关所需成本我收下了,这里是八百丸。” 收下宋子渊送来的相关数额灵炁石,杨晟凑了一下,发现他们目前的身家已经高达了七箓钱。 于是他托付修远,前往墟市寻找可以送往罪狱山的通讯物件。 目前的修远没能达到制造这种符篆的段位,去问了龙致远师叔,龙师叔也是表示缺乏相关资材,他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还不如直接到墟市购置。 蜀山墟市大概有黄闰仕这样的外出行走,总能补充到一些修行灵宝。 终于在淘了一番宝之后,他们花了五箓灵炁钱购买到了一枚符合杨晟心意的物件。 那枚符篆看上去其貌不扬,就是一块鹅卵石造型,浅灰色的粗砺的外表,但其本身确实一件心通鸟篆,不知出自哪位前代蜀山大家之手,虽然经过岁月的磨砺已经丧失了不少效能,但至少还能再通讯传输一百多次,且内部拥有符篆大家的禁制,遭遇外来神念强行窥探,或者感应到外部攻击力,便会激发其内的防护禁制,自行销毁,可以断绝一切在其身上的痕迹。 杨晟抚摸把玩着那枚成梭形造型的鹅卵石,还有一种五箓炁钱就这么雨打风吹去的恍惚。 把这枚宝贵小石头放入腰际佩囊,落袋为安。 现在担心赵子恒也没有办法,必须要等到高皓风传来窗口安全期的信号,不过杨晟倒是想得很开,尽人事知天命,他把自己该做的做了,要是中途和后续赵子恒有什么变故遭遇不测,那也只能是他命不好。所以接下来,就要看他的命到底硬不硬了。 做完了这些事情,杨晟才得了空闲,这个时候才感觉到自虚静祠斩下姜胤首级后,他随之自身的一些情况,又不一样了。 如果说搬山功第一重最初到达了“形”的地步,那么现在他似乎感受到的,就是超脱了这个形的基础,往上延伸的一种“神”的进步。 就好像他此时举手投足之间,就感悟到了很多招式上面的道理,十诀功的十招,以往他看来,都是一个固定的运炁方法,一种统一的催发招式,自身只能依照肌肉记忆去施展十诀功的那些招数,只觉得每出一招,都是尽他所能的防身保命之法,那些招式运力内息如何走转的方式,都是将他身体逼向最巅峰对敌的途径。 他不可能质疑这种途径,法门,甚至其中的玄奥,根本就是他难以理解的,他只需要程式性的在临敌不同时机,施展招式就够了。 然而现在,他再来看自己的十诀,已经不再是以往的不可剖析,而是瞬间发现了可以延伸出来的多种变化,一个招式,瞬间更为灵动,更加全面的知晓其来龙去脉,甚至未来更多的变化,在他看来都像是解题范围之内。 他心念一动,把十诀功酣畅淋漓的打了一遍,出拳振风,踏地如雷,招式或卧或立,甚至腾空,出手之余,仿佛都能游刃有余的从原本严丝合缝规整刻板的套路中随意变招,甚至融入搬山意境,他的周身形成一圈龙卷,风势威猛至极。 若是同样和他修炼十诀功体术的人,便会发现,杨晟所施展的仿佛是十诀功,却又并不像是,但是招数的灵活和变通程度,却比之以往丰富繁茂岂止一倍,看得人眼花缭乱,自有一种完全无法参透的玄奥。 杨晟已经将十诀功原本的十招,拆分出了一百零八个招式,随时信手拈来,而且每一击,再加入搬山意境之后,又大不一样。这不是竭泽而渔的掏空精气神攀升巅峰施展搬山意境。而是把搬山意境化整为零,融入到招式之中,这样不仅仅让招式威力大增,甚至随着招式的烘托自然而发,搬山意境对于精神的损耗,比以往会大大减轻,这样即达到了以搬山意境伤敌的效果,还能大为减轻自身消耗。 杨晟自忖若是现在的自己重新面对大宁王朝那个西域邪帝起蚩极,他大概十招之内,就能把当初那个机变百出,临敌经验极其丰富,而且诡谲狡诈的魔道高手给彻底击败,这是纯粹在机变,招式交锋上的压制,和他动用意境攻击,以修行界更高层级的威能压制完全不是一个层面。 重回大宁王朝,他兴许就能晋升天下第一高手。 …… 而同样的杨晟不仅仅是招式上面的这种进境,当时见证了楚桃叶剑败七里宗众杰,以一人挑尽七里宗最出色的弟子,甚至击败姜胤,而后还正面击败天极门在大梁的五境主事赵启凡,这样一比较起来,杨晟会发现自己的进境,比起人家楚桃叶,简直让人气馁。 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见到了楚桃叶的出手,见到了那击败赵启凡的七情惊艳一剑。杨晟同样也生出很多的感悟苗头,他心中有一把剑,而那把剑在楚桃叶的拗动下,开始发酵,他发现如果自己现在有一柄剑,那么他随手可能就能舞出一套剑法,一套又一套。 杨晟把这临时悟出的三套剑法,分别命名为“独孤四剑”“七绝剑”以及“青萍剑舞”。前两个顾名思义,分别只有四剑和七剑,独孤四剑是有去无回的拼命法门,七绝剑则偏重守势,但以守代攻。而青萍剑舞,则纯粹是在感悟到楚桃叶出手那种灵动翩跹之后,集大成所浮出的剑势,化用了他轻雪功的一些步伐,青萍剑舞走的就是轻灵,但进退自如。如果把这三套剑法总结起来,就是一套主攻,一套主守,一套攻守戒备。 但杨晟自我评价这三套剑法若是放在俗世之中,当属一流,然而面对修行者,那就不太够看了。 所以还得找个人指点一番。 目前整个隐秀峰还有谁有资格帮他改进剑法? 搞得自己就像是想方设法馋人家剑舞时的身材似的。 第十一章 此生已无执 想到就动身去做,杨晟前往楚桃叶所在的甲字院,甲字院是门内菁英弟子和长老的居所,独立于一座突兀耸立的小峰之上,小峰层林叠嶂,有临崖疯长的竹林,每一座院落都空悬于崖壁而建,仿佛空中楼阁。若是在自己来的那个时空,这就算山景云海星空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观景大豪墅了,纵览独家风光。 楚桃叶的所在院很好找,通过门口的素雅木牌,一目了然,杨晟来到门口,风铃振动了一下,杨晟道明来意,片刻之后,房门打开,风铃传来楚桃叶的声音,“进来吧。” 这就正大光明的进入人女子的闺房了?杨晟收拾心情,抬步跨过门槛,杨晟只能感慨甲字院的待遇果然天差地别,巨大的庭院,开阔的内部空间,其中以纱帐[]隔开,风吹拂过来,撩起的纱帐能望到临崖那边一大片草坪前练剑的楚桃叶。 整个房间质朴素雅,除了基本的摆设,几乎见不到多余的东西,这也符合楚桃叶的个性吧,杨晟穿过中堂,径直去往后坪,这处临崖的后坪一目了然过去就是悬崖之下的峡谷,山势,还有成群结队的飞鸟。 楚桃叶端坐草坪,杨晟却没发现她随身的飞剑,剑鞘是空的,杨晟似有所觉向天空望去,索敌诀拉近视野,看到在一片大雁群中,似乎有个不似倒人字形之物正在随之飞行。 让人吃惊的不是那支剑掠速多高,势头多不可一世,反而是融入雁群之中,浮游空气如调匙拨羹,顺滑翩跹而行,摆出和雁群一般无二的行势,与之融为一体,让雁群似乎都以为那是它们的一员。 杨晟感慨,心知楚桃叶必然经历大梁一战后又更有心得,能够如此远的范围将飞剑操控到妙至毫巅,甚至能瞒过生灵的感知,如果用在对敌上面,又该是何等的可怕? 女子坐而运剑,纱帐轻盈而舞,清风拂面,这是一幅很赏心悦目的画面。 飞剑离了雁群,径直坠下,落在两人前的地面,楚桃叶睁开眼,转过头看着旁边的杨晟,秀眉微扬,“有什么事呢?” 杨晟将来意和盘托出,总不能让人以为他是窥探闺阁而来。 与此同时,杨晟顺口说道,“祝青衫师兄的事情,当时幸得有你出现,若没有你,姜胤恐怕就得让他走脱了。” 楚桃叶道,“如果没有我,那姜胤就不会被你杀死,那么眼下的情况也就不会是这样,姜胤死不死,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反正如果未来有一天真正交手,他也迟早会死。” 很霸气啊……莫名让人喜欢。 杨晟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当时那样杀了姜胤,是太过冒险甚至莽撞的事情?” 楚桃叶明眸看来,道,“我说过,无所谓冒险或者莽撞,如果当时他不死,那么之后未来交手他也会死。你杀不杀死他,在于你。” “所以,你无条件支持我?”杨晟有些无耻的递进询问,这话怎么都有一种类似那个什么唱什么随的味道,又继续问,“你如何知道我们下山的事情,难不成你一直在……观察我?” 实在是杨晟第一个问语后发现楚桃叶眼睛微微睁大,看上去仿若桃杏的双目清美而略显明媚,让杨晟忍不住再得寸进尺,毕竟在此之前,她还对她的师傅洪漓说过,要着意修行,而不考虑和杨晟之间可能产生类似道侣的交集。 出奇的是楚桃叶并没有流露羞赧亦或者慌乱的表情,反倒是凝视杨晟,嘴角镶嵌笑意,似乎半点不避的和杨晟对视,而且那双眼睛更加的明丽动人,让杨晟大感吃不消,这才想到她的剑术之凌厉,想要截她的道,只怕也只会作茧自缚。 她不答反问道,“你不是要应证剑招吗,你将三套剑招尽情向我施展便是。” 是了,这也是自己到来的主要目的。 楚桃叶长剑在手,简简单单在那边一立,看过来,眉目之间剑意涌出,仙气十足。 杨晟点头,可环顾,哪里来的剑? 楚桃叶走回中堂,不一会堂内有铮鸣声,她从堂中摘得一柄挂剑,走回来交于杨晟手中。杨晟低头,看着这剑算不得楚桃叶手中七情那样的神兵,但也是品相极好,兴许已经达到了灵器的级别,可你这隐隐震鸣之间传来的嫌弃感觉又是怎么回事? 死剑,小心把你回炉重造。 看着面前女子,杨晟凝神,而后奔行向前,出剑。 楚桃叶的房屋后坪,瞬时之间爆发出龙卷涌动。 末而,出剑者惨败。 …… 从甲字院离开的杨晟,回到乙字院,乙字院三人都有些微怔,只看到他眼角微微肿起,额头有多处淤青,当然,和楚桃叶交手自然没有落得什么个好,不过在临走时,杨晟还是消灭了证据,以气机鼓振衣衫荡涤那些灰尘,一震再震,虽说衣物已经看不到脏污,但奈何之前乃是剑争,虽说压制了剑锐没有造成体肤的伤口,但是衣衫上还是留下了不少被割破的碎缕。 一群人就这样看着杨晟这幅打扮进门,一时竟然忘言,杨晟正准备说方才自己和人切磋去了,你们不要大惊小怪。 修远就先开了口,“难道买那枚心通鸟篆让你心疼成这样?到哪里化缘去了?” …… 和楚桃叶的剑比有些让人丧气,而且不知是不是故意报复,总而言之杨晟吃到了很多的苦头,最初时一步也没近得她身,后来终于摔打出经验,借着空隙一连施展了三个身法变幻,取得到她身旁的一线之机,单手扒拉住她的肩膀,那是离她最近的一次。 也不知是不是女子的肩膀纤瘦而不受力,亦或者是衣衫太过单薄,而露出了光滑莹洁的肩头,而后楚桃叶眸眼似嗔实怒,杨晟就成一个大字型被砸翻在地,那之后更是再没有类似这般触碰到那女子的机会。 一番交战虽然惨烈,但到底还是得到了诸多心得,杨晟不得不佩服楚桃叶在剑术上如顶尖手笔弈棋的能耐,让他三套剑招,都大有收获。虽说只是剑招,但万物皆可为剑,当他的斧子离鞘而出后,斧子也就成了一把飞行着的剑。 但经过一场比斗,消耗甚大,肚子饿得不行,体内灵炁亟待补充,杨晟定睛一看,修远,玄睿,青荷也就算了,包括了那位大梁四皇子白文武,此时都排排坐在院子的长桌上,面前摆着碗,一副等待吃饭的样子。 杨晟道,“你们该不会是在等我回来给你们做饭吧?……做人不要太过分啊。” 自己都还饥肠辘辘,杨晟见这幅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结果几个人都纷纷摇头,青荷一副欲言又止的神秘样子,伸出根指头,指了指她身后的房子。 杨晟循目看去,屋子的烟囱还冒着烟气,显然已经有人接替了他代为做饭。 可眼前众人都在此处,那又是谁?不太可能是那几位师姐,若是那几位师姐,那么众人不至于如此表情。 过不了一会,谜底揭开,端着一个砂锅的祝青衫挽着袖口,从房屋内走出,径直搁在了他们的桌子上,揭开盖子,扑面而来的就是砂锅里面粥的奇香。 杨晟眼睛都瞪大了,敢情方才一直在里面做饭的,就是这位此前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的祝师兄? 眼下的祝青衫虽然身上还有一些绑带,那是当初受伤回来后在峰内的处理,但他再不是一副书院白衣飘然出尘的装扮,反而头发系扎成束,穿着一件 朴素的单衣,挽着袖子,此时的祝青衫,那就是当初四方楼那位帮厨小厮的样子。 祝青衫歪着头,冲杨晟一笑,“回来啦,吃点好的,今天很有心情,给你们弄一锅砂锅鲮鱼瘦肉粥。” 祝青衫无比娴熟的端起碗,每个人盛了一碗,而后对杨晟比了个稍等的手势,走回屋里再拿了一副碗勺,给他盛上了,笑容如沐春风,“吃吧!” 杨晟端着碗有些不敢动口,谁知道祝青衫是不是一时反常,受刺激过度,干脆下毒,见着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毒死算了。环顾四周,看到周边众人依然捧碗而不动勺,显然和他有相同的担忧。就是青荷哪怕口水都掉到了嘴角边,右手小拳也紧紧的捏着,显然在抵抗自己的本能。 祝青衫温和一笑,“怎么了?是粥不和你们胃口?没关系,我再去做其他的,你们想吃什么,随便点餐……” 眼看着应该是避不开了,众人连连摇头,还是别让他折腾了,青荷率先第一个舀起粥送入口里,风味独特的鲮鱼加上大块的瘦肉混合着软糯的米粥,吃尽嘴里味道爆开,她盯着这碗粥,发出由衷的赞叹,“实在是太好吃了!” 大家于是这才动勺。 杨晟吃着,始终心头不甚踏实。 祝青衫才道,“是不是觉得,我有些变了?” 众人忙不迭点头,其中白文武这位四皇子,大概是怕死得很,堂堂皇子点头如捣蒜。 “我想开了,侍云她并不会喜欢看到我之前的样子,她更希望我活成现在的样子。对了,忘了告诉你们,我已入中境。” 杨晟几个人下巴都快掉到了碗里,就这么愣愣的看着祝青衫,此前还是不擅战斗,疏忽与修行的祝师兄,竟然就这么入中境了?难不成就是因为这场人间俗世情伤的大彻大悟!? “我会回中神洲,去福州关,那是抵御古妖的最前线,我也要去做些什么……但在那之前,我会先把大梁的事情了结,找到妖祸的幕后主谋。” 祝青衫目光坦荡,众人没有回应,福州关,谁都知道那是什么地方,那是抵御古妖的死地。 他是打算再无牵挂之后,以他这幅身躯,为这世间做出最后一点贡献。 “在此之前,我就给你们做饭吧,让你们好好品尝品尝我这可以不亚于顶尖大厨的手艺。” 他笑着,温和而清冽。 第十二章 青荷何在 二皇子白椿的议事密殿之中,李廷风,乃至数皇子手上豢养的“上舍”之中最核心的几个门客近臣,其中之一裹着头蓬,风尘仆仆,似乎正从远方归来,便迫不及待被白椿召见议事。 “现在整个梁都,都被蜀山宗搅得风雨不宁,那个当日出现的胖道人,究竟是何人士,竟让能让景文大法师和五位金钺长老到来,对方对待盟首帖态度之无视,本就是最大的无礼。” “既然如此,为什么盟内还能容忍蜀山宗?到底那支瓦屋脉,有什么隐秘和你们所忌惮的?难不成太浩盟还要怕现在已经被打散的对方主宗可能的报复?” “蜀山宗,真的就碰不得?” 白椿盯着李廷风,想要从这位王庭大执杖这边得到回应。 李廷风道,“金钺长老杜维今趟到来,与我说了一番隐秘,我才恍然。此前一直有所听闻古妖作祟的外州,蜀山宗已经出现接近天人之人,击杀古妖众多部主,可同样传闻那位几欲成就天人的人物一说抗衡古妖已经天人陨落,另也有一说半步天人哪里那么容易身死道消,只是连番屠戮古妖大能,受重创亦是必然,那位半步天人尚在这世间残存一缕生机,为了避开古妖搜天检海,那人自改命机,随着蜀山各峰化整为零的撤离,寻一支离开中洲,也就是说,可能那位说是陨落但却仍然尚在于世的半步天人,事实上就在中洲散落下来的蜀山宗其中之一的支脉之中。” “据太浩盟所收罗到有据可查的资料,赤松真人此前位列蜀山宗各峰序列第一百零八位,也算是蜀山宗一位有所名望的峰主,可此前却没有任何关于这位峰主有个号名“醉剑仙”的师弟,赤松真人这位师弟,就是他们转移至我南沧洲来,凭空出现的。” 周围几名皇子近臣,都屏息听闻。 二皇子微微蹙眉,“那么此人难道就是那青扬子?难不成连其画像都没有,辨认不出?是了,修行到了高段,变幻自身形貌不是什么困难之事,而且通过一些乔装之术,外表的伪装不是那么困难,甚至短时间改变体态也没问题,但长期的,特别是体型上的改变,那就不那么容易了。难道那位青扬子以前就是个矮胖子?” “并不是,传闻那青扬子身材瘦长,而且长得确实飘逸出尘。”李廷风摇头,又沉吟道,“但凡是都有例外,中洲的方外蛮妖因其损失惨重,固欲不惜一切代价,要将其根除,搜天检海便是那方外蛮妖动用无数资源手段,甚至还有与那位青扬子对敌身亡的古妖大能拼了性命给其留下烙印造成的,想要在方外蛮妖盘踞的中洲避开这种针对他的搜山检海大法,他就要自改命机,避开命机感应,这种手段运用出来,其个人特征剧变,也是有可能的,毕竟连搜天检海那种古妖大能以自身性命为代价给对手打下的烙印秘术都能瞒过,等同于是我大梁固国剑阵失去阵印,太浩盟雷击大阵丢失雷台目标,能够做到这样的,必然是不俗的手段,因此会有什么变故,我们也要在考虑范围之内。要考虑到一切死角,毕竟任何一丁点疏忽大意,都可能带来后果。” 二皇子道,“所以景文法师才会率金钺长老到来坐镇,五张盟首帖,才会寄过来,表面上声讨他们那位弟子杨晟,实际上就是试探瓦屋脉虚实。那么结果如何?瓦屋脉是否如外界所言,被五张盟首帖消耗了大半实力?” 李廷风摇头,“深不可测,不过,哪怕就是青扬子在此,景文大法师和五位金钺长老到来,也足以应对瓦屋脉带来的不可测变数。” 白椿点点头,“父皇如今愈加不理政务,那么我们的进程就要加快。” 李廷风道,“三公主那边,仍然背后有书院支持,聚贤殿在一天,对我们而言,仍然是一个威胁。” 白椿微笑,“我那皇妹,想用聚贤殿与我周旋,可惜终归有一个最大的弱点。” 停顿一下,白椿环顾众人,道,“那就是她是女人,而且是我大梁皇家的女人,那么她便拥有不可能推卸的责任……” 白椿看向旁边的那位斗篷男子,道,“王奉,你将本王的消息带到了吗?” 李廷风看去,那斗篷男子掀开了兜帽,露出了一张瘦削而精明的脸庞。这个男子从刚才开始,就让他这位王庭大执杖都感觉到了一丝不舒服,此人在暗处,确实能做到很多的事情。而他故意将话题转过来,那便是让这名男子露出真容。 王奉咧嘴一笑,“已见到了那位北方铁弗部的年轻豺狼少主。果真是头野心勃勃的豺狼。” 李廷风道,“铁弗部号称有三十万铁骑,百万逐风郎,北破卢州,西进马原,暗中收罗不知多少北荒部落的巫祭,就连太浩盟想安插王庭执杖,都力有不逮,这铁弗部虽说眼下和我大梁处于协议之中,但也仍然频频袭扰边境,确实是十分棘手。” 白椿点头,道,“王奉,你可传达了本王的意思?你是怎么说的?” 王奉道,“我对那名年轻豺狼说,魏王问你,是否还记得和我大梁之约?” 白椿点头,“他是如何回答的?” 王奉道,“那位年轻豺狼王说,当然不会忘记大梁太后应诺铁弗部之事,他在大梁还有个老婆,他会亲自来讨回去。只要讨到了老婆,他保大梁北方百年安宁!” 白椿一笑,“很好。这就是我大梁皇妹的局限,她始终是要为保我大梁做出贡献的。只要这位豺狼王进梁都,收服我皇妹,正阳出嫁从夫,那聚贤殿也就不攻自破了。我们面前的拦路虎,就自然而然除去。” 王奉躬身,“臣下立即着手安排铁弗部少主刘勃入梁事宜!” …… 隐秀峰的春天到了,万物生长,理该是生机勃勃的世界,杨晟却已然能感觉到整个世界紧绷起来的氛围。 当杨晟来到这个修行的世界之后,其实本身是很有些憧憬的,想要体会探索那种无限的可能,然而他本身却偏偏好像没有这么好的命。这个穿越出生地的蜀山瓦屋脉,如今就在大梁势力的夹缝中求存,还要担当抗击妖族的使命,简直堪称处于地狱模式。 时日有百花盛开,斑斓色的颜色为这个春天带来了一些雀跃的气息。杨晟依然会找时间去楚桃叶那里练剑,印证自己的自创功法,经过打磨,这些都在不断的提升,而和楚桃叶一起钻研,共同进步,实则是一种很让人赏心悦目的经历。 她作为指导者的时候,便会显得严格,总是不讳的说出杨晟的弊端和改进之处,而看到成果,也会不吝进行表扬,从她口中说出那些不错的话,让人听着就很是愉悦。 修远每日登天宝室,观摩前代大家符篆珍藏,竟然真让他悟出了心得,居然悟出了失传残卷之中的“水纹符”,这道符篆造价不菲,让杨晟一听也为之咋舌,门内资材很是缺乏,但好在他们如今靠卖索敌镜有了些钱,修远更把自己的私房钱拿出不少,从门中墟市收罗到了稀缺材料,花了大概两箓钱,刚好能制备出两道。 一道造价一箓钱,这还是背靠宗门墟市的情况下,蜀山宗自然有些搞到珍稀物材的渠道,若是放在山下,那造价可能就远不止这数,昂贵十倍的材料都可能有价无市。 水纹符施展之后,能在施展者周身形成一道如同透明水纹一样的屏障,这屏障能掩盖施术者的气息,恐怕只有达到修行高境的大修行者,才能察觉出异常。 当然,水纹符还有一个最大的弊端,那就是白昼使用出来的时候,会在施术人周身所在的空间形成透明水纹,远处看可能不会察觉到,但若是近身细察,还是会从那处空间异常发现问题。 但这个弊端可以通过使用时间来减弱乃至消除到最小,若是夜晚使用,那就是水纹符最佳的时候了,夜晚被阴影所掩盖,水纹符就能完全从视觉上避开探查。 修远花了两个七天来制作这两道符篆,之后大睡了两天两夜,制备符篆对于神念的损耗,亦是非常大的,更何况这是蜀山前代符篆大家稚川先生的道书所得。 水纹符书成之后,龙致远上报瓦屋脉上峰,上峰直接为修远记了一功,只是评估水纹符为战略级符篆,并未对外声张,但是默默地嘉奖是有的,不光瓦屋脉之后会刻意搜罗修远制符所需灵宝物材,更直接为他报销了这笔费用。 制成的符篆还是自己的,峰内还报销了费用,杨晟看来这是大赚。果然修远攀技术流是没错的,未来回报也必然丰厚。 这两道水纹符目前交由青荷保管,算是团队的财产。 玄睿练刀最近也进境神速,只是杨晟专心于楚桃叶那边练剑,暂时没工夫向他印证。 大梁四皇子白文武时常来窜门,给众人带来他在大梁的脉络得到的各方信息,作为四皇子,白文武在大梁也有很多潜在的支持者,这是白文武最后的本钱。 这天有一乘不起眼的小轿,从后山而来,那乘轿子的主人和穆潼长老在山门一番对话之后,穆潼离开,轿子直入隐秀峰。 搭乘这顶轿子主人的随从并不多,相比起其贵人身份,算得上轻车简从。这顶轿子到来后,在乙字院那间院落前停下来,正好隔壁的杨晟一行刚刚从门出来,杨晟一愣,便正好和从轿子上下来的那个蒙脸贵人一双妙美双目对上。 正阳公主左侧是她的大客卿,来自书院的沈老沈承言。右侧则是新近公主宠臣高皓风,还有随之而来的侍女贾芸。 贾芸先公主下轿,见到隔壁出来的杨晟,立即惊吒道,“殿下,这可不就是那个杨晟吗!他居然就在四殿下隔壁,莫把四殿下给带坏了!” 她性格跳脱,又从小被公主宠爱,得正阳护持,经常为公主说一些她不方便说出的话,是以贾芸百无禁忌,只是此时一出口,大家都很尴尬。 杨晟看着公主身旁那个跳脱侍女,心想青荷何在,还不把这丫头的嘴巴给冰冻住。 第十三章 招揽 贾芸话音刚落,就受到了正阳的训斥。而后那位三公主向杨晟轻轻点头,以示赔罪,杨晟则回以点头,示意无所谓。 正阳看着面前的杨晟,这个在不久之前搅动山下那座都城的蜀山弟子,当时见到斩首姜胤的那一幕,她脑海里也只有一个念头,他怎么敢!? 随即见证了那个胖道人的出现,当空禁言的神通手段,事后根据各方面汇总的信息,她才明白,原来所有人忌惮的,是那位疑是蜀山青扬子的人物。 如果真的是青扬子在他们大梁,那么如今太浩盟和蜀山之间,就形成了制衡的关系,这大为方便她来做事。 杨晟不尊谕令,斩首姜胤这种事,一方面固然他是来自外洲人士,并不受大梁皇权威严所制,但若要说他莽撞胆大妄为,那就冤枉了,此人胆大是真,妄为却未必,并非真是莽撞,而事后的事情发展,显然让他成功脱险,甚至还让七里宗吃了个大瘪。说实话,正阳也并不因为对方违抗梁皇谕令,就恶了他什么,反倒是在那种情况下,此人的胆识和心智,都绝非庸人。只是对于这样一个蜀山弟子,莫名的,她始终觉得对方有些似曾相识。 她修炼的是通明慧心,天生感知比他人更为敏锐,这也反应在她向来的识人用人之上,一旦她所认可的人才,能生出那种好感反应的,那一般多数人品不会坏到哪里去,即便有些投靠皇家是有个人私心,有不同的念头,有野心有私欲,为荣华富贵而来,但普遍品行能过得去,聚贤殿搜罗能人异士不假,可毕竟代表皇家,也不会做一颗老鼠屎坏掉一锅汤的糊涂事。 但眼前这个人,有种很熟悉的感觉,那应该就是她识人相才的预感,应该和以往差不离……不必太过在意。 她移开目光,面前的院子门打开,白文武迎了出来。 杨晟放下心来,他一度担心过这位大梁三公主认出了他就是当初给过她一拳的面具人,可眼下她若不是没有认出,或者就是认出了而不动声色,不过至少没有当众揭开,或者直接对他兴师问罪,那就意味有的谈。 白文武对自己家姐的到来显然有些意外,不过看得出他明显高兴起来,显然这对皇家姐弟,平时关系不错。 公主身旁的高皓风也是一副打量的样子看着蜀山周围,在杨晟身上多停留了一阵,当然,这也全然因为此人就是斩杀姜胤之人,高皓风对于这个目前在大梁骂名多过好名的人单纯是感到好奇而已。杨晟是标准身材,有他这个身高的人不知凡几,再加上他和高皓风私下见面的时候,都是蒙面或者戴上面具,他又刻意掩盖过眼神,控制声线到沉稳醇厚,这对于他这个境界的修行者来说,已经不是什么问题,瞒过按照大梁境界划分只在二境的高皓风并不困难,所以高皓风是没有把杨晟往那位高人前辈身上联想。 不过高皓风能随三公主隐秘的私驾出行,自然也意味着他现在极受重用,这就是他的能耐。 白文武道,“我家姐过来了,大家都碰上,不如一起进来喝杯茶,叙叙话。” 白文武又对正阳道,“他们平时照料于我,都是可以相谈的朋友。” 正阳点点头,首先在白文武引领下走入,侍女贾芸被她低声吩咐些什么,贾芸才随后对杨晟众人道,“今趟公主来蜀山,除了见四殿下之外,还因为聚贤殿目前负责探查虚静祠牵扯出的国都妖祸,有些细节,需要向当事人询问一下,还请诸位一同而来。” …… 坐在白文武的房屋之中,正阳解开面纱,露出面容,秀挺的琼鼻,双目眼角的弧线优美而狭长,梁都最了不得的画家梁柏曾绘下令人神魂颠倒的云山神女图,而那神女之姿,大约只有正阳七八分风采,皆因正阳就鲜活的置身面前。这幅容颜确实有些出众,哪怕楚桃叶,只怕相比也只多了英气,论女子柔媚,还要弱上一分。 修远,玄睿,都有眼前一亮的感觉,杨晟也眼睛眯了眯,皆因他此前是见过正阳,且知道此女察细入微,若他表现得并无出奇,那便很有可能暴露自己见过她的事实,从而让她联想到当初攻击她的那个修行者。只有祝青衫古井不波,神色温和。 见到眼前几位蜀山弟子的反应,正阳不置可否,作为调查那场姜胤案的协查,七里宗想必是不会和她互通有无的,即便是有,也都是些可有可无的信息,所以一应调查,正阳还是要自己来。 这件事情之余杨晟,只需要解释是如何和赵子恒互通有无,而后当时他们一众蜀山弟子又如何在梁都的。前者他和赵子恒早约定了说辞,毕竟隐秀峰就在七里宗隔壁山头,双方相见,不是什么稀罕事。而后者,杨晟则是表示因为祝师兄和侍云的关系,他们也常会去梁都游玩,都是偷偷下山,即便是修行者,那也是少年贪玩,一切合乎情理。 当然正阳今日主要的询问重点也不是杨晟,她今趟上隐秀峰,是询问祝青衫和王侍云的交集过程,祝青衫是希望正阳这边调查出眉目,所以除了如何下山相遇的过程原因做了些技术处理,其他还是有一说一。 一应例行询问完毕,正阳点点头,旁边誊写整个叙述过程的贾芸将绢帛书递来,这种绢帛又名缯书,比一般纸张[]保存更久,但普通绢帛时间长了墨色便会晕染膨胀开来,而大梁御用的只出产于周村一地的皇家绢书於陵帛,则可以数百年也能维持稳定不朽。这种绢帛亦一寸比相同尺寸黄金还贵,最主要是稀缺,因为基本只供宫内使用。正阳看过之后,交还给贾芸。 杨晟则意识到,若正阳公主要这样询问相关人士,那么不正是让高皓风有了可以和赵子恒相接触的时机。杨晟以环顾的神态,扫视了正阳公主方面众人,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高皓风,高皓风在旁一直维持着微笑,也没刻意关注他。赵子恒和他们蜀山私通,而自己私底下要高皓风给赵子恒传递物件,不知道高皓风会不会联想起来,识破自己蝠鱼侠士的身份? 不过本身对高皓风保密也非必要,若他识破了,那倒也无妨。他可能联系到蝠鱼侠和蜀山相关,但未必能锁定就是自己。 待正阳完成了问话,她这才望向杨晟,道,“楚桃叶是首席弟子,她不会离开峰内,可杨晟若你真想为探查妖祸真凶做一份贡献,同时在我大梁有所作为,毕竟你们入我大梁,也不能成天关起门来修炼,而事实上你们亦经常私下来到梁都。我可以给你一个极好的理由,正好我聚贤殿缺少人手,若你们加入,本宫不会亏待你们。” 正阳公主打算拉拢他们? 