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王冠》 第一章 是的,这里是大明 痛苦。 言语无法形容的痛苦弥漫身心。 安静。 与世隔绝的安静。 黑暗。 整个世界都已失去颜色。 从痛苦到安静再到黑暗的短短几秒内,黄昏眼前出现了这一生的细碎画面,有欢喜、忧伤、愤怒、哀愁…… 三十余年的岁月一闪而过,最终化成一声无奈叹息。 肉身和灵魂皆坠入无尽深渊。 …… …… 噗! 噗噗噗噗噗! 吐水吐了个天昏地暗,感觉胆汁都吐了出来。 迷迷糊糊中醒来,窒息的痛楚依然缠绕心头,因为缺氧过久,思绪昏沉四肢乏力,想睁开眼却又无能为力。 我还没死? 果然,老师没有骗人。 好人有好报。 被自己救的那个小孩子,应该没事吧。 心里打了个寒颤。 溺水的感觉……真不是恐怖两个字可以形容的。 死亡太可怕了。 耳畔隐隐约约听见儒雅的声音,“水吐了应该没事,与弼,待他醒来,你拿一套最大的衣服给他先穿着,等局势安定些,为父再将之送回家。” “好嘞,我这就去拿。”声音很清脆。 儒雅的声音又道:“换了衣服后,先让他躺着休息,外面兵荒马乱的,你俩也别出去,唉……燕王大军怎么就打进城了呢,为父去找你王叔他们。” 脚步声远去。 吱呀~ 开门关门声响起。 黄昏浑噩的思绪有些诧然,祖国正在伟大繁荣昌盛的路上,一切都会越来越美好,哪来的兵荒马乱,还能打进内陆城市? 缓缓睁开眼。 嗯。 农家乐么,倒是少见的复古建筑,不算大的院子里,栽着几株梅兰竹菊,很是雅致,南面的厢房甚至专门有一间书房,书架上放满古书,满院的书香味,显得主人家极有雅气。 角落厨房外面堆了一阶沿的木柴。 院子里的地面,只象征性的铺了一条直通堂屋的青石板路面,其余地方全是干硬泥巴。 很走心的老板。 几乎算是很完美的再现了古代读书人家的住宅风貌。 六月正酷暑。 天穹毒辣阳光打在院子里,一切都焉搭搭的。 黄昏缓缓坐起。 还好。 溺水的后遗症不厉害。 只是回家后免不了要被老婆一顿埋怨,碎嘴自己爱多管闲事——说归说,晚上肯定少不了二两小酒几个小菜慰劳一番。 毕竟做好事嘛。 院子里安安静静,没有一个人影。 黄昏有些气苦。 溺水小孩的家长呢,我好歹救了你家小孩,别的不说,象征性的关怀一下我,让我感受一下当英雄的光辉很难吗? 人啊…… 黄昏摇摇头,缓缓起身。 站在堂屋门口,可以看见远处天空飘起的无数道滚滚浓烟,直上青天。 起火了? 为何没有听见消防车声音。 这些年经济发展快速,尤其房地产,家乡小县城风貌一日千里,二三十层的高楼比比皆是。 然而…… 触目可及之处,不见高楼。 连二三层的自建楼都没看见一栋。 我在何处? 吱呀~ 堂屋侧面的厢房推开,一位十一二岁的青葱少年跨门而出,五官方正,穿着粗布长衫,长发分成两半,扎在头顶左右各一个发髻。 貌似是古代十一岁到十五岁少年的总角发型。 少年手上抱着套粗布长衫,看见黄昏,眉眼里都是温和笑意,“你醒啦?” 笑容清澈。 黄昏微微蹙眉。 不是自己救的那个溺水小孩。 话说,这家复古风农家乐真是走心,连老板家的孩子都穿着复古衣服。 看服饰样貌,像是儒衫。 应该是两宋或者明朝时期的。 少年快速走过来将手中的粗布长衫递给黄昏,“你比我大,都束发了,已经是半大小子,我的衣服小,你凑合着穿几天。” 黄昏闻言苦笑不得。 半大小子? 我可是八零后人,是已过而立之年的油腻男人,小伙纸你得喊我喊叔叔。 嗯?! 等等! 黄昏看着自己的手,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处于溺水昏迷状态。 手很白细。 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没干活的手。 这没问题。 作为农村出身的八零后,黄昏比较幸运,家庭条件一直不错,打小学习成绩优异,父母宝贝一样供着他,没怎么做过农活。 但……现在比之前更白,而且嫩。 被水泡的? 也便罢了,让黄昏不解的是,手足足小了一圈。 是个青少年的手! 我擦! 泡了一场水,反而泡缩水了? 仔细打量自身。 黄昏有些懵逼。 缩水的可不只有手,全身上下都小了个尺寸,又发现自己穿着复古的长衫,依然湿漉漉的,头发还极长,束了个发髻顶在脑袋上。 果然是个半大小子。 但这身复古穿扮什么鬼。 少年轻轻黄昏推了一把,“发什么愣呢,赶紧去换衣服啊,将就穿几天,等几日打仗的安静下来,再去找你家人。” 黄昏满脑子浆糊,怏怏着去了少年出来的那间偏房。 清一色木制家具。 甚至还有粗麻布制成的蚊帐,封建社会的落后感扑面而来。 长衫不太合身。 而且穿着别扭。 来到堂屋门前,问少年,“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这是哪里?” 得赶紧回家。 少年讶然,对这个称呼略有不满,“什么小朋友,我叫吴与弼。” 又道:“这里是莲花桥畔平康坊,是我家,我爹叫吴溥。对了,你家又在哪个坊,等过几日,我和爹把你送回去。” 坊? 坊是古代小区的意思。 黄昏猛然打了个激灵,想起什么,莫非…… 急忙问道:“今年是哪一年?” 少年唉声叹气,很有些小大人模样,“你被水泡傻了不成,连这都不记得了?今年是建文四年呐,不过这年号也到头了,上午燕王朱棣进城后,紫禁城那边燃起了一场大火,恐怕是那位年纪轻轻的万岁爷自己放的,不愿苟活,倒是有骨气,哎,真没想到,大好局势下,却这么简单的被他叔叔抢了皇位。” 黄昏懵逼。 建文四年。 燕王大军。 靖难?! 这里是大明?! 所以才没有高楼大厦,只有复古院子;所以远处才有浓烟滚滚;所以自己才会缩水成了个半大小子。 因为是古代。 因为永乐打进应天府了。 因为自己穿越了! 第二章 看,这是一个笑话 人生何等奇妙。 黄昏没少做白日梦,如果重生了会怎样怎样,如果穿越了会怎样怎样,事到临头,却又觉得万般茫然,不知前路。 没有《穿越者的自我修养》作为参考攻略啊。 人对于未知,总是恐惧的。 从穿越的震惊中清醒过来,记起一事,不可思议的问吴与弼:“你爹是翰林院编修吴溥?” 吴与弼点头,“有问题?” 黄昏心中顿起大浪滔天。 莲花桥畔平康坊,吴溥和吴与弼父子。 且不说吴溥。 单说这吴与弼,就不是普通人,大明的理学大儒。 他有个弟子叫娄谅。 娄谅又有个弟子,叫王守仁。 还有一件事和这对父子有关:1402年六月,燕王朱棣大军打进应天府城时,在莲花桥平康坊吴溥的家里,发生了一件“小”趣事。 黄昏笑了笑,对于善良的人,不要吝啬你的笑意,会让这个世界更美好,何况还是对吴与弼这位声名昭著的先贤,别看现在是少年,将来可是青史留名的理学大儒,是明朝开一门学问的宗师。 笑着说:“我想休息一下。” 吴与弼哦了一声,指了指偏房,“那是我房间,你要是不嫌弃,先去休息片刻罢,不过这天气闷热,怕是要下大雨了,睡也睡不着。” 旋即又叹道:“今日应天府又有谁能抱枕梦黄粱呢。” 黄昏由衷叹服。 不愧是要名留青史的理学大儒,哪怕现在尚少年,然而离开生活琐碎,稍微涉及家国时事,便能字语书香。 房间简陋而干净。 吴溥家不富裕——大概钱财都拿去买书了。 溺水后身体虚弱,黄昏沾床即睡,这一觉直到天黑,被院子里传来开门声惊醒,又听见三三两两脚步声,旋即响起吴溥的声音,“与弼,去给几位叔伯泡茶。” 黄昏倏然坐了起来。 来了! 轻手轻脚出门,恰好撞见吴与弼,从他手上接过茶壶,笑道:“我帮你吧。” 吴与弼也不推辞。 两人走入堂屋,将茶水放在分主宾坐好的吴与弼四人身旁后,黄昏和吴与弼站到了吴溥身后,默然无声。 大人说话,小孩不插嘴。 吴溥年近不惑,一身青花儒衫,极有读书人风气,面目清和,以询问的眼光微微看了一眼黄昏,黄昏点点头,示意没事。 还有三人。 皆是而立之年的读书人,一人居客位之首,另一人居下;还有一人,相貌略有些寒碜,坐在吴溥下位。 三人皆着儒衫,颇有读书人的儒雅之气。 黄昏心怀澎湃情绪复杂。 自己正在目睹建文四年的这一场密谈。 在波澜壮阔的1402年,这场密谈算不得什么大事,但绝对可以在史书里提上一笔。 到吴溥家的这三人…… 解缙。 胡广。 王艮。 身份高一些而居客位之首的那位,应该是今后将会编撰《永乐大典》的解缙,这是个大才子,太过有名。 坐在他下手的则是胡广。 和吴溥并坐的是王艮,他和吴溥关系最好。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和解缙这样的才子交朋友,自然也不是寻常之辈,实际上,胡广和王艮并不比解缙差。 说来也巧,他们三个人都是江西吉安府人,是老乡关系,解缙是出名的才子,洪武二十一年的进士,高考成绩至少是全国前几十名,可和胡广、王艮比起来,有点差距。 此二人分别是建文二年高考的文科状元、榜眼。 第三名叫李贯,也是江西吉安府人。 建文二年的头三名被江西吉安府包揽,成为一段佳话,当然,仅仅是江西的佳话,远远比不上宋朝嘉佑二年的千古第一榜。 解缙、胡广、王艮都是建文帝的近侍,深受信任,而王艮是比较特殊的,他的特殊之处在于他最有理由对建文帝不满。 因为在建文二年的那次科举考试,他才是真正的状元。 王艮在殿试中策论考了第一名,本来状元应该是他,但建文帝看见王艮后,觉得这位相貌略微寒碜了些,作为今年新员工代表的话,恐有损公司形象,于是把新员工代表的位置给了胡广。 所以论才学,王艮居首。 犹在解缙之上。 在座四人都是才华等身的进士,最差的是吴溥,可也是二甲第一名,名头不如状元榜眼,但好歹是传胪。 全国高考文科第四名,真不差了。 靖难到今日,燕王大军入城,建文帝的江山已无力回天,紫禁城里一场大火,彻底烧掉了所有希望,作为朝堂臣子,四人此刻会谈,当然扯不到诗词书画上去。 老板驾崩,新老板掌权,大家得谋定后路。 吴溥是捎带的。 他只是翰林编修,根本没在新老板朱棣的视线之中。 沉默。 许久之后,解缙沉声道:“大军已进城,陛下已驾崩,虽有黄观、练子宁之流的朝中臣工在多地募兵,然远水解不了近渴,徒然无用了。” 胡广叹气,“可耻可恨,李景隆误事也!” 王艮沉默不语。 解缙倏然拍案而起,“一朝天子一朝臣,陛下厚爱我等,领以重任,今有反贼朱棣倒行逆施而撺夺国之重器,乱纲纪而生涂炭,是我大明之悲,亦是世人之哀……君为臣纲,陛下何去,我等亦将何去,唯有以青血饲城耳,我等读书人……” 慷慨陈词,大义凛然。 说至动情处,更是义愤填膺,恨不能握刀而进紫禁城怒杀朱棣。 黄昏看着这一幕,暗暗叹气。 解缙啊…… 真是个口若悬河。 胡广亦是拍案呼应,表情激愤言辞如行文,字里话间皆是以身殉国之慷慨大义。 极为悲壮。 许是受到这两位读书人的感染,王艮坐在那里,默然不语。 唯有泪流。 夜幕渐深沉。 有人陈说大义,有人默然不语,有人冷眼旁观。 恰如这靖难后的世道。 当解缙和胡广离去后,王艮沉默着起身,对吴溥行礼之后看向黄昏,微微叹气,“汝之叔母有大节,当为巾帼,可为我等表率。” 说完黯然离去。 茕影孑立。 但在黄昏等人眼里,却高如青山。 黄昏略有茫然,什么状况,王艮认识我? 我是谁? 吴溥也有些诧然,却听得儿子吴与弼一脸崇敬的道:“胡叔叔有如此气概,甘愿以身殉国,实在让我等读书人敬佩啊。” 吴溥笑了笑,看向黄昏,“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 黄昏从自我审视的思绪中找回清醒,暗道了一声我用历史知识看啊,说:“胡广是不会殉国的,这三个人中,会以身殉国的只有王艮,他才是真名士。” 吴与弼不服,正欲反驳。 隔壁院子却传来胡广的声音,呵斥妻子,说外面兵荒马乱,看管好家里的猪圈,别让它跑了,被那些士卒抢了去。 胡广就在吴溥家隔壁。 黄昏、吴溥和吴与弼三人面面相觑。 唯有苦笑。 连一头猪都舍不得的人,你奢望他殉国? 第三章 真的,穿越者是一种职业 吴溥喜读书,不善交友。 儒林好友,算来算去,其实就王艮一人。 王艮临行前对黄昏说了一句话,说黄昏之叔母有大节,他略有不解,还以为这少年郎叔父叔母是书香名士,要不然哪能得王艮如此高评。 让黄昏和吴与弼在自己对面坐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黄昏犹豫了。 王艮认识自己,那么这具身躯的主人叫什么名字? 吴溥见状,还以为黄昏有什么顾虑,笑道:“不说也无妨,你暂且住下,待城里太平后,我再送你找亲人,可终究需要个称呼。” 黄昏想了想,“我叫黄昏。” 吴溥点头。 这是个好名字,也是个随意的名字,以为是黄昏临时取的假名,心里暗道一声不错,这少年郎有着超乎年龄的稳重和谨慎。 话说,朝中姓黄的臣子倒确实不少。 黄子澄、黄观之流。 挥手,“与弼,带黄昏去睡罢,你俩暂住一房。” 躺在床上,黄昏尽量躲着吴与弼,很多年没和老婆孩子以外的人睡一张床了,有些不习惯。 没吃晚饭,肚子咕咕直响。 吴与弼翻身坐起,“饿了?” 黄昏点头。 吴与弼忍不住笑说,“傍晚我爹没回来,我自己下的面,看你睡的香,没叫你起来,等一下,我给你拿个好东西。” 翻身爬起,打开沉重的实木柜门,翻箱倒柜片刻,拿了个手绢包裹坐在窗棂下,小声喊黄昏过去,一层层掀开,露出几个样式精美的桂花味糕点。 “隔壁婶儿给的,她想当我后娘……” 黄昏哭笑不得,“你被贿赂了?” 节操呢。 吴与弼贼笑着,眸子清澈,递给黄昏,“吃两个吧,可好吃了,你别说,我挺希望隔壁婶儿当后娘的,就是我爹拉不下面子,端着呐。” 黄昏乐了。 糕点确实不错,似乎是自制的。 小声问吴与弼,“王艮很可能会殉国,你爹作为他的好友,就一点也不担心么。” 吴与弼沉默良久,道了句还能怎么办。 确实如此。 有些人之所以青史垂名,正是因为气节,若是能救,吴溥能看着好友殉国而亡? 这是历史里的一道壮哉风景线。 王艮用生命追求家国大义,若是吴溥阻止他,反而会背上骂名,这是封建王朝读书人的迂腐之处,说不通的。 窗棂外,隐约可见吴溥的房间,灯火不熄。 这一夜,吴溥彻夜不眠。 黄昏也彻夜不眠。 1402年的六月,燕王朱棣经过一场后人觉得匪夷所思的靖难后,走入应天府城,在青史上书写浓墨重彩的永乐两字。 这一天,自己也来了。 一个现代社会的八零后人,在永乐大帝朱棣治下的大明王朝,能做什么? 黄昏惆怅且恐惧着。 天亮时沉沉睡去,等他醒来,已是晌午时分。 吴与弼做了些简单的粗茶淡饭——吴溥只是翰林院编修,薪俸不高,又是个清水衙门,家里经济并不算好。 吴溥从外归来。 情绪低落。 读书人讲究个食不言寝不语,饭后,吴与弼洗碗涮锅。 吴溥喝着茶,和黄昏坐在树荫下。 许久,才叹道:“汝止兄走了。” 汝止,王艮的字。 黄昏早知道会有这个结果,根据史书记载,昨夜在吴溥家夜谈之后,解缙连夜去觐见燕王朱棣——“缙驰谒”。 胡广在第二天投降,十分听话——“召至,叩头谢”。 多么有效率,召至,一召就至。 而且叩头行臣子礼。 多自觉! 建文二年科举的探花李贯也不落人后,在史书留下了个“贯亦迎附”的印记。 夜谈之时沉默不语的王艮回家后,对妻子说:“我是领国家俸禄的大臣,到了这个地步,只能以身殉国了。” 从容自杀。 建文以貌取人,王艮却未以势取国。 昨夜有两个说话的人,一个不说话的人。说话者说出了自己的诺言,最终变成了谎言,不说话的人沉默,却用行动实现了自己心中的诺言。 想了想道:“有人之死轻如鸿毛,有人之死重如泰山,王艮求仁得仁,千百年后,世人会记得大明王朝有这么一个读书人,会记得他的这一腔浩然青血,正如那句话,有的人死了,却永远活着。” 说番话说得极有水平。 吴溥并不意外。 道:“那么你呢,何去何从?” 黄昏心头忧郁,我一个穿越者来到封建王朝,其他的不说,没有生存攻略就这么跑到大街上,和找死有什么差别。 心中一横,豁出去了,看过的所有穿越小说,主角都要藏匿穿越者身份,我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这是他深思一夜的决定。 这里是大明。 封建王朝。 黄昏不想在这样一个弱势者连生命都无法掌控的封建朝代做一个鱼肉,要想主宰自己的命运,只能成为公司领导层的一员。 可这是皇权社会。 跟对老板很重要。 就用穿越者的身份,以超越这个时代的知识和见解作为金手指,走入永乐大帝的视线里,抱住朱棣这根大明王朝最粗壮的大腿。 朱棣当总裁,我当个助理不行么? 当务之急,是要在吴溥家里死皮白脸的蹭是蹭喝,没了后顾之忧才能从容创业。 略微沉吟,缓缓道:“吴叔,其实我不是一般人。” 吴溥点头。 他知道,黄昏确实不是一般人。 黄昏却没明白吴溥点头的意思,继续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我承认,我是穿越者。” “哦。” 吴溥没甚在意的应了声,旋即瞪大双眼,“嗯?” 穿越者? 什么意思…… 这孩子被水溺出脑病了么,这可不好治。 黄昏缓缓说道:“这些事情说出来确实难以置信,却是事实,三言两语也无法让吴叔相信,给我点时间,我会证明给你看。” 吴溥茫然,“证明什么?” 黄昏沉稳的道:“证明我和你们都不一样,我能做到这个时代其他人无法做到的事情,因为我是一个穿越者。” 吴溥更茫然了,“什么叫穿越者?” 黄昏有些头疼,这玩意还真不好解释,沉吟良久,才道:“简单点说,我是从另外一个地方来的,再简单一点,你可以认为我是无所不知的全知者,是曾经站在高点俯视这整个时代的人。” 关于明朝历史的知识还是过关的。 吴溥也有些头疼,世间哪有全知的人,只道黄昏是为了掩饰身份胡编乱造,一时有些恚怒,我被如此看轻么? 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盖棺定论的道:“行了,莫要再胡编乱造,我并不是那种卖友求荣的人。王艮认识你叔父,如今他已仙去,这应天府城芸芸众人,再无人知晓你身份,且放心在我家住下,若你叔父归来,你再自行抉择罢。” 黄昏愕然。 听吴溥的意思,他已经知道自己在大明的身份了。 吴溥确实已经知道了。 但他不能说。 王艮说的没错,黄昏之叔母有大节,然而黄昏之叔父却不好说,若是归来也如解缙一般,倒也还好,黄昏可归家继续读书。 若是归来如王艮那般有骨气,黄昏归家亦是送死。 朱棣会清算的。 登基之后,这天下会死很多人。 黄昏沉默许久,“吴叔,你是怎么知道我身份的?” 我自己都不知道。 吴溥暗暗颔首,黄昏稳重谨慎之余,还极其聪慧,一点也不像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想了想,道:“昨日淮清桥下有人携两女儿及其府邸眷属投水,倒是巧了,那位投水的大义之人,汝止兄确实认识。” 黄昏心思电转,“我也是投水之一?” 吴溥点头,道:“应该是。你也别过于忧伤,她们的尸首已下葬,待过些日子风平浪静,你再去坟茔上香罢。” 黄昏僵滞。 1402年,朱棣进城后在应天府淮清桥投水的事,有书记载的只有一桩:黄观之妻。 我是黄观的家人?! 沉默许久,才叹道:“叔父不会回来了。” 黄观也会投水殉国。 可惜了。 大明王朝唯二的连中三元者。 第四章 我为大明操碎了心 吴溥不相信自己是穿越者…… 黄昏有些愁。 当务之急,是和吴溥打好关系,今后在他家死皮白脸的蹭吃蹭喝,局势稳定后,利用自己穿越者的优势,找到风投老板朱棣,把事业做大做强。 在大明这个职场里讨生活,应该不会太难吧。 当下应天府,乱象横生。 朱棣在昨日进了城,谁知皇宫一场大火,建文帝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让这位永乐大帝也发愁,怕侄儿跑出京城东山再起。 心腹士卒蚂蚁一般撒了出去,务必要找到建文帝。 满城的风声鹤唳。 黄昏不太在意当下的乱局,只要不乱跑不乱站队,基本上不会有事。 大局已定,建文帝的去向成了千古谜团,永乐年间因为这件事还会死很多人,要多年以后,六朝老臣胡濙的一次夜归,才让朱棣放下心来。 况且这事和他没有关系。 他还有事情要做。 救黄观! 这位大明朝连中三元的才子,不应该就这么埋没了,投水殉国确实有气节,然而他是三元状元,他有满身才华,应该留着有用之躯造福天下百姓。 何况他是自己的便宜叔父。 古代不孝…… 后果很严重。 救不了王艮、方孝孺、黄子澄、齐泰这些读书人,但我必须救黄观! 外面乱糟糟,吴溥没去上朝。 翰林院编修,换了君王也还是翰林院编修,吴溥读书等身,对名利一事看得极为淡薄,最喜一句诗:“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 出自陶渊明。 是以吴溥年轻时候中举后,身体稍有不适,便不去参加会试,因有大才,被举荐进入国子监,到应天府城任职后,一看这么近,考试很方便啊,那就参加一下科举吧。 于是建文二年,吴溥随随便便中了个传胪。 传胪是什么? 传胪是二甲第一名。 建文二年的一甲只有三人:胡广、王艮、李贯。 吴溥是第四名。 全国文科高考第四名,这个成绩已经很光宗耀祖了,理应如王艮、胡广、李贯三人一样受到重用,但建文帝忙着削藩,于是把吴溥丢进翰林院自生自灭。 吴溥觉得甚好。 翰林院和国子监,都是看书的好地方。 有书看,人生足矣。 现在应天府城破,换了天子,他也不太在意,不喜亦不惧,至于好友王艮的死,吴溥内心深处,敬佩之外,略有无奈。 汝止,你读了那么多的书,就为了这一死么? 迂腐啊…… 然而由不得他不承认,千秋世间,正是因为有王艮这等迂腐的读书人,才显得如此壮哉,书生之浩然壮气,并不比沙场淡薄。 吴溥打算局势稳定之后,致仕回家。 重拾老本行。 教书嘛。 只要不是乱世,读书人找口饭吃还是很容易的,何况还是高考传胪,有了这个名头,生源应该是么有一点问题的。 小睡一觉醒来,唤来与弼,让他一起去书房读书。 刚坐下没片刻,就见黄昏进来。 问道:“有事?” 黄昏自来熟的坐下,一点也不见外的笑道:“我想去救一个人,不过缺少盘缠和路引,还请吴叔帮忙则个。” 脸皮很厚。 吴溥没在意,微微不解,“你想救谁,你能救谁?” 你都自身难保。 黄昏不欲隐瞒:“叔父黄观,他知悉叔母投水之后,会为之招魂,其后也会投水殉国,我想救下他,将来也能和吴叔一样,为千秋世人留下一件瑰宝。” 什么瑰宝? 当然是《永乐大典》。 吴与弼撇嘴,“你又知道了,岂不知道你家叔父,没准如那解缙和胡广一样,早早的就投了燕王,此刻正想着局势安定后续弦个如花美眷呐。” 黄昏摇头,正色,“我当然知道,因为我穿越者,所以叔父一定会投水的,你们此刻不信我也没法。不妨再说一事,过几日后,燕王朱棣将召方孝孺为之写即位诏书,年底时会定年号永乐,方孝孺必然会拒绝并大骂朱棣,从而被凌迟诛杀,牵连十族。” 这件事后,吴溥应会相信自己是穿越者了。 吴与弼如听天书,“你怎么知道的?” 黄昏笑而不语。 吴溥略一思索,“何来十族?” 黄昏叹了口气:“朋友与门生,为第十族!” 吴溥笑了笑,还是不愿意相信,历来只有诛九族,哪有诛十族的先例,沉吟良久,问道:“我倒是好奇,从人情亲疏上来说,你确实有救黄观的道理,可既然知道方孝孺这位大儒会被杀,为何不愿意救上一救?” 黄昏苦笑,“救不了。” 连黑衣宰相姚广孝都救不了方孝孺,自己凭什么救? 在朱棣进城之前,姚广孝曾对朱棣说过,不要杀方孝孺,若是杀了方孝孺,天下读书人的种子就绝了,然而结果呢? 方孝孺还是被杀。 没办法,方孝孺把朱棣骂的太狠,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认的那种。 没得救。 永乐大帝朱棣岂是没脾气的那种人。 吴溥不解,“为什么?” 黄昏叹气,“这是个死结,过段日子,吴叔你知悉方孝孺被杀那一天的详情之后,你就会明白,这个结解不开,姚广孝也不行。” 吴溥沉默了,他当然知道姚广孝在朱棣心中的分量。 他有些诧然。 黄昏的表现确实不像个少年郎,说话井井有条有理有据,且透着一股成年人的稳重,甚至对局势重要人物皆一清二楚,知道方孝孺也知道姚广孝,确实有些出彩。 先前还能看出只有王艮才是真正想殉国的名士。 难道真是他说的那什么穿越者? 沉吟良久,“你要去救黄观,孝心甚好,盘缠一事无须担心,路引么……” 想了想,又道:“我去给你办便是,你的身份目前有些敏感,我用与弼的身份去给你办路引,倒想问你,你要如何救黄观。” 黄昏也还没想好,只能老实道:“尽人事听天命罢。” 吴溥点头,“孝心可嘉。” 起身准备出门,“我这便去给你办路引,虽然局势很乱,但办个路引不难,毕竟今日城内已经安定下来,没有战事了。” 他在衙门还是认识几个人。 翰林院编修,虽然是个清水衙门,但一般衙门真不愿意得罪。 鬼知道这些编修什么时候就飞黄腾达了。 黄昏忽然道:“吴叔,我这一去大概要些时日才能回来,若是燕王着人让你去当值,但去便是,千万莫要意气用事。” 吴溥哦了一声,略有不喜。 你让我学那胡广、李贯么。 黄昏叹道:“吴叔你读书等身,难道不想一身才学有所用,做一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好事,相信我,朱棣绝不是昏庸暴君,他一定会让你和众多读书人去做这件事的。” 吴溥茫然,“什么事?” 黄昏压低声音,“如果说,我是说如果,朱棣想修一本书,这本书将由解缙和姚广孝主持,动用全国最优秀的读书人三千余人,历时六年,全书共两万两千八百七十七卷,仅目录就有六十卷,共一万一千零九十五册,约三亿七千万字,汇集古今图书七八千种,内容包括经、史、子、集、天文地理、阴阳医术、占卜、释藏道经、戏剧、工艺、农艺等,若是编撰这样一本百科全书,吴叔你觉得算不算是利在千秋的好事?” 吴溥瞠目结舌。 吴与弼亦如此。 第五章 哎哟,徐妙锦 目送黄昏远去。 吴与弼站在吴溥身旁,脆生生的道:“爹,你真信黄昏哥哥的话啊,难道朱棣真会将年号定为永乐?方孝孺又真的会被诛十族?我怎么都觉得不可置信,再说,你不是已经打定主意致仕了吗?” 反正他是不信。 吴溥沉默良久,“再看吧。” 方孝孺会被杀,这件事稍微有点见识的人都能预见,但是会被诛连十族,这是谁都不敢去想的事情,可黄昏说得如此确凿…… 这便罢了。 黄昏说朱棣的年号会是永乐,而且会修一本书,仅是听那么一说,吴溥便觉得心潮澎湃。 作为读书人,他太明白那样的一本书是何等瑰宝。 由不得他不动心。 如果一切都如黄昏所说,自己丢了气节学那胡广和李贯又如何,能去编撰这样一件瑰宝,为之锦上添花绣上一针,方不负一生所学。 话说回来,如果一切成真,岂非证明黄昏真是全知的穿越者,可穿越者到底是什么意思,又为何能够全知? 这样的人在大明王朝岂非要无往不利。 吴溥觉得匪夷所思。 …… …… 去哪里救黄观? 据史书记载,应天府城破之时,黄观和练子宁在外地募兵,有两个说辞,一说在杭州,一说在长江上游,根据其投江位置在安庆罗刹矶判断,后者比较可靠。 可长江上游城市那么多,怎么去找。 这不是问题。 黄昏打算直接去罗刹矶等。 应天府城破,消息传到黄观那边,再等他走到安庆时,自己应该已经守株待兔了。 难的不是阻止黄观投水。 而是从朱棣屠刀下救人。 在朱棣靖难书中,列举有文职奸臣,黄观名列第六,排在前面的黄子澄、齐泰等人,都被朱棣清算,各种株连灭族。 黄观死后,朱棣甚至还从科举名录中划去了黄观的名字。 直到万历年间才恢复。 补谥文贞。 黄观其人,确实是个大才,师从元末学者黄冔,自幼勤学,从秀才到状元,历经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均夺第一,时人赞誉他“三元天下有,六首世间无”。 曾任翰林院修撰,历任户部侍郎,如今任职右侍中。 安庆在安徽。 从应天府到安庆,途经和州、芜湖、铜陵,直线距离大概两百五十公里左右,若是加上道路曲折,也就三百公里,乘坐马车需三日才能到。 车马颠簸,黄昏有些怀念动车高铁,没来由的想起了那句很文青的话:从前,车马很慢,书信很远,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搞笑么。 来到大明王朝,一个就把我打发了? 我全都要! 车夫是个聋哑老头。 读过几年私塾。 吴溥思维缜密,毕竟是去救“文职奸臣”名录上列名第六的黄观,不宜走漏消息,事后也需要保密,聋哑车夫最为合适。 又读过书,交流不会很难。 出城十里,有折柳亭。 兵荒马乱之后,人心依然惶惶,迎来送往的不多,折柳亭外有一辆华丽马车,车夫是个年轻男子,腰间佩了剑,面目棱角分明,颇有沙场武夫气。 历朝民间皆禁兵器。 车夫能佩剑,主人家不是权贵就是士族。 亭中仅有三人,一男两女,衣着华丽,男的约莫三十出头,身高八尺面如冠玉,英姿非凡。 极有英雄气。 一个小女孩,尚是十一二岁垂髫丫头。 粉嘟粉嘟很可爱。 已有些美人胚子。 较为显眼的是那位成年女子,一身雪白长裙,头戴斗笠,又以白纱遮面,身姿姣姣。 黄昏多看了一眼。 这大夏天的,戴着斗笠面纱不热么,怕是有鬼。 也没在意。 只道是支持建文帝的臣子怕被朱棣清算,提前送家人离开,可天下之大,皆已是永乐大帝朱棣的囊中之物,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一路斜插南下直奔安庆,无风无雨也无晴。 倒是有件趣事。 在进入和州时,守城兵丁盘查路引,发现黄昏路引上的户籍资料显示十三岁,但身高已有五六尺,略微问了两句,心照不宣的笑笑。 放行。 大家都懂。 世间还是善良的人多,今日放行一人,也许就是救一人。 三日后进入安庆城。 问了路,黄昏将老车夫留在城内,独自一人出了城,直奔和安庆毗邻的贵池县,去往翠屏山下,据成书于宋太宗年间的《太平寰宇记》所述,贵池县翠屏山外有六孤石,生於江中,谓之罗刹矶。 倒是好找。 此处江水湍急,黄昏逆流而上,在一处水面平缓的小镇外,发现有一座渡口,于是租了艘船,整日里守在渡口码头。 黄昏不知道黄观长什么样子。 但过了安庆后,黄观会给其妻翁氏招魂,此处江水平缓,最是合适。 黄昏没算错。 在他抵达后的第三天,黄观出现了。 江面上,一叶扁舟缓缓顺流而下,舟头有人负手而立,身着大明官服,纵是隔着江面,黄昏也能感觉儒雅之气扑面而来。 不愧大三元才子,自带气场。 正欲起身,让船家撑船去往江中,身后却忽然传来娇俏如黄鹂的声音,“黄昏,你从应天出城一路匆忙南下,到此处后又守候三日,原来为了见你叔父?可大势已去,如之奈何。” 船轻微一沉。 有幽香浸鼻。 黄昏回头,发现登船的是个女子,身姿姣姣,头戴斗笠白纱遮面。 记了起来。 是当日出应天城时在折柳亭外看见的那个女子,当时还觉得她可疑来着,现在看来,她认识自己,又认识黄观,应是朝中支持建文帝的臣子家眷。 笑着道:“你是谁?” 女子略微讶然,“你不记得我了?” 黄昏干笑两声,可能大明王朝的黄昏记得,但二十一世纪的八零后大叔黄昏可不记得你,道:“抱歉,被水溺了一场,记忆有些迷糊。” 女子点头,“你叔母的事情我已知晓,女子投水殉国,大义可敬可佩。” 黄昏心里嘀咕。 别瞎扯这些没用的,倒是赶紧交代你是谁。 万一是朱棣的密探呢。 女子又道:“你叔父在应天府当差,朱棣反叛之后,因朝事之故,我兄长与你叔父多有交集,你我见过数面,你还叫我锦姐姐来着,记不起来了?” 黄昏当然记不起来。 关于这具身体主人的记忆,他一丁点都没得到。 女子无奈,“我姓徐。” 黄昏哦了一声,圆滑的道:“原来是徐姐姐啊——” 猛然住口。 哎哟。 卧槽! 苍了个天。 姓徐,名字里有个锦字,其兄长又是朝中能和右侍中黄观商议政事的人物,这女子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只可能是那个人! 徐妙锦。 第六章 迂腐的三元状元 徐妙锦留在史书里的资料不多,颇有传奇色彩。 她是徐达第三女。 上面有两个姐姐,一个是朱棣的老婆,即将要母仪天下的徐皇后,另一个是代王朱桂的王妃。 长兄徐辉祖,靖难之役中让朱棣吃尽了苦头。 还有个兄长徐增寿,因为支持燕王,今年被建文帝杀了。 徐妙锦和徐辉祖一样,也支持建文帝。 难怪要跑。 朱棣登基后会清算徐家,徐辉祖被软禁,徐妙锦若是不跑,大概率要被强行纳入宫中——这还是有徐皇后说情。 当然,没有徐皇后说情,也是这个下场。 徐妙锦之所以青史留名,不是因为她身为徐达女儿的身份,而是因为长得漂亮,长得漂亮也就罢了,还驻颜有术。 驻颜有术也行,偏生她不愿意嫁给朱棣。 徐皇后死后,朱棣一见皇后没了,这也不是个事啊,庞大后宫没有主母可不行,他身为大明集团董事长,找个皇后还不是一句话的简单事情。 大明天下,千万妙龄少女随他选。 要不然当皇帝干嘛。 皇帝一生,干得最多的事情,似乎只有干了。 可朱棣偏生看上了已经二十八岁的徐妙锦,由此可见徐妙锦之容颜,虽然史书没有资料记载,但想来配得上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 朱棣打算立徐妙锦为皇后,可惜碰了钉子。 徐妙锦不嫁。 三辞皇后之聘。 最后被朱棣逼得没法,不得不带发出家,在北京城里青灯古佛了却余生。 被发了好人卡的朱棣也是尴尬。 么得面子啊! 索性不再立皇后,当然,作为皇帝,少个皇后名分的妻子而已,宫中女人还是多如牛毛,话说回来,朱棣倒真没过度沉溺美色。 这货是钢铁直男,喜欢打仗,特别喜欢的那种。 黄昏心里的情绪无比复杂,比看见解缙、胡广、王艮时还要复杂。 男人本性嘛。 女名人总比男名人更有魅力些。 默默算了一下。 徐皇后是永乐六年死的,那么站在自己面前的徐妙锦,才二十二岁? 嗯,比自己大。 不对。 是比“黄昏”大,比自己小。 话说回来,就算是四十岁的徐妙锦,我也想要,何况才二十二,女大三抱金砖,现在的徐妙锦比自己大六岁左右。 抱两块金砖。 黄昏也就心里过过瘾,哪敢真奢望,毕竟她被朱棣惦念着呢。 和未来老板抢女人…… 关键是这个老板杀起人来一点也不手软。 有风险。 眼光落在长裙遮掩下的姣姣长腿上,黄昏又骚动了,要不…… 先下手为强,抢一下试试? 徐妙锦哪知黄昏此刻在想什么,轻声道:“在应天城外的折柳亭里,我和长兄就看见你了,想着你可能会被朱棣的人逮住,所以我一直跟着,等下见过黄观,我会继续……远游。” 躲避朱棣这种话不好意思说。 黄昏恍然。 也不揭破她那点小心思,回头对道:“船家——” 戛然而止。 船家跑了。 不跑才是怪事,这少年和神秘女子一口一个朱棣,安庆距离应天不远,傻子也知道这两人有事,我们这些小员工有口饭吃就好,管他谁当董事长。 黄昏讪讪的回头苦笑,“跑了。” 徐妙锦嗯了声,“没事,许吟在岸上,他不会让船家乱说话的。” 许吟是那佩剑的年轻马夫。 撑船是个问题,不过身为八零后农村人,老家又有条小河,黄昏恰好会那么一点,看得徐妙锦啧啧称奇,“黄观说你读书甚有其家风,不曾想还会撑船。” 读书人……谁去做这些下九流的事。 黄昏笑而不语。 船至江心。 黄观已在挥洒黄纸招魂。 黄昏犹豫了下,还是按耐住内心的不适应,大声喊道:“叔父。” 必须接受身份融入这段历史。 黄观讶然,看见撑船而来的黄昏,又看见船上的徐妙锦,停下手中动作,眼眸有些发红,“昏儿,你还活着?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以为这孩子和妻子翁氏一起投水了。 登船。 黄昏有些不清楚大明的礼节,按照记忆里的历史知识作了个揖,倒是没什么差池,徐妙锦也和黄观见礼,叹道:“黄侍中这是要往何处去?” 黄观沉默不语。 黄昏知道他想干什么,招魂之后,于罗刹矶水流湍急处投水殉国。 一念及此,顿生敬佩之心。 轻声道:“叔父之心,上天感之,今后亦将青史留名,成为千万读书人的表率。叔父您科举三元,其后仕途家国朝堂,侄儿想问叔父一句,您是为何而读书?” 黄观闻言,唯有泪流。 徐妙锦见状亦勾起心中忧郁,望着滚滚江水东逝去,忍不住轻叹一口气,默默发呆。 气氛瞬间悲凉。 黄昏见状暗道不好。 别没劝住黄观,连徐妙锦也投河自尽,这才是罪过。 心思电转,道:“偏安一隅的宋王朝,有个叫辛弃疾的词人说过,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叔父想必也欲如此罢?” 黄观拍了拍黄昏肩头,“昏儿,你还是早做打算,先别回老家,暂且藏匿身份远遁,朱棣不会放过我们一家。” 死志已定。 黄昏急了,你倒是让我把话说完,大声道:“侄儿对此不敢苟同,今日来见叔父,就想问一句叔父,您读书是为了天下社稷,还是为了坐在应天紫禁城皇椅上的那个人,叔父读书一生,难道就是为了货与帝王家?” 黄观怔住。 这些道理他不是不懂,只不过被君为臣纲的儒家思想给束缚住了。 徐妙锦也愣住。 略微有些奇怪,总觉得眼前的黄昏和以前见过的黄昏有些不一样,说话极为成熟,行为稳重如而立之人,让人没来由的觉得可靠。 黄昏打铁趁热,“我知叔父之心,应天城破,陛下驾崩,重器易位,身为臣子,岂能苟活,便于这滚滚江水中见陛下,以厉鬼阴魂向那朱棣索命!” 黄观叹道,“昏儿既已知叔父之心,就休要再言。” 确实迂腐。 徐妙锦闻言吃了一惊,黄观竟也欲殉国,而黄昏上船就知道了,他是如何看出来的,须知自己可一点也没看出。 难道…… 他早就料到,所以才会从应天城逃出来见黄观? 黄昏头疼万分。 想要靠口舌之利说服一位读书人,而且这位读书人三元状元,何其艰难。 唯有出绝招了。 第七章 再次重申,我真的是穿越者 深呼吸一口气,大声道:“叔父一死,自己倒是快哉了事,可天下百姓怎么办,您读书一生,不就是为了以满腹才华,为社稷百姓谋福利吗?” 这是面子话。 实际上古代的读书人,大多还是为了货与帝王家。 像范文正公那样的读书人有。 不多。 黄观这位读书人,气节足以名垂青史,也不可否认,黄观、王艮之流的内心深处,读书初衷不是简单的货与帝王家,必然有为天下社稷之心。 不过受儒家思想束缚,最后走上了这条无奈的道路。 黄观唯有一笑。 满是苦涩。 望着远空江水尽头,颓废叹气,“朱棣已成应天新主,我黄观纵有满身才华,又有何用,与其苟活被他羞辱,不如一死守志。” 黄昏暗想,朱棣登基不过是这座天下换了个吃干饭的主人而已。 心里这么想,话不能这么说。 这是蔑视皇权,与君为臣纲的儒家思想背道而驰,易遭到黄观训斥。 道:“叔父,可知我为何知道您会来这里?” 黄观本能问道:“为何?” 徐妙锦闻言也有些奇怪,黄昏出了应天城后,一路直奔安庆,又马不停蹄来到此处,途中不作任何停留,确实是一早就知道黄观会在此处的表现。 黄昏笑道:“很简单,因为我是穿越者。” 黄观,“穿越者?” 徐妙锦茫然。 两人都是一头雾水,穿越者是什么? 黄昏就知道他们会有这样的反应,轻声道:“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但你们又不能不信,我确实是穿越者,而且我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的很多事情,所以我才知道叔父您会出现在这里,也知道叔父您为叔母招魂之后,会在罗刹矶投水殉国——” 黄观挥手,“休要胡言乱语诳我,我在募兵,昏儿你自幼聪慧,自可判定我会顺江而下,途径安庆来到此处,至于判断我会投水殉国,不过是因为你了解叔父而已。” 这个解释合理。 徐妙锦暗暗点头,差点被这小子诳了去。 黄昏摇头,“好吧,那再说点我这个身份不可能推理出来的事情。” 又把方孝孺的事情说了一遍。 黄观和徐妙锦闻言,和吴溥的反应一样,怎么可能出现诛十族的事情。 见两人还是不信,黄昏只得再出杀手锏。 道:“方孝孺宁死不写即位诏书,朱棣找了楼琏,哪知楼琏写完诏书回家就自尽了,那封诏书自然用不得,于是即位诏书出自解缙之手,且朱棣会定年号为永乐,这几天他还没登基,我也不可能推断出他的年号吧,到年底叔父您就知道我没说错了。” 黄观苦笑,“昏儿,莫要玩弄小心思,你这是想稳住叔父。” 黄昏头疼。 异常头疼。 三元状元,果然没有吴溥那么好忽悠。 黄昏根本不解释,继续道:“今年,朱棣会命解缙负责总裁重修《明太祖实录》,明年,会让解缙主持修另外一本书,这会是一本无比庞大的全书……” 把《永乐大典》的事情说了一遍。 黄观和徐妙锦闻言瞠目结舌。 这是真的? 朱棣竟然要修这样一本书,这可是件了不起的大事,放在历朝历代,一位君王在位期间能做成这一件事,都足以名垂青史了。 黄观沉吟半晌,“如果朱棣能做这样的事,倒是让人心里坦然了许多。” 用词是如果。 意味着他依然不相信,毕竟是没发生的事情。 黄昏心里长叹,没办法了。 最后的压箱底绝招。 看着黄观,缓缓的说道:“叔父,我还知道一件事。”看向徐妙锦,“应天城破后,紫禁城里起了一场大火,其后朱棣的心腹士卒就撒了出来,你可知为何?” 徐妙锦眸子红了。 紫禁城确实起了一场大火,是因为陛下纵火自焚了。 黄观又一次泪流满面。 黄昏石破天惊的说出了真相:“那场大火之后,朱棣对外宣称,陛下已经死于大火之中,可他为何要让士卒全城密查,甚至波及到周边州城?” “真相只有一个,陛下没死!” 陛下没死。 四个字,像惊雷一般,炸得黄观脸色潮红,炸得徐妙锦娇躯轻颤。 建文帝没死,这意味着很多。 历朝历代,坐江山讲究个名正言顺,即所谓的正统,不见朱棣起兵,表面理由也不敢说建文帝怎么样,而是说靖难。 直观一点的词语,靖难又可以称之为清君侧。 只不过大多清君侧,最后都把君清了。 正统皇室没死,便会有投机者带着皇室复辟,就如当年曹操做的那样,挟天子以令诸侯,次一点,那也是力挽狂澜的功勋。 而朱棣更怕。 他这个江山怎么来的,比较简单:直接从北方一条线打到应天府,也就是说,除了这一条线上的部门,其他部门严格来说,还是属于建文帝。 建文帝死了,其他部门的员工一看老板都没了,从了朱棣吧。 反正都是家族企业,谁当总裁都一样。 就这么简单。 但如果建文帝这位老总裁没死,这就不好说了,站出来振臂高呼,其他部门经理一看,哎哟,老总裁还在,跟着他混业绩比较稳定,新总裁上任的话毕竟有未知性。 万一把老子开除了呢。 于是大概率一呼百应,各部门出钱出力,大家闹哄哄的跑到公司总部,把新总裁从董事会赶出去,然后按劳分配果实。 所以这个理由,足以燃起黄观心中的烈焰。 他圆睁双眼,五指轻颤,眸子赤红,看着黄昏,几乎有些狰狞的问道:“昏儿你说什么,你说陛下还没有死,你怎么知道的?” 黄昏长出了口气。 不错。 从黄观的反应来看,只要建文帝没死,他也不会殉国了。 面上不动声色,道:“叔父,侄儿再次重申,我真的是穿越者,这大明天下,没有侄儿不知道的事情,所以侄儿才知晓陛下没死。” 转念一想,得堵住黄观和徐妙锦对预知未来的的幻想,主角有我一个就够了,大家都知道未来,这还玩个毛。 我又怎么在朱老板手下创业? 于是又无比认真的道:“但这些未来的事情,侄儿就算知道,也不能说的太多,否则会遭天谴,活不过几日的,今日之事,侄儿已经泄露天机,请叔父不要再过问太多。” 迷信害人。 但巧了,这玩意儿也能用来保护自己。 第八章 徐妙锦,快到我碗里来 希望。 两个字,是很多人在困境中继续努力奋斗的精神力量。 因为这两个字,黄观没投水殉国。 暂时而已。 他并没有全部相信黄昏的话。 子不语怪力乱神。 读书人是最不容易迷信的,自古以来的起义,读书人玩这一套最溜,总会给辅佐的主子弄点将得天下的迷信预兆。 比如汉高祖斩了条白蛇。 又比如燕王这一次靖难,就很搞了些神神道道的事情,在民间广泛流传。 所以黄观也不太信相士算卦那一套。 现在黄昏更甚。 不是算卦。 而是作为另外一种闻所未闻的穿越者,拥有预知的能力。 谁敢信。 这不就是神仙嘛。 但建文帝没死,这个希望却让他活了下来。 黄昏跑前跑后,累了个汗流浃背,在罗刹矶上游这座叫向家渡的小市集租了间小院子,买了各种生活物资,让黄观暂时住下,又刻意叮嘱,为了避免建文帝还活着的消息走漏,让叔父黄观悄悄供奉一座建文帝的灵位。 待到了年底,朱棣定年号永乐,昭告全国之后,黄观就会明白自己没骗他。 至于要怎么去找建文。 这是个问题。 胡濙坐拥朱棣给他的庞大资源,以寻找元末道人张三丰为理由,走遍四海耗费无数年,才得到一些信息,可惜史书并无详细记载。 所以建文在哪里,没人知道。 要么当了和尚。 要么已经出海。 后者可能性较大,要不然马三保的无敌舰队出海那么多次,真是去落后国家传播大明集团的友爱之情么。 住下之后,黄昏和黄观、徐妙锦有一场密谈。 黄昏的意思很明确,两条路。 一条路是黄观先暂时藏匿在向家渡,待朱棣清算旧臣的风波过去,将重心放在寻找建文帝这件事上后,黄观再去联络旧臣寻找建文帝。 第二条路,待黄昏回到应天,以穿越者的身份奋斗,为黄观开罪,最后让其一身才华学有所用——最主要还是去编撰《永乐大典》。 至于在仕途上能否有其他成就,看黄观自己。 第二条路有点难。 黄观的思想还被君为臣纲束缚着,让他承认朱棣这位新天子,一时间难以转变,不过黄昏有他的打算,也有这个自信能做到。 黄观选择了前者。 如果等几日,真的应了侄儿所说,他会坚定的活下去,寻找到建文帝,然后图谋东山再起,于是同意了黄昏的提议,让他先回应天。 徐妙锦只听。 密谈之后,借着难得的阴雨天气,黄昏和徐妙锦,以及年轻的佩剑车夫许吟回安庆。 贵池县到安庆不远。 徐妙锦的马车也留在安庆。 于是步行。 许吟有意无意和两人拉开了距离,他只是徐府的一名亲卫武夫,靖难之战时也跟着去了沙场,如今被派来保护小姐出游,一直恪守着自己下人身份。 黄昏和徐妙锦撑伞而行。 这点黄昏挺意外。 古代女子裹小脚,着实是个恶习,徐妙锦竟然没有,是以能长途跋涉。 一路畅谈。 黄昏在尽量不透露“天机”的情况下,充分展示了自己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渊博”知识,更是豪言,如果有一天自己有能力了,一定要打造一个天下无黑夜世间尽高楼的光明世界。 发电、造房子而已……不难。 一时间让徐妙锦惊为天人,对那个天下无黑夜世间尽高楼的世界有些向往。 眼看安庆城郭在望。 短暂沉默之后,徐妙锦小声问道:“黄昏,如果你真是说的那什么穿越者,可以全知,那你是否知道我未来如何?” 黄昏心里一惊。 难道告诉她真相,你未来要拒绝朱棣的求爱,青灯古佛一辈子? 这对于二十二岁的黄花闺女而言,太过残忍。 眼咕噜一转。 下手! 管他什么朱棣,老子先抢了再说,抢不抢得到再另说。 于是笑眯眯的道:“锦姐姐今后啊,会嫁一个天下无双世间唯一的如意郎君,在某一天,他会身披金甲,脚踏七彩祥云来迎娶你。” 徐妙锦遮面白纱下的眼眸骤然一亮,“真的?” 女子么…… 谁不憧憬爱情。 黄昏点头。 徐妙锦有些羞涩了,低头脸微红,悄声轻问,“黄昏,告诉姐姐,他叫什么名字啊。” 黄昏忍住笑意,“倒是巧了,他也姓黄。” 徐妙锦,“啊?” 黄昏笑眯眯的,说,“古有汉光武帝之语,娶妻当娶阴丽华,如今这大明天下的俊彦,也该有一句,娶妻当娶锦姐姐。” 又笑道:“我觉得我也可以算俊彦,锦姐姐,你说呢?” 徐妙锦,快到我碗里来! 徐妙锦,“???” 旋即恍然。 黄昏这家伙在调戏自己,于是有些羞恼,啐道:“没个正经。” 嘴角却莞尔。 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小色胚一个。 黄昏大乐。 这个打情骂俏硬是要得,男人追女人嘛,就得不要脸,至少让徐妙锦明白,我黄昏这个穿越者,对你是有想法的。 我不嫌你大,御姐风情很妖娆,我喜欢。 萝莉吾所欲也,御姐吾亦所欲也。 就怕你不够大。 想到这目光贼眉鼠眼的落向某个地方。 嗯,够大。 徐妙锦何其聪慧,眼角余光看见黄昏在打量自己,知道他在看什么,于是越发羞恼,没甚好气的收了收小腹,微微猫腰。 确实是小色胚! 倒是不甚反感。 多少有些得意。 女子么,谁不喜欢自己的姿色能迷倒万千男人,成为世间最闪亮的那片彩虹。 身后的许吟忽然惊道:“小姐小心。” 锵! 佩剑出鞘,一个跃步站在徐妙锦身前,按剑望着出城而来的十余骑,沉声道:“恐怕是朱棣的人追到安庆来了。” 逃,肯定逃不掉的。 人哪能跑赢马。 打? 许吟再强,步战面对十余骑兵,也是等死的命。 徐妙锦一声轻叹。 完了。 朱棣的人追到安庆,意味着在应天的兄长徐辉祖下场不好。 自己也完了。 黄昏也有些懵逼,我擦,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老子创业还没起步,就要挂在未来老板朱棣手上了么。 不甘心啊。 身披银甲的武将一骑当先而来,骤然勒住缰绳,胯下战马踢踏前肢半仰而起,溅起阵阵泥泞,无视按剑而立的许吟,看着徐妙锦抱拳为礼,道:“陛下请徐小姐回应天。” 又斜乜一眼黄昏。 略有不可思议的神态,暗道你小子莫非想拐徐妙锦私奔? 有想法。 有胆量。 可惜没前途。 第九章 永乐大帝! 黄昏担心会被顺藤摸瓜,把黄观也逮住。 倒是多虑了。 那位武将率领麾下骑兵拱卫着徐妙锦回应天。 黄昏也没能幸免。 被一位年长的骑兵押着,跟随数百精锐骑卒的大部队,浩浩荡荡的回京复命,可见朱棣对徐妙锦的重视。 男人啊…… 都想着小姨子的善良。 言辞之间,黄昏知道真相后哭笑不得。 你妹! 感情老子被逮个正着,是受了徐妙锦牵连,当初送徐妙锦出城的是徐辉祖和她的小妹,嗯,那个小妹今后会成为安王朱楹的王妃。 这豪华阵容出城,朱棣能不知道? 朱棣进城之后,就已经命令心腹士卒盯着徐家,迟早要清算让他吃尽苦头的徐辉祖,你倒好,大而化之的出城送别…… 不追你追谁。 也就是徐辉祖没走,徐辉祖要走,只怕在折柳亭就会有刀兵现身。 黄昏放下心来,如此黄观反而安全。 回到应天。 徐妙锦被直接送进紫禁城去见朱棣,黄昏和许吟两人,暂时看押在紫禁城内洪武门外,至于怎么处置,要看徐妙锦下场如何。 士卒们对两人倒还是客气。 以为皆是徐家扈从。 虽然徐辉祖让燕王吃尽了苦头,可终究是开国功勋的徐家,徐增寿因为支持燕王殿下被建文帝所杀,所以徐辉祖才会从战线上调回应天。 徐家出的这件事在燕王那边多少有些情分在,何况燕王王妃徐妙心也是徐家人,是今后的大明王妃,谁敢得罪她的家人。 不见燕王发令时,同的“请”字么。 大家都是男人。 懂。 咱们这位即将登基的陛下,惦记着徐妙锦呐,小姨子的善良,古往今来都是很有诱惑力的。 所以徐家没准会继续辉煌。 黄昏在归来途中,绞尽脑汁的思索,如何在朱老板的屠刀下逃过一命,办法倒是想出了很多,就怕朱棣这位钢铁直男不按套路出牌。 见过徐妙锦后,问都不问就把自己喀嚓了。 而且可能性很大。 他一个坐拥江山的君王,哪去管你一个黄观侄儿的生死。 时间过了很久。 黄昏几乎以为朱棣已经带着徐妙锦和徐皇后去吃火锅了,直到快要日落西山时,徐妙锦才施施然从洪武门内出来。 随同的还有一位太监。 朱棣没带太监来应天,这是建文帝的内侍太监。 徐妙锦出了洪武门,对许吟点点头,示意回家。 许吟长出了口气。 没事了。 黄昏惴惴不安,望着徐妙锦,希望她能说点什么,徐妙锦却带着许吟直接走了,走了不远,又回头,掀起白纱,对黄昏莞尔一笑。 很是狡黠和捉狭。 让你调戏我。 看你等下怎么应付朱棣。 黄昏心里有一万只小鹿在冲撞,虽只惊鸿一瞥,却像是赵敏回头看张无忌,让人遐想非非,又确实证明了一件事:徐妙锦很美。 很美的意思…… 是黄昏真的找不到任何词语来形容那张脸。 是黄昏见过最完美的一张脸蛋。 后世那什么网红脸在她面前,就是个笑话,什么四千年一出的美女,在徐妙锦这张美到词穷的五官之下,只显得讽刺和无知。 这样的美,根本不应属于人间。 或者说,用美来形容徐妙锦的容颜,都算是对她的侮辱。 黄昏沉沦了。 他找到了久违的心跳感觉。 我恋爱了。 可惜,被耳畔尖锐的声音打断了幻想,肩头被人拍了一下,“别看了,你是活腻歪了么,她也是你能看的?” 黄昏回头,略有不服气。 老子凭什么不能看。 不仅要看。 还要抱。 还要睡! 我说的,这老婆我和朱棣抢定了。 那太监转身对看护黄昏的士卒尖锐着嗓音喊道:“陛下有旨,宣,黄昏觐见。” 黄昏心中一跳。 来了! 跨越六百多年的时空,这时代最伟大的两个人即将在大明王朝见面,注定会是一场名垂青史的会晤,也是自己创业的契机。 紧张之余,黄昏有些飘。 深呼吸一口,跟随在太监身后走入洪武门。 一路前行。 路过奉天殿时,一片狼藉废墟,被建文帝一把火烧掉,大概要过些时日才能重建。 直奔谨身殿。 谨身殿是明朝皇帝上朝更换朝服以及册立皇后、皇太子之处,皇帝亦在此殿受贺,殿名为帝王提醒加强自身修养之意。 坐落于三台之上华盖殿之后,面阔七间,进深五间,殿左为后左门,殿右为后右门。 朱棣刚进紫禁城,暂时在此处办公。 到了正殿门口,宣旨太监垂首垂手站在一旁,示意黄昏自己进去。 黄昏进殿。 没杀过猪还没见过猪跑么。 眼尖余光看见桌椅后坐了个人,于是行礼。 跪礼。 这个没办法,面前的是永乐大帝,该跪就得跪。 在宋朝时,臣子见皇帝是不用跪的,元朝要跪,朱元璋当了皇帝后,觉得跪礼可以保留,这样能彰显天子之尊嘛。 黄昏要融入历史,就得暂时接受这些封建陋习。 行礼伏首。 等待着朱棣说话。 许久,朱棣才轻声道:“黄昏,按照妙锦所言,你是黄观的侄儿,怎的你叔母畏罪而携家眷投河,你却独活了下来?” 黄昏有些紧张。 面对君王谁不紧张,何况这是永乐大帝,不紧张才是怪事。 控制住紧张情绪,不轻不重不卑不亢的道:“严格来说,草民已死,不过到阴曹地府走了一圈,阎王觉得草民无罪枉死,还可以再拯救一下,且陛下的江山也需要草民这样的人才,所以又回来了。” 朱棣:“……” 没好气的道:“免礼罢。” 黄昏起身。 这才敢抬头,却不能直视——这是规矩。 臣子不能直视君王。 也有例外,比如谏官劝谏天子时,要是情绪来了,别说直视,骂都敢——当然,直视天子每个朝代都有,骂天子还是大宋朝居多。 宋朝不杀文臣,所以宋朝的读书人都是牛气冲天的,天子反而极为受气。 眼角余光微微打量。 朱棣身材颇为雄壮,留有短须美髯,极有钢铁直男的气质,双眉浓长鼻子挺直,双眸深邃明亮,卖相极佳。 这就是朱棣。 永乐大帝。 活的! 第十章 永乐好忽悠 朱棣其实是有些惊讶的,黄昏那一番话看似胡言乱语,作为初次觐见君王的臣子而言,犯了轻浮不正的大忌讳。 即使是对不太亲近的长辈,这番话也很是不妥。 但极有技巧。 以迷信的手法说他无罪,实则也在说黄观及其家眷无罪,隐晦辩驳的同时,又很是没有节操的自我吹捧。 同时故意留下一个台阶给朱棣。 朱棣若是不爽,大可以借这个妄言乱语将黄昏赶出去,若是觉得还行,也可以趁机下台,免了黄昏被株连的罪。 是个聪明人。 而且极为谨慎、稳重,一点也不似十五六的少年,更像是饱经世事的而立之年。 朱棣笑了。 轻轻挪了挪手上的那张折子,放旁边那一撂上,问道:“听妙锦说,你在安庆城和她相遇,叙旧之时,曾言说我会定年号永乐?” 斜乜了一眼那张折子。 这是今日那些“识趣”文臣送上来的折子,早早的便拟定了一些年号留待年底备用,以昭告天下,其中并无“永乐”。 倒是有趣。 即位诏书都还没写,年号先出来了。 黄昏心中大骂。 徐妙锦这憨憨,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这种事怎么能告诉朱棣。 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道:“永乐不好?” 朱棣沉吟半晌,“永乐年号,前凉桓王张重华曾以此为年号,共八年;南汉循州反贼张遇贤以此为年号,共两年;宋反贼方腊以此为年号,共两年。” 你让我用这种不祥年号? 黄昏心里一咯噔,有些扎心,暗想就算我不说,你最终还不是选定了永乐。 怪我咯。 面上不动声色,“何谓永乐?” 朱棣面无表情,不言不语,倒要看你如何舌绽莲花。 黄昏继续道:“永乐者,大明王朝‘永世安乐’也,没有什么年号比这有更好的寓意,什么天佑、嘉佑在永乐面前,都不值一提,难道不好吗?” 朱棣就说两字:“不祥。” 黄昏:“……” 你朱棣是个迷信的人吗? 骗鬼。 深呼吸一口气,不行,要想在大明创业,必须把这位风投老板的马屁拍好,摆出一副仰慕神态,大袖一挥,“殿下之神武千古仅有,前溯千年不输汉武,后望千年,何人可居右?难道在殿下心中,仅自诩类如那三人么?” 这话其实有点违心。 永乐很牛,但还没牛到千古第一人的分上。 朱棣眼睛一亮,心中微悦。 这话有意思。 想来也是,我堂堂朱棣,大明燕王,如今更是大明天子,驰骋沙场何等神武,将来一番丰功伟绩,直追秦皇汉武,岂会压不住这区区永乐年号,成了方腊之流? 笑话!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朱棣明知黄昏在拍,还是觉得浑身舒爽。 于是觉得永乐这两字听着分外赏心悦目。 暗想年号就它了? 黄昏看着朱棣嘴角的微微笑意,知道闯过了这一关,暗暗松了口气,哪知又听朱棣道:“你还说,我会修一本全书?” 现在刚入主紫禁城,屁股都还没坐热。 盛世修书乱世修典。 现在哪会去修书,黄观这侄儿怎的胡言乱语,说定年号为永乐,也便罢了,毕竟有猜中的几率,尽管这几率微渺到不可计。 可现在就说自己要修书,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我自己都不知道。 黄昏看朱棣的神情,心里有些懵逼,我擦,《永乐大典》是永乐元年年开始编修没错,可此刻朱棣的表现,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意思,不像是造反之前就有这种念想。 难道是杀了方孝孺后,忌惮姚广孝说的那句读书人种子绝了,所以修一本全书,造福天下读书人? 这个理由比较可能。 黄昏猛然想起一事来:朱元璋要修一本《类要》。 因为驾崩不了了之。 然后建文帝找方孝孺等人在建文二年开馆,欲续修《类要》。 这才是朱棣修《永乐大典》的真相。 莫慌。 镇定。 思绪急转,很快想到说辞,“殿下将登大宝,未来的天下在殿下治理下,必将万世安乐,煌煌盛世即将启幕,以浩瀚国力修一本全书,若能超越太祖欲修未成之《类要》,必能彰显殿下灿若明月的天子之才。” 修一本全书,确实不是说说而已。 需要庞大的人力和财力。 一般君王,真不愿意干这种吃力又讨不了多少好处的事。 朱棣心头一颤。 徐妙锦说过,黄昏说修的那种全书,共两万多卷,约三亿七千万字,汇集古今图书七八千种,内容包括经、史、子、集、天文地理、阴阳医术、占卜、释藏道经、戏剧、工艺、农艺等。 这是何等不可思议的一本全书。 耗费的人力和财力极其庞大,而且耗时极久,朱棣仅是想一下就觉得头疼。 但黄昏说的在理。 自己登基的方式确实有些不光明,要用丰功伟绩来证明自己比建文帝强,更不比老爹弱,武功方面不敢奢望,老爹实在在牛逼。 但可以文治。 由此证明,大明让我朱棣来掌控是最正确的方式。 这是朱棣的压力。 修书是个好主意。 何况,建文帝欲修《类要》未成,我修一本超越《类要》的书,岂非越发证明我朱棣靖难得天下是伟光正的? 于是又笑了,“也罢,算你聪慧,竟能猜中我之心意。” 黄昏心里一阵腹诽,他已经明白过来怎么回事,永乐年号,朱棣肯定会用,正是因为和自己这一番谈话,他才定下年号。 《永乐大典》,朱棣会修,原因一样。 或者说,因为自己的出现,提前让朱棣生出了修《永乐大典》的想法。 也笑道:“不是草民聪慧,实在是殿下之雄才伟略世人尽知,稍微想想,便知陛下为世间读书人着想的苦心孤诣,修书一事,也不过是陛下今后治下煌煌盛世的锦上添花而已。” 给你个台阶。 朱棣收敛笑意,冷声呵斥道:“那么你倒是说说,为何要招摇撞骗,说自己是全知的穿越者!” 还骗到了我小姨子身上。 小子不长眼啊。 黄昏心中一跳,来了来了,重头戏来了。 在被押送回应天的路上,黄昏已经想了无数说辞,然而事到临头,脑子一热,竟然沉声说道:“草民没有招摇撞骗,草民真的是穿越者,这只是一个职业。” 穿越者是什么? 除了自己,没人知道。 那么我黄昏就在大明天下,把穿越者塑造成一种职业——忽悠公元十五世纪的永乐大帝,应该不难,毕竟有《推背图》在前。 第十一章 智斗永乐 职业? 朱棣蹙眉,绞尽脑汁深思了一阵,发现在自己几十年生涯中,三百六十五行里,根本没有穿越者这个职业。 朱棣抬起头,冷笑道:“你知道欺君之罪会怎么判吗?” 老子离君王,就只差一步。 你敢骗我? 黄昏已经猜到朱棣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不卑不亢的道:“草民说的句句属实,殿下不知,便要说草民欺君,着实让人难以信服。” 马屁拍了,该有的傲气还是得有。 朱棣乐了,哟,小子还挺有傲气。 笑道:“还有我不知道的职业?” 黄昏说了一句何不食肉糜。 朱棣懂了,但还是不明白,“三百六十五行里,确实没有穿越者这个职业,并非是我处于王府深宫而不知民间事。” 黄昏早有对策,“所谓穿越者这个职业,在古往进来的历史中确实很罕见,一般是由某个某个机构的宅男宅女打造出来的……什么叫宅男宅女?就是那种呆在家里几乎不出门的年轻男女,这种人打造出来的穿越者行业,几乎遍及我们所知的各个位面和时空。” 本想说新朝的王莽就有可能从事这个职业,没敢说,怕朱棣疑心自己想效王莽。 朱棣疑心重。 话说回来,哪个帝王疑心不重? 这些话太莫名其妙。 朱棣听的是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黄昏说的什么,但又觉得他言之凿凿,不像是胡编乱造。 况且…… 他真敢欺君不成。 黄昏继续道:“当然,上面说的那种情况是小说世界,现实的真实情况却是我作为一个穿越者,是靠自己人品、能力进入的这个行业,怎么说呢,好人有好报吧。” 因为救人才穿越的。 朱棣沉吟半晌,“你真能预知未来?” 全知的人…… 不就是神么。 黄昏摇头,“我可以预知一丁点的未来,有些类似大唐的《推背图》,但也不是全知,且预知会透露天机,容易遭天谴,所以……” 全知我一个人就够了,永乐你也别想。 你都知道了,还要我干嘛。 君王手段,卸磨杀驴不要太炉火纯青,李景隆不就是这个下场么。 朱棣知道《推背图》。 作为统治者,他的见识犹在黄观、吴溥之上,闻言倒是相信了大半,笑道:“感情说了半天,穿越者不过是相士的一种而已。” 黄昏嗯嗯点头,“对对对,差不多就是这样,只不过比一般的相士知晓更多的天机。” 朱棣想了想,“暂且信你。” 按说,黄观、齐泰、黄子澄之流都要灭族才能消心头恨,也才能证明靖难的光明正大——朱棣婊子要当,牌坊也要立。 抢江山是婊子行为,靖难理由的伟光正是立牌坊。 那么如何处置黄观这个侄儿? 沉吟半晌,朱棣问道:“你去安庆作甚?” 黄昏想都不想,“逃命啊。” 朱棣信了他的邪。 你要是想着一心逃命,还敢去忽悠我家的小姨子,色比命还重要?话说,你一个十五六岁刚束发的少年,竟然觊觎二十二岁的妙锦…… 简直不知自己是哪根葱。 妙锦能看上你? 她连我都看不上! 挥手道:“按说,我应将你押入天牢,等待黄观归案之后一并查办,不过念在你一路护卫徐妙锦有功,功过相抵,暂且饶你一命,由你暂住应天府,每旬到衙门报道。” 君王要杀一个人,很简单。 理由随便编。 君王要放一个人,更简单。 理由还是随便编。 在安庆和徐妙锦呆了一会儿,半天不到,黄昏就成了护卫有功,这操作也是让黄昏叹服,越发觉得权贵集团的舒爽。 心里又暗暗腹诽。 这尼玛不就是把老子弄了个留案观察的缓刑么…… 得,比押入天牢好。 至于锦衣卫的诏狱,那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黄昏目前的身份,诏狱什么的就别想了——想也不敢去,进了诏狱,生不如死。 朱棣又问道:“黄观家眷已死,府邸、家产充公,你现居住于何处。” 黄昏犹豫了下。 要不要坑一下吴溥? 坑吧。 反正就算没有自己穿越,吴溥最后还是要在永乐朝当官,是《永乐大典》的总裁之一。 此总裁非彼总裁,相当于编辑组长。 大声道:“草民目前居住在吴溥府上。” 朱棣点了点头。 他刚入主应天府,鬼知道吴溥是谁——区区高考文科第四名,又被丢进翰林院,在这几年的动荡之中,哪能入君王正眼。 正想打发他离开,忽然想起一事,意味深长的道:“你既然能预知,那你可知道,等下我将召方孝孺来写即位诏书,他会不会如解缙一般识时务。” 黄昏诧然。 原来徐妙锦并没有对朱棣说方孝孺的事情,略略失望,如果朱棣听说之后,作为天子的傲气,会不会生出逆反心理? 反而不杀方孝孺。 现在也是机会,救一下? 转念一想,救不了,方孝孺的脾性没法改变,依然会把朱棣骂的狗血淋头,朱棣这个钢铁直男脾气一起来,哪管你天王老子。 须知姚广孝都没保住方孝孺。 姚广孝是谁? 朱棣这一生中,唯一的一个朋友。 朱棣最恐惧的事情便是建文帝的归来,在姚广孝临死之前,请求朱棣放了一个叫“傅洽”的人,而这个人知道建文帝的消息,按照朱棣的性情,这个人要么被一辈子关在诏狱,要么最后被灭口,绝对不可能放出去的。 但朱棣放了。 可想而知,姚广孝在朱棣心中的地位。 但姚广孝都救不了,何况自己一个戴罪之身的穿越者。 叹了口气。 这就是无奈之处,穿越者也不是万能。 依然受限于皇权。 颇有些失落的道:“以方孝孺的性情,殿下让他给你写即位诏书,这不是自己找不自在么,何不换个人写呢,解缙、胡广如何?” 一个有名,一个有才。 这句话其实在给方孝孺争取活命机会,反正试一下又不会怀孕。 朱棣冷眼无语。 黄昏叹气,得了,没得救,只能叹道:“殿下让方孝孺写即位诏书,就已经预示了这位大儒的结局,必死无疑,老和尚保不住,读书种子要绝,其余的,草民真不能说了,最多便是劝殿下一句,多念无辜少杀人。” 这句话已经很大胆了。 果然。 朱棣愣了一下,黄昏怎么知道姚广孝为方孝孺说过情,旋即脸色一沉,“你说我会是个暴君,嗯?” 鼻音很重。 杀意更浓。 第十二章 大明,我真的来了 什么叫君王之威。 这就是了。 本是酷暑七月,但谨身殿在一刹之间,如坠寒冬,若是寻常臣子,哪怕是权倾朝野的宰辅,也得遍体冷汗。 黄昏没有。 只是安静的盯着朱棣,“殿下是否想当一个暴君呢?” 作得一手好死。 朱棣几欲就要说“拖下去”三个字,关键时刻隐忍了下来。 他当然能忍。 靖难时机没到的时候,敢装疯子的人,岂非没点心性。 挥挥手,“退了罢。” 黄昏行礼而出。 朱棣目视黄昏背影消失在转角,嘴角浮起阴沉笑意。 这少年有点意思。 穿越者? 全知的相士? 倒要看看,你能给朕的大明带来什么。 没错。 是朕! 因为从我朱棣踏入应天府那一天起,便已经是这天下之共主。 黄昏出了紫禁城,心头略有些沉郁,虽说早知方孝孺这事是个死结,但事到临头没有救下这位大儒,多少有些愧疚,那可是数百条人命啊。 正阳门外,有人等着。 徐妙锦身畔站着许吟,看见黄昏大摇大摆的出来,略有意外,“他竟然没为难你?” 黄昏气不打一处出,“你就见不得我好?” 非得坑我。 有你这么当姐姐的么。 总有一天…… 黄昏咬牙切齿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徐妙锦,总有一天我要抱今日之仇! 对的,抱仇。 抱字很神遂。 徐妙锦被黄昏流氓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讪讪的道:“我是故意的,只是觉得你既然是穿越者,也许有办法能救下方孝孺。” 黄昏斜乜一眼,“你相信我说的话了。” 徐妙锦点头。 黄昏叹了口气,“和我说的一样,试过了,救不了,除非方孝孺能改变性情,就算是不写即位诏书,也别骂朱棣骂的太狠,但这可能嘛?” 不可能的事情。 方孝孺不骂朱棣,那他就不是方孝孺了。 朱棣也不是大宋那种让你随便骂的君王。 徐妙锦黯然。 黄昏越过徐妙锦,头也不回的挥挥手,“江湖再见。”没憋住另外一句话:“既然你相信我说的话,那就对你那位未来夫君好些,别让他等久了。”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徐妙锦翻了个白眼。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在接近莲花桥畔平康坊时,黄昏内心深处还是有些拒绝的,总觉得自己这么死皮白脸的蹭吃蹭喝,有点么得面子。 我也是要脸的人。 不过脸皮抵不过肚皮,黄昏还是推开了院门。 吴溥父子正在吃饭。 看见黄昏归来,吴溥父子一点也不意外,少年吴与弼更是笑眯眯的,亲切喊道:“黄昏哥哥,吃了没,有多的饭呢。” 笑容清澈。 黄昏没来由的有些感动,滴水之恩涌泉以报,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让吴与弼继续钻研学问,开创“崇仁理学”。 坐下之后,看着饭桌愣了下。 两父子一人一碗稀饭,桌子中央只有一碟榨菜。 寒酸的很。 哪有翰林院编修该有的生活水平。 吴溥唔了声,“先吃。” 有什么话稍后再说——读书人食不言寝不语,这是礼仪。 稀饭饱肚。 吴与弼去洗碗,吴溥倒了杯白开水,和黄昏在书房里坐下,问道:“救下黄观了?” 黄昏点头,“暂时的。” 吴溥:“说说看。” 黄昏于是详说了事情经过。 听说徐妙锦出现,吴溥有些意外的点头说徐家还是有底气的,敢于折腾,又听黄昏说建文帝没死,他哗的一下站了起来。 黄昏点头,“确实没死,但是找不到,吴叔你也别奢望,建文帝的去向会是个千古未解之谜。” 吴溥不语。 直到今日,他还是没相信黄昏能全知,可建文帝没死这个消息确实太过震撼。 许久,才道:“车马劳顿,歇了吧。” 因黄昏归来,吴溥没让吴与弼跟着他夜读,让两个半大小伙子提前睡了,然而两人睡不着,黄昏是有心事,吴与弼是高兴。 叽叽喳喳聊了许久,两人肚子同时咕咕叫起来。 稀饭饱肚,但是不经饿。 黄昏忍不住问了句,“你未来后妈没送糕点来了,别藏着掖着了,快快快,赶紧拿出来,好东西要共享才更美味啊。” 吴与弼尴尬的笑,“隔壁婶儿回娘家去了,要过段时日才回来。” 又补充道:“忍一下吧黄昏哥哥,你走后这段时日,我都习惯了。” 黄昏茫然,“习惯?” 什么意思? 吴与弼自知说漏了嘴,翻了个身,背对黄昏蜷缩在一起抵抗饥饿,“睡了睡了,明早起来还得读书呢,爹明天也要重新去翰林院了。” 黄昏忽然问道:“与弼,这些时日你们天天喝稀饭吃榨菜?” 吴与弼不说话。 黄昏懂了。 自己去安庆之前,吴溥去租的马车,花费应该不低,且临出发前又给了自己一大笔钱,只怕已花光了他全部家底,这段时日局势动荡,朝廷肯定没来得及发薪俸。 这意味着…… 吴溥家没钱,靠着稀饭和榨菜过了七八日! 难怪饭后吴溥喝的白开水。 因为没钱买茶。 心头有些发酸。 强行挤出一抹笑意,轻声道:“与弼,想不想吃肉?” 吴与弼想都不想,“想。” 黄昏又轻声道:“与弼,相信我,要不了多久,我会保证咱家每天——不,每顿都有肉吃,我能会努力让你专心学问,成为那个开创……” 不能说。 怕你骄傲。 吴与弼也没在意,用手压住小腹,忍着饥饿,笑说不是我不相信你啊,只是你现在比我家还惨呢。 我想涨涨见识,天天大鱼大肉怎么个吃法…… 黄昏笑而不语。 如果说之前还是以后人的身份看待吴家父子,有一丝俯视心理,经过这件事后,黄昏内心深处那些独属于穿越者的优越思想已经崩碎。 我在这里。 我现在是大明的一分子,我将融入这片历史。 我也是吴家的一分子。 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界,人才与智商齐飞,在大明当不了沈万三,那也得当个不知妻美啊。 毅然定下个小目标:改善生活! 大明,我来了。 这一夜,黄昏辗转难眠。 这一夜,应天城亦是如此。 随着谨身殿一阵载入青史的骂声,随着方孝孺喊出那句“你诛我十族又如何”,铁青着脸的朱棣沉默着挥手,让人将他拉下去。 身着官服的老光头姚广孝目睹这一幕后,唯有叹息。 这个读书人种子,完了。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朱棣。 包括朱棣自己。 朱棣不会口口声声威胁说不让你看到明早太阳之类的话,但他可以保证明年的太阳会照在你坟头三尺青草上。 而且一定会做。 第十三章 穿越者必备技能 黄昏认清了现实。 大势所趋。 历史滚滚如洪流,一个没发育起来的穿越者在它面前,微渺如蝼蚁。 自己就是个没有任何金手指的穿越者,又没有强势靠山,救不了方孝孺,也救不了黄子澄、齐泰、铁铉等人。 属于朱棣的永乐时代已经到来。 他现在要做一件事:挣一笔快钱,保证吴溥父子和自己的生活质量,再想办法创业,创业有两种,经商和入仕。 经过宋朝的洗礼,明朝的商人地位已经不算低。 沈万三就是例子。 在二十一世纪,挣快钱的方法都在刑法里,大明王朝也一样。 黄昏当然不敢。 他琢磨了一夜,终于找到一条门路。 吃了早饭就要撒蹄子出门,被吴溥喊住,“回来,从今日起,你和与弼一起读书,若有疑问,待我下班归来解答即可。” 下班一词早在宋朝就已经出现。 黄昏:“???” 读书…… 怕不是在逗我玩,我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本科大学生,还需要读书么。 吴溥语重心长,“你叔父黄观如今远在他方,你在我家,那我便是你的长辈,自然有敦促你用心读书的权责,此事没得商量。” 说完施施然出门去翰林院。 黄昏哪会听话。 本想对吴与弼说让他一个人好好学习,转念一想还需要他帮忙,跑到门口看见吴溥消失在街角处,回身一把拉起吴与弼就跑,“今儿个不读书,赚钱。” 这是穿越者必备技能。 吴与弼啊了一声,“不好吧?” 黄昏一脸正经,丝毫没有误人子弟的觉悟,“一天不读书而已,不用担心,磨刀不误砍柴工嘛,等咱们有钱了,可以买奴婢专门做饭洗衣,这样你就有更多的时间读书。” 吴与弼一想是这个理。 黄昏带着跟屁虫兼职向导,在城内商肆走了一圈,买了一大块猪板油,几公斤石灰,身上的余钱就挥霍一空,然而材料依然不够。 而且有种材料买不到,买得到也买不起。 黄昏沉吟半晌,对吴与弼说,你先回去把猪油炼出来。 吴与弼有点茫然,“咱家猪油还有啊,又买这么多干什么,这点石灰又干嘛用,也砌不了什么东西,可别浪费钱啊。” 黄昏笑了笑,“听我的没错,别忘了,我可是穿越者。” 吴与弼嘀咕了一句。 不还是两个眼睛两个耳朵两个鼻孔一张嘴,大家都是人嘛,但还是听话的拧着东西回去,一路走走停停,累的够呛。 黄昏问了路,直奔魏国公府。 不出意外,魏国公府外有朱棣的兵马看守——徐辉祖已经被看管起来,朱棣登基之后,就会削掉他的爵位将其禁锢在家中。 比之铁铉、平安,下场已经很不错,徐皇后功不可没。 对门子说拜见徐妙锦。 门子是见过黄昏的——大户人家的门子,就靠这点眼力求生,见过一面的权贵人物,都会铭记在心,以防下次来的时候怠慢了。 立即将黄昏请了进去。 魏国公府外,负责监视徐辉祖的一位小将领见状,着人去紫禁城那边禀报,并让属下密切监视,若是徐辉祖跑了,他们都得玩完。 跟着燕王好不容易混到今天,可不想一夜回到解放前。 闺房里,徐妙锦听说黄昏来了,讶然的放下手中古书,对丫鬟说道:“他来干什么?” 丫鬟摇头,“不知道呢,这个时候敢来咱们国公府,也是胆大。” 如今应天府官场中人,躲徐家还来不及。 谁敢主动上门。 徐妙锦起身,来到偏厅,对正在喝茶的黄昏道:“别告诉我你是来找我聊天的。” 对不起,我不接受撩拨。 你太小了。 黄昏起身,笑眯眯的,“锦姐姐别误会啊,我是来求你办事的。” 徐妙锦略微沉吟,旋即苦笑一声,“你来的时候还没看明白么,我们徐家如今自身难保,哪还有能力帮助你叔父。” 没那个权势了。 黄昏摇头,心里暗道,没有权势可是有钱啊,嘴上却说:“锦姐姐这是有多看不起我啊,我是那种不知道进退的人吗,我来找锦姐姐借点东西。” 锦姐姐喊得很甜很腻歪。 嘴巴甜不要钱。 徐妙锦其实很欣赏黄昏,总觉得他有超乎年龄的稳重和成熟,闻言笑道:“那你说说,是借什么。” 如果借钱…… 徐妙锦会很失望。 男儿汉大丈夫,虽然局势乱,但沦落到向女人借钱,确实没有脊梁。 黄昏也不瞎绕,直奔主题,“想问锦姐姐一句,魏国公府上可曾有太祖陛下或者建文帝赐下的葡萄美酒,若是有的话,借一些给我。” 葡萄酒不难酿,而且大明永乐时期已经有葡萄,不多,且贵。 只不过酿酒周期长,等不了。 徐妙锦很有些意外,葡萄酒可不是便宜货,太祖和建文帝很赏赐了一些给徐家,府上确实有存货,兄长徐辉一直不喜欢,嫌淡。 略有沉吟,“有倒是有……” 黄昏大袖一挥,斩钉截铁,“借我个几大瓶,等几日我易物还你。” 徐妙锦点头,“好。” 黄昏大感意外,“不问问我拿葡萄酒干什么,也不问问我用什么东西还你才能抵得了这几瓶葡萄酒?” 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徐妙锦笑眯眯的,眼角唇边尽是捉狭,“那我现在反悔?” 黄昏慌不迭的道:“别别别。” 越发觉得这个老婆我一定要和朱棣抢,这么善解人意的女子,一看就是良妻贤母,不可多得,而且漂亮。 徐妙锦莞尔一笑,转身要走。 葡萄酒这等御赐之物,都是兄长徐辉祖收藏着,丫鬟可不能去拿。 临走又被黄昏喊住,“锦姐姐,如果有大的琉璃器皿,也给我拿一两个,到时候用完还——呃,大概还不了。” 琉璃器皿就是玻璃。 这玩意儿富贵人家比较多,民间倒也有海外贸易带回来的,目前财力买不起。 徐妙锦点头。 黄昏大喜。 出乎意料之外的顺利,有了猪油、石灰和葡萄酒,以及玻璃器皿,接下来只需要自制烧碱,就可以小量生产自己想要的东西。 第十四章 狗日的繁体字 徐妙锦拿了三瓶葡萄酒,一个直径二十厘米左右的深口琉璃盆,交给黄昏后小声叮嘱,“出去的时候可别招摇,尤其别被我长兄看见了。” 黄昏哭笑不得,感情你去“偷”的。 心领神会,忽然灵犀突来,压低声音一脸诚恳,“锦姐姐知道我拿这些东西要做什么吗,悄悄告诉你,这个东西做出来后,会很值钱,你要不要投资入股?” 抢老婆第一招:经济绑定。 投资入股? 这个新名词听得徐妙锦一愣一愣的。 黄昏解释道:“就是你出一份钱参与到我的事业中,等以后赚钱了,按照比例我给你分红。” 这就很好理解了。 徐妙锦摇头,“不需要。” 魏国公府如今落难,但也不需要徐妙锦抛头露面去赚钱,有徐皇后撑着呢。 黄昏略有失望,不过哪能就此放弃。 和朱棣抢女人,必须够不要脸。 轻声道:“那这样,这葡萄酒和琉璃盆,我就当是锦姐姐的入股好了。” 徐妙锦笑了笑,“随你罢。” 从魏国公府出来,天色已暮,黄昏抱着这堆宝贝回去,小心翼翼放好,刚走进厨房去帮吴与弼做饭,吴溥就归来了。 吴溥询问了两人今日读书如何,有无疑问,两个人心虚的说读得甚好,互相印证之下,也没什么疑惑未解。 吴溥闻言欣慰,径直去换衣。 黄昏问吴与弼猪油炼得如何,吴与弼揭开案板上一个大瓷盆,“这么多,够用了不?” 又追问道:“黄昏哥哥,到底要做什么?” 黄昏笑呵呵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吃了晚饭,黄昏想溜。 被吴溥一把喊住,“在书房里等着,待与弼收拾了厨房,我要考考你二人今日所学,是否真的已经无惑,又能否做到融会贯通。” 我吴溥不才,建文二年二甲传胪,当个教书先生还是绰绰有余。 黄昏闻言暗叫不好。 一灯如豆。 吴溥坐在书桌后,书桌前吴与弼和黄昏两人端坐,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心里惴惴不安,吴与弼倒还好,黄昏心里是慌的一逼啊。 吴溥问道:“你二人今天看的什么书。” 吴与弼小心翼翼,“《大学》。” 宋朝的朱熹已经把《大学》从《礼记》中摘了出来,单独刊印成书,四书五经之一。 黄昏心有戚戚的说了句我看的《诗经》。 吴溥点头,先问吴与弼:“所谓君子必慎其独也?” 吴与弼心里暗喜,这句话《大学》和《中庸》里面有详细解释,于是想都不想,“人心皆有晦暗之处,易在细微之时容易显露出来,所以应严格要求自己,人戒慎自守,节制不正,遵道德而规准则。” 吴溥点头颇为满意。 又问黄昏,“你现在这个年纪,还在看《诗经》?我且问你,‘诒厥孙谋,以燕翼子,武王烝哉’出自哪一篇,又有什么典故和意义?” 黄昏懵逼。 特么的《诗经》我就知道几篇,如今甚至只记得一些名句,比如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王于兴师与子同衣、静女其姝和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等。 其他的,没背过! 一时间楞在那里,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吴与弼也不敢帮腔。 吴溥见状略微不解,“淮清桥畔的乡邻都说你读书有黄观之风,为何连《诗经》中这简单的一句都不记得?” 黄观可是大三元奇才,古往今来仅有的“六试皆为首”的人。 黄昏无言以对。 吴溥起身从书架拿下《诗经》,翻倒《文王有声》篇,道:“你且读一遍。” 黄昏怏怏拿起,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嗫嚅着读了个“文王有声”四个字,下一句的第一个字“遹”别说是繁体,就算是简体,黄昏都读不出来! 一眼望去,那密密麻麻的复杂繁体字,让黄昏生出错觉。 我是个文盲。 我一个头悬梁锥刺股寒窗苦读十九年的本科生,来到大明王朝竟成了文盲?! 整整一篇《文王有声》,竟有一半的字都不认识。 狗日的繁体字! 吴溥以指叩桌,略有严厉,“读。” 黄昏心里一跳。 暗道了一声别看吴溥平时随和,严厉起来很有点吓人啊,不愧是当个教书先生的人,深谙严师出高徒的道理。 可自己确实读不了,索性把书一合,道:“我不认识一些字。” 吴溥愣住。 吴与弼也是一脸不可思议的说,“黄昏哥哥,那些字不难啊。” 黄昏脑海里灵光乍现,一脸忧伤的说,“与弼啊,你知不知道一句话,老天爷给你关上一扇门的时候,一定会为你打开一扇窗,反之亦是如此,老天爷给你开了一扇门,就可能关掉另外一扇窗,所以我被水溺后成了穿越者,拥有你们一般人没有的眼界,但也因此忘记了很多的知识。” 这个理由足够强大。 吴溥还不信黄昏能预知未来,但他又明白,有的人被水溺后,真的会出现脑病,黄昏这种情况也不是不可能。 所幸还认得一些字,不严重。 叹道:“就你理由多,也罢。明日起,重新读书吧,让与弼教你,从《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幼学琼林》等读起走,近几年的科举你就别奢望了,踏踏实实读书,以后和与弼一起参加。”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吴溥还是希望黄昏能够依靠读书出人头地。 黄昏很忧伤啊,心里嘀咕着说你家吴与弼根本就没去参加科举,不过却拜师三杨之一的杨溥,然后就这么开创了崇仁理学。 却无法发作,吴溥这是为他好。 尼玛…… 《三字经》之类的书对自己这个已经形成了世界观的成年人而言,根本没用好吗。 真正需要看的是《声律启蒙》和韵书。 韵书就是字典。 话说…… 狗日的繁体字,信不信老子把你拾掇了,分分钟把你简化成简单易懂的现代汉语,然后再弄本《新华字典》。 咦? 这个主意硬是要得。 反正朱棣要修《永乐大典》,耗时几年,数千读书人参与其中。 找他借点人就行了。 第十五章 朱棣登基(求推荐、收藏) 第二天吴溥去翰林院点卯应班,出门之前千叮万嘱,让吴与弼教导黄昏,今日只做一件事:认读《三字经》全文。 吴溥一走,黄昏就开溜。 被吴与弼一把拉住,说黄昏哥哥你今天要是不认读《三字经》所有字句就不能让你出去。 小眼神无比认真。 黄昏也是无奈,又不好打击这位未来教育家的积极性,只得去书房。 好在《三字经》简单。 前后没到半个时辰,黄昏全部认完——毕竟《三字经》耳熟能详,遇见繁体字参照现代版本,也能认读完。 黄昏一溜烟跑了。 留下吴与弼瞠目结舌,讷讷的说了句果然不愧是黄观的侄儿啊。 读书真厉害! 这才半个时辰不到就认读完三字经,自己当年可在这上面吃足了苦头。 黄昏出去瞎混,吴与弼回到书桌前,继续两耳不闻窗外事。 黄昏出了城。 找到本地人问路,顶着炎炎夏日,在一处荷塘摘了大量盛开的荷花,又在一条泥河里挖了一大口袋的蚌壳。 回到家吴与弼刚做好午饭。 依然稀饭和榨菜。 这段日子都会这样,直到朝廷重新发薪俸,吴溥有了收入后才能缓解贫困。 第一步,提取荷花之中的香油。 条件简陋,只能采取蒸馏法。 黄昏在院子里翻箱倒柜,找出几个没用的瓷瓶,清洗得一尘不染,这个时代没有不锈钢管,也没关系,到市场去要了几根别人卖不掉的竹子。 回家之后对半剖开,将竹子内部关节削干净,又让吴与弼坊间借了个抛光用的木贼,顺便去摘了些粗叶。 木贼粗抛,粗叶再细磨。 把竹子内部打磨光滑之后,沿着剖开的轨迹合拢,找来绳子死命的绑扎,不留下一丝缝隙,然后将之连接成一个“之”字形。 当然,足够长才能确保冷凝效果。 冷凝管有了。 还差蒸馏罩。 这个比较麻烦,永乐时期可没法定制玻璃罩和塑料篷布,不过难不倒黄昏。 用锅盖。 让吴与弼提着锅盖到街上去找修补锅碗瓢盆的手艺人,在锅盖边上打了个洞,大小恰好够伸进竹管,至于缝隙,用铁水封了便是。 因是熟人,工钱先欠着——家里确实没钱了。 黄昏又顶着日头在墙角落里用废砖砌了个灶台,在灶台边搭了个小架子,并用砖和石灰砌了个长方形水槽,方便放冷凝管。 蒸馏设备到位! 天色已暮。 吴溥回来后倒是没注意到院子里的变化,吴与弼也不敢说,黄昏更不会主动提及。 晚饭后吴溥抽查学习。 发现黄昏竟然能认读《三字经》全文,不由得暗暗颔首。 不愧是奇才黄观的侄儿。 底子好。 尽管脑子被水泡坏了些,重新读起书来也是事半功倍,于是提高了明天任务的难度:认读《百家姓》全文,并且会写《三字经》和《百家姓》。 黄昏不屑一顾。 又想溜。 被吴溥抓住,让他和吴与弼一起继续看书。 吴与弼看《大学》,黄昏则预习《百家姓》。 黄昏对此怨念极大。 这穿越的生活真是个寂寞如大雪崩,我读了十九年的书,如今还要读书,偏生还是三字经百家姓这种启蒙教材,能不无聊么。 又不得不对现实低头。 一则不愿辜负吴溥的一片好心。 二则……不读书的话,确实是个文盲啊。 第二日。 待吴溥走后,黄昏立马行动,拿出昨天摘的莲花,有些无语,都已枯萎没有香气了,无奈,只得再出城,偷偷摸摸又找了个荷塘摘了一大抱回来。 莲花花瓣一叶一叶掰下备用。 把吴与弼洗得亮铮铮的铁锅放入灶台,倒入水,将莲花放入水中,盖上锅盖,为了防止蒸汽跑出来浪费,在锅盖边缘用纱布密密的围了一层。 插上竹子做的冷凝管,在冷凝管水槽里放入从深井里打出来的冰凉冷水。 准备就绪。 黄昏略有激动,亲自点火。 大明王朝燃起了一道划时代的火焰! 目睹这一幕的吴与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知道为什么要煮花。 更不明白那弯弯曲曲的长长的竹管是用来干嘛的。 黄昏也不解释。 把从徐妙锦那拿到的玻璃盆放在冷凝管出水口,把提前准备好的纱布放在一旁,然后拿了把蒲扇在一旁坐等。 等待总是漫长的。 院门忽然传来吱呀声,满头大汗的黄昏和吴与弼回头,发现是腰间佩剑的许吟。 旋即徐妙锦出现。 因是出行,又戴上了那顶白纱遮面的斗笠。 徐妙锦走进来看见这从没见过的阵仗,万分不解,“你究竟要做什么?” 黄昏呵呵一笑,“香奈儿。” 这是忽悠。 不过倒是灵机一动,既然能提炼花油,以后也可以尝试一番,没准真把香水做出来,这可比香囊什么的高端多了。 自己岂非要成为大明的女性之友? 安排了,加入创业日程! 徐妙锦的心思显然没在这上面,站了一阵,轻声道:“上午朱棣发布即位诏书通传各地广告天下,诏书是解缙写的,和你说的一样,废除建文年号,今年改为洪武三十五年,又拟定他的年号为永乐。” 黄昏心不在焉的哦了一句。 这不是明摆的么。 历史的洪流谁也挡不住,只能任它滚滚东逝去,倒也是蹊跷,为何会这么早就昭告天下,把年号拟定了? 徐妙锦忍无可忍,微怒道:“你就一点也不关心这些家国大事,你好歹也是黄观的侄儿,身为读书人,不应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黄昏头也不抬,对吴与弼道:“与弼,告诉我们美丽可爱不食人间烟火又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不入耳的锦姐姐,你有多久没吃白米干饭和肉了。” 这话很妙。 吴与弼眼咕噜一转,“大概有一两个月了。” 黄昏暗乐。 理学大儒吴与弼,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吴与弼,很懂事啊,可以胜任僚机。 徐妙锦愕然。 她真没想到,吴溥身为翰林院编修,拿朝廷薪俸的人日子会这么穷,还是不甘心的问道:“就算你想赚钱,可读书人岂能如此没有骨气,哪怕你去写书也好啊。再说,你做的这什么真能赚钱?” 黄昏笑眯眯的,“能!” 旋即又补充道:“不过到时候还需要锦姐姐帮我开拓市场。” 徐妙锦懵逼。 开拓市场? 我? 黄昏也没细说,笑眯眯的说了句会洛阳纸贵啊。 眼睛一亮! 冷凝管的最下端,终于出现了一滴略微有些浑浊的液体,旋即是两滴三滴四五滴。 滴滴皆是钱! 满院香气,遮天莲叶无穷碧! 成了! 第十六章 制作烧碱(求推荐、收藏) 这是粗蒸馏,等蒸馏完第一次,油水分离之后,还要再蒸馏两三次,才能得到高纯度的花油。 黄昏已看见了大堆的黄金白银在对他招手。 徐妙锦若有所思,“你要做香料?” 香料确实贵。 尤其是贡品香料,远比民间市场流通的更贵,但香料一般是粉末或颗粒状,哪有液态的。 黄昏呵呵一笑,“沐浴露。” 徐妙锦一脸问号,嘟嘴不满黄昏的忽悠,“先前你还说要做什么香奈儿。” 黄昏干笑,“我随口说的。” 徐妙锦:“……” 终究是黄花闺女,不好意思在这里呆太久,轻声说道:“我今天来其实是想告诉你两件事,一件说了,朱棣登基,拟定年号为永乐,第二件事,朱棣上午下令,将于聚宝门处决方孝孺,诛十族。” 印证了。 黄昏确实没有胡编乱造,他真的是一个穿越者,可以预知未来的一些事。 黄昏黯然。 没能救下这位读书人,内心多少有些愧疚。 起身,向着心中聚宝门方向弯腰鞠躬为礼,轻叹道:“缑城先生,走好。” 方孝孺,字希直,一字希古,号逊志,曾以“逊志”名其书斋,因其故里旧属缑城里,故称“缑城先生”;又因在汉中府任教授时,蜀献王赐名其读书处为“正学”,亦称“正学先生”。 死于1402年7月25日,享年四十五岁。 追谥文正。 史上唯一一位被诛十族的大儒。 吴与弼小声的道:“黄昏哥哥,方向错了,那边,而且还没处决。” 黄昏无比尴尬。 徐妙锦又道:“那日你在谨身殿和朱棣的谈话,我已知悉,虽然你没救下方孝孺,但你也试过了,只是世事如此,你我凡人终究拗不了皇权。你也别内疚自责,且已救下黄观这位三元奇才,对得起这天下读书人了。” 徐辉祖如今落难。 不代表徐妙锦境况凄凉,有徐皇后撑着,徐家终究还是皇亲国戚,且宫里多有建文故人,是以徐妙锦如今还能知道一点宫里的消息。 “我走了。” 徐妙锦带着许吟离去。 黄昏重新坐下,眼角余光发现吴与弼情绪不对,暗叹了一声。 恐怕这就是吴与弼不愿意入仕的原因之一。 也不勉强。 由得吴与弼继续去野蛮生长,若是强行弥补他对仕途的单纯念想,今后真去参加科举当官,那么大明朝最多便是多一位清臣。 却会少一位理学大儒和教育家。 一天的时间。 黄昏最终得到了提纯的荷花油,茶杯大的瓷瓶堪堪装到一半。 暂时够用了。 傍晚时分,吴溥归来,直接把黄昏拉进书房,凄然而震惊的道:“你确实说中了,方孝孺将被处决于聚宝门,诛十族,朋友与门生是第十族。” 凄然,是因为方孝孺之死。 震惊,是因为黄昏真的能预知未来。 黄昏点头,“吴叔现在相信我是穿越者了?” 吴溥收敛凄凉心思,不解的道:“穿越者到底是什么?” 黄昏笑了:“穿越者啊,很简单,其实就是一种职业,和相士差不多,不过穿越者更强,因为他是天选之子,所以能真实预知未来,而相士只能推测。” 这番话也是忽悠朱棣的。 只不过当时没敢说天选之子,要不然朱棣一听,哟,我将是天子,你说你又是天选之子,感情你也想造反? 拖出去…… 那么自己大概是走不出紫禁城的。 吴溥恍然,“可比《推背图》?” 黄昏思索了一阵,“这几百年之内的事情,我比《推背图》更准确,可是六七百年之后,那么《推背图》比我准确。” 几百年?! 吴溥呆滞当场。 许久,反应过来之后,看黄昏的眼神便炽热了许多,敬若神明。 黄昏大感不自在,笑道:“吴叔不用如此,我如今在你家中,你把我当做你侄儿就好,若是你不嫌弃,今后我们便是一家人。” 吴溥笑了。 自己没看错人,黄昏确实有着异于他这个年龄的成熟和稳重。 挺好。 确定了黄昏穿越者的本事,吴溥也没再去介意黄昏这几日在家里的折腾了,晚上还是老规矩,抽查两人的学问。 吴与弼顺利过关。 黄昏勉强,《千字文》中有一些字没能认出来。 吴溥也不急。 就黄昏重新学习这速度,也就一两个月左右,大概就可以去读四书五经了。 黄昏继续创业。 昨日已经蒸馏出荷花油,今日则要制作烧碱。 烧碱就是氢氧化钠。 油条用的明矾也叫碱,但含铝等杂质,所以还是要用石灰加上贝壳粉化学反应而成,应天府不靠海,找不到贝壳,倒是能买,可惜没钱。 黄昏捡的蚌壳回来尝试。 如果蚌壳不行,草木灰中也能提取出氢氧化钠。 把蚌壳放入石舂,将之碾碎成粉末状,石舂就是捣碎花生、芝麻等作物用来做年糕的原始工具,类似于后世的粉碎机。 这是一个体力活。 吴溥家里没有石舂,去隔壁胡广家借用。 忙活了一上午,得到蚌壳粉几公斤后,回到家里找了个大脸盆,将熟石灰和蚌壳粉均匀的混合在一起,加入水不断的搅拌。 依然是个体力活。 必须让熟石灰中的氢氧化钙和蚌壳粉中的碳酸钠充分反应,得到碳酸钙沉淀和氢氧化钠溶液,而且务必要小心。 氢氧化钠溶液是碱,容易烧伤皮肤。 倒是有惊无险的完成。 将氢氧化钠溶液放入临时搭建的灶台里,加热蒸馏除去多余的水粉,得到氢氧化钠沉淀物,亦是正儿八经的火碱。 只不过因为含有少量杂质,没能呈现出无色的晶体,还有一些白色不透明的晶体。 应该还有钾等杂质。 黄昏又去厨房拿了盐,制出饱和的盐水,将氢氧化钠反复冲洗。 之后终于得到了纯净的烧碱。 原理倒也是简单,因为饱和食盐水中钠离子饱和,所有氢氧化钠不会溶解,而其他杂质则会溶解到其中。 葡萄酒、猪油、烧碱、荷花油。 都已制成。 只等最后一步,便可大功告成! 第十七章 朱高煦的野心(求新书投资) 最后一步有个问题。 因为材料之中有烧碱,不能使用铝、铜、铁和聚乙烯材料的容器,最好用玻璃类以及不锈钢类的容器。 不锈钢不去想。 没有! 能弄出来,但黄昏暂时不想去搞这玩意儿。 玻璃容器倒是有,可徐妙锦拿的琉璃盆着实有些小,只能先少量制作一批,同时也是实验,万一失败了材料还能用来下次制作。 而且还没模具。 没钱,请不出工匠,只能自己想办法。 黄昏想了个主意。 木盒! 在制作出大量的蒸馏水后,黄昏去找了几块废弃的木板,三下五除二一阵刀光剑影,抛光打蜡之后制作出五个十厘米长八厘米宽的盒子。 先做出来,再手工造型。 浪费的材料么…… 不存在浪费,这一批的产品根本就没想过卖钱。 因为没有量筒,只好用茶杯来代替,按照比例添加就可以,又让吴与弼去坊子邻居处借了小计量的称,称好猪油和烧碱、水的重量。 一切准备就绪。 缓缓在琉璃盆中加入一百克水,又倒入六十克烧碱。 小心翼翼的搅拌。 烧碱融于水会产生泡沫,放出大量的热。 黄昏可不想当瞎子。 待烧碱完全溶解,溶液呈无色透明状,且不再散热后,将称好的一斤半凝固状猪油缓慢倒入琉璃盆中,一边倾倒一边搅拌。 约莫十五分钟,将同等量的葡萄酒倒入其中。 继续搅拌的同时,倒入荷花油。 这个可多可少。 第一次做,黄昏打算放多一点,这样才有浓郁的荷花清香味。 再慢慢搅拌时,溶液已经逐渐变黏稠。 白中带黄,又有些晶莹。 然后将其小心翼翼的倒入五个模具盒里——出了点差池,五个模具没装满,只装了四个。 失败是成功他妈,所以不必在意细节。 倒入模具盒后,找了块不用的废布,将之遮掩起来,避免灰尘颗粒沾染上去,就这么放在阶沿上,不敢去动。 大功告成。 接下来就是等,等它彻底成型,大明天下就将第一次出现现代意义上的香皂! 大明有肥皂团和澡豆,但是效果低得令人发指。 富贵人家也会在肥皂团里加上各种香料,然而哪能和香皂媲美,何况自己还在里面加了葡萄酒,对肌肤保养效果极佳。 清末,现代香皂进入国内,立即将传统肥皂团和澡豆打败,成为风靡一时的“洋胰子”。 等打开市场,再去研究沐浴露。 什么钱最好赚? 女人和小孩的钱。 自己现在还没有技术制造奶粉,况且奶粉市场还没开拓出来,只好暂时从女人身上下手,女人嘛,总是爱美爱香。 这就是市场! 市场需求决定生产力。 四块香皂能致富? 当然不能。 黄昏就没打算卖这四块香皂,而是想用它来得到超越它价值的回报,所以这件事离不开徐妙锦,有事没事还得去和她继续勾兑。 抢老婆嘛,得殷勤。 …… …… 朱棣登基,废建文年号,建文四年改为洪武三十五年。 拟定他的年号为永乐。 朝中动乱随之平息,暗地里却是波澜起伏。 即位诏书是解缙写的。 有两千余字,诏书中有一句:“天位不可以久虚,神器不可以无主,上章劝进,朕拒之再三,爰乃俯徇与情,已于六月十七日即皇帝位。” 很好地替朱棣做了一番掩饰。 这份诏书写的朱棣是身心舒爽,倍外待见解缙。 在写诏书之前,解缙是待诏。 写了诏书之后,升为翰林侍读,官七品。 连升四级。 解缙这位识时务的读书人,即将步入他人生最辉煌的时期,最终名垂千古——当然,这是不提“驰谒”朱棣马首这个污点的前提下。 恰好和方孝孺形成反照。 实际上方孝孺和谢缙两人,究竟谁对谁错,青史自有定论。 方孝孺错了吗? 没错。 他保留了读书人的脊梁,守住了气节。 解缙错了吗? 没错。 他至少在永乐朝为后世读书人做了件功莫大焉的事。 同样飞黄腾达的还有召之即至的胡广,被升为侍讲。 因为香皂成型还需要等待。 黄昏便终日里跟随着吴与弼一起看书。 主要还是认字。 好在有简化汉语可以参考,不像学习外语那么难,可那些复杂的繁体字还是弄得黄昏痛不欲生,最后笃定主意,一定要把汉语拼音弄出来,整一本新华字典。 朱棣登基后没几日,朝廷终于发了薪俸。 但也仅仅能保证三人的温饱。 吴溥对此没有任何怨言,丝毫不觉得黄昏这么蹭吃蹭喝有何不妥,同时他又兼职黄昏的四书五经老师,启蒙课程则是吴与弼担任。 日子平淡。 黄昏对此分外满意,穿越者也需要发育时间和空间嘛。 然而树欲静风不止。 这天傍晚,来了个人。 男人。 这是废话。 不过这个人着实让黄昏有些意外,差点以为看见了年轻时候的朱棣。 年纪二十三四,身材健壮雄伟,因常年驰骋疆场,肌肤略有粗糙而呈小麦色,极其的运动健康,双眉浓长鼻子挺直,双眸深邃明亮。 英姿不凡! 不用想就知道这货是谁。 未来将会和明仁宗朱高炽演绎一场惊心动魄的储君之争,并且屡屡压得朱高炽濒临绝境,却又自己作死储君之位的汉王朱高煦。 现在还不是汉王。 这货作风极其强硬,很有点朱棣的风范,加上相貌也像,所以在朱棣那边一直比朱高炽受欢迎,极受武将拥戴。 大家都是沙场同甘共苦过的人,武将登基才有共同语言嘛。 他怎么来了? 黄昏心里咯噔一下,这事不在我预知范围内啊。 朱高炽身着便服,一个人。 今日来见黄昏,不敢让他人知晓,所以才在夜幕初上,即将开始夜禁之前到来,免得被父皇知晓,怀疑他有二心。 走入院子里,看见出门查看情况的黄昏和吴与弼,略一沉吟,笑道:“谁是黄昏?” 黄昏上前了一步,弯腰做揖为礼,“殿下有事?” 朱高煦讶然,还了一礼,“你认识我?” 黄昏笑了,“不用认识,就殿下这英明神武的样貌,只要见过陛下的人,都能猜到您的身份,只是不知道殿下此来何意。” 朱高煦犹豫了。 总不能见面就问黄昏,你既然是穿越者,有可以媲美推背图的预知能力,那你能否告诉我,我家老头子是把江山是交给那个废人朱高炽还是交给我朱高煦。 第十八章 春风化雨朱高炽 黄昏大概猜到了朱高煦的来意。 沉吟半晌,道:“殿下之意草民已经明白,但殿下和大世子皆是天选之子,而我纵为穿越者,可也无法觊觎皇室天机,倒叫您失望了。” 朱高煦哪会相信。 打量了黄昏一阵,笑里藏刀,“你是不愿意说罢。” 黄昏笑而不语。 朱高煦笑容深沉,“你不说,是预知到我会输给朱高炽那废物?所以怕和我沾上关系,将来被那废物清算?” 黄昏依然笑而不语。 朱高煦冷笑,“可知靖难之时,我父皇说过一句话么。” 黄昏心里冷笑,朱高煦你也太天真了。 不过话说回来,朱棣那一句话真不见得是忽悠朱高煦的空头支票,毕竟朱棣历来都比较喜欢朱高煦,而不是得过小儿麻痹导致身体臃肿不堪走路都需要人扶的朱高炽。 朱高煦狂笑一声,“父皇勉励我,说世子多疾,让我多加努力,如果你真拥有预知能力,应该知道如何选择。” 黄昏叹气,“我只是个为了温饱努力奋斗的一介草民,哪敢涉及如此天机之争,以后大概率也就是靠读书进入朝堂,甚至因为叔父黄观的缘故,连科举资格都难以获得,殿下还是莫要为难草民了。” 朱高煦以为黄昏在坐地起价,挥袖道:“无妨,我可以让你入仕朝堂。” 黄昏不假思索,“无功不受禄。” 朱高煦蹙眉,眼眸渐冷,“你是要找死,嗯?” 黄昏哪会惧怕他。 同样的鼻音冷哼,朱高煦和朱棣差远了,笑道:“陛下最青睐殿下,且殿下之英明神武满朝文武皆看在眼里,您又何必在意我这区区一介白丁呢,须知穿越者再有预知能力,也就一相士尔,但这大明天下,终究还是天子皇权的天下。” 黄昏说这话,其实只是想告诉朱高煦,你有时间来拉拢我,还不如去多巴结一下朱棣。 哪知朱高煦想多了。 他以为黄昏屈服于他的威势,承认身为穿越者也在他朱高煦这位未来天子的皇权掌控下,心中顿时暗喜,觉得这是黄昏给他的暗示。 争夺江山的雄心越发沸腾。 脸上的笑容便真诚了些,“好,我知晓了。” 转身欲走,走了几步,忽然回头,“有件事倒是让人好奇,你和徐妙锦去了安庆,倒真是巧,募兵走到安庆的黄观就这么人间蒸发了,你说黄观会在哪里呢?” 说完得意的扬长而去。 他自信满满。 黄昏先是在自己的威压下示弱,如今再这么一敲打,就不信黄昏敢不臣服于他。 黄昏见状郁闷无比。 感情自己无形之中助长了朱高煦争夺江山的野心。 关键这货还敢威胁自己。 有点麻烦。 若是让朱高煦找到了叔父黄观,到时候他一不小心说漏嘴,告诉朱高煦是自己说的建文帝还活着,那么自己的下场大概和傅洽一样。 在诏狱里永不见天日。 目睹了这一场有些让人哭笑不得的交锋,吴与弼轻声问到:“黄昏哥哥,他难道就是——” 黄昏点头,“朱高煦。” 吴与弼倒吸了一口凉气,讶然震惊得很,“他可是朱棣的二儿子,将来会被封王的人物,为何也会来拉拢你?” 黄昏笑着解释,“他有野心,如果能得到一个我的辅助,加上他自己的各种优势,实现他心中野望真不是太难。” 吴与弼确实不适合仕途。 这么简单的真相都难以推断出来。 正聊天间吴溥归来,黄昏便将朱高煦来访的事情说了一遍。 吴溥闻言并不意外。 轻声道:“如今朝堂内外已有传言,当然,颇有些以讹传讹了,说黄观侄儿黄昏因祸得福,投河不死之后成为无所不知的神……” 吴溥吹不下去了。 神个屁。 在我家里,就是个连字都认不全的毛头小子。 一天就知道瞎折腾。 黄昏笑得很嘚瑟,“那岂非这段日子会有很多人来找我算命什么的,要不咱们就趁机赚点外快?” 吴溥一个板栗敲上去,“忘记你自己说的话了?” 泄露天机太多,会遭天谴。 黄昏脑袋很疼,心里很暖。 摸了摸脑袋,问道:“吴叔,那接下来咱们应该怎么办?” 吴溥想了想,很快说道:“不用担心,虽然朝内臣子很想来求你指点,但朱棣盯着呢,谁敢明目长胆的来,又不是谁都有朱高煦的底气。” 吴溥虽然继续在翰林院,但私下里对朱棣还是直呼姓名。 黄昏一想也是。 话说回来,要不要去找李景隆,这货的下场不太好,可以趁机敲他一笔,反正他有钱。 转念又想,君子有所不为。 吴溥叮嘱道:“你这个职业有点特殊,千万不要和臣子走得太近,尤其是不要和朱高煦、朱高炽、朱高燧走得太近,极容易引起朱棣的疑心。” 其实这样的人,在当今天下只能为一人所用。 朱棣。 黄昏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朱棣还有二十多年的江山呢,自己现在就去站队,也太早了。 所以先前没有和朱高煦闹翻。 原因很简单,蝴蝶效应。 万一因为自己的到来,朱高煦最后真的成为大明天子也说不定。 正想去厨房帮助吴与弼煮饭,眼角余光看见一道黑线,闪电一般射在门廊上,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枚飞刀。 刀上插了张字条。 吴溥取下看后递给黄昏,道:“这位做事还是比较朱高煦稳妥,且善解人意,比较照顾你的处境,这一点让人有些佩服。” 黄昏看后顺势揉成团装入怀里,准备带到厨房烧掉。 不得不说,朱高煦反应很快。 在得知自己是可以预知的穿越者后,很快就亲自上门来拉拢,但另一位反应也不慢,为了避嫌不敢亲自出现。 但他让人盯着朱高煦。 字条上只有一句话:“请放心。” 三个字。 意思不言而喻,朱高炽会暗中阻挠朱高煦,让他无法找到黄观。 字条的主人是谁已呼之欲出。 朱高炽。 做事确实像他的作风,没有直接登门给自己压力,而是派人阻挠朱高煦,从而解决黄昏的后顾之忧,以春风化雨的手法收服人心。 第十九章 永乐时代启幕 果不其然。 那一日后,朱高煦和朱高炽都极其安静,也没有传来黄观被捕的消息,倒是莲花桥平康坊外多了些锦衣卫的密探。 朱棣应该知道朱高煦见黄昏的事了。 并没有发作。 毕竟朱棣还是更钟爱二儿子多一些。 这段时日,应天城很乱。 死了很多人。 方孝孺最终的结局,夷族。 被车裂于聚宝门外,尸骨由方孝孺门生德庆侯廖永忠的孙子廖镛、廖铭两人收拾掩埋在聚宝门外的山上。 德庆候廖永忠早些年因为用了龙凤之物僭制而被处死免爵——其实就是太祖朱元璋给孙子建文帝清除有威胁的老臣。 方孝孺的弟弟方孝友,一同赴刑场,赋诗一首而死。 妻子郑氏及两个儿子方中宪、方中愈事先自缢身亡,两个女儿跳进秦淮河溺死。 方孝孺是一个敢于反抗强暴的人,他虽然死得很惨,却很有价值,他的行为应该成为读书人的楷模,为我们所怀念。 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来分析,杀人犯在残杀第一个人时是最困难的,但只要开了先例,杀下去是很容易的。 永乐大帝朱棣,向世人展示出他两张面孔中冷酷无情的那一面。 开始屠杀。 在靖难之战让朱棣吃了不少苦头的铁铉,被割耳鼻后煮熟,塞入其本人口中,朱棣问他:“甘否?” 铁铉答:“忠臣孝子之肉,有何不甘!” 