杨晟想了一下,道,“据我所知,目前我们蜀山在大梁的风评并不怎么样啊,殿下真打算让我加入,不怕外面人说闲话?” 正阳微微一笑,“若你做任何事都要考虑别人的看法和意见,那干脆什么也不用去做。蜀山宗若真如你们说那般,不是王都妖祸的牵扯者,那便清者自清,未来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杨晟道,“公主就不怕看走了眼?” “所以我才在调查啊,”正阳道,“你若进入聚贤殿,我调查你就更方便了。当然,你也可以眼下就拒绝,不过我们可能会因为你的拒绝,对你多加一层怀疑噢。” 她语气略显轻快,看似丑话说到前头,却又多了几分俏皮,让人感觉如扑面寒风中夹杂了几朵春花。 “我需要考虑一下。” “当然可以。”正阳起身,“三天后,我等你答复。” 第十四章 弎弎 作为调查妖祸的聚贤殿主管,正阳公主询问过相关细节,又顺道看了白文武,这对皇家姐弟从小一起长大,关系不错,公主即将打道回府,临行时询问杨晟,“古妖威胁是否真如你们蜀山所说那般,切实危害甚大,甚至直接影响到大梁根基的地步?难不成我大梁众多禁制,军力,乃至高手如云,也阻截不了那支古妖?还是你蜀山宗实际上为了立足夸张了说法,你照实说,我邀你加入聚贤殿,就是在表示,蜀山如果愿意,可以和皇家绑在一起。” 说着,正阳目光微聚,凝视杨晟。 杨晟心忖这女人必然又是以她的法门,在探听自己这边虚实,他坦然一笑,“殿下这又是在查探什么吧。” 正阳平静道,“我自小修书院通明慧心,是在于求得通明世事之法,是谨慎自己毋贪黄雀而坠深井,舍隋珠而弹飞禽。此修行方法,能让我专注于事物,从而看到背后的规律。也同样能让我灵觉对危险产生警惕,对言语只真伪。所以你只需要自作回答,我就能分辨是真是假。” 这法门还当真好用,只是容易对事物看法在乎一心,她未能发现自己就是攻击她的人,很可能便是因为自己无论是当初攻击她还是现在,其实对她都没有歹意。所以她无法溯查。若自己是存有心害她,恐怕暗地表现杀机,就会被她察觉。而眼下,自然是不同,很可能因为她的通明慧心,甚至把他杨晟的那种似曾相识,认定成了可以拉拢结交的合乎相性。 这是一种宽泛的灵觉,因此他才能算是勉强过关。杨晟心头有数,面对正阳的询问,道,“我是半途加入的瓦屋脉,而那时候的瓦屋脉,已经是在从中神洲撤退的转移过程中了,所以,对于那场古妖入侵中神洲之事,我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察觉,我记事起没两年,就入了瓦屋脉,然后一路过来,这样就过了七八年了。所以对于古妖之祸,而那场发生在中神洲的战争是什么样的,我也没办法告诉你,然而有一点,瓦屋脉转移过程中,也曾遇到过很多险阻,甚至此时处于你们大梁,面对太浩盟和大梁的压力,我蜀山宗师长上下,没有人对此表现出过太大的担忧。但唯独听闻那支古妖遗部在大梁活动后,他们无不时刻关切,四处搜索古妖踪迹,如临大敌。” 正阳看完杨晟述说,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不管七里宗那边查不查。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我聚贤殿会不遗余力追查姜胤此事件的最终结果。” …… 正阳公主离峰,白文武前往送行。乙字院众人还待讨论正阳所说的事情,善事堂方面就来人通知,让杨晟即刻前往峰内议事殿。 “议事殿召见,肯定是有什么急事,你赶紧过去。”青荷道。 “去了回来把消息告诉我们。”玄睿也点点头。 杨晟随着前来通知的执事,往议事殿而去,到峰顶的时候发现一道身影在他之前,掠入了议事厅,是楚桃叶,看来她也得到了通知。 和杨晟一并来到议事厅前面的空地,楚桃叶对他点了点头。 最近杨晟有空就去找她请教剑法,两人之间前段时间生疏的关系,如今又无形化解许多。 楚桃叶道,“这两天有在练剑吗?” 昨日和今日都没有去楚桃叶那边,昨天倒是研习了一下改进的剑招,今天不就是应付正阳公主那边吗,眼下跟着就要入议事厅,一时半刻也没法跟她说个来龙去脉,就点头,“有在练习。” 楚桃叶嘴角轻轻一翘,看了他一眼道,“大梁正阳公主到你们乙字院,怎么没留她吃个饭?” 杨晟愣住[],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楚桃叶已然转身走入议事厅。 议事厅内,穆潼长老和数位善事堂精算长老在列,这些都属于技术型人才,倒是没有其他长老在场。 两鬓白发的穆潼转过头道,“姜胤的残魂解析有了结果。” …… 穆潼抬起手指,萦绕一圈淡白流光,而后印在杨晟和楚桃叶的额头,杨晟顿时感觉到眼前一片迷雾,而后就有无数的画面传来。 面前的是一圈迷雾中构成的情形,姜胤所见过的人事一一浮现,只是因为是残魂,清晰的并不多,甚至有的只是一些轮廓,他仿佛就置身雾气构成边界的世界里,成为“当事人”,穿梭一个又一个不同时空的场景。 场景在迅速变换,显然是在从中寻找有价值的信息,这之中的王朝隐秘,朝堂权争,七里宗的山门恩怨,都只是过眼烟云,而且尚不完整。 但瞬息之间,一个画面扑面而来,比起之前的迅速闪掠,这回像是从快进转回到了正常模式,他“看到”姜胤在一排高重的黑墙之下,走入一处有两重飞檐的房屋建筑,那处建筑进入之后,沿路的人都只是模糊的黑影,而一直到了大厅的内部,杨晟眼睛微微一张。 建筑内部的座椅上面,早有一个人在等待姜胤。但此人看上去却只是一团燃烧着的猩红如血的火焰,这道火焰构成了一个轮廓分明的人影,那道由血色焰火组成的身影在说着话,“……魔种自孽恨而生,因此将化形之法交予身负仇恨孽缘之人,由他们去以化形法复仇,便能攀长魔心,待到一定程度,就结胎成魔种,魔种者就是我此道功法的奥秘所在,血祭魔种,便能增长你自身修为,不到五十之数,你就能增寿一百载,修为暴涨,若是上千魔种由你血祭,那寿元增长不可计数,而你修为之大之强,甚至成为血魔祖师那等存在……” 信息一闪即逝,烟雾在此时消减,杨晟和楚桃叶都回归清明。 回到了议事厅内略有些清寒的环境之中。 面前的善事堂众长老眉宇轻蹙,善事堂之首穆潼道,“姜胤的变化确实是幕后有所教唆,只是真正的主导者自身带有防止被这种搜魂术探查到真身的法门,所以事后来搜索姜胤残魂,只能看到对方虚化的身影。” 杨晟恍然,所以他在姜胤残魂记忆中看到的那个血焰人,其实并不是真正的血焰人,而是对方所具备的某种防探查的能力,这样即便有搜魂入神的法门,也没办法从调查姜胤察知到对方真正身份。 虽然对方身形真正面貌无法探知,但是对方和姜胤的交流,乃至于姜胤和对方接头的建筑外貌,却是通过姜胤的残魂给展现了出来。这确是两条很重要的线索。 楚桃叶从旁亦带着疑惑道,“……血魔祖师?” 旁边一位善事堂长老道,“血魔老祖!乃是古妖一位大能妖物,此妖最早从妖界入凡,最擅长血祭之法,据说在西洲为祸,在雒,楚两国山界制造行尸,后两国不堪其扰,联手发兵三万,率各自最精锐将领进山围剿……那之后,就成了西洲之地一个可怕的故事……” 那长老停顿一下,道,“两国进剿部队,皆成了活尸阴兵,而后这支活尸兵马,过境两国,活脱脱造就了近百万尸潮,成就人间地狱!西洲修行界封闭两国边界,齐聚大能围剿那血魔老祖,血魔老祖在那战被剿灭,但其仍有脉传遗世,只是没想到居然就躲在这大梁之中,暗中复辟其血魔妖法!” 杨晟听得眉宇发紧,这劳什子是什么怪物?将两个国家变成了尸潮,虽然听上去应该是小国,不属于那种王朝大国,但光是细想其中环节,就让人汗毛竖立。 这样的威胁,现在就隐藏在这大梁之中?自己还和对方打了一个大交道? “养阴怨而成魔种,再将魔种祭炼吞噬以壮大自身,这就是血魔一系的典型传承,根据我们蜀山所搜罗到的古妖内部情报,血魔老祖消亡后,祂的继承者,名号为弎弎,此前楚桃叶你们在大梁东海渔村所遇那个覆面三颗星辰的妖物,该是这个血魔老祖一脉的继任者。” “这么说来,梁国发生的一系列妖祸,就是这个名为弎弎的妖魔,正在暗中种魔种祭炼自身。以期达到血魔老祖的修为。”楚桃叶道。 右侧的长老点头,“若真是又一个血魔老祖出现在这人烟密集,可以‘随处取材’的大梁,祂所要做的危害也会更大,最重要的是,极有可能以血魔一脉的种魔化形妖法,荼毒生灵,将在此处撕开一个大大的天殇大口,将会直接给古妖大军降临创造最佳条件。” “当然,这是最坏的推测……”穆潼长老道,“我们倾向于对方还没法达到那种程度,所以只能潜伏在大梁,利用可以利用的一切人,为他获取魔种,增长修为创造条件。现在你们要做的,就是尽快找出对方,当然,峰内的亲传和菁英弟子也得到了讯号,他们也在暗中探查,而且如果你们需要,峰内可以随时配合你们。现在你们离峰,不受任何管辖,随时可以便宜行事。” …… 第十五章 翻云 从议事厅出来,两人并肩而出,楚桃叶启口道,“正阳公主来隐秀峰,因为姜胤之事向祝师兄询问只是一方面,她当时见过你和我那天的表现,更对我们瓦屋脉产生浓烈好奇,如果能把瓦屋脉拉拢成她自己的人,就更好了,所以此行还带有招揽性质,在我这里碰壁后,你自然是她最好的选择,还可以以让你协查案情的借口,让你进聚贤殿。” “此事你大可自行裁决,反正我们如今可以随意离峰,而峰内要求你自行解决之后的事情,相当于给了很大的空间,你若是进入她聚贤殿,相信也会有更多的搜罗信息的机会。” 杨晟这才愣住,原来正阳公主是先在她身上碰了壁,才转而来招揽自己,楚桃叶早知道正阳公主的来意,这妮子,方才还调侃自己。 “那你呢?”杨晟问。 “姜胤的残魂信息里有和幕后人物接头的建筑印象,我紧接着便会在梁都寻找相似的地点,进行搜寻,此事我一个人办更隐蔽和高效,且有相关保障,一有消息,即刻会回报……不必担心。” 楚桃叶开口,打消杨晟顾虑。 “一切小心。”杨晟点头。 “嗯。”楚桃叶应了一声,声音清脆入耳,有如幽谷闻清泉。 杨晟只看到她身影从原地消失,只余淡渺香风,而后那道纤影已经迅速向山下远去。 …… 乙字院的众人已经等候多时,玄睿兀自不爽,瞧向旁边桌子边托着腮发呆的白文武,“先是你姐单独跟杨晟在那边私下说些什么,而后又是峰内议事殿召他和楚桃叶单独入殿,这小子最近女人缘好的不要不要的……可这两个都各有千秋,一个富贵典雅如澄塘映霞,一个气质出尘如寒梅砌雪,手心手背都是肉,选哪一个都相当纠结啊!” 白文武眼睛瞪了起来,“你……你这话你有本事在我皇姊面前再说一次,我皇姊什么身份,岂容你在背后编排!” “当着你皇姊我还怕说不得?嘿,难道表扬你姐也是编排……”玄睿伸手在他脑门顶上敲了一下,“你们白家怎么就这么欠得慌?那下次我是不是得给你姐提个醒,别戴个白纱了,反倒会让人关注她那稀松平常的胸脯上,还不如亮出些优点来,一美遮百‘瘦’嘛。” 白文武吃痛抱头,一副哀怨神情,却又奈何不得眼前这个已经自号“狂刀”的玄睿,玄睿和杨晟是大通铺摸爬滚打出来的,如今更是他的山头,白文武这种斯文人,拿给他吃得死死的。 修远和白文武平时互相臭屁难分伯仲,此时见玄睿把他治得一时瞠目,也就没有帮腔。忠厚,忠厚人也是有些小心思滴! 可怜堂堂大梁四皇子,在蜀山饱受欺凌毫无人权。 祝青衫则是温和的看着院子里的斗嘴,在竹椅上晒着一截光阴。 杨晟到来,将议事厅所见所闻跟众人阐述了一番,众人自然对敌人是血魔老祖一脉而各有不同神色,但普遍是振奋。 玄睿道,“他娘地,这群宵小一直躲在背后,终于能够有机会试试我的新刀法了。” 白文武像是终于找到了攻击他的机会,冷笑道,“好像谁此前在虚静祠那边,被砍得流了好几升的血了,如果不是蜀山丹药挺灵,放在俗世,你现在恐怕就瘫床上再也起不来了,伤还没好利索,那个名为弎弎的血魔一脉传承的妖邪,即便达不到血魔老祖那种地步,能杀死百万人,但若有其一半修为,你真敢对这种存在出刀?” 玄睿道,“岂能未战先怯,我蜀山宗能人层出不穷,那等妖邪,待我修为再上台阶,自然要让其试刀,不过现在嘛……就暂时轮不到我出手,当然有列位师长降服……不过那弎弎妖邪,难道就没有点徒子徒孙,沾亲带故小亲小戚的,那就是我狂刀大显身手之时!” 青荷翘起精致的小鼻头,道,“血魔老祖当初被西洲修行界引为共敌剿灭,残脉尚未恢复元气,但他们的妖法,切实是最大可能制造天殇,我担心这弎弎部并非流落在大梁,而是被古妖界专程派来,以接引天殇通道!” 杨晟道,“我决定进大梁的聚贤殿去看看。” 众人都向他看来。 杨晟说道,“目前相关事件的很多隐秘都在大梁的暗处,梁皇令聚贤殿调查姜胤妖祸,而在聚贤殿,自然能近水楼台,得到更多的信息。其次,我也是见过姜胤残魂那接头地点的人,有聚贤殿的这层关系,便可以在大梁自由行动,很多地方都去得,也能协同楚桃叶查找那处地点,挖掘到真正的幕后人。 姜胤和二皇子走得极近,他的事情,二皇子难道丝毫不知?二皇子难脱干系,但整个大梁碍于其身份,无人再敢往这上面更深的追究,只有三公主的聚贤殿,可能尚可以接触到这个层面。 再有就是赵子恒的事情,聚贤殿接下来会审问赵子恒,我在聚贤殿,可以保住他性命,防止他因为什么突发病症暴毙的情况。” 众人点点头,修远道,“你一个人单独行动太危险,把我们也带上。” 就是修远不说,杨晟也妥妥的会把乙字院四人一并带上,不光是陪他下梁都时解闷,其次众人合力,可以做到超过他单独而言更多的事情。 杨晟转头问祝青衫,“祝师兄现在能打架了吗?” 身为蜀山中境修行者,若还是以往那样不能打,杨晟就很想爆句粗口,你升境又有何用了。 祝青衫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应该是能比以前更能打一些。打着打着,兴许就习惯了。” 祝青衫此前营救王侍云,那是半点不会功法的,只是临到用时,那些读过的功法典籍,也就自然而然真意灌体,身随意动,只是临战经验确实不足。然而那一战,经历过所爱人的折损,经历过无能为力的绝望,破境的祝青衫,究竟得到了多大的裨益,就难说了。 心头一动,杨晟身体猛然突前,手肘向祝青衫头部顶上去。 祝青衫左掌拍开杨晟肘锥,身体随后往后一仰,杨晟这一脚从他身前落空,但杨晟身体只是一个微侧,就势欺身而进,狂风暴雨般短打猛攻祝青衫,前方的空气骤然一紧,杨晟迅猛的拳脚构造的真空将四周空气瞬间抽空,方陡然造成这种情形,但祝青衫在后退之余,手划大圈,将他这些拳影脚鞭照单全收,一麻布口袋拢了。 祝青衫背后衣袂骤然鼓胀,然后迅速内收,两人身前啵得爆发出尘烟,祝青衫后退一步。杨晟已经腾空回到原地。 若祝青衫不是自己的师兄而是敌人,方才的交手,就足以让杨晟生出深不可测的可怕感觉来。 要知道方才他除了第一击带着试探和提醒性质之外,向祝青衫的攻击,就逐渐放开,甚至动用到了搬山意境的地步,他搬山第一重掌握已经圆融,这让他可以把威力收束在一拳一脚的攻击轨迹之间,而非是以前那般,看似威势十足,但实际上是控制不到位,意境和力量散溢的表现,所以可以出手时飞沙走石,看似惊人,相比起他如今一拳一脚都在方寸之间爆发出大威力的局面,自然是后者更为凝练,对力量的控制更得心应手,能避免无谓力量耗损,集中最精纯的力量主攻敌人。 但中境就是中境,面对这样的进攻,祝青衫封锁得密不透风,好像这种防御能力没有上限,他杨晟眼下虽然没有动用全力,可他有种哪怕他就是不断攀升力量,甚至提升到最顶端和祝青衫交手,他也同样能接下来。 这确确实实是境界的差距。 “你是怎么做到的,祝师兄不是不学任何功法吗?”杨晟惊喜道。 祝青衫眼睛神采烁烁,显然方才的交手,让他感悟在不断增长,“我不学功法,但我都一一看过,现在发现,那些看过的已经就会了,且不仅于此,刚才和你交手,我还灵机破题,悟出了这手掌法,且称之‘翻云’好了。” “我出手了。”祝青衫上前一步,手化成掌推出。 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仿佛感觉到自己好像身处云端,看到一面蕴含着澎湃罡意不断翻滚的云墙,正向他们滚滚推进而来。 比千军万马更有气势,比洪涛更加迅猛,比烈焰还要炽盛。 杨晟首当其冲,感受到的竟然是有种搬山意境的威能,不,又和搬山意境不太一样,那是完全属于祝青衫的意境。更像是方才吸取了杨晟搬山意境的某些特点,自身凝练出来的属于他的东西。 锃!声之中,杨晟背后千户斧自然出鞘护主,斧刃在左,杨晟出拳在右,硬扛进入中境的祝青衫这招自创翻云掌。 交手之机,祝青衫衣袂微微一振,四周所有人都各自退开,青荷面前封印出一道冰墙,玄睿拔刀,红芒在半空晕染般荡开,他为了抵御这种波及的意境,全力挥出了一刀,但显然出刀就被打散。 修远则把白文武拉在了自己的身后,手上解开了一道解甲符,一张由符篆幻化的甲胄挡在他们身前,转瞬破破烂烂,但终究没能彻底崩碎。 光是波及,所有人就全力以赴,众人再看当空的杨晟。杨晟已经飞出了乙字院,声音远远传来,“厉害,几成力道?” 祝青衫道,“五成!” 杨晟重新提斧折返,虽然看上去有些狼狈,但已然咧嘴一笑,“挡住了!险些手段齐出……” 声音开怀而中气十足,显然为自己无伤而雀跃。 第十六章 入世 蜀山有传闻玄睿修习的飞燕功创始祖师曾经少年悟道,一气三千里逍遥游,从此在蜀山一峰自开门户。那些久远的故事,听来让人心情激荡,但免不了可能是蜀山相关师长们为了给自家脉络脸上贴金代代相传的吹捧,或以此激励那些修行苦路上攀登的弟子,类似牛角前挂个胡萝卜,让人觉得再坚持一步,保不齐就能就地悟道。 眼下祝青衫经历这番情劫世故,竟然就境界修为一日千里,同时悟出了这么一手翻云掌。再看自己的那三套剑招,同样是自创,差距怎么就那么大。 不过祝青衫的战力放在这里,就能让人大大放心,在关键时刻,他至少也是和楚桃叶一个级别的战力,能够让他们底牌更为丰厚。 楠竹林,月牙泉。 清澈泉水之中,是穿着贴身素衣,体态袅娜拨水的女子,景象旖旎。 竹林深处的坡地之上,一个宽道袍身影趴着,手上拿着长梭柱状物,右手在自己翘起的臀部挠了挠,提拉一下裤子,又继续“观望”。 杨晟从一棵竹木上弹下,落在他身边,问,“好不好用?” 那胖子兀自道,“这索敌镜硬是好用,巴适得很!不愧是我看中弟子的奇思!” 说完胖子回过神来,怎的这种地方还有人说话,莫不是精怪?他拿下索敌镜,才看到旁边一脸表情复杂的杨晟。 胖子连忙把那支单筒镜子收进怀里,嘿嘿一笑,“我这是观鸟,观鸟……” 杨晟蹙眉,“你修为再不济,也不至于两眼昏花,还需要借助镜子才看的清楚?索敌诀不是一劳永逸?” 胖子这才道出各种关节,“你傻啊,我蜀山弟子都学过器修之法,对索敌诀这种神念搜索敏感至极,而且我怕用力过猛,保管打草惊蛇……” “出息……”杨晟简直再度动摇了对胖子真实身份的揣测,“你当真不是青扬子?” “是或不是,又有什么区别?”胖子笑问。 两人像是讨论着哲学形而上的深层问题,但关键是姿势和地点相当的奇葩,就在竹林这处正对月牙泉落满枯叶的坡地上,背靠草坡躺着,两个大字。 杨晟道,“关系我接下来的入世探查,你要是,那我行事就不必太多顾虑,就是把这大梁捅破天去,你横剑而来,也能兜得住吧。你若不是,那徒弟这回就得夹着尾巴过日子,紧紧巴巴低调做人,遇事看人脸色,说不定还要端茶倒水,我惨到不能再惨没关系,只是说出去平白堕了我们自家威名,可你若不是青扬子,那我们也没啥威名,也就只能由得别人欺负了。” 胖道人没声好气,“那你可得给我低调做人,要不然惹下一屁股账,情债嘛我还可以考虑帮你代偿,其他可就爱莫能助了!” 杨晟拿他可是没一点办法,不管胖子到底是不是青扬子,这是不是他们瓦屋脉的故布疑阵,是此时非常时期的策略问题,或者哪怕他就是,但也可能碍于某些原因,导致如今再不复往昔之修为能力,成了眼下的模样。 “我当然还是会以调查妖祸为主,当然,如果遇上避不开的事情,我还是要搅上一搅的。”杨晟道。 胖子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从腰际掏出酒葫芦来,饮一口入喉。 打了预防针,给了胖子一个我如果以后有事你要随时来救我的暗示。杨晟又换上了一张略有些讨好的面容,“祝青衫师兄已经入中境了,我这搬山功第二重天,何时能够触及?” 他倒是不想入中境之事,中境只是一个划分,就好像一个标准,一个湖中岛,不同的修行方式,到达岛的路径也不同,就好比对于器修入中境而言,就是控飞剑或者器物达到更远的距离,更强大的威力。对于以体术为主入中境修行者,那大概就是内生奇景,灵炁调用和生成方式大大提升。就好比南苍洲修行界的大日境界,在体内灵炁海上升日月,那便是内生奇景,体内灵炁构成一个小天地循环,由此修为更上一层楼。 归根结底,南苍洲和中神洲两地修行划分不同,但对于中境和大日境这个级别而言,就是两个层次上的标准,一为神念,二为体内运炁程度。 只有神念达到了一定程度,才能理解并运用意境,器修才能锁定空间距离更遥远,更强大的敌人,更能得心应手操控灵兵。调用意境,也是神念达到的结果。 体内运炁程度,决定着体魄,体术,功法招式是否更上一层楼。 而杨晟之所以没有提什么时候入中境,那是他知道这是硬性的条件,他体内灵炁尚是一方湖泊,还没到内生奇景,没有海上生明月,没有玄夜开仙门,没有隐雾见山川。这是一步一个脚印走上去的,来不得半点虚假,亦是能看得到的,对于这点,杨晟倒是不着急。 胖道人喝一口酒,葫芦持握手边,才慢条斯理看过来,道,“这搬山功第一重,你能领悟到的真意,究竟是什么?” 杨晟想了想,道,“守护。” 胖子眼睛眯起来,“守护……” 杨晟点头,“是那种内心有坚持,有不想失去的,想要维持的感觉,譬如某些人,譬如所经历某个情形的美好,不想失去,那便去守护。” “能领悟守护即是搬山第一重的真意,确实不错,但你还缺乏历练……” “缺乏历练……”杨晟心念一动,“我即日下山,去那三公主的聚贤殿,不正好就是历练。” 胖子再喝一口酒,“这世上很多事情,纸上得来终觉浅,只有你亲身去经历,感悟才会是原来如此,真正悟时,才明白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到那时,根本不需我指点,你自己兴许就能触摸到你的搬山第二重境了。” 真正悟时,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是不是这世上很多事,未经历之前,大可以旁观者角度,描述得天花乱坠。但真正自己经历过,才明白个中微妙,已经无法用言语传达。 杨晟又察觉到胖子所说“你的搬山第二重境”,这又是什么意思,搬山功难道也有我的你的的区别,自己的修行,和别人的修行不一样? 杨晟看着这胖子手上的葫芦,道,“你这酒葫芦里装得啥酒,很好喝的样子,剑向会人舞,酒逢知己饮,何必独酌,我尝一口?” “免了!”胖子盖上葫芦把塞子,“这酒我喝着可以,你喝了,怕就要醉上百日,什么事都耽搁了,等此间事了,我再给你喝,让你好生醉一回!” …… 什么酒喝了可以醉上百日,哪怕有这样的酒,但他们作为修行者,炼炁以避酒意,也是不难的,说到底还是那胖子吝啬鬼。 杨晟没能喝到胖子的酒,心头腹诽,这边也向白文武传达,他应诺了他的那位皇姊之邀,去聚贤殿。 白文武和正阳公主有通讯之法,通告过后,有来自三公主的马车,即日就上了隐秀峰,率队的正是那位公主身边来自书院的沈承言,还有数名随从,都是聚贤殿的一流好手。 到来的马车车驾是四匹只有皇家才具有的麟马,这种马匹天生神异,可以日行千里,麟马乃是御用皇属种,传闻身具神兽血脉,本身通灵,乃是大梁皇室的象征,麟马一旦作为头马行走大梁,也就意味着皇亲国戚出行,所到之处,梁国各处接待无不是最高规格。四匹神骏麟马当前,再配上特制的马车车驾,同时走只有手持皇家文书才能行进的驿道之中的皇道,一日来回梁都和隐秀峰,实属寻常。 杨晟和青荷上了马车,和隐秀峰众人暂且挥别。 杨晟下山之前,就已经和乙字院众人商议过了,杨晟前往聚贤殿,由青荷作为随身丫环的身份随从,先行下山,这样在聚贤殿也并不起眼。之后祝青衫再带修远和玄睿,甚至若有需要,斧头帮众亦是后备力量,再从峰内善事堂人世桥神不知鬼不觉进入大梁,这样方便双方一明一暗,相互协同探查妖迹。 因此大家挥别,杨晟和扮作丫环的青荷也就随着马车行进,从隐秀峰出来,又经由七里坪崖山脉下山,进入驿道,而后向梁都行进。 沈承言关闭了窗帘,隔绝了那道来自七里宗最高峰的目光,回过头来,微微一笑道,“自杨公子决定入我聚贤殿之后,正阳公主大喜,下令封杨公子为都令史,甚至亲拨自己的车驾,同时令老臣领了她的鱼符牌,前来相迎,皇家车驾和身份鱼符,足以让任何胆敢对公子不利的打算,都胎死腹中,因为没有人担当得起刺杀的相关责任……一切准备足够周全,可见殿下对公子是何等重视。” 杨晟本就是七里宗的眼中钉,如今还要大摇大摆的从七里宗腹地离开,前往梁都,说不准万一有人铤而走险,毕竟此时外界都知道他手刃姜胤,给了七里宗一个最大耻辱的事实。所以正阳公主在带走杨晟这方面,还是做足了她的诚意。 杨晟依靠着车厢,感受着这豪华结实,还带着些淡淡馨香的车辇传来的那种舒适感,青荷在旁边细微的控制散发着寒气,让车厢内十足清爽而无烦闷浊气,杨晟对于这种长途的颠簸也就忍了,看向沈承言道,“公主给我这个都令史,又是什么官,多大的官?” 沈承言看过来,“严格说来,都令史在左右丞之下,也就是我这个右丞老儿辖下,但如今谁不知道杨公子你威名,又是蜀山俊杰,肯加入我聚贤殿,我老儿脸皮再厚,也不敢差遣于你。所以你这个都令史,那就只听命于殿下,表面上是传达,监督殿下的谕令,在下面的传达过程。所以你这个都令史一来,也就算是殿下身边的红人,聚贤殿上上下下,莫不都要畏你几分。” 第十七章 呆立 从七里山脉到梁都还是有些路程,尽管皇家麟马神异,路途仍然需要长时间的奔波,大客卿沈承言大概是和杨晟有表面上的一层客套身份,没多少话说,倒是对旁边粉雕玉琢的小丫头大为感兴趣,笑呵呵的询问青荷情况。 青荷虽然不爱搭理这老头儿,但考虑到自己现在身份是杨晟丫环,再加上旅途无聊,又无法当着外人的面和杨晟聊太多他们私人的内容,也就只好和沈承言聊天解闷。 听沈承言一个劲称呼自己小丫头,青荷老大不高兴,半闭着眼道,“别看我长得矮,杨晟也比我大不了两岁而已好不好!我只是不长个,不是没长大!” 沈承言哈哈大笑,拿给青荷一瞥一瞪的眼神逗得好不乐呵,又好半天连哄带骗跟青荷说上了一些话,听闻青荷是漂流儿,沈承言眼底神采微熠,笑道,“我好歹也是书院出身,我看你有仙灵之气,恐怕日后并非池中之物……” 青荷就没声好气,“谢啦,就算是安慰,你这安慰也及时得很了。”她没啥大志向,折磨她的寒气险些让她活不下来,能活着就是一件大好事。至于这老头所谓仙灵之气什么的,也就笑笑不置可否了。 沈承言想了一下,道,“手伸出来,给你变个戏法。” 青荷不明所以,但还是探出手去,末了沈承言故作高深袖子拂了一把,青荷手上就多了一块糖。 “我的小孙女最喜欢这一套。”沈承言摸着胡须嘿嘿一笑。 敢情这老头是把她当自己小孙女一样逗弄了,青荷嘴里塞了那块糖糕,嘟哝着嘴,到底愤愤不平。 一路这一老一少互动,也还算有趣,顺利抵达梁都,皇家麟马座驾一路放行,直达聚贤殿所在的梁都西城。 杨晟进城之后,便透过窗帘一路留意,看看能不能找到姜胤去往和幕后人接头的建筑,那建筑最显眼的便是上角檐飞拱处,木制构造形成“丰”字的造型,梁都飞檐斗拱的建筑层出不穷,但若是想要对照到印象中“丰”字的飞檐,便只能正面在檐角下观望,否则从侧梁看过去,是看不到什么区别的。而梁王都之大,东西纵横,大概也有三十里之多,想要犄角旮旯的探查,委实需要很大的难度。 聚贤殿所在正是西方内城直门旁,那是一个规模甚大的建筑群落,从墙外远远能看到内部的塔楼,梁都严格控制内城塔楼高度,一般不允许超过皇宫和城楼,聚贤殿的塔楼仅在城楼之下,想必也还担当了一些皇宫的内卫职能。 车驾抵达墙外正街,沈承言撩开车驾前帘,率先走出,又对杨晟两人道,“老夫就送到这里了,书院还有些事要做,稍后自有方昭接引杨公子前往殿内,会有妥善安排。今日舟车劳顿,还请早些休息。” 沈承言说完,上前手袖在青荷面前平举,青荷下意识就摊开手来,几颗油纸包着的糖糕落在她手里,沈承言呵呵一笑,“青荷丫头要是喜欢这芝麻酥糖,我下回还给你带。”看青荷接过去外表情却不以为然的样子,他又手侧在嘴边,“整个梁都,只有一家最好吃,且只有我知道在哪里卖……”青荷眼睛一下又亮了起来。 