铁铉被凌迟,杀其子。 黄子澄,凌迟,灭三族。 齐泰,凌迟,灭三族。 练子宁,凌迟,灭族。 卓敬,凌迟,灭族。 陈迪,凌迟,杀其子。 此外,铁铉妻、女,方孝孺女,齐泰妻,黄子澄妹没入教坊司为妓女。 同为文职奸臣的黄观反而没被提及。 事情终于告一段落,朱棣坐在了代表最高权力的大殿,这个大殿他并不陌生,以前他经常来磕头朝拜,或是上贡祈怜。 但这次不同,他已经成为这里的主人。 他坐在皇帝的宝座上,俯视着群臣。 虽然这个位置不久之前还属于他的侄子朱允炆,虽然他的即位无论从法律的实体性和程序性上来说都不正常,但有一条规则却可以保证他合理但不合法的占据这个地位。 这条规则的名字叫做成王败寇。 朱棣终于胜利了,他接受着群臣的朝拜,这是他应得的,他付出了太多,背负了太多,现在是得到回报的时候。 我会用我的行动证明我才是这个帝国最适合的继任者,这个庞大的帝国将在我的手中变得更加强大! 我将让所有的人都仰视我。 永乐! 仰视这个伟大的国家。 大明! 当历史真实的在眼前上演,黄昏才明白自己有多弱小。 哪怕他是穿越者! 无能为力。 他想过救这些人,可他做不到——朱棣,也不是能随意被人忽悠的君王,那可是永乐大帝,以篡位走上历史舞台,最终青史留名的伟大人物。 黄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告慰这些在天英灵。 你们的死,是一个帝国辉煌时代的启航,你们没有错! 从结果来推,朱棣也没错。 因为他打造出了永乐盛世,之后又让继位者打造出了仁宣盛世,造福了大明天下亿万百姓,从这一点来说,朱棣做的很好。 当得起永乐大帝四个字。 错的是造化。 黯然几日,黄昏平复心绪,将无法救方孝孺等人的愧疚深深的埋葬在内心的深渊之中,打起精神继续他的创业之路。 他又去了魏国公府。 如今已不叫魏国公府——徐辉祖被削爵圈禁在家,国公府改为徐府。 若不是徐皇后,只怕徐辉祖也难逃一死。 徐妙锦情绪不好。 有些惊惧。 毕竟朱棣杀了这么多人,因为姐姐的缘故,她虽然不会被杀更不会被送入教坊司,但就怕朱棣将她召入宫中。 要不然她也不会出逃。 黄昏直奔主题,轻声道:“今日冒昧拜访,是请锦姐姐帮个忙。” 又是帮忙。 徐妙锦已经习惯了,勉强笑道:“怎么帮?” 黄昏拿出包装好的香皂,“这是我做出来的划时代的产品,这一盒送给锦姐姐用,大概能用一两个月,到时候锦姐姐还需要的话,我可以继续制作。” 给未来老婆用,不心疼。 徐妙锦接过一看,哭笑不得,“这不就是肥皂团吗,有什么——嗯?” 比一般的肥皂团更美观。 雪白而晶莹,两头略微突出,当中圆滑的腰身具有美感的流线型,且握在手心滑腻至极,那股淡淡的荷花清香,在这大夏天里让人身心舒爽至极。 黄昏笑道:“这可不是一般的肥皂团,它叫香皂,更美观更实用,采用八星八箭的制作工艺,颠覆传统的材料,以数十日不停不歇的人力全手工精心打造而成,不仅可以清洗肌肤的泥垢,还能保养肌肤,全天十二时辰锁住水分,让皮肤更水润更q弹。” 徐妙锦哪会信他胡吹,道:“还有什么话,一并说了吧。” 黄昏笑眯眯的拿出另外一盒,“还是锦姐姐懂我,咱俩果然是心有灵犀啊,那一盒是给锦姐姐用的,这一盒是想请锦姐呈送给徐皇后。” 徐妙锦啐道:“谁要和你心有灵犀了!” 这小屁孩也是个不要脸。 黄昏呵呵傻乐。 徐妙锦心思聪慧,若有所思的道:“你是想借这个……香皂,让我姐姐赏赐你?” 黄昏呵呵眨眼,“要不说咱俩心有心灵呢。” 这是套路。 一般来说,臣子上供的东西让天下和皇后满意了,是能得到大笔赏赐的,而且价值还在上供品之上——这是五千年的传统。 天子和皇后也是要面子的人。 徐妙锦有些不相信,“行吗?” 黄昏自信满满,“效果好不好,谁用谁知道,到时候徐皇后若是用完了,劳烦锦姐姐转告她,我那里还有,不过……” 拿钱来买。 又笑眯眯的道:“锦姐姐若是用完了,尽管找我便是,只要姐姐你要,只要我有,我愿倾尽余生让你无忧。” 这话…… 撩得太露骨。 徐妙锦一时间晕乎乎的,芳心乱跳,有些受不了。 第二十章 凤颜大悦 加工加点,奉天殿已经修葺一新。 朱棣下朝归来。 太监狗儿匆匆小碎步跑进来,笑眯眯的道:“万岁爷,刚才北镇抚司镇抚使纪纲前来传报消息,大概说了几件事。住在莲花桥平康坊畔吴溥家里的黄昏,这段时日比较老实,但昨日去徐府见了妙锦姑娘;二世子自那日去见过黄昏后,近来也没动静。刚才后宫传来消息,说妙锦姑娘去见皇后娘娘了。” 朱棣眼睛一亮,“妙锦来了?” 狗儿心里雪亮,知道咱们这位钢铁直男的心思,笑道:“万岁爷也有些时日没去见皇后娘娘了,小奴斗胆,还请万岁爷多去坤宁宫看看娘娘。” 朱棣略微沉吟,很有些意动。 可转眼看见桌子上一大堆的折子奏章,头大如斗。 事情太多! 无奈的叹气,“狗儿,你着人去看看,妙锦见皇后是有什么事,只要不涉及徐辉祖,其他事情都好说,毕竟增寿因朕而亡……” 狗儿得嘞一声转身就跑。 朱棣陷入沉思。 天子不好当,政事确实繁多。 得想办法解决这个事情,要不然我天天被这些杂碎政事缠身,缺少精力决断大事。 坤宁宫。 徐妙锦和姐姐徐皇后捉手促膝,亲昵谈着家长里短。 当知道弟弟徐辉祖被圈禁后终日里大醉酩酊,徐皇后心疼之余又无可奈何,她这个长女能为徐家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再多,便越过了朱棣的底线。 徐妙锦反过来宽慰她,说姐姐你无须自责,这是他们男人的事情,兄长至少还活着,比那铁铉等人的下场好了百倍。 徐皇后黯然不语。 徐妙锦见状,趁机把话题转向今天的主题上,道:“姐姐你可知道黄昏这个人?” 徐皇后啊了一声。 前些日子听陛下说过,说黄观有个侄儿叫黄昏,投水不死后具有神奇的预知能力,陛下颇为新奇,说这人可以再看看。 言下之意,若是有祸害之迹,可一把火烧之。 想来也是。 陛下刚登基,你就来个可以预知的穿越者,难道你黄昏还想借这些神神道道弄个天命所归的预言,造反大明不成。 徐皇后对这个素昧谋面的黄昏亦有些反感。 道:“装神弄鬼尔。” 徐妙锦莞尔,知道姐姐在担心什么,笑道:“姐姐可别大惊小怪呢,他就是个毛头愣小子,不过倒有个新鲜事,姐姐知道我们常用的肥皂团吧。” 徐皇后点头。 皇家用度当然不是寻常百姓那般,她所用的肥皂团,仅是名贵的供品香料就加了一二十种,绝对的奢侈品。 徐妙锦笑眯眯的,“姐姐你摸我手。” 徐妙心没好气的拍开,“摸什么摸,刚才就发现了,肌肤滑腻的很,倒是让姐姐徒增伤心,唉,不知不觉就老了。” 徐妙锦不是马屁精,不会阿谀奉承。 况且自家姐妹,你这时冒一句姐姐一点都不老看起来依然像个小姑娘一样,不别扭么。 她笑眯眯的说,“其实也不是啦,是因为黄昏虽身处贫困,却有上进心,耗时耗力制作了一款香皂,妹妹昨夜和今晨用了,效果极好,想着这些好东西应该让姐姐也用一下。” 示意小丫鬟捧上香皂。 徐皇后有些意外,旋即笑了起来,长姐若母,她哪能不知道徐妙锦的心思,笑道:“得了得了,留下吧,肯定是黄昏让你来的,想借我的口来给他宣扬一番。” 她有些心动。 妹妹的肌肤摸起来不仅光滑细腻,还异常水润,确实比寻常青葱女孩的肌肤更好。 作为皇后,她压力很大。 朱棣登基之后整个江山都是他的,今后会有无数妙龄少女来到后宫,而徐妙心已经四十,人老珠黄不远。 她也想留住朱棣的心。 尽管她明白朱棣是个痴情且长情的钢铁直男,不会沉迷于美色,否则这些年也不会就这么几个子女,但女人嘛…… 正因为徐皇后深爱着朱棣,所以更想把自己美好的年华留得更久。 拿起香皂,闻了闻:“荷花香啊。” 徐妙锦点头,“香味倒是其次,使用之后皮肤如羊脂白玉,只要不在烈日下久晒,或者是出一身汗,肌肤始终水嫩光滑,妙不可言。” 徐皇后讶然,“真有这么好?” 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妹妹在提到黄昏时,眼眸里的光彩有些雀跃,徐皇后作为过来人,太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偏生…… 夫君朱棣对妹妹也确实有念想的。 徐皇后一念及此,便觉有些无奈,她倒不是害怕朱棣喜欢妹妹而冷落了她,只是知道妹妹不会臣服朱棣。 妹妹心中的爱情,绝对不是朱棣这种可以当她父亲的中年男人。 可大明天下,如今谁敢执拗朱棣呢。 是夜。 当忙碌完一切,在宫女伺候下沐浴的徐皇后,忽然记了起来,说去把妙锦送的香皂拿来试试,片刻之后,当滑腻的香皂抹过皮肤泛起泡沫…… 徐皇后就知道妹妹没夸大其词。 这种触感远远不是肥皂团能够媲美的。 沐浴之后,浑身肌肤之滑腻,徐皇后几乎以为自己又回到了二八年华。 心情大好。 从沐浴间出来,讶然发现朱棣来了。 因刚登基,又经靖难之战,政事繁冗,自入主紫禁城后,朱棣尚没在任何一个妃嫔处过夜,钢铁直男名不虚传。 徐皇后笑说你怎么来了。 自家几十年的夫妻,关起门来没那么多朝堂繁冗礼节。 朱棣笑了笑,“过来看看。” 徐皇后也不点破他的小心思,夫君来了,终究是高兴而幸福的事情,乐着打趣,“看了就走?” 朱棣苦笑,“妙心,为夫也是无奈。” 政事确实繁多。 徐皇后不是那种祸国女子,她知书达理,素有女诸生的赞溢,意为女中儒生,朱棣登基后,徐皇后在后宫之中编撰了《内训》和《劝善书》。 后宫之主这个词,她当得起。 闻言体贴笑道:“你且去忙便是,后宫之中我给你盯着。” 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个好女人。 朱棣拉住她的手一声长叹,“辛苦你了。” 心头一漾。 这么滑? 如抚玉石,冰凉且滑腻。 而且一股若有似无的淡淡荷花香飘溢四周,又有一丝淡淡的酒香醇味,着实让人身心舒爽,因政事而生的烦躁心绪竟然沉宁了下来。 第二十一章 陛下有赏(求推荐收藏) 徐皇后万万没想到。 本来过来看看就走的夫君,竟然留宿坤宁宫,原因倒也搞笑,只因拉着自己手说了一句辛苦后,忽然就来了性趣…… 徐皇后简直不敢相信。 老夫老妻的,儿女都一大堆了,哪有那么多即兴激情。 原因只有一个。 是香皂! 沐浴之后,香皂让肌肤保留着滑腻的触感,和荷花清香、淡淡酒香相互影响,让夫君老夫聊发少年狂,情难自禁的左牵明月右按山峦。 激情便如山洪汹涌,一发不可收拾。 偎依在旁,将夫君的胳膊抱在怀里,徐皇后轻声道:“夫君,后宫不可干政,可妙心还是想问一句,你打算怎么处置渺无音讯的黄观?” 朱棣笑了笑,“他?” 多年夫妻,知道妻子不会无的放矢,乐道:“为妙锦求情吧?” 徐皇后讶然,“黄观的失踪和三妹有关系?” 朱棣闻言愣住。 感情妻子不知道这件事。 于是说道:“我刚进入应天城,妙锦就跑了,徐辉祖送她出的城,当时还带着你小妹,若非如此,刀兵早将他拿下了。” 带着徐家小妹一起,自然不是逃亡。 又道:“徐妙锦去了一趟安庆,恰好遇着黄观侄儿,然后黄观就人间蒸发了,能有这么巧?若没猜错,黄观就被他俩藏匿在安庆附近。” 朱棣何许人也。 永乐大帝。 这些曲折,他岂能猜不到。 徐皇后闻言反而松懈了下来,夫君愿意说,这件事他就不会追究妙锦。 果然,朱棣继续道:“黄观其人,我原本是要将他如练子宁、黄子澄、齐泰一般处置的,不过他运气好,出了个侄儿黄昏,我记得对你提过?” 徐皇后点头。 朱棣又一次说着心中想法,“黄昏是个人才,可以留用,但暂时不能用,得先压着他,正如老爹对方孝孺一般,先抑后重用。” 徐皇后松了口气,“不怕他妖言祸国了?” 朱棣沉吟半晌,“这人确实异类,如果真是那什么穿越者,拥有超越寻常相士的预知能力,便是一柄双刃剑,对我大明有巨大的潜在威胁,但若夫君将他掌控,运用得当的话,便若百万雄师!” 要不是想到这些,第一次觐见就一把火烧了。 妖孽? 我朱棣王座之前,没有妖孽! 徐皇后瞠目结舌。 一人可以媲美百万雄师,这怕是天方夜谭。 朱棣也乐道:“我问过姚广孝,他得出的结论:黄昏若真有预知能力,将胜十个姚广孝。嗯,这是姚广孝的原话。” 徐皇后愣了下,“那还不把他保护起来。” 朱棣哈哈大笑,“保护什么?这小子聪明得紧,且有着异于其年龄的成熟和稳重,第一次觐见时,他言辞里透露的意思,想救方孝孺,结果一看为夫有些杀意,立马知难而退。” 徐皇后笑了,“恭喜夫君又得一旷世奇才。” 朱棣点头,“所以他将黄观藏起来,为夫暂不追究,将这当做禁锢他的牢笼,今后这把双刃剑若有危及我大明的迹象,这就是他死无葬身之处的七寸死穴!” 这话很淡。 但却透露出帝王的腹黑心术。 朱棣又道:“还有一点,黄昏确实猜中我心思了,杀了方孝孺、黄子澄等人,大明的读书人种子断了,所以我要修一本古往今来未有之全书,这事需要大量的人才,所以留着六首三元的黄观,若解缙不能担此重任,那便让黄观来。” 言辞之间帝王豪情冲天。 徐皇后看朱棣的眼神越发崇拜,这就是我爱啊! 朱棣很享受妻子的崇拜目光,加上红烛帐暖佳人在怀,于是内心之澎湃无以压抑,再次一树梨花压海棠…… 许久。 喘着粗气的徐皇后红着脸,嗔羞道:“明日不上朝么。” 朱棣心满意足的哈哈大笑。 今夜甚爽! 有些好奇的道:“不是为夫沉迷美色,实在是我家娘子太妖娆,话说妙心,你用了什么,怎的肌肤滑腻如少女了。” 徐皇后呵呵傻乐着说,“说起来和黄昏有关系。” 朱棣:“???” 老子戴绿帽子了? 差点就要翻脸。 徐皇后笑着说,“妙锦今日来,送来了一盒黄昏制作的香皂,使用之后,肌肤滑腻如玉石,且持久水润,端的是神奇,不如让黄昏多制作些,以后宫其他妃嫔,都用这种香皂?” 这才是皇后该有的心胸。 朱棣又意外。 黄昏还能搞这些东西? 嗯,貌似不错。 他才明白为何妻子先前要问如何处置黄观,不是为妙锦,而是为黄昏求情,毕竟拿人手短——别说,朱棣很享受。 黄昏这后宫路线走得甚合朕心。 笑眯眯的道:“这黄昏啊,怕是在吴溥家受不了苦日子,想从你这拿点好处,你和妙锦都被他利用了。” 吴溥是个清官。 又道:“也罢,为夫明日便赏赐他一些钱财罢,日子太穷,莫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笼络了,至于后宫大肆采购……倒是可以,多储备一些,可以赏赐给臣子家眷。” 徐皇后捉狭的笑。 夫君这心思,还是想让后宫所有妃嫔都用香皂。 …… …… 第二日下午,黄昏正在思忖如何将香皂改成沐浴露,家里来了个年轻太监,看其服饰和神态,在内侍里地位不低。 跟着四个衣着光鲜的京营士卒。 就是禁军。 可惜战斗力和宋朝的禁军没法比。 太监进了门,对坐在树荫下的黄昏尖锐着嗓子喊道:“陛下有旨,宣黄昏觐见。” 黄昏愣了下。 我擦…… 不按套路出牌啊。 昨日上供香皂,按理说,应该是由坤宁宫徐皇后那边的太监过来赏赐自己金银财物,怎的朱棣派了个太监过来。 屁颠颠跑过去,问道:“公公高姓大名?” 太监笑道:“咱家叫狗儿。” 黄昏:“???” 旋即恍然大悟,我擦,太祖和朱棣时期的太监都弱鸡,但恰好有个太监在史书上留下了名字。 就叫狗儿。 朱元璋和朱棣都不允许太监读书,偏生狗儿读过书,算是太监中的异类。 于是笑道:“狗公公,陛下召草民何事?” 狗儿呵呵一声冷笑,故意用四个京营士卒能听见的声音大声道:“陛下之旨,臣子莫要妄测圣心,跟着咱家去紫禁城便是。” 黄昏吃瘪,耸了耸肩。 嚣张个毛。 你又不是马三保,真把自己当根葱了,现在是永乐时期,不是宦官当权的中后期。 哪知狗儿太监又压低了声音,“好事,陛下有赏,您放心了嘞。” 黄昏服气。 不愧是读过书的人,这事办的简直牢靠,无形之中卖了个人情,还能在禁军士卒面前不留下任何把柄,这货怕是个人才。 第二十二章 永乐你累了?那就弄个内阁呗! 跟着狗太监一路去紫禁城。 黄昏这个档次的人,当然是没有娇子的,只能蹭狗太监的马车,倒也舒爽,坐在车里笑眯眯的说,狗公公啊,我现在穷,等从陛下那里拿了好处,少不了狗公公一份。 狗公公…… 同样的称呼,怎么从黄昏嘴里喊出来,狗儿始终感觉别扭,有种被遛的错觉,笑道:“不敢不敢,这是咱家的本职。” 他是真不敢。 昨夜万岁爷去坤宁宫走一圈,结果留宿,今晨万岁爷真是个红光满面,兴致极高,言辞之间对黄昏的供品无比满意。 徐皇后亦是如此。 狗儿跟在朱棣身边多年,哪会不知。 黄昏怕是要飞黄腾达了。 这样的人,他敢伸手揩油要钱? 打死也不敢。 奉天殿毁于建文帝的一把大火,如今已经重新修葺,朱棣便是在奉天殿登基,如今也在奉天殿举行大朝会。 华盖殿位于奉天殿后,谨身殿前,过度作用,天子休憩或者大典时候演习礼仪的地方。 谨身殿则是宴请藩王、外使之用。 科举殿试也在此。 平日办公,一般是在乾清殿左右两侧暖阁的书房里。 炎炎七月,走入御书房,凉风扑面而来。 很多冰块! 黄昏忍不住有些怨念——冰块是有钱人家才有的豪华装备,需要冬天制作好放入地下冰窖之中,夏日取用。 他这些日子热得遭不住。 得改善生活。 电是必须要有的! 对朱棣羡慕嫉妒恨之余,黄昏心中暗暗定下了一个小目标。 行礼。 朱棣坐在御书桌后,心情极好,挥手示意免礼,放下手中的折子,眼神很冷:“老实召来,你将黄观藏在何处!” 黄昏心里一跳,我擦,永乐你不按套路出牌啊。 狗太监不是说好事嘛。 怎么一来就是下马威。 略一思索,忍不住在心里暗笑,朱棣肯定是有什么事要让自己办,为了不让自己拒绝,先拿黄观的事情给自己上个套。 正容正色,眼神清澈,甚是茫然无辜的样子,“草民不懂陛下在说什么。” 朱棣看在心里,疼在脑瓜仁。 看看,看看…… 这就是臣子太聪明的后果,天子稍微差点水准,岂不要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没好气的道:“不承认是吧,那你去锦衣卫诏狱再想想。” 挥手,对狗儿道:“去叫纪纲。” 黄昏一脸懵逼。 啥状况。 怎么忽然就把纪纲抬出来了——要不了多久,纪纲就会成为锦衣卫都指挥使,现在他麾下的北镇抚司也不是个善茬。 不急不慌的道:“陛下,直说吧,心累。” 朱棣心里暗乐,沉吟半晌,“皇后很喜欢你供送的香皂,然后只有一块,必然是不够用的,你把香皂的配方交出来,朕便既往不咎。” 黄昏怒睁双眼,“这是商业机密,强买强卖乃是违法犯纪之事,陛下身为天下,难道要仰仗天子皇权,打破这国家律法么。” 有句话没敢说,天子犯法以庶民同罪。 这是面子话。 屁用没有。 历代天子犯法了,有几个真去天牢里呆过? 朱棣越发头疼,根据户部那边的资料,黄昏今年也就十六岁,昨年才束发,区区一束发小儿,怎的如此狡猾。 良久,笑道:“也罢,既然你欲以此经商养家,朕也不便逼迫你,但须答应朕一点,今后务必保证后宫用度。” 黄昏恍然大悟。 朱棣这算盘打的贼精,一步一步让人走入他的圈套,从始至终,他就没想到强要配方,真正目的还是想让自己给他的后宫提供用度。 而且看样子还得免费。 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 笑眯眯的,对朱棣轻声道:“草民感谢陛下隆恩,草民必将和皇后娘娘派来采购的后宫官员仔细洽谈价格,必然做到童叟无欺物美价廉,再等一两个月,就能批量供应紫禁城了。” 朱棣:“???” 心里微怒。 我擦,说来说去,又被黄昏这小子套进去了。 罢了罢了。 谁叫自己如今是天子,该有的气度还是得有,没好气的挥手,“你打算卖多少一块?” 黄昏早有定算,不假思索,“一块一两白银,不二价。” 朱棣又是一脸懵逼。 不是说好的仔细洽谈童叟无欺么,一块一两白银,这哪里童叟无欺物美价廉了,又哪里有仔细洽谈的意思? 黄昏也知道这个价格确实很贵。 朱棣时期,一两白银的购买力相当于后世700-800软妹币之间,一块香皂卖这个价格,已经不是黑心不黑心的问题了。 但物以稀为贵啊。 于是笑眯眯的道:“陛下可莫要觉得昂贵,须知制作香皂成本极高,且是全手工打造,采用八星八箭的制作工艺,且损耗大而成品少,这已经是跳楼价了,况且今后香皂只供应陛下的后宫,全天下独一无二,贵一点才能彰显陛下的皇家气度啊!” 朱棣懒得去算这个帐。 反正后宫里就那么几个妃嫔,一块用一个月的话也要不了几个钱。 道:“皇后对你的香皂很是喜欢,打算赏赐你,我寻思着你现在也不差钱了,这样罢,狗儿,传朕旨意,赏赐黄昏绢布十匹,大米五石。” 狗太监应了,立即下去着人准备。 这赏赐不高。 换算成后世的购买力,也就几千一万块钱的样子,不过聊胜于无。 朱棣先前刻意遮掩的疲倦浮起,一手拿起折子,一手没好气的挥手,头也不抬,“政事繁忙,朕还有很多折子没批阅,你赶紧哪里来滚哪里去罢。” 黄昏了然。 永乐这是累了。 真以为天子那么好当的? 每天的折子比山还高。 没有行退礼,而是沉声说道:“陛下是因为每日政事过于庞杂,使得有限的精力大多浪费在繁冗琐碎上而烦恼?” 朱棣抬头,冷眼。 不发一言。 杀意浓烈。 你一介白衣,也敢操心朕的事? 活腻歪了! 黄昏哪里惧怕,假装看不懂朱棣的杀意,笑着说道:“草民倒是有个建议,陛下不妨弄个类似司礼监之类的秘书机构,从朝堂之上选数名熟稔政务知悉民生的才学之士充任顾问,批阅折子草拟决断,最后再由陛下亲自批红即可,如此陛下可有更多精力谋略大局。” 弄个内阁啊! 第二十三章 娶妻当娶徐妙锦。 内阁制度好不好? 从历史结论来看,好坏参半,既导致了宦官参政大臣专权,又有杨廷和这种以内阁辅助明武宗朱厚照而保天下平和的好事。 永乐朝以后,内阁权力加强,从中晚明的历史可以看出,只要内阁中人才济济,皇帝不能再胡来,即使皇帝不上朝理政,国家机器也能依靠一班大臣和一整套政务流程维持正常运转。 说到底,内阁其实就和中书省加宰相的集合体,是天子分下来的权力。 内阁权力来自天子。 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加强了君王专制。 就大明目前的局势而看,内阁制度利大于弊。 黄昏知道内阁的弊端在何处,可以针对这个弊端,在设立之初制定规矩压制,则有可能摆脱宦官专权等后患。 朱棣眼睛一亮。 佯怒道:“要你多嘴,朕早有此意,速去!” 黄昏撇撇嘴。 你个死钢铁直男,真特么的死要面子。 要不是老子今天提及,你朱棣有个屁的此意,大概还要累死累活好几个月,才能把内阁折腾出来,得了,这货就这样。 反正主意给他提出来了,怎么着也该有点印象分。 刚到家没多久,狗儿太监就带着一堆人来到,说陛下赏赐的东西到了,又压低声音说,“昏哥儿,陛下后来又说了,多赐十匹绢布十石米。” 明朝时候,称呼小年轻一般是小哥、哥儿,偶尔也会以宋朝的小官人称呼。 黄昏大乐。 暗道朱棣这货还不错,嘴上倔强,内心深处还是承认自己功劳的嘛。 有些为难的道:“狗公公,你看陛下也没赏赐宝钞什么的,绢布和米这些你也没法拿回宫,要不先赊着,下次陛下有赏赐了我一并给你?” 狗儿心里腹诽。 昏哥儿,说话的时候诚恳点行么,看你这神情,一点也不想分一口汤给咱家喝啊。 想是这么想,可就算黄昏给他也不敢要。 打了个哈哈走了。 没拒绝,也没接受,留有余地。 大家都是读书人。 彼此懂就行了。 黄昏也暗乐,这狗太监是个妙人儿啊,不错不错,以后少不了要和他打交道,毕竟这货是大明集团的总裁助理。 以后忽悠朱棣总裁风险投资,还少不了要和这位狗儿助理打交道。 心中一动,急忙把吴与弼喊到身边,低声交待了几句。 出门追上狗太监。 狗儿讶然不解,“昏哥儿还有事?” 黄昏笑眯眯的说单独聊两句。 狗儿看了看同行的其他宫中之人,那些人倒很是识趣,毕竟现在大家都知道,狗儿未来很可能会成为司礼监的秉笔太监。 前途无量。 黄昏从追上来的吴与弼手中拿过一个小篮子,里面放了几个鸡蛋,递给狗太监,“没啥好东西,送点鸡蛋给狗公公。” 说完眨了眨眼。 狗儿恍然,知道黄昏这是要避嫌,暗暗好笑,几个鸡蛋么…… 黄昏压低声音,“狗公公啊,你在宫中也有对食吧,这东西你用浪费了,给对食相好的用,但要谨慎着些,被发现了很可能是个死罪,须知现在整个天下只有四块,一块在皇后娘娘手上,一块在徐妙锦那里,一块在我家,一块在这里。就是皇后娘娘想要,也得等一两个月了。” 狗儿眼尖,看见鸡蛋之中有个异常的东西。 心中一惊。 难道…… 这是黄昏昨日供送给皇后娘娘称之为香皂的东西。 这可是个豪华大礼包。 而且烫手。 他本想推辞拒绝,毕竟今日万岁爷已经说了,以后香皂是皇家采供,只有后宫嫔妃才能使用,自己哪敢给相好的用。 找死也不是这么个找死法。 转念一想。 这个人情可以有,对食相好的不能用,自己可以把它献给陛下啊。 “咱家就谢过昏哥儿了。” 这礼物收的一点也不轻松,意味着今后自己得帮这小哥儿在陛下面前美言,无形之中两人形成了“深厚”的友谊。 狗儿大笑离去。 回到乾清殿,狗儿没敢隐瞒,如实送到朱棣的御书桌上,轻声道:“万岁爷,这是黄昏送给小奴的香皂,小奴不敢擅留,请万岁爷收下,听那黄昏说,如今天下只有四块,用完想再买,等一两月后才有,小奴寻思着可以给娘娘备用。” 朱棣点点头。 倒是不错,妙心用完了,自己拿这一块给她当礼物,也能哄她高兴。 问狗儿黄昏当时怎么说的。 狗儿重复了一遍。 朱棣先是愣了下,旋即开心大笑。 这小子…… 就是个人精! 表面上看,是在贿赂朕身边的太监,实际上看,他是在贿赂天子,要不然也不会着重强调死罪来吓唬狗儿,目的就是通过狗儿的手送到自己这里,再经由自己的手给妙心。 兜兜转转。 狗儿赚了自己的人情。 自己赚了妙心的心情。 而黄昏既赚了狗儿的人情,又赚了自己的人情。 他才是大赢家。 得了,这小子就算不是个可以预知的神棍,也会是个深谙人心的臣子,今后确实可以重用,话说,要不按照他的提议,组个顾问机构,把这小子丢进去? 转念一想。 这小子太精怪,且流于言表,若是太早春风得意,极易养出锐气,成为一柄双刃剑,目前尚是一块璞石,还要再打磨一番将之雕琢成玉。 不能让他太早上青云。 先继续压着。 让他去参加科举罢,考得过最好,考不过也能打压一下他的自大气焰,再破格录用,倒叫他知晓,我朱棣一念可以让他一生富贵,也能一念让他永坠深渊。 黄昏哪里知道,因为这件事他都差点进了内阁。 他忙着呐。 米和布都有了,吴溥又发了薪俸,肉也买得起,短期内温饱无忧,等几日再重启香皂的制造,和徐皇后达成采购协议后,钱就源源不断。 一块香皂一两白银,啧啧,怕不是要一夜暴富。 然后制造沐浴露,再整个润肤水。 用这两样取代香皂作为皇家用度,经过后宫这一段时日的酝酿,香皂的市场大概也就成熟了,到时候再民间大肆出售…… 这不是一夜暴富了,是要走上人生巅峰啊。 有道是饱暖思**。 黄昏心理上是个八零后的成熟男人,肉体是十六岁的少年,炽热着呐。 兴冲冲的扛了五匹绢布,直奔徐府。 要和朱棣抢老婆,一刻都不能耽搁。 刘裕说,娶妻当娶阴丽华。 黄昏说,娶妻当娶徐妙锦。 第二十四章 小色胚 徐府的门子看见黄昏来了,立即笑着请进去。 又殷勤的帮忙扛绢布。 黄昏甚爽。 这就是万恶的封建社会,人呐,只要有了地位有了名声,瞬间就能成为人上人,还有机会和国民女神双宿双飞,甚至还能再讨几个妾室。 老实说,黄昏有点享受。 竞争压力小。 反正穿越者就我一个,发育贼快。 徐妙锦看见不请自来的黄昏,哭笑不得的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你又来干什么啊,都快饭点了,来蹭吃蹭喝?” 这种感觉…… 像极了乡下时候,村上出了个美貌姑娘,然后村里的小流氓隔三差五的去姑娘家献殷勤,恨不得踏破门槛。 当然,徐府的门槛是踏不破的。 太尼玛高大了。 仅仅是门槛,都齐膝盖上了,高门大户就是这么来的。 一旁的小丫鬟捂嘴直笑。 换作一般读书人,大概脸皮要被怼成驴屁股。 黄昏是谁? 一个敢在高中时期写三十多封情书,且每一封情书对象都不一样的厚脸皮人——基本上看见一个好看的女孩,不管是学姐还是学妹,都要写一封情书。 广撒网。 当然,一个没成。 在他那群狐朋狗友各种宾馆享受青春的时候,他只能孤独的在台球室大杀四方。 这货没恒心,情商也还没锻炼出来。 一般对面姑娘矜持着回一封信说我们可以先做朋友啊,如此明显的暗示,这货竟然会觉得没戏,果断换下一张网,加上后来qq流行,这货就在网吧里和对面的小姑娘聊些“你是谁啊”、“你叫什么名字啊”、“你多大啊”、“你家在哪里啊”…… 能聊一夜。 再后来《传奇》盛行,黄昏就彻底沉沦了。 好在高四悬崖勒马。 闻言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态,“作为一个有良心的生产商,我必须要对自己的产品负责啊,今天是来给锦姐姐做售后服务的,况且作为一个有良心的创业者,我要时刻告诉风投老板公司的财务状况,今天也是来给锦姐姐分红的。” 徐妙锦:“???” 丈八和尚,摸不着头脑,黄昏都胡言乱语说什么。 完全不懂。 黄昏呵呵笑着说:“我是来咨询下你,香皂使用效果如何,有没有不适应,有没有什么过敏反应,又或者是有没有什么缺陷。” 徐妙锦沉吟半晌,“没有。” 确实没有。 用了两日,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只要不出汗,香皂的香味能在身上弥留一两个时辰之久,且肌肤一直水润如蜜桃。 光滑得很。 昨夜沐浴时,水滴流过肌肤,竟然没有留下痕迹。 当然,天赋很重要。 徐妙锦的肌肤本来就晶莹如玉滑腻如油,你若是换个农村妇女来,断然不可能有这种效果。 徐妙锦又看着放在一旁的绢布,不解,“我姐赏的?” 姐姐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啊。 怎么着也该是高端丝绸和西域进贡的毛毯才对,怎的用这种绢布,倒不是说这个绢布质量不好,也是上等货色。 只是比起丝绸和西域毛毯,还是差得有点远。 黄昏摇头,“陛下。” 徐妙锦呵呵。 表示讽刺。 堂堂大明天子,竟然如此小气,果然比不了建文帝。 叹了口气,语气无奈,神情却极为捉狭和狡黠,又透着一丝小女儿的娇俏得意,“唉,你命真好,天子赏赐绢布呢,同样是供上香皂,皇后今天就只赏了我三十匹丝绸,十张波斯地毯,以及五瓶葡萄酒,还有几个和田玉材质的小佩饰而已。” 黄昏:“……” 而已…… 就欲拍案而起,老子不干了,同样的事情,凭啥你得到的都是高端的,我就一些绢布和米,这特么待遇也太天差地壤之别了。 徐妙锦特享受黄昏这种反应。 笑呵呵的。 黄昏被徐妙锦这笑容勾得魂都飞了,得了,反正是肥水不流外人田,那些丝绸啊毛毯啊葡萄酒啊,迟早我都能享受到。 也笑着说,“那这五匹绢布我带回去了?” 还分什么红。 徐妙锦嗯了一声,“带回去吧,我一般不用绢布,丝绸的都穿不过来呢。” 黄昏:“……” 起身,“那我回了,对了,把你手伸出来。” 徐妙锦警惕的道:“干嘛。” 干……吗? 黄昏心里一漾,我倒是想啊。 笑道:“我看看香皂的使用效果,确定你是否适合这一款,再根据你肌肤的油碱特性,在下次制作香皂时,有针对性的选择材料。” 徐妙锦不疑有他,“还能做得更好?” 本能的把手伸到黄昏面前。 在封建时代,这个举动已经很大胆很开放。 在她想来,男女有别,且黄昏是黄观的侄儿,正儿八经的读书人,骨子里应该恪守儒家非礼勿观非礼勿视的圣贤之训。 最多也就看看。 然而她低估黄昏了。 这货一看,哟,这小手真白,这小手真细腻,纤纤细手白嫩若葱。 毫不犹豫的握了上去。 好软。 好嫩。 好凉。 这种感觉是黄昏很少有过的。 什么叫尤物? 这就是了。 一副正经模样,用另一只手在手心手背摩挲,装模作样的道:“嗯,效果还可以,这一次制造的香皂本身偏油性多一些,可以推断出你的肌肤偏碱性,可以继续用……以后洗衣服洗碗记得戴手套,不过没关系,我会制作洗手液、洗碗液的……” 这货开始不走心的乱说了。 徐妙锦一脸黑线。 七窍冒烟。 一旁的小丫鬟不停的咳嗽,咳得腰都弯了,黄昏依然没有松开的意思。 徐妙锦忍无可忍,问道:“安逸嘛?” 黄昏想都不想,“安逸。” “够了吗?” “不够,这哪摸得——锦姐姐你这是作甚,是瞧不起我么,我可是正儿八经的在做售后服务,绝无半点非分之想,你且歇着,我先回了,快到夜禁时间了。” 黄昏猛然察觉到徐妙锦杀人的眼光,急忙送开手,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然后扛起绢布撒腿就跑。 徐妙锦信了他的邪! 目送黄昏跑掉后,恨得牙痒痒的。 脸蛋儿滚烫的很。 小丫鬟在一旁小心翼翼的自以为贴心的提醒,“小姐,要不要去洗个冷水脸?” 脸都红成彩霞啦。 徐妙锦大羞,羞恼成怒,“绯春你个死丫头,还不去收衣服。” 无辜遭殃的小丫鬟绯春怏怏着去了。 心里暗暗嘀咕。 小姐你这样子,可一点也不良家淑女啊,被黄昏那登徒子摸了手,正常反应不是应该给一巴掌,然后赶紧去洗手么? 徐妙锦一溜烟跑去洗了手,恨不得把手上的皮搓下来一层,回到闺房后扑到被子上面,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芳心凌乱,恼怒的很。 小色胚! 怎的就上了你的当呢。 第二十五章 内阁 吴溥回家一看,有点懵。 家里怎么莫名其妙多了十五石大米,十五匹绢布,拉住儿子一问,听说是朱棣赏赐下来的,就因为黄昏给徐皇后献上了那什么香皂。 吴溥不可思议。 做香皂的成本低得可怜,竟然换了这么大一堆东西回来。 看见扛着五匹绢布嘿哧嘿哧进门的黄昏,吴溥识趣的没有追问,这小子满面春光,不知道又有什么好事。 心中打定主意,以后黄昏要做什么,自己支持就完事了。 这一夜,应天城颇为安宁。 朱棣批改折子到深夜,累成狗后认真思索黄昏的建议,确实应该把这些琐碎事分派给有识之士,老子夺江山不是来当苦力的! 徐妙锦在床上辗转难眠,脑海里满满的都是对爱情的憧憬。 二十二岁的大闺女,已到思春年龄。 黄昏读书之余,开始策划如何批量生产香皂,又不断回想掌握的知识,如何在制造香皂的同时,利用原材料制造沐浴露。 还有人也没闲着。 踏月夜行,悄然潜入吴溥家。 第二日一大早,几封关于吴溥和黄昏的折子送递到朱棣的御书桌上。 朱棣看过,留中不发。 午饭后小憩一阵醒来,唤来狗儿,道:“你去把老大和老二喊过来,再着人去平康坊宣黄昏觐见,通知纪纲,待黄昏离开平康坊后即刻封锁吴溥家,搜索每一个角落,所有可疑之物皆送过来!” 朱棣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 狗太监急忙去办。 没过多久,朱高煦意气风华的来到御书房,见礼之时发现父亲朱棣脸色阴沉,心里暗叫不好,难道朱高炽那废物下手为强了? 没过多久,朱高炽到来。 朱高炽是真胖。 尽管没走多远的路,且身旁左右各有太监搀扶,依然出了一身的大汗,见礼之后,也惴惴不安的望了一眼朱高煦。 两人一头雾水。 都以为是对面先下手,导致父皇如此态度。 平日里父皇对两人态度极好,尤其是朱高炽,因为身体缘故,久站极累,朱棣总会叫人赐座,今日却毫无赐座的意思。 朱棣不着痕迹的看着两个儿子,不得不说,二儿子英明神武极类自己,目光落在大儿子那臃肿身躯上,朱棣没来由的有些厌恶,甚至一度怀疑到底是不是自己亲生的。 可事实却是如此。 朱棣从来不怀疑皇后的忠诚,怪只怪大儿子小时候得过的那场病。 又不得不承认,两个儿子在靖难中表现都不错。 朱高炽守住了北平。 朱高煦救朱棣于危难之中。 但是今天…… 朱棣深呼吸一口气,老子还年轻得很,这才刚登基多久,屁股在龙椅上都还没坐热乎,你们就急不可耐了么! 没有立即发作。 继续低着头批阅折子,御书房里一片死寂,只有朱豪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 却更添死寂。 朱高炽和朱高煦心里越发惴惴。 未几,狗儿跑进书房,轻声道:“万岁爷,黄昏已在外侯见。” 朱棣头也不抬,“宣。” 这一幕落在朱高炽和朱高煦眼里,心中都打了个咯噔,都接触过黄昏,要说对黄昏的预知能力没点想法,那是骗鬼。 脸上挂着两个大写“懵逼”的黄昏进来后见礼,他是真没料到,这才多久,怎么朱棣又要见自己,而且来时路上,狗太监的心腹好心暗示:陛下心情不好,小心着些。 香皂的贿赂还是有效果的。 朱棣也没免礼。 直视黄昏,问道:“你昨日说组建个类似司礼监的机构,深谙朕之初衷,你倒是说说看,这个机构如何组建,将具有何种功能。” 朱棣想放权。 但又不愿意放权过多,天子的瘾才刚上来,没过足。 黄昏恍然。 感情是因为内阁的事情啊。 这个不难。 轻声道:“大明疆域千万里,黎民兆亿,鸡鸭牛狗的州县事务琐碎无比,乃至于州县官吏的升迁考核,或是小型民生水利事宜,若事事皆由陛下定断,那陛下哪还有时间去安定大明四疆扫荡蒙元余孽,又如何有时间去开疆拓土,打造一个举世无敌四方来朝的大明帝国?” 朱棣眉眼一挑。 虽然今日很怒,但确实喜欢黄昏这一番说辞,他是老子肚子里的蛔虫? 话说…… 大明帝国这个称呼让人感觉浑身舒爽! 嗯了一声,道:“所以呢?” 黄昏深呼吸一口气,“所以,组建一个内阁,为陛下分忧便是当务之急。” “内阁?” 朱棣暗暗点头,想不到黄昏连这个机构的名字都想好了。 黄昏大胆的抬起头直视朱棣,眼角余光瞥见了朱高煦,还有一个臃肿的青年,估摸着是朱高炽,此时无暇他顾,沉稳的说道:“不错,就是内阁。陛下可能要问了,何谓内阁,在草民思绪里,内阁就是一个咨询机构,可议政而不能决政。陛下可还记得洪武二十年左右,太祖置文华殿大学士,征耆儒鲍恂、余诠、张长年等人担任,以辅导懿文太子,品秩皆为正五品,其主要权力只是顾问?” 朱棣对这事记忆犹新。 点点头,“继续说,朕听着。” 黄昏继续道:“正是这件事给了草民启迪,陛下可效太祖之法,选数位有才之士,赐其大学士。但这些入内阁者须从编、检、讲读官署中选拔,且不得置官属,不得专制诸司,诸司奏事,亦不得相互关白。如此,决政之权依然在陛下手中。” 关白,就是陈述、禀告之意。 朱棣陷入沉思。 不得不说,黄昏关于内阁的解释很符合他的心意。 议政而不决政。 这能保证天子的绝对权力。 内阁成员官职不高,且只有议政功能,职权上只能算一个顾问机构,不能干涉到三司和六部,更无法达到中书省和宰相的地位。 内阁,只是一个减轻自己工作量的秘书机构,而不是权力机构。 可行。 至于人选么…… 朱棣嘴角噙起一抹阴沉的笑意,问黄昏,“那你觉得第一届内阁成员可由哪些人来担任。” 有杀气! 黄昏心里想起了狗太监对自己的提醒。 朱棣不是心情不好。 而是有事。 第二十六章 永乐之怒! 果断答道:“草民乃一介布衣,实在要推荐的话,我觉得吴溥不错。” 这锅我不得接。 黄昏已经看出来了,御书房还有两个人,地位不低,大明集团董事局成员朱高炽和朱高煦,这俩货在今后很长一段时期内,争夺董事长的储备位置。 明显今天么得好事。 朱棣这个时候宣召自己,先是用内阁来麻痹忽悠,然后抛出这么个问题。 肯定有深意。 自己怎么答? 说陛下啊,我觉得解缙啊胡广啊杨荣这几个人可以去内阁。 那不是找死? 现在还不确定,可要不了多久,解缙和杨荣都成了太子党。 况且这么一说,就完全把自己暴露给朱高煦了。 这货下起手来也是黑心屁儿。 朱棣闻言气不打一处来,也暗暗欣慰,至少黄昏还懂得进退,至于他推荐吴溥——用脚膝盖都想得到这货的初衷。 挟带私货! 人之常情,可以理解,话说,吴溥确实可以考虑一下,这人毕竟是建文二年的传胪。 学问不差。 朱棣又看向朱高炽两兄弟,“你们可有推荐人选。” 朱高炽和朱高煦心里亮堂,感情父皇在这里等着我俩,平日两人巴不得往六部之类的部门塞人,但今天哪敢。 内阁新建,谁也不知道它会发展成什么样子,更不知道它在朱棣心中的地位。 万一是父皇的禁脔呢。 这个时候往里面塞自己的人,不是找死么。 朱高炽轻声道:“儿臣觉得驸马王宁可以。” 朱棣愣了下。 驸马王宁历来和朱高煦关系好,大儿子这是要推荐敌人? 朱高煦也愣了,旋即醒悟过来,说儿臣也觉得某某比较好,说的也是一个和朱高炽关系比较亲近的文臣。 朱棣心里无语。 这两个儿子啊……就没不勾心斗角的时候。 得,这事是试不出来的。 毕竟这个招数太过于明显,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不会在这个时候来触自己的霉头。 侧首问狗儿,“纪纲回来了没?” 狗儿点头,“在外候着。” “宣!” 朱高炽、朱高煦还有黄昏三人心里都升起不好的预感,尤其是黄昏,他太明白纪纲这块朱棣的抹布的恐怖之处。 这货是朱棣的绝对心腹,专属刽子手。 他的出现绝对没有好事。 果然。 当纪纲走进御书房,哪怕有朱棣的帝王气势在前,众人还是感觉得出一股血腥之意。 身着飞鱼服。 真尼玛帅! 嗯,只是说飞鱼服帅。 纪纲相貌一般,略有阴鸷。 就算是纪纲,觐见天子也不能佩刀。 黄昏有些遗憾。 没能一睹那久负盛名的绣春刀。 纪纲手上拿着拖盘,左右各方着厚厚的一叠大明宝钞,宝钞之上,各有一块精致的玉佩和砚台压着,皆是价值不菲之物。 朱高煦和朱高炽两人懵逼了。 我擦…… 两人一时间浑身冰凉,他俩一眼看出,那方玉佩是朱高炽曾经佩带过的一块,那块砚台也是朱高煦用过的。 皆是朱棣赏赐! 怎么会出现在纪纲手里,而且还有一大叠宝钞。 不好! 两个人几乎同一时间想到了:对方要坑自己。 纪纲大声道:“回禀陛下,这是在吴溥书房里搜出来的。” 黄昏也懵逼了。 我擦…… 什么状况,朱高煦这货拉拢自己不成,改去贿赂吴溥了,可吴溥也不是那种人,但这些东西又怎么在吴溥书房里搜出来的。 怎么回事? 朱棣起身,来到纪纲身畔,拿起那枚玉佩掂量了一番,沉着脸问朱高炽,“若是朕没有记错,这方玉佩是朕赏赐给你的。” 朱高炽满脸大汗,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朱棣冷哼一声。 另一只手拿起砚台,还没开口问,朱高煦也噗通一声跪下,颤声道:“儿臣也不知道这方砚台为何会出现在吴溥书房里。” 朱棣哦了一声。 把玩着砚台和玉佩回去重新坐下,看向朱高煦,“前几日,锦衣卫传报过,你在宵禁之前去见过黄昏,所以就送了这些东西给他?” 朱高煦心里惶恐,急声道:“儿臣冤枉,儿臣只是好奇穿越者这个闻所未闻的职业,所以私下里去见了黄昏一面,儿臣绝对没有任何其他想法。” 朱棣没理他,看向朱高炽,“看见二弟去见了黄昏,你也按捺不住,所以也去见了他,送了一堆宝钞,把朕赏赐给你的玉佩也给了他,好一个知士之主。” 朱高炽颤抖如筛糠,“儿臣没有。” 朱棣看见朱高炽那抖动的肥肉,越发厌恶,怒道:“证据确凿,还敢说没有?!” 啪! 朱棣将砚台和玉佩摔落在地,拍案而起:“你们真当朕是瞎子么,知道黄昏是穿越者,有预知能力,怎么的,你俩急了,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知道谁能坐上储君的位置,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知道朕什么时候死,然后君临天下?” 朱棣眼眸凶狠,“真以为朕老了不成!” 朱高炽两兄弟这一次很有默契,同声答道:“儿臣冤枉,儿臣不敢,儿臣心中只愿父皇洪福齐天,万岁无疆!” 朱棣颓然坐下。 他确实很愤怒。 黄昏这个叫穿越者的职业,拥有预知能力,如今满朝皆知,大概所有朝中臣子都一样,都想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未来谁会当太子。 如此,那些臣子才好提前去攀龙附凤。 他们可以。 朕可以理解,因为毕竟只是臣子,甚至朕自己也想知道还能活多久,建文帝又在何处,会不会有东山再起的时候——当然,理解臣子是一回事,接不接受是一回事。 但你俩不可以。 你俩是朕的亲儿子! 朱棣阴沉着脸看向黄昏,“所以,你说了吗?” 黄昏满身冷汗。 穿越以来,第一次陷入绝境,一个不好,自己真可能被朱棣喀嚓了,此刻朱棣散发出来的杀意,绝对不是儿戏。 杀一个穿越者和杀一个相士,对朱棣而言毫无差别。 这是皇权天下! 沉吟了一阵,反而轻笑了起来,“陛下,您觉得草民真是仙人附体吗,真的能连天子之事也能觊觎窥探吗?” 朱棣愣了下。 猛然想起,黄昏承认他是穿越者时,确实说过类似的话。 穿越者可预知。 但有些事却万万不能,会遭受天谴。 第二十七章 我也想进内阁 朱高炽和朱高煦两人如履深渊。 朱棣敢不敢杀他俩? 当然敢。 死了朱高炽和朱高煦,还有个朱高燧。 天家皇室的儿女亲情在那张龙椅面前,脆弱不堪一击,古往今来,死在天子手上的皇子数不胜数。 朱棣的目光从黄昏身上收回来。 看也不看两个儿子,对狗儿太监道:“传朕旨意,着令朱高煦去往开平驻防边境,明晨出发,不得半点延误!” 犹豫了下,终究还是有些温情,让朱高炽去驻守边疆,就他那身体,只怕再也回不了应天城,冷声道:“朱高炽府中闭门思过,锦衣卫严加看管,非朕旨意,不得出府,亦不得接见任何臣工。” 最后一句是废话。 如今朱棣登基,谁敢光天化日的去拜访朱高炽,这不摆明了往朱棣的枪口上撞吗。 旨意一出,朱高煦浑身冷汗脸色刷白,朱高炽甚至站立不稳,坐倒在地。 一个驻守边疆。 一个软禁。 这处罚之重,其中的意味令人不寒而栗。 两人也不敢求饶。 此刻父皇正在盛怒之下,再求饶的话,只会让父皇越发愤怒——这种求情的事,还是得交给拥趸去办比较妥当。 然而朱棣刚登基,心腹臣子并不多。 张玉、朱能倒是敢。 但现在分封他们的旨意还没下来,这两人也不会冒着得罪朱棣的危险去为朱高煦和朱高炽求情。 已成定局。 朱棣冷哼一声,“还不滚回去,要朕请你们吃晚膳吗?” 朱高煦行退礼而出。 朱高炽想爬起来……然而他太胖了,几次都没能起来,朱棣又没有旨意,旁边的两个太监不敢去扶,深怕朱棣一怒之下把他俩喀嚓了。 朱棣看在眼里,越发厌恶的同时又有些可怜。 终究是亲生儿子。 叹了口气,瞪着两个太监,不怒自威,重重的在桌子上一拍,“眼睛瞎吗?” 被贬斥的皇子就不是殿下了?! 两个太监慌不迭扶起朱高炽退去。 朱棣挥挥手。 纪纲放下托盘,和狗儿太监一起退下,黄昏见状,也准备悄无声息的行退礼,打算跟着这位大明集团未来的公司总部纪检委员、安保经理一起溜出去。 朱棣头也不回,“朕让你走了吗?” 黄昏僵住。 我擦…… 老子也要被无辜牵连吗。 只能继续呆着。 朱棣沉默着,暂时没有理睬黄昏,黄昏也陷入沉思之中,御书房内一片安静。 许久,朱棣才道:“你怎么看?” 黄昏心里苦啊…… 今天发生的事情已经不在历史范围了,我用什么看? 话说回来,朱高煦在建文四年靖难成功之后去开平驻防,这是历史事件,但朱高炽被软禁,建文四年并没有这件事。 属于自己这个穿越者带来的蝴蝶效应。 沉吟半晌,道:“陛下,草民就说一句,草民确实见过二殿下,但真没见过大殿下,至于两位殿下送的东西,草民也确实不知情,吴溥也不是这种人。” 除了砚台和玉佩,那两叠宝钞根本就不值钱。 朱棣冷哼一声,“朕知道。” 要不然朱高煦和朱高炽都被重罚,你还能平安站在这里? 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黄昏无语。 感情朱棣这货是趁机敲打朱高炽和朱高煦兄弟俩。 朱棣毫无情绪的道:“这兄弟俩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如此明目长大的拉拢你,更不会送出一眼就能判断来路的贵重财物给你,这件事幕后主谋另有其人。” 朱棣阴狠的盯着黄昏,“朕要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 朱棣一字一句的道:“朱允炆在应天城是否还留有力量,这股力量能否威胁到朕的——”顿了一下,改了用辞,“能否威胁到大明江山的安稳?” 黄昏一惊。 终于明白朱棣今日的意图了。 朱棣怀疑这件事的幕后黑手是建文帝的残余势力,此举若是得逞,不仅解决掉朱棣靖难的两大功臣,甚至能将储君之争提前牵动,到时候若是乱了…… 建文帝趁机东山再起,天下指日可待。 朱棣在借这个事敲打朱高煦和朱高炽两兄弟之余,逼迫自己说出一些未来的事。 自己若是不说…… 走不出紫禁城! 深思熟虑了许久,才道:“陛下已经旨意传告天下,建文帝死于奉天殿自焚之大火,如今天下皆已是陛下囊中之物,何惧区区余孽?” 朱棣冷哼一声,“回答朕!” 拒绝被忽悠。 黄昏叹了口气,只能无奈的道:“草民只能说一件事,未来的几十年里,大明天下将在永乐那张大旗下,成长为四海来朝的大明帝国,开创一个辉煌的盛世!” 没办法了,保命要紧。 朱棣眼睛一亮,“你可知欺君的后果?” 黄昏心一横,脑子有些发热,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大胆道:“若有虚假,陛下诛我十族又何妨!” 这话…… 很狂。 但这句话又很妙。 在朱棣眼中,黄昏作为一个有预知能力的穿越者,肯定能预知到关于他自己的事情,敢明目长胆的为方孝孺鸣不平而不怕被杀,那就说明黄昏知道自己不会因此而死。 现在连诛十族的话都敢说,更证明其所言之辞的真实性。 朱棣面无表情,心中却长出了口气,想了想,“今日之事莫要外泄,朕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暗中布局,胆敢将我父子三人戏弄于股掌之间!” 黄昏心思电转。 这件事朱高煦和朱高炽都受到了重创,谁受益? 朱高燧啊! 可那家伙在历史上就是个弱鸡,跟在朱高煦屁股后面摇旗呐喊助威,根本没折腾出这么大的浪花来,他若是有这本事,永乐时代的储君之争会更残酷。 朱棣先入为主,已经认定是建文余孽在挑拨,有些疲倦的道:“内阁之事,朕还要思虑一番,你之建言颇有道理,朕赏罚分明……这样罢,依了你的意思,届时内阁组建,吴溥可据一位。” 黄昏啊了一声。 吴溥这就要进内阁了? 这天大的好事……竟然因为自己一句话? 旋即笑容灿烂,“陛下啊,您看草民怎么样,虽然草民还没功名,但将来科举考个进士还是易如反掌,要不让草民也去内阁溜达一圈?” 我也想进内阁啊。 有狗儿公公这个卧底帮忙传递折子和批条,老子进了内阁,岂非要只手遮天? 典型的给点阳光就灿烂。 朱棣冷哼一声,“你给朕滚回去好好读书,就你那被水溺坏了的脑子,如今还在学蒙学,连吴与弼尚且不如,还想高中?” 黄昏出了一身冷汗。 我擦…… 感情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在朱棣的监视下。 好卑鄙的永乐! —————— ps:求推荐、收藏。 第二十八章 留一手 黄昏走了几步,回头期期艾艾的看一眼朱棣,又看一眼桌子。 朱棣心知肚明,“别做梦了。” 那是赃款! 黄昏欲哭无泪,那厚厚的两大叠宝钞,若是能忽悠到手,我还急着造个屁的香皂,先去青楼里浪荡个几日几夜再说。 还没出门,撞见狗儿太监。 狗太监眨眼。 黄昏也眨眼,示意我没事。 狗儿嘴角微微扯起一抹笑意,小碎步上前,低声道:“万岁爷,皇后娘娘求见。” 朱棣讶然,“皇后来干嘛?” 狗儿心领神会,急忙道:“小奴在外面候着时,隐约看见和皇后娘娘走在一起的,似乎是妙锦姑娘,不过她没来乾清殿。” 朱棣更讶然,“是来给黄昏求情的?” 这里面曲折一目了然。 徐辉祖被圈禁,徐妙锦是自由的,她可能知晓锦衣卫封锁吴溥家的消息,认定是黄昏出了事,所以急忙去找徐皇后来求情。 总不会是来给朱高炽和朱高煦求情,徐妙锦和他俩完全不认识。 她和黄昏到底什么关系? 朱棣内心甚是不爽。 外面又有个小太监碎步跑进来,说翰林院编修吴溥求见。 朱棣哭笑不得。 又来个求情的。 无奈的瞪了一眼还没走出门的黄昏,也是个不明白,为何这小子在这短短的时间内,竟然能让吴溥和徐妙锦为他不惜冒犯天子。 人格魅力这么高? 略一沉思,对狗儿道:“宣吴溥,皇后娘娘那边,就告诉我晚点会去坤宁宫。” 狗儿领命。 黄昏走出乾清宫,看见一堆人,有个身后跟着两宫女的美貌少妇,穿着大红宫装,三十四五的年纪,风韵犹存,五官和徐妙锦有些相似。 一左一右围着朱高炽和朱高煦。 稍远一点,是如热锅上蚂蚁的吴溥。 黄昏心里微暖,笑眯眯的道:“吴叔叔是来见陛下么,我先回去?” 吴溥大喜过望,又万分尴尬。 黄昏这小子都没事了,我一个翰林院编修,现在去见陛下搞毛。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好在狗儿太监出来了,大声道:“陛下有旨,请娘娘回宫,晚些陛下会去坤宁宫。”又尖锐着声音喊道:“陛下有旨,宣吴溥觐见。” 吴溥一脸愁苦的进去了,没过多久,里面就传来朱棣愤怒的咆哮,“吴溥,你好大的胆子!” 黄昏暗笑。 朱棣这是要先抑后扬,压住吴叔叔之后,再说起让他进内阁的事情。 帝王心术啊…… 徐皇后看见黄昏安全出来,又听说朱棣不见她,便已了然,对黄昏微笑示意,转身带着两宫女离开,从远处的一片树荫下,走出个女子,汇合后一起远去。 黄昏看清后大喜。 那个女子是妙锦。 她知道自己出事,所以去请徐皇后来救自己? 这岂非说明她心里有我。 有戏! 希望这不是人生三大错觉之一。 徐皇后一走,朱高炽和朱高煦两人也欲走——事到如今,两人哪还敢见黄昏,何况这还是乾清宫外,避嫌都来不及。 黄昏倒是不怕,快速几步,从两人身畔路过时,毫不含蓄的说了句,两位殿下可小心着些,莫要当了那鹬蚌。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谁是渔人。 黄昏怀疑是朱高燧,可惜没有证据。 