叫做方昭的随行男子上前,向杨晟做了个揖礼,他是一身青灰色书院装扮,此前在书院是沈承言弟子,沈承言来聚贤殿担任右丞一职,自然也就不忘照料自己的学生,一并也将其纳入公主府下,方昭目前身份是聚贤殿参事,大概也就是幕僚一类最普遍的事务官员,接触下来,他为人沉稳,沈承言一路有任何吩咐,他都能办理得妥帖,确实是个内敛稳重之人,此时对杨晟两人道,“入聚贤殿要领取身份腰牌,这是出入聚贤殿的保障,杨公子日后想在梁都居住,便可以自行安排居所,如今殿内为你准备有鸿胪馆,馆内分配了一间可供你主仆二人居住的套间小舍,待会烦请跟我去确认。” 杨晟点头,又和沈承言道别,这个时候杨晟才观望面前的正门,两侧都有飞翼门雕,寓意“鹏程万里”,倒是处处展现着大梁皇家的气派和端庄。 两人跟着方昭,从中门进入聚贤殿内大院,门口的守门军士自然知道方昭是谁,只是职责所在,严规正矩的从方昭手里接过文牒,例行勘验之后,交还方昭,冲方昭和他身后的杨晟青荷拱了拱手。 方昭点点头,迈步走入,两名军士目光从杨晟和青荷背影上收了回来,那青年和少女穿着普通,看上去就不名贵,但却自带一股清逸气质,他们不是瞎子,先前见到了停在左墙下的公主皇辇和右丞沈承言,大约知道这两位是大人物,只是其貌不扬而已。而究竟是什么人,竟然动用到了他们在熟悉不过的公主自己皇辇前往迎接? 方昭引领杨晟二人走在廊道之下,准备前往主事馆为接引二人办理手续,路上有人匆匆唤了一声,“方参事!方大人!” 三人停步望去,看到对面回廊处有个男子提了提襟角,快步而来,他穿着和方昭一般无二,都是藏青直裰,蹀躞腰带配着银銙,眼看方昭身后跟着杨晟二人,大概自觉两人年轻,又穿着不甚出奇,倒是不觉两人身份有何异常,但上前还是欲言又止,拉过方昭到一侧,算是避着杨晟二人了,皱着眉头小声说道,“张道林实在可恶至极……方参事今日哪里去了,你可真是……可知今日有大事!” “北方铁弗部来使,公主设宴,铁弗部近百年在北方大肆扩张,纠集无数巫祭,一度还袭扰我大梁边界,如今大概派贡团来朝,虽说是朝贡,使团却不甚恭顺,这正是公主殿下展示我大梁威仪的好时机,你想我等身为聚贤殿参事,终于能在一个极当场合,斥一斥他铁弗部历来弊乱,杀杀他们来使的锐气,一吐其快不说,更能让我们在公主殿下这边留下深刻印象出众,亦能在大梁关注此事的百姓面前,代表聚贤殿展示风骨!” “可是宴会名单却由张道林把持,他仗着自己是聚贤殿左丞,只在这等层级的客宴之上,安插与他交好之人,你是沈右丞弟子,按理说此等宴会不该没你,但你今日正是有事外出,沈右丞又不在此会之上,张道林便大手一挥,把你名字公然划去,改而安排了王封上位,这王封出身开国伯,便真的是青云直上,从王氏世族出来后,短时间之内,就已经成了公主殿下座上宾,张道林拉拢他,实际就是拉拢开国伯王家,不消多时,他张道林就要在公主府和聚贤殿一手遮天了,哪还有我们出头的可能!” 身为希望为梁国做一番贡献的参事,除了平日里兢业做事之外,又有多少人能有这样在国之大事的外事重要场合列席的机会?更不消说在这种上下瞩目的场合之中,亦是最能展现自身,闻达朝阙的时候。 聚贤殿毕竟还是皇家之地,在聚贤殿中出类拔萃者,未来前景,都是大大不可限量。之前就有以身为大鸿胪的参事在西方王帐打交道中一鸣惊人,立下大功,而后被梁皇调入文房内务,如今位列中书令的那位孙太史,就是大梁满朝参事幕僚的最佳典范。 所以这名为余晖的参事,如何不愤愤不平,这完全是让他们参与大事出头的机会,都给剥夺了。 方昭也是稍显尴尬,他知道哪怕这余晖看似避着杨晟二人说话,但面对对方修行者的身份,也定然是全部给听过去了,这个余晖,埋怨也不分场合,也不问自己今日去了哪里,是去接什么人? 他转身对杨晟拱手道,“这位名叫余晖,和方某一样,亦是殿中参事,都令史大人不必在意他的胡言乱语,都是无心之言……”而后方昭立即给余晖道明了杨晟身份。 余晖却已早已变了脸色,方才他看杨晟二人年轻,还以为是来聚贤殿来找方昭的办事之人,聚贤殿本就是皇家场所,哪怕来的是些天生清贵的王公世族,官宦子弟,在这里求人办事,亦也要矮上几分,毕竟如今正阳公主就是梁皇钦点来主持聚贤殿,可以说是自太子被废之后,除了二皇子之外,皇族中目前最有权威的人物。 眼下余晖哪里知道,此人居然是聚贤殿的那位新上任都令史!当下连忙告罪,杨晟则是摆摆手,对这种告罪还是非常不习惯,道,“无妨,人这辈子,宝贵的不就是可以率性而为,从心所言么。我这里抱怨抱怨,吐吐槽,无妨,虽然抓了你的把柄,但若无意外,我还是会为你保密的。” 杨晟说这话的时候眨了眨眼,殊不知余晖俨然双脚发软,前半句他还听着像那么回事,但下半句就让人完全捉摸不透这位年轻都令史的想法了,他究竟是何意思,是打算以此为把柄,日后好要挟乃至拿捏自己? 妈耶,以往行端坐直不怕,如今拿给都令史相中,自己这是倒了什么血霉!但联想到杨晟是方昭接引,而且看样子又像是自己人,余晖求助似的看向方昭,却看到方昭一脸笑意,他心头稍定之余又有些抱怨,心想这方昭委实是不地道啊,这个时候还来差遣自己。这位新任都令史,看来和方昭之间不算太陌生,应该不至于拿捏自己。 “今日的那场礼宴,不参加也罢。眼下这不还有更重要的事吗,杨都令今日舟车劳顿到达,我还要引路为他安顿,你就去忙你的吧。”方昭一笑置之。 看杨晟也点头,余晖如蒙大赦,“那就不叨扰了,都令史大人早些安顿歇息!” 等方昭和那年轻都令史一路步行而去,余晖望着三人身影,想着之前就传闻新都令史上任的消息,原来这个年轻人就是。 对了,新都令史! 那是——! 片刻之后,想到那个青年清俊不似普通人的神情气质,再想到那些传闻,余晖顿时呆立原地。 第十八章 畏惧 出了余晖这么一茬子事,方昭反倒面对杨晟更为尴尬了,余晖方才那番泄愤之言,揭露了他们聚贤殿内部的矛盾,也不知这个新任都令史会对他们有什么样的印象。 不过方昭又觉得何必遮遮掩掩,事实如何便是如何,如说家丑不对外人言也就算了,杨晟毕竟是聚贤殿的新都令史,而且有自己老师沈承言接引的这层关系,实际上双方站位会更近一些。 而且杨晟新都令史到任,这也有助于他先察知内部情势。 方昭引路到了中堂,此时天色渐暗,此时越发入寒的冬日里,文书院说在的房屋已经亮起灯来,透出两三个人影。 两人还未进去,人声却已经传了过来。 “听说那殿下去隐秀峰请来的都令史,当时就敢在景文法师和五位金钺面前,甚至还当着七里宗一干炼炁士下手,外面都说这可是个煞星啊,殿下让这么一个杀星进咱们聚贤殿,你说要是动辄他就杀人怎么办,我胆子小,恐怕到时候被他铜铃大眼一瞪,我这心就要抖一抖,日后若是天天见到,那这日子还怎么过?” 方昭正要准备上前进入以打断内中讲话,却被杨晟伸手拦住了。 此时室内另有人道,“那就算是个杀星,传闻中蜀山蛮夷炼炁士,那既然入了我聚贤殿,哪怕再如何身高一丈五大三粗彪悍蛮横,也该会有所收敛吧,老章,你大可放下心来,殿下此举必有深意,要知道我等聚贤殿说是为皇家办事,但算起来,聚贤殿仍然实力不济,太浩盟有八大王庭执杖,伏龙营,七里宗狄端云就是盟首之一,而我大梁呢,皇家的修行实力又在哪里?书院虽然也有修行士,但多数在养气求长生上面,并不擅长动武,我聚贤殿如今迫切需要的就是武力。蜀山宗,好歹也是一支可以拉拢的力量。” 对话的两人都是中年,此时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那么蜀山宗所言的妖祸,是否是真的呢?古妖祸乱他们的故地,所谓的古妖是否真的正有所觊觎我大梁?” 方昭听出了此时内室的三人,那叫做老章的叫章戍,另一个叫赵铮鸣,两人都是聚贤殿七品典签官,而后面那年轻的声音,是位新晋八品录事,好像叫做齐南枫。 方昭此时看杨晟,看到他没有半点不耐表情,心头松了口气,杨晟这个都令史是六品官位,再加上作为殿下近臣身份,室内三人都无甚来头背景,平时也不是什么刻薄之人,如果平白得罪杨晟,他辗轧内室三人实在稀松平常。 蜀山的所谓古妖妖祸一说,因为姜胤之死,眼下倒是传播开来。 那年轻人齐南枫在内室询问这件事,章戍就是摇头,“不好说,你要说古妖在外域作乱,残暴狡诈,吞天食地,荼毒生灵,我是信的。但如果说潜伏我大梁,依靠着制造妖祸就祸乱,甚至让我大梁国遭受灭顶之灾……这就无稽之谈了,区区妖人妖物,如何能与我大梁天威抗衡?我只能断言这是有人想达到某个目标,以此夸张的别有用心之辞了。但所谓妖祸此事没有那么简单……”章戍伸出手来,指了指头顶,“说不定这里面就有朝堂之上,利用此事进行更高的权争,涉及公主府,二皇子两位殿下啊……” 赵铮鸣道,“自大皇子被废太子以来,二皇子如今背靠太浩盟支持,公主殿下这边,除了可以依仗一下仅有文言而无武脉的白麓书院,我聚贤殿就是想要收罗人才,也难以从织下罗网的太浩盟和伏龙营手上抢到些修行炼炁士。聚贤殿成立至今这么多年,若是说搜集情报信息,我们半点不差,但如果说真要将这里打造成济济一堂的修行万家所聚之所,那就是个笑话了。甚至这聚贤殿中,张道林是相国的人,其余一些个参事位置,都有太浩盟十大盟首派各自‘推举’,公主殿下不能不给太浩盟这个面子,虽说这些进来的十大派客卿都无实权在手,但至少也算是一根根钉子,这让殿下想发展些自己实力,又该有多难?否则怎么可能亲至蜀山,剑走偏锋的想拉拢蜀山宗到我们这边……无可用之兵,实在是公主殿下最大的难题。” 之后就是三人的感叹,眼看着也听不出什么来,杨晟拾步,往内行进,这个时候方昭才先一步入门,三人见到他们无声无息从正门走入,都吓了一跳,等方昭道明杨晟身份,来领身份牌和通行文牒,三人脸都惨白了。 正坐立不安,恓惶无比,要当即告罪一番,却听到方昭道,“都令史大人刚刚到达,今日旅行劳顿,还烦请三位快些把文牒办理妥当,我好领都令史前往馆内休息。” 三人这才如梦初醒,也不敢提先前言语,迅速把事情办妥,章戍毕恭毕敬的把文牒递到杨晟面前,杨晟收了去了,面对拱手行礼的三人,他对章戍道,“我不是铜铃眼,所以你以后也不必怕了。” 又对赵铮鸣道,“身高还没到一丈,也没练出一身魁梧雄壮的体魄,看到这样的我,是不是让你有些失望?” 末了丢下这两句话,杨晟领着青荷与方昭离开。 …… 等出了文书院,杨晟歪过头来,对方昭道,“那三个是不是我们自己人?需不需要日后参他们?” 这话让方昭震动不小,他看着杨晟,心想这个都令史还真是非常人,先前自己还在想着如何拉拢他,实际自己老师沈承言也在通过他身边的丫头向他示好,不知他会不会记这份接引之情,或者他还是会冷淡处置,不会偏向任何一方,在聚贤殿这种是非处明哲保身,如那些个立志想成为权臣的人一样,冷静权衡,让人揣测不到想法。 谁知道他直接就来了一句是不是自己人。这瞬间打破了方昭所有的构思,没想到这位是性情之辈,难不成蜀山人都是这般,爱憎分明? 方昭心底对杨晟生出了极大好感和逸趣,道,“章戍,赵铮鸣和齐南枫,实际都是本分人,他们对都令史大人的说法,都是听了外界人云亦云,并非存心不存尊敬之心。” 杨晟一笑,“我看他们也不是坏人,那就放过他们啦。” 方昭忍俊不禁,亦装模作样拱手,“那我就代不知罪的他们谢过都令史大人大量!” 两人相视一笑,向鸿胪馆走去,方昭沿途介绍,鸿胪馆乃是聚贤殿参事居住之地,其中亦有公主府豢养的客卿宾客,全馆被竹林环绕,馆内打造十分气派豪华,势必要显示出公主求贤若渴的决心,所以有些设施构造,比公主自己的府邸都还要用心,舍得用料。 只是去往鸿胪馆沿途都有禁卫把守,所以必须要身份名牌文牒,方可在聚贤殿内通行,等到了鸿胪馆,又是一副灯火通明的景象。 隐隐有些喧闹。 方昭便道,“鸿胪馆平时就是歌舞汇集之处,梁都的名伎士子,但凡被宾客客卿邀请者,尽可从正门而入,在前馆饮酒作乐,所以歌舞通明是常事,后馆属于聚贤殿参事和官员居所,相对清静,听曲饮酒可以去前馆。今日是公主礼宴铁弗部使臣,鸿胪后馆这边,客卿也在自作乐宴,所以要比平时热闹一些。” 方昭又道,“下午至今都令史大人还未用饮食,不如一会就让后厨做些,你我在馆内共饮?” 杨晟摆了摆手,“我们是修行者,数日不尽米粒亦无问题,这些就不必拘泥了。” 方昭点点头,他也实属不愿应酬,杨晟如此说,那就不勉强了。 等进了后馆,喧闹之声放大,忽而有女子哭泣之声,不过多时,旁边一簇树木凌乱之声,有女子衣衫褴褛不管不顾冲了出来,又扑倒在地上,向着路边站岗军士求救,而那些军士只当充耳不闻,头撇开到一边去。 那女子没有办法,继续向前爬行,身后传来放肆大笑的追赶之声。 旁边的军士不管,唯有眼前的杨晟三人好像是此地官员,特别是方昭,面露英气,那女子病急乱投医的扑了过来,跪在地上拉住方昭的袖口和衣襟,哭道,“大人救救我,救救我性命吧,我受不了了,实在受不了了……” 方昭见到此时女子衣不蔽体,浑身还有很多条血痕,最让人醒目的是肩头上血浸着的两排牙印,已然是怒火上涌。梁都里有些达官显贵,确实爱养瘦马**,“醉酒鞭名马”,就是指一些让人发指的行径,但没想到,眼下这一幕就公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只看那些军士也不敢管这种事,就知道那背后竹林里,必然是有些身份尊贵的人在进行如此之事。 后方竹林已然闪过一个浑身酒气的瘦削男子,随着那男子一并跟出丛林的还有一群明显看上去就是贵胄身份的人物,亦都是一个个醉意醺醺,又更在此时不加掩饰于眼睛里的兴奋和残忍。 那为首的瘦削男子放肆大笑,“你跑啊,你跑得到哪里去?你等风临美人的韵致,我玩起来才最有意思……开国伯已经将你赐于我,你就是我的人,我就算今日玩死你,最多就是明日告罪一声,你现在给我乖乖过来做那舔茎名马,我还考虑留你一条活命……”那人说着,已然撩起了外袍,结果内里是什么都没穿,当的是荒唐至极。 方昭怒从心起,心想这究竟是什么人,如何视人命如草荐,旁边一名闻此动静的军卫长已经过来了,他认识方昭,连忙对正欲上前理论的方昭道,“方大人不可,那位是惹不起的人物,那是左丞张道林所邀今趟助阵公主殿下的客卿王封的首席随从曹禹。王封是开国伯王家子弟,今趟亦正在礼宴之上,担当公主应对铁弗部来使的左膀右臂。他的随从曹禹便在后馆这边开宴,此人亦是开国伯得意看中之人,我们聚贤殿不能得罪……” 方昭看着面前卫士长,道,“那难道弄出人命也不管?在鸿胪馆这边,搞出人命来,谁来担当?” 卫士长低声道,“这种事,这座都城那些达官显贵里每天不知会有多少,至于若是真出了人命,那当然会有人担责,可那绝不是你我二人现在的责任,可若是今日你强出头,方大人事后可能就真要提防了!” 那女子听了这话,哀莫大于心死,已经不再哀求,抖若筛糠。她作为卖艺伎人入了开国伯家,以为从此能有一个好归属,哪怕是承了开国伯族内哪位雨露,当一个妾室或者近身丫鬟,那也认了,谁知原本以为开国伯看中挑选出来,却把她们当做收拢人心的物品赐给要拉拢的人,若是良人也就罢了,偏偏落在了那曹禹之手,据说此人擅长为家主做些不干净的事,同样也心思狭隘歹毒扭曲,最喜欢折磨玩弄女人,而她到其身边,还尚存一丝侥幸,认为将其伺候满意了,自己总会不同。谁知道确实使劲浑身解数,对方此前还状若正常,可往后就突然变卦,先拿出鞭子满地抽打自己不说,还在自己身上又抓又啃,仿若野兽。遭受极度折磨和恐惧的她终于忍受不住,夺路而逃,谁知道听闻眼前这官人和军人一番话,在这世道中,才发现谁都救不了自己,她心知触怒曹禹,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眼下已然崩溃。 身子被一件不算大的大衣遮住了,青荷脱下自己的披风,把她盖了起来,然后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她不会如何安慰她,只觉得大概这样就行。 那曹禹已经到了近前,看到是方昭,还不至于太过分的放浪形骸,笑道,“方大人,哎哟,方大人办差才回来吗,那可真是可惜了,错过了今日公主礼宴。这不,我们这也在为公主宴外使而庆祝着呢,可能稍微叨扰了,没关系,我这就把这不开眼的下人领走,重重罚她!嘿嘿,重重罚她!” 方昭满脸怒意,拳头捏得咔咔直响。 那曹禹看到,反倒不退反进,把脸凑上来,笑道,“怎么着,方大人今日没赴上宴,难不成饥肠辘辘,那正好,我这边宴席,一并来啊,嘿嘿,你若是看上这女人,那就送给方大人了,不过有个条件,要让她当场把你给喂饱……那我曹禹,就忍痛割爱。怎么样?方大人,说到做到!” “无耻!”方昭捏起的拳头再忍不住,轰然朝曹禹脸上砸去。此时旁边军卫长再叫“不可!”,也已经晚了。 方昭毕竟是修行者,但所学体术都是书院一些简单强身健体之法,不过饶是如此,仍然是出拳破风极劲。 眼看着要砸到曹禹面容之时,曹禹脸上现过诡笑之色,他等的就是方昭这先出手一步,功聚肩头,迎向方昭这一拳,以有心算无心,看似肩膀吃拳,实际已卸开方昭这一拳,同时肩头撞向方昭手腕,方昭传来闷哼一声,显然吃了暗亏。 “方大人好不识抬举!”他呵呵一笑,在方昭捂着手退后的瞬间侧身,一巴掌就朝着方昭脸上扇过去,这一掌他运足了劲力,这一掌打上,绝对能把方昭打到重伤。而他同时还占了理。 此人阴险刻薄,果然如同传言。 但就在他那一巴掌即将临到方昭脸上的时候,却看到方昭身旁那个年轻冷峻的青年陡然上前,一脚踹中曹禹胸口,那曹禹这之中几次身位变幻,都最终没躲开这一脚,整个人打横飞跌出去,途中全身气劲不断爆破迸散,落在远处地上,喷出一口血,再起不了身。 旁边一干随着曹禹的显贵们,一时噤若寒蝉,对此声威,谁都不敢再造次。 一干人安静之余,杨晟转向方昭和身边军卫道,“在我这个都令史面前醉酒闹事扬言杀人,是什么罪行?” 方昭愣了一下,才道,“杖责之罪!” 杨晟指了指远处的旗杆,“看他醉得不省人事,杖责就免了,把他挂到那根杆上,晾他一天一夜,以儆效尤。” …… 文书院之中,章戍,赵铮鸣,齐南枫三人之间,此时就有些尴尬了。 齐南枫笑道,“我倒是觉得这位都令史挺有意思,你看啊,他最后坦然向你们道明,他听到了你们最初时说他的那些闲话,看上去故意说出来让你们难堪,但这恰恰好是开诚坦然的表现,证明他并没有在意。若真是官场上那些人,心头有了芥蒂,是决然不会表现出来的,只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赵峥鸣道,“我看你所言甚是,若是那杨晟和我,和章兄一般年纪,又在这官场打磨甚久,那你我就要担心了。” 章戍道,“哎,你说这传闻害人不浅啊,传闻听来,我们还真以为他是身材高大的蛮横之辈了,没想到竟然是个年轻人……又太年轻了一点吧!” 赵铮鸣点头,“世人传闻,不免添油加醋。总是看到了三分,恨不得渲染成十分。如此看来,这个都令史,怕也只是挂名而已。公主殿下需要有和蜀山那一脉的纽带,所以寻了杨晟这么个蜀山弟子,在这边,算是给足礼遇,供起来就是了。你我日后见着他面,还是恭敬的叫声都令史大人,年轻人嘛,未必睚眦必报,但捧着总是不错的。小齐啊,这为官做人之道,你还得多学学!” 齐南枫笑道,“是了是了,我就是多学学,别像您二位老江湖一般,背后说人闲话,总是没有不透风墙的!” 章戍和赵铮鸣都吹胡子瞪眼起来,“嘿,你这小子,怎么就是茶房里的笨伙计,能不能提开的那壶!?” 三人笑声中,忽闻一个消息传遍聚贤殿。 客卿曹禹冲撞新任都令史,被一击打成重伤,挂于旗杆示众! 三人面面相觑,只觉得方才闲话中聊及的那个年轻人,开始让他们背脊泌出一些些微畏惧密密麻麻的汗珠来。 第十九章 翻天 救下的那女子自杨晟踹飞曹禹并将其置挂于旗杆之后,她就魂不守舍,问她什么答什么,只知不住点头,稍后一个不察,她竟然径直奔向一根大柱,准备撞柱自杀,关键时刻青荷以柱边水池引一道水龙将她摒退,展露这么一手,才让她落汤鸡之余稍稍回过气来,惊神未定的看向青荷杨晟。 原来这名为宋楚的女子方才虽然向几人求饶从曹禹手上逃过一难,但随后见到杨晟动手,甚至将眼看着像是废人的曹禹悬吊起来,就感觉自己大祸临头。 她是开国伯赐予曹禹的礼物,开国伯什么身份势力,她这种飘零人能被当做是一件工具和礼物,都已经算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眼下这位向曹禹动手的人是都令史,都令史的从五品官衔,比起开国伯,当然算不得什么,但毕竟对方是官员,总有后台,无论后续如何,她这样夹在其中,都会是最凄惨的那一个,想到自己后续可能的下场,她自觉眼下以头触柱自杀还要干净利落一些。 章戍赶忙善后,劝慰之后,那叫做宋楚的女子又亲眼见过方才青荷那仙法一般的手段,才心情平复了一些,普通官员当然无法和开国伯抗衡,但若是仙师,那就另当别论,大梁太浩盟大宗门的那些炼炁士,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直接和传说中的各种传说事迹息息相关。 章戍派人将女子连夜送往书院的一处叫后乐斋的隐秘地,并将此时报明自己老师,由沈承言出面安排保人。 等到宋楚随人离开后,章戍叹了一口气,“她若得脱此难,隐姓埋名兴许清苦,好歹能保住她一条性命。” 杨晟问,“书院都不一定能保住人?” 章戍道,“大概七成。我们可以为其安排后路,但你无法保证她会不会惨遭横祸,毕竟书院不是护卫机构,面对那些泄愤暗杀,很大可能防不胜防。” 杨晟蹙眉,“开国伯和那王封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这么蛮横霸道?” “开国伯名为王禄,光元朝时期曾官拜资政殿大学士,后被贬谪,自景元朝初始,得谕入朝,封吴郡开国伯,家族根植我大梁最繁荣富庶的吴郡粮仓之地,势力庞大,连梁皇都得拉拢他们,以维护这大梁赋税最大来源的稳定,他们在朝中各路都有关节,我白麓书院只执天下人言,而他们则大可能掌握着大梁这株大树的人脉。梁皇又极其重视对方,以至于都说这吴郡开国伯不是丞相,却胜似丞相。” “王家子弟在这大梁之中,就意味着最高一等的高贵身份,王封乃是这一代子弟中身为炼炁士的佼佼者,今趟就是我们公主聚贤殿,都要拉拢对方,也在争取王家。” “这么说来,我岂不是破坏了团结?”杨晟道。 “那也要看情况,曹禹只是王封的左右手,若这些人做得太过分,也有损公主殿下清誉,公主殿下也不会坐视不理。更何况,王家只是此前的选择,公主殿下今趟不是请来了你们蜀山吗?” 三人此时就在杨晟的馆舍里,彼此以传音入密交谈,并不敷隔墙有耳,杨晟道,“我很想知道,蜀山和王家,正阳公主更愿意选择那一边?” 章戍道,“王家并不是最好选择,说实话,殿下和王家走得近,也只是不得已之举,开国伯王家其实和二皇子之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甚至内部怀疑,二皇子就是通过王家,往咱们这聚贤殿安插各种密哨暗探,掌控殿下的一举一动。” “那为什么还要和他们合作?”杨晟奇道。 “因为铁弗部那位少主据说是北方四境修为之中最强者,而王家的王封,同样是我大梁四境中的顶尖佼佼者。” “什么意思?” “铁弗部少主即将抵达梁都,是为了多年前摄政时期一桩老太后对铁弗部的商谈,意思是铁弗部稳固北方,就嫁一个公主过去,不过此事始终未能落实,而且铁弗部近年大举扩张,甚至到犯我边界地步,这回更以当年太后的言辞为托,那铁弗少主点名了要迎娶正阳公主,公主意图在他来大梁之时挫他气焰,以让他知难而退。” “不嫁不就得了,难道给了他们下马威,就能让此事作罢?如果他们耀武扬威,难不成还能把人强抢过去?”杨晟问。 章戍道,“不仅仅是嫁娶问题,铁弗部在北方扩张,但我大梁始终是个绕不去的坎,各部族虽看似归附铁弗部,但铁弗部只仗着武力统治,这就有很大弱点,铁弗少主今趟来大梁,背后各部族亦在观望,若铁弗部在大梁若在梁都遭受挫败,铁弗部声望受损,那么自然有我们多年布下的暗子,策动部族在背后起火,届时铁弗部首尾难顾,只能赶返平定后方,而且还要担忧他共主身份到底做不做得牢吧……而若是铁弗少主这趟大梁之行立了威,那么铁弗部立即声望拔高,那将到达一个前所未有的地步,那些本来对铁弗部不满的外域部族,恐怕也不敢妄动,甚至真要认定归顺铁弗部,恐怕到那个时候,大梁也只能选择让正阳公主去北境,稳住形势了。” “难道非要在同境之上交锋,找一个人高境者伪装不就是了?”杨晟问,实在不习惯这种国家层面的面子里子争锋。 “先不说铁弗部随同者亦有上位巫祭,这种方式极难伪装,我大梁若是真如此做,一旦事情曝光,丢的将是大梁的颜面,而且让外界见到我大梁之虚弱,起到反效果。 如果认为对方使团羊入瓮中,以高境修为镇压,那么这就是毫无疑问的对使团下手,无异于宣告战争,那是我大梁不愿看到的。太浩盟看似联盟,但都是宗门的联合,平时口称团结一致,可真要是这种俗世国家交战,最多调停,各方又哪里真愿意介入这泥潭,付出鲜血的代价。” 杨晟点头,俗世兵争之上太浩盟不去掺和,免得吃力不讨好,徒增不测因果。但好像如何瓜分他们瓦屋脉这寄人檐下肥雁上面,倒是异常积极,因为好处多多,而反噬应该也不大。当然,他们是这样认为。 “当然,现在唯一要当心的,就是都令史此举,算是得罪了王家,还有左丞张道林,因为和开国伯联手,是他一手促成,你代表蜀山横生枝节,必然成为他眼中钉。”经历方才一幕,章戍已然彻底把杨晟当做了自己人,所以出言提醒。 杨晟笑道,“我这算什么,债多不压身?” 章戍这才想起来,眼前此人可是直接和七里宗结下大梁子的人物,他尴尬的笑了一下,道,“不,大人这是英雄出少年。” …… 不管章戍的捧哏如何,现实的问题仍然需要面对。杨晟和青荷在馆舍套间内住下,而今日无论聚贤殿还是鸿胪馆,大概都被这件事给震动了,两人安顿下来,青荷从行李箱中取出一枚圆形石头,握在手中,轻轻闭眼,只看到那枚石头缓缓从内部明亮起来,让原本黑色不起眼的圆石,竟然因为内部的光亮而转为透明,而后珠子晃亮着,呈现出微亮的橙色。 这是青荷下山,其师石山长老给她的一件随身之物,名为算天珠,一日可以启动一次,启动之后,可以推测持珠人是否置于“被观察”的地步。 如果是橙色,那就是持有人并未被直接观察到,但是有一些气机和目光有所指向,只是因为种种原因,譬如像他们这样,置于房舍之中,被墙壁挡住了观察者。他们身份敏感,想必此时即便夜里,也有人在监控着他们所住的这个馆舍。 而如果珠子变成红色,那就代表着持珠人被直接观察到,这枚算天珠能够探查到石山长老那个级别的修行者的“注视”,这珠子也能帮助他们知晓,自己是否处于高境修行者神通的掌控之中。 眼下看到珠子的颜色,青荷将珠子收回,道,“我们要将今天得到的信息和外围的祝师兄,修远他们互通有无,他们应该比我们更早来到梁都。” 他们是装模作样坐得公主车驾,沿高速驿道到王都,祝青衫修远玄睿一行可是通过人世桥,早应该落脚布置完毕。 杨晟点头,“今天的信息很重要,一并告知他们,说到底,我还是被正阳公主给摆了一道,谁知道她做了两手准备,一手拉拢王家,一手是想通过我拉拢蜀山,等在前面的还有铁弗部要把她拉过去做压寨夫人这件事,这可是大活,让我来聚贤殿之前,她可是一点没透露。不过我既然到了聚贤殿,这种事就是避不开的,大师叔告诉我这就是我的历练,历练就是主动迎上这些事。不过正阳公主给我挖了这么一个坑,我需要的报酬,当然要更多一些,她要为我们寻找妖祸之源,付出更多。” “那现在我就联系修远。”青荷拿出了一枚鸟篆。 杨晟道,“你把此间事情告诉他们,顺便告知他们,在外面把今天馆内发生的事情,宣扬出去,最好能让大梁的那些士子读书人知道,把王家客卿如此荒唐之事,尽可能不讳夸张的传出去,而且给他们一个地址。那女子已经被送往了书院的后乐斋,事后书院就会将她隐姓埋名,以避今日事端。” 青荷微微一愣,旋儿明白为什么杨晟要把章戍方才告知他的隐秘公然宣扬出去,“你是想要书院尽全力保人。” “我们已经得罪开国伯,那这件事就不妨闹得更大,书院说面对开国伯的势力,对方可能事后泄愤的防不胜防,只有七成把握可以掩护她,我救下的人,书院不上心,那我们就逼他们上心,明日这件事发酵起来,我听说大梁还是血气方刚的读书人,那么这些士子们还可以集体去那地方验证走访那女子际遇,采访慰问一下当事人。” 青荷道,“这么一来,开国伯也会投鼠忌器,反倒是不敢真正对她下手。” 杨晟点头,“有祝青衫师兄在,我倒是不担心玄睿他们做了这事之后会被查出来,能保证他们一直处于暗处,既然我们来了梁都,那就把一些事情闹得越大越好。闹得越大,梁都内部的动静越多,就越能让很多事情露出端倪来。” 杨晟透过窗户,看着深色的外景,一轮悬于雄城之上的月亮。 