朱高炽和朱高煦两人对视一眼,如果是其他人说这句话,两人打死也不会怀疑那个天天跟在朱高煦屁股后面的朱高燧。 但黄昏说的话就不一样了。 他是穿越者,有预知能力。 黄昏回家,院子里静悄悄。 在书房里找见吴与弼,他正默默无语的收拾被锦衣卫士卒翻箱倒柜后一片狼藉的书屋,看见黄昏归来,眼眸立即红了。 终究还只是个小小少年,心理还不成熟。 黄昏暗暗叹气。 方孝孺等文人被诛,已经在吴与弼心中留下阴影,今天这件事再次打击了他对仕途的念想,吴与弼小小的心里只怕再也不想科举入仕了。 也罢,好事。 毕竟他未来的成就不在官场。 从吴与弼手中接过一堆书慢慢整理,笑道:“与弼,咱家今天有大好事,你出门去买点肉,最好买点猪头肉,凉拌好吃,再买点小酒,今晚我们小小的庆祝一下。” 吴与弼不解,“什么好事?” 黄昏卖了个关子,“等你爹回来就知道了。” 阁臣啊。 别看大明的内阁阁臣官职不高,今后可是要权兼六部的,混得好的话,没准就是下一个张居正! 误打误撞让吴溥得了这个好事。 傍晚时分吴溥归家,满面春风。 家里酒菜满桌。 笑眯眯的上桌,对吴与弼道:“与弼,你怎么知道为父有好事要庆祝?” 吴与弼努努嘴,“黄昏哥哥说的。” 吴溥笑了。 举杯,“虽然正式的吏部文书还没下来,但陛下今日已经告知于我,这些时日他会组建一个叫内阁的部门,我将是第一届内阁成员之一,官职不会太高,大概是五到七品,但终究是升了,今日破例一次,黄昏可以饮酒,与弼不能。”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吴溥已经不再直呼朱棣两字。 黄昏笑呵呵的,“吴叔叔,你这可不叫简单的高升,这是名垂千古的机会,别看如今内阁微小,他日必成中枢部门,其重要性不逊色于曾经的中书省。” 朱元璋把中书省这个部门撤了。 吴溥愣了下,“不至于罢?” 但这是黄昏说的话,他又不得不认真斟酌——毕竟黄昏确实预知了方孝孺的死和朱棣的年号,他说出来的话,没准会成真。 黄昏哈哈一乐,“内阁成员,还会有谢缙和胡广、杨荣等人,所以吴叔叔千万不要小看内阁,等几十年后我们再看结果。” 朱棣手中的内阁,仅仅是秘书机构。 朱高炽登基后,内阁就重要起来,成治、弘化年间,内阁甚至可以对抗皇权。 如果活得够长,吴溥真有机会。 没有机会,我难道不会创造机会? 我也想进内阁。 所以在对朱棣说内阁的组建时,黄昏并没有说如何杜绝内阁成员和宦官勾结——他还给自己留了后手,万一以后有机会进内阁,就可以和狗太监配合嘛。 进不了内阁? 告诉朱棣解决这个问题即可。 第二十九章 我全都要 建文四年,朱棣这个大明集团子公司总经理成功打入董事会,出任董事长,在肃清了原董事长朱允炆的残余势力后,为表达对公司各部门经理及高层的嘉奖,特赠送集团干股。 封公四人。 丘福封淇国公,子孙世袭;朱能封成国公,世袭。 追封张玉为荣国公,谥忠显,追封陈亨为泾国公,谥襄敏。 封侯十三人:张武,成阳侯,世袭;陈圭,泰宁侯,世袭;郑亨,武安侯,世袭;孟善,保定侯,世袭;火真,同安侯,世袭;顾成,镇远侯,世袭;王忠,靖安侯,世袭;王聪,武城侯,世袭;徐忠,永康侯,世袭;张信,隆平侯,子孙世袭隆平伯;李远,安平侯,子孙世袭安平伯;郭亮,成安侯,子孙世袭成安伯;房宽,思恩侯,子孙世袭指挥使。 追封谭渊为崇安侯,谥壮节。 封伯十一人:徐祥,兴安伯,世袭;徐理,武康伯,世袭;李浚,襄城伯,世袭;张辅(张玉之子),信安伯,世袭;唐云,新昌伯,子孙世袭指挥使;谭忠(谭渊之子),新宁伯,世袭;孙岩,应城伯,世袭;房胜,富昌伯,子孙世袭指挥使;赵彝,忻城伯,世袭;陈旭:云阳伯,世袭;刘才,广恩伯,子孙世袭指挥同知。 当然少不了在大明集团应天总部卧薪尝胆的第一功臣。 李景隆本是世袭曹国公,已贵极人臣。 他这升无可升的状况让老板朱棣觉得很尴尬,搞得自己没法实现同甘共苦的豪言壮语,只好给李景隆大幅度加薪。 对集团总部和其他子公司识趣的部门经理也给以干股。 王宁封永春侯,世袭;茹瑺封忠诚伯;王佐封顺昌伯,子孙世袭指挥使;陈瑄封平江伯,子孙世袭指挥使。 在赠送干股之外,还赠送了奖牌:丹书铁券。 上书“奉天靖难”。 这玩意儿…… 经历过太祖朱元璋时期的大明臣子们深深觉得,这玩意儿有比没有更惨——太祖时期,家里有这玩意儿的创业功臣几乎都被杀了。 说是保命符,其实是催命符。 纪纲悄无声息的成了锦衣卫都指挥使,掌控大明最强大的特务机构。 最难受的则是宁王。 这货作为子公司总经理,有着和北平子公司总经理朱棣一样出众的业绩能力,当初被朱棣坑了一把,把他子公司麾下最有经验和实力的销售团队朵颜三卫高薪挖走,又假吧意思的对朱权允诺今后共掌集团。 朱棣上位后,朱权一想,难道我现在敢去找朱棣,说兄弟你是不是该兑现承诺了啊,让我也在董事局当个角色,咱俩一人占一半的股份? 这是找死啊。 那种话,都是说说而已,谁能当真。 得了,主动点吧。 朱权果断给朱棣发微信,说老四啊……啊不,朱总啊,平分天下什么的我就不想了,你让我到苏州去管一个子公司吧,那边富饶有钱,我业绩比较好看。 朱棣秒回朱权,说不行啊兄弟,总部也靠苏州那边拉业绩,还不忘加了个狗头表情。 朱权又说那去钱塘怎么样。 朱棣就说兄弟慎重啊,先父将钱塘赐给了五弟,可惜五弟水土不服,在钱塘子公司混得很惨。咱们侄儿那败家子不厚道,上台后让他弟弟去钱塘当了总经理,又未享受到(此处手动加一个贱笑表情),依我看啊钱塘这个地方不祥。我觉得建宁、重庆、荆州、东昌都是好地,你随意选一个吧(此处应有憨笑表情)。 朱权还能说什么,再说就得去云南了,只好回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乖乖的去了南昌。 这是永乐元年的事情,而在建文四年朱棣登基没改年号之前,随着奉天殿大朝会上一道旨意,整个大明集团的官场随之震动。 陛下有旨,组建内阁,当值文渊阁。 入选内阁共有九人:解缙、胡广、黄淮、胡俨、杨荣、金幼孜、杨士奇、杨溥、吴溥。 首辅黄淮。 解缙,翰林侍读;胡广,翰林侍读,升右春坊右庶子;胡俨,翰林检讨;黄淮,中书舍人,授翰林侍读;杨荣,翰林编修;金幼孜,翰林检讨;杨士奇,翰林编撰,改翰林编修;吴溥,翰林编修。 从名录可以看出,官职最高的还是刚升职的胡广。 右春坊右庶子,五品。 其余人众,皆是七品左右的翰林院属官。 朱棣的意图以及不言而喻。 内阁,仅仅是你们这群读书人议政的功能机构,你们的职责就是利用你们宽泛的学识见解,帮朕分析并提出意见。 决策权还是在朕手里。 初衷是好的。 只是永乐自己也没想到,在他章国的后期,内阁就已经渐渐成为权柄机构,甚至权兼六部——毕竟他选的这批人都是人才。 人才爬得快。 有些人用不了多少年就爬到尚书位置去了,又占据着内阁成员的位置,这便使得内阁成员里的人地位越来越高。 至此,除了原董事长建文帝的不知去向,大明集团彻底被朱棣掌控。 大明,进入永乐时代。 历史洪流滚滚而来,谁也改变不了,哪怕出现了黄昏这个穿越者也一样。 …… …… 读书还是创业。 这是个选择。 创业,可以让黄昏在大明集团过上富豪的优渥生活,各种三妻四妾各种高门大院,是钱;读书,可以让黄昏拥有尊荣地位,是权。 黄昏不贪心。 他决意创业的同时继续读书,读书的闲暇创业。 成功男人,权和钱? 我全都要! 朱棣就那么一二十个嫔妃,加上自己一家人的,以及未来老婆徐妙锦的,一个月只需生产三十块香皂就足够。 沐浴露可以研究,但不用急。 需要徐皇后那边把香皂用出名声后扩大市场,再趁机推出沐浴露。 这都是小打小闹。 黄昏想发电。 当然,要想在大明普及电力这有点不现实,但小范围发电整个电池出来供自己使用还是不难,或者再多折腾一下,把电动机弄出来那就更完美。 有电,有电动机,冰箱、空调还远么。 wife就不奢望了。 如何发电? 风力、火力、水力发电都需要一整套的工业设备,暂时还无法做到,核发电就是个妄想,不过还有个路径:电磁发电。 这个工艺流程不难。 难在需要钢材和铜。 这玩意儿不好弄,属于大明集团的战略物资,尤其是铜,在没有权钱之前,得一步一步的积累原始材料。 第三十章 出鞘的绣春刀 应天城暂时安静。 朱高煦被朱棣派到开平去驻守边疆,朱高炽被软禁,根源就在于这两位殿下接触了黄昏,原本还有想法去找黄昏咨询自己未来仕途的大明集团中高层员工,只好曲线救国。 吴溥大受欢迎。 不接触黄昏,咱们通过吴溥去问一下还不成么。 吴溥不厌其烦,实在受不了络绎不绝的人流,索性撕破脸皮的对那些大佬们说你们先去找陛下。 陛下同意什么都好说。 吴溥是为黄昏的仕途着想。 历朝历代,搞迷信的在仕途上都爬不高,黄昏已简在帝心,该洗白了,毕竟穿越者只是一种职业,靠学识预测未来事,不应披着迷信的外衣。 谁敢就此事去找朱棣? 于是这股风潮渐渐平息,甚至更多人认为黄昏这种行为是……嗯,炒作,大明还没这个词,相近的词应是哗众取宠。 年关将近。 这些日子黄昏就做了两件事:每个月以小作坊的模式制造三十块香皂,绝不多一块也不少一块,其中二十块送进皇宫,换回二十两白银。 剩下几块给徐妙锦和自己一家人用。 第二件事是看书。 几个月下来,该认的字基本都已经认完,在吴溥的教导下开始看四书五经以及一些“状元秘籍”等课外辅导材料,为永乐二年的科举准备。 考不考得上暂且不论,不考是肯定不行。 春节要团圆。 在驸马王宁为首的武将求情下,朱高煦终于从开平回到应天府,朱高炽也取消了软禁待遇,然而立储形势越发不明朗。 两个哥老倌被贬期间,朱高燧趁机在朱棣面前大献殷勤,受了好几次奖赏,原本毫无希望的他,有了那么一丝可能。 千万不要小看龙椅对皇室子弟的诱惑。 在这一丝可能的刺激下,朱高燧有种李世民附体的错觉,爆发出一百万倍的战斗力,想要一举扳倒两个哥老倌。 于是在建文四年的最后几天,应天城欢天喜地的节庆气氛中多了几分萧杀。 只因一件事。 锦衣卫都指挥使纪纲得到“秘密”线报,说奸臣黄观藏匿在安庆贵池县的向家渡,附上的地图甚至详细标出了黄观暂住的院子。 纪纲一看,好家伙,大功就在眼前啊。 根本不请示朱棣。 直接带着锦衣卫北镇抚司校尉连夜直奔安庆,欲要把奸臣黄观捉拿归案,至于黄观的生死,纪纲可不在意。 甚至于也不在意黄观的侄儿黄昏如今备受陛下青睐。 纪纲相信刀。 腰间的绣春刀就是他的前途。 对于黄昏自诩穿越者可以预知未来一事,他嗤之以鼻,你黄昏能预知,难道没有预见到我能把黄观捉拿归案? 一旦在陛下面前揭破黄昏的谎言…… 他将更受重用。 锦衣卫都指挥使,也是有机会问鼎三公三保的吧? 再说纪纲贪财。 自朱棣登基之后,他利用职权威逼建文帝余党,若是不拿钱财孝敬的,统统“请”去诏狱,反正朱棣对此喜闻乐见。 拿了钱财的么…… 纪纲只需回头给朱棣禀报一下,说某某某虽是建文余党,但如那解缙、胡广一般心向陛下,可暂观之,只要不触及到朱棣那敏感的神经,都不会有任何问题。 如今的应天城有两个一夜暴富的人。 一个是朱棣。 另一个就是纪纲了。 纪纲连夜赶往安庆贵池县,动静不小,刚从开平回来没多久的朱高煦知道了,刚解禁没几天的朱高炽也知道了。 乾清宫的朱棣也知道了。 锦衣卫分南北镇抚司,其中北镇抚司负责侦缉之事,而南镇抚司则是对内的纪律部队,相当于锦衣卫的纪检委。 毕竟是个特务机构。 锦衣卫作为专有军政搜集情报机构,其前身为明太祖朱元璋设立的“拱卫司”,后改称“亲军都尉府”,统辖仪鸾司,掌管皇帝仪仗和侍卫。 洪武十五年(1382年),裁撤亲军都尉府与仪鸾司,改置锦衣卫。 作为皇帝侍卫的军事机构,锦衣卫主要职能为“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从事侦察、逮捕、审问等活动,也参与收集军情、策反敌将的工作,其首领称为锦衣卫指挥使,直接向皇帝负责。 可以逮捕任何人,包括皇亲国戚,并进行不公开的审讯。 关键在于可逮捕任何人。 权力之大,超过了朝中其他部门,设立之初,朱元璋就考虑到不能让锦衣卫变成疯狗——当然,依然是暴力机构。 所以有了南镇抚司制衡。 而在南镇抚司里有这么一个镇抚使,名叫赛哈智。 这货来自古波斯地区的家族,穆罕穆德的后裔,著名回回人赛典赤的七世孙,和李景隆一样,赛哈智除了祖上显赫,本人并没有过人的能力。 大明能让波斯人当官,充分显示了我泱泱帝国有容乃大的气魄。 赛哈智没有能力,但有心气。 这货也想当个锦衣卫都指挥使耍耍,身为南镇抚司的镇抚使,他的职责是监视锦衣卫的行动是否符合规章制度。 纪纲率领北镇抚司的人刚出城,他就知道了。 机会来了! 这货毫不犹豫的出卖顶头上司,立即进宫去见朱棣——所谓宵禁,只是针对平民,对国家机器没有意义,因为本就靠他们维持宵禁。 朱棣刚从徐皇后那里归来,在御书房接见了赛哈智。 知悉纪纲的去向后,沉吟不语。 许久,才对赛哈智道:“你暂且回去,这事不要声张,关于纪纲去安庆一事,南镇抚司不用管,朕会亲自处理。” 赛哈智失望而去。 他已点好兵马,只等朱棣一声令下,就去把纪纲给逮回来内审,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纪纲有苦说不出的去诏狱度假。 可惜朱棣没有这个意思。 赛哈智走后,朱棣坐在椅子里沉思——这些日子有内阁帮助他论政,轻松了许多,因此很喜欢提出组建内阁建议的黄昏。 但是黄观…… 捉拿回来怎么处置? 朱棣不知道黄观在安庆一带吗? 早就知道。 这件事不难揣摩出来,毕竟黄昏和徐妙锦都是在安庆被逮回来的,而黄观也是走到安庆后人间蒸发的,但一直没让锦衣卫去侦缉捉拿。 两个原因。 一者黄观是个奇才,三元连中六首第一,世间少见。 最重要的原因还是黄昏的存在。 第三十一章 第一次生存危机 纪纲绣春刀出鞘,黄观在劫难逃。 应天城里,各有算盘。 朱高煦没打算管这事,他刚被朱棣发配边境,心有余悸,区区一个建文余孽,还是文臣,这种功劳让纪纲捞去便是。 另一边的朱高炽,得管。 朱高炽受到的教育方式和朱高煦、朱高燧两兄弟孑然相反,那两兄弟几乎都是沙场过来的,唯独朱高炽和,是从墨香里长大的。 话说回来,读书人朱高炽,靖难之时竟然守住了北平。 为他争夺储君挣下了大好资本。 朱高炽要管这事。 怎么管是个问题。 他和朱高煦一样,刚被朱棣处罚,如果这个时候去触朱棣的霉头,那储君的位置会离他越来越远。 随着赛哈智从乾清宫无功而返。 紧急赶到朱高炽府邸里的某几个文臣立即嗅出了蛛丝马迹。 很快。 府邸内豢养的某位江湖好手趁着黑夜,不惜违法犯罪在宵禁时间夜行,去了一趟如今门前冷落鞍马稀的徐府。 被许吟拦下。 片刻后,许吟亦穿着夜行衣出了门,直奔莲花桥畔平康坊。 …… …… 黄昏不想读书,又不得不读书。 朱棣的意思很明确。 想当官? 想入内阁? 先过了科举再说。 永乐二年的科举……真不好考,四百七十多名进士中,江西就有一百一十多名,其中前七名都被江西承包,比之建文二年的科举更过分。 在中国两千余年的科举史上绝无仅有。 古代科举,要形容江西,只能用“牛”字来形容。 江西创造了中国科举史上的很多美谈:临川王安石、曾巩等一门三进士;饶州洪迈一门四进士;乐安流坑董氏家族一门同科五进士;婺源潘钰及子孙“一门十进士”;吉安有“一门六进士,父子探花状元,叔侄榜眼探花,隔河两宰相,五里三状元,九子十知州,十里九布政,百步两尚书”的美誉。 自唐以来,江西人任宰相二十八位,副宰相六十二位。 宋代有晏殊、王安石,到了明代,更有“朝士半江西”的说法,从解缙、胡广、杨士奇到费宏、夏言、赵汝愚、严嵩,出任宰辅者达十八人。 黄昏对一甲二甲不奢望。 当官嘛…… 同进士也可以。 实际上漫长历史中,科举一甲在仕途上的成材率要低于二甲、三甲和同进士的。 所以黄昏的目标是打算考个同进士。 这也很难。 全国高考文科前五百名,不是动动嘴皮子的事。 好在接下来没事。 可以专心读书。 且黄昏才十六岁,正是读书时候,加上超越时代的见识和认知,学起来事半功倍,何况老师是吴溥,陪读是吴与弼。 这父子俩都是当代教育家。 今夜吴溥和黄淮两人在文渊阁当值。 家里就吴与弼和黄昏,两人坐在灯下苦读,没多久黄昏就觉得眼花——煤油灯昏暗且不说,还发出难闻的气味。 这越发坚定了黄昏想要发电的计划。 “笃笃笃!” 有人轻敲着书房门。 黄昏和吴与弼面面相觑,吴溥回来不会敲门,若是外人,也该敲院子里的门。 看了一眼略有惊恐的吴与弼。 黄昏了然。 吴与弼心中的阴影怕是挥之不去了。 起身,“谁?” “我,许吟。” 确实是许吟的声音,黄昏开了门,对一身黑衣的许吟道:“快些进来,来的时候没被陛下安排在暗中的人发现吧?” 许吟闪身入门,也不坐,直接说道:“应该没有。我家小姐让我来通知你,锦衣卫都指挥使纪纲率领北镇抚司兵马连夜出城去了安庆贵池县,让你早做对策。” 黄昏一脸无语。 应该? 许吟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做事能靠谱点嘛,问道:“还有哪些人知道?” 许吟摇头,“我不清楚。” 黄昏略一沉吟,“回去告诉你家小姐,如果纪纲最后抓回了黄观,御前对质的时候,让她千万别承认见过面。” 许吟点头。 黄昏又道:“你能出城不?” 许吟仔细想了想,“应天城墙虽高,守城兵丁虽多,但要出城的话,还是有很大的可能。” 黄昏道:“许吟,我问一事,如果你先回一趟徐府,然后即刻出城,是否有可能赶在纪纲之前抵达贵池县向家渡转移黄观。” 许吟犹豫了。 他倒是不怕,可似乎没有听黄昏命令的理由,只能说道:“应该是赶不上的。” 黄昏知道他在犹豫什么。 挥手,“你先回徐府罢,告诉锦姐姐,就当不知道这件事。” 许吟闪身出门,消失在黑暗里。 黄昏重新坐下。 穿越到大明后,第一次生存危机来了。 纪纲这个人是朱棣的抹布,哪里不干净擦哪里,几乎代表着朱棣的意志,他此次去抓黄观,到底是不是朱棣的意思? 设身处地,如果自己是朱棣,绝对没有对穿越者下手的道理。 而是据为己用。 所以朱棣是想把黄观抓回来,然后顺藤摸瓜让自己戴罪,从而不得不臣服于他,可若是如此简单粗暴,那朱棣就不是永乐大帝。 有一种可能: 朱棣是否是在借这件事印证自己穿越者的身份。 自己说能预知。 朱棣到时候就会问自己,你不是能预知么,难道没有预见到黄观会被抓。 怎么回答? 黄昏毫无压力,在安庆和徐妙锦被抓回应天时,他就预料到了今天,早就运筹帷幄想好了应对之策。 破局还是从朱棣处着手。 这件事必须先下手为强,不能给纪纲和朱棣发难的机会,一旦失去朱棣的信任,在大明天下必将寸步难行。 要在黄观被抓回来之前去见朱棣。 锦衣卫从应天去往贵池县,以骑马狂奔的速度,最多两日就可以一个来回,所以可以选择在后天上午去见朱棣。 为了稳妥起见,等明下午去。 但去见朱棣的理由……得好好想一想。 不能让朱棣察觉到自己是专门为了黄观的事情去见他,需要有另外一个理由,然后在不经意间让朱棣走入圈套。 话说,徐妙锦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怎么知道锦衣卫的动向? 这件事还有猫腻! 黄昏找出纸笔,复盘核算。 吴与弼看黄昏一脸凝重,不敢打扰,悄悄去做了点宵夜。 第三十二章 哟,永乐你要削藩啊 吃了午饭,把朝会后归来的吴溥喊醒,问了他如何去求见朱棣的流程,这才大摇大摆的拿了一块香皂出门。 平头老百姓哪进得了紫禁城。 倒是巧了。 在正阳门外遇见个熟人。 狗儿太监。 这位内侍炙手可热的人物刚去了一趟徐府,去看徐辉祖有没有听话。 和狗太监一起并肩而行。 听说黄昏是去求见朱棣,狗儿心里活络了些,不着痕迹的说昏哥儿你今日去见万岁爷可要谨慎着些,有些话不能乱说。 黄昏了然,笑说内阁成立后,狗公公这几日怕是有些繁忙了罢。 狗太监一脸忧愁,“可不是。” 万岁爷一般在乾清宫办公,距离文渊阁远着呐,内阁那边论政之后的折子和朱棣批红之后,都是让他往返送递。 黄昏闻言暗喜。 果然…… 狗太监恐怕现在还没明白,他这个职责有多重要。 笑眯眯的道:“等个几年,待我进了内阁,到时候递送折子,恐怕还要多麻烦狗公公,相信那时候狗公公已经在司礼监掌印了。” 这是故意提醒狗儿。 狗儿毕竟是读过书的,诚惶诚恐的道了句咱家不敢奢望。 他明白他这个跑腿对内阁成员有多重要。 但如今内阁很弱势。 他再重要,也没什么用,不过司礼监的掌印太监……这确实是他的梦想。 到了乾清宫外,黄昏等候。 狗儿去通报。 朱棣坐在椅子上,面前搁着一张大明版图,现在论政交给了内阁,他只负责决策,时间空余很多,是时候考虑给大明周边友邻一点“关爱”了。 狗儿先说了徐辉祖的情况,说他在徐府内倒是安分,就是整日酗酒情绪不好而已,又说给妙锦姑娘造成了很大的烦恼,好在还有徐膺绪帮衬。 徐膺绪是徐达二儿子,靖难之中没啥表现,加上徐皇后说情,倒也保住了他尚宝司卿的官位。 朱棣冷笑。 不杀徐辉祖已经是天大的仁慈,有命喝酒就该感谢徐皇后了。 还要给妙锦添麻烦。 也没办法。 长兄为父,徐增寿出了这档子事,徐膺绪忙于公事,家里的事情就只有徐妙锦一力肩挑了,也是难为妙锦了。 有个天天酗酒的徐辉祖,还有个不懂事的四妹。 偏生还和黄昏扯上了关系。 有得她受累的时候。 思绪收回来,发现狗儿欲言又止,问道:“还有事?” 狗儿低声道:“万岁爷,黄昏求见。” 朱棣愣了下,“我没找他,他倒先送上门来了,可曾说因何事求见?” 狗儿摇头,“小奴不知,在正阳门外碰见他,想着他为内阁组建出了功劳,小奴也不敢怠慢,于是将他一并带了进来,还请万岁爷恕罪。” 朱棣笑了起来。 倒确实有趣,区区一介白衣,到乾清宫见天子的次数,比一些京官还多。 挥手,“让他进来罢。” 狗儿下去。 片刻后,黄昏进入乾清宫,老老实实的行礼。 朱棣面无表情,“免礼。” 黄昏起身。 朱棣问道:“今日求见朕,是因为何事?” 黄昏大声道:“恳请陛下恩准,准许草民去往坤宁宫觐见皇后娘娘,就香皂的诸多事宜,咨询娘娘的一些意见,方便草民改良。” 紫禁城后宫可不是一般男人能进的。 天子后院,男人止步。 太医除外。 要不然传出什么绯闻,皇家颜面置于何处。 朱棣不着痕迹的说,这样么,倒也是巧了,朕恰好有事要请徐皇后来乾清宫商量,你也别去坤宁宫了,就在这里等着罢。 黄昏谢恩之后,默然退到角落里。 朱棣继续埋头看大明版图。 目光却并没有落在边疆,而是定定的看着那些藩王势力——建文帝做不到的事,朕来。 削藩有何难。 一旁的狗儿见状,立即明白朱棣的意思,一溜小跑去了坤宁宫。 皇后娘娘没事也得来一趟。 御书房落针可闻。 黄昏很快难受起来,暗道朱棣这直男不懂人际交往啊,也不晓得赐个座啥的,话说,组建内阁我那么大的功劳,不配有个椅子么。 许久,朱棣才从版图上抬起头,看向黄昏,“你没别的话了?” 黄昏知道,朱棣要发难了。 不急不缓的上前两步,“倒确实没啥事,如果真要说有——不过想来说了陛下也不会信,毕竟草民和陛下的那位心腹之间,有着巨大的地位鸿沟。” 朱棣哦了一声,“你说说看。” 黄昏就等这一句。 一脸担心的道:“既然陛下发话了,草民就冒着生命危险劝谏陛下一句:提防着锦衣卫都指挥使纪纲一些,他虽未陛下立下了汗马功劳,但将来也会让陛下背上无端骂名。” 纪纲,对不住了。 朱棣哭笑不得。 好你个黄昏,竟然恶人先告状,跑朕这里来参奏纪纲了,纪纲是贪财贪色,但他现在做的事情,除了去捉拿黄观一事,其他都是自己授意。 就是捉拿黄观,是北镇抚司职权之内的事情,有先斩后奏的权利。 这且不提。 问道:“你说你是穿越者,可以预知,那你能否预知,这一两日会发生什么大事?” 黄昏笑道:“恭喜陛下,又得一奇才!” 朱棣不动声色,“哦?是谁?” 黄昏也不动声色,“草民叔父,黄观。” 朱棣假意问道:“什么意思?” 黄昏笑道:“草民身为穿越者,偶有预知之能,巧了,昨夜灵犀突来,预知到在安庆人间蒸发的叔父黄观,这一两日会返回应天,将来会被陛下所用,成为编撰那本全书的总裁之一。” 朱棣倏然抓起桌子上的大明版图,兜头罩脸的丢到黄昏脸上,怒道:“无知竖子,谁给你天大的胆子,竟敢骗朕!” 真以为我今日让狗儿去徐府是看徐辉祖? 错了! 朕今日让狗儿去看徐辉祖的近况只是一个原因,真正的原因是通过这个举动,警戒徐妙锦,让她少掺和政事。 今晨密报: 徐妙锦的护卫许吟昨夜去见了黄昏。 所以黄昏知道黄观会被捉回来,完全不是狗屁的预知能力,而是徐妙锦让许吟去告诉她的,至于徐妙锦如何得知纪纲动向,朱棣不愿意深究。 这件事,想都不用想,三个儿子肯定掺和到其中了。 黄昏气定神闲的拿起版图上前摊在御书桌上,牛头不对马嘴的哟了一句,陛下要削藩啊。 第三十三章 大明最强辅助 朱棣削藩? 在当今大明天下,怕是没几个人敢这么认为。 朱棣本是藩王靖难而得天下。 建文帝削藩,完全背弃了他曾经对朱元璋说过的,先怀柔政策,道理讲不通后再上暴力手段,上来直接搞死了几个叔叔。 然后…… 建文帝挂了。 朱棣登基,作为藩王他最清楚不过,若是削藩极有可能引得其他藩王效仿他的做法,若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建文帝再趁机出现,振臂一呼…… 他的江山要完。 朱棣内心天翻地覆,默然看了一眼书房外。 没人。 放下心来,盯着黄昏,“你如何看出来的?” 黄昏笑眯眯的,“这种事情不需要看,也不需要预知,陛下欲要江山稳固千秋万代,就得解决掉藩王这个尾大不掉的东西,避免陷入唐朝藩镇割据的困境之中,所以待时局稳定,削藩势不可免。” 道理是这个道理。 朝中那些臣子不知道? 也知道。 可问题是朱棣面对的局势,并不比建文帝朱允炆好,当然,最大的麻烦,还是朱允炆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是一个随时可以让朱棣江山土崩瓦解的定时炸弹。 所以当今大明,没人想到朱棣会削藩。 朱棣也知道这些道理。 他确实想削藩。 但这个事情不能操之过急,避免那些藩王们狗急跳墙。 沉默了一阵,道:“你认为应该如何削藩?” 黄昏呵呵一乐,“不急不急,草民还没功名,更没入内阁,可不敢妄议朝政,待过几年,草民进入内阁了,再说此事不迟。” 朱棣一脸黑线。 这货得寸进尺了啊,摆明了就是你朱棣想听我削藩的建议,要不先给我恩赐个同进士啥的。 异想天开! 倒也没怒。 朱棣这人有两面性格,对于敌人,他冷血而残酷,对于自己人极为温和。 他是越来越欣赏黄昏了。 这小子就好像自己肚子里的蛔虫,总是能说到心坎上去。 把版图册收到一边,道:“纪纲去捉黄观了。” 削藩的事情不急。 先看看黄昏这小子有什么招能应对这个难题。 黄昏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态,长吁了口气,“唉,这是必然的事,草民当初故意让叔父供奉建文帝的灵位,就是为了今日。万幸万幸,被陛下搁在脖子上的这把铡刀终于被纪纲纪大人帮我除去了,先前我还在陛下面前说他坏话,真是惭愧啊。” 朱棣:“???” 什么意思。 你还故意让黄观供奉朱允炆的灵位? 黄昏见状暗暗腹诽,你朱棣如此人精,可能会不知道么。 你不过是不想说。 因为这种话需要臣子自己说出来,而当天子的是不能给臣子当面说,有损天子高大上伟光正的形象,徒然寒了朝臣心。 只得道:“叔父黄观藏身在安庆贵池县,这确实是草民的主意,其初衷仅仅是为陛下保存下这一位三元奇才,为将来编纂全书做人才储备。” 朱棣大感意外。 没想到黄昏竟然主动承认了这件事,就不怕我一怒之下将他和黄观一并杀了? 哪知黄昏继续道:“陛下英明神武,乃是千古帝王,慧眼如炬岂能察觉不到草民的这点小伎俩,陛下的不做声张,是因为心怀仁慈且惜才……” 这是屁话。 对于敌人,朱棣以前没有仁慈过,以后对蒙元余孽也不会仁慈。 仁慈的下场,建文帝就是前例。 黄昏:“陛下惜才,一者是珍惜叔父黄观的三元连中之大才,另一个原因嘛,也觉得草民将来能为陛下所用,然而草民穿越者的身份有点敏感,所以陛下故意保留这个把柄,草民若是违纪犯法,陛下便可以这件事为由,要了草民的小命。草民才认为这是一柄永远不会落下来,但却让草民永远无法安心的铡刀。” 朱棣哈哈大笑。 这小子揣摩圣意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竟然被他一丝不差的说中了他的心意。 越发喜欢了。 问道:“为何永远不会落下来?” 黄昏发自肺腑理所当然不假思索一气呵成,“因为在陛下这等明君的治御下,大明臣子谁敢有不法之心?谁又敢有不臣之举?草民也应如此,忠君爱国心怀天下,永远不会违纪犯法!” 好简单的道理。 顺便自我吹嘘了一把。 朱棣浑身舒泰。 黄昏啊……会说话你就多说点。 戏谑笑道:“所以,你还感谢纪纲了?” 黄昏正气凛然,“我等皆是陛下治下的臣民,要感谢也轮不上纪纲,而应感谢陛下,只是不知道陛下打算怎么处置叔父和奖励草民呢?” 问题来了。 怎么处置黄观,朱棣早有应对,如黄昏所说,他现在确实想编纂一本全书,黄观可以戴罪去领总裁之事。 但怎么处置黄昏,朱棣还没想过。 不解的问道:“我还要奖励你?” 黄昏啊了一声,“这么一个千古罕见的六首第一三元连中奇才,在草民一番操作猛如虎下,将会成为陛下编撰全书的功臣,草民为陛下为大明劳心劳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朱棣可没被忽悠晕,闻言哭笑不得。 得了。 感情你屁事都没有,倒头过来我还要奖励你。 不带这么玩的。 你欺君的事情我还没有追究你呐。 脸一沉,“要不要给你个国子监监生的身份,或者干脆恩赐你个同进士,再把你丢进翰林院,然后等一两年再入内阁?” 黄昏刚想说陛下英明,发现朱棣神情不对,立即改口,“陛下,我们还是来谈谈削藩的事情吧。” 朱棣没好气的挥手,“平民不得参政!” 黄昏被噎得么有一点脾气。 只能干瞪眼。 朱棣心里暗爽,就是看不惯你小子这么嘚瑟。 削藩的事情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狗儿太监适时在门外露了个脸,应该是徐皇后到了。 朱棣最后说道:“黄观的事情朕会处理,纪纲那边,他是秉公办事,你不要对他心有怨恨,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又压低声音,“待过些时期,朕再找你。” 找黄昏干什么? 当然是问他对于削藩有什么见解和计划——毕竟组建内阁一事,让朱棣确实感受到了黄昏这个穿越者的能力。 黄昏大喜。 得了。 年号是我提的建议,《永乐大典》是我启发的朱棣,内阁是我的主意,现在连削藩也要咨询我了,感情老子才是朱棣真正的内阁啊! 如果说朱棣是大明最强输出,老子就是大明最强辅助。 大明…… 你该起帆了,在这个世界上,书写一个帝国该有的辉煌! 黄昏满心舒爽。 已经简在帝心。 将来想不发达都难,更对不起这一番骚操作。 第三十四章 生财有道 智者预事。 意思就是说,聪明的人,能够预先想到事情的诸多方面,并做好充分的应对准备。 朱棣发现黄昏确实很聪明。 今天明明是因为黄观的事情来找自己,偏生拉上了徐皇后,一顿天花乱坠的吹嘘下,说沐浴露和润肤水如何如何的好,什么保养肌肤、养生、返老还童、青春永驻的效果,各种夸大其词,甚至还敢大言不惭的说娘娘你要是用了的我产品,要不了多久,就能娇艳如少女,不比妙锦姐姐差…… 皇后听得是笑意盈盈满心欢喜。 女子么…… 谁不喜欢青春永驻。 朱棣很久没看见妻子如此开怀。 越发觉得自己包容黄昏是正确的——妻子对黄昏的喜好溢于言表,就差没说你这孩子没爹没娘,要不我认你当义子得了。 好在徐皇后识大体,不是那种无德无能的皇后。 饶是如此,还是上套。 黄昏最后说,要生产沐浴露的话,材料、设备都要草民一力创造出来,压力颇大,人力、物力、财力极为紧张。 言下之意,皇后你先投资? 因为切身体会到了香皂带来的益处,徐皇后对这个沐浴露和润肤水极有期望值,想当然的挥手笑着说,这不算什么难题,人可以请,材料可以买,钱的话,我先预支你一年宫中采购的额度。 朱棣暗暗腹诽,我的老婆嘞,你都还没问价格。 香皂就一两白银一块。 如今这个啥沐浴露和润肤水怕不是卖出十两白银一份的天价来。 果然,黄昏笑得脸都烂了。 行礼后道:“还是按照香皂的额度,宫中半年采购沐浴露和润肤水,大概需要两千五百白银,宝钞就不用了,太多了难得数,拿金子吧。” 朱棣钱多,不薅他的羊毛薅谁的? 两千五百两白银! 徐皇后愣了下,毕竟掌后宫,还是心疼钱,“这么多?” 黄昏一脸正色,“娘娘可不要这么说,沐浴露和润肤水有价,但女人的青春和美丽无价,像娘娘贵为一国之母,为国为民操心劳累,万民感恩。可娘娘终究也是个女子,女人就应该对自己好一点,不要因为这一点点的钱财,而让青春和美丽在岁月的磨砺下渐渐消逝,须知岁月是把杀猪刀啊。” 又道:“且宫中其他贵妃嫔妃都能永驻青春的话,岂非是陛下之福。” 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朱棣。 朱棣黑脸无语。 徐皇后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女人辛苦一辈子,对自己好一点也不算什么,况且这钱又不是出不起,于是转头看向朱棣,“陛下以为如何?” 两千五百两白银,不是小数目。 朱棣默默算了一下,那什么润肤水和沐浴露竟然十两白银一份,这是个什么概念,相当于五口之家一两个月的用度。 名副其实的超级奢侈品。 可妻子喜欢。 朱棣也没有办法,脸上只好挤出笑意,说皇后你喜欢就行。 老子拥有整座天下。 还不能让自己的女人们享受一下了? 笑话! 黄昏立马从兜里掏出一章宣纸,上面白纸黑字的写着皇室预购沐浴露和润肤水的合同条约,一式两份。 他的名字和画押已经签好,递给了徐皇后。 徐皇后忍俊不禁,这少年早有准备呐。 愉快的签字。 她来乾清宫,并没有带章印,朱棣温柔的将他的私章递过去,说盖我的也行。 于是合作愉快。 徐皇后和朱棣也不怕黄昏带了钱潜逃。 大明都是他老朱家的,黄昏能跑到哪里去。 徐皇后走了没多久,坤宁宫一位宫女带着人匆匆赶来,送来六十多两黄金,也就是四斤左右,黄昏收下之后笑眯眯的对宫女说,请姐姐回去告诉皇后娘娘,大概还需要等几个月,我还要研究一下。 宫女告退。 朱棣又是一脸黑线,感情你根本还没弄出来,这就敢来紫禁城圈钱了? 好大的胆子。 倒也不是很不反感,年轻人就该有这样的魄力。 略有好奇的道:“黄昏,朕就想知道一点,你那个香皂的成本价格是多少,这是圣意,必须回答!” 黄昏一脸愁苦,“接近一两白银。” 商业机密,怎么能随随便便告诉你。 朱棣微怒,“你敢欺朕?” 黄昏丝毫不惧,大声道:“虽然材料成本没有这么多,但是陛下,有个东西叫人力成本,这其中包括知识成本,要知道为了制造香皂,草民付出了陛下您想象不到的努力和辛苦!” 朱棣顿时没了脾气,语气软了下来,“那你说说,除了人力成本,材料成本大概是多少。” 黄昏算了一下,“因为用了葡萄酒的缘故,一块香皂的成本在一百文左右,如果不用葡萄酒,成本大概只有三四十文。” 朱棣瞠目结舌。 这利润之高,简直骇人听闻。 但效果确实不错,朱棣那身皮肤饱经沙场风霜,他用过几次后,发现肌肤确实比用肥皂团什么的好了太多。 点点头,挥手示意你可以退了。 黄昏也不想呆。 伴君如伴虎,自己又没有保命的丹书铁券,现在还是少和朱棣打交道。 功成身退。 待黄昏提着四斤的黄金走后,朱棣开始忙正事,将狗儿唤来,说道:“传朕旨意,给徐府赏些酒罢,嗯……不要再赏赐西域进贡的葡萄酒了。” 让徐辉祖继续喝酒罢,反正他也废了。 葡萄酒就不给了。 之前听锦衣卫密报,黄昏去徐府拿过葡萄酒,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应该是用来制造香皂。我再赏赐葡萄酒给徐府,黄昏又去拿,然后让徐皇后高价买回去? 没这个道理嘛。 黄昏想要葡萄酒? 可以。 朕也卖给你。 出了正阳门,黄昏有点飘——怀揣四斤黄金,相当于近两百万软妹币的购买力,名副其实的一笔巨款。 这是风投资金。 不过怎么花还不是自己说了算,况且制造沐浴露和润肤水的成本并不高。 要不……去青楼浪一下? 穿越到大明,还没去秦淮河上浪过嘞,须知明宋两朝,逛青楼是士子风流。 可惜去不得。 今晚,最迟明天上午,纪纲就会带着叔父黄观回到应天城,到时候怕是会有一场风波,必须早做准备,不能再被有心人算计。 第三十五章 勒索 黄昏到家后,把黄金丢到书桌上,让他保管好。 吴与弼看着黄金,懵逼中…… 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多钱。 这一堆黄金,怕是得有六十多两,就算父亲吴溥不吃不喝工作几十年的薪俸,也拿不到这么多,黄昏哥哥从哪里弄的? 黄昏铺好宣纸,磨着墨说这是我从朱棣老婆那里拉的风投,你只管拿去用便是,想要什么就买,咱们现在是翻身农奴把歌唱了。 吴与弼倒吸了一口凉气。 皇后娘娘拿的。 他万万没想到,黄昏哥哥发明了个香皂,竟然赚了这么多钱回来。 黄昏沾了墨,用笔豪在宣纸上写工艺流程,并在另外的纸张上记录下需要的材料,如果临时有什么想法,也立即记录下来。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在大明制造香皂不难,制造沐浴露和润肤水稍微有些难度。 必须有完整的工艺流程。 工业设备达不到要求的话,自己还要想办法改进。 这是个大工程。 四斤黄金,小两百万的软妹币不是那么好赚的,所以先前在乾清宫真没骗朱棣,材料成本低,但知识成本高。 吴溥睡了大半天,悠悠醒来。 他今夜不用去文渊阁当值,打算监督两个孩子读书。 走进书房看见这一幕愣了下。 金光刺眼。 急声问道:“这钱是谁送来的?” 还以为有人贿赂他。 吴与弼笑着说是黄昏哥哥从皇后娘娘拿得到的赏赐。 吴溥不信。 这得多大的功劳才能有如此巨大的一笔赏赐。 黄昏笑眯眯的掏出合约,笑着说吴叔叔别害怕,这钱来的光明正大,只不过算是经商所得,不要见笑就是了。 商人地位低下…… 吴溥仔细看了,看见上面有朱棣的私印,这才放心。 这没人敢假冒。 将合约递给黄昏让他收好,吴溥不解的道:“所以你现在要制造那什么沐浴露和润肤水,比制造香皂更麻烦?” 黄昏点头,“但是钱赚的多啊。” 等沐浴露和润肤水出炉,就该建一个小作坊,然后大量生产香皂,把这份超越时代的产品推广到民间中去。 吴溥沉吟半晌,“那书房先给你用罢。” 晚上和与弼换一个房间看书。 黄昏忽然想起这事,头也不抬的说道:“吴叔,找人重新装修一下,给吴与弼和我都弄一个单独的书房吧,毕竟我们也老大不小了,需要自己的私人空间。” 吴溥一脸黑线。 我限制你们自由了,还私人空间! 也没反对。 门口忽然传来阴沉的声音,“谁是黄昏?” 吴溥父子和黄昏同时侧首看去,见书房门口站了一个中年男人,面容阴鸷,一双眸子紧紧盯着书桌上的黄金。 贪婪之色无以遮掩。 三人心中一惊。 锦衣卫! 门口的中年男子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气势逼人,青面无须,颧骨突兀而无肉,给人极其刻薄的印象。 这种形象的人,一般都比较阴森。 不是好人! 黄昏不着痕迹的站起来,用宣纸盖住黄金,淡然道:“我是黄昏,你是?” 中年男子阴沉沉的一笑。 没说话。 吴溥在一旁不卑不亢的道:“不知道庞瑛镇抚使到寒舍有何贵干。” 吴溥在朝中当官。 锦衣卫的那些高官他基本上都认识。 这人叫庞瑛。 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官职五品,因掌管北镇抚司,在锦衣卫中的地位极高,这段时日跟着纪纲,在应天城杀出了赫赫凶名。 私下里都叫他青面阎罗。 纪纲麾下“锦衣二凶”之一,可止小儿夜啼。 纪纲的发迹起家是因为主动投靠朱棣,庞瑛则早就在锦衣卫中,建文帝时他只是一名千户,掌管某地方卫所。 对建文帝忠心耿耿。 朱棣入应天城后,先让纪纲去锦衣卫担任锦衣千户,没过几日,调任北镇抚司镇抚使,前段时日更是直接擢升为锦衣卫都指挥使。 庞瑛嗅觉敏锐。 朱棣登基后大肆屠戮建文余党,纪纲奉旨外出捉拿重要犯人时在庞瑛的锦衣卫卫所停留了一日,玩了个昏天黑地。 纪纲回到应天城没几日,庞瑛就被一纸文书调入应天城锦衣卫。 纪纲出任指挥使后,庞瑛补缺北镇抚司镇抚使。 这里面的黑暗不言而喻。 黄昏知道庞瑛,这人在《纪纲传》里出现过,这段时日纪纲办事,不方便亲自出面的时候,几乎都交给庞瑛。 他就是纪纲的狗。 庞瑛自顾自的进门,大马金刀的坐在黄昏先前的位置上,啪的一声,腰间绣春刀怕在书桌上,五指如鹰爪,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面。 阴沉而缓缓的道:“想活还是想死。” 吴溥一脸茫然。 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刚入内阁就惹来了北镇抚司。 黄昏懂。 庞瑛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他是来帮纪纲赚钱——这是纪纲得势之后最常用的敛财手段。 示意吴与弼去做饭。 吴与弼悄悄的问做几个人的饭。 黄昏笑着说三个。 用宣纸将黄金包裹起来,毫不忌讳庞瑛贪婪的目光,将黄金放到角落里,在另外一边坐下,“人嘛,谁不想活。” 一边眼神示意吴溥,让他暂时别说话。 吴溥懂了。 感情锦衣卫是针对黄昏来的,有些不解,黄昏是谁? 如今简在帝心。 纪纲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黄昏下手? 庞瑛冷笑,“你好像很镇定。” 黄昏故意装出一副不解的样子,“对于死过一次的人来说,有什么可畏惧的,话说,我又没违纪犯法,有必要慌乱吗?” 这是谎话。 实际上经历过溺亡,黄昏是很畏惧死亡的。 庞瑛没有绕圈子,直奔主题,语气十分不屑,“你既然是可以预知的穿越者,难道没有预知到纪都指挥使今夜就会返回应天城,而且是带着罪臣黄观。” 黄昏不动声色,“所以?” 庞瑛沉声道:“可知齐泰、黄子澄、练子宁等人的下场,他们全被灭族,你叔父黄观和这几人同列文职奸臣,亦难逃此命,被灭族在所难免!” 杀马威! 若是一般人家,被庞瑛这么一恐吓直接懵逼,然后说什么答应什么,而被纪纲大肆敲诈,所以纪纲这段日子敛财无数。 第三十六章 大幕徐徐开 黄昏却不吃这一套,依然不动声色,“庞镇抚使好像忘了一件事,我叔母挟家眷跳水而亡,我不过是侥幸被吴叔叔救起来,就算叔父黄观尚在,已无灭族说法。” 庞瑛冷哼,“你不是他侄儿?” 黄昏恍然,做出一副惊惶状,“难道陛下要灭叔父三族?” 庞瑛暗喜。 成了! 终究只是个竖子小儿,经不住恐吓。 哼道:“黄子澄不就被灭了三族。” 庞瑛又抬头看向吴溥,“别以为你入了个什么内阁就能安然无虞,收容建文余孽,亦当同罪,待黄观押解归来,纪都指挥使禀报陛下之后,你父子二人也得去诏狱呆着。” 吴溥笑而不语。 他是看出来了,黄昏这孩子有其他想法,故意在逗庞瑛。 黄昏沉默了一阵,忽然笑了起来,“庞镇抚使,我们如果想要渡过这个难关,是否只有破财消灾?纪都指挥使虽然押解回黄观,但他只需要禀报陛下,就能将我等脱罪?” 庞瑛得意浅笑,“你很聪明。” 目光又落在那堆黄金之上。 有些不解。 内阁官员而已,只论政而不决政,没啥权利,谁会送来这一大堆的金子。 嗯,今夜之后,都是纪都指挥使的了。 自己也有一份。 黄昏摇头,“庞镇抚使看见了,那里确实有一堆黄金,问题在于,这个黄金我敢给,你和纪都指挥使就敢收吗?” 庞瑛一愣,“怎么,是公款不成。” 黄昏哈哈一笑,“这是徐皇后送来,让我研发皇家用品的经费,等一两个月徐皇后若是问起,我说在庞镇抚使和纪都指挥使那里,你猜皇后娘娘会不会去找陛下说道说道,嗯?!” 说完将怀中那纸合约掏出来。 递到庞瑛前面,“庞镇抚使大概是见过陛下的玉玺,不知道有没有见过陛下的私印?想来你和纪都指挥使饱受圣眷,应该是见过的罢。” 庞瑛大惊。 白纸黑字中一个鲜红的印章,不正是陛下的私印吗。 黄昏收回合约。 这张纸得保存下来,传给子孙后代,到了二十一世纪后,没准卖了这张纸就发家致富,可以少奋斗几辈子。 道:“除了这一堆黄金,家里也还有些钱,不过——” 黄昏的声音渐冷,“就算我再有钱,也不可能给你们一分一毫,纪纲不是要拿叔父黄观来威胁我吗,让他尽管去!” 态度极其强硬。 干脆撕破脸皮,没必要给《明史》上第一个佞臣好脸色。 庞瑛脸色大变,拍案而起,“你敢耍我?!” 黄昏冷笑一声,“对啊!” 庞瑛咬牙切齿,“你会后悔的。” 黄昏哈哈大笑,“这是你们自取其辱,回去告诉纪纲,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今日恶行,他日恶果自食。” 庞瑛脸色铁青,摔门而去。 目视他离开之后,吴溥担心的问道:“你就不怕锦衣卫的报复?” 报复? 黄昏无奈的笑,“无妨,我下午去见了陛下,看他的态度,应该不会追究叔父黄观的‘罪’了,所以纪纲就算把叔父捉回应天城,他也不会有事。至于我么,就算把所有的黄金都给纪纲,纪纲也不会善罢甘休,吴叔叔,你以为纪纲是怎么查到我叔父黄观在安庆贵池县的?” 吴溥想了想,“锦衣缇骑遍及天下,消息灵通。” 黄昏摇头,“没有这么简单,纪纲这人刚得势,现在他只贪财,还不敢去触犯朱棣的底线,所以他敲诈勒索的都是一些没有靠山或者靠山不够强势的富商,但这次不一样。” 吴溥懂了。 黄观在安庆人间消失,黄昏和徐妙锦却在安庆被抓回来,稍微想一下就能猜到这两者的关联。 但妙锦是开国功勋徐国公的女儿,徐辉祖被圈禁,但徐膺绪还在官场,且徐家还有长女徐皇后母仪天下。 徐妙锦的事,锦衣卫绝对不敢去碰触。 再说黄昏。 如今应天朝堂上下,都知道他是穿越者,拥有预知能力,已经简在帝心,只要今后猥琐发育不浪,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姚广孝。 这样的人,锦衣卫按说也不该去动。 但纪纲动了。 连夜出城去抓黄观归案,而且没有禀报朱棣。 黄观藏匿在安庆,朱棣会想不到么? 但朱棣没动。 纪纲敢违背朱棣的旨意行动,他会不知道后果? 知道。 可他还是去了,这就说明有人在给他撑腰,或者说有人给他画了一个天大的饼,而这个人要针对的不是黄观。 也不是黄昏和徐妙锦。 另有其人! 答案呼之欲出。 这个幕后之人要针对的是朱高炽和朱高煦两兄弟:这两难兄难弟因为黄昏,一个被谪贬边疆,一个被幽禁。 本就被朱棣怀疑拉拢了黄昏,如果再被纪纲诬陷密谋拉拢建文余孽…… 储君永远无望! 黄昏叹道:“所以庞瑛今日前来,敲诈是真,但敲诈之后绝对不会办事,他和纪纲不过是想尽最大的可能搜刮钱财而已,要不了几日,朝堂之上就会有人拿黄观的事做文章,到时候朱高炽和朱高煦两兄弟会成为众矢之的。” 吴溥悚然动容,满身冷汗,“这就开始储君之争了?” 黄昏:“不,早就开始了。” 从朱棣对朱高煦说出那句“加油,世子多疾”的那一天开始,就拉开了永乐年间这一场其惨烈程度丝毫不逊色九龙夺嫡的储君之争的序幕。 吴溥叹服,“如此推断,这个幕后之人是朱高燧?” 只有他具备动机针对朱高炽和朱高煦。 朱高炽和朱高煦完蛋,储君就是朱高燧的囊中之物。 黄昏一脸头疼,“极大的可能。可惜在朱棣的眼中,这不是他那个好儿子朱高燧搞的鬼,而是建文余党设下的计谋。” 良久,吴溥才叹道:“这可真是个大局。” 黄昏忽然问道:“朱高燧身边有什么高明的谋臣吗?” 吴溥摇头,“应该没有。” 黄昏有些茫然,这个局就以朱高燧那颗猪脑袋,敲碎了也想不出来,究竟是谁在背后给朱高燧出谋划策呢。 是个高人。 此人不除,必成大患。 可惜他算错了一点:这种情况下,都不用自己出马,朱高炽和朱高煦两兄弟肯定会联手。 第三十七章 黄观归案 一只海东青从北镇抚司衙门里破空而起,穿入夜幕。 第二日。 黄昏起了个大早。 在纪纲必经的城门外,百无聊懒的等着。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就看见大队锦衣卫归来,叔父黄观神色淡然的坐在囚车里,纵然衣衫污秽,读书人的儒雅之气丝毫不减。 纪纲高头大马,身披大红蟒衣穿飞鱼服,头顶乌纱帽,腰缠銮带而佩绣春刀,鲜衣怒马意气风华,鼻孔朝天不可一世。 但纪纲还是看见黄昏了。 他认得。 夏末时候,陛下敲打两位殿下时,就借黄昏穿越者的身份发作,那时纪纲还不是锦衣卫都指挥使,率领北镇抚司去搜了吴溥的家。 老实说,吴溥是真穷。 不过那院子还值点钱。 纪纲骄横,可脑子清醒,要不然也不会一手遮天敢抢朱棣的女人。 下马,按刀来到黄昏跟前,阴鸷神情里挤出一抹温和,声音中还是掩饰不住春风得意马蹄疾的高傲,“黄昏小哥儿这是欲去何处?” 和狗儿太监的“昏哥儿”相比,纪纲的称呼要疏远一些,也更符合两人之间的关系、身份。 纪纲终究算半个读书人。 黄昏笑眯眯的,“纪都指挥使明知故问啊。” 纪纲回头看了一眼囚车中的黄观,话中有话的说,世事如此,黄昏小哥儿选择了私欲而放弃孝道,本都指挥使纵然有心,也无力回天了。 黄昏暗笑。 你就是想敲诈老子,还无力回天,给了你钱,你一样要把黄观送到朱棣面前。 道:“可否让我和叔父说一两句?” 纪纲摇头,皮笑肉不笑,“等到了诏狱,你叔侄俩有的是机会畅聊家常,今后也会有漫长的岁月让你俩叙旧,不过那个地方就是有点寒凉罢了。” 哪里寒凉? 地狱啊。 纪纲这句话已经摆明了,你叔侄两人都得死,到了黄泉地狱有的是时间慢慢谈。 纪纲说完转身上马。 黄昏无奈,没办法,现在还拗不过纪纲。 只能微微笑着对黄观挥手。 示意叔父不用急。 黄观笑了笑,目光坚毅。 朱棣登基后,拟定年号为永乐,等过了年关就会昭告天下,且方孝孺因为拒写即位诏书而被诛,楼琏草诏归而自尽,解缙献上即位诏书…… 这些事都被侄儿黄昏言中。 如此可以推断,这个侄儿真是他说的穿越者。 这意味着他说建文帝没死,也是真的。 这就是希望。 黄观是敢投江殉国的人,连死都不怕的骨鲠君子,岂会惧怕锦衣卫的区区诏狱,尤其是看见侄儿满面红光的出现,他更是放心不少。 黄昏慢条斯理的回家。 吴溥今日去参加大朝会,其后会在文渊阁当值,要在晚上才回来,于是院子里重新装修两间书房的事情只有自己去找人。 吴与弼? 还是让他安心读书的好,对于读书人,黄昏多有尊敬。 哪怕是穿越前,他也是以读书人自诩。 反正有钱…… 索性找人,打算把吴溥的院子全部重新装修一遍,该换新的家具换了,该添的盆栽也添,院子里除了梅兰竹菊,其余地方全部铺满青石。 或者大理石? 大理石高大上一些,打磨得好可以媲美后世的高端瓷砖。 待装修好了,聘请几个煮饭洗衣扫地的奴仆。 四斤黄金,够用。 另一边,纪纲着人将黄观送入北镇抚司的诏狱之中,他则轻车快马直奔乾清宫,等着朱棣下朝归来后,立即求见。 今日的大朝会开得有点久。 毕竟快春节了,朝廷得把春节期间的事情安排妥当,是以很多事情要交待清楚,且有些官员已经请假回老家省亲,各部门效率低下了不少。 几乎直到响午,朱棣才一脸疲倦的回到乾清宫。 看见门口候着的纪纲,点点头,示意他跟上来。 坐下之后,朱棣还没说话,就见纪纲啪的一声跪了下去,“请陛下赎罪,卑职的抓捕心切,没给陛下禀报就率兵出城直奔安庆贵池县了。” 朱棣颔首。 不错,还算懂事。 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这是你锦衣卫的职权,重大案犯,皆可以先斩后奏,将黄观捉回来了?” 纪纲心里惴惴。 若是以往,朱棣都会免礼,今日却没免礼…… 显然陛下心里还是有些恼怒的。 急忙轻声道:“捉回来了,在诏狱等待陛下发落,因其是三元连中的大才,卑职不知陛下要如何处置,所以没敢对其用刑。” 这就是纪纲的聪明之处。 抓黄观,这是我职责所在。 不过不用刑。 万一黄观像那解缙、胡广、李贯一样受到重用,纪纲也不会被报复,就算这一次黄昏逃过一劫,他今后得念着这个情。 朱棣点点头,“黄观可说过什么?” 纪纲作为朱棣的心腹,太明白这位爷口中的“什么”是什么了,急忙道:“没有,黄观在向家渡的临时住处,藏匿着供奉了一张灵牌,若不是这张灵牌,我们的人也查找不到贵池县向家渡去。” 朱棣眼睛一亮,“谁的?” 纪纲犹豫了下。 建文帝虽然被朱棣赶下了台,但毕竟是老朱家的人,他可没胆量当着朱棣的面直呼朱允炆——尽管朱棣连建文帝的年号都给废了。 朱棣却懂了。 略有失望。 黄观供奉建文帝的灵位,并不能证明建文帝真的死了,毕竟那几天黄观在外募兵,后到安庆,如果建文帝逃走不主动联系黄观,他也无从得知建文帝的生死。 朱棣沉吟半晌,“黄观可曾说过其他事?” 纪纲犹豫着,“倒是有一件事,可卑职不敢说,说了怕陛下生气,伤了身子。” 朱棣冷哼一声。 纪纲立马说了,“在归来途中,黄观无意中透露,卑职并不是第一个找到他的人,在之前还有两拨人找到他,希望他能投靠陛下仕于朝堂,和他侄儿黄昏一起在奉天殿上相互照应,再呼唤旧日同僚,可为某人之臂膀,则望将来变天,黄家世代富贵。” 这话很妙。 黄观说了什么话,除了他锦衣卫的人,鬼才知道。 纪纲说什么就是什么。 难道去问黄观? 黄观肯定会矢口否认,是否投降且不论,若是投降后承认这件事,岂非证明他的投降别有二心。 朱棣怒极反笑,“两拨人?” 