既然来了,就把梁都翻个底朝天,看看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第二十章 煞星 鸿胪馆之事突然就这么传扬开来,到处都有小道消息,还有不在官方允许发行范围的报抄在四处散步。 那些繁华的大街,茶肆之中,早有人三五一簇,拿着报抄看着上面的内容,毕竟是天子脚下,梁都王城,即便是开国伯这样吴郡的大人物,梁都的百姓仍该调侃调侃,改痛骂痛骂。 “这上面说开国伯行为不端,放纵好色,家中美婢三千,最爱强抢良家妇女,上有所好,下必甚之,下人更是可恶,竟然要在鸿胪馆当众将一女子凌辱至死,新任都令史勃然大怒,把他挂在旗杆,当众惩戒!” “开国伯如此作为,不怕违了我大梁律法吗?” “什么律法呢,你当和我等百姓遵守的,是同一套法律吗?我们强抢民女,那当然会治你个大罪,可人家开国伯什么人,不说多了,吴郡那么多土地,哪户人家女儿生的好看,他要想要,你敢不给吗?有的是办法让你家破人亡。” “眼下不是吗,这叫做宋楚的女子怕被开国伯报复,连夜逃命,有人看到被书院带走了,眼下很有可能书院碍于开国伯权威,要把人给送回去,我大梁最有骨气的荆州士子们,已经联名去后乐斋守人了,定要见到那苦命女子才是!” “为何这次激起这么多士子的愤怒,开国伯王禄已经不止这次了,还记得二七年间,贫寒士子郑世斌在吴郡被开国伯家族殴打致死的事情,当初不了了之,只惩罚了几个外围帮凶,那真正罪魁祸首的开国伯子侄,却至今无事。郑世斌素有才华,却遭到这样下场,自然惹恼了很多贫苦出身读书出人头地的士子们,而郑世斌的才华文章也受很多贵人赏识,所以这股力量一直积蓄着的,这回只是由那个凄苦女子爆发而已,其实达官显贵之间,互赠美婢一直是个秘而不宣的风月之事,这些女子命运多舛,身不由己,多少苦命人。只是这回事涉开国伯,而那个开国伯家将曹禹,又实在太过分罢了!此时经由鸿胪馆传出,因此才引起这么大波澜!” “话说回来,那个杨晟,还真是个煞星啊,这回连开国伯的面子都不给……” “那是,那人家可是能斩杀狄端云宗师大弟子的人……”人们提及此时蜀山杨晟的时候,即为此时官方宣传中蜀山鬼祟而防范警惕,却又不得不对他生出一种胆大妄为的观感。作为想要在大梁站稳脚跟的蜀山宗,如今竟然因为此人接连得罪七里宗和开国伯两大势力,这究竟是个什么行事风格? 下方大街起了喧哗,原来是司衙的兵丁正在沿街查收那些人们手上的报抄,那位司衙治署官正在当众宣令,“此种小报非我大梁进奏院批准行印之物,不得写录传布,不得私售流传,违者徒五年,告者赏缗钱一万!” 在民众的嘘声中查抄了一批报抄之后,治署官收罗起兵丁,又在往下一个闹市去的途中,遇上了一辆车驾。这驾车驾很朴素,但治署官见着了这辆马车,立即叉手行礼,马车停下,而后邀请他上车。 治署登马扎上车,见到了车内的御史大夫张忠。 御史手握监察百官权力,而且是天子近臣,地位自然尊崇,更重要的是,张忠和治署官以前还有同窗之谊,因为两人间又没有大原则冲突,这种友谊便一直维持到了现在。 御史张忠开口,“治署大人今日查抄,可曾找到了散布报抄流言的来源?” “奇了怪了,按理说价码已经开得够高了,也有一些人来告,可我们深入调查都不属实,这些报抄所用又是最普遍不过的纸张,但却并不以卖钱为目的,最古怪的是即便是最普通的桑皮纸,也是需要不菲的花销,竟然有人不为私售挣钱,就这么广发于世。关键我们追查时,也找不到这些小报的来源,抄印传送者,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委实极其古怪……”他说着,看着御史的眉头,心头一动,问,“难道御史大人有方向?” 张忠沉默片刻,道,“我此前只是怀疑,鸿胪馆之事为何爆发得如此之快,士子白衣群体,为什么反扑如此激烈,再结合你这治署巡查的结果来看,这应该是涉及到了上面的争锋。” 治署微微一愣,随即肃然,“你指的是……?” 张忠道,“我们都知道,开国伯和二皇子之间有许多联系,吴郡是我大梁最重要的赋税来源,如果这个金库和粮仓所在,都落入二皇子之手,你猜此时谁心里最不舒服。” 治署李威愣了一下,开口,“三公主殿下不会在自己聚贤殿辖区内打王封的脸,因为她和二皇子一样,都希望拉拢王家。那位从大家视野里消失很久的四皇子,倒有可能是背后搅局者,譬如发动士子集团,因为四皇子自小聪敏于书院,和书院乃是一脉相承,亦最得这些士子集团同情。但他为何要挑战开国伯,这大概是最不明智的决定。” 张忠道,“策动士子集团,确实是有四皇子的影子,但他只是点了一把火,最终的操控者,却不是他,充其量,四皇子只是从中顺势而为罢了。” 李威怔住,“那又会是谁,要挑战背后是二皇子的开国伯王禄?难不成……”他脸上已现出震动来。 张忠不动声色道,“老夫前日才见过陛下述职,陛下的愁容比往日更深了。我想,大概也只有我们那位陛下,才有可能拥有让你这个治署都查不到的,神不知鬼不觉放出这些消息的能耐。” “那我该怎么做!?”李威汗流浃背,心想他此前那么卖力查案,结果查得居然是皇上啊!这要查不到也就算了,若是自己一个抖机灵,查出来了……李威顿时觉得脖颈都凉了半截。 张忠平静道,“尽忠职守就是了。查不到来源,还是把报抄查收吧,只是这查收归查收,让这些消息再飞一会,也未尝不可……” 李威连忙抱拳,“谢张大人指点!” 张忠伸出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敬德啊,你我都是昔日同窗,如今在这未定的朝堂之上,我们都要相互守望啊,别忘了我们当初的志向,是为皇上治理好这天下,是为这大梁的未来,更光明美好!” 李威点头,两人相望,目光都流露出炽热来。 …… 消息飞了好长一会,事情发酵震荡出去,竟然短短时间,就在梁都形成了轩然大波。 而远在吴郡的开国伯家族,则是明显感觉自己一艘大船在江面好好生生的,怎么突如其来就遭遇了海啸,那叫做宋楚的女子只是开国伯王禄当初喝醉酒之后,一时兴起赏赐那位曹禹家将的三名美伎之一。 恐怕王禄事后连长相都记不得,怎么着就在公主的聚贤殿鸿胪馆发生了那么一桩事,而且不光书院揽下了那女子,居然梁都的士子集团集体涌去那女子藏身之地不间断站岗保护……怎么的,搞得开国伯就像是十恶不赦的匪帮一样,真要冒着书院和士子集团去杀人泄愤?关键自己怎么可能这么办,就算是心狠手辣,谁又会蠢到在事情发酵成这样的时候,还敢去动手。 现在开国伯这边最担心的,就是有谁看他不顺眼嫁祸,或者那女子最好没被曹禹凌辱到奄奄一息,再最好对方无病无痛,免得要是一命呜呼了,他们王家可就真是怎么也洗不清了。关键那女人是谁啊,什么乱七八糟惹上这种事。 但王家还是做出了很快的反应,在这种排山倒海的疯狗浪前,作为一个大家族还是显示出了底蕴,那挂在旗杆上的曹禹,被王家人隔日立即拿送梁都司衙,迅速断臂,不惜冒着王家豢养家将客卿心凉的风险,也要尽快速战速决,而后司衙又挖出了曹禹昔日好几桩将女子折辱致死的惨剧,而后司衙联合礼部官员迅速做出裁定,曹禹罪大恶及,斩立决。 曹禹被腰斩之时,万人围观叫好。 一个曹禹死了,王家更在事件中摆出铁面无私的态度,王家在大梁文脉引领南派的人物王顾之又站出来痛心疾首的批判大梁客卿家将制度,固然能够令大梁藏强于民,能令无数能人志士供大梁驱策,更显示出大梁的纳士之风,但也固然因为客卿地位身份太高,有时作为主家自身都很难监管,不得不说是一个遗憾…… 虽然有些效果,但毋容置疑,还是让开国伯和其所牵连的二皇子,声望大跌。 而关于这件事情中所凸显的杨晟,却在大梁民众中反应有些奇特,并没有人因为他一脚踹废了曹禹,把他挂在旗杆上,而觉得他就是一位青天好官,或者做出了极为正义的事情。 相反,因为此前大梁中流传的某些刻意引导,更将这位杨晟坐实了煞星的称呼。姜胤落在他手里,就习了妖法被砍头,如今他刚入聚贤殿,曹禹犯在他手里,就遭遇了腰斩。 这是个什么人? 这是把秋日的镰刀啊,一茬一茬的割着所遇到的任何稻谷。 而摆在所有人面前的一个最大问题。 就是现在他所得罪的,眼前摆明开来的车马,就是吴郡开国伯,还有二皇子殿下了。 第二十一章 屋内的一场对话 冬日的阳光从高高的檐顶倾泻下来,杨晟眯着眼睛,享受着晒在脸上温热的感觉,身后的青荷穿着一件暗花云锦裙,手中拿着一包糯米软糕,时不时往嘴巴里塞着。 自入住馆舍里来,他们的生活就实在惬意太多,主要是每天都有各式的吃食,殿外方正街的豆腐脑,糯米粑,红油水饺,殿内鸿胪馆每日会换着提供餐食,蔬菜粥,荷叶鸡,千层油饼,酱牛肉……虽说不是灵补物,但却滋味丰富味美,人间烟火气十足。 两人行走在密密层层的聚贤殿建筑内,所过之处,都有人拱手行礼,道声“都令史大人”。无论是平时那些因为是公主近属略带清高的官员,还是一丝不苟的佐臣,都对他态度恭谨,而且眼底藏着畏意。 虽然他很年轻,但这个年轻人是修行者,而且已经做了很多大事,代表的是蜀山的势力,任何以他的年龄来揣测他行为的事情,都将导致判断的失误。所以每个人宁愿态度恭敬一些,也不愿招惹这个麻烦。反倒是唯独他身后跟着的那个小瓷人般漂亮的小丫头,能让他们转一转目光,将压抑的心情缓和一下。 杨晟觉得这种被人惧怕着的感觉,其实也相当之好,至少可以免去了很多与人交往的客套,免去了不必要的社交。 自那场鸿胪馆的事情发生之后,紧接着就演变成席卷梁都的风波,即便是开国伯都身陷囹圄,曹禹被斩,所牵连出来的一系列事件,开国伯家族也有一些人受到波及,朝堂上开始有御史成群攻讦,趁势要求严查吴郡的一些徇私舞弊或者钱粮案件,乱糟糟熬成一锅粥。 虽说开国伯家族在这场动荡中声望大跌,甚至可能被大梁朝堂连番攻讦,会损失相当的利益,但另一方面,其家族子弟,目前大梁被誉为大日境最强前三甲的年轻天才王封,却在公主设下的礼宴比武上挫败铁弗部使臣中的代表武勋,大出风头,成了一桩突出事。 那位武勋是北方白狼部的第一强者乌错,曾一度阻铁弗部西路边军,使铁弗部三年未向西胜草原前进一步,后白狼部降服,铁弗部部主亲自迎接乌错,此人名声也远远传到了大梁。 今趟先行使团就有此人,公主府一度做了很多准备,结果礼宴上铁弗部使团率先提出比武,乌错气势鼎盛,王封被动应战,却在十招内击败乌错,令王封声名顿时再拔高一截,铁弗部犯边已久,如今还带着不良企图来使,此战事后宣扬得梁都无人不知,大梁人都大大扬眉吐气。 如今聚贤殿内当差的人看来此事不免异常尴尬,王封确实立了功,而且是对铁弗部的国事,给公主殿下涨了声望,结果杨晟这个新任都令史后脚一步就让他的随从左右手曹禹遭了殃,并连带牵扯出了针对王家的各方围攻攻伐。 王封如今挟威正盛,兴许他不能左右目前局面,但会不会将王家目前所遭受的一股怨气,冲杨晟而发,而如果这种怨气,转化成暗中的仇恨和手段,那杨晟恐怕就要防不胜防了。 所以当众人看到了出现在冬日艳阳照耀下迈过月门,向着杨晟所在地拾步而来王封的时候,整个聚贤殿内空气仿佛都凝住了。 后殿那边,身上有差事匆匆而行的人都破例停下了脚步,纷纷向着这边张望。 剑拔弩张来形容此时的情景,再贴切不过。 王封身边还跟着另外一人,面容冷峻,他是和曹禹齐名的王家另一家将柳烈,曹柳二人乃是今趟王封身边的左膀右臂,负责为他做事,如今王封前脚在使团殿前代表大梁挫败铁弗部,后脚就面对自己一臂被处斩的局面,那么这笔账大概只能向着眼前的这个蜀山弟子来算。 杨晟看着面前的锦袍王封,对方看上去确实如一个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眉目冷锐,颀长的身体着着麟纹云袖大袍,向杨晟看来的时候,那一眼气势之盛,好像直接夺了这冬日光华。这是神念强横到一定程度的使然,若此时在他这道目光下的不是杨晟,而是一个低境修行者,恐怕直接就要抵受不住,精神被夺。 主簿已经匆匆赶到,没有公主和左右丞之时,殿内就是主簿官职最大,但此时看着这样一幕,也吓得是心头一沉,除了立即遣人向公主汇报之外,他最紧要就是制止这两人在殿内发生巨大的冲突,当下连忙开口,“王公子,杨大人,大家都是同处一个屋檐下,都是为公主殿下办事,为陛下办事,都是同脉同门,可别伤了和气!” 王封转过头来,露出一个灿然的笑意,好看是好看,却让人感觉到像是冰棱作光,锋利如刀,“主簿大人说得哪里话,曹禹罪有应得,是我御下不严,实乃我的失误,我今趟只是来向杨都令史赔罪,甚至对他行事作风多有佩服,来此吐露心情罢了,杨大人英武不凡,不知可否邀请在下入院内一叙?” 主簿一听要遭,还待再说些什么,便被柳烈出言打断,以是否信不过自家主人所言为由,堵住了主簿的再三劝诫。但主簿却拼命向杨晟使眼色,一会王封如果入了杨晟馆舍院内,两人爆发冲突,把地方给拆了,岂不是来不及阻止? 杨晟也是和青荷对视一眼,都不知道这王封到底打得什么主意,不过对方敢直接上门,杨晟若是示弱,保管今日他的杨晟回避,便会成为别人口中的畏缩。 杨晟点头,“馆舍内无不可告人之秘,可以请你入内。” 王封洒然,“爽快。”随着杨晟到门口,他又转过头对外道,“今日只是我和杨兄二人叙话。主簿大人放心,我们不会把你这馆拆了的。” 柳烈站在外面,注视主簿等人,显然是看守外方,避免主簿待会带人强行闯入。杨晟和青荷交换了一下眼色,青荷也站在院外,她不担心杨晟单独面对王封有什么危险,从蜀山带来的符篆,杨晟的最强手段御斧,就在馆舍之内,随时可以出其不意。而她则负责看着柳烈,如果有什么变故,她要拖住对方,避免其和王封合围联手,其他的,聚贤殿想必也不会任由得事件发展到不可控。 杨晟打开院落之门,王封拾步而入,杨晟紧随其后,只看到王封径直进了他的房屋,推门走入等待杨晟进来后,王封手一拂,房门关上。 然后杨晟看到他同时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就势在杨晟房内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传音入密道,“杨兄见谅,我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无避碍和你知会一面吧。” 杨晟微怔,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王封摇摇头,道,“古妖是否如贵蜀山宗所言,真的是关系世人生死存亡的大难?” 杨晟道,“大梁没有人相信有古妖之祸,更将之视为异端邪说,认为我蜀山宗只是危言耸听而已,为何王封兄相信?” “我不是相信,”王封道,“我只是做了个设想,万中之一的可能……如若你们是对的,那么又会怎么样?而后我就发现,这个后果是无法承担的,至少姜胤的事情摆在这里,我愿意协同,乃至从杨兄这里得到更多的证据。” 杨晟心忖原来大梁也不是没有聪明,或者警醒之人。但并不排除王封另有目的,王封此言究竟值不值得信,还另有一说,杨晟道,“你的家将因我出事,难道你不为此记恨?而且你家将私下做出那些事,难道你不知道?” 上有所行,下有所效。上有所好,下必甚之。有的事情哪怕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容忍,就已经说明很多问题。 王封开口道,“这就是方才我托辞,要将我那另一位家将,留在外面,不让他听到你我二人这番对话的原因。因为在此之前,我应该贯彻来自家主的意思,窥探你的虚实,用尽一些手段削弱你,与你定下比武之约,正面击败甚至击杀你。” “我不想作为一个傀儡,无端为自己树敌,两名家将,对外宣称是为我做事,左膀右臂,但实际是监视我的作为,并确保贯彻家主给我的任务而已。我虽是王家子弟,但实际我母亲只是王家始乱终弃的一个婢女,若非我母亲得知怀了我故意受罚,在府中最阴暗的角落做着洗涮马桶,干着最暗无天日的脏活累活,才以此为掩护将我生下来,否则我母子二人可能早遭了毒手。 从我幼时记事起开始,就知道我们生活在那偌大王府的最底层,而我想改变命运,让自己更强,便去偷府中学库丛书,无意间得到了一本再普通不过的运气术,又在被府中麟贵鞭打时无意反抗展露修行天分。由此便被家主看中,选我踏上修行之门,我先后拜数名强者为师,而后出类拔萃,王家将我视作为王家赚取名望的重要棋子,所以岂容我脱离掌控。我母亲虽然如今锦衣玉食,但实则又何尝不知他们是以她为我的软肋,又让曹禹柳烈之类家主极致信赖家将,务必监督贯彻我实施很多本不愿去做违心之事。” 杨晟知道整个聚贤殿恐怕都在关注他们此间房舍里的一举一动,这里越是死寂,那么外间恐怕人呼吸都会凝重。然而又有谁知道,这里如今进行的是这样一场对话? 第二十二章 领教 “你今日跟我开诚布公,难道不怕事情暴露,自己在开国伯府的母亲会有危险?”杨晟问。 “在此时的梁都,我自信再没有如杨兄这样背景清白,能够同乘一条船的人了。我们利益一致,我相信今日和杨兄之间的对话,不会传出去,杨兄有为我保密的理由,其次,我担心开国伯这艘大船已经走上歧路,哪怕就是你们所言的妖祸不爆发,王家也绝非我的栖身之所,早做打算,总不会是错的。” “为什么你这么笃定我们蜀山没有背后包藏祸心,不是那些人口中那样,故意搅乱大梁从中谋取利益。”杨晟道,“因为你之前还没有正面回答我这个问题。” 是的,方才他说相信万中之一的可能,但这一切并不足以支撑他做眼下这种事情。 “说实话,若无当时杨兄手刃姜胤,我可能还不会跟你有这样一番对话。正是因为你在被重重围困,甚至可能直接引发七里宗开战,让你们陷入重围之时,也不惜斩杀姜胤,固然是因为你们之间有仇恨,那位叫王侍云的女子之死,但如果蜀山真的在背后谋划颠覆大梁,甚至颠覆七里宗,那为何不多忍忍,反正背后结果会让姜胤付出的更多,而且还不至于让当时的你们身陷险境。” “但你杀了他,如果我推测不错,你们甚至动用了一些搜寻他身死之前魂魄记忆的法门,是真的在找寻妖祸的线索和证据,另一方面,你完全没有必要担任公主府的都令史,在风口浪尖,置身于这种漩涡之中,若我推测不错,你只是一个明面上的靶子,把大梁的注意力集中在你的身上,但实则你的那些同伴,已经分散梁都之中。” 王封淡淡开口。但所猜之事,八九不离十。 “你从我没有在当时放过姜胤,我们之后一系列行为,推测出我们蜀山背后真正的动机。”杨晟道,只是对王封所猜测的自己同伴动向表现得不置可否,而注重在了蜀山只以妖祸为主要矛盾之上。眼前的王封心思细腻,实力亦不容小觑,如果是自己的对手,现在他肯定非常头痛,好在如今显然并非那种情况。 王封点头,“所以我会说,现在的你们,是在整个梁都背景和心思最清白不过的一群人。其他人,无不是各有揣度,各有心机。我们的目标一致,如若这场妖祸真的存在,那么其余一切,都要往后站,一切以阻止古妖入侵为前提。因为各方内斗,最终被古妖趁虚而入,这是最蠢的结局。” “而我们现在最要紧的,就是你我联手,我可以以我所处的位置,协助你们。另一方面,若是成功阻止妖祸,那便可借此时机,跳出王家的樊笼,自取一块天地。” 如果妖祸真的存在,而且那将是一场席卷大梁的灾难,王封若是参与到了阻止一切发生的过程中,那事后的格局,都将完全改变,他将再不受眼前的制约。 “那王兄方才进入时至此,你我之间仍然尚未发生冲突,没有把这片地方变成废墟,会不会引起外面的疑心?” 可以知道,既然外面的柳烈是担负监视王封的任务,那么到现在为止房屋内仍然静默,而且双方说话没有丝毫流出,负责监视的人自然会产生怀疑。 “我已经提前告知王家,我打算事先说服你,至于若是说服不成,那自然再来一场比斗,所以待会我们出去,还要向你挑战,届时杨兄亦要全力以赴,我们不光要做足样子给外间看,坦白说我还非常手痒,十分想见识蜀山宗的手段,以此来印证自身的修行。相信杨兄也是如此。” 杨晟点头,类似王封这样的强者,在南沧洲的四境顶峰,自然想要找到突破的那个阈值和契机,他亦如此,下山之前胖道人说他还需要历练和领悟,方能有所得,而眼下和王封这样的人交手的机会,仍然是极其难得。 要知道世间修行者,同境顶端者,往往是在一个生态环境中脱颖而出,就好比梁都各方势力挤压,就有各自代表强者闻名于世,皆是因为彼此互有对照勾连,彼此参照,切磋,竞争,修行齐头并进或者你追我赶,才形成一副气象。大宗门内更是如此,有的分出几峰,各峰之间比武竞争,而后新星种子扎堆而出,而其他小门小派,或者修行荒芜偏僻之地,往往就只有靠百年不遇的天才出世,才可能争得一份往上走的契机。 杨晟看着王封,道,“王兄是不是受了内伤?” 从刚才开始,他就察觉到王封气机运转隐有阻滞。 王封道,“乌错乃是北方四境之下有名的高手,想要十招内打败他,我仍然要付出一些代价。我本使用了一些压制的药物和隐匿的法门,没想到杨兄眼力如此高明,这让我更期待这场切磋了。这对我们的比试没有大影响,杨兄尽管放手而为。” 王封坦白自己受伤,但却仍然要杨晟全力以赴,这其中的骄傲自负溢于言表,杨晟一笑起身,“那还等什么,我怕一会外面的人忍不住,会不顾一切冲进来。” 王封此时再不传音入密,朗声一笑,“杨兄既然认定了自己要走的路,那便意味着我们之间的这场对决,是势在必行了。” 杨晟振袖拂开大门,王封已经一掠而出,院门洞开,他瞬息置身门外,和外围的柳烈对视了一眼,柳烈眉宇一拧,心忖家主私底下说过,王封做事太理想化,想要拉拢杨晟最终只是天真的徒劳无功,到底还是要手底下见真章。 外围那些长廊之中,聚集的人已经越来越多,随后杨晟走出,笑道,“王兄既然想试试我的本事,我也正好讨教了。” 主簿是满头大汗,知道两人之间的对决终是不可避免,但这比他预想的已经好太多,从方才双方在房间里见面,并没有立即爆发出冲突他就知道,双方的局面不会朝最糟糕的方向滑落,而他主要就是阻止那种情况。但两人之争,是势必不可避免的。这也是他难以制止的,也罢。 主簿摆手,让周围兵卫各自退开。 周围围观人众则是一阵兴奋,聚贤殿这二人已经成为王都内的一大焦点,此时这场交手就在他们面前展开,这意味着他们可能见证的是王都最精彩的一场修行者比斗。 王封体内有伤,杨晟也只想练练他才领悟的三套剑法,所以此战更多的是印证他的自创剑招面对王封这样级别的对手,会是什么情形。 剑法会反过来影响自己的斧法,运斧之时同样能够施展那些剑意和剑招,让敌人仿佛面对一个虚幻的人持斧过招对敌,无论危险性还是杀力,都会强大得更多。所以这样的提升也是有益的。 青荷递来一把从峰内购置的剑,通体泛着清寒的锋锐,剑是墟市里买的,花了两百灵炁石,放在大梁来看,也不算什么宝贝,很多达官显贵的珍藏,恐怕也要比这把剑好。 杨晟横捏着剑的握把,感受着那种略微的重量,修行让他身体机能大大增强,但手握武器的时候,仍然要感知到细微处,精准的把握武器的各种特性。 王封身上的袍落地,从柳烈身边抽出一柄剑,那一刻气势已然达到顶峰。王封已然迅速逼近,所过之处是一条烟迹,空气爆震,只是这一应的声音,都还没能到达每个人的耳朵里。 王封表面看上去,完全不像是走这般刚猛路子的人物,但出手之时,则是完全一种截然不同的暴烈,如果只看他外表推测其手段,恐怕这立即就要被打乱阵脚。 同样气机被激的杨晟并没有使用最擅长防守的七绝剑,而是施展“独孤四剑”,这些取名纯粹是杨晟曾经残余本体的记忆作祟,都是符合蜀山宗一些剑招规律的名字,这一剑叫“剑出日月”,日与月的交替,是世间最璀璨宏大的事物之一,而之中剑要夺其光华,便要自身更璀璨炫目,更瑰丽诡秘。 一剑出日月,正是应对王封这样狂猛的剑击之下,以硬碰硬互争辉容的交手。 周围旁观者目光灼灼,若无意外,他们今天见证的,可是这大梁四境之中最顶尖的交手。 那位击败了北方乌错的王家俊彦,对敌的是蜀山宗弟子,蜀山宗是否徒有其名,那外域之地的蜀山,修行上是否和他们大梁正统有着差距,便可从此一窥究竟。 一声剑击鸣声大作,竟然看不出两人谁胜谁负,但周围所有兵卫都摁住了自己的刀剑,并非他们察觉到杀气或者危险,准备刀剑出鞘护住自身,而是刚才那两人交手剑鸣的瞬间,他们腰间的武器同样齐鸣,就好像忍不住要跳出鞘来,为之呐喊,所有人骇得握紧自己的武器。 聚贤殿之外长街,都分明感知到了这阵兵鸣和气机变化。 聚贤殿内,好像并非平分秋色,王封踏前一步,再度出剑! 与之相对的便是杨晟同时后退,举剑相格。 人群传来一阵哗然。 这是否意味着杨晟也不敌王封,被王封逼退? 有人心忖这才合理,王封毕竟是大梁四境前三甲的年轻俊杰,杨晟这样瓦屋脉外来人士,若能媲美王封,才会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只有当事人杨晟清楚,方才他那一剑之中,王封亦给了他很大的震撼。如果说那招名为剑出日月,应比日月更绚烂,那么在和王封交手之前,他不知道太阳可以壮丽到什么程度,月亮可以皎洁到如何令世间染上白霜。王封的那一剑里,这一切都有。 甚至有春风,夏日,秋月,冬雪。 只有见过,才明白那些是什么样子,以及如何能映照甚至超越这一切。 王封的出剑很美,每一剑都是那样壮丽,杨晟把独孤四剑轮番走了一遍,每一招和王封的交手,都让他退却一步。所以外界看来,他退了四步。 但王封却暗暗吃惊,他的攻势因势利导,气势只会越来越强横霸道,对手若是与他有一线之差,那么这个差距再下一次攻势中,就会不住扩大,对方会发现自己就是一艘破了帆的船只,一旦帆叶被撕开,迎接的只有将船体撕碎解体的狂风暴雨。 但是杨晟每次都只会退一步,毫厘不差,王封双目绽放光华,激赏道,“杨兄的剑招,已至化境!” 杨晟笑道,“王兄尽管放手而为!” 两道身影在聚贤殿乍分骤合,又再度交错,而后两人纷纷落向聚贤殿最高的那座重檐斗拱的大钟楼檐顶。半空气机绞缠,如龙盘桓,四周围聚贤殿延伸出去的西城四条最繁荣大街,伏龙营身着山纹甲的武卒跃上民屋脊顶,手中破魔弩上弦,卫戍军伴随着隆隆之声全副武装进入正街戒严。太浩盟各宗分布在梁都的办事驻地殿楼之中,无数目光聚焦聚贤殿方向的这场比斗。 公主允许座下两个客卿比斗的谕令紧接着下达,稳住了搅动得人心惶惶的伏龙营和卫戍军进驻大街的严正军容。 杨晟将重攻的独孤四剑,重守的七绝剑,攻守皆备的青萍剑舞,和王封一一印证。剑光从钟楼远远迸散,令人望之生寒。 而后一场凉雨忽至。 钟楼之上便形成了数道水龙,在半空争锋。 之后水龙迸散,方圆仿佛瓢泼。 飞檐之上的两人站在雨幕中,雨虽然从天降下,却不等落在两人身畔,就被罡气蒸腾,以至于两人周身像是萦绕了一圈热烟。 王封收剑,向杨晟遥遥抱剑一礼。 杨晟单手持剑,对他微微点头,两人都在方才的彼此印证中,大有所得。 而落在方圆那些翘首一观的人眼里,则不亚于一场世间罕见奇景。 王封凌空倒退,天空中出现一道从聚贤殿延伸至北方的水线。 洪钟之声贯天而过,“好精妙的剑法!王封领教了!” 第二十三章 对策 那一战之后,梁都上上下下,都在讨论这场交手,原本这梁都最热门的事件,是公主主持的礼宴之上,铁弗部乌错被王封十招击败之事,顿时将王封的声望提升到一个极高位置,之前他还是大日境前三甲,甚至都有些名不副实,但那仗以后,王封声誉隐隐位居大梁四境高手中的第一位,毕竟大梁的强者,若说是和乌错放单决斗,又有谁敢真的稳言必胜,或者十招打败那位北域在战阵上杀出来的强者? 而杨晟竟然和击败乌错的王封打了个旗鼓相当,至少在当时人看来,两人之间的未分胜败就已经让人惊异。毕竟整个大梁都将瓦屋残脉当做是寄人篱下来到大梁的投靠者,势力孱弱,而且蜀山宗属于外域,大梁人对外域看法,多数都有荒凉贫瘠之感,杨晟下山意味着他是经由瓦屋脉选拔过,实力应该是派出的最强弟子,但即便如此,这支瓦屋残脉选出的弟子,就有和王家那位雏凤旗鼓相当的实力?难道对方不是外域蛮夷吗? 这种念头萦绕在梁都一些人心底,只觉不可思议,但又不可能说服自己的亲眼所见,便只能说成是那王封有所礼让,而且杨晟说不定还有了内伤。 这种说法传到王封耳里,他也就只轻哂一声,只觉世人愚昧。 他又回忆起和杨晟的交手,交手之时,以他这种剑道大家,确实看出来了杨晟剑法的轻疏,不知这套剑法是从何而来,但明摆着杨晟应该才习练不到三年,但交手之后,分明这套剑法又极其精妙,应该是来自高人传承,他倒是没想到这套剑法是杨晟自己悟出,又经过了楚桃叶改良,若是知道这一点,王封只怕大大怀疑自己练剑的天赋,因为他天纵奇才,但自十二岁入修行门开始,就在练剑,如今也有十来年时间,方成为四境巅峰,他笃定杨晟练剑时间大概是三年之数,谁知道那只是杨晟在和姜胤一战后的顿悟,不过一月之前的事情。 而王封也看出来了杨晟想通过和他交手练习剑法,他也就没有藏私,虽然留了一分力,毕竟不是生死相搏,但越打下去,他愈加发现杨晟对剑法的领悟越加不一般,他相信这场比斗再换重来一次,他当时出的那一剑,恐怕就逼不退杨晟了,反倒是要被对方压制一分。