用脚膝盖都能想到,这两拨人肯定是大儿子朱高炽和二儿子朱高煦的人,他们就如此按捺不住,连建文余党都要拉拢了么。 简直大胆。 第三十八章 恩威并重,帝王手段 朱棣疑心重,但对纪纲颇为信任,不疑有他,沉吟半晌,“将黄观先放在诏狱。” 用的放。 这个字很好的解释了朱棣的内心想法,纪纲岂会不懂。 好吃好喝供着。 但纪纲明白,朱棣不会就这么作罢。 果然。 朱棣下一句又道:“纪纲,你的北镇抚司给朕好好盯着朱高炽和朱高煦,若是有异动,务必第一时间通知朕。” 纪纲心中大喜。 成了。 这一次这个局,并不是让朱棣彻底把朱高炽和朱高煦打入冷宫——储君之争,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除非涉及到天子逆鳞。 主要目的,还是让朱棣明白两个儿子的野心。 不过现在么…… 纪纲内心的恼羞成怒化成了一句馋言:“陛下,黄昏作为黄观的侄儿,应该如何处置,其人自称能预知未来,若真是如此,他岂能不知黄观被抓,又怎么会将黄观安置在贵池县向家渡,以微臣看来,他就是个妖言惑众的神棍,犯下欺君之罪,不惩不足以威慑宵小。” 和我纪纲作对,黄昏你怕不是知道死字怎么写! 朱棣却笑了起来,道:“纪纲,你可知黄观为何如此愚蠢的供奉一尊允炆的灵位,他难道不知道这样很容易暴露他的身份么?” 纪纲愣住,“也许是他迂腐?” 读书人都这样。 虽知死,而无不为。 朱棣心情略微好了些,这件事黄昏果然早就预知到了,或者说,这货的心思深远,早就谋划到了今日之事。 眼光之远,叹为观止。 道:“允炆的灵位,是黄昏让黄观供奉的,至于理由么,朕现在不方便透露,你只需知道一点,黄昏其人,绝非神棍,乃是朕心中之大才。” 这话很重。 很明确的点了纪纲,你小子最好别去动黄昏,老子朱棣要重用他的。 老子不重用,皇后那边也要重用。 鬼知道这小子弄出沐浴露和润肤水后,还会不会搞出其他莫名其妙但又会让皇后芳心大悦的古怪玩意儿。 一念及此,朱棣就觉得那两千五百两的白银花得真肉疼,这还只是个开始……以后钱还得继续花,转念一想,天下都是我朱棣的,难道给自己女人们花点钱,老子还要青史留个臭名不成,没道理嘛。 纪纲心里大恨。 在他眼中,没有他锦衣卫办不下来的人,哪怕靖难之战中,表面是敌人,背地里却是最大功臣的李景隆也一样。 锦衣卫要办他,真不难。 原本以为黄昏区区一个束发小子,我纪纲要办他阎王爷也阻止不了。 然而现在竟然办不了他! 纪纲心中怎能不恨。 他不明白,为何朱棣会如此看重黄昏,只是一个刚束发的白丁少年而已,且还是装神弄鬼的建文余孽,理应是陛下的眼中钉肉中刺才对。 朱棣何等人精,知道该给纪纲一点颜色看,让这位屠夫知道大明到底谁说了算,轻轻前倾,俯视着纪纲,目光阴冷,“纪纲,黄观在贵池县向家渡的消息,真是你北镇抚司麾下缇骑查到的,嗯?!” 浓重的鼻音。 纪纲只觉如泰山压顶,遍体冷汗。 福至心灵。 不敢再欺骗朱棣,磕头颤声道:“回陛下的话,黄观在贵池县向家渡的消息,是几天前的一个夜晚,有人摸到卑职府邸上,投箭信告知,卑职着人查过,没有查到投信之人,但那支箭上,却有……” 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 朱棣拍桌,怒道:“说!” 纪纲心一颤,他太明白朱棣了,这个人只要你忠诚于他,什么都好说,但你敢对他阴奉阳违,杀你或者杀你全家的脑袋,真是眼皮都不眨一下。 急声道:“有三殿下的印记!” 对不住了三殿下。 我纪纲还不想死,只好出卖你。 朱高炽、朱高煦和朱高燧都还没封王,大概要等确立太子之后才会封王,当然,若是朱棣不急于立太子,封王也会提前。 纪纲确信,那封信就是朱高燧送来的。 那枚箭上露出如此明显的“破绽”,其实不叫破绽,是故意让纪纲明白,朱高燧想和他结盟。 朱棣闻言冷笑连连,道了一句好一个一箭三雕。 纪纲不解,“陛下的意思……” 朱棣神色冷峻,满脸杀意,另外一张冷血无情的面孔睥露无遗,“纪纲,着令你的锦衣卫,给朕全城彻查建文余孽,只要不是黄观和黄昏叔侄,其余人等皆可先斩后奏拿下送入诏狱!” 纪纲心头一颤,旋即狂喜。 今天本以为要栽,结果反而受到陛下的重用。 纪纲又有些疑惑。 看陛下的意思,自己被人利用了,那根箭根本就不是朱高燧的,而是建文余孽设下的计谋,其目的就是让朱棣父子相残? 皇权社会,如果朱棣和三个儿子杀得天翻地覆,鬼知道会发生什么。 没准建文就复辟了。 好大的局! 纪纲正欲退下,磨刀霍霍向余孽。 朱棣却道:“纪纲,可还记得高贤宁,朕没记错的话,你和高贤宁还是同窗。” 纪纲讶然,“记得。” 纪纲虽然是个小混混,可也是读过书的,只不过读书的时候在书院里犯了事,被老师给赶了出来,至于什么事,纪纲从不对人说。 想来就是鸡鸣狗盗或者奸淫未遂、偷窥老师女儿之类的事。 朱棣点点头,“当日朕攻打济南,屡攻不下,写了一封劝降书,没曾想到,城内有个读书人回了朕一封《周工辅成王论》,这个读书人就是高贤宁,朕当时对其才情甚为惊艳,如今朕章江山欲兴盛世,正是这等才子为天下尽能之时。” 纪纲愣了下,道:“卑职了解高贤宁,他极其迂腐,且倔强。” 朱棣无奈的道:“确实如此,朕着人将他从济南带回应天,这几日见过一次,然而无法说服他,你作为他的同窗,去看看他到底是如何想法,若能说服,那是最好,若是不能……” 人才? 大明天下人才多了去。 若高贤宁不跟着我朱棣混,是因为心怀建文的话,老子不介意多死几个读书人。 杀人…… 朱棣不比朱元璋差,从没手软过。 纪纲心里叹气。 得了,以他对这位同窗的了解,高贤宁必死无疑了。 第三十九章 有才之人未必有德 高贤宁被朱棣放在京营天牢。 纪纲不敢怠慢,打算去见这位同窗。 刚出乾清宫,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有没有可能,仅仅是可能,那封告诉自己黄观在贵池县向家渡的密信,来自陛下? 目的简单:打压两个儿子的同时,有最好的借口对建文余孽进行又一轮清洗。 一念及此,纪纲浑身冷汗。 回首看了一眼灯火辉煌的乾清宫,纪纲生出错觉,似乎看见一头血红着双眼的狰狞巨龙,盘卧于乾清宫上,俯视天下。 纪纲走后没多久,有人在太监领路下匆匆来到乾清宫。 解缙。 朱棣和他说了几句,最后让这位大才子去办一件事,总裁《明太祖实录》和《古今列女传》。 朱棣靖难得天下。 他明白一个道理,不能在史书中留下恶名,而《明太祖实录》初次修书是建文登基之后,前后三年,恰好是朱棣靖难之时。 在这一时期修成的《明太祖实录》自然对燕王及诸藩王的“谋反”多有指责。 朱棣不想背骂名。 至少在官方的书策中,自己靖难应是承天命而为,所以《明太祖实录》必须重修。 换句话说,朱棣当了婊子后,现在也要立牌坊,当初进应天城后,朱棣第一时间是去往奉天殿,去感受坐在龙椅上登基为帝的成就感。 被杨荣拦住。 杨荣这个人确实聪慧,他很明白朱棣想要什么,面对暴怒的朱棣,杨荣说了一句话:殿下是应该先去即位,还是先去祭陵呢? 朱棣二话不说,立即去了朱元璋的孝陵。 大家都知道,朱棣也很清楚,他的靖难是有问题的,披着合法的外衣,干的却不是那回事。直接攻进去做皇帝非常不妥,这不是向世人宣告我是为了自己才谋反的吗,这和他之前打着“清君侧”的口号相违背。 给朱元璋上坟烧点香蜡纸钱,向天下宣告我是遵循祖制为国除害。 这就是立牌坊。 重修《明太祖实录》之外,还要修《古今列女传》,其实就是在和朱元璋叫板了。 朱元璋修了一堆的劝诫皇子、大臣的xx录。 朱棣一想不行啊,可我也不想去劝诫皇子大臣,那就修一本劝诫老婆们的《古今列女传》吧,正好先让解缙熟悉下修书的工作。 因为接下来要修一本超越《类要》的全书。 用事实告诉老爹朱元璋,你这个儿子比那个孙子朱允炆更能干,你不是要编修《类书》吗,朱允炆没做到,我做到了! 不仅要比朱允炆好,还要比朱元璋好。 朱棣自知在武功上无法超越打下江山的老爹,只好在文治上下功夫。 可文治中最容易出成果守文改制朱允炆用了,且经被朱棣否定,他举起恪遵祖制的大旗来批判建文帝,却不曾想也束缚住了自己的手脚。 就只剩下修书这条路可走。 要让马儿跑,得给马儿吃草。 让解缙去重修《明太祖实录》和《古今列女传》,好歹要给他点甜头,于是大袖一挥,朱棣将解缙升为翰林侍读学士。 解缙大喜过望,终有守得云开见日出的喜悦。 这位大才子经历的起落比较讽刺。 洪武年间,朱元璋喜欢修书,解缙从中看到一条青云直上的康庄大道:倘若自己领衔编纂一部卷帙浩繁,同时又切合治国需要的大型类书,岂不是一个迎合圣心,从而跻身皇帝核心幕僚圈的绝妙契机? 可惜解缙恃才傲物疏狂不羁,在政治斗争惨败,最终被朱元璋令其回乡随父读书,并许他十年之后再有大用。 洪武三十一年,朱元璋命侍读唐愚士等编辑经史百家之言为《类要》,可惜不久之后驾崩,修书之事不了了之。 朱元璋驾崩,解缙担心十年之后再有大用的圣旨落空,顾不得母丧未葬,辞别九十岁的老父,急急忙忙赶到应天城奔丧。 却被人弹劾他违背圣旨,不顾母丧父老,以不忠不孝的罪名被贬到河州为吏。 解缙愤懑无比。 贬所凄凉无以忍受,于是写信向翰林学士董伦求救,建文帝下旨召解缙回朝,授翰林待诏——从九品不入流的闲职。 解缙是什么人? 是五岁名满乡里的神童,是春风得意的洪武进士,是先帝身前“恩犹父子”的红人。 且不说官位与待遇的落差,单单是曾经正眼都不愿意瞧上一眼的人,如今却成了他的上司,这一点就足以令恃才傲物的解缙恼怒非常。 正因如此,解缙对建文帝和董伦并无半点感激。 朱棣攻入应天后,解缙“驰谒马首”。 后来朱棣勒令董伦致仕,解缙一言不发冷眼旁观。 方孝孺拒绝为朱棣起草即位诏书被诛,楼琏受命草诏,归而自尽,之后,解缙便献上了他所起草的诏书。 解缙有才,可惜被功名利禄蒙蔽了双眼。 未必有德。 …… …… 纪纲在去京营天牢的路上,给锦衣卫下了两道命令。 善待诏狱之中的黄观。 全城追查别有二心的建文余党,应天城立即陷入风声鹤唳之中,建文朝当官的臣子们人心惶惶,深恐一不小心全族脑袋搬家。 黄昏不急。 一通骚操作猛如虎,他和黄观都不会有性命之虞。 吴溥父子更不会。 现在的工作重心在装修上:书房、卧室之外,还得有一间实验室,好在吴溥家的院子够大,足够黄昏折腾。 吴溥也没意见。 家里的真金白银摆着一堆黄金呐,相信黄昏就对了。 晚膳时,吴溥说了件事。 说高贤宁不愿意出仕,纪纲没劝动,大概也得死了。 黄昏笑说不会死。 纪纲这个佞臣,做的唯一一件好事就是救下了高贤宁——须知这位骨鲠读书人在和纪纲交谈时,也把朱棣骂了个狗血淋头。 纪纲若如实上报,高贤宁被灭个三族一点也不意外。 不料纪纲隐而不报,还说了些好话。 朱棣便将高贤宁放回了老家,这位读书人最后活了九十七岁。 黄昏想猥琐发育。 然而现实却很残酷,有人看上他家里那堆金子了! 第四十章 脱不到爪爪 朱棣登基之后,应天城的宵禁极其严格,为了防止意外,京营士卒轮班巡视城内各街巷坊子,但有违反宵禁之人,可直接诛杀。 重压之下,治安极好。 但是第二日装修的人到家里,黄昏让吴与弼去拿钱给包工头时,吴与弼去而复返,脸色刷白的一路小跑,“黄昏哥哥不好了……不好了!钱不见了!” 黄昏愣住,问道:“会不会是放错地方了?” 吴与弼摇头。 黄昏又问道:“会不会是吴叔叔放到其他地方了?” 吴与弼还是摇头。 他是真怕。 四斤黄金,他拿命来赔黄昏哥哥啊。 黄昏心里一沉。 被偷了。 温和笑着对吴与弼说,“你别担心,一点钱而已,我们会把它找回来的,再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也不是你的错,就算找不回来,咱们还可以再赚,与弼你千万不要内疚。” 吴与弼低头嗫嚅着,涕泫欲泪。 哪还有未来理学大儒的风范。 黄昏心里万分愤怒,不是因为小两百万软妹币不翼而飞,而是因为这件事让吴与弼受到了委屈,在他手上掉的,若是找不回来,他会有巨大的心理负担。 最后还能成为理学大儒? 这件事必须解决! 转头对包工头说你们再等几日过来,我先把钱找回来。 待装修的人走后,黄昏和颜悦色的对吴与弼说道:“与弼,你是饱读圣贤书的人,当然知道钱财乃身外之物的道理,这件事你别放在心上,好好读你的书,相信黄昏哥哥,我一定会将它找回来。” 吴与弼默然不语。 黄昏暗暗叹气,得了,找不回钱,吴与弼怕是要毁了,千万不要小看这种心理负担,极容易压垮讲情义要面子的读书人。 起身,“我先去衙门,与弼你在家里继续看书。” 走了几步,忽然浮起一个念想,回到书房里磨了墨,在宣纸上写上二十四个汉语拼音,又在旁边备注上汉语的读法,说道:“与弼,你先看看这个,最好将它们倒背如流。” 得给吴与弼找点事做。 正好自己也有想法,在大明搞一部新华字典出来。 吴与弼嗯嗯点头。 背书他擅长。 黄昏出门前道:“我今天可能要晚点回来。” 先前衙门。 朱棣给自己弄了个留案观察的缓刑,今天要去衙门报道,顺便报案。 偷金子的人已经很明显。 只有两个人知道自己家里有黄金:狗儿太监和庞瑛。 狗太监不敢。 那么剩下的嫌疑对象呼之欲出。 黄昏走后,吴与弼一个人发了一会儿呆,最终抹了抹眼泪,拿起黄昏哥哥留给他的那张纸,一眼看去满脸懵逼。 除了个别字,例如y字旁边的“衣”字认识,其他很多字都不认识。 黄昏走的急,一个不小心都用上了简笔字。 简笔字…… 吴与弼当然不认识。 来到应天府衙,黄昏讶然发现府尹换人了。 新任府尹向宝。 这人是个人才,而且清廉,洪武年间中举,以进士授兵部员外郎,任职九年无过——不要小看这个九年无过。 在朱元璋手下当官,九年没有过错,已经是非常非常牛逼的人物。 因此向宝被擢升为通政使,但这位读书人以不善奏对力辞,太祖时期的大明官员,真不愿意去当显赫大官,容易被朱元璋盯上。 于是朱元璋让向宝去应天府当府尹,建文登基后没多久,向宝因事被连坐谪贬广西。 朱棣最近有内阁帮忙,清闲了许多,所以想起了高贤宁,也想起了向宝。 于是将向宝召回来官复原职。 至于原来的府尹,外调到其他地方给向宝腾位置。 向宝已过不惑之年,相貌堂堂。 今日没大朝会,府衙也没啥大事,况且他重返应天府,还有些东西需要整理,正在府衙公事房里时,有府衙执事来报,说黄昏来点卯报道。 向宝讶然,问执事,“这个黄昏因何事点卯?” 执事苦笑,“陛下旨意,卑职哪知。” 他知道,可是不敢乱说啊。 向宝其实也知道黄昏,只不过想从他人口中了解更多,沉吟半晌,道:“按说他应该去上元、江宁二县之一的县衙点卯才对。” 那执事不做声。 官场铁律,少说少做少犯错。 向宝也是无奈,只得起身,“我去看看。” 这种事原本不需要他这个府尹出马。 你黄昏找个衙门办事的人点卯完了该干嘛干嘛去,哪需要惊动府尹,不过前任府尹似乎每次都亲自接待黄昏。 向宝也不敢大意。 在一处偏房接见黄昏,不敢托大的回礼,毕竟他是黄观的侄儿,又能以平民之身数次见朱棣,听说还被徐皇后青睐。 这样的人,除了同样炙手可热的纪纲,真没几个人敢小看。 坐下之后有人上茶。 黄昏已在府衙当值人处办了点卯事宜,直奔主题,道:“恭喜向府尹官复原职,今日前来叨扰,实在是家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向宝不着声色,“什么事。” 黄昏道:“家中有黄金四斤,昨夜不翼而飞。” 四斤黄金! 向宝愣住,黄观竟给侄儿留下了这等巨财,让人难以相信,莫不是黄观私吞了募兵军资?迟疑了下,立即起身到门口唤了一声,将一位执笔郎唤了进来。 这是大事,必须记录在案。 待准备就绪,向宝道:“还请小哥儿细说详情。” 黄昏说了今早的事情后,又补充道:“向府尹,知道草民家中有黄金四斤的人不多,约莫就陛下身畔的狗儿公公、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庞瑛知晓。” 向宝心里顿时像吃了黄连,真想跳脚大骂。 这他妈官没法当了! 刚官复原职就遇见这种事,偏生涉案嫌疑人都不是一般人。 陛下身边的狗儿太监,他几天前见过。 况且这太监在深宫,哪有机会出来鸡鸣狗盗。 而庞瑛…… 锦衣卫北镇抚司都指挥使,官职不比应天府尹低多少,关键权利更大,这样的人,向宝是真心不愿意去得罪。 要不…… 和个稀泥? 反正你黄昏这四斤的黄金来历不明,真要追查下去,大家都脱不到爪爪。 哪知黄昏一句话直接将向宝打入深渊,“向府尹莫想着和稀泥了,这四斤黄金来路正大光明,是徐皇后给草民一年的皇室采购金,找不回来徐皇后那边就无法交代,咱们就真的都脱不到爪爪了。” 第四十一章 舌绽莲花 应天府衙和锦衣卫将全城闹了个风声鹤唳。 上元、江宁两县的捕快和兵丁,跟着府衙扫荡城内各个灰暗地带,任何蛛丝马迹都不可放过,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办这件事的“神偷”。 官方在册的三只手全被带回衙门。 向宝明白,如果是庞瑛做的这个案子,不会让锦衣卫的人亲自动手。 肯定有中间经手人。 只要找到这个经手人,一切都好解决。 锦衣卫分两拨。 一拨人配合向宝,积极查找吃这门饭的三只手,另外一拨人,十二时辰不分昼夜的监视着莲花桥畔平康坊。 如此大动静哪能瞒过应天新主。 朱棣将纪纲召到乾清宫,问了事情起末后,没说什么,转身交待狗儿,这件事要先瞒着徐皇后,又对纪纲交待两件事:一、暗查庞瑛;二,监视全城的建文旧臣。 他也觉得奇怪。 这件事不像一般的盗窃,很可能有人要让黄昏和锦衣卫内斗,黄昏是自己青睐的人才,锦衣卫是自己倚重的暴力机构。 若是斗个两败俱伤,受损最大的还是自己。 幕后之人的身份扑朔迷离。 庞瑛有嫌疑。 毕竟四斤黄金的巨款,庞瑛确实有作案嫌疑。 也不排除黄昏的嫌疑。 这真存在挟带私货的可能,趁机来个拥赃自盗,以此报复纪纲捉回黄观。 更可能是建文旧臣。 应天城鸡飞狗跳,黄昏却悠然自得,当向宝的应天府衙和锦衣卫都动了起来,这批黄金无论如何都会回来。 他要去见一个人。 高贤宁。 朱棣说不动他出仕,纪纲也不行,自己为何不尝试一下,有才之士就该为国效力,而不是在老家浪费余生,当然,吴与弼除外,崇仁理学可是文化瑰宝。 高贤宁今日离开应天回老家,来时被官府拘押戴罪而行,归时一人自由。 高贤宁是有些意外的。 本以为拒绝出仕后必死无疑,没料到能全身而退。 他知道原因。 纪纲。 纪纲被赶出书院后,高贤宁一直和他有书信往来,关系不错,如今纪纲是朱棣身前红人,也只有他愿意救自己一命。 折柳亭外,高贤宁回首望应天,一声长叹。 准备登车归去。 折柳亭中,一位束发少年郎忽然笑眯眯的起身,高呼一声,“先生慢走。” 高贤宁讶然,绞尽脑汁也记不得他是谁。 黄昏走到高贤宁身前,做揖为礼,“晚生黄昏,倾慕先生气节,特来相送。” 高贤宁回礼。 黄昏轻声自我介绍,“晚生叔父黄观。” 高贤宁恍然大悟,由衷赞道:“原来是名门之后,高某怠慢了,见谅则个。” 黄昏轻笑,“先生归去后,意欲何为?” 高贤宁沉吟笑说,杯酒竹篱间,抬头望南山。 这是致敬陶渊明。 黄昏摇头,“晚生读过先生的《周公辅成王论》,才情惊艳,先生之大才,若是埋没竹篱黄菊间,世间虽多一名流隐士,却是暴殄天物。” 高贤宁愣住。 《周公辅成王论》是在济南时有感而发,灵犀突来写下之后,用箭射给朱棣,事后被朱棣收了起来,济南城中也无原书,哪怕让自己现在写,也会有字语差错。 这少年郎去哪里读过? 黄昏眼咕噜一转,解释道:“前段时日去觐见陛下,闲暇时陛下说过先生的《周公辅成王论》,对之赞溢不绝,晚生记忆犹新。” 他看过屁的《周公辅成王论》。 高贤宁不疑有他。 黄昏继续道:“先生可知解缙、胡广、李贯之流,乃至于吴溥,为何皆愿入朝为官,而不是如先生一般致仕归隐?” 高贤宁不屑,挥袖道:“有的人读了书,却喂了狗,又弯了腰。” 黄昏正色,一副忧国忧民的神态,“如果天下读书人都如先生一般致仕归隐,那么朱棣麾下再无明臣,长此以往,天子无明臣,则朝无善政,朱棣背一个千古昏君的骂名也便罢了,先生亦是快哉了,但想问一句先生,天子无能,朝政昏聩,受苦的是朱家皇室,还是大明百姓?先贤有语,兴亡皆是百姓苦,我等仕朝堂,不仅是求家国不亡而百姓不苦,亦求一个家国兴盛百姓亦不苦!” 高贤宁又愣住。 天子无明臣,则朝无善政。 这个观点很新颖,而且也是事实,历来天子治国,麾下皆有一群能人善臣,国家这个庞大机器,不仅需要天子这颗脑袋,也需要百臣为手足。 许久才道:“不是有李贯、胡广之流么,你叔父黄观尚且在诏狱而不愿卑躬屈膝,我高贤宁岂可没了脊梁。” 黄昏暗叹一声,这就是读书人的可爱之处。 道:“先生,我说一事,建文帝自焚奉天殿,朱棣如今是大明天子,这是既定的无法更改的事实,如果说……仅仅是如果,如果说,朱棣能将大明打造出不逊色于贞观的盛世,先生会如何看待朱棣?” 高贤宁冷笑,“唐太宗会尽诛文臣乎?” 如此暴行,岂能打造出贞观盛世。 黄昏语结。 这个确实有点没法反驳,朱棣对徐家和老朱家挺好,但杀的臣子是有点多。 思绪急转,依然绕到辩证点上,“正因为朱棣有这样的暴行,今后的治政之中,才需要先生这般的人才,在朱棣行差踏错之际,敢于置自身生死于度外,以死劝谏天子,声压朝堂震慑宵小,方能避免悲剧重现,若朝中尽是佞臣,方孝孺的惨案只怕会有更多,天下百姓将饱受折难。” 顿了一下,缓缓的道:“先生读书等身,当知晓范文正公那一句,我等读书人,不求人人皆是范文正公,但求一世有用之身,不为帝王仕朝堂,而为太平盛世尽十分心力,为天下社稷谋一分福利。如此,方不负我等满腹圣贤道理。” 范文正那一句,只能是先天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高贤宁不得不说,黄昏这一番话极其有说服力,而且在理。 他也无法反驳。 高贤宁想了想,略有愁闷的道:“那高某也不愿如解缙、景清之类同流合污。” 不屑与之为伍。 黄昏大喜。 看高贤宁话中意思,已经被自己说动了。 我果然是个天才。 朱棣和纪纲做不到的事,我黄昏将要做到。 话说,解缙这位大才子在天下读书人眼中的形象果然已经崩了。 等等…… 黄昏从高贤宁口中听到另外一个名字。 景清。 自己怎么把这个人忘记了。 第四十二章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没时间去想景清的事情,黄昏打铁趁热,“先生,你才到应天,可能有所不知,晚生一介草民,又是黄观之侄,为何能屡次觐见陛下,原因很简单。” 高贤宁也好奇,“愿闻其详。” 黄昏毫无隐瞒,“因为我从事着一个特殊的职业,嗯……怎么说呢,先生知道《推背图》吧,巧了,晚生从事的职业也有这等能力。” 高贤宁蹙眉深思,“按你这说法,岂非就是神神鬼鬼的相士?” 子不语怪力乱神。 读书人,是最不容易迷信的。 黄昏笑道:“这且不论,我再说一事,如果先生觉得这样的事情值得期待,那就留下来入朝为官——不是为朱棣,也不是为先生自己的荣华富贵,而是为泱泱中国。” 明朝时期已自称中国。 高贤宁:“愿闻其详。” 他确实有些意动,因为那一句“若天子无明臣,则朝无善政”。 没有谁比读书人更理解这句话。 黄昏眼里浮起崇拜和向往,“大明自太祖开国,休养生息三十载有余,今疆域之内,四海无闲田,犹有民饿死,国不算强民亦不富,且外有安南隐患,蒙元余孽,边疆不定。但是晚生以为,朱棣治下将见盛世。” 黄昏都有点佩服自己了,出口成章引典用古,胸有墨华自芬芳啊! “何等盛世?” “朱棣登基之后,以他好强的性情和靖难得江山的原因,必然要励精图治才能正其帝王之形,其措施不外如是:发展经济,提倡文教,完善科举,采取措施大力发展农业,兴修水利,疏通大运河,减轻税负,为稳定边疆,亦会多次亲征漠北,南抚安南,宣扬国威之余,还需大力开拓海外交流,或会派人下西洋,经营南海,又派人出使西域,以此开创万国来朝的局面。此外,晚生已经得知,朱棣将让解缙编纂一部旷古烁今的百科全书,包容先秦以来所有经典的书。” “天下因而大治。” “再其后,朱高炽仁厚,若是登基,也将打造出盛世之治,不难想象,数十年后,大明王朝疆域辽阔,国富民强,四海来朝,襄容宇内,展现出大一统王朝的蓬勃生机,这或许会是古往今来最大盛世,远迈汉唐!” “敢问先生,这样的盛世,我等读书人岂有不向往之理?” 高贤宁听得是瞠目结舌。 黄昏是真敢吹。 远迈汉唐? 按照你这说辞,朱棣比汉武大帝和唐太宗更厉害。 不可能嘛。 高贤宁这种心理很正常,人大多都有厚古薄今的想法,在他们这些读书人眼中,世间大概没君王能比汉武和太宗更强的了。 黄昏最后定鼎而言:“要打造这样的盛世,仅靠朱棣就行了吗?所以大明朝堂,确实需要先生这样的人才,晚生有一句话,还请先生三思: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这句话的原话出自顾炎武: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 后辈先烈梁启超浓缩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八字。 高贤宁眼睛光彩熠熠。 好一个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黄观有个好侄儿! 大明有个好读书人! 低头沉吟不语。 许久许久,才看向黄昏,“你称呼高某为先生,愧不敢当,一句‘若天子无明臣则朝无善政’,一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仅是这两句便可传颂千古,更可为高某师。千百年后,世间读书当以此为明灯。先前是高某浅鄙过于自私,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大有醍醐灌顶之感,高某亦向往你口中的煌煌盛世,朱棣可辅,高某定然竭尽全力,若是不可辅,那高某便挂印归去。” 明臣也需贤天子。 黄昏大喜,对高贤宁的谬赞有些羞臊,毕竟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句是自己抄袭的,不料高贤宁又道:“然我已拒朱棣,又知与纪纲,如今又怎好入仕?” 这是个问题。 我这把年纪了,总不能让我再去参加科举吧。 况且…… 前头刚拒绝,转身就跑去找朱棣求官,这会被天下人骂断脊梁的。 我高贤宁也是要脸的人。 黄昏笑意盈盈,“先生不必担心此事,不若先到吴叔叔家里暂住,给晚生一些时间,先生必然能朝为官,嗯……我不会让先生去和解缙编修《明太祖实录》的。” 高贤宁甚是欣慰。 黄昏这孩子硬是要得,很善解人意。 于是让折柳亭外的马夫自去。 和黄昏信步回城。 高贤宁心中还有一个疑问:“黄昏,高某确实有点不解,你究竟是如何评断,朱棣和朱高炽会打造出那样一个煌煌盛世出来?” 黄昏想了想,“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高贤宁,“你且说说。” 黄昏也不能和盘托出,只说继续重复先前的说辞,说自己集心理学、人类行为学、天文星象学等学识之大成,推测一些未来事…… 反正是忽悠。 高贤宁也是不信。 他之所以被说动,确实是因为黄昏那两句话。 天子无明臣,朝无善政。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落地有声。 在将高贤宁忽悠到吴溥家里暂住后,他没停下来,继续去外奔走:高贤宁提醒了他,永乐登基之后,还有个景清。 为何后人评价永乐,有时候会冠于冷血残暴? 朱棣确实杀人很多,其中两件,尤为著名。 一是方孝孺被诛十族,但这件事被后人证实是虚假的。 二是景清的瓜蔓抄,这是真的。 景清,耿姓,谬传为景,陕西邠州宜禄驿人。自幼父母双亡,外祖母家中长大,入真宁籍,洪武二十七年榜眼,授编修,改御史。 此前曾连中两届乡试解元,却拒不入京参加会试,被时任陕西承宣布政右使张允照弹劾,激怒朱元璋,让其十年内不准参与大考。 洪武三十年春,朱元璋召见景清,命署左佥都御史。 景清因为奏疏里有错字,于是怀印更改,被给事中所劾,关入诏狱,不就又放了出来,命起巡察川、陕私茶,任金华知府。 建文初,任北平参议。 朱允炆的意思是让景清去监视朱棣。 在北平时,燕王朱棣曾和景清见过,见景清言论明晰,朱棣极为赞赏。 后建文帝一看监视朱棣么得效果,把景清调回来吧,于是景清迁任御史大夫。 没多久靖难了。 景清倒是有骨气,密谋办大事,又约了方孝孺孝孺等同殉国,哪知方孝孺被杀之后,景清没殉国,朱棣让景清继续出任御史大夫。 景清愉快的接受了。 这么一看,景清似乎和解缙、胡广、李贯一样。 被无数读书人在暗地里讥笑,说这些读书人皆是言不顾行贪生怕死的一丘之貉。 可若是如此,也不会有瓜蔓抄的惨案了。 第四十三章 遇刺 黄昏心中清楚,大明集团总裁朱棣对他还不信任,现在属于入职前的考察期。 身边有人监视。 也明白大明集团总部的安保经理纪纲对他有意见。 毕竟黄金失窃案直指庞瑛。 所以身边不仅有朱棣的眼线,也有锦衣卫的——应该没有重复,朱棣除了锦衣卫外,还有其他暴力团伙,否则在他任职后期,也不会组建个新部门东厂来掣肘锦衣卫。 所以做事必须谨慎。 乾清宫里,朱棣刚让狗儿太监去文渊阁送了批红的折子,一位平时很少露面的面目无须的中年男人匆匆而来,见礼之后道:“万岁爷,方才宫外传来消息,黄昏去城外将高贤宁劝回来了。” 朱棣讶然放下手中的笔豪,“高贤宁?” 不是放他回老家了么。 刚过而立之年的中年男人颔首,声音稍稍尖锐,“谍报上并没有提及黄昏对高贤宁说了什么,但看其意向,似乎被黄昏说动,欲要入仕为官。” 朱棣笑了起来,“三宝,你说黄昏这个穿越者究竟有什么神通,朕和纪纲都无法说服高贤宁,他却三言两语解决了。” 朱棣有些高兴。 不管黄昏这个举动是否有结党的意思,至少给朕把高贤宁这个人才给留了下来。 御书桌前的中年男人豁然是马三保。 又称马三宝。 因靖难时在郑家坝立有战功,被赐名为郑和,如今官至内官监太监——明初时候的内官监是十二监之首,负责管理所有宫人。 其权责犹在司礼监之上。 换句话说,如今的马三保是内官之首,狗儿太监根本望不见他项背。 闻言轻声道:“不管他有何种神通,皆慑圣威。” 这马屁拍的很隐晦。 但拍的朱棣很爽。 问道:“黄金失窃案,应天府衙和锦衣卫查得如何了?” 马三保摇头,“毫无头绪,这件事不像是普通的失窃案,更像是有人在暗中挑动黄昏和纪纲斗个你死我活,以求渔翁得利。” 朱棣脸色渐渐阴沉,“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马三保可是朱棣的心腹。 只要不触犯到朱棣的底线,没有他不敢说的话,闻言直接道:“先前二殿下和大殿下因为接触过黄昏,被万岁爷贬斥,万岁爷认为有可能是三殿下的手笔,密令微臣彻查,结果却并非如此。后来纪纲收到三殿下的密信,去将黄观捉拿归案,事后查证,亦不是三殿下所为,但朝野之间并不这样认为,皆以为纪纲已经投靠三殿下,所以这一次的黄昏失窃案,很可能是……” 再心腹,也不能挑拨父子关系。 马三保聪明的选择看破不说透。 朱棣岂会不懂。 微微竖眉,怒意渐扬,“你是说这件事是朱高炽或者朱高煦两个孽子所为?” 马三保心里一咯噔,急声道:“也可能是建文旧臣。” 朱棣颔首,“确实。” 当父亲的,在没有彻底失望之前,还是不愿意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摩儿子们。 马三保继续道:“还有两件事。” 朱棣:“哦?” 马三保,“黄昏将高贤宁接到莲花桥平康坊后,去了徐府找徐妙锦小姐,应该是去借或者买葡萄酒,其后抱着酒出了徐府,刚走出徐府大门十数米,就遭遇刺杀。” 朱棣脸色大变,拍案而起,“反了天了!” 京畿重地,天子脚下。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刺杀朕看重的人才! 马三保急声道:“陛下息怒,黄昏并无大碍,大概需要卧床几日,倒是刺杀黄昏的人有点奇怪,似乎有人要故意栽赃嫁祸。” 朱棣闻言稍稍放心。 他是真担心黄昏的生死,且不提黄昏的预知能力,便是他关于内阁、年号、全书编修的屡次建议,都说到了朱棣心中,颇有点知音之感。 问道:“为何这么说?” 马三保轻声道:“刺杀黄昏的人叫赵三娃,是锦衣卫北镇抚司庞瑛的心腹,倒是巧得很,赵三娃本求一击毙命,不料黄昏运气好,躲过了必杀的一刀,旋即看守徐府的京营士卒上前将赵三娃围住,赵三娃眼见脱困无望,立即当场自刎。” 朱棣默然。 这件事确实透着奇怪,因为黄金失窃案直指庞瑛,锦衣卫那边确实有对黄昏下手的动机,但纪纲和庞瑛不会傻到让心腹赵三娃去动手。 这个事情有点棘手。 关键是一个不小心,两个逆子也会牵扯进去。 朱棣长叹一口气。 但愿自己想多了,希望是建文旧臣,而不是两个逆子为了储君之位在勾心斗角。 从御书桌后转出来,“朕去看看。” 马三保:“啊?” 去哪里看? 朱棣冷笑一声,“去看看黄昏。” 马三保急声道:“万岁爷,千万不可,如今城中局势波诡云谲,切不可龙躯犯险,若是被别有用心之人知悉,只怕——” 朱棣斜乜他一眼。 马三保立即不说话了——朱棣决定了的事情,谁也改不了。 急急忙忙出去安排。 陛下去见黄昏,这种事当然不能大张旗鼓,只能微服私访,安保措施必须做到万无一失,马三保的人不仅要倾巢而出,锦衣卫也得掺和进来。 纪纲胆子再大,也不敢在这件事上马虎。 …… …… 黄昏千算万算,没算到他会遇到刺杀。 谁会杀我? 答案呼之欲出。 黄昏躺在床上,仔细思索后确定了一件事。 瓜蔓抄越来越近了! 必须阻止。 希望许吟不会让自己失望,除了他,真找不到其他人可以胜任这件事了。 屋顶上传来瓦片破碎的声音。 以为是鸟,没太在意。 片刻后,院子里传来推门声,旋即一阵急促脚步声,又响起吴与弼的轻脆中带着怯弱的声音:“你们找谁?” 一个略有尖锐的声音回道:“黄昏。” 吱呀。 房门推开,两道身影抢先进来,其中一人身着宦官官服,面白无须,却多多少少有一些英武之气,目光柔和,腰间佩了一把剑意思意思。 进门之后打量了一圈,脸上挂着笑意微微对黄昏点头。 另一个……老熟人。 纪纲。 依然身穿大红蟒衣飞鱼服,腰配绣春刀,矮身在房间内搜查,不敢漏过任何小细节。 极其警惕。 第四十四章 微服私访 连锦衣卫都指挥使纪纲都像个小喽啰,黄昏知道谁来了。 朱棣。 匪夷所思。 作为日理万机的大明集团董事长,一个底层小员工的受伤,竟然会亲自前来慰问? 果然。 下一刻,朱棣龙骧虎步走入。 黄昏急忙起身行礼。 朱棣挥手示意,也别假吧意思的折腾了,躺好就是。 黄昏才不会客气。 果断躺下休息。 朱棣示意马三保和纪纲出去,两人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不敢违拗圣意,出门后一左一右,安心当起了门神。 朱棣打量了一下黄昏的伤势,随口道:“你觉得是谁?” 黄昏不假思索,“刺客用的绣春刀。” 门外的纪纲心头一颤。 朱棣没好气的道:“纪纲要杀你,哪需要绣春刀!” 门外的纪纲长出了口气。 另一边的马三保满脸笑意,指了指额头。 纪纲慌忙擦去冷汗。 黄昏眼咕噜一转,“也许是庞瑛呢,毕竟黄金失窃案从各方面的迹象来看,都直指庞瑛,他担心事情败露,所以杀人灭口。” 必须把这件事往锦衣卫身上拉。 要不然瓜蔓抄无可阻挡。 老子也是日了狗了。 被人刺杀不说,还要帮刺杀老子的主谋打掩护,天下有这么搞笑的事情嘛。 朱棣不语。 黄昏带着四斤黄金回家,这件事别人不知道,锦衣卫知道再正常不过——毕竟监视全城是自己给锦衣卫的旨意。 倒没想到庞瑛是上门勒索时看见这堆黄金的。 朱棣的沉默不语,将门外的纪纲又吓了一跳,心里已经把庞瑛的祖宗十八代都慰问了一遍,可却没想过,庞瑛来吴溥家是他自己的授意。 黄昏叹气。 得,锦衣卫在朱棣心中的分量之重,已经无需多言了。 道:“草民困了。” 这是逐客令。 朱棣闻言眉头蹙起,极为不爽。 门外的马三保和纪纲心里同时暗道了一句:做得一手好死! 哪料朱棣又松开了眉头。 笑道:“在来此之前,朕先去了徐府,你也别奢望妙锦会帮你转达这些事给皇后了,朕不想让她忧心这些琐碎,你要是敢让她知晓,朕会让你好看的。” 黄昏顿时苦瓜脸。 你妹的朱棣! 黄昏确实有想法,利用徐皇后给朱棣施压,现在计划泡汤。 姜果然是老的辣。 看见黄昏吃瘪的苦瓜脸,朱棣大乐,“朕走了。” 来去匆匆。 黄昏也不意外,朱棣今日带着纪纲来看自己,用意很简单,通过这个举动,告诉三位皇子、纪纲,乃至于其他别有心思的人。 锦衣卫是我朱棣的利器,黄昏,是我朱棣看重的人,谁也别想挑拔他们。 朕在,打不起来! 朱棣出门后,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在书房里找到正在教导吴与弼读书的高贤宁,大而化之的坐在两人身前,问高贤宁,“朕很想知道,黄昏用什么话说服你的。” 高贤宁对朱棣还是有成见,但对黄昏是真心服气。 闻言笑道:“可说?” 朱棣亦笑:“免罪。” 高贤宁眼睛一亮,对朱棣有了一丝新看法,道:“黄昏说了很多,但真正让我感触深刻的只有两句话。” 朱棣:“哦?” 高贤宁深呼吸一口气,“若天子无明臣,则朝无善政。” 说完之后,他紧紧盯着朱棣。 朱棣眼睛一亮,有些惊艳又有些好气,感情黄昏这货的眼里,老子一个人就治理不了大明天下,非得有一群贤臣? 但又不得不承认,这句话很有道理。 若是没有文渊阁那一群人帮忙,自己哪有时间和精神出来溜达,所以贤臣必不可缺。 点点头,“在理。” 高贤宁眼睛越发明亮,对朱棣的感观更上层楼。 这就是永乐大帝的人格魅力! 又道:“第二句话,尤其震撼,黄昏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朱棣抚须大笑。 好一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大明有此子,幸甚。 已经不需要再问高贤宁过多,朱棣起身,兴致极高,笑眯眯的说道:“且先委屈些时日,待合适之日,卿当舞于朝堂,辅我大明向之煌煌!” 大笑而去。 高贤宁目送朱棣远去,内心波澜起伏。 先前和朱棣一唔,并无过多戏份,朱棣只是单纯的邀请自己出仕,又被自己拒绝。 但这一次…… 高贤宁看到了另外一个朱棣:心胸开阔,且亦体贴臣心。 为何要等一些时日再起用自己? 很简单。 因为自己刚拒绝了朱棣,现在他就下旨起用的话,自己会像景清、胡广、李贯一样,落个不好的名声,而读书人又最看重名声。 朱棣会等一个绝佳的机会让自己出仕。 如此天子,当为贤君。 可惜…… 如果杀性能小一些就好了。 黄昏说的有道理:朱棣这样杀性的人,若是没有明臣辅佐,只怕真的会有更多的方孝孺案,大明也将走向黑暗岁月。 高贤宁心中,终于放下了一些隔阂。 至少心甘情愿出仕了。 吴与弼脆生生的问道:“高先生,他是朱棣吗?” 高贤宁点头。 吴与弼又疑惑的道:“不像是个杀人如麻的恶魔啊。” 高贤宁笑了,“与弼啊,你还小,有些事情不能看表面,仕途之凶险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的,也许前一刻还在对你笑意盈盈的君王,下一刻就会灭你满族,所以才有伴君如伴虎的说辞。” 经历过太祖时期的大明官员,对此感悟不要太深。 保命的丹书铁券成了催命符。 历朝未有之。 其实追究根本,还是太子朱标死得太早,太祖是在给太孙朱允炆铺平道路。 吴与弼哦了一声,“那我还是好好读书吧。” 高贤宁甚为欣慰。 吴与弼是个读书苗子,可别被功名利禄耽误了,将来的成就只怕不在方孝孺之下。 …… …… 出了吴溥家,朱棣又去了一趟某座寺庙。 见了个黑衣和尚。 密谈一番后出门。 对跟在身后的纪纲沉声说道:“朕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黄金失窃案尽快结案,庞瑛那边,你给朕好好敲打一番!” 纪纲领命,又一次在心里慰问了庞瑛的十八代祖宗。 不用猜。 肯定是那黑衣和尚给了陛下建议。 这个黑衣和尚…… 姚广孝。 一个哪怕是呆在寺庙之中,说话也比一百个纪纲管用的人。 第四十五章 追查 腊月二十四,放假,普天同庆,要一直放到正月二十,正儿八经的大长假。 清晨。 高贤宁离开了吴溥家,在国子监外租了房子暂住。 终究是读书人,脸皮波,不好意思长久寄人篱下。 吴溥送走高贤宁后,将儿子吴与弼吆喝起来……这些日子黄昏有伤,一个人睡吴与弼的房间,吴与弼则和吴溥打挤。 吴溥去买了豆浆油条回来,让吴与弼送给黄昏,他准备去书房看会儿书。 一日之计在于晨。 走进书房就看见整整齐齐放在书桌上的一大堆黄金。 大概四斤。 吴溥一脸懵逼,怎么自己跑回来了? 沉吟了一阵,来到吴与弼房间,对坐在床上吃着油条喝着豆浆的黄昏道:“黄金回来了,不知道被谁放在书房里。” 黄昏的伤势不轻。 内伤。 躲过了赵三娃的绣春刀,没躲过戳心窝的一脚,休养了几日,已经痊愈不少,目前可以下床小范围内活动。 闻言笑了,一针见血,“庞瑛送来的。” 一旁的吴与弼啊了一声,说还真是他偷的啊。 吴溥摇头,“不是庞瑛。” 黄昏也点头,“这件事不是庞瑛做的,也许他们有这个想法,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动手,被别人抢先了——当然,若是庞瑛知道这笔黄金的来路,也不敢觊觎。” 庞瑛是无辜的。 然而迫于朱棣的压力,庞瑛还是自掏腰包拿出了四斤黄金。 他如今对自己肯定恨之入骨,这个仇怨是结下了。 黄昏也无畏惧。 在永乐治下创业,若是不愿和纪纲沆瀣一气,就无法避免和锦衣卫之间的恶斗。 吴溥迟疑了一下,“销案?” 黄昏略一思索,“麻烦吴叔叔您去一趟府衙,找向宝销案。” 这本是个折腾纪纲和庞瑛的大好机会,可惜无法利用,黄金失窃案的发酵是朱棣不愿意看见的,也是自己不愿意看见的。 后果越严重,幕后之人越难以脱身。 种种迹象表明,这个幕后之人就是自己怀疑的那个人,只等许吟传来确证消息。 笑意温暖的对吴溥道:“吴叔叔,快要春节了,那就麻烦您多走动,去给咱们三人买几身新衣服,置办各种年货。” 尽管花钱。 吴溥愣了下,“这个钱可以随便花?” 不是徐皇后给你专款专用的么…… 黄昏大袖一挥,“随便花。” 吴溥乐了,“花不出去。” 黄昏不解。 吴与弼嘴快,“爹已经买好了年货和新衣服,黄昏哥哥,咱们都有两套哟,别担心呢,爹拿了一大笔俸禄。” 黄昏恍然。 估计发了年终奖,朱棣还是很爽快的。 新皇登基笼络臣心,很务实,直接发钱。 吴溥让两小孩在家里,他去了一趟府衙,沿途发现身后有锦衣卫一直跟着,也没在意,知道是庞瑛的眼线。 销案之后从府衙出来,锦衣卫果然撤了。 庞瑛也怕黄昏心黑,拿了钱不去销案,他就白白损失四斤黄金,所以一直盯着吴家,等销案之后他也长出了口气。 对黄昏却是恨之入骨。 莫名其妙的损失一笔黄金,还被纪纲打了一巴掌骂了几顿,关键是在朱棣那边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没准什么时候赛哈智的南镇抚司就要调查自己。 这口恶气难消。 黄昏起床后来到书房,吴与弼看书,他则开始练字。 练了一会儿鬼火起。 这尼玛毛笔字也太难练了,想写出一手漂亮的毛笔字,没有个三五载的苦练想都别想,索性将毛笔一丢,抱着后脑勺思索如何制造鹅毛笔。 钢笔也不是不能生产的…… 我连电都想发,还生产不了一只鹅毛笔,老子好歹工科出身,混过无数年的知乎和各种技术论坛,要不然能生产香皂? 让吴与弼去找几根鹅毛。 吴与弼一脸茫然,“咱家没喂鸡鸭鹅啊。” 黄昏没好气的道:“去隔壁胡广家要——算了,去你未来后妈那里要几根。” 胡广太抠。 吴与弼出门要跑,黄昏喊住,说一定要从活鹅身上拔下来,最好是左边翅膀,要羽毛最漂亮,毛管直长大而且无暇的鹅毛。 吴与弼哦了一声,一溜烟不见了人影。 他是真喜欢隔壁婶儿。 吴与弼刚出去片刻,书房门推开,黄昏一直在思索制作鹅毛笔的工艺,头也不抬,“这么快就回来了,你怕不是在圈里随便捡的?” “我,许吟。” 黄昏讶然,看着大包小包的许吟,“你怎么来了?” 许吟把东西往地上一丢,“有人让我来看看你的伤势怎么样了,顺便给你说下密查的结果。” 黄昏大喜,“快坐快坐。” 又沾沾自喜的道:“妙锦姐姐果然还是牵挂我的。” 许吟对黄昏感观不坏。 因为一件事:黄昏去救了黄观。 闻言一副捉狭神态,“就怕你下不起聘礼。” 黄昏一副天王老子我也娶定了的自信,“绝无可能,回去告诉你家小姐,这大明天下除了朱棣的皇位,徐皇后的后位,她要什么我都能给她。” 许吟,“哦?” 他当真了。 黄昏底气十足,“待我修好豪华别墅,灯火通明无黑夜之时,就是大婚之日!” 发电、造别墅,小菜一碟。 许吟只当是黄昏的少年不识天高,咳嗽一声,正色道:“去查了御史大夫景清的府邸,几乎翻了个遍,没看见那四斤黄金。” 黄昏:“……” 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件事如果是景清做的,他会傻到把黄金放在府上? 许吟却又道:“不过你遇刺后,我去查了赵三娃,你知道他是锦衣卫的人,而且历来是庞瑛的心腹,不好查,不过倒是巧了,我一义兄恰好知道赵三娃的背景。” 当过兵的人,总有一些常人不可及的人脉网络。 黄昏大喜,“说说看。” 许吟道:“赵三娃,贺州人,父母早亡,长期流浪各地,后来不知道什么缘故,竟然拿到了某位官员的推荐信,应征入伍边军,立下了一次战功,更是机缘巧合加入锦衣卫,成为庞瑛麾下一名校尉,逐渐成长为心腹。” 黄昏敏锐的抓住了其中的关键点:“是哪个官员推荐他入伍的?” 许吟摇头,“不知道。” 黄昏:“能否查到?” 许吟点头,“可以查,赵三娃入伍的边军中应该保存有那封推荐信,不过可能要花费些时间,毕竟一来一回在路上耽搁不少时间。” 黄昏微微有些着急,“你即刻出发去查,要快,谨防有人捷足先登。” 朱棣会查。 纪纲会查。 最重要的是,指使赵三娃来刺杀自己的那个幕后主使,很可能已经抢先一步,派人去边军之中销毁了那封推荐信。 第四十六章 永乐元年 许吟略有不爽,“放假呢。” 黄昏没好气的道:“赶紧去赶紧去,年纪轻轻的,这么好逸恶劳作甚。” 许吟:“……” 老子比你大! 还是怏怏的起身,没办法,徐妙锦对他说过,既然把你借给了黄昏,那就暂且视他为主,总有种感觉,黄昏会给你带来世代富贵。 女人的直觉…… 狗屁! 许吟就觉得,一定是小姐被黄昏这货撩得心动了。 女大不中留。 …… …… 许吟、锦衣卫、马三保的人星月兼程赶赴某边军,这封关键“推荐信”带来的紧张,遮掩不住应天城里张灯结彩。 过年了,处处闻爆竹。 不过漫天繁华之中,依然遮不住一些宅邸的荒凉:接连两次涉及到朱高炽、朱高煦、黄昏和锦衣卫的大事,让朱棣暴怒异常。 这短短的时间内数十名建文旧臣被抓。 倒还好。 并没有出现株连灭族的惨事,因为即将春节,又是喜庆的日子,这些被抓的建文旧臣还能在诏狱和京营天牢享受呼吸权。 这是黄昏来到大明之后的第一个重大节日,很有纪念意义。 他想找徐妙锦一起过。 可惜去不得。 中国传统文化中一直有岔年的说法,意思就是过年那天,你不能到别人家去吃饭,会影响主人家一年的年运。 只得作罢,将这机会留给上元节。 没准那一夜…… 正应了那句话,火树银花不夜天,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再恍然已是芙蓉帐暖烛影摇红玉生烟,抵死而缠绵。 徐妙锦忽然就对我砰然心动了呢。 黄昏是不介意婚前房事的。 想想就觉得期待。 大年三十,万家灯火,人间繁华。 建文四年终于过去。 正月初一,永乐元年如期而来。 早上换了新衣,吃了汤团,吴溥意思着给两个孩子发了红包,示意你俩快去浪一天,我还有点事。 吴与弼拉着黄昏就跑。 黄昏觉得奇怪,还想回头问,吴与弼兴奋之中带着期许,贼笑着说隔壁婶儿前几日过来请爹帮忙写春联时说过,说今天邀请爹一起去游玩莫愁湖。 黄昏也呵呵贼笑。 见过隔壁婶儿了,挺好一小娘子,三十二三岁,守寡无后。 这番举动倒是大胆。 在古代敢女追男,怕不是要被口诛笔伐。 没事。 到时候实在是有什么酸儒要跳出来说隔壁婶儿有伤风化,老子怼死他! 吴家确实需要一个掌家的女主人。 出门就撞见人,狗太监。 这货身后跟着一溜的小太监和几个力士,还有几名宫女,看见黄昏后立即尖锐着声音喊道:“陛下、皇后有赏!” 黄昏:“???” 丈八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大初一的,朱棣和徐皇后吃饱了撑着? 不过有钱拿,甚爽。 急忙行礼。 狗太监宣了朱棣和徐皇后的口谕后,笑眯眯的说:“昏哥儿,咱家在宫中多年,第一次看见平头老百姓在大年初一受到天家奖赏啊。” 赏的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都是些地方进贡的稀奇玩意儿,被这对夫妻拿来挥霍,其中有一件东西黄昏比较中意。 象牙做的胭脂盒。 徐皇后赏的……估摸着用意是赏给黄昏今后给他娘子用。 可以上元节的时候给徐妙锦。 示意吴与弼帮忙领着力士和宫女将东西放回去,将狗太监拉到一边,笑眯眯的不着痕迹的塞了宝钞到狗太监手中,道:“陛下和皇后怎的今儿个赏赐我呢?” 狗太监意味深长,“昨夜陛下留宿坤宁宫。” 一副你懂的眼神。 黄昏恍然。 多嘴问了一句,“最近陛下是不是经常留宿坤宁宫?” 狗太监说确实如此。 黄昏懂了。 因为长期用香皂的缘故,徐皇后的肌肤有回春迹象,让朱棣这位钢铁直男找到了久违的床帏之乐,老夫老妻感情日益弥坚。 徐皇后对自己有感激之情。 对于风韵犹存的徐皇后而言,能让朱棣经常留宿坤宁宫,这里面的意味很重要。 所以她心情一好,赏。 朱棣一见,老婆都打赏了,我这个当天子的不能没了风度。 况且这货现在也是春风得意。 最近他确实享受了许多,尤其是沐浴之后行房事,手感好到飞天,朱棣甚至一度怀疑黄昏这货是不是故意用这玩意儿让他沉溺美色…… 其心当诛啊。 黄昏也是暗爽,区区一个香皂就有这等效果,要是弄出沐浴露和润肤水,岂非要成大明妇女之友,嗯,得尽早提上日程。 打发走狗太监,黄昏带着吴与弼去街上浪了一圈,不得不说,作为大明京畿,应天城的繁华让黄昏有些意外。 略微遗憾的是青楼没开门,看不见妖媚女伎。 又稍稍遗憾的是,大明民风不如唐宋,大明女子的襦裙也不似唐宋的酥胸半露,所以美则美矣,但在二十一世纪大街上看惯了露背齐臀小短裙的黄昏眼里,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初一玩。 初二回娘家,吴溥丧妻,初二依然是玩。 初三走亲戚好友。 黄昏没去。 他呆在家里,专心制作他的羽毛笔。 工序简单。 吴与弼从隔壁婶儿家的大白鹅身上拔了五根最漂亮的鹅毛,先要将它脱脂:鸟类的羽毛上都有一层薄薄的油脂,尤其是水禽,平常看到鸭子、鹅没事就在那梳理羽毛,其实是在往上面涂油,作用是防水。 常规的脱脂方法是用洗涤剂煮沸。 这样会伤羽毛。 黄昏把羽毛放到蒸笼上大火蒸,效果更好。 晾干之后,找来剪刀,在羽毛管尖部,小心翼翼的剪出钢笔笔尖的形状,羽毛管里的絮状物不能除去——本来就是吸墨,类如钢笔墨囊。 在笔尖中央用针钻了个小孔。 又用小刀从小孔处到笔尖上划出一条小细线,不能划透,但也不能太小——这是方便墨水流淌下去,细线越大,写的字越粗。 这是粗加工。 到此,鹅毛笔的雏形基本成型,也可以不进行最后一道工序,待用过一段时日,笔尖磨光滑了,使用感会更舒适。 黄昏精益求精,进行最后的加工。 热处理。 说几句:生活真他妈是条狗 因为漏传了四十一章,已经补上,所以大家看到的更新是四十七章,实际上是更新的四十一章。 新书上传快一个月了。 之前写《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后,思想出了变化,心大,所以后续两本书没达到心理成绩,选择了放弃,败了人品。 也是很无奈。 现在重新沉淀心境,认认真真踏踏实实,安安静静的写《大明王冠》,按照大纲,应该是300万字朝上。 希望大家再次相信我,会给你一本合格的历史穿越书。 再说一下,作者君是全职写作,几本书都没赚钱,毕竟这年代,经济收入决定家庭地位,且上有老下有小,又过而立…… 压力真的巨大。 曾经一个人听着《安河桥》,一度泪眼婆娑,觉得生活真他妈是条狗,甚至无数次萌发一个人到一处无人认识的地方,过一段什么也不管不顾的日子…… 然而又能怎么样呢。 我是一个儿子,是一个丈夫,是一个父亲。 人生就是如是。 再狗,也不能只为了自己而活。 我得坚强,继续走下去。 好了,牢骚发完了,生活还得继续,新书还在努力,希望能奋斗到三江和强推上架,在此真心求一下:收藏,推荐、投资。 更重要的,求一下打赏,最后一周的新书榜,急需支持。 愿大家都岁月静好。 第四十八章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热处理之所以在最后,是因为经过热处理工序处理,羽毛管管壁变硬的同时,也会变脆,不适宜笔尖的塑形,因此要留在最后一步。 拿了口锅,倒入石砂炒热到一百八十度。 