好在他也有收获,只是没有杨晟的进境那么可怕罢了。 所以当时交手完毕退走之时,王封不介意给杨晟一通宣传,实在是他心底确实是酣畅淋漓,需要发泄,没有说再打下去,自己输面占多这种话已经是克制了。另一方面,还可以做出样子,向王家表示,杨晟实力在那里,并不是自己说废就能废掉的。 外界认为他和杨晟平分秋色,也是一桩好事,毕竟现在他和杨晟在同一条船上,如果敌人低估杨晟的实力,在关键时刻没准能起到大作用。是以王封也就不再揭破,他只是默默惊讶于蜀山宗的底力,如果他真的和杨晟是对手,那么很可能面对的就是一场惨烈的失败。 和王封的交手若是说给杨晟除了剑法之外带来什么更大的启示,那就是他手头上的剑已经破损,再继续下去,恐怕就经不起和王封的交手而断裂了,想必王封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在最后点到即止。 但杨晟还是隐隐肉疼,虽然现在已经比以前有钱了,可那毕竟是两百灵炁石啊,而王封的剑明显品相更高,以至于几乎没有受到什么损伤。所以教训就是以后和这种等级甚至更高层次的高手过招,还要注意自己的兵刃武器。用一根木头挑战剑道高手,可以是可以,但那是高境者对低境者的辗轧,这种帅气和作死自己就别去学了。当然,到了高境者,可以形成法景剑意的程度,手中有没有神兵,似乎重要程度也没那么高了,毕竟那时候已经不仅仅是剑锋杀人,剑意和法景,同样可以杀人。 杨晟虽然在剑法上确实经由王封的交手进展极大,甚至领悟程度,还可能反过来压制王封,但王封在剑道上浸淫这么多年,所养成的剑气和剑意,是自己学不来。等王封到了高境之后,这种在剑道上浸淫的威力,就会显现。 而他也没有剑意可言,本质要说的话,搬山功的意境才是他的本命,千户斧是他真正的杀伐底牌,而剑法却是可以运用于这两种底牌上的一个延展,能让他的底牌更致命,更让人意想不到。 …… “要说这一战收获最大的,恐怕就是公主府了。”和二皇子密会的密室内,李廷风冷声道,“王封击败乌错,杨晟又和王封打了个平手,立即掀起了整座王都的波澜,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这两大高手,都是正阳公主的左膀右臂。公主府将由此收获极大的名望。” 二皇子微恼,“王家与我之间早订立同盟,杨晟更是七里宗大敌,整个蜀山瓦屋脉都是太浩盟在大梁防备的对象,就靠着杨晟和王封,又能翻出什么风雨,更何况,这二人表面为我那个皇妹做事,但实际各有异心。不足为虑。” 李廷风道,“王禄确实表示对殿下尽忠,但也要看到王禄已经老了,而王封正是年轻,又在修行一途走得顺畅,未来寿元可不是普通人可比,好在王封此人还有所忌,所以受王家掌控,但王家如果要问未来,这个王封就是未来,如果王封和王家之主意见相左,会不会有一场不好说结果的争锋?而如果公主能够通过控制杨晟,和瓦屋脉达成联合,甚至令瓦屋脉了解到当前必须依附才能存活,大梁皇室亦可能是他们最佳的选择。到那一步,不好说太浩盟还会不会如此支持殿下。” 二皇子微怔,片刻后,他冷冷道,“正阳和她的聚贤殿,终将不足为虑,太浩盟,必须站在我这一边。” 李廷风看他手微微颤抖,伸出去,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道,“自姜胤之后,我会一直支持你的。因为我们别无退路。” 二皇子点头,李廷风又道,“还有一件事,白文武去了书院,但有人同行,那是个青年书生,才来了一天,书院洞主赵墨,就要与人秉烛夜谈,你猜那是什么人?” 二皇子道,“又是蜀山瓦屋脉。” 李廷风点头,“此人名修远,也是蜀山弟子,应该是懂得符道,而众所周知,书院洞主赵墨近期钻研符道,收罗天下符书,对人言符道一途有通天彻地之能,他要为尚未起步的大梁创造符道未来,四皇子投其所好,应该也是要为他挣得书院的庇护。” 二皇子道,“说到底,正阳和我分庭抗礼,无非是为我这个四弟铺路。但殊不知这只能给我除掉四弟最后的理由。正阳,糊涂啊……也罢,他若是铁了心要在书院里躲着不出来,那正阳只要一去,他就失去了最大的庇护,届时哪怕是白麓书院,恐怕也保不住他。” “既然正阳用王封和杨晟打下威望,成就了她的左膀右臂,那么只要对这两人动手,岂不就是削去了她两条手臂。” 二皇子道,“王封也就罢了,那个杨晟,风口浪尖之下,也敢挣这份名头,岂不是一下就成了我大梁四境和前三甲齐名的人物,正阳糊涂啊,竟授意王封以这种形式给他这份声望,殊不知到这种地步,有的是不方便挑战王封的,转过头来找上他这张箭靶。我们再在背后点一把火,只要从杨晟这边突破,那么正阳给自己打造的这两个左膀右臂,就会从这里高高跌落!” …… 梁都王家。 王禄坐在家主椅子上,看着堂间站着的王封。 他声音低沉寒冷,“你是真的杀不掉那杨晟,还是故意给他留了一命,散播出那种言语,岂不是白白折腾了你的声望!?” 今趟他是异常震怒,若是寻常子弟办砸了事,恐怕早就杀威棒伺候,打死打残。但王封终究是不一样的,他需要他的解释。 王封感觉到此时堂后面数道家族长老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知道自己一言出错,恐怕后果就会非常惨,那些长老都身处五境,是王家的底牌,他虽然是四境顶尖高手,但仍然和他们差着境界,可如若他迈入五境,那么眼下王家的所有底牌,恐怕对他来说,就再不为惧。 他声音平静道,“为了十招内击败乌错,挣得滔天功绩,不得已提升自己潜能,也因此受了乌错反噬的伤势。我原本也以为杨晟很容易对付,但谁知他实力之强,非我全盛而不能胜。因此心生一计,不妨亲口承认他的实力,把他拔到高位,让他站于风口浪尖,而后必然有大梁不服的四境高手向他挑战,待他力气消耗,而我复原之时,就是他的死期。” 王禄显然已经知道王封受伤这件事,他停顿了一下,道,“那蜀山弟子当真实力如此厉害?连你也坦言非全胜时不能胜。” 王封点头。 王禄叹道,“封儿!此事你却是糊涂了啊!你才当着全天下的面十招击败乌错,声望一时无俩,隐隐是现在四境中的第一人。以前你连前三,都会有人说三道四。如今你有这份功绩,挟威之盛,不做第二人想,那曾经的四境前十人,或许哪方都不敢再轻言挑战你。但杨晟却不同,现在外间认为你是因为公主有意相让,同时那杨晟肯定负伤,因为大梁的宣传中,没有人相信蜀山瓦屋脉的弟子居然能和你旗鼓相当。如今那些不会挑战你的人,却要挑战他了。一旦他输了,那岂非等于连你都被压下一头?” 王封道,“那由我亲自确认过了,恐怕抱着如此希望的人,挑战杨晟,都要自取其辱了。” 王禄道,“旁人也就算了……可如果是‘江东之虎’邱叶明。牡丹榜第一位的颛孙疏梅,这两位曾经同和你是四境前三甲的人物,又当如何?” 王封微怔,眉宇渐渐凝起。 第二十四章 恩威 随着礼帖,浩浩荡荡的礼品送入了杨晟此时所在的馆舍,如果说此杨晟此前这个都令史还只是徒有其表,聚贤殿上下,外间各方都还将其作为是蜀山一方服软配合公主殿下查案的交代,那么聚贤殿钟楼上他和王封的那轰动一战,那就彻底足以让梁都无数双盯过来各有心思的眼睛,彻底的收起了笑谑的意思,唯有惊讶和瞠目。 那之后公主殿下的封赏,梁皇听闻此举的封赏,还有杨晟这个都令史实打实的身份新官上任所应收到而各方观望的同僚和下级的陋规,就再无遮掩的伴随着礼单陆续进门。 这幅场面可把青荷看得直吸口水,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各种各样的礼物被人给抬了进门,一箱子一箱子的俗世金银,即便他们是修行者理该视钱财如粪土,但看着也过足了眼瘾。 更何况财侣法地,钱帛这些东西在修行界虽然不如灵炁石那么好使,却仍然可以从俗世之中得到太多的好东西。譬如现在北门外面的豆腐脑,如果愿意,青荷每天都能出去吃上十来碗,在桌上摞起来的高度比她个头连脑袋上两朵冬菇还要高。 这些钱财,仍然可以从不少人手中买到一些失落的含有灵炁的珍藏之物。灵器灵宝在识货的修士手里兴许能知道价值,而也有很大部分散落在芸芸众生之中,钱财动人心,修士孜孜不倦以此发掘寻找俗世灵物,若不想动手抢夺如强盗惹因果,那便只有此物最通玄,势如破竹。 方昭领着人将这些赏赐和同僚下级送来的礼物搬到了,和杨晟说了几句告退,青荷很有大户丫环模样的指导挑夫安置这些礼物,那些挑夫都来自宫里,皇家赏赐一般都由他们运送,眼见这个丫环一点也没有面对如此巨大赏赐钱帛的受宠若惊,反倒是宠辱不惊,仿佛只是摆放普通的家居摆件,让人暗暗惊奇。 方昭负责督送,又对杨晟抱拳道,“没想到杨兄竟然是如此厉害,就连王封都奈何你不得。得知杨兄实力强至如此,我总算放下一块心石,在我大梁四境前列之人,进入五境之后,那定然会后浪推前浪,王封击败乌错,令他从四境三甲之末,隐隐到三甲之首,如今你又与他不分胜败,此事让整个梁都都津津乐道,杨兄未来前景无限,在下先恭喜了!只待你修行早日突破。” 最后和方昭道别,青荷从旁行礼,乖巧得几乎让方昭想忍不住摸摸她的脑袋,粉雕玉琢说话又好听的小可人太可爱了。 等送礼的人出去,杨晟就看到先前还一副见过世面女主人模样的青荷此时和村姑没两样的吊着脚坐在那些摞起来的箱子上,单手支着脑袋,一副苦恼的表情。 片刻后又躺在上面,然后转过身,一个大熊抱,把那些摞起来超过她三倍身材的箱子海星般贴上去。 “你是不是想干脆晚上睡在这?”杨晟扫了她一眼。 被道破了心思的青荷抽着鼻子嗅着透过箱子传来的铜臭气息,“好多钱啊好多钱啊……可惜玄睿修远他们看不到,刚才哗啦啦的,我眼珠子都瞪圆了,好半天才能说一句待客的话呢。” 原来方才的镇定是这么来的。见钱呆啊。 “这些钱也买不到灵补物。而且我们也不可能带的走。”杨晟道。 确实如此,大梁实则并非久居之地,拥有人世桥的他们瓦屋脉为何停留于此,哪怕人世桥每一次穿梭都有相应消耗,想要全峰转移可能仍有困难,但如果分批次,神不知鬼不觉,应是无碍的,这大概也是瓦屋脉的山门,总只有两位执事在看守,总给人一种人丁单薄的印象。 现在细细想来,原来这是赤松那位老地道战在玩套路,恐怕哪天七里宗发现瓦屋脉人去峰空,或者倾巢而出,才会幡然醒悟。 而他们之所以还在这里,看似被各方所制,大概还是因为那支血魔老祖传承的古妖存在。蜀山宗要阻止天殇,便不能让血魔古妖这一脉将此地炼成血海尸国,以此成为古妖大军进入南苍洲的通道。南苍洲还处于很美好的生态之中,并不知道他们面临的是什么样的威胁,蜀山宗要以南苍洲为大后方,便要阻止这种事情的发生。 终究是不会在这里留下来的,所以也无法做到在这里当个官,买栋大宅子,好好的过一过人间春秋,弹指百年而我自当年这种事。 “但可以在有限的时间里,全力的吃。”青荷眨了眨眼。 略微的一些惆怅被这句话冲淡不少,杨晟摇摇头,心知她其实并不真的就爱钱,真的就爱吃。那是因为和他们一起长大的过程中,见过了太多没钱,没吃,饿肚子的日子,因为特别缺乏,如今才特别的喜欢。 兀自不管青荷在那堆礼盒上打滚,他拿着礼单,从下面外围一个盒子,取出一道小臂来长的画卷来,布帛制成,展开,杨晟感应到了上面那淡淡的一道灵印,手指拂上去,把灵印给抹去,原本是一副山水图的绘卷墨图隐去,上面浮现了一些个文字,出现后,又迅速消敛。 杨晟伸出手指,在上面书写,划出一个个墨字,又很快淡化消失。这是一道锦书,亦是鸟篆的一种,可以通过书写,和另一张使用锦书的人文字交流。此种法门在大梁这边亦不多见,只有上百年积累底蕴深厚的王侯贵胄之家,才可能积攒此种方便灵宝,特别是在符篆之术尚未大开的大梁,这种玄奥法门,白麓书院数千年修行积累,仍旧是在不断试错中“此路不通”。 就连鸟篆之术,至今白麓书院也只有四五种,失败率高,锦书制作成本也不菲,往往数年为一批制成品,全拿给大家世族瓜分殆尽,当然回报亦是不菲,白麓书院不接受世族供奉,但往往以为世族子弟提供教化,发布神异修行之法,就足以超然于大梁,成为皇庭,太浩盟,七里宗之外的第四股势力。 当然,根脚还是在于大梁固国剑阵,其创建和维护,都由白麓书院于大梁皇庭各有一半之功。 白麓书院除去探索修行法门之外,仍然是读书人士子的求学核心,掌握知守言德,因此哪怕是南苍洲修行宗门联合的太浩盟能监察天下王庭,却也仍然只是执威而不执德,白麓书院这种代表大梁一方的精神领袖,仍然根植于这片地方之上。更何况十三盟首之一的南华上人,亦和各地书院洞主有着极其深厚的联系。 这道锦书来自王封,杨晟没想到王封这么快就能给予他很有用的情报。自两人交手之后,大梁原本位于顶尖的两位四境修行者,此时正觊觎着与他一战。 ‘江东之虎’邱叶明。 牡丹榜榜首的颛孙疏梅。 原本姜胤未死之时,他作为七里宗首徒,就是四境妥妥的第一人。然而姜胤虽然死在他杨晟之手,但大梁人相传,是被高一境界的楚桃叶击败,失去了反抗能力,才被杨晟所趁。而在大梁世人眼中,青年俊彦炼炁士之间的同境争锋,从来就是民众间最乐此不疲的话题。 数百年来民间谈论之风以此为最甚,什么风月八伎,士子风流,文人泼墨著诗立世,相比起追寻开辟人身内藏宝藏,与天地沟通而成就神异的修行,都要少些魅力。 毕竟不是人人可以修行,而人人却向往修行者的呼风唤雨,长生久视。虽说大梁炼炁士没有谁能真正呼风唤雨,长生不死,但种种神异,就已经是普通人的终极追求,若非数千年来前朝不断沉淀,告诉了普罗大众山上修行者和山下普通人终究有不可逾越的鸿沟,修行者是精神意志体魄天分全方位不可或缺的综合,适宜者和不适宜者有天堑之别,才使得普通人对于修行只存于向往之中,而最终还是专注于眼前的生活。 曾经有朝代人人奔山上修炼,世间人人食汞丸求长生,结果换来改朝换代民不聊生的惨痛后果,无数教训的积累,才有了如今大梁眼下的修行界和普通人相安无事的稳定。 普通人追求修行不得,但不代表他们不可以寄情于此,对修行者的排行争锋,摇旗呐喊,著书立传。同属于年轻修行者之间,第四境的大日境差不多是最为杰出的青年俊彦角逐之处,楚桃叶以第五境击败姜胤,则是犯了越境欺人的大忌。是大梁上下最为反感的形式,若不是姜胤的妖祸案在身,光是这种行为,就足以引得修行界声讨,说来好笑,修行者追求境界,但广泛修行界却又对越境欺人这种行为视为洪水猛兽,大致还是绝大部分底层修行者为求自保的战战兢兢使然。 但杨晟清楚,所谓的南苍洲第四第五境,楚桃叶若真算的话,还真是只在第四境。因为第五境修行者最典型的婆娑境法景,楚桃叶便不具备,只是楚桃叶凭借灵兵七情斩落了那位天极门在大梁的银剑长老,掌握“星落海”法景的赵启凡,大部分五境高手设身处地,都难逃被斩落,那么便没有人怀疑楚桃叶不在第五境上,因为以四境之身击败五境的银剑长老,这是几乎不可能出现的。 很可惜的是,大梁人都不知道楚桃叶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所以外间都认为楚桃叶越境欺人击败了四境头名的姜胤,而杨晟的出现本身只是一个千夫所指的角色,却和击败乌错的王封平起平坐,那么顿时他就已经处于风口浪尖。 王封送来的情报之中,全然为杨晟剖析了这两人的各自强势和可能的底牌,对于此事的大梁大日境三甲强者之间,彼此保持了微妙的平衡,就是各自都已经见识过对方的厉害之处,甚至通过各自的情报网落,搜罗到了对方的底牌,因此彼此之间,不会轻言挑战。 “这些人之间,总喜欢打来打去,大家和平共处一起恰饭不好吗?”杨晟探口气道。 那边的瓷人小青荷从箱子上坐起来,环顾周围,道,“你和王封打了这一架,我们就有了这么多好东西,外面的人也不敢看轻你,因为你因此受到了他们皇帝的赏赐。那两个强者也是一样,更何况他们背后,可能还有着各自的势力,都想得到更多的好东西。你和王封之战,自然让他们有了打败你等于打败王封的底气,另一边,王封背后的王家,和这些人背后的势力也处于一个平衡,大家默契的互不逾越,而我们瓦屋脉大概是现在最不受他们顾虑的。更何况,和你交手,没准还能让他们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毕竟这样的比试极其难得,收获也是不小的。” 杨晟点头,到了巅峰境界,每上前走一步,都需要契机。这也是他和王封之间,也有一场切磋的原因,而胖师叔说他搬山功若想再上进,也需要历练,此行下山,除了妖祸为第一要务,这种历练也不错,杨晟并不排斥。当然,其实王封的情报,虽然是好心,对他来说还不如等于无,因为他并不是为了真正晋升大梁声望而来,他不在乎输赢,提前知道了挑战者的底牌,反而让对决没有那么有意思。 当然,这些底牌,也只是王封那边的推测而已,权当一个小参考了。 两人在馆舍里得到赏赐,和王封交流,得到了来自王封的情报没过多久,就有消息传来,正阳公主来了。 …… “不必拘礼。”正阳随着侍女贾芸走入进来,面对拱手行礼的杨晟青荷道,两人行的是客卿作揖礼,而非跪拜礼,正阳并不觉有任何问题,在两人面前,她没有戴白纱,头饰佩戴着翠绿的步摇,模样倒是极美,就是这抹绿意,让杨晟总会多看上几眼。 杨晟看得是头饰,但难免不会让旁人多想,就好比贾芸,此时大觉得杨晟如此大胆直视公主,未免不敬,所以学着那些小说里看来的咳了一声。 正阳看了身边小侍女一眼,示意不必怪责,她反倒觉得,杨晟露出这样的神情,反倒不像是那个蜀山宗修行的修士了,更回归了他真正如今年龄所符合的形象,她对自己的容貌,还是很自信的。 “最近有些忙,见谅到今天我才来馆舍见你们,我知道你们山上人对于这些赏赐,只视为黄白之物,就先拿着吧。国家库宝并不丰足,本宫也不能给你们灵器灵宝,这些都是国家重器……”她停顿一下,直奔主题,“杨晟你可知道,你和王封这一战,已经让你们蜀山瓦屋脉,现在潜在危险直线上升了!因你随随便便走出来,就已经是可以和大梁四境最顶尖强者相提并论,这会引起各方对你瓦屋脉极大的忌惮!” 杨晟心忖果然不愧是主持聚贤殿,名声在外的正阳公主,这话里面简直就是恩威并施,不纠缠于自己和王封之间交手的这场过往权衡,直指主题,每一句都在说着,没有我庇护你们,瓦屋脉就危险了,快带着你的宗门死心塌地巴结我! 第二十五章 保本 正阳统管公主府和聚贤殿,虽然因为实力上有所不济,但聚贤殿上下,都对她极为尊重,是以她确实有着御人的本事,若是对其他人,她一般都是以面纱相见,营造皇家居高临下的威严和端庄,让人发自内心对其产生敬畏。而对于杨晟,她心知肚明这个连当今梁皇的谕令都可以不听的人,一味的施压和摆自身的威仪那一套,只会适得其反。 所以她在点出利害关系后,对杨晟道,“杨卿认为怎样才算是一个好的国度,或者说,你希望未来的大梁,是什么样子?” 她本对杨晟并不厌恶,而且隐有相性上的好感,所以在最初时需要的威仪收敛,她要表现出亲和的时候,眉宇间的端庄消失,此时确实很有几分清秀娟美之态。 杨晟微怔,心想正阳公主未必是要跟自己讨论治国的事情?我虽然是穿越的嘴强键盘王者,也反复听过治大国如烹小鲜此类言语,但要和你讨论眼下的大梁未来,没有参考性啊。 但他明白这位三公主肯定话里有话,于是想了想,拿前世肚子里的存货道,“人人都有尊严,家家都有丰谷,每个人都是自己内心的王?” 旁边侍女贾芸率先噗笑出声来,笑吟吟看着杨晟,“你这人说话还怪好听的!” 正阳也是看着他,眼睛里微有奇异,却还是道,“没想到你这位蜀山弟子,内心追求的却是大同世界。但这种事,太过空中楼阁,放在与世隔绝的小地方,也许可以,但在大梁,却是可能永远无法达到。如今的大梁,父皇不理政事,此前都交予太子分担,可太子哥哥被废之后,父皇仍不上朝,大事小事朝中事,枢密院,六部,以及我这聚贤殿,便联合商议行事。但这只是政事,大梁还有很多隐患,北方铁弗部的日益壮大,一旦发生战事,虽然有太浩盟悬于大梁之上,但却基本不可能介入到战争之中,那些宗门向往的是求得大道,本质上谁来统治这片大地,他们并不关心,也不愿沾染征伐的因果。其次,太浩盟又凌驾于我大梁之上,搜寻修行种子,严格管控俗世修行者,以避免修行者犯禁的名义,干扰王庭权力,虽然确实能制约不受管控的修行者,但却等同于釜底抽薪,把一个王庭可能的修行种子,都给挖掘走了,所以一个国家王庭就越来越偏向俗世化,越来越脆弱。” “因此为了维护自身的王权,便只能依靠太浩盟。如此一来,俗世王权,也就越加只剩下一个象征。” “殿下是想改变这一切?”杨晟问。 “哪有那么容易,”正阳摇了摇头,“凡事演变,便一定有其道理。譬如太浩盟的存在确实会让人间王庭逐渐失去真正的实力。但也同样的维护了人间的秩序和稳定,就以大梁为例,如果没有太浩盟,那么大梁就要考虑可能遭遇到强大修行者,破坏王朝根基,甚至谋朝篡位的事情发生。皇室固然可以豢养修行者,固然有军队,但是一人便有一支军队之力的修行者的存在,很难真正服从王命。那不是一套制度可以约束得了的。由此王庭也会带来一个大问题,那就是王庭想要存续,便只有背后坐镇的强大修行者靠山。而如果这个靠山崩塌,这个王朝和王朝统治下的俗世,就要遭殃了……” “如此看来,似乎眼前的一切,好像确实有其合理性。所以你问我想改变这个世道吗?我并不这么想,也不认为自己改变这一切后会更好。但这些年,太浩盟内对我大梁的手是越伸越长,甚至我那位哥哥,也受到了蛊惑,更甘愿成为附庸,若未来真的他当政,我有理由怀疑,都到不了盟首的程度,兴许太浩盟内一个金钺长老,就能把我大梁掐捏得死死的……” 杨晟恍然,原来白文武到他们蜀山,实则还有眼前这位公主的安排。 “公主想做的,是让大梁摆脱这种钳制?”杨晟心忖,原来是为了自由。 正阳眯了眯眼,那双秀丽的眸子里有些大雾,“我也不知道我要做什么,似乎也无法将太浩盟彻底驱逐,但我也不甘愿大梁成为某些人的傀儡。而目前的情况是白椿已经被太浩盟中某些人绑定选中,父皇无心朝务,而我别无选择,必须担起振兴大梁王庭之责,至少避免我大梁,成为牵线木偶。成为别人手中操控的棋子。这种感觉,就像是在狂风暴雨,一只海燕不能坠落下去,还要顶着那些风浪飞行。” 杨晟只是一想,也能明白眼前这个女子所面临的处境,确实有些辛苦。 “所以如果说要有什么奢望的话。兴许那个平衡是确实不能打破的,但我可以在这之中保持独立,不让大梁被架空。能做到这一点,就是我的追求了。” “那么为什么会是我。”杨晟道,很明显了,这就是正阳授予他都令史,并让他到聚贤殿来到她身边的原因。 “你是那位‘醉剑仙’的大弟子,我曾询问过白麓书院,那个胖道人有很大可能是你们蜀山宗的一位大修行者。但碍于种种原因,他不能表露身份,这当然只是推测。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醉剑仙是你们瓦屋脉峰主赤松道人的师弟,而你又是他唯一的弟子,你在杀死姜胤之后,你师父的出现,誓言不惜一切要保住你,已经证明了你的位置。你可以影响到瓦屋脉的头两个人物,根据白文武的说辞,你在蜀山弟子中也颇有威望,仅次于楚桃叶。因此选择你,就等于是选择你们瓦屋脉,我需要通过你,和瓦屋脉结盟。” “这件事太过重大,我无法代表宗门。”杨晟道。 “这话未免说得太早了……”正阳微微一笑,“我见过你们穆潼长老。他跟我说过,当你决定下山入世之时,你就代表了你背后的宗门。你所做出的决定,瓦屋脉一应会应下。当然,根据承诺,这件事我必须对你说明。” 杨晟微微一怔,这事穆潼长老并没有跟自己说起过啊。而且事前也没有人告知过自己。事后还要向宗门知会确认,但他觉得,面前的正阳并没有说谎。这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峰内达成了共识,他杨晟有个胖道人那种存在的师父,撒泼打起滚来,峰内也拿他们没办法? 不过穆潼长老坐镇善事堂推衍天机,兴许自己和正阳的这场对话,已经在他的演算之中,也明白自己会遇到抉择的时刻,于是通过正阳的口,告知自己可以代替宗门做出决定。 “我需要盟友。”正阳注视着他,“而此时再没有你们蜀山宗这样,身家背景都清清白白,和太浩盟之间没有瓜葛的宗门了。而我知道,你们也需要我。这是一个平衡。我修为不高,也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修到更高的境界,但即便有了很高的境界,我也不认为我独自就能慑服大梁全境,甚至可以与太浩盟对抗。事实上,没有一个南苍洲的王朝可以和太浩盟这样的修行联盟对抗,但你们蜀山宗,却是一个异类。我们之间的相互依靠,相互需要,再加上太浩盟,便能真正形成一个平衡。这和我那位哥哥为了谋夺权力而甘愿受制于人所换来的东西,是大不一样的。这是独立和尊严。” 杨晟看着眼前的正阳,心想这真是一个很有抱负的公主。但刚才那两个字眼,倒是让自己微微受惊了一下。 而正阳显然从杨晟的表情变化意识到自己方才说话的一些歧义,不由得精致的面容浮上了些微的酡红。 杨晟赶忙道,“此事确实重大,我还要向宗门回禀,之后可能才对公主有所答复。” 正阳点头,“理应如此。” 她身子正了正,借着这个机会往身后挪动了一下,因为蓦然发现,方才说话之间,两人为了方便低语,凑得略微有些近了。 …… 先前说的是正事,眼下正阳停顿一下,眉宇又微微蹙起道,“你能和王封打成平手,确实是没有想到的。但先前王封与你一战,你是否察觉他是带伤应战?” 贾芸道,“你可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原本王封找上你,公主听了大为震惊,本是马上就要叫停这场比试,结果孙主簿说你未露颓态,竟然和王封打得平分秋色,这才放下心来,下令让各方不得异动,否则你们在王都内城私自比斗,就算犯禁了!不过你竟然可以和王封打平,就算他受了伤,也是出乎意料了,真是给了我们一个大惊喜。” 正阳轻轻斥责一声。侍女才住嘴,又朝杨晟歪歪头吐了吐舌头。她自小在公主身边长大,和公主之间说是主仆,实则不逊色于姐妹,性子活泼。显然对于杨晟的实力超出他们的预估,两人主仆之间是进行了一番交流的。 王封受伤的消息已经传出来,是谁散播,难道是王封自己宣布?因为在此之前,他明确告知只有杨晟知晓。 旋儿杨晟打消了这个念头,这大概是开国伯王家做的事情,因为王封和他杨晟平手,王家坐不住,散布王封此前和乌错交手受伤之事。 这本是关系大梁的国体,因为十招挫败北域闻名的强者乌错,大大震慑了北方,亦让大梁人人内心激荡。 但王家却不愿王封和寂寂无名的杨晟平手而落了面子,竟然公开王封亦受伤的隐秘,这件事传开来,北域便不再对大梁产生太大的畏惧,原来大梁的高手,亦付出了代价,意味着同境界之下,大梁强者也未必强到不可战胜的地步,也使得在北方人眼里,南方那个自古以来叫大梁的庞大帝国,也并非那么底蕴雄厚坚不可摧。 另一方面,原本大梁人人为那桩决斗振奋,现在却蒙上了一层阴霾,大家发现此前想象的那种外交之上轻描淡写挫败北方蛮夷,令对方见识到自身强大的傲然,此时也变得不那么顺畅爽利了。 有时候两个国家的那些事,也就是这么一点事。面子里子的事,相互试探的事,都是从那一点中,掀起双方整个民间和高层的不同想法,譬如见到你的强盛和虚弱。 迎向正阳公主,杨晟点了点头。 正阳道,“那我接下来希望杨卿帮我一个忙,就在聚贤殿内,不要轻易外出离开。” 杨晟明白了,开国伯公开了王封受伤的消息,那便意味着他杨晟和王封的决斗结果并非那么名正言顺,那也就意味着,让这大梁四境的那些强者们,有了一个明确的靶子。譬如王封之前就预警了的那两位不逊色王封的四境强者,邱叶明,颛孙疏梅。 正阳公主不希望他出聚贤殿这道门之后,面临的就是来自各方的挑战而带来无妄之灾,那么眼下最好的方案,就是杨晟一直呆在这里,等到这阵风头过去后最好。 贾芸又心直口快道,“你可千万别以为是让你做缩头乌龟……只是你如今名声都在那里了,犯不着出去犯险……就像打双陆一样,现在最紧要是保本!” 第二十六章 一力 和公主离了杨晟的馆舍,贾芸喜滋滋对正阳道,“殿下,你看我今天一针见血说得对不对,这本就是打双陆嘛,我们要保证我们取得的胜利果实。杨晟实力强横,仅在王封之下,这是我们的一大惊喜,但是唯一的问题就是背景弱了点,蜀山宗比不上那些大宗门,如今在我大梁提及起来也有些恶词,所以很容易会遭到各方挑战,但如果杨晟此时就在聚贤殿里面,任谁都别想找上门来挑刺找麻烦。” 正阳道,“此前不就是有王封挑战吗?好在这种事有一没有二。” “王封那事谁料得到,而且本就是他手底下人为非作歹,此番局面,开国伯家族也受到制衡,但他们必然对杨晟生恨,双方梁子是结下了,公主如此庇护杨晟,难道不怕和拉拢开国伯家族的初衷背道相驰?” 