没有温度计,不是很好掌控温度,黄昏放了张宣纸在上面,当砂烤手而纸片没燃之时,温度差不多合适。 然后将鹅毛笔羽毛管那一截插入砂子之中。 这就是热处理。 在这个过程中要掌握好度,否则会将羽毛管烤焦,黄昏第一次操作,烤焦了两根,只剩下三根鹅毛笔还能继续使用。 出炉! 当然,鹅毛笔热处理后不用淬水。 黄昏走入书房,磨了墨实验一番。 效果堪称完美。 怎一个行云流水龙飞凤舞笔锋如剑颜筋柳骨可以形容——别说,黄昏的硬笔书法确实很不错,在中学时期就超越了大部分老师。 这玩意儿也看天赋。 鹅毛笔不打算给吴与弼父子用,他俩的毛笔书法造诣已经极好,对于书法这项传统艺术,能发扬光大最好。 闲来无事,黄昏又去钻研沐浴露和润肤水的工艺流程。 同时思考如何小作坊大量制作香皂。 随着宫中徐皇后等女子大肆使用香皂,屡有贵妇入宫见皇后或者其他嫔妃,言谈之间提及香皂,赞溢者众。 可惜只供皇室。 在徐皇后或者朱棣没开口之前,没人敢来求黄昏。 市场差不多有了雏形。 假期总是短暂。 这段时日,朱高炽、朱高煦和朱高燧三兄弟很老实,朱棣也暂时收起了屠刀,黄昏怀疑的那个人更是按兵不动。 转眼上元节。 上元灯会,历来是王朝大节庆,不仅民间会有无数人自发制作花灯,官府也会拔出专门的款项责令有司负责。 大家倒是快乐。 痛苦的却是负责京畿治安的应天府衙和京营。 锦衣卫? 他们可不管这种事。 《长安十二时辰》中几乎完美再现了大唐的盛世辉煌,大明的上元灯会也不差。 今日取消宵禁。 傍晚时分,吴溥叮嘱了两个孩子,让他们小心着些,不要去人多的地方,防止走水之后发生踩踏事故,他则略带羞臊的出去了。 吴溥泛发第二春。 他和隔壁婶儿之间的感情在朦胧中发芽,彼此有意……但他还有点放不开。 黄昏也有打算。 可又不能把吴与弼单独丢开,索性带着他一起,一路上叮嘱了无数次,在望见徐府大门时,黄昏又欲再叮嘱一次。 吴与弼不耐的说知道了知道了,聪明些别当电灯泡。 话说黄昏哥哥,电灯泡是什么? 黄昏懒得解释。 门子还是那个四十来岁的汉子,面相憨厚,看见黄昏,立即笑着说恭喜发财,没有要进去禀报小姐的意思。 黄昏懂。 这家伙也是面厚心黑啊。 反正不差钱,随手拿了个大红包给他,笑眯眯的说我和你家小姐关系可好了,也别禀报,我直接进去,省得你跑一趟。 门子纠结了下,爽快的允了。 有目共睹。 黄昏这小子来徐府比去菜市场还勤,别说小姐,大爷和二爷都没吱声,选择了默许。 他一个门子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带着吴与弼进了大门,直奔徐妙锦的院子,搭眼就看见小丫鬟绯春抱着一些物事小心翼翼的出来,迎面撞见黄昏,讶然道:“又来了!” 黄昏心里一咯噔。 绯春手中的物事,是用朱黄绸布包裹的。 这可是不一般人家敢用的颜色。 难道…… 朱棣来了? 不至于吧,他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的来见徐妙锦,不怕唾沫星子么。 应该是其他人。 大明皇室,除了朱棣,我黄昏怕过谁,就是朱高炽、朱高煦在这里,哥也得让他俩服服帖帖的。 一沉脸,对绯春冷道:“小姑娘没点眼里见呢,以后我饶不了你。” 话中深意…… 绯春俏脸生霜,“你个泼皮无赖,快走,今天小姐不见你。” 黄昏哪管她。 带着吴与弼的手正大光明的撞开绯春,直入院门。 别说…… 小丫头片子身上还挺香软。 进入院门的瞬间,黄昏才惊觉绯春的好意,不让自己进来,是因为院子还有其他人:一个便装妇人,神态雍容高贵,自带气势的那种。 长得和徐妙锦有些相似,风韵犹存,见过一次,彼时她穿皇后仪袍。 徐皇后。 在徐皇后一旁,则坐着个小女孩,六七岁的年纪,眉眼精致宛若精雕细琢的瓷娃娃,尤其那双大眼眸,宁静湖泊一般,端的是个萌系小萝莉。 朱棣的女儿没有这么小的。 这小女孩的身份也呼之欲出:朱元璋最疼爱的宝庆公主,也是朱棣、朱高炽、朱瞻基最疼爱的公主。 可惜命不好。 嫁了个变态驸马。 再旁边,一左一右站了四个家丁打扮的男子,锐气内敛。 应是大内好手。 徐妙锦坐在徐皇后对面,看见不请自入的黄昏,顿时头大如斗,幽怨的道:“你怎的不经通报就来了,凭的失了礼仪。” 黄昏也是懊恼啊。 可现在退走更没有礼仪,只能拉着吴与弼对徐皇后行礼,没忘说几句吉祥话。 没准有红包呢…… 徐皇后显然没准备到这个意外之客的,眉宇间若有所思,“你来徐府作甚?” 黄昏心一横,摊牌了。 道:“今日上元佳节,京畿万民拥陛下之明治,感皇后之德昭,承皇室之甘霖,是有万众齐聚秦淮两岸,将有花灯千万,万家灯火处,处处有欢喜而无愁离,秦淮倒影,三千里点点灯光如银河璀璨,沛然宙宇,煌煌然展现我大明靡靡之盛世风光,如此时节,草民当邀锦姐姐共享这大好时光。” 吴与弼闻言很有些吃惊。 没想到黄昏哥哥话说竟然如此有水平。 不输大儒! 徐晃后被忽悠得一愣一愣的,旋即脸一沉,“说人话。” 黄昏嘿的一声,闷声闷气虎头虎脑,露出一副青少年该有的青涩,说了句皇后啊,你看今晚的月亮多圆多亮啊,但是天上又只有一轮明月,又是多么的孤单啊~ 徐皇后噗嗤一声笑了。 黄昏这货的潜台词很简单。 一句话。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这货已经明目长胆的追求三妹了么,而且找了个好时间,上元节未婚男女约会,没那么多世俗偏见。 他倒是有眼光。 戏谑的看向脸红如霞,埋怨道:“原来你早就有计划了,早点说嘛,长姐又不是冥顽不灵的人,早知道就不来找你一起去看花灯了。” 徐皇后是有私心的。 她乐得看见三妹徐妙锦早点嫁人。 徐妙锦欲哭无泪。 宝宝心里苦…… 鬼知道黄昏这家伙如此的不要脸啊! 四十九章 放开那个女孩! 徐皇后哎哟一声起身,拉着身旁七八岁的小丫头,“宝庆,走咯走咯,你妙锦姐姐已是佳人有约咯,咱们姑嫂也真是个不识趣呢。” 还真是宝庆公主。 黄昏闻言多看了几眼,挺好看的丫头,瓷娃娃一般,命好,唯独爱情线不好。 徐妙锦哭笑不得,急忙拉住长姐,“别听他瞎说。” 徐皇后不着痕迹的推开徐妙锦,压低声音,用长辈的口吻轻声道:“三妹,你也老大不小了,以前长姐离你远,没法管着你,现在我们姐妹都在应天,可由不得你再挑剔了。” 说罢拉着宝庆带着贴身侍卫出门而去。 根本不给徐妙锦机会。 徐妙锦本欲追上去,被黄昏一把拉住,“你傻么,看不出皇后心思?” 徐皇后是有私心的。 这一点恐怕徐妙锦还没看出来,只有自己知道。 小姨子很善良。 朱棣刚登基,加上香皂带来的蝴蝶效应,他暂时忘记了小姨子,可哪骗得了枕边人,徐皇后深知她夫君内心深处的一些念想。 姐妹共侍一夫? 徐皇后不是赵合德赵飞燕,她无法接受。 所以…… 早点把三妹嫁出去,断了朱棣的念想也好。 再者,黄昏也不差。 虽然如今是草民,可他已简在帝心,又有诸多才艺,备受夫君看重,将来也会耀然朝堂之上。 是个好人选。 徐妙锦啊了一声,悚然惊醒过来。 也是无奈。 这种事她没法怪长姐,甚至希望长姐态度再坚定一点,反正徐妙锦就没想过进宫,但把自己嫁出去的心思不是太明显了些? 还是把自己推给黄昏! 我可比他大六岁。 就算一时幸福,将来人老珠黄时黄昏还在精壮之年,岂非要备受冷落。 一旁的小丫头片子绯春不断咳嗽。 吴与弼好奇的问,“小姐姐,你是怎么了,咽喉不舒服吗?” 绯春没好气的恼道:“要你管!” 徐妙锦感觉到异样。 低头一看,鼻子都气歪了……黄昏你个死人! 抬起脚就是一记撩阴腿。 黄昏敏捷的躲过,一本正经义正严辞,“果然,我制造的香皂天下第一,锦姐姐的肌肤比之以往,又细腻嫩滑了不少,真是个葱白一般。” 刚才拉住徐妙锦去追徐皇后,他就没松开过。 傻么? 这么滑腻冰凉的小手,手感不要太美好。 傻子才松开。 咳嗽一声,试探着问道:“锦姐姐,咱们出发?” 徐妙锦羞恼道:“谁答应你了?” 黄昏眼咕噜一转,“这是皇后懿旨,就算锦姐姐敢抗旨,可我不敢啊,今夜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跟随在锦姐姐身畔的,不离不弃。” 不离不弃四个字,刻意重音。 别有意味。 徐妙锦啼笑皆非,拿黄昏这一出狐假虎威没办法。 许吟不在,长姐又走了,自己身畔总得有个男子保护才合适,毕竟灯会人流摩肩擦踵,万一不小心被拐卖,可就后悔莫及—— 历来上元节,都是良家闺女被拐卖的高峰期。 让绯春去拿了斗笠,白纱遮面之后怒视黄昏一眼,“走罢!” 黄昏大袖一挥,走也。 没忘记给僚机吴与弼一个眼神,聪慧些,帮忙阻截敌方僚机绯春,虽然她未来会是陪嫁丫鬟,但是现在嘛,还是别当电灯泡。 吴与弼一副尽管交给我的神态。 出了徐府,直奔秦淮两岸。 应天城已是灯火辉煌,长街上京营士卒和应天府衙兵丁来回巡逻。 花灯无数,城市一片熏红。 有官府出资置办的花灯,也有各个商家自己出钱置办的花灯,人来人往,端的是热闹非凡,当然,纵然是皇城根下,也少不了腌臜泼皮和拐子,专盯着落单的女眷和少女。 若真有女子被盯上,下场极为凄凉。 好的被卖到外地当歌姬、妾室。 惨的直接被卖入青楼。 人流如潮。 与其说是看花灯,不如说是看人头,稍不注意就会被人群挤散。 四人只好挑选人少的地方。 绯春十五六,吴与弼十一二,都是未成年,徐妙锦二十二,可一介女流,黄昏心理年龄倒是成熟,可惜身体是个青少年,所以说起来,四个人其实是一堆弱势群体。 正游走间,猛然听到一声清脆的“啪”声。 四人循声看去,却见一三十壮汉正用手捉着一位花枝招展的小娘子,一手拽着小娘子身旁的三岁女童,怒喝道:“好你个贱妇,竟无视纲常伦理,不在家侍候丈夫和儿子,竟带着女儿在外败坏门风,看你穿成了什么样子,简直丢人现眼,我都替你害臊!” 三岁女童抱着小娘子的腿哇哇大哭。 那小娘子被打懵逼了,傻傻的被壮汉拉着走了几步才醒悟过来,挣扎着惊声尖叫,“你是谁呀,我又不认识你,快放开我,否则我要报官了!” 黄昏苦笑。 感情这伎俩竟然是传统套路啊。 壮汉恼羞成怒,又是猛然一掌掴在女子脸上,“好你个贱妾,竟敢践踏夫纲,你倒是去报官啊!” 小娘子嘴角沁血,花容失色,脸上泪水大颗大颗的滚落,一边挣扎一边哀求,“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打我……你快放开我……” 赏玩花灯的路人见此,只是摇头。 夫纲不振啊。 很明显,这是一个愤怒的男人来将不循夫纲出来偷玩赏灯的妾室带回家的闹剧,因此没人在意那女子的哀嚎求救声和三岁女童的哭闹声。 这种不守妇德践踏夫纲的女子,打死才好。 不见你男人穿着一般,你这妾室却穿得如花似玉,眼里还有男人么…… 那汉子更是得意,“贱人,今儿个上元灯会,莫再哭闹扰了大家雅兴,赶紧跟我速速回家去,我看在闺女的份上,就不计较你今晚的事情了。” 端的是个识大体的好男人。 一些驻足看热闹的人忍不住暗暗叫好,如此好男人,你这女子怎生不知珍惜,穿得如此花枝招展,良心不痛么。 壮汉拖着惊恐万分的女子和哇哇大哭的女童前行,眼看就要走出人群。 没人管闲事。 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事情你一个路人,更不好掺和。 平地里响起一道惊雷:“放开那个女孩!” 黄昏挺身而出。 在没穿越之前,他最恨的是人贩子。 没有之一! 第五十章 唐赛儿 吴与弼没拉住黄昏,跌足长叹。 这种家事也能掺和么。 小丫鬟绯春扶着徐妙锦的手腕处,一脸鄙夷的碎嘴道:“小姐你看,果然是个小色胚,看别人长得漂亮,就莽头莽脑的要英雄救美,救什么美呀,明明是别人管教妾室嘛。” 徐妙锦微微沉吟,皓然明月的眸子光彩熠熠。 满是对黄昏的欣赏。 她看得出来,这是个套路。 那女子一身长裙材质上等,仅仅是发髻上那枚飞鸟金簪就价值不菲,哪可能是地位低下的妾,那三岁女童也不赖,粉瓷粉瓷的,可爱得很。 再看那壮汉穿着,真不像有能纳妾的家境。 笑了笑,对绯春说:“你啊,还小,看人不要有先入为主的成见,须知人心中的成见是座大山,一旦形成,就很难搬走了。” 绯春吐了吐舌头。 反正就是看黄昏不顺眼,老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关键是…… 万一他真撩到了小姐,岂非成了姑爷,自己以后可是要当陪嫁丫鬟的呀。 黄昏几个跳步拉住那壮汉,冷声道:“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之间,不给个说辞,就要把这位小娘子带走,置国家律法于何处?” 壮汉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惊惶,大声道:“这是我家家事,你要干什么?” 围观人群纷纷嗡嗡喳喳指责黄昏。 黄昏见怪不怪,对那壮汉大声道:“你说她是你家小妾,那你可知她叫什么名字,籍贯何处,芳龄几何,这女童又叫什么名字?” 致命四连。 壮汉经验丰富,正欲开口胡诌。 名字编一个。 籍贯听口音。 年纪看相貌。 黄昏没给他机会,粗暴的将壮汉说到嘴边的话堵了回去,“你给我住口!” 看向围观人群,问道:“可有乡绅官宦?” 人群寂然,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挺身而出。 谁愿意掺和这种事? 黄昏回身,对徐妙锦笑着说,“锦姐姐,麻烦你过来一下。” 徐妙锦上前。 黄昏这才对众人说道:“晚生不才,目睹此事始末,觉得颇有些怪异,怪异在何处?这位小娘子衣衫名贵,腕戴玉佩发髻簪金钗,肤白如雪细腻如膏,应是家境优渥之人,何至于沦落为妾,也便罢了。” 看向那壮汉,“再看看你,哪一点配得上这位小娘子?” 壮汉心思电转,“那是因为我把家里所有的钱财都花在她母女身上了!” 黄昏呵呵。 被壮汉抓着的小娘子稍稍镇定了些,张口欲言,被黄昏瞪了一眼,“你先别说话!” 小娘子翻了个白眼。 黄昏见状略有诧异,还有心情翻白眼?也顾不得那许多,道:“将你名字、籍贯和年龄,还有这女童的信息,告诉我身旁这位姐姐。” 又看向众人,“没人来一起听证么?” 一位身穿粗布衣衫的老妇人,约莫四十五六的年纪,面容温和,上前几步,大声道:“老身愿意当一个听证人。” 黄昏点头示意可以。 让那小娘子把名字等信息低声告诉了徐妙锦和那老妇人。 转身看向壮汉,“你说吧,她叫什么名字,籍贯何处,年龄几何,说得出,那你便是她男人,说不出,那你便是拐卖良家妇女的拐子!” 对人贩子没有什么仁慈可言,凌迟都不为过。 壮汉心头发凉。 好在不蠢,急声道:“你们三个人一唱一和才是真的人贩子,无论我说什么,你们都可以倒打一耙。”又对围观人群大声哀求道:“请大家一定要主持公道啊。” 倒是有理。 人群一时间议论纷纷。 黄昏心里冷笑一声,这就是自己要求乡绅和官宦来听证的原因,专门预防这一手,正想让徐妙锦坦诚身份,哪知那老妇人笑了起来,对众人道:“老身刘莫邪,应该不至于沦落为拐子之流罢。” 人群哗然。 交头接耳,看向老妇人的眼光里充满仰慕。 黄昏莫名其妙。 刘莫邪? 对这个名字倒是有那么一丢丢的印象,但一时间又记不起来。 永乐年间有这么一个女名人吗。 那壮汉显然是知道刘莫邪的。 见状不对,立马闪人。 被黄昏一把拉住,“原形毕露了还想逃?犯了罪就要付出代价,若是世间行凶作恶者皆可逍遥法外,哪还有朗朗乾坤可言。” 壮汉猛然发力,将黄昏甩了个狗吃屎。 转身往人堆里扎去。 人群哗的一下让开了一道口子。 这就是劣根性。 不关我事时重拳出击,关键时刻我唯唯诺诺。 黄昏想追。 可惜内伤尚未痊愈,猛然发力之下,闷哼一声,脸色煞白的坐了下去,只能目送那拐子远去。 恰此时。 一道身影飞掠而起,娇脆声音宛若黄鹂,“跑得了?!” 华丽的一腿。 蓬! 壮汉如稻草人一般飞落三四米,跌在青石板路上哼哼唧唧,挣扎了数次也爬不起来。 众人瞠目结舌。 出手的是个谁都意想不到的人:差点被拐的小娘子。 小娘子一身长裙飘飘,英姿飒爽,拍了拍手掌,一脚将壮汉踩在地上,回头望着黄昏,没好气的道:“要你多管闲事,坏了我的大计!” 黄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无语的看着那小娘子,“你什么大计?” 小娘子恨恨的道:“这段时日,京中有贼人趁靖难后天下局势动荡,肆意拐卖抢夺良家妇女,一时间天怒人怨,且恶意栽赃,为证我等清白,我和小女以身作饵,打算深入敌穴一举荡平贼窝,都被你搅黄了!” 黄昏:“……” 这是官府的事,你一个平民瞎操什么空心。 况且,鬼让你表演这么逼真啊,演技大爆发下,还真以为是个手无缚鸡之力被拐的小女子,奥斯卡欠你一个奖。 没好气的道:“再见。” 回过头喊上吴与弼,和徐妙锦一起继续去赏花灯,不经意间发现那个老妇人刘莫邪已经不见了,也没在意。 徐妙锦盯着那小娘子多看了几眼,和黄昏并肩而走,“看这身手是个江湖女侠呢,不比许吟差,她说她叫张涟,女儿叫唐赛儿,应该都是假名字。” 黄昏讶然失色:“唐赛儿?” 是她?! 第五十一章 上元大火! 黄昏记不得刘莫邪,但记得唐赛儿。 据后世资料,唐赛儿是白莲教女首领,自诩佛母,出生于1399年,1420年在益都卸石棚寨率众起义,大败明军而震动京师,给大明王朝以沉重打击。 其母张涟是个江湖女侠,其父也是一代高手,今夜一直没露面,估计在暗处,否则也不会让母女俩当诱饵。 她一家都是明教中人。 难怪会说这些拐子栽赃,朱元璋登基之后,明教被列为邪教,确实是拐子们栽赃的最佳对象。 现在唐赛儿才三岁,距离她起义还有十八年。 不急,到时候再从长计议。 继续赏花灯。 小插曲后,徐妙锦对黄昏的态度有了微妙的转变,言辞之间多有笑颜,让黄昏有些飘,暗想着莫非今夜要私定终生…… 求问在大明酒店开房要身份证么? 在线等,急! 上元灯会,人流如织,几乎大半个应天人都挤到街上。 无数京营士卒和应天府衙兵丁持械来回走动,深恐出现不可控的暴乱,拐子这些都是小事,比如走水,正是天干物燥初春时候,又是满城的花灯,一旦走水,后果不敢想象。 走走停停,佳人在侧,岁月静好。 没走多远,遇见了先一步来街上赏玩花灯的徐皇后、宝庆公主等人。 看着并肩而行的黄昏和徐妙锦,徐皇后笑意捉狭。 徐妙锦羞了个满脸臊红。 黄昏贼笑着暗乐。 这个皇后要得,懂事。 正心思飘飘间,猛然听得后方传出惊呼声、哭喊声,甚是喧嚣,回首看去,便见一二十米处,火光熊熊,骤然映红半边天! 无数花灯瞬间被引燃,浓烟滚滚而起,直上青空,火焰劈啪声不绝于缕。 好诡异的火势。 黄昏心中大惊,危险! 街巷上衣冠云集接踵摩肩,人山人海中突起大火,人在惶恐下争相逃命,会导致无比惨烈的践踏事故。长街将成修罗地狱。 火灾不可怕。 人心惶恐下引起的踩踏才是最恐怖的! 黄昏此刻的第一反应是避开人群。 人比火更恐怖! 但邻近火场的人本能反应更快,几乎就一两个呼吸的时间便形成了洪流,涌动着向着长街两边席卷,吞噬一切。 洪流滚滚,黄昏心不断下沉。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一个不注意被挤倒在地,只来得及伸出手喊了一声,便被密密麻麻的人流漫过,一位富贾人家的老爷子,被几位奴仆搀扶着,看见洪流席卷而来,奴仆们想都不想掉头就跑,那位老爷子瞬间被洪流湮没…… 钱重要,命更重要。 生死面前,一切的富贵尊贱都不值一提。 眨眼之间已有数人被洪流吞噬。 无数人双脚不能沾地,被洪流裹着不由自主的前进,这些人落地的时候一旦没站稳,便逃不了被践踏至死的厄运。 黄昏头皮发麻,一把抓住吴与弼,另一只手抓住徐妙锦,迅速扫视周围,寻找可以避开人群洪流的角落。 徐妙锦一手紧紧拽着黄昏,一手拉住脸色煞白吓得腿软的绯春,急声道:“快跑。” 黄昏急道:“不要慌,不能跟着人群跑!” 跑不赢的。 人群洪流恐怖之处在于那瞬间的吞噬力,只要渡过这一关,火灾倒不可怕。 心中一喜,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一个避难场所! 吼道:“跟我来!” 拉起三人,从人群里挤过去,紧紧贴在一家已经关门的早食店门上,这期间跌跌撞撞,几人互相拉着的手几次被人群冲开。 黄昏大喊道:“你们靠拢!” 同时抢出一步,张开双手将徐妙锦拱卫在怀抱之中,一只手抱住吴与弼的肩膀,一只手紧紧拽在绯春的腰上,欲用身躯筑一道堤坝。 他是男人,必须站出来保护家人! 万幸黄昏冷静应对,找到靠边的位置避险,在他刚好形成保护圈的刹那,洪流席卷而至。 接下来的一幕让人不忍卒观。 无数人慌乱逃命,混乱之中互相推搡,若是有人被推倒、拌倒,瞬间人流吞噬,长街之上哭喊声、惊叫声交汇在一起,宛然地狱。 就算是黄昏在最边上结成了保护圈,也依然受到不小的冲击,被撞得浑身发疼,哪怕徐妙锦在怀,也没有心思去感受这梦寐已久的温软。 洪流奔涌。 黄昏的手几乎就要被冲开。 关键时刻,四名大内侍卫保护着徐皇后和宝庆公主迅速靠过来,将两人也塞进保护圈内后,四名大内侍卫连同黄昏一起,重新构筑一道人肉堤坝。 有四名壮汉加入,保护圈稳固不少。 好不容易熬到洪流漫过,从火场到黄昏他们所处这个位置之间,地上留下了十数人,皆奄奄一息,长街上血迹森森,一片狼藉。 惨嚎声,痛苦呻吟声,声声挠人心,血腥扑鼻,惨不忍睹。 而火势在蔓延。 好在此刻处于上风口位置,并不算很危险。 黄昏松了口气,只希望京营士兵和应天府衙兵丁能正确应对,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疏散,在疏散之前,则是要第一时间拦住惊慌的人群洪流。 京营和应天府衙确实准备万全。 不知道采用的什么手段,在百米外将人群拦了下来,奔腾汹涌的洪流宛若撞上坚愈钢铁的大坝,人群崩散,如浪花拍岸。 无数人被后面的挤倒在地,紧随而至的人群蜂拥而上,宛若无尽洪流不断的拍打着大坝,前浪皆被后浪拍散在沙滩上。 不少人在混乱中倒地,先还能挣扎一两下,但随着不断被人践踏,很快没了声息。 黄昏对几名大内侍卫道:“撞开这家店门,我们从里面离开。” 大内侍卫立即行动。 却猛然听得徐皇后撕心裂肺的惨叫:“你是谁?宝庆呢!” 黄昏定睛一看眼前,心一沉,完犊子了……被自己等人保护下来的五个人中,除了徐皇后姐妹,丫鬟绯春和吴与弼外,还有个陌生的娇小女童。 是唐赛儿! 然而宝庆公主却不见踪影! 肯定是先前慌乱之中,徐皇后拉住小宝庆的手几次被冲脱,然后又拉错了人,本该拉宝庆公主,却误打误撞拉住了唐赛儿? 宝庆公主被人流席卷走了! 第五十二章 宝庆公主失踪 众人骤然慌了,一个深宫后院长大的七八岁小女孩,独身一人被恐怖的人群洪流席卷吞噬,下场可想而知。 徐皇后面色惨白,虽身为皇后,终究是个女子,声音中带着哭腔,若非徐妙锦扶着,几乎站立不住,“快……快……快……” 说不出话来。 黄昏理解徐皇后的失态。 这可是宝庆。 太祖六十八岁时才生下宝庆,对其疼爱异常,驾崩时甚至因为担心宝庆无人照顾,而免了宝庆生母张美人殉葬。 朱棣来到应天后,对宝庆也是个宠溺有加。 她要是出了事…… 以朱棣的铁血手腕,今儿个众人除了徐妙锦两姐妹,其他人都别想活命。 甚至徐皇后的后位都要受到冲击。 先进入早食店,冷静安排,道:“娘娘和锦姐姐,你俩带着与弼他们从后门离开,先去徐府等我们的消息。” 对其中一名侍卫道:“你去保护娘娘。” 又对另外三人道:“我们循着人流去找公主,希望没事。” 这时候不能自乱阵脚。 众人立即行动。 黄昏和三位大内侍卫立即到街上。 四人很怕在那些横陈的死伤中看见宝庆公主的身影,却又害怕找不到,如果这里面没有宝庆,那么她必然在远处被京营士卒拦下而乱成一团的人流中。 想一下就觉得头皮发麻,在那种情况下,宝庆几乎不可能活下来。 洪流拍在京营士兵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形成的“堤坝”上,无数人被拍死在上面,更多的却是被江湖践踏而死。 不得不说,京营和应天府衙准备充分,将洪流拦下之后,立即分流疏散,旋即又有大队人马从远处冲来控制火势。 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绝望。 长街上并没有宝庆的身影。 来到人群洪流被阻断的地方,这是最惨烈的地狱,数百人被阻挡在这里,除去已经分流离开的人,现场留下了七八十具尸体。 几人的心不断下沉…… 满目疮痍。 尸横遍野形容此刻或者有些过,但也差不到哪里去,几十具平民尸体摆在地上,有些甚至已经不成人形,着实触目惊心。 黄昏终于知道京营是怎么堵住洪流的了。 上百名京营士卒手持盾牌形成厚重人墙,形成坚不可摧的堤坝,同时,京营士兵将长枪架在了盾牌前面威慑洪流。 这完全就是拒马阵! 手无寸铁的百姓,撞上披甲持盾架枪列阵的军队,后果可想而知。 当然,架枪本是用来威慑,但大明的京营实在太弱鸡,有一些士卒被洪流吓破了胆,在即将撞上的一刹那竟然没有收枪。 于是洪流最前面的一波中,甚少有二十来人被长枪穿成了糖葫芦,后面的人见状恐慌,竭力后退时,又形成一堵墙,这才阻断了洪流的继续席卷。 但后果却是更多的人被踩踏至死。 不得不承认,京营和应天府衙的应对极为果断而且正确,这样会死不少人,可任由人群洪流席卷下去,死伤只会更恐怖。 两相权害取其轻。 黄昏和三名大内侍卫此时如打扫战场的老兵,在尸体堆里挨着挨着寻找,不敢遗漏任何一具尸体。 有京营士兵上前喝道:“尔等那人,还不速速离开,休要误了性命!” 一位大内侍卫掏出腰牌上前,和京营士卒小声说了几句,没敢说实情,只说重要人物走散了,那士卒闻言后点点头,“那你们快点。” 黄昏越来越紧张,最终长吁了口气。 没有发现宝庆! 和三位大内侍卫碰头,小声道:“庆幸的是,公主并不在这里,应该是侥幸逃离了洪流,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她。” 三个大内侍卫精神一振,只要公主还活着,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其中一人小声道:“要不要让京营帮忙?” 黄昏沉吟一刹,“先别。” 这个时候不用指望应天府府和京营士卒,他们在为这场惨变的善后绞尽脑汁,哪有心情和精力帮着寻人。 最重要的是,不敢。 今夜的应天府有点反常,总感觉这场大火来的诡异,京营作为京畿安防力量,除开维持秩序和治安兵力,其余兵力绝对不能擅动。 谨防发生更大的乱子。 黄昏又继续道:“我们分头行动,一人负责一个片区,我先去徐府知会娘娘一声,不管找没找到,一个时辰后都在正阳门外碰头。” 无人异议。 时间紧迫,四人立即分开行动。 黄昏心中有不祥的担忧:先前的混乱中,宝庆很可能被人趁乱拐了,超过一个时辰找不到她的话,只有惊动朱棣。 经历过这场大变,街上的人早就惊惶四散,此时冷冷清清,只有众多的京营士卒和应天府兵丁、捕快从四方汇聚过来奔向火场。 黄昏回首看了一眼,火势越来越大,竟然有控制不住的架势。 这火来得确实诡异啊。 直奔徐府找到失魂落魄的徐皇后,简单明了的说公主虽然失踪,但至少还活着,这是个好消息,娘娘您先回宫。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朱棣不可能不知道,必然会担心徐皇后的安危。 徐皇后回宫,吴与弼则和唐赛儿暂时在徐府。 安排好后,黄昏急忙出发。 游走在他要搜寻的片区,不放过任何一个女孩子身影,也不放过任何有异常行为的行人,可在偌大的应天城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街上人已经不多,还有一些看热闹的人,其中主要是火场周围的商户和住家,担心火势控制不住蔓延,站在坊子外面远观。 只要情形一个不对劲,都是要收拾细软逃命去的。 如此情形下,那些繁华的花灯此刻便显得极其的冷清,而且讽刺……去岁人看花灯忙,今年花灯看人悲。 如此寻寻觅觅,黄昏找寻了大半个时辰,眼看正阳门在望,也没看见宝庆的身影,心中只能暗暗祈祷,希望那三个大内侍卫能找到。 站在正阳门前的广场,周围人来人往,人心惶惶。 黄昏内心忧郁。 完了。 只有惊动朱棣。 应天城这下又要鸡飞狗跳草木皆兵甚至血流成河了! 这场大火来得很诡异。 那么巧,恰好就在自己和徐皇后等人旁边? 说不是阴谋,谁信。 可是又有谁知道徐皇后会微服出来赏看花灯呢? 正阳门大开,此时又有数百京营士卒从门中出来,显然朱棣也知晓了走水的事情,派出部分驻防大内的京营士卒来处理灾情。 第五十三章 明教大佬 黄昏等了许久,没有一个大内侍卫出现。 那三个人逃了! 弄丢了公主,后果他们承受不起,索性趁乱潜藏在城内,只等明日天亮,就逃离应京畿命天涯,至于城内的家眷……顾不上了罢。 人心总有黑暗。 不是每个人都能心向光明,说到底,人也是一种动物罢了,也有求生本能和自私,只不过随着文明进程,熏陶出忠孝礼义廉耻的道德准则和善恶之分。 圣贤之所以是圣贤,正因为文化熏陶下,人性光辉的一面覆盖了内心黑暗——这是社会发展的必然性,也是人类文明前进的充分必要条件。 然而并非人人皆圣人。 所以有人性本恶和人性本善之争。 感慨之余,黄昏只能先回徐府,徐妙锦见他归来,上前急声问道:“没找到吗?” 黄昏摇头。 如此盛大的节庆日找一个小女孩,不啻于大海捞针,尽人事而已, 徐妙锦一脸惶然,“那怎么办?” 黄昏沉吟半晌,目光落在昏昏欲睡的唐赛儿身上,有了主意。 对徐妙锦道:“锦姐姐,你去找徐皇后,让她别瞒着陛下了,看能否让锦衣卫和应天府衙全力出动寻找宝庆公主,我则从其他方面想办法。” 京营应该不会动,朱棣不会这点眼光都没有。 徐妙锦没了主心骨,只能听从。 兵分两路。 万幸因为大火的缘故,大内尚未彻底关了宫禁,徐妙锦带着绯春,在层层通报后,顺利进入紫禁城见到徐皇后。 黄昏先将吴与弼送回家。 吴溥正在门口翘首等待。 黄昏对吴溥说了详情,听得吴溥是满脸煞白,叹道这可是出大事了,黄昏又说,吴叔叔你去找一下应天府尹向宝,把情况给他反应一下。 上元大火,向宝屁股也擦不干净,若是公主再出事,他的仕途就走到头了,必然竭尽全力帮忙寻找宝庆公主。 不敢怠慢,吴溥急忙去了。 黄昏则待着三岁女童唐赛儿上街,和颜悦色的问,你家住在哪里。 唐赛儿不愧是江湖高手的传人,一个多时辰下来,已经不哭不闹了,闻言奶声奶气的说我家在哪里哪里,大哥哥你要送我回家吗? 黄昏笑着点头。 找人这件事,官府不见得比明教厉害。 唐赛儿说她家在太平门内不远处的富贵山下,那片区域较为繁华,住的大多是小康之家,所以坊名富贵,且靠近刑部,易灯下黑。 确实比较适合明教高层藏匿。 出发。 拉着小女孩的手走在街上,因为距离火灾较远,没受到什么波及,且官府已经全力在控制火势,又没有命令中断灯会,心大的应天人,继续享受一年一度的上元灯节。 有一句没一句的逗着唐赛儿,在靠近富贵山时,发现身后多了几条尾巴。 心知肚明,明教的人——唐赛儿以后会是白莲教首领,自诩佛母,她的成功和明教不无关系,一个女子哪那么容易当上首领? 拼爹啊! 所以唐赛儿的父母也不是寻常之辈。 没准就是什么紫衫龙王四大法王左右二使之类的,应天城的明教教众都认识唐赛儿。 她命好,投对了胎。 命也不好。 虽然父母在明教地位高,但太祖朱元璋定国之后,出于种种原因,把明教定性为邪教,明教被逼无奈转入地下发展,后和白莲社等结合,才有了白莲教。 所以唐赛儿出生就注定了未来。 唐赛儿在身边,明教的人也不敢拿黄昏怎么样,他大大方方拉着唐赛儿走入富贵山下的富贵坊,找到她家。 没人。 估计此刻她父母还在外面满城找她。 也不急。 找了个板凳,自顾自的倒了杯茶,没过多久,唐赛儿就开始打瞌睡,黄昏又照顾着她入睡,刚从卧室出来,就看见坊外匆忙赶回来两人。 一青衫男子,面容有些清瘦,二十五六年纪,颇有侠气。 一小娘子,正是唐赛儿的母亲张涟,女侠之气英姿飒爽。 青衫男子抱拳为礼,“在下唐青山,感谢小哥儿送小女归来。这是贱内张涟,先前多有冒犯,还请小哥儿大人不记小人过。” 伸手不打笑脸人。 况且有事相求,黄昏笑着还礼,说不打不相识,唐大哥莫要见外。 自来熟的很。 张涟先进卧室,片刻后出来,对唐青山微微颔首。 闺女没事。 唐青山松了口气,笑眯眯的请黄昏坐下,寒暄之余说了一大堆感激不尽的话,就差点没说无以为报,唯有肝脑涂地了。 黄昏见火候差不多了,抛出正题,“今夜能够和唐赛儿一起,说起来也是巧合,当时大火,我本来拉着亲戚家一小女孩,不料被人群冲散,匆忙之际拉错了人,也是万幸,没有让拐子遇见唐赛儿。” 言下之意,我救了你女儿,可是我掉了个人,你若是懂事,就主动提出帮我找人。 唐青山立即领悟。 立即起身道:“小哥儿若是信得过在下,不妨告诉在下和你走丢那小女孩的相貌特征,在下不才,在应天城有那么点势力,找个人还是不难。” 黄昏暗喜。 不错不错,唐青山做事很有点规矩,像个江湖大哥了。 将宝庆公主的相貌仔细说了一遍,又道:“这女孩是官宦人家,若是落入拐子之手,只怕后果严重,还请唐大哥不遗余力,若是找到,我定然重谢。” 唐青山听闻后愣了一下,和张涟对视一眼,“是被刘莫邪跟踪的那个贵妇人身畔的小女孩,我们夫妇早就注意到了,以为是皇亲国戚。” 黄昏缓缓点头。 他还记得刘莫邪这个老妇人,可她为何要跟踪徐皇后? 唐青山沉默许久,权衡了其中的关系,终究还是江湖豪情占了上风,道:“你救我小女,此恩之大非涌泉可报,尽管这件事很可能牵扯进了官场倾轧,但唐某非胆小怕事之人,哪怕这女孩是当朝公主,唐某也要将她找出来,你给我一日时间!” 这是明教大佬的自信。 黄昏大喜。 道:“如此最好,我就说一句,如果唐大哥能找到这位小女孩,千万保密行事,不要被其他人发现,如你所说,我也怀疑这件事涉及到了官场争斗。” 这场火来的不明不白。 先前以为是针对他,如今看来,是针对徐皇后和宝庆公主。 第五十四章 天子之怒 在回平康坊的路上,黄昏想了很多。 刘莫邪为何要跟踪徐皇后。 这场大火的背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没有头绪。 黄昏隐然有种预感,从最初朱高炽、朱高煦两兄弟的被贬,到今夜的这一场大火,所有的事情都是一场无比巨大的阴谋。 幕后黑手的力量极其恐怖。 …… …… “你说什么!” 朱棣宠溺徐皇后,应允了她微服出去赏看花灯的请求——其实他也是想去的,宫中吃喝,哪有在应天城四处游玩赏灯来得惬意。 可惜他不能去,作为天子,朱棣心里这点数还是有的。 下午见了大名、南康等几位公主,聊了一些家常。 晚上将一众妃嫔召到乾清宫共度上元节打发时间,哪知刚处理失火的事情没多久,徐皇后就跌跌撞撞跑进来。 一把抱住朱棣的大腿,哭着说宝庆不见了。 一听宝庆不见了,对平日里极为宠溺的妻子也变了脸色,颤抖着五指指着徐皇后,厉声喝道:“你……你……你说你做的什么事,侍卫呢,都是吃屎的吗!” 徐皇后嚎啕大哭。 她终究是个女人。 丈夫的责难,丢掉小姑子的内疚,将她的心防彻底击碎,身为皇后应有的坚强,都在这一瞬间化为乌有。 她需要依靠。 朱棣看在眼里,心中软了一下。 终究是同床共枕几十年的夫妻了,现在责骂妻子也没什么用,况且这是朕的应天城,谁敢在这里对朕的皇妹如何? 眼角余光瞥见几个平日里和皇后不太和谐的妃嫔露出喜闻乐见的神态。 暗暗不爽。 叹了口气,扶起徐皇后,柔声道:“妙心,你是皇后,是六宫之主一国之母,怎能因一些意外之事如此失态,莫要叫史官写去,徒让后人笑话。” 徐皇后擦了一把眼泪,抱住朱棣的手,想说话,却抽噎着无法言语。 朱棣越发心疼。 这是我的妻子啊,是要陪我白头偕老的人儿。 怎能让她受委屈。 大袖一挥,对其他妃嫔怒道:“眼睛瞎了么,都给朕退下!” 皇后失态,你等还在看笑话? 妃嫔们急忙下去。 朱棣递了温水给徐皇后,柔声道:“你想别急,妙心你要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为夫在你身边。” 我在,则大明就在。 大明天下,没人能欺负我们夫妻。 没人! 徐皇后抽噎着,断断续续说了过程,连黄昏之后的应对措施,也一并说了,倒不是不为黄昏着想,只是在她眼里,黄昏哪比得上小姑子重要。 朱棣微微颔首。 黄昏还算冷静。 嗯…… 不对,这货竟然敢去勾搭妙锦,难道还想和朕做连襟不成! 反了天他! 此刻也没心思去深究。 沉吟半晌,对狗儿太监道:“传朕旨意,着令京营——” 戛然而止。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京营不能动! 也许这是调虎离山之计,紫禁城这边的安防不能有丝毫松懈。 改口道:“传朕旨意给应天府尹向宝,应天府衙全力追查宝庆公主的下落,若找不到宝庆,向宝提头来见朕。” 继续道:“传朕旨意给锦衣卫都指挥使纪纲,南北镇抚司全员出动,全力追查,若是找不到宝庆,让纪纲也提头来见朕。” 又道:“着令应天府衙和锦衣卫两部,此事密查,不得走漏风声。” 狗儿太监立即吩咐人去办。 朱棣沉吟半晌,对狗儿太监说道:“你找人去通知马三保,把他的人手也给我撒出去,务必找到宝庆公主的下落。” 狗儿又赶紧派了个小太监去。 朱棣来回走动数步,忽然回头问狗儿,“今夜文渊阁的内阁,何人当值?” 狗太监急忙答道:“回万岁爷,是解缙和黄淮。” 朱棣大袖一挥,“去叫来!” 狗儿刚走没几步,朱棣喊住他,“再着人,召丘福、柳升、朱能、张辅即刻见朕,不得有误!” 狗太监一听,知道事态严重,哪敢怠慢,急忙去了。 朱棣这才对徐皇后道:“妙心,你先回宫中歇着,不要多想,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有为夫在,就算是将应天城翻个底朝天,我也会把宝庆找回来。” 徐皇后镇定了许多。 有些担心,“难道宝庆的失踪还牵连到他阴谋?” 丈夫先前一连串旨意,不仅仅是简单的找宝庆,否则何至于让文渊阁的黄淮、解缙前来,又召丘福等人即刻进宫。 男人嘛,在女人面前总是报喜不报忧。 朱棣也是如此。 温和笑道:“没事,朕会处理,你先回去。” 这是他第三次叫徐皇后回去。 徐皇后不敢忽视,起身行了礼,抹着眼泪在宫女的搀扶下,凄然出了乾清宫,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丈夫一直在目送自己。 于是又潸然泪下。 朱棣心疼万分。 待老婆走远,这才猛然抓起桌子上的一个酒盏,猛然摔落在地,咆哮如雷,“尔等是何居心,真当朕不动刀戈,是软弱可欺么!” 宝庆要是少了一根毫毛,我杀你个天昏地暗! 妙心若是因此内疚而身体抱恙,我杀你个流血漂橹! 现在是朕的天下。 不是朱允炆的了! 你们这群人竟然还妄想拥戴旧王。 乾清宫里杀意如织,朱棣接连摔了酒盏,依然难消盛怒,怒吼一声,“来人。” 立即匆忙跑进一位太监。 朱棣铁青着脸,双眸血红,咬牙切齿的道:“传朕旨意,赐朱文圭——” 朱棣停了下来。 许久,长叹一口气,让太监下去。 算了。 本想赐死朱允炆的幼子朱文圭,以及朱标的儿子朱允熥等人,转念想到也许只是巧合,况且这若是个阴谋,自己赐死了这些人,恰好中了敌人的计谋。 靖难之后,杀光朱标后代,靖难便成了笑话。 杀不得。 朱棣一直是这样的人。 婊子要当,因为江山必须要坐。 但牌坊也得有。 随着紫禁城里朱棣一道道旨意下给连夜进宫的丘福、柳升、张辅、朱能,这些人出城之后,立即牢牢掌控京营四十八卫,一时间整个京畿附近,皆是战马啾啾刀光峭寒铁甲铮铮。 这一夜,无数人彻夜难眠。 第五十五章 双管齐下 京畿驻防、紫禁城安防水滴不漏。 有人欢喜有人忧。 没人知晓,一场本有可能的大乱,悄无声息的消弭于无形之中。 不提锦衣卫、应天府衙的彻夜忙碌。 黄昏回家后,吴溥还在等他,锅上蒸着宵夜点心,是隔壁婶儿做的,或是太过饥饿的缘故,吃着格外香。 有女主人的家让人感觉格外温暖。 三分饱后,黄昏和吴溥坐在书房里秉烛夜谈。 吴溥自进入内阁之后,政治嗅觉灵敏了些,轻声说今夜这场大火怕不是一般的走水。 黄昏说了刘莫邪跟踪徐皇后的事,又问,吴叔叔你可知道刘莫邪。 吴溥讶然,“你竟然不知道女秀才刘莫邪?” 黄昏干笑着自嘲,“脑子进水了。” 吴溥说了刘莫邪的事。 刘莫邪出生于元末应天城中一个普通读书人家,父母早逝,被膝下无子的舅舅收养,舅舅见她聪明伶俐,所以常教她些名家诗词,每次参加文友的诗会总爱带着她。 有次诗会,诗题是“咏四季花”,刘莫邪也写了一首七言绝句。 三秋桂子美钱塘,疏影横斜点素妆。 十里芙蓉娇出水,春风桃李满庭芳。 短短四句诗,老练自然,恰到好处地概括了秋桂子、冬梅花、夏芙蓉、春桃李,四季代表性的花卉,诗意谈不上新奇,但出自九岁小姑娘之手,引得一众文人交相称赞。 从此,名声不胫而走,成了人人皆知的女神童。 后朱元璋破元立明定都应天。 应天城的歌舞升平中,花信年华的刘莫邪凭诗才和诗名,频频出现于公侯府邸的诗文酒会,成为跻身高级社交圈中的名流,尤其备受名媛贵妇的倾爱。 其中便有长公主。 长公主闲暇之余,又对父亲朱元璋说了这事。 朱老板白手起家打下基业,是个粗人,却也酷爱附庸风雅,所以才一劲儿修书,听女儿说有这么个女才子,来了兴趣,特意召到殿上面试。 估摸着也是有如果长得漂亮,不妨就收了的想法。 可惜的是刘莫邪真不算漂亮。 至少比不了朱老板后宫嫔妃。 刘莫邪也争气,相貌不出众没关系,有才就行,在朱老板面前应答自如,被当场赐为女秀才。 按科举制度,秀才通过县试就可以取得,根本无需朱老板钦命,他亲自赐给刘莫邪一个“女秀才”称号,有点不伦不类。 但老板发话了,底下员工只好曲意奉承。 所以刘莫邪在应天城里声名昭著,别看她没有官身,却是见官大三级,一般的官吏还真不敢开罪她。 黄昏蹙眉深思许久。 依然没印象。 看来还是得找人查一下刘莫邪,她跟踪徐皇后,肯定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没准会牵连到长公主。 而长公主是支持建文帝的…… 好大的漩涡! 又和吴溥谈了许久,最终确定了战略方针:猥琐发育,别浪。 吴溥在内阁等待机会。 黄昏则创业的同时,继续读书,争取科举中第。 …… …… 第二天一大早,有人拜访。 黄昏从被窝里钻出来,一脸不爽,看清楚来人有立即换上笑脸,满是关怀的说哎哟是小许啊,辛苦你跑了这一趟,有什么收获没有。 在年关之前,让许吟去边军找赵三娃入伍的推荐信。 并不抱希望。 果然。 许吟也是腹诽,你刚开始出来那一阵的起床气,就差没写脸上说我不欢迎访客了,没有介意这些细节,摇头道:“边军那边出了纰漏,档案馆在十月份走水,材料被烧了个精光,锦衣卫北镇抚司的袁江也扑了个空。” 袁江在北镇抚司任职,属于中高层官员,是纪纲和庞瑛的心腹。 显然纪纲也想知道谁在挑拨他和黄昏之前的斗争。 黄昏叹气。 早就意料到了,幕后主使既然敢让赵三娃来刺杀自己,肯定提前把屁股擦干净了,注定无法通过赵三娃找到幕后主使。 又笑眯眯的说,“要不,再去办个事?” 许吟一脸不愿意。 黄昏立即说了下昨夜的上元大火,最后语重心长的道:“小许啊,你要明白一点,咱们的永乐陛下是多疑的,当然,历朝历代的君王都是多疑的,但这一次不一样,上元大火明显是针对徐皇后,可又有多少人知道徐皇后微服出游呢?” 许吟不语。 他对官场上的事情是真没兴趣。 黄昏继续道:“知道的人不多,但不巧了,锦姐姐就知道,所以若是不找到宝庆公主,查出这一场大火的真相,朱棣迟早会怀疑锦姐姐,毕竟你也清楚徐府如今的境况。” 虽然有徐皇后,也有徐增寿的人情。 可朱棣嫡系部队的将领和士卒,对杀叛将盛庸、平安之流的呼声很高,其中也包括徐辉祖——当初靖难,这三人让北军吃足了苦头。 许吟无奈,“说吧,让我去查谁。” “刘莫邪。” “她?!” 许吟也知道这个女秀才。 黄昏嗯了一声,“查一下,她究竟和谁在暗中联络,这个事必须要小心,因为很可能牵扯到长公主等权贵政要。” 许吟不置可否。 黄昏忽然想起一事,“你是不是在应天的地下势力中有一些眼线?” 许吟啊了一声,“怎么?” 黄昏大喜,“那查刘莫邪的事情先放一边,你先帮忙去把宝庆公主找回来,我估摸着宝庆公主昨夜被人趁乱虏走,如今城防严密,那群人没法转移宝庆公主,肯定还在城中,找到她可是大功一件。” 许吟精神一振,“能让小姐洗脱嫌疑?” 黄昏苦笑,“不好说。” 昨夜那场大火针对的是徐皇后和宝庆,如果徐妙锦也是阴谋者的一分子,发现徐皇后无恙,送回宝庆是个好计划。 朱棣不会想不到。 所以若是查不出真相,朱棣的疑心迟早落在徐府。 许吟不情不愿,“又要欠人情。” 黄昏二话不说。 一根金条砸向许吟,“给钱给钱,有钱能使鬼推磨,就不信找不到宝庆。” 双管齐下。 不管昨夜发生的阴谋针对谁,宝庆是无辜的。 关键是…… 找回宝庆,在徐皇后那可是天大人情。 不要低估徐皇后对朱棣的影响——枕边风吹得好,也能吹软朱棣这位钢铁直男。 这个吹字很神遂啊…… 第五十六章 黑衣宰相 乾清宫里,朱棣怒气冲天,把京营、锦衣卫、应天府衙的官员骂了个狗血淋头,吓得一众人胆战心惊,深恐朱棣冒一句“拖出去”。 这种事又不是没有。 朱元璋干过。 登基没多久的朱棣也干过,不是一次两次了。 朱棣不杀徐家人,善待朱家人。 可杀臣子一点不手软。 不过今天来乾清宫禀报事情的不是纪纲和向宝,这俩人还在没日没夜的找宝庆,来背锅的官员是锦衣卫和应天府衙的官员。 这几人出了乾清宫后,哪怕是已经开春,大家依然衣衫湿尽。 对视一眼。 都暗暗侥幸,才发现今天的天气如此晴朗,春风如此明媚空气如此清新。 活着真好。 朱棣在御书房里坐不住,来回走了几圈后,对狗儿太监说道:“狗儿,你立刻去把道衍给朕请来,顺便去把黄昏那货逮过来。” 狗儿立即去了。 朱棣又喊住,“先请道衍。” 从朱棣的用词之中,可以看出道衍在他心中的地位。 天子见臣,用的“请”字。 …… …… 黄昏跟着狗太监一起。 穿过正阳门,经洪武门,过外五龙桥而穿承天门,又跨过端门、午门之后越过内五龙桥,穿越奉天门,绕开奉天殿和谨身殿,直奔乾清宫。 他现在对大内紫禁城已经熟稔了许多。 不得不说,狗太监很仗义。 在来时路上,旁敲侧击的说万岁爷心情不好,关于宝庆公主的事情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是咱家揣摩出来的,万岁爷似乎不满意小哥儿和妙锦姑娘走得太近。 黄昏心知肚明。 这和政治无关,纯粹就是情敌…… 朱棣的私心还在骚动。 再钢铁直男……也惦记着小姨子。 可惜朱棣你晚了。 到了今时今日,我黄某人已经不会放弃徐妙锦了,要抢我老婆? 我黄某人何惧! 刚走过谨身殿,迎面撞见一老和尚。 倒是诡异,穿着黑色僧衣。 已过花甲之年,倒三角眼,面目极其凶狠,一点也没有出家人的慈悲相,反而像个怒目金刚——又或者菩萨身的地狱修罗。 不用想了,这老和尚就是还没复姚姓,也还没被赐名广孝的黑衣宰相。 道衍。 一个专心于造反,对功名富贵视若粪土的奇葩谋士,永乐的登基,至少有一大半的功劳在他身上,另外一小半在李景隆和朱允炆身上。 若是没有姚广孝孜孜不倦的劝朱棣造反,历史大概是另外一番模样。 这老和尚还能活很久。 黄昏不敢怠慢,立即行礼,“晚生黄昏,这厢有礼。” 朱棣登基后,道衍任职僧录司左善世。 道衍默默的看着黄昏,既不回礼也不说话,这是他第一次见这个黄昏。 许久,干枯的声音才响起,“穿越者究竟是什么?” 黄昏并不意外。 在他对吴溥、朱棣坦诚自己穿越者身份的时候,就已有了预见,会被无数的人询问这个问题,答案统一就行了:“是种职业。” “类如相士?” “是。” “可比袁天罡、李淳风?” “当然。” 道衍的三角眼里闪耀着吃人的光彩,又道:“如此说来,可称妖孽。” 黄昏愣了下。 猛然醒悟,老和尚在指点自己! 笑着温声道:“谢谢指点。” 道衍笑了起来,可纵是如此,那笑容看起来也像是皮笑肉不笑的笑里藏刀——面相配合上三角眼,确实太凶了。 说道:“好自为之。” 踽踽而去。 黄昏看着老和尚的背影,心生钦佩,历史上没有比姚广孝更奇怪的谋臣,而且朱棣登基之后,姚广孝性情大变,极为仁慈。 又暗暗侥幸,黄昏大肆宣扬自己是穿越者,本就是只是为了做到简在帝心,迟早是要洗白的,今日姚广孝提点,说明不能再继续走这条线路。 必须马上洗白。 历来君王,对那什么神婆妖孽,很少有能容忍的。 大多一把火烧了了事。 原因很简单。 这样的人,若是被别有用心的势力利用,尤其是各种教派组织,到时候用神棍的名义宣扬什么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岂非给君王找堵。 所以《推背图》一直是禁书。 所以朱高煦和朱高炽接触了自己,才会被朱棣重罚。 好在黄昏留有后手。 必须更加坚定穿越者是种职业的说法。 这策略从一开始就风险和机遇并存,随时会变成铡刀落下来,再继续以穿越者身份奋斗仕途,只会留下无穷后患。 是时候用普通读书人的身份走入历史舞台了。 否则的话别说当官,活下去都困难重重——就算朱老板不杀,他也不会重用一个神神鬼鬼的穿越者,怕你做大做强,成为王莽第二。 黄昏对姚广孝远去的身影再行一礼。 这老和尚要得。 面无菩萨相,却有慈悲心。 心中打定主意,推翻来时路上应对朱棣询问的对策,在走入乾清宫前,酝酿出了另外一套说辞——开始洗白。 乾清宫里,朱棣在,徐皇后也在。 狗儿太监在门口。 今天万岁爷的态度很明确,不该听的就别去听,先前道衍老和尚在时,乾清宫御书房里就只有这一对君臣。 谁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黄昏行礼。 朱棣没好气的免礼,徐皇后神色忧郁,心不在焉。 这样持续下去,怕是要抑郁。 朱棣冷声道:“昨夜灯会大火,你也在场?” 明知故问。 黄昏点头,“草民在的。” 朱棣一拍桌子,“说,你背后主使人是谁,竟敢针对朕之皇后,置万千百姓的安危于不顾,丧心病狂的在灯会上放火!” 黄昏心里腹诽,我操,朱老板你这什么德行。 诈我有毛用。 也是无奈的很,朱老板玩帝王心术有点走火入魔了。 淡然道:“草民不懂陛下在说什么。” 朱棣语气森然,杀意腾腾,目光如刀一般剜视着黄昏,“你敢说你不懂?知晓皇后微服夜游的只有你和妙锦,除了你还有谁能通知别人放火,妄图谋害皇后!” 黄昏:“……” 索性心一横,“皇后微服出游,陛下难道真以为就只有草民知道么,草民是去徐府才知晓皇后出了紫禁城啊!” 疯狂暗示朱棣。 知道皇后出游的人,也可能是紫禁城里的人,至少昨日在紫禁城。 第五十七章 天子守国门 朱棣和徐皇后夫妻俩对视一眼。 没错。 当时徐皇后找朱棣请求今夜微服出游时,朱棣正在和南康公主、大名公主等人闲聊“家常”。 帝王家哪有家常。 朱棣见这些姐姐妹妹都是有目的的。 安抚丧夫的大名公主,给南康公主求情的机会——南康公主的驸马胡观,在建文三年跟随李景隆讨伐朱棣,被活捉,现在还关着呐。 朱棣打算放了他。 不得不说,朱棣对朱家人仁至义尽。 朱棣沉吟半晌,涉及到公主了,不可儿戏,决定先放一边,问黄昏,“你一直自诩穿越者,有预知之能,为何不能预见昨夜的大火?” 黄昏心中一跳。 来了。 在来乾清宫路上,黄昏制定的策略是婉转推卸,反正就是往天家事宜天机亦不可测这种虚渺说辞上推,但经姚广孝指点,黄昏悬崖勒马。 不能再作死了! 作诚惶诚恐状,“陛下,穿越者是一种职业,不是神,所谓的预知能力,是根据时势,结合心理学、人类行为学、星象学、数学等多门学识,对某些将要发生的事情进行预判,而不是预知。” 我认怂。 反正是既得利益者,没了穿越者身份的桎梏,也许更好发挥。 朱棣愣了。 什么心理学、人类行为学…… 完全没听过。 又听黄昏继续道:“草民之所以说陛下会修一本全书,是基于太祖《类要》未修成,陛下孝感天地,必然会完成太祖之遗愿,这是对将要发生事情的一种预判,并非预知;至于年号一事,纯属侥幸。” 朱棣冷着脸,“所以,你先前是妖言惑众?” 黄昏死鸭子嘴硬,“没有的事。” 我说中了事。 就不叫妖言。 没说中那才叫妖言。 朱棣哭笑不得,心中一动,试一试,“那你是否能预判出朕心中最想做的一件事?” 黄昏看了看左右。 朱棣冷哼一声,“没人,但说便是。” 黄昏思忖一阵,道:“找回宝庆公主这是当务之急,不过天下都是陛下的,找回公主不难,其他方面的事情都是小事。削藩一事,之前觐见陛下,已知道陛下心意,这件事极其漫长,但还有一事,相信陛下在心中已计议多日。” 朱棣,“哦?” 你还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不成。 黄昏缓缓的道:“天子守国门!” 还能有什么事。 迁都啊! 朱棣这货在北方呆惯了,入主应天没多久,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况且这货是钢铁直男,最喜的便是沙场驰骋,打得元朝余孽找不着北。 在应天可不好打仗。 迁都,对今日朱棣而言,绝对是一件藏匿在他内心深处的秘密,而且这件事朱棣还真的做了,永乐元年,也就是今年开始,将北平改名顺天府,立为行在。 行在就是陪都。 其后迁都一事便在默默的进行,历时十余年,最终在永乐十九年迁都。 朱棣瞠目结舌。 好一句天子守国门! 徐皇后也讶然得很,她最了解丈夫,知道他心中所向,但这事朱棣从没在任何人面前提过,可黄昏竟然知道,这不是预知是什么? 