正阳道,“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最起码的是非我们必须坚持。这也是让人知晓我做事的方式,事实证明,那位王家家臣确实做过了头。我们确实需要王家的支持,但那不是无底线的放任,也只会让王家变本加厉。” “另一方面,我们目前最需要的,还是王家背后的吴郡,我们要让吴郡知晓‘秉公’二字的含义,这是未来打交道的基石。” …… 正阳公主的到来不仅仅是安抚,还跟杨晟道明与瓦屋脉同盟之事,最后与杨晟言明要保存眼下的胜利果实,也正是因为杨晟目前处于风口浪尖,要避免被人摘了桃子。而似乎再没有聚贤殿这么一处地方,能保证杨晟只要在这里,就不必担心有人上来挑战了。因为王封之事,外界不免效仿,聚贤殿加派了防御,可以用固若金汤来形容,更重要的是,正阳公主以此对外界表明了态度:杨晟不再接受挑战。 谁想打破这个规矩,都要考虑是否在挑战公主的意志。 方昭没事就来找杨晟,做一个在殿内的解说和陪同,现在内部都知道外界的风浪,杨晟不能离开聚贤殿,大概也是很闷的一件事,方昭来作陪,也算聊以解闷,有曹禹那事,他对杨晟观感挺好,也曾跟自己老师说起过关于蜀山宗的那些传闻,古妖是否真有威胁,老师只是闭目说了几句,“高岸可以为谷,深谷或许也会成陵。” 方昭引领下,他们在殿内散步,迎面过来一老一青两人,那身穿青袍,头戴高冠的老者,挂着两条深深的法令纹,隔远拱手,“杨都令史,这些天忙着使节事宜,还未曾和都令史见过,今日一见,果然是少年英雄啊!” 说完老者看向方昭,就变成了冷冷的训斥,“方参事,先前你怎么闹出那么大纰漏!怎能让王公子和杨都令就在这聚贤殿打了起来!若是杨都令有什么三长两短,你的麻烦就大了,不说公主责罚,蜀山宗都能下山来几个把你戳成窟窿!人家的剑可无法无天得紧!”最后一段话说得尖刻,让人忍不住眉头一皱。 先前方昭就已经为杨晟提及过,面前的老者就是聚贤殿的左丞张道林,人是梁皇任命,开国伯王家,就是张道林在此前笃定正阳公主没有选择的“引贤入阁”。 张道林自持自己忠于的是梁皇,又加之他本身长袖善舞,便在聚贤殿内大肆安插自己亲信,更主动外联开国伯王家此类大族,自持功绩,在聚贤殿中,有时候竟然是连正阳公主都不如何放在眼里。当面当然卑躬屈膝,但是背地里,一直打压他们书院这边作为公主的势力,大有要把聚贤殿搞成他一言堂之势。 原本杨晟未到之前,王封作为他一手同开国伯联合引入的王家子弟,大出风头,让他地位权重无与伦比,谁知道公主转过身就带来了蜀山宗的杨晟,生生把王封的声望分走,他如何不恼火,更重要的是,杨晟让他暂时失去了在这聚贤殿凌驾其他人之上的威望,他此时表面捧杨晟,却毫不客气训斥杨晟身边的方昭,说话含沙射影,实则明显表现对杨晟的不善。 而此时他身边的那个目光冷峻的玄衣男子盯着杨晟,开口,“趁着王封受伤,侥幸挣了点名。就打算这样一直躲下去了?哦,毕竟是公主庇护你的,躲在公主的羽翼之下,当然乐得安稳,毕竟你这幅皮囊还是很不错!在下天极门门下赵乐毅。你还不配我师兄秋叶明动手……你记住了,如果你不服想来找我,我赵乐毅很是奉陪!” 张道林等他完完整整说完了这番话,才看似打圆场的笑道,“你看你,毅之……注意你的身份,怎么能这么和都令史大人说话!都令史大人若是要降罪于你,我都护不住你!” 赵乐毅冷笑,“正好我现在浑身都不舒服,就等着都令史大人降罪了!” 方昭心头恼火,这两个人唱着双簧,你一言我一语,似乎就是在等着激怒杨晟。公主下令杨晟不接受任何挑战,禁止无关人等进入聚贤殿,但若是杨晟忍不住和人动手,那就另当别论了。 赵乐毅乃是天极门被楚桃叶击败的赵启凡的侄子,亦是这大梁四境中的强者,在聚贤殿找杨晟主动挑战,未免会落人口实,但根据情报,无论是杨晟无脑杀姜胤,还是不顾一切向王家家将曹禹动手,都从头到尾透露着一股子莽劲,这样的人只需要点一把火,他自己就会凑上来。他不找他动手,可如果杨晟自己主动挑战,到最后自食恶果,那就怪不得他人。 张道林看似不经意撞上杨晟,实际这么多天来,杨晟动向一直了如指掌,此时和身边天极门赵乐毅出现,看似偶然,实则就是冲杨晟而来。只要杨晟主动挑战,而由有把握击败他的赵乐毅接收胜利果实,那么他张道林就将重新在聚贤殿掌握主动,而且作为两大助力的王封和赵乐毅,都是他的左膀右臂,那时候,就是公主也奈何不得他。 赵乐毅已经隐隐将自身气势提聚,就等着杨晟被请君入瓮,他出身天极门,乃是洲域最大宗门,自来眼高于顶,赵启凡被楚桃叶击败,他连带着一并将蜀山宗视为眼中钉,他此时倒是并不完全为了提振自己声望要和杨晟动手,而纯粹是为了自己天极门这个洲域第一大宗,更自信自己的绝学,不会输给同是四境的杨晟。 他以为杨晟会如其所料立即应战,就连方昭都头皮一阵发麻,担心如同杨晟踢飞曹禹的事情重现,然而杨晟却在此时一笑,径直和他错身而过,继续往自己的馆舍方向走去,同时丢下一句话,“要不你跟我来,等我一会,我去办点事。” 方昭不明所以,张道林微微蹙眉,赵乐毅冷哼一声,他背后的“入微”剑微微一振,那是他赖以成名的兵器,大梁不知多少强者高手,都清楚他这把入微剑的分量,如若杨晟择地约战,他还真没怕过。此时天色已暗,四周华灯初上,夜空渐墨间现出隐约星光,赵乐毅内心隐隐传来一股躁动,要看杨晟到底搞什么鬼,拾步跟随而去。 杨晟和青荷走回馆舍,杨晟拎起一支剑,他先前从隐秀峰墟市中花两百灵炁石购置的佩剑在和王封的交手中残破,又没有张剑伟师叔从旁修理,已经不堪再用,好在从公主送来的赏赐之中,就有一支品相不差的长剑,他用一段青布裹了,背在身后,青荷也从旁边背起了早就准备好的小箱子。 两人从馆舍出来,也不管赶过来看热闹的众人,一笑从馆舍园区的正门,走出聚贤殿去。 方昭一愣,不明所以,难道杨晟不知道一旦出了聚贤殿,他便是众矢之的吗? 但他已然拾步而出,方昭愣了一下,也没有阻止,只得一边赶紧唤人通知主簿,变相通知公主,一边则紧随其后而去。 杨晟青荷从聚贤殿来到长街,没走几步,忽而有数道身影从天而降落到街区,有人朗声道,“杨晟,终于等到你出来了!我是崖宗陈越,向你挑战!可敢一战!?” 左侧立在一处民宅旁边,身披月霜服,单脚踩着一条柳枝悬浮而立,眉心有颗月砂的男子道,“罗陀宗笈多,还请赐战!” 而此时的巷道深处,还有一簇人影,为首的一人每一步都踏碎地面青砖,一步步走出,毫不顾虑的爆发周遭气势,赫然是七里宗七杰排名第三的龙魁。 他身旁便是符霞,王侯等七里宗弟子,都一脸仇恨的盯着杨晟,龙魁裸露半身,浑身伤痕的身体上虬结着筋肉,澎湃的气血令他肌体仿佛可以呼吸,周围的尘埃都被吸聚而荡散,龙魁一字一句道,“论要和他动手,都轮不到各位吧,还是让我七里宗先了结恩怨吧!” 跟着杨晟出门的天极门赵乐毅抱剑旁观,心想这下好了,杨晟在殿内还可以做缩头乌龟,但一但在风口浪尖向外出头,要找他挑战的,简直都轮不到自己啊! 他都在想着杨晟该如何收场,说不准还是要灰溜溜回到聚贤殿内寻求庇护,夹着尾巴做人。 谁知道那边杨晟的声音传来,“没问题,按照轮次,一会一个个来,但等我先去办件事!” 说着杨晟和他身边那背着书箱的小丫环,又径直向街道深处走去。路过龙魁等人身旁,即便七里宗这些弟子们怒目而视,却眼下还是要遵守规则,杨晟并未选择立即决斗,他们此时出手,就等于是拿公主的话当儿戏,也破坏了大梁修行界一直以来潜藏的规则! 不过既然杨晟已经应允了挑战,说了那番话,那便不急,迟早老账新账一起算,跟着他,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聚贤殿内,再一次点燃轰动,先前和杨晟打过交道的殿内参事余晖,章戍等人,直接被杨晟这个跨出殿外的情况弄得目瞪口呆,他们不明白这位新都令史大人到底要做什么,他一路出去,已经有不下十来名大梁排的上号的修行界强者拦路,那些邀战要求决斗的宣言,每一个人都听得他们太阳穴暴突,都是这大梁大日境界的修行者,要知道这是在大梁王都,这样的人大概有数十个,但如果放在广袤的大梁疆域之中,一个州府之地,能够找得出这么一两个人,都已经可以镇得住一州一府之地了。 而就在平时,这些人也不多见,毕竟都是各门各派各大世家的未来新星种子,任那方都是将其视作命脉保护着,也只有这个时候扎堆涌现出来,居然让人不嫌多! 蜀山宗在大梁被刻意异化污名,杨晟又动了各方利益,属于一个入了世,可以拿捏的突出部。再加上和受伤王封的一战把舆论搅动到高峰,所以才会有此时的这般场面。 杨晟一路遭遇各方邀战,却都只是让他们稍后,而他一路前行,所有人且行且跟,于是看到一幅壮观画面,杨晟所到街区,周围制高点,都随后被各式各样的人降落占据。 就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众人看到杨晟走上青龙大街,而他独独走向的那个方向,是一座灯火通明的高大建筑。 “什么……!” “不可能吧……” “他该不会是——!” 无数人看着杨晟和他身边背书箱的小丫环,两个形单影孤的身影所前往的那座建筑,顿时瞪大了眼睛。 和王封交手,让杨晟在自己剑法的领悟上,又有了极大的突破,若再过招之时,他有把握能战胜全盛的王封,所以至此,他需要更强的对手来砺剑。 聚贤殿内,章戍,赵铮鸣,齐南枫,余晖等人围成了大圈,在燃烧着毕波火盆的房间里,听着外间耳目传来对事情的跟踪,以他们的修为,还是不要出去掺和这种事情得好。 而后众人集体头皮发麻,他们得到了杨晟去向的消息。 “他背着剑,径直往……牡丹榜榜首的那位,国舅爷颛孙家族,颛孙疏梅的郡主府去了!” 颛孙疏梅! 当今国舅爷颛孙恭之女,国舅颛孙是大梁皇族之中仅次于二皇子和三公主,最有权势的人物。其女颛孙疏梅性格暴戾古怪,但实力却超然,王封未战胜铁弗部乌错之前,她就是大梁大日境仅次于秋叶明,传闻三甲之中稳居第二的人物。大梁大日境三甲榜持续十年时间,榜下十人排名数度变幻,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挑战前三甲,因为下面的人即便再如何想排名更进一步,也很清楚自身和三甲的鸿沟界限。 王封和杨晟交战平手之后,杨晟实力也在各方揣摩惊疑不定之中,但自王封战乌错受伤的消息从王家散播出来之后,就像是嗅到了血腥弱点的鲨鱼,无数人冲杨晟而来,都想借此机会让自身扬名。却没有一个人敢真正打位于三甲顶端的秋叶明,颛孙疏梅的主意。 因为那些曾经三甲之外的前列,自以为有资格挑战他们的人,有的变成了尸骨,有的则废了八脉奇筋,断了修行路,成了下场凄惨的废人,最终被遗弃,甚至生不如死。 第二十七章 一斩 就在大梁各方都被发生在聚贤殿那边的风波吸引的夜色里,玄睿身着黑衫,腰佩长刀,在大梁西边园林的小山峰顶,一副游客装扮,但实际却是注视着此刻大梁城中的动静,他盯着青龙街区上那两道身影,眉头扬起来,嘴里丝毫不饶,“就看着他一个人耍帅,我们却要为他保驾护航,这种感觉,我也想要啊!” 另一侧的修远闭目,是在施展清风符,然后对身旁的祝青衫道明,“西吕墙脚下,有隐藏的杀气。” 祝青衫瞬间消失,下一刻又重新出现在众人旁边,轻轻拍了拍手,掸去尘埃,“是数个被刻意放入城,打算不守规矩用弩器偷袭的马匪,已经排除威胁。” 玄睿侧头,更远的月下,负剑的女子正立于崖上,俯瞰着下方的大梁城。 现在下方的杨晟,面临的是大梁四境高手的挑战,可若是有更高层级的力量想浑水摸鱼,那便要迎上祝青衫的翻云掌,还有楚桃叶的剑。 玄睿正感叹着下面那人正风风光光,而他们偏锦衣夜行,耳畔的鸟篆灵符就传来讯息,“三组已经就位。” 玄睿手指搁在耳畔,回应,“执行原定计划。” “收到。”大梁的巷弄阴影处,一队人凭空出现在那里,走出阴影,为首的赫然是隐秀峰上那位磨镜师兄宋子渊,在他身边的,则是赵雅师姐,王师姐几名斧头帮的成员。 宋子渊手持鸟篆,和另一侧的玄睿等人联络着。 而在此处巷弄不远的墙壁内院中,一名贴着墙壁,满身汗水的探子,内心正是震惊无比,他方才亲眼见到了这行人从那压根就是死胡同的巷弄中出现,像是那里有一阵浓雾,而后就现出了这行人,打乱了他原本被授予的隐蔽观察杨晟周边一举一动,必要时可以施以袭杀的任务,这些究竟是什么人?或者说,到底是不是人?这等重大之事,他必须安静蛰伏,等待这群人离开之后,告知他的上峰,好叫上峰警惕。 就在这名探子侧耳倾听外间巷弄动静,同时把自己气息屏住,他可以一刻钟都不呼吸,从而隐蔽自身气机,达到一名优秀暗影刺客的极致,出人意表或者神不知鬼不觉的完成任务,可就在他施展浑身解数之时,他似有所觉,蓦然抬头。 只看到他所紧贴的墙壁壁沿之上,一轮明月下,那个青衫男子正站在墙头,居高临下低头看他,然后开口,“你不明白,镜面上要求绝对的光滑,哪怕只有一颗灰尘或者瑕疵,我都会知道,且不能允许。” 说着他不明白的话语,但探子此时已经浑身抖若筛糠,那是危机带给他身体的恐惧和警兆,他的前方出现了一把红色的小剑,几乎只是看到,就洞穿了他的眉心。而后以他眉心那一点,整个身体塌陷下去,空气里陡然展开了一层薄薄的雾气,随着夜风消散,红色的雾气,让夜雾更浓了。 …… 梁都有八大景,除去烟柳巷的“飞檐挂月”,三塔湖的“黄楼夕照”等等这些自然景观之外,唯有一景,不是自然形成,而是人工构筑,成为这梁都的一大景致,那就是颛孙疏梅的“玲珑宝塔”,郡主府琉璃宫。 大梁国舅爷颛孙氏女儿的宫邸琉璃宫修建如若宝塔,共有十七层之巨,每夜燃烧一千三百盏长明灯,极致奢华,特别是夜晚,灯火通明,甚至有穷书生隔着两三里地,不怕冬天冻死在附近高门大巷的墙角,就借着那些灯光读书,每年冬季,那座琉璃宫方圆都会清扫出不少冻僵的求明者尸骨,可见其奢靡,以至于被梁都坊间称作为“琉璃宝塔”。 琉璃宫之所以灯火通明,国舅爷富可敌国的财富,总是会有源源不断的灯油运入,以维持其长明,而随着灯油运入的,还有一车一车搜罗自大梁各域的美酒。无他,这位颛孙疏梅郡主,极其好酒。 只要这座郡主府琉璃宫灯火全亮之时,长明灯数目从一千三百盏扩展到三千九百盏,方圆一里亮如白昼,那毋容置疑,全梁都都知道那是颛孙郡主在宴客饮酒。 能入这位郡主府饮酒者,贩夫走卒,绿林豪强,乃至达官显贵,都有,亦是参与者无上荣光,因此哪怕是醉生梦死,喝成了死鬼,亦总是有人会前仆后继。 此时的大厅之中,上百张桌前,颛孙疏梅坐在上首之位,她身材高大,身躯壮若蛮牛,因此一张正常男人面前也不觉小的酒桌,在她面前就宛如小孩子的茶几,她斜躺在席子上,一只腿屈膝支地,一只手支颌,那张比常人还大半个脸盘子的脸上五官透露出英伟和蛮霸两种气势。她端起酒碗,特别着重下首第一排的那个书生模样的男子,那男子也是堂堂七尺男儿,但和上首的颛孙疏梅一比,就显得瘦弱太多。 “再喝十碗!”颛孙疏梅端起酒碗,对那男子开口之后,再不多说,自己率先张口一吞,一碗酒瞬息落肚,她顺手拿起旁边侍从早准备好的第二碗酒,再如法施为倒入口中,早有侍从拿起酒坛把她喝干的酒碗斟满,她身旁更是堆成山的酒坛。 下方酒桌前的陪客只得跟着喝,但也不必那么猛烈,唯有最前排那名被她点了名的书生,本就已经醉了七八分,尚有一些清明,但听到此言,踌躇犹豫片刻,终眼眉露出恨意和狠意,大吼一声,端起面前的酒碗,咕咚咕咚狂吞,浑身已经湿透,一碗接过一碗,直至第四碗时,这名书生终于轰一声倒地,碗碎了一地。 有数名侍从上前,有人把他从地上架起,有人探了鼻翕,道,“小主儿,此人忠心耿耿,已经归西而去。”旁边早有人看得真切,那书生此时肚子大如八月孕妇,倒不像是醉死的,而是喝得心肝脾肺肾都肿胀破裂而亡,恐怕再下去,就是肚子裂开了。 上首的颛孙疏梅喝完了十碗,咚一声把碗砸在桌面上,蹙眉,“真是扫兴!罢了罢了!念在他如此舍身陪本郡喝酒的份上,把他安葬后花园,对了,他此前求什么来着,对,给他家中父母,送去一千金锭,给他父母修一大栋院子,再把他那些欺辱他父母的兄弟姐妹,都抓去杀了问罪,本郡要让人知道,肯和本郡喝酒,如此忠诚之人,当然有好的回报!” 周围尚存的一些本已经酒量见底的人,此时酡红着脸,齐齐大声道,“郡主大德英明!” 这世上真有所求者,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此时厅门大开,有侍从从旋转楼梯狂奔上至这十七层,也顾不得眼前这番饮酒作乐的气氛,道,“郡主,那在聚贤殿的杨晟,冲琉璃宫来了!” 哗啦啦,大厅内里一片哗然。 颛孙疏梅这才转过头来,再捧一坛酒喝干,眼角扫过来,“早看到了……好胆识!” 酒坛子一抛,颛孙疏梅巨大的身躯从半卧状态起身,所有人只觉得一头熊罴扑面而来,她身着巨大白袍,说实话面容并不难看,甚至很有些英武之气,但因为脸盘子实在太大,使得那五官,也很有压迫性。 她手上一柄大剑在握,颛孙疏梅就那么持着大剑走出琉璃宫十七层大厅,站在栏杆之上,隔空就看到了在地面的杨晟和他身边的小丫环。 而以那两人为中心,身后各处有利地形,都有各方挑战者。但此时这些跟着杨晟的挑战者,面对杨晟似乎不怎么样,却看向从琉璃宫十七层出现的颛孙疏梅,眼底竟然浮现了一层惧意。 “苍蝇!一群苍蝇!”夜空下,颛孙疏梅冷冷一笑,然后目光落在杨晟身上,已经变成了欣赏,“看来你也是不愿被这些苍蝇缠着,才想来撼动大树吧!有意思,有胆识!和你喝酒,一定很有趣!可别死啰!” 然后她提剑,整个人离开琉璃宫十七楼抛向天空,手中那把大剑亮起划破夜空的光芒。 “杨晟!我颛孙疏梅,就和你一战!” 然后带着那一剑之威,劈山裂崖斩向地面的杨晟。 第二十八章 硬仗 当杨晟是找上颛孙疏梅的时候,没有人不怀疑他是自寻死路,作为当今国舅爷的爱女,颛孙疏梅性格轻狂傲慢,而且手段蛮横霸道,那些她曾指明挑战的对象,被她打死打残的炼炁士,不知凡几。 所以颛孙疏梅出现在琉璃宫顶之时,下方的敢于挑战杨晟的炼炁士,却不约而同的气势一堕,生出天然的畏缩和恐惧。再看杨晟的时候,已经不再是跃跃欲试的兴奋,而是同情。 被这么多人赶着,让杨晟逼不得已走上了一条更为凄惨的道路,他们觉得自己是有责任的,可这种同情很快就转瞬即逝,他们看到了颛孙疏梅的出手,虽然所有人都在往后退,但无不大睁着眼睛。 要知道修行者虽然有境界之分,但哪怕是同一境界,所修习的功法,精神,意志,对战斗的把握,意识,都足以让双方有天壤之别。他们此时就想见识见识,传闻中的这位虎熊郡主究竟强到了什么地步,是不是外界所谓的,三甲之下十双手加起来,也不是三甲之上任一人的对手。 放在杨晟这里,他并没有被颛孙疏梅从天而降带来的那股气势所压制,因为他本身就是修行的搬山功,这门功法的真正来历和背景,都岂止是俗世仅见,就是蜀山万峰中,也是至高的玄功,只是此门玄功实在能修行进门的寥寥无几,若非杨晟拥有前世体悟,根本难以入门。 他在搬山功的体悟中感受到的那种仿佛巨灵开山,大地惊雷的场面,又岂是眼前的颛孙疏梅所造成的威势可以相比一二,杨晟连眼睛都不会眨。 更重要的是,他搬山意境一经施展,就是带着那样沛莫难当的气势,他的搬山功入门第一重筋骨之强横,也只有之前在和前三甲第一的姜胤交手之时,姜胤所操控万钧巨石砸中可能有所损伤,而经历那一战,杨晟感悟之下,又有不少心得,同时因为斧头帮的运作,他们灵炁石有很大进账,这些进账能够换来充足灵补物打底补充,让他修为更进一层,如果换成现在的他和姜胤对敌,那么姜胤那言咒之术,将再难以对他造成损伤。 如今他正处于搬山第一重的后期,为了寻求向第二重突破,才入世到梁都历练,之所以杨晟练剑,一方面隐藏自己真正底牌同时,不盲目追求狂猛的体魄威能,从而更专注于技巧,体会剑术到剑道之间的进境过程。 所以别看颛孙疏梅这一剑的威势让他身畔的那些修行者都大感心惊胆战,生怕一个气机引动被杨晟祸水东引导致颛孙疏梅转移目标,所以都齐齐后退,避到安全范围,可在杨晟眼里,这等霸道威势,和他搬山意境相比实在小巫见大巫。 杨晟抬起剑来,在颛孙疏梅这不可逼视的一剑之中,轻描淡写的递剑而出,根本无惧于她轰炸下来的威势,看准了颛孙疏梅这一剑最薄弱的位于临近宽大剑锷那一点。他手中的是来自正阳公主赏赐的剑,品相也算上乘,内部蕴有灵炁,也算是一件灵器,此时这把剑在杨晟手中弯成一个弧形,而后绷直,颛孙疏梅倒退回去,落往身后琉璃宫的三楼之上。 杨晟所在四周围,则是她那一剑的霸意四下散落,将地面厚青石砖炸出无数大坑。 后方一些修行者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杨晟完了!” 颛孙疏梅的虎熊霸气乃是源自罗陀宗上层秘法,三十年前,罗陀宗圣女和颛孙家主情投意合,由此成为颛孙家女主,此后所生的颛孙疏梅,便尽负罗陀宗圣女绝学,传承罗陀宗的顶尖玄功,这虎熊霸气乃是罗陀宗龙象玄功,到得第二重能施展的玄奥意境。等闲炼炁士在这种虎熊霸气面前,会被破布一般摧残得千疮百孔,更重要的是那对一些炼炁士来说,根本无可防御,哪怕是体魄再强,面对霸气的入侵及体,都没法有效抵挡,最终都可能是外表无恙,但五脏六腑已经败絮其中。 眼下颛孙疏梅的霸气惊人的威势展开,打得地面坑洞不断,置身其中的杨晟,只可能遭遇最可怕的结果。 但是事与愿违。 “他没有事!” “杨晟没有受伤!” 众人看到杨晟提剑,离地而起,飞掠向颛孙疏梅的三楼。颛孙疏梅一身玄功都在炼出的霸气之上,如果霸气对杨晟无用,那么两人之间也就只剩单纯地比拼技巧,而杨晟的三套剑招,在此前王封的交手过后,已经逐渐领会了很多楚桃叶此前教授他的一些关要细节,这些都必须通过比斗较量的历练,才能真正得出重大感悟,而眼下的大梁,就给了他这样的舞台,让他突飞猛进。所以抛去霸气而谈剑术,颛孙疏梅此时面对杨晟,可以说是弱点毕现。 “怎么可能的!?”颛孙疏梅也是一脸震愕,她自身最自恃甚高,此前甘居三甲最末,实则是因为前两者,姜胤是七里宗首徒,秋叶明又是天极门大梁主事赵启凡的首徒,这和她母亲背后的罗陀宗都有密不可分的关联,所以维持这种平衡,有这个必要,并非是她甘居那二人之下。而这之后姜胤一死,王封从原本第四晋入三甲,甚至通过战胜乌错声望一时无两,就让颛孙疏梅已经动了和王封一战的念头。 只是不待她动手,杨晟和王封一战已经先行展开。相比起王封,杨晟这个站在风口浪尖的蜀山弟子就更加的让人无所顾虑了。只是杨晟居然敢走出聚贤殿向她挑战,她反倒不觉得对方是找死,明知找死而故意所为,那就是有胆识了,所以她是带了些惺惺相惜的。相惜,最终还是惋惜,惋惜对方的不自量力,惋惜对方的有眼无珠。 然而没有想到,她一身引以为傲的霸气,打在杨晟身上,竟然没有造成丝毫所期望的后果,反倒是杨晟逼退她的同时,还主动抢攻,来到了和她并驾齐驱,同一层楼的位置,一副继续挑战的态势,对于此前人生近乎于顺风顺水,面对任何同境炼炁士出手就让对方非死即伤,曾经一度杀得对方一个世族,一个宗门摇尾乞怜,顿首磕头的颛孙疏梅而言,这让她脸上生出了又羞又恼的潮红。 “怎么可能!”颛孙疏梅一声怒吼,她不相信杨晟能承受霸气而无伤,定然是用了他们蜀山宗的什么鬼蜮手段,难怪一直以来太浩盟内部就对蜀山宗如防家贼,确实是有这样手段的宗门在自家腹地,总是要防上几分对方的宵小伎俩! 伴随着她的怒吼,颛孙疏梅手上的大剑划为横斩,霸气凝练到了刃锋,再不复先前的追求效果的面杀伤,此时在颛孙疏梅的面前,就是一尊实心铁牛,在她这一斩都可能直接齐刷刷斩断。她身后这琉璃宫的五人合抱的粗壮金刚石立柱,亦承受不住这一剑! “杨晟死了!”所有见到这一斩威势的人,脑海都划过这样的念头。 方才向杨晟出言挑战的天极门赵乐毅,崖宗陈越,罗陀宗笈多,七里宗龙魁等几个姜胤师兄弟,都在面对那一剑时,感觉到自身黯然失色,他们自信自己如果换成杨晟,也绝对受不住这一剑,私下盘算,正面根本不要想硬碰,最多可能手段其出,从此刻的颛孙疏梅这一剑中逃生,就已经善莫大焉了,至于这一剑过后他们是重伤还是轻伤,就要看自身造化。 杨晟在乎的是颛孙疏梅的剑术,对于其附着在剑身上的霸气倒是不甚在意,他手中剑一动,全力出手只重攻不重守的独孤四剑,还是当初和王封交手的那一式,剑出日月,只是这次在剑锋之上,如法炮制的附着了他的搬山意境。 他对搬山意境的控制妙至豪颠,刚好可以抵消颛孙疏梅的霸气,不至于在意境上压倒对方,而胜负就只集中于剑术。颛孙疏梅的剑术大开大合,配合霸气,就是王封可能都要避其锋芒,但杨晟却可以无视对方霸气。 噹一声在每个人心脏锤击一下的金鸣,两人之间爆发出了一道炫目的光明,真如杨晟这一剑剑出日月。这一式犹在当初和王封交手之上,一剑不光是杨晟剑技中最有去无回的攻招,而且还带着这段时间领悟的技巧,看似之和颛孙疏梅硬拼了一剑,但实际上那一刻在对方宽刃大剑上已经划出了七个变招,等于是一口气出了七剑,分成七股连绵不断的力量,打在颛孙疏梅的剑刃之上。 杨晟后退一步,这一步纯粹是做个样子。 而颛孙疏梅已经不受控制,巨大的躯体向身后墙壁砸入,从另一侧的墙壁穿出,转眼已经来到了琉璃宫之外的半空,全靠一口气外放悬停,满脸的不可思议。 外间众人,无不瞠目结舌。 这还是颛孙疏梅首次被同境修行者正面击退,而且是这样大力狂猛毫无花巧的击退,这其中可能蕴含的可怕结论,足以让任何一个人说不出话来! 天极门赵乐毅此时才明白,方才自己大言不惭想以身后“入微”剑挑衅杨晟出手,这才感觉到一股后怕的冷汗,就凭杨晟这将颛孙疏梅那巨大的身躯轰穿了琉璃宫的一剑之威,他恐怕连半剑都接不住!方才自己的那个样子,可以说是花样作死吧。 七里宗龙魁等姜胤师兄弟,再看那高楼栏杆上站着的杨晟,眼睛里已经震撼到不可名状,短短时间,他什么时候强到了这样的地步?楚桃叶的厉害,他们也就认了,什么时候当初那个没怎么动手的杨晟,竟然隐藏着这样的实力?龙魁觉得自己哪怕一身横练,在杨晟手上那把剑面前,恐怕也只会被戳出几个透心凉的窟窿眼。 罗陀宗的笈多前一刻还沉浸在赞叹圣女传承强悍如斯的地步,下一刻就傻眼到脑袋空白,皎洁的月霜服皱皱巴巴,从肩膀耷拉下来,精气神被夺。 颛孙疏梅杀手锏的霸气对杨晟无效,而剑术又在杨晟磨砺之后不断增强的面前相形见绌,这个结果其实并不意外。 但是对于外界而言,这就是最巨大的意外。 虎熊郡主颛孙疏梅,何曾被逼到如此狼狈不堪的地步? 而关键那对手,竟然是一个蜀山弟子! 第二十九章 魅惑 此时的琉璃宫高层栏杆边,一名黑衣老者忽然开口,“郡主无妨!此子施展应是类似龟蛇门那类外道之法的借力打力,滑不溜秋,不过奇技淫巧罢了!” 这番话语调并不高,但却鼓振在周围所有人耳畔,让人心头大定。此人乃是郡主身边随从,实力跻身五境的大客卿,平日里形影不离,负责保护郡主安危,当然,能让一位五境强者如此尽心尽责,算得上是颛孙家的深厚底蕴使然。 众人恍然大悟,心忖原来如此,险些被唬住。 到底还是一位五境强者能看得通透,这才合理。只是双方此时正是对决之时,按照修行界的规则,他人不可以提供协助,甚至出言提点都要受人诟责,所谓观棋不语。 此时那位颛孙家大客卿的言语,显然已经破坏了这个规矩,但在场众人碍于那是颛孙疏梅,对手更是外邦的蜀山弟子杨晟,于是并没有对此有什么异议。甚至直接忽略了过去。 一口气尽正缓缓向地面飘去的颛孙疏梅被一语惊醒,是了!摒退自己的并不是杨晟的力量,而是来自于她自己,杨晟只是用了借力打力这种方法。因对自己的龙象玄功绝对的自信,颛孙疏梅丝毫没有想过有杨晟会在这方面远胜于她的可能,不仅是她,这亦是所有人的想法。 他们下意识还是想要见到四境三甲排名第二的颛孙疏梅,将杨晟这个蜀山弟子的气焰狠狠杀上一杀,最好让蜀山宗到时候灰溜溜来领人,接受惨痛结果的地步。所以对于之前的情形,是仍旧没反应过来的,所有人一并认定,定然是杨晟在以力打力。 “杨晟,这次我要断你两条手臂!”颛孙疏梅落地,地面荡开一圈尘土,被杨晟打下她的琉璃宫,这种奇耻大辱让颛孙疏梅更是怒不可遏,她咬牙切齿,尘土荡漾开去,她已经抛飞在半空,腰身之下擎着的那一剑拖迤而起,划出一道五色流芒。 与此同时,她更是用上了龙象功的“定字诀”,将剑体附着的霸意锁死在剑体之上。她自忖先前并未施展这等定诀,才拿给杨晟有机可趁,不经意间化借走了她的霸意,让其攻击她自己,而眼下她施用心法,这等于是神念掌控着霸意,等于她分出手来死死握住了自己霸意这把武器,再不会轻易拿给小偷给偷走! 杨晟离地而起,大剑从他脚下不到一寸之处光芒闪没,而后杨晟身子一低,一侧,一退,一转,将临身的数道光芒给斜斜避开。自青萍剑舞这套剑招领悟后,杨晟对于他的身法轻雪功又有了截然不同的认知,身法可以配合身体达到最佳出剑方位,而眼下,颛孙疏梅就是最好的历练,她的剑很重,很霸道,但她的霸道意境在他搬山功面前天然被压制,而她的重剑在他眼里已经变得很慢,若换成王封,杨晟可就不太敢这么好整以暇的练眼力和身法了。 “想逃到哪里去?借不到力了就只剩下当老鼠了吗!”颛孙疏梅大剑狂舞,只看到所过之处无物不是应锋而折,却只有杨晟的身影在这些光芒之中若隐若现。 若是颛孙疏梅知道杨晟眼下已经把她视作了练功的工具人,恐怕此时已经不是眼前的气炸肺,而是五脏六腑都要爆炸了。 但颛孙疏梅的剑也越来越快,大概是被激起了心气,亦逼到了她的巅峰,甚至更有突破。然而这在杨晟面前,也求之不得,他正是海绵吸水一样的膨胀期,颛孙疏梅的剑越快,越是恰到好处,因为他所领悟的身法,技巧,也是越加迅疾。 “不要跑!” “跑什么!再来受我一剑啊!” “杨晟,我要把你切成两半!” 两人的剑争杀过了一条长街,那条长街已经瞬间破烂无比,沿路墙面建筑,都给颛孙疏梅的剑势绞得七零八落。放在其他人眼里,已经是一场让人震惊的争斗,只是很多人心里只有一个提心吊胆的疑问,颛孙郡主如此蛮霸的打法,杨晟怎么都还能支撑着? 终于颛孙疏梅的剑势缓了下来,势总有峰起,也总有谷伏,哪怕颛孙疏梅能够像是杀人机器一样持续运作,但她逼到极限的狂猛绞杀,也总还是会有持续力减弱的情况。 这也已经足够了,杨晟已经完善了守势的步法,眼下就是王封全力向他出剑,他也可以在不还击的同时,以步法避开王封的剑雨。颛孙疏梅已经再无潜力可榨。 琉璃宫之上的那名从头到尾观察的五境客卿,突然眼睛一厉,沉声道,“郡主小心!” 但已经完了,杨晟已经立足在颛孙疏梅一记横斩的剑刃之上,脚尖向下一踩。 “没用的……不可能给你借力——!”话未说完,颛孙疏梅脸色一变,因为原定会拿给她变招直接拍飞杨晟的手中名为“霸鼎”的大剑,骤然让她感受到双臂如举山岳一样的沉重,于是所有人就看到了让他们震惊的一幕。 杨晟立足那柄“霸鼎”大剑剑脊之上,颛孙疏梅双手衣袖炸开,露出虬结如盘龙的粗壮筋肉,然而仍然止不住那柄大剑在她手中的弯弧。 颛孙疏梅额头和手臂之上血管蚯蚓一般鼓突,她面容狰狞,拼命灌注的霸意和龙象玄功赋予给她的无匹力量,却仍然阻止不了杨晟天神下凡一般踩着她的剑往地面下沉。 杨晟另一只脚交替踩落,大剑直沉到底! 地面轰轰然向四周荡开蛛丝网一样的裂纹。 杨晟一个千斤坠落地,一脚同时撩起飞踢,颛孙疏梅撤剑回臂格挡,霸意炸开,却挡不住郡主被这一脚踢得直接向左侧横摆出七八步去。 颛孙疏梅感觉自己左臂仿佛废了一般,近乎于保持不住护头的格挡姿势,杨晟的身体已经侧移到了她的右侧翻转,一脚再度横踢。 颛孙疏梅抱着头砸穿旁边的两道高墙。 刚刚起身,杨晟身体再凌空出现,一脚直踢她的额头。 颛孙疏梅倒飞向琉璃宫,她砸在立柱上面,直接砸歪了支撑琉璃宫的四根龙纹主柱中的其中之一,她满口鲜血的场面,更是让四周围一片死寂。 此时她手已经掏进了佩囊,怒火已经攻心,她双目赤红,即惊又恨的看向方才杨晟的方向,她打算不管不顾,用她随身的那道罗陀宗的圣物,直接镇杀杨晟,按理说这是她的保命之法,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用,甚至就是这种比斗之时,也不该使用的。一点剑光从眼前闪烁而来,瞬息之间就到临面前,杨晟平举手中的剑,剑位置在她的喉咙处。 四下,四周围,鸦雀无声。 所有人脑袋还犹有方才颛孙疏梅被连环踢飞的画面,直至眼前的这一幕,太让人震撼,让人措手不及。 颛孙疏梅从佩囊里握着的那个保命圣物的手,在僵持了片刻后,松了开来。 她双目微微颤抖,道,“我输了!” 我输了! 这席话从颛孙郡主口中说出,回荡在四周围。 让颛孙疏梅在关键时刻,放弃动用佩囊里圣物轰杀杨晟的,还是眼前杨晟的目光。她甚至不怕杨晟抵达她喉咙处的剑。 她只是想到了杨晟当初斩杀姜胤时,砍下了姜胤头颅的,是一把斧头。 此时没有见到杨晟的那把斧头,但颛孙疏梅看到杨晟的目光,是真的如一把杀人斧。如果她真的动用了圣物,她不敢保证,下一刻究竟是杨晟死,还是她死。会不会她就如七里宗大师兄姜胤那样,下一刻脑袋就从她郡主之身上离开? 从始至终,青荷都位于距离杨晟不远处的地方,她背后背着书箱,书箱里有东西,亦在蠢蠢欲动,但最终还是没能破箱而出。 琉璃宫上,那位五境大客卿强者实际在提醒颛孙疏梅的时候,他就已经看了出来,是他走了眼,杨晟压根就不是什么借力打力。他自身的体魄力量,犹在颛孙疏梅之上。所以颛孙疏梅引以为傲的她的体魄和霸意,在那位蜀山弟子面前,实际上已经是弱点。 而那位五境强者实际在方才就已经脑海电光火石,他动了杀心。以冒犯郡主之名动手杀死那位蜀山弟子,是直接让颛孙家族和七里宗打下良好友谊基础的一道投名状,更是令他可以收获太浩盟天极门这些门派的好意。 但他最终还是不得不掐死了自己的这个念头。 因为在他刚准备闪身动手的瞬间,他就感觉到了强大的威胁,那威胁来自于他的身后。 身后不知何时有一把无声无息贴在那里的剑,和一个持剑的修长身影。 那持剑女子眉目美如月钩,楚桃叶的声音在这样的夜里,有着与死亡共舞,勾魂夺魄的魅惑力,“你可以试试……是他先死,还是你先死?” 第三十章 烟尘 杨晟收剑后退,颛孙疏梅亲口认输,便不能再反复暴起偷袭,这是大梁修行界的传统,如若违反,那带来的声望后果,恐怕也不是这位郡主愿意承受的,同时杨晟不担心她会反悔还是做出什么临机反应,因为如果她有任何异动,青荷书箱背着的那把斧头,便会给予颛孙疏梅致命一击,她有底牌,他何尝没有。 杨晟转身,面朝那些周围的修行者,旋即冲着其中之一开口,“久闻邱叶明邱公子一直想和我一战,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趁现在?” 直至众人从方才颛孙疏梅那一幕后才反应过来,这杨晟,竟然才击败了颛孙疏梅,又立即向邱叶明开口邀战? 一天之内,连战大梁四境最顶尖的两强!? 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他们疯了? 颛孙疏梅虽说认输,却眼中带着浓烈的不甘和憎怨,她心底已经咬牙切齿,誓要以未来战败杨晟为目标,一血今日之耻。然而当眼下随着杨晟这番话,颛孙疏梅突然一顿,看着他的眼神变成了惊疑不定。 顺着杨晟目光,众人果然在对面三座房舍之外的屋檐处,发现了一个抱剑男子。 而他身边的修行者立即下意识后撤,让邱叶明身畔立即净空,先前他们就在此处围观杨晟和郡主交战,竟然丝毫没发现身边就是邱叶明。 就凭这份隐匿气息的能耐,如果他想杀人,岂不是神不知鬼不觉?在场不少人心头慑服,果然不愧是之前众人公认的四境三甲之首。 他刻意隐蔽气息,混在人群之中,让近在咫尺的修行者都无从察觉,杨晟却一眼能从交战的及远处捕捉到对方的存在,是否意味着……颛孙疏梅郡主输的一点不冤? …… 皇子的宗哲殿,二皇子白椿正和几个客卿对坐饮茶,急报传来。 白椿阅后,面对身旁数位客卿,嘴角划过淡淡笑意道,“颛孙家那凶猛丫头,遭到挑衅了……那名蜀山宗的弟子离了正阳的聚贤殿,前往琉璃宫挑战去了。” 二皇子一言毕,周遭众客卿都露出哑然失笑的错愕。 有平时风格就放浪形骸的客卿捻着胡子,眼角挑起,“怕不是个哈儿噢,那个蛮霸郡主也敢招惹,那杨晟精精瘦瘦的,恐怕要拿给那女人给生撕了!” 旁边人一应附和,一时笑意不断。 白椿显然心情大好,负手而立,透过宫殿看向琉璃宫的那个方向,靠近皇宫内城,都有禁制,如同风过密林,所以那边的打斗气息,传到这里被削弱很多,尚未能对此间产生任何影响,他只是恨不能在场,见证那个场面,眼下淡淡道,“也好,就此除去一害,那丫头倒也让我了了一桩心事。” 有客卿道,“那杨晟据说是趁了王封受伤和其比斗,这才得了个平手局面的便宜,眼下大梁俊杰儿郎不服,纷纷找他麻烦,他龟缩在公主庇护下不出战也就罢了,他要真抹了这脸皮头埋进去,也当他是能屈能伸之辈。如今居然无谋至此,想以此立威避战?只是别人立威是捡软柿子来捏,他这眼力劲,竟然是拿火坑当稻草垫!” 一干人哄笑之中,又有急报传来。 白椿心情大好,坐下端起茶杯,随手一拂,道,“报。” “颛孙疏梅战败,杨晟继续向天极门弟子邱叶明邀战!” “这……怎么回事!” “颛孙郡主如何败了?”几位来自太浩盟各宗的客卿神色各异,但无不是对此结果大感惊诧。 白椿端着茶的手微微停了一下,片刻后他饮尽杯中茶,挥手拂退探子。 白椿搁下茶杯,道,“颛孙疏梅即便败了,作为我大梁四境第二强的修行者,杨晟胜她亦不会太轻松,必然付出了不小的代价。邱叶明再出手清理扫尾,此事大抵就可以定了。” 末了他又摇了摇头,笑起来,“终究还是低估了他啊。我大梁竟然要出动四境三甲强者才能打掉他,这终究对我大梁来说,还是输啊……” 几个客卿拱手,“我们这就去看看邱公子如何扫尾,那杨晟还有什么本事。” 白椿点头。身边客卿迅速离去。离了宫殿内城后,这些客卿化作黑影,迅速向交战点赶去。 …… “不好啦不好啦!公主,就在刚才,杨晟离了聚贤殿,去挑战颛孙疏梅了!”贾芸匆匆赶到公主府,正阳公主处理内务的书房,人未至,嗓音就先传了过来。 一进门就愣了一下,原本预估的在伏案处理内务批阅奏折的正阳公主,此时已经披上了大氅,戴上了黑纱,她正在系最后一根束带,看了过来,一副“早知道了还用你咋咋呼呼”的眼神。 贾芸就当即捂住自己的嘴,是了,虽说公主在书房办公,自己方才检查府中刚到的用度,但公主得到信息的速度,肯定比自己更快啊!她又看向书房外的那个身影,那位三教九流情报手段遍布大梁的高皓风冲她咧开一个讨好的笑脸。 贾芸白了他一眼,又对那男子讨好的模样厌憎不起来。 但贾芸看着正阳一副匆匆装扮就要出门的态势,又脱口而出,“公主,这么急啊?有什么吩咐你一道谕令就是了,不用亲自去吧?” 正阳带好了黑纱,行装已经完毕,此时露在外的双目流露一股恼然,“我不过去亲自叫停,你认为颛孙家那个老虎会做出些什么事来?真要你下次见她,是给他入殓么?” 贾芸想到那个画面,又捂住了嘴巴,“要是那个郡主的话,那岂不是七零八落的,不要啊,我可不敢看,会吓死我的!” 正阳没声好气,“所以你还不快点!” 正阳装束完毕,走出书房,身法一展,在数名护卫率先开路的保护下,她迅疾掠出公主府。 贾芸在身后远远唤着,“殿下你先去阻止杨晟被撕碎了……我紧跟着就来啊!要……要是太惨了,就请恕我晚点啊……” …… 赵乐毅与周围人群一样,见到了自己天极门的师兄邱叶明,他虽然还未能从方才的交战结果中反应过来,但看到邱叶明,他就心头大定了。他此前挑战杨晟,想要杨晟试试他引以为傲的背后“入微”剑,他身为天极门大梁主事赵启凡的侄子,自小修行资源不断,又是年少俊杰,心高气傲,但唯有邱叶明,让他心服口服。 邱叶明抱剑冲天而起,落在杨晟面前,道,“杨兄才和郡主一战,难道不觉托大吗?你如真想和我交手,我可以给你此后调息的时间,到时候公平比试,这应该是最好的结果。” 杨晟之所以要练剑术,以术历练入道,实际就是在搬山功以强猛威能压制对手,和人打消耗的这一途径上,走出另一条路来。 这条路便是以技巧剑术为主,在技巧上战胜敌人,而不必陷入力量消耗的地步。类似楚桃叶,她的剑术给杨晟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在她剑术之下,哪怕再强的敌人,恐怕连自己全盛之威都没能发挥出来,会被她以最羚羊挂角的方式击杀。那样的楚桃叶,哪怕面对数倍于己,甚至修为和自己相仿的对手,她也能凭借御剑和剑术的技巧,突出重围。 以剑术技巧战胜对手,哪怕敌人再多,都能从容应对,消耗也比全凭力量为尊更经济。正因为走的是这条路,所以方才和颛孙疏梅交手,杨晟几乎都是以巧破力,纯粹在剑术招法上面压制对方,是以击败颛孙疏梅,根本不会像是外界所揣测的那样,杨晟也付出了大量的消耗和代价。 这也是他可以直接挑战邱叶明的底气。 邱叶明的绘像,聚贤殿的参事方昭在之前就给他提前看过了,原本是以防杨晟不知道的情况,和对方撞上,毕竟对方是天极门在大梁的首徒,天极门赵启凡被楚桃叶击败,此事就必然不会善了。 当然杨晟发现邱叶明在场旁观,倒并不是认出了对方,而是搬山功的神念感知,察觉到了那个刻意收敛了气息,但却透露着非常危险杀气的人物。是先以此发现了对方的存在,才认定了是邱叶明。于是杨晟干脆初一十五一并做,趁着和颛孙疏梅热身完毕正是战意昂扬之时,再挑战邱叶明,看看这位天极门的大梁首徒,能带给他什么样的惊喜? 杨晟对他歪了歪头,活动了一下筋骨,光是这副街头泼皮欲打架的态势,就让邱叶明神情阴翳,“调息完毕。现在你我交手,就是对你最大的公平。否则再过一段时间,我怕你会避战不出了。” 四周围人目光匪夷所思,心想这蜀山弟子莫不是太过嚣张疏狂,你今日还敢说这种话挑惹,一日挑战大梁四境最强的两人,你这难道是要开辟新时代? 邱叶明拔剑。 无数人都在背脊发麻,头皮抓紧之中听到了那声如龙鸣的出鞘之声。 传闻中的大梁四境最强之人,被激怒出剑了! …… “快一点……再快一点!” 正阳在巷道街区狂奔之时,心头浮现的就是这样的念头。 她想到了大客卿,书院沈承言副洞主说过的话,那杨晟是一把不好操控的斧子,用得好很利落,用不好,便可能伤人伤己。而她恼怒的是,他连自己的谕令都不听了,真的出了聚贤殿去。 混账!难道不知道出了聚贤殿,本宫也保不住你了吗? 亏得自己对他如此看重……你就这样回报我? 真让人……又气又失望啊。 眼前一片迷雾。 不是迷雾,而是战场的烟尘。 窈窕的黑衫瞬间停住,正阳颀长的身子站立在那片废墟之前。 废墟前方,邱叶明单手握剑,站立原地。 另一侧,自己赐给杨晟的剑已经如同锯齿,坑坑洼洼。 胜负已分? 正阳心中震动。 邱叶明收剑,这时他侧着的左手才抬起来,那上面满是鲜血,原来他肩膀已经被刺穿。而与之相对应的,是杨晟脸颊上那道见到骨头的血口,所以这一剑杨晟刺入了他的肩膀,而他和杨晟的头颅差之毫厘? 邱叶明开口,“谢杨兄不杀之恩。” 丢下这句话,邱叶明负剑转身,腾空而起,身影消失在浓墨的夜色里。 烟尘四起的喧嚣中。 正阳公主脑海一片空白。 第三十一章 碰头 端坐在聚贤殿的馆舍之中,杨晟闭目,在细细体会两场交手的过程,浑然不把此时外间的那些震动放在心里。 他服用了从峰内带来的灵补,以弥补消耗,同时,让身体为消化体悟带来的灵炁增长提供资源。青荷在套间的另外一个房间里,她犹自不忘这场交手的个中细节,哪怕双方意境展开最激烈的交战中,她都尽可能张开自己的冰盾,停留在距离杨晟对千户斧感知操控的范围内,为杨晟提供以防万一的支撑。 外界看来,她小小的个头,似乎淹没在狂风巨浪之中,若是杨晟当场身死,那么余波就会立即将她席卷,但只有那时候的她知道,杨晟那时候的背影,究竟有多坚实,那是相依为命过的信任和交情! 旁人都以为她会多么的危险,但她清楚,经过这么多历练和增长的杨晟,他有把握,才会做这一应事,天底下就没有任何地方,有在当时的他身后那样的安全。 房间门打开,楚桃叶进来,青荷一点不意外楚桃叶能在这样的夜里轻而易举进入馆舍,水纹符能够保证她的身法隐匿,青荷指了指杨晟的房间,楚桃叶走入,杨晟睁开眼睛,看到她在他身前坐下,嘴角带笑,“现在懂了?” 杨晟点了点头。 他和王封,颛孙疏梅乃至邱叶明交手,让他对剑术的理解更深了之后,才豁然开朗的发现,原来自己可以化繁为简的那些东西,都曾经是楚桃叶给他提点过的。 就像是指出一条路的方向和尽头是山村,你也就只知道是个村子,但那村子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它的梯田,它的房舍,在那里生活的人,终究还是要亲眼走过那条路,到达了,看见了,才会明白。 杨晟现在就是这样,明白了楚桃叶当初所说的东西,原来如此的含义。 “所以现在你那三套剑招,又如何了?”楚桃叶歪着头问。 “三套可以并做一套,就名为……弑凡剑吧。”杨晟眼睛明亮。 “为什么取这个名?”楚桃叶疑惑。 “我倒是想叫弑佛或者弑魔,无奈感觉都太普通,只能折中。”杨晟道。 “……” “怎么样?”偏偏杨晟还跃跃欲试的问。 “你喜欢就好。” 楚桃叶显然对这个解释有些无语。不过看着杨晟的进步,她也是开心的。这种感觉就像是指点一个资质稍嫌驽钝的徒弟,好在对方肯吃苦钻研不怕揽事,最终能给你一个不错的答卷。最重要的是,他在一点一点的力争上游变强,就是让人欣慰的事。 “眼下已经是这样的局面,现在你打算怎么做?”楚桃叶问。 青荷在那边手握算天珠,点头表示现在说话没问题。 杨晟道,“我们下山来的紧要,就是找出和姜胤勾结的古妖血魔一脉,而那处地点是我们唯一的线索,我不能被困在聚贤殿,至少要赢得威望,扩大行动的自由,甚至可以调动大梁资源为我寻找的地步。与王封的对决,给了我一个思路,从这个角度,我挑战颛孙疏梅和邱叶明,便可以冲破目前的困境。通过正阳公主,如果再顺势争取到梁皇。我瓦屋脉目前不是正处于大梁固国剑阵的威胁之下吗,这剑阵阵枢应该在大梁皇族手中,若能够争取到大梁的皇家,说服对方一同讨伐古妖,至少能得到助力,那么不光是事倍功半,我们甚至算是还有援军。” “真的……能行么?”楚桃叶微微蹙眉。 “总要试试。” “嗯。”楚桃叶点点头,“我走了。” 杨晟也起身,“我也出去见个人。” 楚桃叶离开,杨晟出门,展开一张水纹符,在夜色的掩护下,近乎于无声无息出门。 …… 是夜,聚贤殿的一处偏地,高皓风站在墙角,杨晟解除了水纹符效果,走出在他的视野里。 看到杨晟到来的时候,高皓风神色微震。 “你就是蝠鱼侠士?” 杨晟本打算以蒙面乔装以对,但自己目前无法改变身高,和高皓风接触多了,在高皓风的眼力之下,难免不会露出破绽。更何况高皓风此人确实值得信任,他对自己交了底,杨晟也不愿瞒他蒙骗,若日后被高皓风自己发现自己就是蒙面蝠鱼侠士,多少还让别人寒了心。 所以杨晟以蝠鱼侠士的身份约了高皓风,又坦然在他面前露出本身。 杨晟道,“会不会有些失望?” 高皓风一直奉自己为某位高人隐士,现在发现自己非但不是什么隐匿高人,而且还很年轻,不知道他心目中的形象会不会破裂? 高皓风似才反应过来,忙不迭摇头,快步上前,“大梁不少人都说蜀山宗是宵小之辈,对我大梁另有阴谋,我此前亦是半信半疑,直至见到杨侠士自曝身份,我才明白这些都是无稽之谈。杨侠士所展露出来的心胸气魄,足以让我相信能够孕育你这等人物的蜀山宗,绝不是什么暗中制造妖祸的发源地!” “杨侠士可谓是一战成名,今日之后,说你是大梁四境第一人,也无人可以反驳。蜀山宗果真是神妙至此!相信今天晚上,梁都会有很多人睡不着觉!”高皓风神色亢奋,他虽是修行者,但现在目前也不过处于三境,对他来说,修行界仍然充满玄奥和高高在上,而杨晟曝光的身份,更牵扯出他实力所透露的蜀山宗背后的强大,足以让人心驰神往。能够搭上这样的宗门和其中的佼佼者,高皓风哪里会认为对蝠鱼侠士的高人形象因为杨晟现出真身而破灭,反倒是惊醒这才合理。蜀山宗的神秘莫测,看来中洲第一宗门,这个名号,如今也从原来的虚无缥缈,变得开始有巍峨屹立的实质了。 更重要的是,杨晟在目前这样的局势之下,还对他公开自己的身份,这是怎样的信任?他如今已经是大梁四境修行者中连战三甲之人,生生让颛孙郡主和邱叶明当场认输,这样的人,就站在自己的面前,高皓风感动得眼眶酸胀发红。 果然蝠鱼侠士,没有错付。 “我一定尽我所能配合杨侠士,说吧,有什么要我老高做的,肝脑涂地!” 杨晟看得出高皓风的动容,亦知道自己这番作为打动了他,杨晟拿出了那枚通心鸟篆,开门见山,“有件事就要麻烦高兄了,能否将这件物事,交到罪狱山赵子恒的手上?” 高皓风郑重接过杨晟手上的鸟篆,收进了袖子里,道,“杨侠士放心,这件事必然办得妥妥当当。” 杨晟点头,通心鸟篆如果到了赵子恒手中,他届时自会知晓,毕竟那是注入神念产生的交感。而他倒也没有顺势让高皓风发动他手头上的人寻找那处“丰”字建筑,实在因这条线索太过重大,高皓风动用探子,了解大梁俗世可能游刃有余,但如果参与到这种涉及古妖之事上面来,就很危险了,若是打草惊蛇,那最后的线索可能都会断掉。 高皓风丢下一句“若有需要,随时听候差遣!”便匆匆奔走去了。 杨晟返回馆舍,此时才了了一桩事的松了口气,抬起头来,大梁之夜满天星宿。 从明天开始,大梁的局势都将再不一样。 第三十二章 流氓 梁国王都北中轴线之上,一座和正中巍峨宫城遥遥相对,高度仅次于皇宫泰和正殿的宏伟建筑在压压的墨夜里灯火通明,这是天极门大梁的分部住峰宫,建筑分布着诸多禁制,彰显着天极门深厚的积累和底蕴。 此时的住峰宫大殿之上,可以看到居然是太浩盟诸宗在大梁的主事级人物汇集,这其中当然包括了严重润等人在内的大执杖。 天极宗的赵启凡位于上首,依次是罗陀宗的贾夏,严重润,崖宗,日落峡,牧羊殿的主事等,他们都能代表各自背后的宗门,如此齐聚一堂,氛围已经有些凝重。 赵启凡开口,“我已经收到了副宗主的指示,我将奏明梁帝,将瓦屋脉连根拔除的行动,要提上日程了,再这么下去,只怕这支外域之人,就要把持大梁,威胁太浩盟的根基,带来动荡和危害!” 在场众人明白,赵启凡这番指控,其实是很为严重。言辞里的“把持大梁”,意味着宣扬瓦屋脉要夺取人间俗世王朝控制权,此乃修行界大忌。而“动荡”,“威胁根基”这种话,则是直指他们和发生在大梁的妖祸有脱不开的牵连。 天极门因为连番受挫,已经坐不住了,大梁帝国也算是南沧洲要地,而在这种要地之上,天极门分部上到主事,下到培养的下一代主事种子,都在瓦屋脉手上战败,这大概还是天极门这么一号在太浩盟堪称说一不二的宗门,从来没吃过的亏。听到这是来自天极门副宗主那个级别的意见,在场众人都沉默了。 严重润脑海里还闪过穆潼的模样,他和蜀山那个穆潼打交道的时候居多,虽然在对方面前,也作为大执杖颐指气使,但终究还是不免会想一下,对方口中所言的妖祸,是否真的存在? 但谁又知道局势居然严峻到这种地步呢,严重润并不是真的打算剿灭瓦屋脉,毕竟都是修行者,给对方一口气,还是有恻隐之心的,但前提是对方要完全的臣服。 严重润可惜觉得自己已经再三明里暗里暗示了,蜀山那帮人还是一意孤行,终究把事情搅到如此不可下台的地步。他有些沉默。 旁边的贾夏眉宇凝起,“我们罗陀宗没有异议,而且觉得此事越快越好!” 此后崖宗,日落峡等其他宗门主事,亦纷纷点头。在这种议事之下,一般都以天极门为准,更别提这是天极门至高层的意志反馈,他们这些宗门虽说也是盟首宗门之一,但整体还是跟随天极门,不会有谁跳出来唱反调,毕竟蜀山宗就是外域宗门,若不是因为对方号称抵御古妖分崩离析,南沧洲界就不要想进来。 而至于现在既然进来了,该怎么处置安排他们,不也就是大家商量着办的事情? 赵启凡神色稍霁,道,“蜀山宗那飞剑之法,事后得之我们天极门将组织长老钻研突破,心得都会和咱们盟约各宗分享,毕竟若日后再遇上蜀山妖人,便可以知己知彼,甚至致彼道于我道之下。” 众人点头,贾夏道,“他们那禁言之术,极其针对颂言师,我罗陀宗就要这套妖法了,收罗过去,好生分解揣摩,寻求破解之道,免得这群妖人再以此为祸!” 严重润道,“现在关键问题是,南华上人的大弟子景文法师如今也在大梁,这种事,景文法师这边,会不会有异议,毕竟今日这场议事,我们并未邀请景文法师。” 南华上人是十三盟首之一,执掌百家书院,是南沧洲的诸子百家公认推举的上人,其影响力极高,最重要的是蜀山宗余脉暂退入南沧洲,他就是同意和促成者。 而如今在对方大弟子在场情况下,对瓦屋脉出手,会不会有违这位上人曾经的初衷? 阴影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位长袍人,众人纷纷侧目,一是他们作为各宗分部主事级强者,竟然没有发现长袍人是如何出现的。当然,这是天极门的住峰宫,有着诸多禁制,对方绝不可能是硬闯而入。只是显示出此人修为之高,犹在他们之上,所以是六境强者? 那人走出,亮出了胸口的绣金,竟然是金钺长老。和景文法师共同到来大梁都城的五名金钺级长老之一。 景文法师和五位金钺,因为前一阵的七里宗姜胤之事降临梁都,大家都知道他们在梁都之中,但无人知道他们准确位于何处,他们的修为,想要掩去行踪,不惹尘世,大概还真没有人知道他们在何处。 而且身为金钺长老,地位尊崇,同时身负的都是极为紧要之事,哪能长久驻留一地,所以五名金钺长老,自给瓦屋脉发出了盟首令之后,很多人就离开了。目前可以确切知道的是景文法师独留在大梁。 而现在众人知道,原来还有一位金钺长老在大梁。这位金钺长老出身天极门,只有类似他们这样的分部主事极少的人,知晓对方的来历,对方名号为玄诚。 玄诚环顾众人,目光停留在严重润身上,微笑道,“严小子提出的问题很有意思。” 众人微愣,这玄诚长老面对严重润,唤如小儿一般,让严重润脸上现出一丝尴尬和恚怒之意,但也只能强忍下去。 这就是金钺长老,太浩盟仅次于盟首的存在,他只是太浩盟设在一个王朝的执杖官,和各宗分部主事差不多一样地位,是无法和这种在太浩盟和宗门之中,地位都极高的金钺级长老相提并论的,对方若随心所欲使唤自己,他也只能认命。 玄诚哪会在意严重润的脸皮尊严,兀自道,“景文法师确实不爱甚至不愿看到这种事情,可若是木已成舟,南华一脉大概也只能充当不管不问不闻窗外事的圣贤人了。圣贤只忙着顾将来事,又哪里管得到当下人。所以此事可以知会梁帝来做,瓦屋脉有些麻烦的人,就交给我来劝说他们放下屠刀好了。” 放下屠刀,立地成仁。 可若是瓦屋脉不愿放下屠刀,成就这个仁,那也就只能是归尘归土了。 …… 公主府的书房之内,婢女贾芸和正阳公主相互对坐,贾芸苦着脸道,“殿下,杨晟现在身为四境甲上,我们这公主府,也都没有什么可以拿出赏赐他的啦!……但是,我又非常为殿下高兴,能发现杨晟这块金石,实在是我大梁的幸事!” 确实如此,公主府所能给杨晟的赏赐,前一场和王封之战时,就给了杨晟,如今杨晟战胜颛孙疏梅和邱叶明,自然若是封赏,那么奖赏就不能太寒酸,还要在之前之上,关键对方是修行者,他们心知肚明对对方最有价值的,还是那些灵器物件,不是俗世的绫罗绸缎金银黄白物。 灵器物件,低品的,国家符宝库存里当然不少,但是高品的,就是有一算一,十分稀少,毕竟修行界内的宗门,才是真正掌握和把持着这些稀罕资源。 此前正阳奖赏杨晟的剑,就是一把被符宝库评级为上品的灵器,这也是公主府内极少数的压箱之宝,可若是要类比太浩盟十大宗门对四境前列弟子的奖赏,那把公主府所能拿出来的灵兵,就显得寒碜了。如今真正的修行苗子,更多的是被太浩盟底蕴深厚的宗门提前就内定收刮了,而很少会落入俗世王朝官方接受培养,效忠。 “内库之中还有部分更高品的灵器,这个杨晟擅长于剑,对剑器肯定犹为在意,内库里有赤霄,龙渊,湛卢等高品剑,足以够让五境强者使用,但那需要父皇的首肯,已经超出了我能调用的范畴,可若是能够为我大梁收纳这样一名人才,更重要的是可以通过他搭建蜀山宗的桥梁,这对我大梁而言,是一件划算的买卖。”正阳两条柳眉舒展。 贾芸微微一怔,“公主的意思是?” 正阳道,“我将禀明父皇通过杨晟收服蜀山宗的计划,相信杨晟的表现,能得到父皇的首肯,届时只要父皇接见杨晟,联合蜀山宗,便能让天下人知晓我大梁皇帝的胸襟气魄,有志向的奇人异士,相信也会望风入我大梁,助我大梁强盛繁荣。” 贾芸看得佩服不已,看着正阳公主的这幅模样,即便她身为女子,也不由得为之痴了,下意识想到什么,又唇角挂笑。 正阳微微蹙眉,显然对自己这个小婢女知之甚详,一见她的这笑容便知她心里没想好事,道,“你傻笑什么?” 贾芸俏目看来,“杨晟现在连战三甲,已然隐隐成了我大梁四境第一呢!就是不知道和那个北方铁弗部亦号称北域四境第一的狼王少主,究竟谁更强?那狼王少主一直对公主诸多不敬,王封战胜了乌错,他尚且不服,竟然宣扬要亲自来大梁,将你带到北域!” “杨晟不尊你让他留在聚贤殿的谕令,偏要去挑战双甲。可你说,他会不会因为公主你,前去狠狠痛击那狼王少主,阻止铁弗部耍流氓呢?” 第三十三章 般配 梁都杨晟对双甲之战的时候,据梁都不远的吴郡,另一场战斗也发生。 回到吴郡开国伯府的王封,少不了面对的是冷言冷语,有的话语未必就是开国伯来说,而是他那几名侍妾,装作有意无意间的牙尖嘴利,便能把王封未能办好家主托付之事换一种方式施压下来,听着那些把自己比喻成当年小野狗得受家主施舍的言论,王封脸色苍白。 让王封坐了几天冷板凳,开国伯才出面,装作大度的气派,又赏赐了他母亲一些物事,才好似宽慰王封,王封脸色才渐渐和缓。 但实际在他转身之时,他眼底只有闪过的嘲弄。