黄昏就知道这夫妻俩会这样反应。 必须好好解释。 要不然白瞎了姚广孝的一番指点。 道:“不知道草民有没有预判正确?陛下也许不信,但这确实是草民预判的推论,其实很简单,先从国家边疆时势来看,陛下回北平是最佳选择,可以快速有效的调控雄师,便于天威纵横沙场,威慑蒙古南侵,且能让陛下远离南方的政治势力,便于掌控全国,也能杜绝昨夜之事。而从人类行为学来看,陛下乃是沙场不世之帅才,又久居北方,自然想回到故地,这是人之常情;从数学的概率论上推算,这种概率在七成以上。” 真亦假时假亦真。 反正就是结合历史资料忽悠朱老板。 朱棣眼睛一亮,不得不承认,黄昏说的句句在理——就是还不太明白什么心理学、人类行为学,但不重要了。 这件事证明了一点:黄昏不能预知。 但他有着超越常人的政治目光,对局势和时事的判断入木三分,差那么一丢丢就赶上我老朱了。 是个人才。 还好自己当初容忍了他一下,没一把火烧了。 我就说嘛,老子作为天子都不能预知,你黄昏个渣渣也敢预知。 活腻歪了么。 感情之前一直在忽悠老子。 目的么…… 朱棣不用想都知道,黄昏这货就是想当官发财,他是依靠这种忽悠来让自己注意到他,从而简在帝心走上人生巅峰。 朱棣对这种忽悠不反感。 姚广孝就是这样忽悠朱棣造反的。 结果呢…… 这事还真成了。 朱棣不怒反喜,笑道:“没有的事,朕初登大宝,万事待兴,且大明威慑四海,蒙古余孽岂敢南侵,此事休要再提。” 还不到迁都的时候。 黄昏附和着说是啊是啊,徐徐图之。 又贼眉鼠眼的说了句陛下圣明,到时候木已成舟,也就没什么人能反对了。 朱棣眼睛又一亮。 哈哈大笑,声震殿宇。 你小子真是个蛔虫,竟能说出这等好建议。 没错。 我就慢慢提升北平的地位,徐徐图之,等北平那边一切准备就绪,再说迁都一事,我看朝中还有谁敢反对! 嗯,先将北平立为行在罢…… 这个事情当然不能朱棣自己去朝会上说,得找个臣工来配合。 朱棣的目光落在黄昏身上。 就你了。 利用你小子穿越者的身份来说迁都,再合适不过! 自己先和臣工分析版图、友邦局势,弘扬天子守国门的言论,再让黄昏说什么龙归故地大明大兴,甚至可以用昨夜大火为借口。 这种言论还是很有用途的。 朱棣当初在北平装疯卖傻之时,用过这种策略。 读书人是不好忽悠。 但老百姓信这一套。 不过黄昏说这些话还是有点人微言轻,要不给他个功名? 像老爹对刘莫邪那样。 于是大笑着道:“罢了,朕就不追究你欺君之事,但仅是暂时而已,若你有违法犯纪之事,朕定然不轻饶。今日之事莫要外泄,休要告诉他人。” 黄昏可预知的说辞还能派上大用。 钓鱼。 建文余孽总会按捺不住的。 第五十八章 大明十大杰出青年 黄昏默默擦了一把冷汗。 过关! 今日之后,朱棣大概不会再对自己有什么怀疑猜忌,走上人生巅峰出任ceo迎娶白富美已是指日可待! 朱棣心情大好。 目光微微瞥见妻子,心中一惊。 我妹还在吃苦呢。 收敛笑意,问黄昏,“应天府衙和锦衣卫已经倾巢而出,可直到此刻还没有宝庆的消息,你觉得应该如何找回宝庆?” 黄昏头疼,双手一摊,“草民真不知道。” 我已经尽力。 能否找回宝庆,尽人事听天命。 因为上元大火这件事根本没在历史上出现过,很有可能是自己穿越形成的蝴蝶效应。 而且这个回答很符合自己削弱穿越者身份的初衷。 朱棣黯然。 良久,叹了口气,罕见的露出一丝疲态,说出一句作为一个普通兄长的内心独白,“朕这时候倒真的希望你是个无所不知的神棍啊!” 黄昏有些动容。 眼前的朱棣不再是青史墨卷上那个杀伐果断铁血冷漠的永乐大帝,而仅仅是一个兄长、一个丈夫,真实而鲜活, 永乐大帝朱棣,最被人诟病的诛方孝孺十族。 然而大明官方史书《明实录》中没有提及这件事,甚至连一贯坚持抹黑明朝君王的清朝,修的《明史》中也没有提及这件事。 如果朱棣真的诛了方孝孺十族,清朝那些皇帝……尤其是十全大补丸老人还不喜出望外? 把朱棣往死里黑! 然而并没有。 各种野史中关于这件事倒是层出不穷。 正儿八经官方资料里记载了一句的是《明嘉宗实录》卷二十二:己亥,诏恤先臣方孝孺遗胤。孝孺在建文朝,以侍读学士直文渊阁。当靖难师入,以草诏不从,致夷十族。其幼子德宗,幸宁海,谪尉魏泽匿之,密托诸生余学夔负入松江岛屿,以织网自给。华亭俞允妻以养女,因冐余姓,遂延一线。至是其十世孙方忠奕以贡来京,伏阙上书得旨。方孝孺忠节持著,既有遗胤,准与练子宁一体恤录。 但这是两百多年后。 最早提及朱棣诛方孝孺十族的是祝枝山的《野记》。 可靠性……基本没有! 且在后世,方孝孺还有很多后人,他的门生和友人确实死了些,比如廖镛就是因为帮方孝孺收尸骨被杀,但被方孝孺株连而死的真不多。 黄昏置身历史中,方孝孺确实被杀了,但没有诛十族。 所以朱棣真的残暴吗? 不好说。 毕竟铁铉、黄子澄、齐泰等人确实都被灭族了。 而朱棣善待朱标、朱允炆的后代。 如果换成唐太宗……朱标那一脉的人怕是一个都活不下来。 朱棣在黄昏眼中并不暴君,而是继往开来的永乐大帝。 他当得上大帝二字。 功过后人评罢,正如自己穿越而来,在这永乐的历史舞台上留下痕迹后,功过亦给后人评断,我黄某人问心无愧就好。 说我贪财,没问题,因为我确实想要发家致富。 说我贪色,也对,因为我确实想娶徐妙锦,如果条件允许,甚至想一正妻双平妻再纳个百八十的妾。 从御姐到萝莉,从胸怀天下到胸襟坦荡,从大长腿蜜桃臀到娇小玲珑,从丰腴妖娆到羞涩青梅,从轻舟荡漾到莲花观音……呃,这有些猥琐了。 反正黄昏都想尝试。 男人嘛……不贪心才怪。 但是—— 我想做一些事,为永乐盛世献上萤火之光,这就是我,一个普普通通穿越者的普普通通的心理——当然,后人若是给我发一个“大明十大杰出青年”奖项,我也会高兴。 为赢得生前身后名继续努力! 黄昏深呼吸一口气,默默行退礼下去。 朱棣喊住,拿捏出帝王腔调,道:“昨夜上元灯会,黄昏于大火之中临危不惧,沉着冷静,指挥有度救百姓数十百千,功不可没,朕赐之同进士出身,若有社稷重事需上达天听,许之直入大内见驾。” 门外的狗太监,急忙去找人拟旨通传吏部,边走边笑,黄昏小哥儿果然是要青云直上的人,还好我狗儿眼光毒辣,早早的就和他打好了关系。 黄昏愣住。 朱棣的这个赏赐有点不按常规来啊。 不过管他呢。 反正是好事,老子现在也是功名在身的人,不仅在通往大明十佳杰出青年的道路上迈出了重要的一步,还可以吃皇粮了。 明朝秀才就有廪粮,每日一斤米。 饿不死而已。 不过同进士出身就不一样了。 好歹挂个进士头衔,今后不参加科举也能靠吴溥举荐入仕——吴溥如今在内阁,只要不行差踏错,前途无限。 喜滋滋的谢恩。 又道:“陛下啊,微臣还需要每月去府衙报道吗?” 最早被朱棣弄了个留案观察的缓刑。 朱棣没好气的道:“不用了。” 黄昏出了乾清宫,没有回家,直奔富贵山下的富贵坊,得找唐青山问问宝庆公主的消息,绑票这件事,超过二十四小时就危险了。 刚走入坊子,就看见唐青山。 这位明教大佬脸色轻松,大笑道:“我正说去莲花桥找你,没想到你先来了,好消息坏消息都有,先听哪一个。” 黄昏想都不想,“先听坏的。” 唐青山呵呵笑道:“坏消息么,你被人盯上了,昨夜那场大火,不仅仅是针对那位贵妇人,也针对你。” 黄昏凛然。 某些人觉得自己穿越者的预知能力威胁到他们的图谋,所以要对自己出手。 问道:“为何笃定也针对我?” 唐青山笑眯眯的,“你还不知道罢,现在应天城的地下黑市中,你项上人头价值不菲,足足一千两白银的花红!” 黄昏:“……” 你妹! 一千两白银就想拿我的脑袋? 一千两白银,按照明朝的物价和购买力,也才区区七十万软妹币左右,普通的两间房子而已,须知应天府的大宅院,按照物价换算,都是五百万朝上。 忽然一惊,皮笑肉不笑的看向唐青山,“你们明教看不上这点钱吧?” 还真有点怕明教。 人才多啊。 唐青山一副被辱没的神态,“我唐青山是那样的人吗?” 心里却嘀咕。 别说,一度有点动心。 黄昏长出了口气,还好还好,这都要感谢唐赛儿。 问道:“好消息呢?” 第五十九章 恶魔小宝庆 唐青山笑容玩味,“你说的那个女孩,是宝庆公主吧?” 黄昏啊了一声。 就知道瞒不过去,毕竟明教不是低端古惑仔。 造过反的大社团呐! 唐青山略有遗憾,“当夜和宝庆公主在一起的贵妇人,其实是大明皇后啊?那一场大火差点烧死了你和大明皇后。” 黄昏一脸认真,“是不是你们的手笔?” 唐青山:“我们?” 黄昏,“对,你们明教确实有这个动机。” 唐青山,“你凭什么笃定我是明教的人。” 黄昏笑而不语。 唐青山也不去深究,更不惊慌,如果黄昏想要用明教的人头来作为仕途升迁的功勋,就不会一个人来富贵坊。 道:“找到宝庆公主了。” 黄昏大喜,“在哪里?” 唐青山也是个爽快人:“不远,鸡鸣山下,比邻国子监的一座废弃庄园里,是应天城一拨拐子的老窝,里面约莫有十来个亡命之徒。” 白莲教吃素,明教真是不吃素的。 办这种涉及到地下势力的事情,比官府更给力。 黄昏顿时打了鸡血,“走,救宝庆。” 唐青山哭笑不得,“就你?” 区区一个束发青年,未及冠的未成年,也敢勇闯拐子老窝? 黄昏一副理所当然,“还有你啊。” 明教大佬…… 不知道这货会不会乾坤大挪移。 唐青山翻了个白眼,“虽然我能打十个,我娘子又能打十个我,但要在拐子老窝里救走宝庆公主的同时还要保护你——话说,你真觉得拐子们像我明教一样,看不上那一千两白银?” 黄昏一想也是。 拉上许吟稳妥一点。 实在不行,把这个功劳送给朱高炽得了。 正想说什么。 一道花枝招展的身影从远而近,正是能打十个唐青山的张涟,肯定也是明教高层,说不准还是圣女什么的。 走过来就揪唐青山的耳朵,“你就这么给咱闺女带的榜样,嗯?” 唐青山竟是个耙耳朵,脸红耳赤的抱怨,“你给我留点面子行不!” 张涟松开手,对黄昏道:“你救了我赛儿,别说去拐子老窝,就是闯大内紫禁城,我张涟皱一下眉头,就不是英雄好汉。” 黄昏大感意外。 别看唐赛儿这娘花枝招展的,竟还是个女豪侠。 而且听这意思,她比唐青山更厉害啊。 了不得。 那还等什么,大手一挥,“走,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唐青山只得带路。 黄昏预感到会有一场血腥而惨烈的厮杀,已经做好了在后面摇旗助威的准备,哪里知道到了那座废弃庄园,唐青山和张涟一亮相,那群拐子一句风紧扯呼,溜之大吉。 哪有半点亡命之徒的尊严。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唐青山拍了一句马屁,说果然还是娘子厉害,仅是露个脸,就能让宵小闻风丧胆。 张涟回了他一个白眼。 黄昏在庄园深处找到了小宝庆,明白拐子打都不打直接跑路的原因:在锦衣卫和应天府的雷霆行动下,这拨拐子显然知道他们这个小女孩身份非同寻常。 能让锦衣卫倾巢而出的人…… 怕不是一般的皇亲国戚。 如今应天城,早被朱棣的铁血手腕杀破了胆。 小宝庆在后院吃香喝辣,除了没有自由,什么都有,烤鸡、烧鸭、糕点……活脱脱一个富家子弟到民间来微服私游。 那群拐子祖宗一样供着她,希望东窗事发的时候,那些权贵们能看在这一点孝心上,绕他们一马。 也是天真。 但又不得不说,还真有用。 如果朱棣来到这里见过这种状况,估计也没了杀心。 小宝庆看见黄昏,气呼呼的,“你们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我都还没玩够!” 黄昏:“……” 我的错咯? 小宝庆又气呼呼的说谁要你多管闲事的,我都快要说服他们进宫去当太监了,以后就是我的玩伴,你这么一来把他们都吓跑,坏了我的大计。 黄昏:“……” 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宝庆小手一挥,说算了算了,看在锦姐姐的份上,饶你这一次,再有下次,我就让侍卫打你屁股,又笑眯眯的问:“我嫂子呢?” 端的是早熟。 黄昏:“……” 你嫂子在坤宁宫哭得天昏地暗,说不定还被你哥家暴了,你却在这里享福作乐,你这小不点的良心都被狗吃了,还嫂子嫂子! 黑着脸道:“你不怕吗?” 小宝庆切了一句,“怕什么,我给他们说饶他们不死,让皇兄赏赐他们黄金白银,还能进宫去当太监,等我玩够了就回去,他们乐意的很呢,这种好事哪里去找。” 黄昏无语…… 这特么哪是公主,这就是个小恶魔好么。 都是朱元璋惯的! 得了,这小公主老子驾驭不住,内心甚至还有点小欢喜,难怪这小不点今后会被数代帝王溺爱,有些气质真是天生的。 “走了,你嫂子都在坤宁宫哭瞎了眼。” 小宝庆啃了一口鸡腿,不慌不忙跟在黄昏身后,“你骗我小不懂事说,你一个功名、官身都没有的人,能知道坤宁宫的事?” 黄昏:“……” 伤脑细胞。 和这小共主呆久了,真的会谢顶。 叹道:“外面都闹翻了天,你要是再不回去,锦衣卫、应天府衙会死人不说,这应天城里也会死很多无辜的人。” 小宝庆不说话了,许久才弱弱的拉了拉黄昏衣襟,“可不可以让皇兄不杀他们?” 黄昏微乐。 这丫头心还是善良的。 哪知思绪未落,小宝庆又道:“把他们都净身送到宫里来陪我玩就行了。” 黄昏打了个激灵。 你这是比杀了他们还残忍啊。 站住,转过身看着瓷娃娃一般的丫头片子,语重心长的道:“公主殿下啊,有些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要玩伴,让你皇兄送几个宫女就行,没必要抓住一个男的就把他们变成太监。” 小宝庆眨巴着大眼睛,“可是在宫里我很无聊唉。” 嫂子要处理后宫事。 皇兄天天在乾清宫 黄昏眼咕噜一转,忽悠她道:“以后有空我来找你玩吧。” 小宝庆大喜,“拉钩上吊。” 黄昏只好应了。 松开手,小宝庆一句话让黄昏僵滞在场,“看在你愿意净身成为太监来宫里陪我玩的份上,我就不告诉皇兄你觊觎坤宁宫的事情了,还不谢恩!” 黄昏仰天长叹。 小恶魔啊! 第六十章 靖难余晖 归去之时,唐青山对黄昏挤眉弄眼。 小子,重口味啊。 竟然觊觎坤宁宫那位贵妇人,儿子都比你大的熟妇,你竟然也有想法。 佩服佩服。 黄昏无言以对。 出了废弃庄园,唐青山夫妻立即告辞离去,走得匆忙,回到富贵坊带着唐赛儿径直出城——知人知面不知心,他们是防黄昏过河拆桥。 黄昏拉着小宝庆直奔府衙,打算送府尹向宝一个人情。 沿途和小宝庆交谈,得知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她昨夜被人流冲散后,先是被两个黑衣人带到一处民房,天亮时才送到那处废弃庄园。 也就是说,小宝庆根本不是被拐走,那群拐子遭了无妄之灾而已。 罪魁祸首另有其人。 黄昏心中隐然有些眉目,事情并不是表面看的这么简单,回去后得和吴溥好好商议。 到了府衙,向宝大喜过望。 对黄昏感激涕零,再找不到宝庆公主,别说乌纱帽了,脑袋能保住都是万幸,急忙好吃好喝的供着那位小菩萨,尽起府衙兵丁,保护着去往紫禁城。 反倒疏忽了恩人黄昏。 黄昏并无芥蒂,向宝其人,清官一枚,亦是能臣。 能帮则帮。 从府衙出来,发现许吟佩剑站在拴马磴旁边,无奈叹气,“你也太慢了。” 许吟并肩和黄昏前行,压低声音,“你上午让我去,半天时间要在偌大的应天城查到宝庆公主,这点时间也就够在城里走一圈。” 又道:“你作死么,敢和明教搅和在一起!” 黄昏心里哟了一句,这货消息还灵通,这就知道是通过明教找回小宝庆的了,回了一个管他什么明教暗教,我这是不拘一格降人才。 有用就行。 只要盛世永安,百姓们安居乐业,谁愿意去造反,所以这百年内民间教派搅弄不出什么浪花来。 是日,吴溥早早从文渊阁归来。 大假期间,文渊阁每日都有人值守,帮助朱棣讨论临时突发的政事。 让吴与弼去买了菜肉,两父子在厨房里折腾了一下午,做了一桌丰盛晚餐。 庆祝。 吴溥在文渊阁那边得知消息,吏部值守官吏传出来的,今日陛下在乾清宫赐黄观侄儿黄昏为同进士出身。 这不是官职,是功名,有了这个头衔,以后当官不愁。 甚至不用科举。 黄昏嘴上说着小事一桩不值一提,内心还是开了花。 这是仕途上的一小步。 是大明王朝的一大步! 饭后,又是苦逼的吴与弼洗碗,黄昏和吴溥在书房里对坐,将上元大火案以及找回小宝庆的事情,一五一十详细给吴溥说了一番,没有漏过任何一个细节。 吴溥听得是胆战心惊。 最后知道小宝庆已经回宫才长出了口气。 沉吟许久,“黄昏,你有没有种感觉,应天城内除了朱棣、朱高炽和朱高煦之外,还有一股势力在暗涌浮动,似乎想要挑起什么?” 黄昏点头,“有!” 这是肯定的。 吴溥分析道:“最早,朱高煦和朱高炽因为接触了你,而被朱棣重罚,乍然看去,这是朱棣对应天城的掌控,但仔细想想,朝中文臣支持朱高炽,武将支持朱高煦,没人会主动挑明这件事,但偏生有人上了折子,参奏了两位殿下。” 黄昏点头,“就是不知道是谁参奏的那件事。” 吴溥因在内阁当值,知道的消息灵通了些,说道:“有几封折子,其中一封是出自御史大夫景清之手,倒是没参奏两位殿下,只是说你妖言祸众,愚昧两位皇子。” 醉翁之意不在酒。 黄昏苦笑,“我就知道有他。” 吴溥又道:“黄金失窃案,根据事后推断,锦衣卫似乎没有嫌疑,但若是反过来推导,最没嫌疑的反而最有嫌疑,这件事很可能还真是庞瑛做的。” 黄昏:“我也这么想的。” 又道:“只不过庞瑛失算,然后被人利用,所以才有了赵三娃刺杀我的事情,这应该是那股在暗处的势力,想要借机打压锦衣卫。” 为何要打压锦衣卫? 因为现在的锦衣卫是朱棣手上最犀利的一柄屠刀。 吴溥喝了口茶,“再说上元大火案,如果当夜徐皇后出事,宝庆公主失踪,朱棣会不会失去理性,而让负责大内安防的京营全数出动,又让城外的京营进城,那样的话,会不会出现一场叛乱,叛兵借机直接攻入紫禁城?” 目的只有一个。 杀了朱棣。 一旦杀了朱棣,再杀掉朱高炽三兄弟,那么大明的江山给谁坐? 朱标的三个儿子可以。 朱允炆的幼子朱文圭也可以。 黄昏倒吸了一口凉气。 看似一场大火而已,但朱棣做出了他最正确的反应,他若稍微失去理智,昨夜就是一场血流成河,永乐盛世则会被扼杀在摇篮之中。 如此巨大的阴谋,从得知徐皇后要微服出游开始,在短短的时间内制定出来,而且有条不紊的实施,这绝对不是一个御史大夫景清可以做到的。 还有其他人。 景清,很可能是被利用的傀儡! 这里面牵扯了紫禁城内往外传递徐皇后出游消息的人,牵扯到了刘莫邪,又牵扯到京营中掌控兵权的人,而拐走小宝庆的人,就是这群人的手下! 这群人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必然是建文旧臣。 所以才会对小宝庆如此照顾,否则小宝庆还会继续失踪,甚至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出现。 许久,才问道:“吴叔您觉得朱棣能猜到不?” 吴溥苦笑,“你认为呢?” 朱棣会猜不到? 不可能! 也许大假结束,朱标的两个儿子,朱允炆那个幼子朱文圭,就会相继在一段时间内暴毙——你们不是想杀了我扶他们登基么,我让你们没对象可扶。 黄昏沉默。 这件事究竟是不是自己穿越引起的蝴蝶效应? 是否会把朱棣逼成一个暴君? 他有些内疚了。 吴溥敏锐察觉黄昏的心态出了问题,叹道:“你不用多想,毕竟朱棣靖难登基后做的事……怎么说呢,远不如唐太宗来得狠厉,注定了这几年会有一些阴谋,等他肃清朝堂,一切都会平稳的。” 这是靖难余晖。 黄昏唯有长叹。 这股暗潮涌动下,大概还要死一些人。 第六十一章 可效郑庄公 黄昏和吴溥一番长谈之前,乾清宫里也有一场论谈。 谈话之人是一对君臣、朋友。 朱棣和黑衣僧人姚广孝,如今尚未赐姓,依然叫道衍。 赐座,赐茶。 之后朱棣大致说了一些细节,又说小宝庆回来了,我问过她,说是昨夜被人软禁在一处民房,天亮时被丢进一座废弃庄园,是十余个拐子的老巢。 那座废弃庄园没必要去了。 那处民房……查不到。 小宝庆哪记得路,况且她一直被蒙着面。 道衍只听,不语。 朱棣知道道衍的性情,继续说道:“昨夜在处理大火一事时,我差点把大内的京营遣出去,将城外的京营调进来。” 道衍眉头一挑,“陛下是正确的。” 朱棣也是一阵后怕,“现在想想,上元大火确实来的蹊跷,也许昨夜稍微应对不当,那些蛰伏的建文旧臣就会酝酿出一场兵变。” 道衍颔首,“应是如此了。” 朱棣沉默。 道衍知道他的心思,道:“陛下不可。” 朱棣无奈的叹气,“我已对他们够仁慈了,可为何有人要逼我杀了他们。” 杀谁? 自然是朱标的三个儿子和朱允炆的幼子朱文圭。 道衍摇头,“杀不得。” 朱棣也知道杀不得,毕竟自己和李二不一样,李二是明目张胆的射杀太子李建成,自己是打着清君侧的口号进应天城。 问道:“这件事怎么善后?” 道衍缓缓说道:“可效郑庄公。” 朱棣眼睛一亮。 道衍说的是郑庄公和胞弟姬段的典故。 母亲武姜氏与胞弟姬段串通一气,姬段想占好的地方,他就把姬段分封到京地;姬段贪欲不足,大修城邑,图谋不轨,他也装出一副漫不经意的样子;姬段把西边和北边的城邑变成自己的私邑,不断扩大力量,他还是视若无睹,甚至还贬斥参奏姬段的臣子。 姬段一看,哟,我这个哥哥如此软弱,王位近在眼前,那还等什么,反了吧。 却不知郑庄公就是在等他反。 得到消息,立即让大夫子封率两百辆战车出兵讨伐,占据着道德和情义的高地,将胞弟姬段赶去了卫国。 总结起来就一句话:欲令其灭亡,先使其疯狂。 道衍又道:“人多,难辨忠奸。” 朱棣也头疼这个问题。 因为自己靖难得江山,打的清君侧口号,所以不好对皇室下手,另外一个原因也是不忍心,终究是一脉血裔。 这是朱棣温情的一面。 朱标的三个儿子都还活着,朱允炆的小儿子也还活着,这就给了建文旧臣希望。 如今投降的建文旧臣很多。 鬼知道哪些是真投降,哪些又是在忍辱负重。 要肃清朝堂非一日之功。 目光渐冷,毫不掩饰杀伐之意,“那朕就将这次上元大火案视而不见,纵容、麻痹建文余孽,等合适的时机一网打尽。” 道衍欲言又止。 终究没劝。 劝不了的——关系到江山,尤其是建文帝生死未知,更拉紧了朱棣心中那根弦,在这种情况下,朱棣温情的那张面具只会是对他自己的人,对建文余孽,朱棣只会露出冷血残酷的面具。 没有人比道衍更了解朱棣。 包括徐皇后。 说了主要政事,又说其他。 道衍酝酿了一番措辞,才道:“陛下起用黄昏早了些,不该赐他同进士出身,这人还需要打磨,若是养成了锐气,只怕今后会成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双刃剑。” 朱棣无奈叹气,“你是不知道,黄昏确实太懂得揣摩圣意了,另外说一句,他并无预知之能,在我这边说的那些事,皆是他钻研的什么心理学、人类行为学、星象学和数学,结合时势推算出来,我就说,世间哪有神仙,这货之前一直在忽悠我,真是够大胆的。” 道衍忍不住笑了笑,放肆的道了句您才明白啊。 他早就看出来了。 世间哪有生而知之者。 黄昏自诩是可预知的穿越者,走的是一步险棋。 目的昭然若揭:救黄观,同时在朱棣这边做到简在帝心。 如今已成功,自然要洗白。 为何说险? 因为稍微揣摩不对朱棣的圣意,就会前功尽弃,落一个欺君灭族的大罪,倒是让人惊艳,黄昏完美的揣摩出了朱棣的所有意图。 这一点,道衍自认不如。 是个奇才。 朱棣也忍俊不禁,“有一说一,他提出的组建内阁确实个绝妙建议。”顿了一下,“上午你走后,他还隐晦说了一件事。” 道衍,“哦?” 朱棣一字一句的道:“他说,天子守国门。” 道衍愣了一下。 服了。 现在道衍也要怀疑,黄昏是否真是朱棣肚子里的蛔虫,连这种事都能揣摩出来,须知自己如此了解朱棣,都不敢确定朱棣是否有这个心思。 又说了一些。 最后朱棣道:“那就听你的,先再压他一段时间,同进士出身已赐,金口玉言不好改,我稍后找个机会敲打他一番,下道旨意勒令他潜心读书便是。” 道衍没有意见。 朱棣找了个借口,说一些关于赏赐的事,这是在隐晦的提点道衍。 江山,朕得了。 那么作为大功臣,你姚广孝要什么? 道衍只当听不懂。 朱棣也是服气。 直到如今,他都不知道道衍帮助自己造反得江山,究竟是为了什么。 功名利禄吗? 金钱财宝吗? 美女豪宅吗? 都不是。 没甚大事,道衍准备退下,今日和朱棣一番谈论,其实他真正参谋出的主意,就两个,一个是不可杀皇室,二是“可效郑庄公”。 字少,价值万金。 朱棣言听计从。 这就是道衍,一个住在寺庙的黑衣僧人,亦是永乐的黑衣宰相! 道衍退下后,朱棣沉吟半晌。 将狗儿唤来去宣旨。 封南康公主为南康长公主,念长公主孤苦,且有子胡忠,妻不可无夫,子不可无父,赦放驸马胡观,官复原职。 赏赐大名公主,并许其子李庄入国子监。 大名公主的丈夫李坚在滹沱河之战被活捉,死在押送去北平的路上,朱棣登基之后,李坚在奸党名录之中。 但朱棣念在大名公主的份上,饶了李坚七岁的儿子李庄。 朱棣让马三保去查过,徐皇后出游的消息,很可能是南康公主和大名公主泄露出去的,这个时候封赏,是麻痹有心之人,告诉他们,朱老板我并没有怀疑上元大火案另有阴谋。 你们继续,我等着。 第六十二章 工业大明 上元大火案,应天府衙查出花灯意外破碎引起走水的结论,朱棣处罚了相关负责人后,便没继续追查。 新年开朝,一应仪式之后,朱棣一封诏书传告天下,大明王朝迈过洪武三十五年,走入盛世永乐的第一年。 无风无雨也无晴,南康长公主兴高采烈的接回驸马胡观,一家人团团圆圆,大名公主愉快的送儿子李庄去国子监。 徐皇后寸步不离小宝庆。 小宝庆有事没事就会在徐皇后面前嘀咕,嫂子,啥时候把黄昏弄进宫来啊,他自己说过的,要当我的小太监呢。 徐皇后一笑了之。 小姑子嘞,你别给嫂子添乱,黄昏可不能当太监,嫂子还望着他早点娶了妙锦呐。 一切都没有变化。 上元大火案就这么不了了之。 但只有道衍知道,朱棣缓缓拔出了铡刀,等待着落下去。 那一天会死很多人。 黄昏也知道朱棣在干什么。 他要阻止瓜蔓抄,并且救一些人,也是为了救大明。 朱允炆生死未卜,朱棣一家死光后江山交给还在穿开裆裤的朱文圭? 大明怕是要跪。 黄昏的伤势终于痊愈,近来有些懒散,功名已有,对科举缺乏动力,他有自知之明,怎么都考不赢永乐二年那群才子。 还不如愉快的创业。 开始尝试制作沐浴露和润肤水。 打算制作芦荟沐浴露,需要用到的材料有十二烷基硫酸铵、脂肪醇聚氧乙烯醚硫酸铵、甜菜碱、芦荟提取液、泛醇、止痒剂、硅油、柠檬酸、珠光浆、香精、色素、防腐剂、去离子水等。 受限于知识和时代,黄昏无法获取十二烷基硫酸铵等材料。 芦荟倒是有,张骞出使西域后,芦荟在中国出现,隋末唐初的《药性论》中,“芦会……杀小儿疳蛔,主吹鼻杀脑病,除鼻痒”。唐代的《海药本草》、宋代的《开宝本草》中都有提及。 黄昏和吴与弼在应天府逛了几圈,发现有人种植,买到了不少。 暂时够用。 主攻方向是通过香皂改良,工艺流程大概是在制作出香皂后,加入适量配比的水,搅拌加热,倒入适量芦荟提取液,继续搅拌加热,然后冷却,加入甘油、香精、和精油。 增稠剂用玉米淀粉发酵而得的黄原胶。 止痒剂,芦荟提取液可以达到效果。 色素…… 可以考虑各种花卉素。 防腐剂、去离子水什么的直接弃用。 按照这个流程和原材料,就可以制作简易版的沐浴露。 润肤水比较简单,但和沐浴露一样,需要不可或缺的关键材料:甘油,以及一项可有可无的材料:精油。 甘油的化学名叫丙三醇,工艺流程简单,将猪油、植物油放入烧杯,和蒸馏水一起加热,然后加入烧碱,小火熬煮不时搅拌。 其实就是制作香皂的工艺。 冷却后会出现分层,凝固的是香皂,剩下的液体是甘油和烧碱水的混合液,在混合液中倒入醋,利用醋酸中和烧碱,再用重结晶法把醋酸钠分离,最后用生石灰除水。 如此得到甘油。 精油的获取也不难,利用植物的花、叶、茎、根或果实,通过水蒸气蒸馏法、挤压法、冷浸法或溶剂提取法提炼萃取,就可得到挥发性芳香物质。 说来简单,实际上需要不断摸索,毕竟黄昏并不清楚材料配比。 在摸索工艺流程的同时,黄昏先找包工头,请对方在十天之内把吴溥的院子重新装修,并单独做了个实验室。 期间又去应天城外找了一家瓷窑,定制一大批实验用瓷器,并定制精美小瓷瓶。 包装很重要。 制作出来的沐浴露和润肤水若是直接用花瓶什么的盛装,没有奢侈品该有的卖相嘛。 还有一项重要事情。 实验用烧瓶。 徐妙锦送的琉璃盆无法满足工业需求,黄昏需要大量的烧瓶——15世纪,西方都不一定有这玩意儿。 得自己制作。 宋元时期就能制作玻璃,不过工艺太差,受热会破裂,所以黄昏需要一个制造玻璃的工坊,然后改进工艺。 这也是个创业项目。 一旦玻璃的工艺流程达到足够水准,能够大量生产无色玻璃,带来的利润将超越沐浴露和润肤水,不过这项目需要拥有一座自己的玻璃工坊。 记得吴与弼说过,隔壁婶儿的娘家在城外有座琉璃工坊。 可以考虑收购。 烧瓶生产真不难。 改进工艺流程生产出耐高温的无色玻璃,再制作烧瓶模板,或者直接找技术精湛的琉璃师父,吹出各种样式的烧瓶就可以。 因为目前没有,只能改进需要用烧瓶的实验流程,或者用瓷器替代。 这是一个复杂繁冗而伟大的创业项目。 若是发展下去,极有可能形成一整套的工业! 当实验室竣工、瓷器到位后,黄昏一头扎了进去,没日没夜的实验,吴与弼是他坚实的后勤保障,吴溥对此毫无意见,由得黄昏去折腾他家院子。 黄昏晕头转向的走在通往工业大明的大道上。 大明却在悄然起变化,一次大朝会上,礼部尚书李至刚上奏称,北平是皇帝“龙兴之地”,应当效仿明太祖对河南凤阳的做法,立为陪都。 这话一出,朝堂一片哗然。 因有前例可循。 洪武元年,太祖下诏以汴梁为北平,以金陵为南京,效仿周唐的京平故事,洪武二年,朱太祖又在故乡今安徽凤阳营建中都,同时下令从江南移民中都。但开封和凤阳都是久经战乱,破败不堪,难以承担京师的重任,太祖放弃了迁都这两处的打算,洪武十一年,罢北平,改南京为京师。 现在礼部尚书李至刚提出立北平为陪都,是他自己想拍朱棣的马屁,还是得到朱棣的授意? 这很重要。 如果是前者,立个陪都而已。 若是后者,则意味着朱棣想要迁都! 朱棣没有立即表态,说再议。 又几日后,除了礼部尚书李至刚,还有数位朝堂大佬包括吏部尚书蹇义等人,“再三”提出立北平被陪都,朱棣一看众人如此坚持,只好“勉为其难”定断下来。 改北平为顺天府,称为“行在”。 然而…… 朝野上下反对声不断。 第六十三章 君子善利器 朱棣宣布北平改名顺天府,为行在,迁都意图昭然若揭。 有人坐不住了。 朱棣一旦迁都跑回北方,将远离南方政治势力,而中央集权制又能保证朱棣牢牢掌控全国,这大明江山他就坐得稳如泰山,建文旧臣再想搞事基本无望。 朝堂上反对声如浪潮,私下里,一些人的目光落在了黄昏这个“神棍”身上。 除了朱棣和道衍,所有人都蒙在鼓里。 以为黄昏真可以预知。 这事有点搞笑,黄昏确实是穿越者,被忽悠过来又忽悠过去的反而是朱棣,只不过迫于封建思想,黄昏不得不这样做。 已简在帝心,又不是要和朱棣抢江山,没必要再装神棍。 黄昏哪知道他被盯上了。 熬了十来天,好不容易把甘油和香精弄了出来,正在书房里殚精竭虑思考如何量产这两样时,许吟来了。 这些日子他受黄昏委托,一直在暗中追查刘莫邪。 直入主题。 说跟踪刘莫邪颇有收获。 黄昏大喜,压低声音问,“刘莫邪和哪些人走的比较近,其中是否有御史大夫景清?” 许吟明显愣了下,缓缓点头。 黄昏抚掌长叹。 果然,该来的还是要来,景清再这样下去,历史又将重演。 继续问道:“除了景清,还有谁?” 许吟缓缓说出了一串名字。 黄昏:“???” 许吟说的这几个名字他实在是太熟悉了,金幼孜、杨溥、杨士奇、李景隆、夏原吉、蹇义、李至刚、郁新、解缙等一长串名字。 这些人都是建文旧臣,且如今又身居高位掌握大权,确实符合刘莫邪结交拉拢的条件。 但黄昏心知肚明。 不说其他人,单说李景隆、杨溥和杨士奇,这三人根本不会反朱棣。 何况除了李景隆,全是文臣,没掌握兵权的武将。 建文旧臣要想推翻朱棣,必须有掌控兵权的武将配合,否则一群文人靠什么杀朱棣? 嘴皮子么。 不着痕迹的问道:“你是否被刘莫邪发现了?” 许吟摇头。 黄昏又问,“这些人是上元大火案的始作俑者吗?” 许吟摇头,“不像。” 黄昏松了口气,他确实在怀疑许吟,以为他也是建文旧臣,故意用这些人来迷惑自己,或是借刀杀人。 须知这些人都是朱棣的心腹。 许吟没嫌疑。 许吟若是建文旧臣,会趁机糊弄自己。 问题出在刘莫邪身上,她近期结交的都是备受朱棣信任的臣子,可能知道有人在调查,故布疑阵。 有可能是锦衣卫在暗中调查她。 沉吟不语。 许吟又说,这几日城中广泛流传,闹得人心惶惶,说莲花桥畔平康坊黄观侄儿黄昏有关于北平的谶语。 黄昏大感意外,“我什么时候说过,又说过什么?” 许吟:“龙归北境,天将不许,祸与万民。” 黄昏:“……” 我黄某人会说这么恶俗的话?肯定是那些反对迁都的建文旧臣搞出来的幺蛾子。 没好气的道:“我知道了。” 许吟走后,黄昏陷入沉思,如果谶言传到朱棣耳里,钢铁直男肯定会雷霆震怒,认为自己两面三刀。 让他投资的事就别奢望了。 可自己急忙去见他,很可能越描越黑,容易被认为是心虚,建文旧臣再趁机发难,我黄某人很可能要跪。 不急。 这事要不变应万变。 先去解决刘莫邪,不能让历史重演。 黄昏蛋疼的很。 真是建文旧臣虐我千百遍,我待他们如初恋。 没办法。 谁叫我黄昏志在成为大明十大杰出青年——打造心中的盛世大明,需要大量人才。 出门直奔锦衣卫。 锦衣卫衙门不像其他亲军衙门散落在京城的坊巷中,而是靠近皇城正门承天门,在千步廊西侧,毗邻五军都督府,与东侧的六部隔街相望。 黄昏到后,直接求见纪纲,片刻功夫,庞瑛黑着脸带着几个校尉出现在大门,冷声道:“黄进士来锦衣卫作甚,是探监诏狱么,不用担心,你叔父好着呐。” 陛下的旨意,谁敢给黄观上刑?诏狱里好吃好喝供着。 黄昏嘿嘿贼笑,“来见纪都指挥使。” 庞瑛侧身,阴阳怪气的道:“请吧。” 能有好脸色才是怪事,因为黄金失窃案,庞瑛白白损失了二十斤黄金,哪怕跟着纪纲后捞了十几个二十斤,庞瑛依然肉疼不已。 从来只有他从别人家拿钱摆平事情,哪有他拿钱摆平事情的道理。 并肩走向都指挥使的公事房时,黄昏戏谑笑道:“庞镇抚使,你也别看我不顺眼了,那二十斤黄金,不过是物归原主而已。” 黄昏始终认为黄金失窃案是庞瑛的手笔。 因为他嫌疑最大。 庞瑛脸上的肌肉抽搐,手上青筋虬结,恨不得拔出绣春刀一刀劈了眼前这束发少年,断我财路,此仇不共戴天,咬牙切齿的道:“你别欺人太甚!” 黄昏讶然。 看庞瑛这神态,那二十斤黄金真不像是他偷的。 这事还得查查。 纪纲大马金刀的坐在公事房里,也不请座,更没有让人上茶的意思,鼻孔朝天的说黄进士有何贵干。 黄昏看了一眼庞瑛等人。 纪纲挥手。 他作为锦衣卫都指挥使,哪会怕一个束发少年,就算黄昏想刺杀他,也得问他腰间的绣春刀同意不同意。 我纪纲的绣春刀没生锈! 黄昏自顾自的坐下,淡然的看着这位屠夫,道:“纪都指挥使还有闲心拿官威来压我,就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项上人头么。” 纪纲哈哈狂笑。 如今大明天下,只要陛下对我没杀心,谁能杀我。 黄昏摇头叹气,“如今应天城暗涌潮动,纪都指挥使也是官场摸爬滚打的人了,难道没看出来,若是上元大火案陛下应对失策,大明就要变天,没有陛下的庇护,绣春刀上沾满了建文旧臣鲜血的纪都指挥使,能活得了几日?” 没记错的话,大明朝有位锦衣卫都指挥使,直接被一干文臣殴杀在大殿。 甚至血肉被生吞活嚼。 纪纲倏然站了起来,又默默坐下,“你知道什么?” 黄昏笑眯眯,有那么一点笑面虎的气场,语出惊人,“纪都指挥使,我们合作罢。” 纪纲这把屠刀是朱棣的狗。 迟早得宰了。 但这条狗现在可以派上大用场。 君子善利器尔。 第六十四章 忍辱负重的御史大夫 纪纲直愣愣的盯着黄昏,眼神凶狠。 黄昏淡定自若。 再凶,凶得过朱棣? 纪纲见状无奈,青屁股娃儿不知道天高地厚啊,得了,这种人是吓不住的,叹道:“我只有一点比较好奇,你不是那什么……可以预知的穿越者么,有什么事能难倒你?” 黄昏闻言干笑一声,“都指挥使不知太公乎?” 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钓上了周武王。 我黄昏自诩穿越者,不过是求简在帝心,现在目的已成,自然是要洗白封建迷信——搞迷信的人当不了大官。 钦天监就是例子。 事实上……我真是可以预知的穿越者啊! 纪纲哈哈大笑,说了句少年有为啊。 这是给彼此台阶。 黄昏也笑着说哪敢在都指挥使面前少年有为,您当年慧眼如炬,弃笔从戎跟随陛下,气魄雄壮令人仰慕。 两人打起了哈哈。 纪纲收敛笑意,“说吧,黄进士需要我锦衣卫做什么。” 黄昏直接问道:“纪都指挥使可知刘莫邪?” 纪纲点头。 黄昏又道:“那你们近来调查她,可有什么收获?” 纪纲茫然,“调查她?” 哪敢! 刘莫邪是长公主的座上宾,锦衣卫虽有先斩后奏的特权,可涉及长公主,没有朱棣的旨意,哪敢随意调查。 狗也不能乱吠。 黄昏也愣了,“你们锦衣卫没有调查她?” 纪纲斩钉截铁,“没有!” 锦衣卫绝对没人敢瞒着他做事。 黄昏陷入沉思。 锦衣卫没有调查刘莫邪,许吟没被发现,到底是谁惊动了刘莫邪? 继续抛出今日来锦衣卫的主题,说道:“根据我的线报,刘莫邪与上元大火案有干系,顺着她很有可能找到上元大火案的真凶,我一直以为你们锦衣卫知道。” 纪纲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依黄进士的意思……” 黄昏大袖一挥,“查!” 纪纲犹豫了一刹,旋即下了决心,沉声道:“那便查。” 没有锦衣卫查不到的事。 黄昏心中暗乐,出乎意料的顺利,主要是一来就压住了纪纲,又笑着寒暄了一阵,纪纲忽然抛出一个炸弹:“想不到黄进士如今还有闲心管上元大火案。” 黄昏,“???” 什么意思。 纪纲皮笑肉不笑,“那句‘龙归北境,天将不许,祸与万民’不仅沸于民间,陛下也知道了,昨日乾清殿,纪某可是差一点就领到奉兵踏平平康坊的旨意。” 黄昏出了一身冷汗。 问道:“后来陛下怎么说?” 纪纲笑而不语。 为什么要告诉你。 黄昏也是无奈,不过已制定不变应万变的策略,没再纠结这件事,索性笑眯眯的,“此事我早有算计,倒是有件事不得不提醒纪都指挥使,黄金失窃案,真是冤枉庞镇抚使了吗?” 来而不往非礼也。 黄昏笑着继续说道:“那二十斤黄金,除了大内的狗儿太监,真只有庞镇抚使见过,我在这里也向都指挥使推心置腹一句:我真没拥赃自盗。” 纪纲脸色阴沉。 他知道黄昏在调拔离间,可由不得他不重视。 按照黄昏所说,偷窃二十斤黄金的只能是庞瑛,这就有意思了——庞瑛此举,分明坏了锦衣卫的私下规矩。 他想独吞黄金。 只不过没想到这二十斤黄金来历非同寻常,最后搞砸了。 黄昏走后,纪纲把庞瑛叫了进来。 让他去盯刘莫邪。 绝口不提黄金的事情,待庞瑛离去后,纪纲先是叫来庄敬、李春等心腹,隐晦说了庞瑛和黄金之间的事情,让他俩盯着庞瑛。 又起身去了一趟南镇抚司——南镇抚司镇抚使赛哈智和他不对付,虽然纪纲官职更高,但南镇抚司地位特殊。 纪纲还真的喊不动赛哈智。 这是朱棣的制衡。 纪纲得去摸一下赛哈智那边的底,是否对庞瑛有所行动,锦衣卫成员违法,南镇抚司最是高兴,纪纲可不敢让庞瑛落在赛哈智手中。 黄昏去锦衣卫,目的很简单。 建文旧臣中有一批类如景清之流的忠义之士,要救,从历史结论来看,建文旧臣似乎在做错事,但置身历史,会明白他们并没有做错。 谁知道朱棣会成为永乐大帝啊。 万一是暴君呢。 所以来锦衣卫找纪纲合作,目的只有一个:让锦衣卫出手去调查刘莫邪,不过刘莫邪已经警惕,锦衣卫必然查不到什么。 有锦衣卫吸引目光,黄昏可以趁机行事。 他去见景清。 救其他人,尽人事听天命。 景清一定得救。 因为不救景清,死的不是一个人,是数百人——瓜蔓抄啊,这是真没办法,景清做的事,别说是朱棣,换做其他帝王一样如此。 天威不可冒犯。 景清在家,但是不见客。 黄昏颇有些无奈,没有放弃,绕着御史大夫的府邸走了一大圈,铤而走险,从后门处翻墙进去。 但低估了大户人家的安保力量。 刚落地就被几个护院团团围住,大有乱棍打死的节奏。 黄昏怒吼一声,“我乃陛下御赐同进士,谁敢打我!” 同进士出身就不是进士了么。 一众护院面面相觑,旋即轰然大笑,搞笑呢,你区区一束发少年,会是今天子御赐同进士?况且这样的人,会干这种鸡鸣盗之事? 眼看要动手把黄昏揍个七晕八素再丢出大门,景清终于出现。 “你是黄昏?” 景清相貌不太出众,唯其目光坚毅,兴是忧国忧民过甚,脸色苍白五官清瘦,身着青花长衫,读书人的儒雅之气极为昭彰。 黄昏大喜,“景御史?” 景清颔首,“正是。” 倒是没甚官架子。 黄昏挣脱护院,上前两步,“想见一下景御史真难,不得已出此下策,还请见谅。” 景清仔细打量黄昏。 挥挥手,示意护院都退下,这才坦然道:“本官如今声名狼藉,应天城官吏唯恐避之不及,不知道黄进士行如此小人行径也要见本官,究竟何为。” 黄昏眯缝着眼看着景清,叹道:“景御史虽声名狼藉,然应天又有几人知,您是在忍辱负重啊!” 景清脸色大变。 第六十五章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黄昏看景清神态变化,心中了然。 自己穿越引起的蝴蝶效应,并没有影响到景清,他继续壮怀激烈的走在作死道路上,且渐行渐远,沉声道:“我知景御史忍辱负重所为何,但不知您是否想过后果,您应该明白,大势已去,所有的挣扎都是徒然。” 知道建文活着的人不多。 黄观、吴溥、朱棣、徐妙锦,或加一个老和尚道衍。 胡濙现在还不知道。 所以景清更不可能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只是为故主复仇。 景清淡然道:“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意思,如果没事,请你离去,否则我只好将你押送应天府衙。” 强闯民宅,送衙门是常规操作。 黄昏知道读书人迂腐。 说服黄观不要投水殉国,用“建文帝没死”这个真相,对景清不敢用,景清若是知道真相,以他的性情,大明就准备天翻地覆吧。 只好重操旧业,拿起迷信这把神器,当然,这玩意儿在读书人面前,其实也不好使。 试一试又不会怀孕。 叹道:“景御史可知晚生是如何做到简在帝心的?” 景清心中迅速思忖,黄昏今日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果说他知道自己的心思,告诉朱棣岂非大功一件。 没有必要专门来威胁自己。 冷笑,“神神鬼鬼的卑鄙小人耳,我大明君王秉信你之妖言,明珠迟早蒙尘。” 明珠,意为大明江山。 黄昏哦了一声,不以为忤,道:“可知晚生叔父黄观为何没有殉国?” 景清冷笑依然。 黄观之流,徒有虚名,还不如王艮! 黄昏继续道:“如今人尽皆知我是穿越者,有预知之能,这就是我今日非要见御史的原因,若是任由御史走上歧途,到时候死的不仅仅是你,还有数百族人!” 就差没挑明说瓜蔓抄了。 景清哈哈大笑,儒雅之中满脸讽刺,“子不语怪力乱神,朱棣信你那一套,我可不信,你且告诉我,你预知了什么?” 黄昏语结。 我擦,还真没法反对,关于预知能力的事情,都是私谈,世人只知我能预知,却不知我和这几人的谈话内容。 景清又道:“所谓预知,不过是时势结合人心的推测,包上一层蛊惑的言论,在我看来,皆是圣贤书中理,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黄昏:“……” 不得不说,景清是穿越以来最难忽悠的人。 这货太明白了。 世上所有的预知都是神棍。 但老子真是穿越者啊! 沉默良久,叹道:“景御史说的没错,我确实是结合时势,利用心理学、人类行为学等推测一些事将要发生的事情,从而做到简在帝心,可有些事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世界很大,很多事超乎我们想象。” 是时候给你科普一下十万个为什么了。 景清冷笑不语。 黄昏转变思路,继续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来推测一下,景御史之心,你知我知,结局如何,你我大抵可从历史先例知晓一二,但想问一句,景御史应知朱棣性情罢。” 景清不语,有些话现在不能说。 朱棣性情如何? 八字评之:残暴无德,必将失政! 黄昏笑道:“有人言说朱棣残暴,见仁见智,但要说无德这一点,晚生不敢苟同,若是无德,您还能继续留任御史?若是无德,懿文太子的三位殿下还能活着?若是无德,朱文圭也该暴毙了。” 景清迟疑着说,“是没到时候吧……” 朱棣怕落人口柄。 这一点不止杨荣,应天城很多人都看得出来。 靖难本就不正大光明,朱棣却偏生做了很多“正大光明”的事,殊不知大家早已看透,要不然杨荣为何会在朱棣入城之后拦住马头,劝谏朱棣先去孝陵祭拜烧香? 朱棣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黄昏摇头,“换个角度来想,朱棣如今已是大明天子,他要真有那么不堪,岂会在意这些面子功夫,大可杀了永绝后患,然而并没有。” 又道:“这且不论,我们可以推测一下,如果景御史欲做之事失败,被朱棣发现之后,不知道您可否想过后果?” 抛出致命三连,“夷一族?三族?甚至九族?” 景清震惊莫名。 他当然知道自己做的事如果失败会有什么后果。 但黄昏为何知道? 黄昏大声道:“也许您认为大家都为故主而亡,千秋有浩气,可您是否想过,在因您之举将死的人中,会有很多无辜的孩子啊,也许他们中的某人,将来读书等身造福万民,也许他们中的某人,将来纵横沙沙场守疆卫国,他们就该因为这些事,丧失走向未来的机会吗?” 景清瞠目结舌,他……真的知道? 旋即冷笑一声,坚决不承认被黄昏说中了心思,“死固死耳,若忠义之气可长存,何惧一死!再者,忠于大明,岂会罪坐族人!” 真执拗…… 黄昏无语,尽最后的努力,道:“今日来见景御史,是不愿意如你这般的忠义之士走入歧途,大明江山是朱允炆章国也好,朱棣章国也罢,只要能造福万民,就是好君王。” “如今朱允炆已死,大明江山在朱棣治下,即将奏响一曲盛世乐章,此是万民之福,若是朱棣出了差池,大明会成什么模样?” 黄昏深呼吸一口气,“朱高炽、朱高煦、朱高燧三兄弟为了争夺皇位,必然起刀戈,应天城将会生灵涂炭,那些在各地拥兵自重的藩王亦会伺机而动,届时大明的万里河山,将处处见烽烟。” “退一万步,就算朱文圭在旧臣拥戴下登基为帝,可一个穿开裆裤的皇帝,不正是奸臣篡国的绝佳傀儡么,若朝中奸臣当道,大明必将重蹈西汉末年的覆辙。” “天下万民苦战久矣,当生养休息。” “景御史,莫要因一己之心,陷天下于战火不平。” 景清并没有被说动……读书人心中一旦有了执念,驷马难改,说你这只是猜测,并不会成为现实。 黄昏无语。 面对迂腐的而且还是不怕死的读书人,道理真他妈说不通。 六十六章 钦天监?老子不去! 黄昏走后,景清陷入沉思。 毫无疑问,黄昏是朱棣的人,今日来此,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朱棣的意思?如果是朱棣的意思,今天来这里的就不是黄昏。 而是锦衣卫。 可黄昏既然猜到了自己的意图,为何不去告诉朱棣以获一个大功,而是跑来试图说服自己? 关键在于,黄昏真的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吗? 景清不信。 世间哪有真能预知未来的人。 但黄昏不能留。 一念及此,景清吩咐了家里人后,从后门离开。 拐弯抹角遮遮掩掩离开府邸的景清哪里知道,在他身后跟了个小乞丐,一脸人畜无害,直到看见他从后门进入荣国公府,才转身直奔莲花桥平康坊。 黄昏给了小乞丐些许钱打发走后,坐在书房里陷入沉思。 打草惊蛇计划达到了出人意料的效果。 去见景清,并没奢望说服他,而是打草惊蛇,顺着景清这条线找到那条蛇,如今找到了,竟然是荣国公! 荣国公就是驸马梅殷。 真相昭然若揭。 从朱高炽两兄弟接触自己而被贬,到黄金失窃案、赵三娃刺杀,再到上元大火案,恐怕都是梅殷等人设下的计谋。 梅殷不是一般人。 汝南侯梅思祖的侄儿,宁国公主的男人,靖难之战中,奉建文旨意率领四十万大军进驻淮安,朱棣灵璧大捷之后,准备渡江进攻京师。 可淮安挡在路上。 朱棣一看,哟,妹夫啊,于是写了封信,借口要去给朱元璋上香,希望梅殷能让一条路出来,梅殷拒绝了。 甚至还把朱棣派去的使者耳鼻割掉。 朱棣敢怒不敢言。 只好绕道。 打下应天之后,朱棣逼迫宁国公主写了封血书,这才让梅殷投降,梅殷回应天时,朱棣说妹夫啊,真是辛苦你了。 梅殷怎么说? 这货冒了句劳而无功,只能惭愧罢了。 这是当众打脸朱棣嘛。 不过也有些诡异。 梅殷拥军四十万驻扎淮安,既不主动出击朱棣,也没有在朱棣进攻应天时帅兵驰援,黄昏之前读到这段史书时,一度怀疑梅殷是不是和李景隆一样。 后来与朱棣的不和,估摸是分赃不均。 梅殷也是迟钝。 你看朱棣给宁王朱权许的什么诺言,朱权事后真敢和朱棣平分天下么,还不老老实实被朱棣发配到荒凉之地去了。 所以自登基后,朱棣总是派人去夜查梅殷府邸。 又不是真的武侠玄幻,再厉害的人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何况去了那么多次,梅殷很快知道朱棣在监视他,于是越发不爽,两人之间的矛盾已经写到了脸上。 朱棣看不顺眼梅殷。 因为这妹夫不给他面子。 梅殷也看不惯朱棣。 因为大舅子不信任他,甚至无时不刻不想办法把他这个妹夫给弄下台,所以梅殷有充分足够的理由对朱棣下黑手。 当这件事涉及到梅殷后,黄昏了然了真相。 上元大火这种大事,景清干不出来。 只能是梅殷。 梅殷现在没有兵权,但在朝中势力并不弱,京营之中也还有他的心腹将领,所以上元大火那一夜,朱棣若应对失策,梅殷怕是已经帅兵杀入紫禁城,然后扶持朱文圭当皇帝,梅殷就能挟天子以令诸侯。 隐帝啊。 梅殷有这个实力,朱元璋曾夸他可为儒宗,其儒家成就极高。 但千万别因此以为这货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是正儿八经的儒将。 没点能力,朱允炆敢给他四十万兵马? 可惜…… 朱允炆遇见了个虎父犬子李景隆不够,还遇见个见死不救的梅殷。 梅殷接下来会怎么做? 黄昏绞尽脑汁,发现储备的历史知识中,关于梅殷的记忆不多,永乐年间,并没有多少事情牵涉到他,这就让人有些为难。 身为穿越者的优势发挥不出来了。 而且很被动。 因为梅殷他们令人在满城散布谣言,说自己预测朱棣迁都之后会有天怒,这是摆明了利用自己阻止朱棣迁都。 黄昏沉思许久,决定改变策略。 不能再不变应万变。 要主动出击。 必须击溃梅殷势力,才能保证永乐盛世的到来,才有可能救下景清甚至更多的人,梅殷死不足惜,可他不应该拖着这么多人陪葬。 黄昏正准备出门去求见朱棣。 哪料刚出门,就见门外停着一辆马车,狗太监从马车里钻出来,哟了一声,又咳嗽一声,旋即尖锐着声音:“陛下有旨,宣黄昏觐见。” 黄昏心中一凛。 来了。 穿越之后,最大的危机终于来了。 话说…… 危机总是一次比一次凶险啊。 这样下去我还创个屁的业。 必须帮助朱棣尽快安稳大明江山,迎接盛世的到来——建文帝么,反正他自己都放弃了,何况黄昏可不认为建文帝能做的比朱棣更好。 在朱棣和建文帝之间,黄昏并无鲜明的爱憎,只不过站在后人的上帝角度来看事实。 既定的盛世不要,去要一个虚无缈缥的王朝未来? 不科学嘛。 换谁也知道怎么选择,历史,还是应该按照历史走,不能搞虚无主义撒。 路上,狗儿找着机会说了个貌似无关紧要的事。 看似无心,实则故意。 这就是贿赂天子近侍的好处,可以最快得到第一手资料。 狗太监说,在宣昏哥儿之前,万岁爷正见过钦天监监正,那监正说近来星象有异帝星犯急,要陛下提防红色,又说钦天监最近有人新丧,需要扩充有识之士。 黄昏一听,心里凉了半截。 钦天监……貌似是个很牛逼的国营单位,国家福利好的一批不说,工作还清闲,还能时不时见一下天子。 但也是个苦逼单位。 大明王朝对钦天监的规定很死板:钦天监监内人员“永远不许迁动,子孙只习学天文历算,不许习他业,其不习学者南海充军”。 更狠的是,钦天监的人不得升迁其他部门。 一旦进入钦天监,意味着仕途到头了。 顶天就是个五品监正。 所以在古代搞迷信,确实有一时的风光,但想走上人生巅峰出任ceo,几无可能,袁天罡和李淳风就是例子。 黄昏想到这一阵后怕。 还好老子在朱棣那里已经洗白。 打定主意,这一次不管朱棣怎么说,就是打死老子,都不得进钦天监。 么得前途嘛。 第六十七章 打死不从 朱棣依然在乾清宫接见黄昏。 免礼之后,让狗儿太监送了一堆批红了的折子去往文渊阁,又让小太监重新泡了茶,一边拨弄茶盖一边淡然道:“用你那心理学、人类行为学、星相学还有什么逻辑学推测一下,朕今日召你来是为何事。” 黄昏正容正色,“陛下,谣言止于智者。” 朱棣挑眉,“哦?” 黄昏心累,就不能敞开了说么,道:“陛下是因为民间流言才传召微臣,但您好像忘了,是微臣提出的天子守国门啊。” 我提的迁都,干嘛要反对。 朱棣当然没忘。 他心中也明亮,这股流言的出现,追究起来还是他自己的失误,在确定黄昏并不是神棍后,还妄想用黄昏来钓鱼。 结果鱼是上钩了,也给自己惹了个大麻烦。 关键是这鱼还在水下。 看不清是谁。 