开国伯想要桎梏他这样的存在,只能是在玩火,有一天,当他母亲不在世,或者他强大到不必需要仰开国伯家族乃至他们所能调动的势力鼻息之时,他自然会和这个家族了结得干干净净。 忽然一道叫战声滚过吴郡上空,王封脸色微变,开国伯的大客卿现出身形,不止开国伯家族,吴郡几家大家族的顶尖修行者,都同时露头,但每一个人面前,都出现了一些古怪的强者,这些人身披麻袍,有着类似熊皮,狼牙等配饰,有的背后背着弯刀,有的手持骷髅头杖,和这些强者遥遥牵制,气息都不在吴郡的这些修行炼炁士之下。 “是巫祭!” 有人认出了这些人的装扮和气息,再看向那开国伯府门前的一队车马,“逐风郎!狼骑卫!还有巫祭……这是……北方铁弗部的人!” 那有着王帐大旗的马队车驾之前,站着一个头发披散着,随意垂在肩头的男子,看上去有些阴柔,气质上又有放荡不羁的狂野。 “赫连霄!” 开国伯王禄走上望楼,认出了这就是那位北方铁弗部的豺狼王,铁弗少主赫连霄。 王禄不由得惊怒开口,“铁弗部堂而皇之,这就入侵我大梁了吗,这是要拿我吴郡开刀了?”四周围吴郡各大家族,亦都流露出震动来,那些家族供奉的客卿,有胆色的,一副慷慨之色,有的面露惊疑,有的则是眼珠子乱转,已经在考量后路。若是铁弗部已然入侵大梁,针对他们吴郡,那么眼下恐怕还不知道有多少大巫隐蔽在那些黑暗处,光靠他们吴郡这些大家族的供奉修行者,如何能与打通北域的强横铁弗部抗衡? 赫连霄却在那边大笑出声,“伯爷你不要血口喷人,恶意挑唆我铁弗和大梁的良好关系!我只是前来出使大梁,让你们大梁兑现当年给我之承诺罢了!作为使团,我当然可以出入你大梁,只是你们那些官员走得太慢了,追不上我们北方的神骏麟马,那就不怪我了!当然我会先来吴郡找上伯爷,据说你手头上一位王家子弟,居然打败我手头第一猛士乌错,我倒是很想领教你这位弟子的手段,就依我们南苍洲修行界的惯例,我向他发起挑战,以一对一如何,也可以避免伯爷开国伯府上上下下,遭遇我铁弗愤怒儿郎的报复!” 停顿之后,赫连霄声音蓦然爆发,“王封何在!?” 开国伯府门轰然炸开,巨大门扇宛如破败蓑衣般向后崩解倒飞,站在最前方的府中人士纷纷向后倒去,无数人面面相觑,看向此时内堂中站着的王封。 望楼上王禄心中惧意和怒意交加,怒的是对方如此蛮霸,敢在他们帝国最富庶最具文士底蕴的吴郡如此冲撞他开国伯府,北方蛮族果然都是狂徒。但又惧的是对方的声名,铁弗部那名狮虎部主和这个豺狼王少主,都是经历一场场的血腥杀戮杀出来的名头。对方如果说要让他吴郡上下成就尸山血海,他也不会认为对方是在打妄语。但那也意味着对方也将面临和大梁正面开战的结局。 对方现在将冲突限定在一对一的决斗,这些随使团而来的大巫祭,也只是盯住吴郡的修行者,不会肆意出手,就会将这件事限定在一个合理的范围之内。 可是他开国伯家已经暗暗叫苦,王封来到赫连霄的面前,他已经感受到了对方这位北方狼少主的气势,威势之强,不在他全盛之时之下,另一方面,对方还浑身蕴着一种可怕的杀气,这杀气,是经历了成千上万人鲜血的浇灌洗炼,才诞生出来的。 王封认为这定然是他所遇见过的,同境之中最可怕的敌人。但眼下他只能将一切顾虑抛之脑后,他必须全力应对,否则就难过今夜此关。 王封应战,拔剑。 这一战开国伯府,一大半的建筑成为废墟。 最后是赫连霄从天而降,将王封踩进了地下,旁边两座楼体,轰然倒塌。 王封佩剑尽断,一身白衣损毁,赫连霄那一脚踩在他的胸口,而王封的剑法也让他满身披血,宛如地狱修罗。 但是赫连霄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从死亡边缘徘徊走回来,甚至有一次他心脏中枪,但未被绞碎,是一名大巫祭及时为他缝补心脏,所以现在的他心脏比普通猛士还要肥厚一倍。 王封哪怕剑术精妙,但他着实未曾见过,有这样像是杀不死的人。仿佛眼前的赫连霄,真的如同修罗。 赫连霄俯身,踩碎了王封胸骨,同时他满身是血的探手,把王封的头拧下来提在手里,转身掷向了梁都的方向,他身后是大半壁损毁的开国伯府,还有噤若寒蝉的整个吴郡。 赫连霄此时才舔了一口嘴边的鲜血,看向南方,“这就是大梁四境第一人?那就作为我先带给正阳公主的聘礼好了!” 赫连霄的使团从吴郡开拨,路途之上,梁都发生的消息才终于传来。 马车之中,赫连霄啐了一口,“他娘的,这冒出来的杨晟又是个什么东西?” “不管他!……敢阻止我娶媳妇儿,就生撕了他!” …… 和煦的冬日阳光中,公主府的朱漆长廊上,两个抱着书的窈窕身影正在行进。 正阳公主梳着堕马髻,偶尔有两缕青丝从鬓角垂下来,身旁的贾芸从胸前摞着的书探出个脑袋,问道,“殿下!他真的连真武馆里的镇馆秘笈都看过了?《无影拳法》也会了?我前些日子才听张尉官说了,他修炼无影拳法,这十年来才练到了四大总篇的最后一篇,有望五年后能四大篇融会贯通大成,而他,不过就是这几天时间!不,四天时间都多了,因为他还看了咱们真武馆的六大珍藏!是真的……都学会了?” 正阳看向雾气氤氲的长廊那头,点了点头。 杨晟连胜双甲,轰动大梁,不光是这百姓民间,修行界也随之震动。不关外界对于蜀山宗如今是如何评价,正阳都生出了皇家要牢牢抓住蜀山宗的念头,而可惜的是自己手上再无什么更好的灵器给杨晟如此大的奖励,便心头一动,让他来了这公主府,取用大梁这皇族数百年底蕴收罗的那些秘笈给他看。她主持聚贤殿和国体一些事务,这些珍藏秘笈就转移到了她公主府,她有调用权限。 而她的所学,很多也都是来自这些功法,书院会教授修行之法,但涉及一些具体的武斗功法,就比较大路货了,她作为皇室成员,自然也有一些傍身的绝技,可当她拿出那本《无影拳法》摆在杨晟面前,原意是皇室愿意为他开放功法库,以让他观摩参考那些功法,杨晟翻开书看,数个时辰一晃而过,她去书房处理政务,再来的时候,就震惊的看到杨晟在原地出手,有模有样,桌上的拳法四大总篇,已经着着实实翻阅到了最后。 正阳三年学会这套拳法,和杨晟一印证,便确认无误,杨晟确实只用了不到六个时辰,就将这套皇室珍藏完全学会!这到底是认知上的超越,还是天赋使然? 无言以对的正阳不信邪得再拿出馆藏的诸多秘笈,丢给杨晟,无一例外,杨晟一一翻阅,毫无阻滞,根本不需要像是一些皇室培育的修行种子,武官那样,遇上一个难点反复推敲,百思不得其解。 又以为杨晟只是做做样子,而后正阳公主甚至出言向他相询,都是他看过武学的关键真义,杨晟想也不想,脱口而出,说得都正到点上,甚至一些衍生的变化思考,还让正阳公主豁然开朗,而后意识到,杨晟是真的仅仅是看过翻阅过,就学会了那些武学!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山上人吗!? 正阳生出了一些挫败,但却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激动心情,这几日甚至连书房都不去了,多得是在给杨晟准备的房间,和他讨论秘笈真义。 侍女贾芸看着正阳抱着的书,道,“殿下你也是,你一句话,就吩咐我和下人去取书就是了,何必你要亲自去呢!” 正阳一笑道,“傻子啊你……这些秘笈都是我大梁最珍贵的原本,内里甚至有秘笈写就者附着的真意,平日没有人可以接近真武馆和金匮阁,若非我亲自去取用,这些秘笈怎么可能经由他人之手,就是公主皇子的近臣,都不能接近。” 贾芸哭丧着脸道,“那我抱着这些秘笈,岂不是大不敬之罪!冤枉,我可没有偷看过啊!” 正阳微笑道,“傻丫头,若是你要看,我怎么可能会阻止,你若真想寻这些秘笈修行,我立即为你着手安排。” 贾芸忙不迭摇头,“公主你一直想我修行,但我自己知自己事,以前你给我看那些,我只会皮毛,也钻研不进去,没法像是里面那个人一样,那么强……而且修炼很苦很累的,我还是跟着公主你就满意了!” “只是贾芸没用,这些年公主修行,也找不到人印证,贾芸也不能像是杨晟那样,可以给你参考……嘿,”贾芸机灵一动,“殿下,这些天来,你脸上的笑容,比过去一年都还要多呢!” 正阳嗔恼瞪她一眼,“哪有,不许胡说!” 贾芸连忙呲牙,闭嘴。 杨晟的房间就在前方,两人抱着书走入,正阳将新的秘笈搁在杨晟的茶几旁边,看到杨晟正在看书,停顿,看了她一眼。 虽然杨晟很快收回目光,正阳公主还是脸上起了一些绯色,她知道方才在外面贾芸说的话,那个距离,根本瞒不过杨晟。 对方肯定全盘听过去了,贾芸放下书,然后自觉后退,把房间让给两人,到了门口,又回过头看着杨晟旁边站着,绾了绾青丝低头看杨晟观阅内容的公主身影,忍不住“嘿!”得轻笑了一声,惊动两人看来,她才真的带上门出去了。 正阳极窘,躲闪着杨晟的目光,随口便问道,“这套《沛然一气功》,你看到哪里了?” “到了‘虚静始终’的地步。”正阳问的是他看书的进度,而杨晟说得却是这本秘笈的层次。 伴随着他的话落,杨晟身边陡然生出了一股气场,正阳公主瞪大眼睛看到,透过窗棱射入的阳光中漂浮的金色尘粒,原本是在杨晟周身缓缓飘忽着,却竟然受到某些影响,开始环绕杨晟周身飞旋,让杨晟身侧仿佛出现了阵阵波纹。 这正是《沛然一气功》的‘虚静始终’程度,只差一步,就是功法大成的‘炼神还虚’之境! 这些在大梁是皇室收罗不轻易示人的秘笈,在杨晟这里,当他连战三甲,将自身的三套剑术去芜存菁,化繁为简合并成一套《弑凡剑法》之后,杨晟对于功法,灵炁,剑道的理解,就达到了一个极高的程度。再来看这些俗世的秘笈功法,或许这些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一辈子都无法跨越的高山,但在此时的他眼里,就像是用高等数学中的洛必达法则求解一道高中压轴导数题。庖丁解牛一般,就能把这些功法分解开理解到。 当然这并不影响他对这些前人所创功法的巧思的赞叹。不过那也仅仅是对于对方构思的赞叹罢了,没有到那种“我无法理解不能及”的地步。 这些功法,在特定的环境下,其实对他也很有帮助,譬如“无影拳法”,他大成之后,能够一气挥出百拳,若再结合他的搬山意境,足以让对方陷入无孔不入的打击之中。而眼下的“沛然一气功”,能凝实护身罡气,抵挡弓弩劲箭,虽说四境强者也可以调动灵炁,外放罡气,偏转箭矢的远程打击。然而始终有个体内转换调动释放的落差过程,和沛然一气功自然而然心念所至就罡气发乎肌体之外,毫无凝滞相比,哪怕只是那么短短一刹的不畅,在高手交锋中,可能就足够对方施展一次杀招。 所以这些来自正阳公主的秘笈支持,杨晟则是并不拒绝,至少这些功法武学,可以丰富他的对敌多样性,甚至可以让他积累大数据参考,未必以后不能更创出一些青出于蓝的功法。 正阳也释放出罡气,身畔波纹要比杨晟凝实更多,她道,“我已经达到了炼神还虚的大成之境,你只差一步了,不如我来启发你。” “好。”杨晟点头。 两人出房门,在门前空地上过招,当过上四十招后,两人手肘互击,那一点向外迸发出剧烈罡气,吹动两人衣袂飘飘,发丝拂舞之时,正阳巧笑盼兮,带着惊喜,“你练成了!” 贾芸远远的看着那两人,在阳光洒落的光影里,觉得真是般配啊。 第三十四章 最大的隐秘 贾芸有时候看着两人的身影,总觉得公主笑容更多了,两人往往一起看一本书,时而相对而视闲聊,在贾芸看来,就差耳鬓厮磨了,而她当然要防止这种事情发生,毕竟关系公主清誉嘛。 所以她中途端着果盘,循着机会给两人送过去。杨晟似无所觉,倒是正阳发现了贾芸的意图,偶尔瞪两眼过来,也不知道是责备她此时的行为,还是在责备她对完全没有的事捕风捉影严防死守。 只是贾芸把果盘放两人之间,正阳说着“这是贡品,尝尝!”的时候。杨晟拿起来吃着,看着正阳拿着蔬果,一副等他反应的模样,还是让杨晟心头怔了一下,这段时间,确实是在公主府里待得久了点。 主要还是因为皇家秘笈的吸引力,当然,和正阳公主相处起来的日子,还是很舒适的。她会在旁纾困解惑,甚至能提出一些创见,这对两人解析秘笈深入探讨,都有很积极的意义。 看到杨晟的目光,正阳立即侧开头,嚼着嘴里的果子,顾左右而言他,“这是高山郡的牛油果……好吃吧……” 有抵达公主府的急报打断了三人的小憩,而后杨晟就收到了王封的消息。 他有些沉默,王封实际给他观感不错,却没想到遇上的是这样的结果。 贾芸道,“铁弗部真的是蛮族啊,这群野蛮人,公主你怎么可能嫁到北方去!”毕竟王封是正阳公主请来的客卿,而且此前有所交集,现在得知这个消息,贾芸情绪低落,只觉得那北方蛮夷,当真凶狠残暴,更加为正阳公主未来担心。 正阳摇摇头,示意不必忧虑,“铁弗部看似来势汹汹,其实是为了试探大梁虚实,因为今趟国典之后,父皇就有意应对防范北方的威胁,铁弗部届时便搅不起风浪。”她又看向杨晟道,“这次若是铁弗部少主赫连霄找你挑战,你千万不可中计应战,因为无论胜败,都能被铁弗部借此作文章,搅浑水。且待忍他一忍,国典之后一应准备完毕,北方就将派以重兵,和铁弗部算总账。” 杨晟问,“国典?” 贾芸解释道,“按照惯例,每年三月,大梁各地都会举行上巳大典,梁都则是由陛下主持祭祀,可谓是最大的盛事,届时不光是朝中大小官员,就连太浩盟各大宗门分部,都会到场庆贺,可以看到修行人乘骑仙鹤瑞兽巡天,民众们欢呼拜谒的场面。这是我大梁一年以来最重大的节日。” 正阳公主道,“铁弗部的事情,可以不必理会对方,国典临近,宫城内阵法启动,将严禁比斗的发生,对方使团到了梁都,便也只能在划定的区域呆着,只要不理会他们,他们也掀不起任何风雨。还有一件事,父皇要在御书房见你。” 杨晟一怔。这意味着,自己打通了大梁皇室的关节了? 正阳公主道,“你现在已经是大梁四境第一人,于情于理,身为大梁皇帝,都要对你做出肯定,无论父皇届时赐予你什么东西和身份,都意味着你和你背后的宗门在我大梁已经得到了认可。届时外界质疑的那些身影和流言,相信也会压制不少。” “等你面圣之后,蜀山宗也就在国典受邀宗门之列。”停顿一下,正阳公主微笑,“我希望今年的大典之上,能看到蜀山宗诸位仙师的风采!” …… 王封败亡的信息已经传到了整座梁国京都,据闻开国伯王禄赶往京都告状,雷声大雨点小,最终此事还是没能惊动圣上,梁皇出奇的沉默,有的人看来,这就是暴风雨之前的沉默。 似乎感受到了这阵不同的风雨,抵达梁都的铁弗部使团驻扎北城的馆驿之中,并不入内城,去往更高层级的鸿胪馆。 于是似乎一个外城一个内城,意想中的铁弗少主找杨晟挑战的事情,王不见王,也没有发生。 入了梁都的铁弗部,一路过来的嚣张跋扈,似乎也至此消停了下来。 杨泽则是回到了聚贤殿,接下来就是准备入宫面见那位传闻中的梁皇。 回到驿馆的时候,青荷还嘟着嘴,“好嘛,这几天都在公主府厮混,就留我在这里独守空房,无聊死了!” “独守空房不是这样用的,”杨晟白了他一眼,“至少我们的计划已经走前了一步,和大梁皇室建立联盟,那便至少去了一大威胁,否则太浩盟防我们,大梁官方如果再有军队兵锋指向我们,我们就真的不用混下去了。如果能够拉拢到梁皇的助力,赢得大梁的信赖,我看如今大梁皇室,也防备太浩盟手伸得过长,最重要的是如果有大梁的行政体系帮助,我们对于找到那支血魔妖脉,就会敏锐得多!” 青荷点头,“你连胜双甲,被正阳公主和梁皇接见的消息传回峰内,大家都很振奋呢!玄睿问你,是不是打算干脆把公主娶了,这样和大梁的同盟就更加根深蒂固了?” 杨晟很想现在就过去给玄睿脑袋上敲上一记。 “对了,这段时间桃叶姐也来过了。听说你在公主府,她又离开了。” 杨晟愣了一下,“她没说什么?” 青荷似乎想了起来,指了指庭院方向,“对了,她说她又临时想起了一招剑意,喏,就在那里。” 杨晟看过去,庭院中间的山石那处有一道剑痕,真意至今凝聚其中不散,只是看得人莫名脖颈发凉。 …… 杨晟坐着,心头微一悸动,原来是吴令聪已经和罪狱山的赵子恒连上了线,高皓风果真是很有手段。 罪狱山第八层,暴露自己炼炁士身份,并且擅自剿灭了凉关盘踞马匪,此案牵引到了数名朝中官员,倾轧下来被作为党徒逮捕的吴令聪,被罚往罪狱山,并且罪狱山内管事被知会“特别对待”,于是原本第五层刑罚的他被罚到八层,走上了背起背篓,在严寒和潮湿的地底深处挖掘深层岩石的苦役之路。 连番拷打和地底酷寒之下,他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同时内体枯竭,眼看着可能就要成为那些被淘汰带走掩埋的尸体,一个男子在他面前停了下来,递来了一块混合苦艾灵草的馒头,说,“吃吧。” 整个罪狱山都知道这个人叫做赵子恒,前七里宗七杰弟子,只是入山之后,一度曾差点成为废人,成为掩埋场底下的那些枯骨。 可是不久之前,他也是从这种濒死状态下熬过来,第八层的几个“龙头”,在一场惨烈的殴斗之中,终于不得不承认了他重新制定了罪狱山地下秩序的事实,虽说他那之后并没有代替那几个“龙头”压榨众人,但他独来独往,便没有人再敢招惹他。 现在他在这个似乎当初和他有着相似命运的人面前,丢下了一块馒头。 背着比旁人更大一倍,原矿石亦是沉重一倍背篓的赵子恒道,“不要放弃,所有人都遗弃你,并不可悲。可悲的是你自己,最终也要放弃自己。” 说完他满是血肿的手紧了紧背篓的鲛皮绳,那绳子上是经受了背篓沉重力量后在他双肩磨出勒割渗透的血渍,“活下来,继续走。” 赵子恒正待从他身畔迈步,那人起身抓住了他褴褛的裤子,握住了他的手,似乎是激动,感动。但随后便被军士给拖了下去,赵子恒挨了几鞭子,继续前去背灵炁矿原石,但手里面,已经多了一枚伪装得极其像是石块的小牌子。 待到宝贵的歇息时辰,他蜷缩在山洞里,刺破自己的手掌,血液浸润到了那块石牌上,而后感受到了什么,他将自己隐藏在身体内部一处窍穴的灵炁,释放出来,沿着经脉,注入那枚染血的石牌中。 嗡得神念微震。 罪狱山内和山外的世界,内外交感。 赵子恒神情震动,片刻后,他神念于那头共鸣。 “……杨晟?” …… “受苦了。” 这枚杨晟花费了大价钱从瓦屋脉墟市购得的他心通鸟篆果然是一分钱一分货,和赵子恒建立的神念沟通,就仿佛在耳畔话语一样。实在是极其玄妙。 “你这是在可怜我?”赵子恒嘲讽,“这可不是你造成的,我只是在维护我七里宗该遵守的道理。” 嘴硬得不得了啊。 杨晟有很多话准备对那头赵子恒吐槽,但考虑到这枚昂贵的他心通鸟篆实际上拥有寿命,双方神念交感的越频繁,其损耗越快,到得一定程度,这枚鸟篆就会化成石粉。 所以只能长话短说,通过赵子恒的讲述,原来赵子恒经历磨难,眼看着要扛不下去的时候,居然误打误撞,遇到了在第九层地底的一名异人,赵子恒所遇到的并非其本人,据那人所言,他被七条锁链穿身,关在更深的地底,镇压地底寒泉,若非此人,第八层的酷寒,根本不是他们这些做苦役的修行者可以承受的。 而那人能透过地底寒气,将一抹元神离体,但最多只能到达第八层那个深渊洞口。赵子恒所见到的并不是实体,而是类似实体的元神出窍。 见到那人元神之时,赵子恒体内经脉折损大半,几乎是个废人,但对方却另辟蹊径,给了赵子恒另一套修行法门,能让他在体内另开天地,修复经脉,重新走上另一条修行之路。但代价是要帮地底那人脱困。 这是没有选择的一条路,答应那人之后,赵子恒便在那人指导下调动地底寒气,在体内另辟天地,原本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结果没想到果真修补了经脉,重新炼出了内灵炁循环。否则面对地底那些倾轧,恐怕他也早就死了。 “那人是谁?为什么被关在罪狱山最深处!” “这也正是我想要探究的,那人并不与我言说,只告知有一天我能出去,帮他复仇,他才会告诉我。” “我也问他,为什么他会被镇压在罪狱山深处,究竟是什么人,要这么折磨他。既然有这样的深仇大恨,为什么不直接杀死他。” “他怎么说?” “他只是说,他保存了一个秘密,那个折磨他的人,就是为了让他说出那个秘密,才刺穿他的七处窍穴,而后让这罪狱山的彻骨寒气,不停撕扯他的肌体乃至灵魂,又不至于把他给冻死,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军士把铁链拉上一点,供他从衰弱中稍许恢复,便再度将他下沉至寒泉,再度受苦。他在被拉离寒泉的时候,是距离上层最近之时,于是凝练元神,借助寒气通道,终于撞见了我。所以他将我视为唯一的机会。” 杨晟道,“我会在合适的时候,营救你出来。” 赵子恒神念传来,“并不着急,因为我已经答应了那人,所以我要先完成他的愿望!” …… 罪狱山最深处寒泉里,有一个人正承受酷刑折磨,而究竟是什么人,居然遭受这样的酷刑,其人非但没有身亡,还能凝聚元神,和赵子恒取得一念联系。由此推之,那人的修为,该强到什么样的地步?至少杨晟认为自己在那种地步,还能活下去。而且哪怕是大梁五境的修行者,杨晟也不认为能承受那样的酷刑。那么至少说,那名地底修行者的修为,恐怕要达到五境巅峰,甚至六境? 杨晟旁敲侧击的问了一下聚贤殿的方昭书院一脉,对方甚至还为之前往文库查阅了一下近些年来大梁的刑典记录和太浩盟大梁文书,都没能找到什么人犯下了滔天大罪被镇压在罪狱山地底深处。 这就奇了怪哉。 更何况还有一点,那人身上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以至于被施于了那样的酷刑。 但有一点,那人被拉离和放入地底寒泉都需要军士操作,说明了对他施于刑罚的,仍然是罪狱山军事体系,能调动这套军事体系,并对其施加影响力的,其实是三方势力,一是大梁官方。二是太浩盟的伏龙营。三是负责大梁灵炁矿脉分配运作的白麓书院。除非找到那些操控刑罚的军士究竟是属于大梁,还是伏龙营,或者是白麓书院的执刑者,才能具体确定是哪一方。 但这非常机密,而且不易调查,因为罪狱山的军事体系,是大梁最核心的机密之一。杨晟将事情对高皓风一说,还让高皓风谨慎行事,不必着急,最重要是不要打草惊蛇。 杨晟有预感,这必然牵扯到大梁深水之下,巨大的隐秘。甚至可能,还和那支古妖一脉,有所牵连。 这个秘密还待揭开,杨晟就要准备进宫面见梁帝。 …… …… 准备进入御书房之前,杨晟在正阳公主的带领下,抵达了皇宫。 正阳公主还在反复告诉杨晟注意事宜,一旁的贾芸觉得公主好像抢了自己很多的台词,但反过来说,公主实际上是很在乎这场会见的吧。 “陛下能召见你,实在是证明了杨晟你如今举足轻重,这也是为你宗门正名的良好时机,所以我家殿下话多了些,你可不要在意。毕竟就连殿下,也近有大半年没有见过陛下了。” 正阳公主不失寒气的看来,“我话很多吗?” 贾芸连忙捂嘴,“公主请恕奴婢多嘴之罪!” 正阳才转向杨晟,“父皇不理朝政,只想着炼丹,大哥又被软禁,父皇下了禁足令,谁都不能见我大哥。这些年朝局动荡,北方不稳,这才是导致我那位二皇兄倒向太浩盟,白文武躲在瓦屋脉不敢出头,铁弗部在北境不安分的因素!好在父皇似经历最近的事件,有所松动,今年也要亲自主持大典了,甚至更有准备镇稳北方的意向。杨晟,父皇召见你,这就是眼下一切正向好的一个开端!或许……这真是由你们所带来的变化!” 贾芸又不失时机的道,“公主好久没有这样的心情和兴致哩!” 正阳公主再次不失寒气的看她,“你话很多啊……” “啊啊,公主请恕奴婢多嘴之罪!” 入了皇宫之内,在内侍官的引领下,贾芸就不能再入内宫了,由正阳公主和杨晟一并来到御书房外,正阳公主站住,道,“父皇召见你一人,我在你面圣之后,再禀明见他。” 杨晟点头,深吸一口气,在内侍的引领下,走过一条横架在小湖之上的弯折桥道,走向湖内中心岛的那座建筑。 在奇花异草的掩映之间,杨晟转过步道,远处的殿堂,正隐隐在望。 …… 走入地底的深重寒气雾霾之中,赵子恒背着沉重的背篓,步行到了那处深渊之外,今日便是那人元神出没的日子,果然在雾气尽头,那人元神凝成的消瘦身材,缓缓浮现。 一见到赵子恒,他神色一厉,怒声道,“你身上有什么!?” 赵子恒一惊,对方元神已经欺身而来,一条枯瘦的手臂穿破雾气,一把将赵子恒握住喉咙,抓向半空,与此同时,赵子恒身内的那枚鸟篆,出现在了对方手里。 “你这是!?刺探我!?”那元神已经浮现出了狰狞之态,他原本以为赵子恒是一个契机,若赵子恒亦是外面人处心积虑套出他秘密的设计,一线机会就此湮灭,可想而知他会如何震怒。 眼看着对方就要失控,赵子恒连忙将事情紧急相告。他们有共同的利益,对方选中他也并不是适逢其会,也是了解到他的处境,蜀山宗要把他救出去,赵子恒觉得将这个信息公开告诉他,并不会造成恶劣影响,毕竟他在可以走的时候选择不走,而且有这样的机会,亦能让对方脱离苦海的可能大大提升。 听到了赵子恒的解释,那人元神握住鸟篆,为了确认,元神直接震荡鸟篆。 此时杨晟正在前往御书房的路上,忽然心头一悸,他眉头一皱,原本约定了和赵子恒的通讯时间,怎么不偏不倚会在此时?难不成有了变故。还不待杨晟做出将这枚鸟篆销毁的紧急反应,一个声音在杨晟脑袋里面震荡开来。 “你就是蜀山宗的弟子!?” 那道神念之强,杨晟险些晕眩,控制住身体,才不至于倒地。前面的内侍官转过头来询问,“杨卿身体不舒服?” 杨晟连忙道,“没有,只是太过于紧张。” 那内侍官释然一笑,“没有关系的……我家圣上,相当好说话的。你可是连胜双甲,我大梁如今响当当的人物啊,不过你这样,任谁第一次面圣,都正常……” 杨晟解释过去,正住心神,神念回应,“你是谁?” “很好,赵小子果然没有说谎,没有让我失望!……既然到了这一步……那我就告诉你们,我到底是谁” 因为那枚他心通鸟篆是通过赵子恒的血脉联络,所以哪怕现在那人元神掌握了鸟篆和杨晟通讯,但赵子恒仍然承担着媒介的作用,他也知晓两人之间的神念交流。 他喉咙一松,眼前元神放下了他,开口道,“在下……王神宗!” 杨晟毕竟是蜀山宗的山中人,哪知大梁过往,所以并不知道这个名字有什么意义。 然而赵子恒却震惊的往后退了两步,看着眼前的瘦削干尸一般的元神,“你……你就是王神宗!那位大剑仙王神宗!?” 不怪赵子恒震动,大梁往前推十年,修行界除去太浩盟各宗,本土亦诞生了一位超卓高手,此人自号剑仙,饮酒作诗,挥就无数传世篇章,极情入剑,修得了一手超凡入圣的剑道,当时便被誉为大梁修行界第一人,修为在五境巅峰,只差一步可入真空境界,从此天地逍遥任遨游的王神宗。 关于王神宗的故事,大梁至今说不尽道不完,不仅仅是那些让无数女子闺阁思慕落泪的信手成诗,更是他曾经的那些治国篇章,引得朝堂大动,因此大梁便以国师之礼,册封这位大剑仙。 这原本是大梁一些辉煌故事的起始,但这些过去,却因为一件事而就此抹去封存,甚至成了大梁人人人避而不谈的隐晦。 那就是国师王神宗,涉及废太子一案。王神宗和太子白楠曾经就是莫逆之交,白楠仰慕其才华,王神宗也视对方为酒中知己,甚至不羁的他愿意担任国师,外界说来都是看太子的面子。 但此事便引动这位国师王神宗为太子一党,太子被废之时,王神宗据说当年也一去不返,世人都认为他厌倦了王朝政局变幻,同情知己,又转为心灰意懒,便从此远走天涯,离开了大梁。 从此世人只叹息当年大剑仙的风采,至今仍然是绝唱。 然而谁知道这样令人惆怅神往的故事之中的主角,今时今日,就镇压在这罪狱山最深的地底,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被穿身的七条巨链带动,沉入寒泉。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杨晟摆正了心头的动荡,稳住了心神,知晓此时的罪狱山地底,肯定一个重大的秘密,正浮出水面,他不急,只等着下面双方交流完毕,告诉他那个答案。 他继续向前,然后转过了那些丛林掩映,看到那座御书房的时候,饶是他再如何心神重新收罗,此时也如遭重击,身体一摆。 前方的内侍官收回目光,内心嘲讽,“这真是被圣上的天威所慑啊,呵,还是四境第一人呢!” 而杨晟颤动的目光中,他看到了御书房,飞架的檐角,从侧立面的线条上,赫然正是姜胤魂魄中所呈现出来的那副样子,一个“丰”字型的飞檐结构! 难怪楚桃叶和瓦屋脉弟子地毯式搜索京都,至今也无所获。因为从制式上,就没有其他的房屋,可以参照这样的设计,整个大梁,没有任何一栋建筑,可以引用如此的建筑。 因为这处建筑,根本就是在皇宫之内,而且是内部最隐秘的地方。 当今大梁圣上的书房! 杨晟看着此间的大梁,湖泊浮着淡淡的雾气,各种奇异灵花弥漫,远处是皇宫巍峨错落有致的建筑和园林,和仙境也不无二致。 甚至在天气好的时候,泛舟这座湖泊,行走在那些步道之间,那是美妙到足以让人忘忧的体验。 然而望着这一切的美景,杨晟只感觉到,眼前的大梁,是一片冰窟,而他正通身逐渐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