倒也无妨,就看这一场博弈是钓鱼人赢还是水下大鱼赢,钓鱼人赢了,晚上就是一顿红烧鱼,若是大鱼赢,不过杆折线断,换了装备继续钓便是。 朱棣老神在在的,“你不是懂星相学么,没什么要对朕说?” 黄昏心里腹诽。 老子懂个锤子的星象,本想用历史知识来回答,说什么“异星告变,光芒甚赤,急犯帝座”,这是历史记载里钦天监观察星象的结论。 但黄昏转念一想,老子要洗白啊。 不能再迷信。 于是毫不犹豫的道:“么得啊,最近星空安稳得一批啊。” 朱棣:“……” 读书人,就不能斯文点么……话说,对黄昏这粗俗话语毫无反感。 钢铁直男朱棣本就沙场男儿。 没好气的道:“看来你这水平有待提高,如今钦天监缺人,要不你去任职,也可以跟着监正多多学习,为我大明效力。” 黄昏:“……” 老子不想去钦天监,一点都不想,都故意藏拙了还逃不过去么。 朱棣,“怎么,默许了?” 黄昏急忙摇头,“微臣不去,钦天监都是些神神鬼鬼的玩意儿,微臣之学识早已凌驾其上,大材小用了,微臣倒是觉得,内阁挺适合微臣这一身学问。” 毫不要脸的自吹自擂…… 朱棣一脸无语。 见过不要脸的臣子,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冷笑一声,“你是怕进了钦天监,这辈子都要老死在里面罢?” 黄昏暗道可不是。 不仅老子要老死在里面,老子的后代都得困在钦天监——钦天监也是世袭啊,可恨的是这和公爵世袭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 朱棣又道:“这样,你先去钦天监挂一个名,朕许诺你,待办完这一件大事,肯定把你调出钦天监,直接丢入翰林院,如何?” 反常即为妖。 黄昏心中暗凛,朱棣这是要搞一场大事,但为何一定要让自己去钦天监? 结合当下局势,只有一点:朱棣想让流言变得有真实性。这样一来,就会有更多的建文旧臣跳出来反对他迁都,方便他一网打尽。 但我真不能去钦天监,挂名? 没准挂着挂着就挂了。 沉吟半晌,“微臣知道陛下之意,其实不必如此大费周折,微臣一直秉持着为陛下分忧的忠心,近来暗地里调查,怀疑是某个权贵人物卷起的这场暗流。” 朱棣眼睛一亮,“你知道是谁?” 黄昏犹豫了下,决定还是不摊牌,道:“只是怀疑,碍于手中没有权势,也没有人手,所以无法继续调查下去。” 朱棣沉吟起来,“你怀疑的那个人姓什么?” 黄昏苦笑,“不敢说,不可说,不能说。” 朱棣知道黄昏的顾虑,也许他怀疑的那个人在外人眼里,是绝对不可冒犯的天潢贵胄,思绪一转,笑道:“那不若你我君臣对照一番?” 黄昏略有吃惊。 果然……永乐就是永乐,竟然已经查到痕迹了。 可锦衣卫并没有查这件事,朱棣又让谁去查的? 笑道:“可以。” 朱棣丢给黄昏一张宣纸一杆笔毫,他自己也拿起一支,道:“你我皆写一句,可以隐晦表明此人身份即可。” 黄昏写了。 片刻后这对君臣看着彼此的宣纸,相视一笑。 朱棣写的“御园梅开”,黄昏写的“梅下奔马扬尘埃”。 皆直指梅殷。 御园,代表着皇室,朝中臣工姓梅者,且和皇室有牵连的,只有梅殷一人,而梅下奔马亦是同一个意思,马者,驸马也。 朱棣微微颔首,很是好奇,“你怎么查到的?” 为了保密,自己没敢让锦衣卫动手去查,而是让马三保着人去调查,耗时多日,才有蛛丝马迹的线索指向梅殷。 黄昏孤家寡人一个,他怎么查到的。 黄昏当然不能说我跟踪景清查到的,还得救景清呢。 敷衍着说巧合而已。 又问朱棣,“陛下既已有所怀疑,为何不动手?” 黄昏要救的人中,并不包括梅殷。 朱棣叹气,“势大,顾忌甚多,还需从长计议。” 梅殷虽然没兵权,但势力还很大,一旦动梅殷,整个朝堂都要震动,哪怕是强如朱棣,也不得不考虑这个后果。 朱棣又说,“你还是去钦天监呆些时日罢。” 计划还是继续。 黄昏一个头两个大,不顾朱棣可能翻脸的危险直接拒绝,“微臣不去,钦天监所做之时,不过是星象算学耳,微臣想做之事,是为君王社稷谋安稳!” 端的是大义凛然。 心中又一动,要打消朱棣这个念头,必须改变他制定下的策略,于是急声道:“微臣已有各种线索,碍于人手不足,若陛下给微臣一些人手,必然可以将包藏祸心之人连根拔除。” 朱棣不置可否,“哦?” 黄昏心思急转,“陛下,微臣倒是觉得可以去南镇抚司。” 北镇抚司不去想,那是纪纲的禁脔。 但南镇抚司可以。 赛哈智一直和纪纲不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和赛哈智联合起来,或者将南镇抚司变成自己的力量,不仅可以对抗纪纲,也能为自己的仕途保驾护航。 朱棣眼睛一亮,陷入沉思。 许久,抬头对门外刚从文渊阁回来的狗儿道:“着人去南镇抚司宣朕旨意,传南镇抚司镇抚使赛哈智觐见。” 第六十八章 我也腰佩绣春刀 开春之后,微暖,大日醺醺。 赛哈智让手下搬了椅子在院子里晒太阳,倒了茶水弄了点心,恰好属下办事抓了个对卖唱的瞎眼祖孙,于是唤进来让他们表演一番。 这要是在朱元璋时期,给赛哈智一万个胆子也不敢。 经过建文的四年,再到朱棣登基,对这些事情抓的不严,且南镇抚司都是赛哈智心腹,也没人敢就此弹劾他。 大家和赛哈智一样,都在发霉。 南镇抚司不像北镇抚司油水多,别看北镇抚司表面对南镇抚司唯唯诺诺,私下里趾高气扬的很,南镇抚司也无奈。 没办法,职权不一样。 南对内,北对外。 只要北镇抚司不犯原则性错误,南镇抚司就拿北镇抚司没任何办法,只能看着别人吃香喝辣,这情形持续下来,南镇抚司越发看不惯北镇抚司。 羡慕嫉妒恨,却又奈何不得。 卖唱的祖孙,爷爷是拉三弦的瞎子,满身的岁月;孙子七八岁,干瘦如柴,粗糙的脸上五官通红——被冷的,耳垂上两个大大的冻疮。 长的不讨喜。 万幸小娃儿唱的有腔有调,配合着他爷爷沧桑干瘪的声音,再有音色浑厚大开大阖的三弦乐,别有一番风味,赛哈智听得津津有味。 一位千户匆匆前来,说宫内来人宣旨。 赛哈智立即起身,示意放了那对祖孙,又不知道想起什么,招招手,让那七八岁的孩子近前,笑着说了几句。 孩子听得眼睛光亮。 开始还以为这胡人在附庸风雅,不曾想竟然听得懂戏曲,点评的极为到位。 赛哈智很享受小孩崇拜的目光,哈哈大笑着从怀里掏出几张宝钞,递给他后揉了揉小孩子的脑袋,笑眯眯的说了句有机会和你爷爷去西域走走。 这样璀璨的文化,就应该走出耀眼于四海宇内。 小孩若有所思。 赛哈智示意人送两祖孙出门,他则去接旨,随后整理衣冠直奔大内乾清宫。 机会来了! 赛哈智有心气,但没能力。 可他是领导,他能力的不足,有麾下来弥补就行,所以现在他知道机会来了,根据线报,黄昏此刻也在乾清宫。 陛下此刻宣召,怕是有近来的风云有关。 南镇抚司…… 终于有出头之日了! 赛哈智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他绝对不会错过。 况且,赛哈智真没能力? 朱棣看着跪在地上的赛哈智,许久没有免礼,御书房内一片安静,落针可闻,甚至也能听见赛哈智狂野的心跳。 赛哈智不懂,陛下究竟什么意思。 明显是有重要事情交待自己,却为何要给自己施加如此威压。 良久,才听见朱棣拍案怒道:“赛哈智,你活腻歪了么,身为南镇抚司镇抚使,本该和纪纲同心齐德扫污逐秽,你竟然私下里调查纪都指挥使!” 赛哈智心头一颤。 暗叫一声不好,我擦,之前黄昏去过锦衣卫,莫非已经和纪纲勾心搭背了,不至于啊,就黄昏和纪纲、庞瑛之间的矛盾,无法化解才对。 颤声道:“陛下,微臣不敢。” 朱棣冷哼一声,“还有什么是你赛哈智不敢的,嗯?!” 赛哈智大惶,“南镇抚司本是对内肃整纪律,微臣就算查纪都指挥使,也是职责所在,既是臣之职责,哪怕是死于此事,臣也不得不为,请陛下明鉴啊。” 这话很妙。 既隐晦的表示我确实在查纪纲,又说这是职责范围,更提醒朱棣,这不是你想要的制衡吗,同时直白的表达我不怕纪纲报复。 朱棣闻言神色微暖,“免礼罢。” 赛哈智这才站起来。 在一旁目睹这一幕的黄昏叹服,果然,帝王心术非同一般,朱棣这一番恩威并施张弛有度,火候拿捏得炉火纯青。 赛哈智起身后不敢看朱棣,侧首眼角余光看了眼黄昏。 黄昏微微颔首。 按照永乐年间的形势,赛哈智会是自己的长期战友,很多事情都得靠他的南镇抚司来办,也要靠他来掣肘大明第一位佞臣纪纲。 赛哈智放下心来。 朱棣问道:“你的南镇抚司近来在调查何事?” 赛哈智深呼吸一口气。 机会来了。 只要今天能让朱棣满意,南镇抚司就是出头之日,沉声道:“还请陛下先恕微臣死罪!” 朱棣嗯了一声。 赛哈智道:“南镇抚司本是负责锦衣卫军纪之事,但微臣斗胆在此说一句,陛下登基掌国之重器后,应天城内虽纪都指挥使借陛下之天威压慑,依然有宵小作祟,远的且不提,但说上元大火案一事,微臣便觉其中蹊跷甚多——” 朱棣咳嗽一声。 赛哈智敏锐的住口。 朱棣看了一眼站在门边的狗儿,对他说道:“你去看看,文渊阁那边今日是谁在当值,去问一下,关于昨日那封某地春旱的折子,他们可商议出了应对之策。” 朱棣不是防狗儿,而是防着乾清宫其他的侍卫和宫女。 狗儿心神领会。 立即将御书房前的所有人带走。 朱棣这才对赛哈智道:“你继续说。” 赛哈智心头狂喜,果然,自己这一步走对了,上元大火案在陛下心中并没有完结,而且看陛下这反应,只怕他也有打算。 道:“微臣仔细,上元大火案时不仅宝庆公主被人拐走,甚至于连皇后娘娘也在火情现场,这就透着蹊跷,微臣事后复盘,如果当时陛下让大内紫禁城的京营出来维持秩序,又让城外的京营进城搜寻宝庆公主,那么届时,紫禁城将城防空虚,直面兵锋之威,万幸陛下英明神武天威浩然,上元大火案之时,决断如神,没能给宵小机会。” “后上元大火案不了了之,臣却惦念在心上,尤其是后来纪纲自作主张带领北镇抚司去将黄观捉拿归案,其目的并非针对奸臣黄观,而是直指黄昏,恰两位殿下之前接触过黄昏,那么纪纲此举便是针对两位殿下,妄图离间陛下亲人,危害我大明后世。” “此举,微臣不能忍。” “结合众多事情,微臣推测出一种可能:应天城内,尚有一股反对陛下的大势力,甚至于连纪都指挥使也被他们利用了,如今北镇抚司被人提防,却没人注意负责对内肃清军纪的南镇抚司,是以微臣果断派出心腹,悄然在全城彻查。” 朱棣颔首微笑。 小看赛哈智了,没想到这货竟有如此心思。 沉吟半晌,“你可以继续查,但且记不要声张,另外,朕打算让黄昏到你的南镇抚司来,你觉得如何,可有空缺?” 赛哈智想都不想,“尚有一总旗空缺!” 朱棣挥手,“甚好。” 黄昏闻言心头狂喜,我擦,这就成锦衣卫了,而且还是个总旗。 我也腰配绣春刀了! 第六十九章 落子 在黄昏和赛哈智退下前,朱棣心血来潮,随口道了句,小宝庆想念你的很,老是问皇后,说你什么时候净身去宫中陪她玩。 黄昏吓了个半死。 小宝庆你这恶魔,欠收拾啊! 朱棣看着赛哈智和黄昏离去,坐在那里沉吟许久。 原本计划,让黄昏去钦天监挂职,从侧面印证建文旧臣搞出来的关于黄昏谶言的真实性,这样一来,就会有人跳出来反对立北平为陪都。 谁跳出来老子弄谁。 就这么简单。 至于黄昏去了钦天监还能不能起用到其他部门这件事,朱棣毫无压力。 黄昏这货太胆小了。 规矩而已。 须知规矩是人定的,不巧,老子朱棣就是定规矩的人之一。 现在黄昏不去钦天监,反而去了南镇抚司,估摸着他接下来还会有动作洗白他搞预知的那一套迷信外衣,流言会不攻自破。 立北平为陪都的事情倒是解决了,但梅殷那一批人却又藏匿到水下去了。 要重新挂鱼饵。 …… …… 赛哈智满面春风。 和黄昏并肩走在出皇城的大道上,彼此之间不断商业互吹,各种溜须马屁吹得让人叹为观止,你说我少年有为,我吹你统率有方…… 别说,彼此甚爽。 赛哈智就不说了,毕竟是西域人混大明,没点口才当得上镇抚使么。 黄昏则是少年皮囊下一颗成熟的灵魂。 吹捧过后进入正题。 赛哈智没有小看黄昏,别看现在黄昏只是个总旗,要知道这不是一件简单事情:锦衣卫的百户、千户、指挥、指挥使甚至于总旗,哪一个不是功勋子弟。 偏生朱棣硬塞了黄昏进来,还直接总旗。 总旗,正七品。 因为锦衣卫的特殊性,所以锦衣卫的官职普遍偏高,锦衣卫的总旗是正七品,小旗是从七品。 正七品的总旗,官阶和县令差不多。 多少科举中第的举子,出仕也是从县官开始,就算丢进翰林院当个翰林编修,也不如黄昏这来得快,直接就正七品了。 平步青云啊! 关键黄昏还有个同进士出身,这就很有意思了。 文武并重,前途无限。 因此赛哈智虽然是从四品,但对黄昏客气有加,笑如春风的说:“进士老弟,陛下让你到南镇抚司来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这就是他说话的妙处了。 相对于锦衣卫的总旗,一般人肯定更喜欢同进士出身这个头衔,因为这更荣耀。 黄昏倒是不太在意,打了个哈哈道:“就你理解的意思。” 赛哈智一脸苦恼,“还请明示啊。” 黄昏压低声音,“其实很简单,我和陛下针对近来的事情,有一个巨大的谋划,这要避开北镇抚司,毕竟北镇抚司太显眼,而你的南镇抚司比较低调,所以我才来南镇抚司挂职,南镇抚司接下来的动作,都是为这个谋划铺路。” 赛哈智愣了下,“这……” 什么状况,按照黄昏这个意思,他是奉旨进入南镇抚司办案,岂非算是钦差,这样一来,老子也要听他的。 黄昏要的就是这个狐假虎威。 乐呵呵的拍了拍赛哈智的肩膀,“赛镇抚使莫要失落,这是一时的,你可是从四品的镇抚使,我也就暂时在南镇抚司挂职,纪纲这人多行不义必自毙,到时候不就是你的机会了。” 赛哈智眼睛亮了起来,“这是陛下的——” 黄昏果断打断他的话:“不可说,不能说。” 赛哈智自以为懂了。 看来陛下和黄昏谋划的这件大事也牵扯到了纪纲,一旦纪纲下马,那什么指挥同知、指挥佥事,甚至于北镇抚司镇抚使庞瑛等人都是纪纲心腹,岂非要一把撸了。 自己这个南镇抚司镇抚使不当都指挥使,谁当? 黄昏是同进士出身啊。 读书人,肯定是要进入六部中枢的。 一时间心情大爽,笑道:“如今你我皆是同僚,关于你和陛下谋划的这件大事,老弟但有吩咐,我必然令麾下遵无不从。” 黄昏亦是大乐。 有了南镇抚司这把刀,接下来要办的事情就简单了许多。 不过目前远远不够。 必须把赛哈智拉到自己的战线上来,让他坚定不移的跟随自己的脚步——这个骚操作很难,首先得让赛哈智吃到甜头。 黄昏的目光盯在锦衣卫指挥佥事上。 如今锦衣卫指挥佥事是李春,这是纪纲的心腹,得把他撸下来,让赛哈智上去。 这事不急。 当务之急还是救景清,不能让梅殷把景清以及那数百人拖下水,想到这对赛哈智道:“赛镇抚使,有件事想请你去办。” 赛哈智眼一瞪,“你说什么呢!” 黄昏懵逼。 我擦,怎么这就翻脸了,要给我摆官威? 哪知赛哈智转脸就一脸谄媚笑道:“咱们都是为陛下办事的,还用得着请么,你只管说,只要我南镇抚司能办到的事情,绝不眨一下眉头。” 赛哈智看得很准。 因为黄金失窃案,黄昏和纪纲、庞瑛之间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且黄昏如今备受朱棣信任。 赛哈智当然知道自己的屁股该偏向哪边。 黄昏哭笑不得,赛哈智这马屁功夫,有点像多隆之于韦小宝啊……我倒是想当韦小宝,可是徐妙锦会是双儿么。 不过这感觉倒也挺爽,难怪大家都想当人上人,低声细说,让赛哈智去调查庞瑛,又让他去盯着刘莫邪和梅殷——黄昏还是信不过纪纲。 最后又刻意叮嘱,说这件事涉及到御史大夫景清,要小心行事。 赛哈智明显愣了一阵,也压低声音,“难道景清也是建文余孽?” 建文旧臣和余孽,两种说辞,但意义不一样。 黄昏摇头,“不是。” 觉得不妥,别一转身赛哈智就去找朱棣打小报告,又补充道:“陛下欣赏景清,这一点你我都明白,所以这是陛下的意思,要杜绝景清被别有用心的人拉拢。” 赛哈智哈哈一笑,“包在我身上,从今日起,任何人都别想靠近景清,景清也别想躲开我的眼线去见任何人。” 黄昏松了口气。 如何救景清? 主观上让他放弃刺杀朱棣,还有点难度,不过可以在客观上限制他的自由,不让他接触梅殷等人,自己再找机会说服他。 黄昏救的不是景清一个人,是景清的九族数百人。 先落一子。 让赛哈智去调查庞瑛,这是吸引纪纲和其他人的注意力,实则是明修栈道,真正目的还是调查梅殷和刘莫邪。 第七十章 认真的男人最帅(求推荐、收藏) 锦衣卫衙门。 纪纲正在惬意喝茶,庞瑛已经着人去调查刘莫邪,同时让李春和庄敬去调查庞瑛——这不过是自保,纪纲的屁股也不干净,若是庞瑛出事,他必将受到牵连。 一名锦衣卫百户匆匆进来,低声说了几句。 纪纲唰的一下站了起来。 旋即缓缓坐下,脸色凝重,不放心的问道:“你确定赛哈智去见了陛下,又看见黄昏跟着赛哈智去了南镇抚司后,其后穿飞鱼服佩绣春刀而出?” 那名百户点头。 纪纲心里卷起阵阵浪涛,黄昏到底想干什么。 既提醒自己庞瑛有问题,又要让南镇抚司去调查庞瑛,这不是明摆着做无用功么,几乎可以确定,黄昏真正的目标绝对不是庞瑛。 另有其人。 纪纲敏锐的察觉到不同寻常之处——朱棣见了赛哈智。 这意味着…… 黄昏这次要做的事是朱棣首肯的。 区区一个庞瑛,哪能惊动朱棣,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大事。 纪纲脑海里炸起一道闪电。 上元大火案。 涉及到徐皇后、宝庆公主的大案件竟然不了了之,这本身就透着奇怪,纪纲太了解朱棣了,这位陛下不是那种老好人。 有人欺负到他老婆和妹妹头上,他怎么可能隐忍。 真相只有一个。 朱棣在密查上元大火案! 而刘莫邪就是关键。 纪纲坐不住了,急忙找来心腹,低声吩咐后,依然不太放心,索性起身,直接去紫禁城求见朱棣,想摸一下朱棣的态度。 …… …… 我也曾跨东风骑白马。 我也曾天上人间叱咤。 黄昏按刀缓步在长街人流之中,熙熙攘攘人群,不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平民百姓,看见他后都会主动的让开一条道路。 飞鱼服确实帅得掉渣! 黄昏看过《绣春刀》这部系列电影,印象深刻,一直觉得张震就是身穿飞鱼服最帅的形象,现在发现和自己相比,不过如此。 最帅的还是自己啊。 光芒四射,帅气无边。 就凭这形象,徐妙锦看见后必然芳心大动,可惜没有相机,要是留个影像到二十一世纪,我黄某人就是锦衣卫的带烟人啊…… 可惜可惜,甚是可惜啊。 手握绣春刀,只觉眼前的世界光亮无比,信心万倍直奔徐府。 去嘚瑟一下。 门子看见黄昏,熟脸熟面的,少不了一番谄媚的恭维,说黄哥儿真是个少年有为英俊帅气宛若霞光东来耀然欲瞎人双眼…… 说人话,就是他的狗眼被黄昏的帅气刺瞎了。 黄昏大乐。 丢了张宝钞给这爱说实话的门子,打笑着说低调低调。 一边得意洋洋的迈入徐府。 徐妙锦在。 听说黄昏“又”来了,好气之余,又有那么一点暖心。 徐家没落后,只有黄昏不忌惮朱棣的猜忌,该来的时候一定会来,不该来的时候也敢来,仿佛徐府成了他黄昏的后花园。 她操持徐家,越来越有一家之主的气质,曾经的妙龄少女,如今身上洋溢着淡淡的自信和稳重,端的是一枚绝佳御姐,充斥着引诱荷尔蒙激素爆发的魅力。 眉眼隐隐噙笑的看着走入院门后故意负手走外八字的黄昏。 笑意拳拳。 黄昏走到徐妙锦身旁,摆出一个自以为帅气的姿态,斜乜徐妙锦,眉头连续挑动,满眼都是“快夸我”的欲求不满表情。 徐妙锦忍俊不禁,上前两步帮他整理了下衣襟。 退后几步仔细打量,“是挺好看的。” 黄昏哈哈大笑,“对啊对啊,等我坐上纪纲的位置,就身穿大红蟒跑而着金甲,有空再找许吟学两招,就能脚踏七彩祥云了。” 这番话很有些莫名其妙。 徐妙锦一时间没想明白。 下一刻,她记起了一件事:在从贵池县去往安庆,被抓回应天之前,她曾问黄昏她未来的夫君是何等模样。 黄昏说,锦姐姐的夫君会身穿金甲,脚踏七彩祥云来迎娶她。 以往的徐妙锦脸肯定通红。 但如今操持徐家,她接触了太多的人,人啊,总是会不断的成熟,徐妙锦轻柔的捋了捋鬓间青丝乱发,将之夹在耳畔后,笑靥如花,“真傻。” 你傻。 咱俩之间不可能的。 黄昏收了帅气的姿态,绣春刀出鞘,围绕着徐妙锦转了一圈,在地上划下一个圆圈,然后将刀往青石板缝里一插,“那我就再傻一点。” 徐妙锦秒懂。 黄昏这是学历史上某些人,在打下江山之后,让功臣去跑马圈地。 黄昏的意思……你徐妙锦是我的了。 忍不住摇头。 黄昏也不急,追女孩子太急了,会跑……何况这是讲究礼义廉耻的封建时代,徐妙锦一个黄花闺女敢如此频繁的见自己,已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 不能让我的妙锦为难嘛。 笑道:“锦姐姐不用担心徐府的未来,只要我在,徐府就在。” 徐妙锦笑而不语。 黄昏收了刀,压低声音,“今天前来还有一事,我和陛下都已经查到了最近一些大事的幕后主使,想必对方也已经察觉了,就在这几日,应天城将有大事发生,锦姐姐千万不要出门,就算是在府邸上,也要让许吟寸步不离的保护。” 梅殷势大。 朱棣召见赛哈智,又将自己丢进南镇抚司,这个事情瞒不过他,他必然有所察觉,肯定会全力以赴将威胁消除。 杀掉自己是一步好棋。 甚至于赛哈智都会有生命危险。 徐妙锦心里一紧,“那你呢?” 黄昏拍了拍腰间的绣春刀,轻声说道:“我已经让赛哈智派了人在暗中保护我,只不过敌明我暗,危险还是存在的。” 徐妙锦忧心忡忡。 黄昏也黯然。 许久,才振作精神笑道:“其实有些事站在你们的角度,似乎是正确的,而站在我的角度却无法评断,我不能说建文旧臣做错了,也不能说他们做的对,只不过我们经历的这些事情,在数百年岁月后回首评断,那么我现在承受的风险就是值得的。” 因为朱棣不死,就会有永乐、仁宣盛世。 转身离去。 声音随风飘来,“锦姐姐,你且等着,我和朱棣,会让大明戴上一顶王冠,会让这天下亿万百姓,感受一场远迈汉唐的盛世风光。” 徐妙锦眼眸里光彩熠熠。 认真的男人…… 最帅! 真的,比飞鱼服还帅。 说几句吧 已经上传十五万字,成绩比上不足,比下也不余,勉强符合四个字:中规中矩。 开书之时,压力眈眈。 春节在即,岁月谙谙。 上有高堂频频催,下有幼子用钱如流水。 枕畔糟糠细细言,厨中油米酱盐皆需钱。 君子不卖惨,家家有经难念。 知世事多艰,哪有万般如愿。 犬子犹嗷嗷,高堂已霜颜。 糟妻絮叨言,阖书唯长叹。 作者君不想考研,说人话: 书友群很多书友知晓,我是全职写作,从07年至今,一直扑街。如今到了人生最艰辛的时候,上有父母、岳父母四位老人需要养老,下有小孩要读书,一家人仅靠妻子一人工作,只节流而不开源,迟早需要国家对我精准扶贫。 和妻子商量好了,再给我一年时间,写完《大明王冠》,如果依然只能靠全勤补贴生活,就彻底放弃坚持了12年的网络小说,去找一门生计(到时候书友中如果有四川的大能,不知能否给个门路)。 说句心里话,我是真的喜欢写小说。 所以不想放弃。 不过人终究是要对现实低头,《大明王冠》成绩不算好,目前来看,三江希望渺茫,所以开个单章,寻求书友的支持。 求推荐、收藏、投资和追读。 本周在历史分类强推上,这周的成绩很重要很重要,数据好看的话,也许能熬到三江……也许而已。 所以……求一下打赏。 另外,qq阅读那边的书友,恳求一下你们的推荐和打赏,上上周你们的打赏,让我在上周获得qq阅读的好几个app推荐,如果你们能多多支持,就能获得更多的推荐。 最后,感谢大家的支持。 最最后,在此承诺:我还有一年零两个月的时间,所以《大明王冠》一定会完本。 一定! 太监烂鸡鸡! 第七十一章 长街血案 吴溥昨夜当值文渊阁,今日要朝会之后,才会归来睡一整天,黄昏起床后,尴尬的脱了里衣卷成一团,虽然刚开春,天气寒凉,还是让吴与弼烧了热水洗了个澡。 不洗不行啊。 昨夜春梦放浪,和不知名的大胸美女鏖战三百回合,最终惨败而归——这种美妙感觉已经久违多年,现在突然来这一出,心情甚爽。 青春美妙啊! 曾经顺风尿湿鞋,如今顶风尿三丈。 每日早起更是大被朝天。 让黄昏几度产生错觉:那样的大胸美女,我能打十个! 然而梦中一个就让他溃不成军。 衣服自然是不好意思让吴与弼洗的,也不敢让过来串门的婶儿洗——现在大家心知肚明,吴溥和婶儿之间的好事近了。 就差那层纸还没戳破。 忙碌了一大早上,这才和吴与弼两人出门去吃早食。 街上行人悠闲。 永乐治下的大明,已从靖难之中走了出来,即将展现它蓬勃生机的一面。 和吴与弼并肩而行,小声笑谈着家常。 耳畔骤然喧嚣。 妇人惊叫声,男子呼喝声,孩童啼哭声中,更有马蹄声如雷,滚滚而来。 黄昏心中一颤。 回头刹那,视线里出现了三匹奔马,在长街上撞开一切行人,肆无忌惮的直奔黄昏而来,一位挑着柴卖的清瘦汉子躲避不及,直接被奔马撞飞,在地上翻滚几转,没了声息,触目惊心的血痕宛若鲜花绽放,一位老妪根本没法反应,就被奔马撞倒后又践踏而过…… 身躯犹在颤抖。 人却没了。 马背上的骑士,面容死寂,任由胯下奔马失控,在长街上横冲直撞。 说时迟那时快,眨眼之间,奔马近前。 黄昏大惊失色。 闹市骑马本就是不寻常,偏生还惊了马,而且是三骑。 这就诡异了。 几乎用脚膝盖都能想到,这是冲着黄昏来的。 梅殷的反击,在他意料之中,但没料到如此凶猛,而且如此的明目张胆,甚至为了杀他,已经到了草菅人命的地步。 梅殷该死! 眼角余光里,人群最稠密的地方,两个黑塔一般的壮汉越众而出,欲要各拦住一匹奔马,然而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他们是赛哈智派来保护自己的,可千算万算,没算到对方会用这么一招:一切江湖好手都是白搭,人终究跑不过马。 若非演义里的猛将,现实中也没几个人能拉停奔马。 黄昏不对这两人抱希望。 电光石火间,黄昏抱着身畔的吴与弼就势往旁边一滚,希望能侥幸逃过被奔马直接撞击的命运,只要不死,一切就还有机会。 生死一瞬间,黄昏将吴与弼拱卫在怀。 这是本能。 然而还是逃不过被奔马正面撞中的下场,眼看黄昏和吴与弼都要被奔马撞飞而命丧当场时,谁也没料到忽然出现一柄长枪。 银枪! 闪耀着寒光的银枪挡在了奔马前蹄之前,稳如泰山。 奔马悲鸣。 双脚一曲,跪倒在地,狂冲之势不减,庞大的马躯和马上的骑士,泰山压顶直直落向黄昏和吴与弼,就算是这样,黄昏和吴与弼也是个死。 千钧一发之际,那柄银枪倏然横扫,毫不犹豫的一枪扫到黄昏背上,黄昏如受锤击,抱着吴与弼横飞出去的同时,猛然吐出一口鲜血。 落地之后又吐出两口鲜血,眼前的影响模糊中出现层层叠影,即将晕过去。 在晕过去之前,他看见了两个人。 一个是持枪的人,许吟。 心中微暖。 恐怕是徐妙锦担心自己的安危,让许吟在暗中保护。 徐妙锦,你果然是在意我的,我黄昏这辈子若是不娶你,天打雷劈。 但另外一个人…… 景清。 御史大夫景清,穿着便服站在人群远处,默默的看着长街上人仰马翻血流成河的惨剧,眸子里泪光隐隐,脸上的神情无比复杂,既有内疚、惭愧、痛苦也有坚毅。 更有舍生取义的视死如归! 黄昏心中凉了下去。 完了。 不是梅殷。 是景清。 所有一切都是景清的谋划,在被自己打草惊蛇之后,他亦将计就计,立即去找梅殷——就是诱导自己,误以为幕后主谋是梅殷。 这个大局,是景清设下的! 他为何要杀自己,只有一种可能:他准备孤注一掷。 我不能晕过去。 然而客观思想无法阻止主观事实。 黄昏还是晕了过去。 在他晕过去的刹那,发现许吟没有看他,而是目光微微有些痛苦的看向景清,似乎在询问,又似乎在责问。 为什么? 许吟和景清之间,不仅仅是简单的认识。 更像是伙伴。 …… …… 浑浑噩噩醒来。 周围很安静,外面街巷上偶尔传来小贩叫卖声,屋外的天光透过窗棂照射在房间里,平日里看见的微小尘埃宛若蜉蝣,游荡在阳光里。 如此静好的时光。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味。 黄昏闭上眼,再次睁开眼,视线越发清晰。 浑噩的脑子骤然清醒。 景清去刺杀朱棣了! 挣扎着就要翻身坐起,必须去紫禁城阻止景清。 墙角处传来声音,“你的伤很重。” 是许吟。 黄昏竭尽全力的坐起来,看着腰间佩剑,长枪放在身畔的许吟,目光如剑,怒意沸腾,“为什么,是锦姐姐对你不好,还是景清许诺了你什么好处!” 许吟默然不语,脸有痛楚。 黄昏冷笑,“无话可说?” 许吟依然不语。 黄昏深呼吸一口气,强忍着因为呼吸胸腔范起的痛楚,沉声道:“推荐赵三娃参加边军的人是景清吧,而边军那一场烧掉所有档案的大火,也是你和景清的手笔,让你去跟踪刘莫邪,也是你故意告诉她的,所以她才会只去拜访忠诚于朱棣的建文旧臣?” 事到如今,所有答案水落石出。 原来,身边最受信任的人之一,竟然是敌人的卧底。 黄昏一念及此,只觉内心烧灼。 难受…… 原来,这就是被背叛的感觉。 许吟默然不已。 默认了。 黄昏缓缓起身,来到桌子畔,倒了杯温水一饮而尽,看着窗外灿烂的春光,呢喃着说了句,许吟,你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呢? 第七十二章 不可阻挡的瓜蔓抄(求推荐、收藏) 许吟沉默了许久,才涩声道:“黄昏,陛下真的没死吗?” 陛下不是朱棣,是朱允炆。 黄昏凝重的问,“许吟,你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当初在船上和叔父黄观说这件事的时候,只有徐妙锦在场,许吟并不在,他应该不知道这件事,为何却知道了。 许吟苦笑,“小姐。” 黄昏恍然,许吟是徐辉祖信任的人,徐妙锦也无条件信任他。 估计是什么时候说漏嘴了。 女人啊…… 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黄昏摇头,“如果朱允炆没死,你觉得大明天下会如此安静,你觉得梅殷会率领淮安的四十万大军投降朱棣?” 朱允炆还活着,逃离应天后随便在哪个墙角旮旯振臂高呼,都极有可能重整旗鼓。 这也是个历史谜题——朱允炆竟然没这么做。 许吟默然。 黄昏已经清楚许吟是心怀朱允炆的旧人,喟叹一声,“许吟,我想问一句,朱允炆究竟做了什么,值得你们如此誓死追随,你们又真的觉得朱允炆比朱棣做的更好?” 许吟反问,“朱棣又做了什么,让你们觉得他一定比陛下好?” 黄昏笑了笑,“那我们来谈谈。” 讲道理? 我真不怕你们,哪怕你去叫上已故的方孝孺先生来,我一样说得你们哑口无言。 道:“先说一事,太祖驾崩之后,我大明江山可存在内忧外患?” 许吟迟疑着点头。 内忧是有的,比如明教、白莲社等社会团伙,还有彭和尚的残余势力,外患也存在,蒙古帖木儿尚有兵马十数万,虎视眈眈意图反攻大明。 黄昏继续道:“但朱允炆登基重用齐泰、黄子澄等酸儒,须知酸儒误国!之后一系列措施亦是抑武扬文,打压武勋集团和武将体系,这就失了军心,加上太祖屠戮功勋武将,导致军中无名将,后期基本靠朱棣撑着北平,朱允炆一旦杀了朱棣,短期内不见危害,可若是爆发战事,岂非又是元末之天下大乱?” 许吟不语。 这是事实,他无法辩驳。 黄昏又道:“再说一点,朱允炆登基之前,曾对太祖说过削藩之事,说对诸位藩王,先怀柔,若是诸藩王不服,再起兵锋削之,我没说错吧?这在《明太祖实录》里提及过。” 许吟点头,这也是事实。 黄昏娓娓而谈,“可朱允炆登基之后怎么做的?太祖尸骨未寒,朱允文便矫遗诏,不允许诸位藩王回京奔丧,随后找个由头废了周王,把周王一家赶到云贵边境去做人猿泰山,又软禁齐王、代王,皆废为庶民,皆着诬陷湘王谋反,湘王能怎么办?为表清白,举家自焚!许吟,这可都是朱允炆的亲叔叔啊,那么多人,说死就死了。再说回来,朱棣一开始是想靖难的吗?朱允炆要他交兵权,朱棣交了,还把朱高炽等人送到京城做人质,甚至被逼得装疯,可朱允炆放过他了吗?没有!朱棣没办法,只能靖难,说什么蓄意谋反,可你也不想想,朱棣若是蓄意谋反,会在朱允炆要拿他之前,才被主动投靠的张信救下,仓促间带着八百人造反,带领八百死士造反……你觉得哪个藩王会如此随意,这不是被逼无奈?” 黄昏真不是替朱棣洗白,都是史书记载。 不过……有些事不可尽信书,关于永乐和建文这对叔侄的事情,可以信书,但不可尽信书,毕竟后来的史书都是王者之辞。 朱棣很可能会抹黑了建文帝。 何况明史是清朝编撰的,清朝那群帝王,能同时抹黑这对叔侄,自然乐意的很,所以朱棣真不一定是被逼的。 根据史料推测,朱标死后,朱棣确实对帝王充斥着渴望,且他优秀的能力人尽皆知,这给了朱允炆太大的压力,导致朱允炆不得不出极端手段。 所以黄昏只看结果。 不论对错。 朱允炆错不错没关系,朱棣打造出永乐盛世,朱高炽和朱瞻基打造出仁宣之治,这是铁一样的事实,尊重事实。 许吟一声长叹。 他不知道如何辩驳,他也不是读书人,讲道理肯定是要输给黄昏的。 最后,黄昏再次深呼吸一口气,压抑着胸腔间的痛楚,一字一句的道:“我在贵池县对叔父黄观说朱允炆没死,是缓兵之计,许吟你自己想想,朱允炆若是逃出了应天,朱棣这江山能坐得如此安稳?” 许吟抬头,直视黄昏。 黄昏一脸正色。 许久,许吟才低头,眸子里满是痛楚。 原来如此…… 黄昏见状心头暗喜,面上却淡然得很,道:“这件事你告诉了景清,也告诉了刘莫邪?” 许吟摇头,“只告诉了景清。” 黄昏陷入沉思。 这就说得过去了,景清知道朱允炆没死,可这种事他也不敢告诉其他人,万一走漏风声被朱棣知道了,朱允炆没死也得死。 所以景清先利用自己设计离间朱棣父子。 失败之后又制造上元大火案,皆是步步杀机,一旦朱棣出了事,蛰伏的建文帝现身,自然被众人迎回紫禁城复辟。 自己小看了这位御史大夫。 之前还笃定他做不出上元大火案这种事情,现在看来……读书人,真不可小觑。 看向许吟,“景清杀我,你不知情?” 许吟点头。 黄昏心中微暖,倏然厉声道:“长街奔马,丧命者众,许吟,这是你想看到的吗,那些个冤死马蹄之下的人,你可曾站在他们的角度想过?” 一字一句的吼道:“他们,就该死吗?!” 许吟想起长街奔马的那一幕幕惨状,内心又如火煎,痛楚至极,仰首一声轻喟,“又能怎样呢?” 旋即低语,“景清已去,那我许吟以命偿之罢。” 话落,锵的一声。 长剑出鞘。 黄昏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许吟的手,“你自刎了,死在奔马之下的人就能活过来?”脑海忽然炸裂开来,又厉声道:“你说什么,景清已去?我昏睡了多久!” 许吟本能的答道:“一日。” 黄昏松开许吟的手,转身就向外狂奔,临出门时回头说道:“留着你的命,用你的余生忏悔,为在世之人做一些有益的事,才不至于让昨日的血白流。你既执剑,且赠你一句: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匆忙出门,撞倒吴溥,丢下一句吴叔见谅,狂奔而去。 必须赶去紫禁城。 第七十三章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又决断了一些外地官员启奏的事情。 时候不早。 到了退朝的时候,朱棣却没有让狗儿宣退,看向众多臣工,问道:“应天府尹向宝可在?” 向宝出列,手执朝笏,躬身道:“臣在。” 朱棣道:“朕听闻昨日京畿城中,出现一奔马失控事件,伤亡者甚众,府衙那边可有查明实情,是何人所为?” 朱棣很有些敏感。 如果是权贵子弟当街纵马,万一涉及到他想打压的那些个建文旧臣,不妨借机惩戒一下——肃清朝堂,可不是三两日的事情。 向宝大声道:“应天府衙接案之后,迅速奔赴现场查明案情,共有五人当场而亡,九人重伤,皆已安置妥当,其中重伤者,有同进士出身、南镇抚司总旗黄昏。” 向宝的求生欲很强。 涉及到黄昏,根本不敢打任何马虎眼。 朱棣微微点头。 向宝继续道:“肇事者共三人,其中一人逃避追拿时坠河而亡,另两人逃之夭夭,府衙已在全城布防,务必将其捉拿归案,倒是有个疑点,经仵作查证,坠河而亡的肇事者从事着见不得光的营生,生前曾大量饮酒,已是醉酒状态,因此推测,这是一起地下势力聚众酗酒之后无意闹出的一场惨剧。” 朱棣愣了下。 大清早的就醉酒,之后还敢驾马在长街上狂奔,且这么巧合,那么多人不撞,偏偏撞上了黄昏和吴与弼,这里面没鬼谁信。 究竟是谁想杀黄昏。 纪纲? 他不敢。 梅殷? 还不至于。 朱棣沉吟良久,对向宝道:“彻查。” 向宝退下。 朱棣挥挥手,狗儿太监上前一步,尖锐着声音喊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无人出列奏事。 狗儿又喊道:“退~朝~” 所有臣子行却礼。 奉天殿内臣子退三数步后,转身离去——人多,却礼也就意思着一下,若是寻常时候,是要直接退出殿门的。 毕竟这么多人,万一谁一不小心跌倒,那就太伤风雅了。 朱棣也欲起身离去,却讶然发现奉天殿还有一位臣工,手捧朝笏,动也不动。 有些好奇,“景卿家还有事?” 为何不在朝会提及。 景清捧着朝笏微微弯腰,“臣还有事启奏,因涉及驸马,需要和陛下面谈。” 涉及驸马? 哪个驸马? 朱棣的长女朱玉英刚被封为永安公主,其丈夫本在宗人府任职仪宾,随着妻子高升,升驸马都尉,他算一个驸马。 还有个驸马李让,是朱棣二女儿的老公,靖难功臣。 这两个人都是朱棣信任之人。 所以这个驸马……只能是朱棣那些姐妹们的老公,结合近期大事,朱棣立即想到了景清要启奏事宜中涉及到的驸马。 梅殷。 心中一阵暗喜,难道景清知道梅殷的阴谋。 笑道:“你随朕去乾清宫。” 起身,宫女和太监在前引路,朱棣刻意慢了几步,绕过大殿高台后,等着景清一起同行——这是天子恩赐。 朱棣是信任景清的。 景清面容淡定,快走两步,即将走侧面来到朱棣身畔。 “且慢!” 一声惊雷。 有一道身影狂奔而来。 此刻奉天殿前群臣已经散去,各回衙门或者公事房,刚放完大假没多久,大家事情都还多着,尤其是应天府衙,就没消停过。 至于其他部门,比如六部的户部也忙得鸡飞狗跳。 北平改顺天府,立为行在。 一大堆的事情需要户部去做,用钱、迁民等繁冗事情,足以让户部尚书睡不着觉,工部尚书也一样,因为北平那边也要修缮宫殿。 行在得有行宫啊,燕王府肯定无法满足这个条件。 是以当黄昏匆匆而来时,没人在意。 倒是朱高炽和朱高煦两兄弟对视一眼,知道有事发生,默契的停下脚步,朱高煦一个人独自跟了上去,朱高炽在随从扶持下,也缓慢跟了上来。 黄昏很急啊。 进洪武门倒是简单,可直奔奉天殿时,他被京营士卒拦住,里外上下搜了个遍。 安全第一。 万一黄昏藏着匕首去刺杀朝中臣工,或者直接刺杀朱棣,那这些京营士卒们的脑袋也得搬家,谨慎起见,哪怕是备受陛下青睐的黄昏,也得按规矩搜查。 这浪费了不少时间。 眼看着众臣退下,奉天殿里只剩下一道身影,而且这身影还在向前快步走去,想都不用想,这个人必然是景清。 千钧一发之际,顾不得身后尚有两个人追来,大喊了一声。 “且慢!” 有些时候,历史重大转折,往往就在几个字之间。 比如靖难之战。 是朱允炆太弱还是朱棣太强? 这不好评断。 但后世对靖难之战这个大明转折点,最多的节点评价还是朱允炆那一句话:“莫要让我背上弑杀叔叔的恶名。” 简直搞笑。 你都把你的一位叔叔逼得自焚身亡了,还介意这个恶名?对其他没有反心的藩王铁血手段,对朱棣这个最强势的藩王反而要怀柔? 正因为这一句,朱棣在战场上修成了金刚不坏之躯。 从而改写历史。 黄昏的这一句且慢,能改写当下这件事吗? 不能! 景清听到有人喊后,不着痕迹的快走了两步,很快来到朱棣身畔,朱棣听到声音,回身侧首看去,发现黄昏慌里慌张的跑来,此刻已跨入奉天殿大门。 身后不远处是满脸茫然的大儿子和二儿子。 朱棣一时间有点讶然。 黄昏不是在昨日被奔马撞伤了么,不在家里好好养伤,这个时候闯入奉天殿干嘛。 思绪未落,骤见寒光! 景清不知何时丢掉了朝笏,一只手伸入袖笼里,旋即便听见哧溜一声,一道寒光撕裂袖衣,闪耀着嗜血光芒,凶狠的扎向朱棣心口。 这一幕太过突兀。 狗儿太监以及其他人都愣在当场,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谁能想到。 谁会想到。 自朱棣登基之后,比解缙、胡广表现得还要恭顺的景清,竟然会藏刃在身入奉天殿,更是无所畏惧的拔刀刺杀朱棣。 景清离朱棣很近。 也就两三个身位,在他丢掉朝笏,伸手拔刀的瞬间,仅仅是一个小跃步,就和朱棣面面对,这突兀的一刀,基本上没有扎不中的道理。 眼看朱棣就要透心凉心飞扬…… 第七十三章 透心凉,心飞扬(求推荐、收藏) 又决断了一些外地官员启奏的事情。 时候不早。 到了退朝的时候,朱棣却没有让狗儿宣退,看向众多臣工,问道:“应天府尹向宝可在?” 向宝出列,手执朝笏,躬身道:“臣在。” 朱棣道:“朕听闻昨日京畿城中,出现一奔马失控事件,伤亡者甚众,府衙那边可有查明实情,是何人所为?” 朱棣很有些敏感。 如果是权贵子弟当街纵马,万一涉及到他想打压的那些个建文旧臣,不妨借机惩戒一下——肃清朝堂,可不是三两日的事情。 向宝大声道:“应天府衙接案之后,迅速奔赴现场查明案情,共有五人当场而亡,九人重伤,皆已安置妥当,其中重伤者,有同进士出身、南镇抚司总旗黄昏。” 向宝的求生欲很强。 涉及到黄昏,根本不敢打任何马虎眼。 朱棣微微点头。 向宝继续道:“肇事者共三人,其中一人逃避追拿时坠河而亡,另两人逃之夭夭,府衙已在全城布防,务必将其捉拿归案,倒是有个疑点,经仵作查证,坠河而亡的肇事者从事着见不得光的营生,生前曾大量饮酒,已是醉酒状态,因此推测,这是一起地下势力聚众酗酒之后无意闹出的一场惨剧。” 朱棣愣了下。 大清早的就醉酒,之后还敢驾马在长街上狂奔,且这么巧合,那么多人不撞,偏偏撞上了黄昏和吴与弼,这里面没鬼谁信。 究竟是谁想杀黄昏。 纪纲? 他不敢。 梅殷? 还不至于。 朱棣沉吟良久,对向宝道:“彻查。” 向宝退下。 朱棣挥挥手,狗儿太监上前一步,尖锐着声音喊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无人出列奏事。 狗儿又喊道:“退~朝~” 所有臣子行却礼。 奉天殿内臣子退三数步后,转身离去——人多,却礼也就意思着一下,若是寻常时候,是要直接退出殿门的。 毕竟这么多人,万一谁一不小心跌倒,那就太伤风雅了。 朱棣也欲起身离去,却讶然发现奉天殿还有一位臣工,手捧朝笏,动也不动。 有些好奇,“景卿家还有事?” 为何不在朝会提及。 景清捧着朝笏微微弯腰,“臣还有事启奏,因涉及驸马,需要和陛下面谈。” 涉及驸马? 哪个驸马? 朱棣的长女朱玉英刚被封为永安公主,其丈夫本在宗人府任职仪宾,随着妻子高升,升驸马都尉,他算一个驸马。 还有个驸马李让,是朱棣二女儿的老公,靖难功臣。 这两个人都是朱棣信任之人。 所以这个驸马……只能是朱棣那些姐妹们的老公,结合近期大事,朱棣立即想到了景清要启奏事宜中涉及到的驸马。 梅殷。 心中一阵暗喜,难道景清知道梅殷的阴谋。 笑道:“你随朕去乾清宫。” 起身,宫女和太监在前引路,朱棣刻意慢了几步,绕过大殿高台后,等着景清一起同行——这是天子恩赐。 朱棣是信任景清的。 景清面容淡定,快走两步,即将走侧面来到朱棣身畔。 “且慢!” 一声惊雷。 有一道身影狂奔而来。 此刻奉天殿前群臣已经散去,各回衙门或者公事房,刚放完大假没多久,大家事情都还多着,尤其是应天府衙,就没消停过。 至于其他部门,比如六部的户部也忙得鸡飞狗跳。 北平改顺天府,立为行在。 一大堆的事情需要户部去做,用钱、迁民等繁冗事情,足以让户部尚书睡不着觉,工部尚书也一样,因为北平那边也要修缮宫殿。 行在得有行宫啊,燕王府肯定无法满足这个条件。 是以当黄昏匆匆而来时,没人在意。 倒是朱高炽和朱高煦两兄弟对视一眼,知道有事发生,默契的停下脚步,朱高煦一个人独自跟了上去,朱高炽在随从扶持下,也缓慢跟了上来。 黄昏很急啊。 进洪武门倒是简单,可直奔奉天殿时,他被京营士卒拦住,里外上下搜了个遍。 安全第一。 万一黄昏藏着匕首去刺杀朝中臣工,或者直接刺杀朱棣,那这些京营士卒们的脑袋也得搬家,谨慎起见,哪怕是备受陛下青睐的黄昏,也得按规矩搜查。 这浪费了不少时间。 眼看着众臣退下,奉天殿里只剩下一道身影,而且这身影还在向前快步走去,想都不用想,这个人必然是景清。 千钧一发之际,顾不得身后尚有两个人追来,大喊了一声。 “且慢!” 有些时候,历史重大转折,往往就在几个字之间。 比如靖难之战。 是朱允炆太弱还是朱棣太强? 这不好评断。 但后世对靖难之战这个大明转折点,最多的节点评价还是朱允炆那一句话:“莫要让我背上弑杀叔叔的恶名。” 简直搞笑。 你都把你的一位叔叔逼得自焚身亡了,还介意这个恶名?对其他没有反心的藩王铁血手段,对朱棣这个最强势的藩王反而要怀柔? 正因为这一句,朱棣在战场上修成了金刚不坏之躯。 从而改写历史。 黄昏的这一句且慢,能改写当下这件事吗? 不能! 景清听到有人喊后,不着痕迹的快走了两步,很快来到朱棣身畔,朱棣听到声音,回身侧首看去,发现黄昏慌里慌张的跑来,此刻已跨入奉天殿大门。 身后不远处是满脸茫然的大儿子和二儿子。 朱棣一时间有点讶然。 黄昏不是在昨日被奔马撞伤了么,不在家里好好养伤,这个时候闯入奉天殿干嘛。 思绪未落,骤见寒光! 景清不知何时丢掉了朝笏,一只手伸入袖笼里,旋即便听见哧溜一声,一道寒光撕裂袖衣,闪耀着嗜血光芒,凶狠的扎向朱棣心口。 这一幕太过突兀。 狗儿太监以及其他人都愣在当场,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谁能想到。 谁会想到。 自朱棣登基之后,比解缙、胡广表现得还要恭顺的景清,竟然会藏刃在身入奉天殿,更是无所畏惧的拔刀刺杀朱棣。 景清离朱棣很近。 也就两三个身位,在他丢掉朝笏,伸手拔刀的瞬间,仅仅是一个小跃步,就和朱棣面面对,这突兀的一刀,基本上没有扎不中的道理。 眼看朱棣就要透心凉心飞扬…… 第七十四章 不是所有臣工皆如卿 寒光炸裂,刀身映照景清坚毅的脸庞,也映照着朱棣的睚眦目裂。 景清,我待你不薄,竟敢刺杀于我! 狗儿太监反应过来,嚷着护驾,像螃蟹般张牙舞爪扑上来,欲要救朱棣,可惜他是个弱鸡,也就尽人事听天命。 更远的御前侍卫叫嚣着涌来。 依然无济于事。 走在最后的朱高炽本来跑不动,见状心头一颤。 臃肿身躯罕见的爆发出超越寻常的力量,一把推开随从,竟然一路小跑起来,歇斯底里的喊着父皇小心,父子之心拳拳。 朱高煦犹豫了刹那。 他在衡量。 若父皇今天驾崩,自己有武将支持,能否正常的登基为帝。 答案是不能。 因为老大这废物有文官支持。 朱高煦立怒吼如虎啸,“腌臜小儿,休要伤我父皇!” 猛虎下山,快如闪电疾奔而出。 纵然救不了,姿态要摆好。 朱高煦心中已经有主意,一旦父皇遇刺身亡,他立即去找驸马王宁等,不能正常登基,那就用非常手段。 以绝对兵力控制应天城,老大就算有文官支持也无济于事。 黄昏已踏入奉天殿。 寒光炸裂之时,奋不顾身一个鱼跃,扑过去欲要拦住景清。 黄昏想救的不是朱棣一个人。 也不是景清一个人。 是瓜蔓抄下景姓数百人,是煌煌的永乐盛世和仁宣之治。 历史上景清刺杀朱棣,短刀没出鞘就被朱棣查获,因之前钦天监说过帝星犯急,提防红色。 而景清穿的绯色朝服。 大概自己引发的蝴蝶效应,景清昨天谋划奔马案后,今日上朝没有穿绯色朝服,朱棣也就没注意到景清。 况且朱棣的注意力也被奔马案吸引。 这是景清的目的。 用长街奔马案来转移朱棣的注意力,毕竟这件事涉及到了黄昏。 可以说,因为黄昏引起的蝴蝶效应,历史上景清刺杀朱棣这件注定要失败的事情,已经变成了即将更改历史的重要拐点。 朱棣一死,永乐时代提前结束,朱高煦和朱高炽谁登基且不说,没永乐盛世奠基,朱高炽父子能打造出仁宣之治吗? 不好说。 所有人都想救朱棣,远水解不了近渴,所有人都鞭长莫及。 朱棣注定要死? 在这关键时刻,大家都忘记了一件事情。 被刺杀的人是朱棣。 钢铁直男朱棣。 不论征讨外敌还是靖难之战,都亲自登上战场厮杀,无数次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朱棣,正值壮年又从不沉迷美色,绝非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可比。 千钧一发,朱棣伸手,在短刀堪堪扎到他胸口之时,抓住景清的手腕,旋即转身、弓腰,双手发力,一个干净漂亮的过肩摔…… 蓬! 可怜读书人景清,直接被摔晕了过去。 朱棣松开手,退后数步。 狗儿太监恰好赶到,伸开双手挡在朱棣身前,让御前侍卫将景清牢牢控制住。 鱼跃扑空的黄昏从地上爬起来,恰好看见朱高煦冲进奉天殿,又看见朱高炽还有几步,等他也进入奉天殿后,这才和御前侍卫一起将殿门关闭。 景清肯定救不了了,但这件事不能宣扬出去,否则会引动其他建文旧臣效仿,朱棣为了杀鸡儆猴,瓜蔓抄就不可阻挡。 朱棣深呼吸一口气。 侧首看了一眼朱高炽两兄弟和黄昏,漠然转身,在狗儿和一众御前侍卫的拱卫下直奔乾清宫,充斥杀意的声音在每个人心头缭绕:“都来!” 朱棣无比愤怒。 更甚于方孝孺拒绝草诏一事。 方孝孺的草诏在预料之中,而景清的刺杀却深深的扯动了朱棣敏感的神经。 老子已经如此善待你们了,还不够好吗。 非逼我将你们这些建文旧臣赶尽杀绝? 那老子便杀光你等又如何! 乾清宫一派萧杀。 朱棣坐在那里,默默无声的盯着被御前侍卫牢牢控制着,依然还没醒过来的景清,但在场的人都知道,沉默之下隐藏着沸腾杀心。 朱棣要杀人,绝不会先言辞威胁说一大堆无用的话,直接就下旨了。 朱高炽和朱高煦两兄弟站在一起,惴惴不安。 狗儿太监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 黄昏靠墙而站,他有伤在身,今日如此奔波,累成狗了。 也没人在意他的失仪。 许久,朱棣侧首看了两个儿子一眼,微微颔首,表现不错,在黄昏闯入奉天殿广场后,就能预见到有事发生。 尤其大儿子,先前那一刻,臃肿身躯竟能一路小跑,让朱棣颇感心酸。 朱高炽两兄弟心里松了口气。 朱棣又看向黄昏。 他现在很疑惑,为何黄昏会在大朝会未完之前就赶来,是碰巧吗,又或者黄昏知道了景清的谋划,所以急忙赶来。 冷声道:“你硬闯奉天殿有何事。” 黄昏微微站直身躯,却牵动伤势,忍不住蹙眉一声闷哼。 朱棣眸子微暖,“赐座。” 狗儿太监急忙去帮忙搬椅子——乾清宫内,除了四名控制景清的御前侍卫,就只有朱棣三父子和黄昏,没有其他宫女和太监,只有他去搬椅子。 黄昏谢恩之后坐下,道:“救人。” 朱棣嗯了一声,“救朕?” 黄昏摇头,“救天下。” 朱棣,“你预先知道景清要刺杀朕?又是靠你的那什么心理学、人类行为学推断出来的?” 黄昏继续摇头,“不是,臣并不知道景清要刺杀陛下,臣伤后醒来,一直复盘近来的大事,从两位殿下被贬,到黄金失窃案、微臣遇刺,再到上元大火案,以及长街奔马案,所有事情都发生在紫禁城外,微臣思忖,这些事隐隐间都有关联,但为何全发生在紫禁城外?” “是以微臣大胆推测,因为有人要用紫禁城外的事情吸引陛下的注意力,真正目的是在紫禁城内策划一件大案,而紫禁城安防固若金汤,要想危害到陛下,只有朝臣在朝会上刺杀一途,是以臣不敢怠慢,哪怕是正值大朝会,也只能抱着大伤之躯,冒死前来提醒陛下,不料恰好遇见了这事。” 老子要洗白迷信外衣。 洗白的同时还要给自己争取政治资本。 合情合理。 朱棣颔首赞赏,叹道:“可惜不是所有臣工皆如卿啊。” 第七十六章 以天下太平收天下人心 吴溥抬起手,又放下。 一句“有伤在身不宜疾行”,到了咽喉又吞了回去,望着奔出院门就开始捂着胸口的黄昏喟叹一声,何苦呢。 你不欠朱棣的啊。 君子非礼勿听。 吴溥是个君子,自然不会躲在墙角偷听谈话,可昨夜长街奔马案,死伤十余,还涉及到他最青睐的晚辈黄昏,更有他亲生儿子,由不得他做一回小人。 走入房门,坐下,望着许吟。 许吟有愧,不敢回看,只是侧首望窗外春光灿烂,心间却是乌云绵绵,黯然道:“与弼是个好孩子。” 吴溥颔首,“我教的。” 能不好? 许吟又道:“他的伤没事吧?” 昨日为了从奔马之下救出黄昏和吴与弼,许吟长枪横扫在黄昏背上,落地之时吴与弼在下,当了一回肉垫。 受伤不轻。 也幸亏如此,不然黄昏的伤势将会更重。 吴溥又颔首,“还好。” 语气很淡。 但越是如此,许吟的心便越是愧疚。 吴溥的目光落在出鞘的长剑上,许久,有感而发,“关山五十州,男儿带吴钩,人间万万里,侠情千千秋。许吟,你欲与长铗独去乎?” 长铗,剑也。 这一首随口而来的不算严谨的小诗,先说男儿壮志,带吴钩而卫山河,怀侠情而平人间不平事,最后用一句话质问许吟,你要和长铗一起离开这人间,辜负一身才华么。 很读书人的说辞。 许吟唇角浮起苦笑,“事已至此,我还能怎样。” 吴溥沉默。 此事不能论对错。 景清做到了无数人做不到的事情,朱棣入主应天之后,像景清这样的读书人很多,但愿意、又敢这么做的,能有几人? 自己就做不到。 但景清该死,为一己之心,竟丧心病狂的长街纵马致无辜枉死者众。 说道:“黄昏临走前那一句‘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我觉得甚好,许吟,你可曾自诩侠义?” 许吟苦笑,“我本侠客行。” 许吟本起于江湖,后入军伍,被徐辉祖赏识,靖难之后,徐辉祖知道朱棣会清算,所以提前让许吟回徐府当徐妙锦的护卫。 徐辉祖不笨。 有姐姐徐皇后在,徐家的人一个都不会死,但许吟留在军伍,再无前途。 又补充道:“我所做之事,不是为国为民?” 难道不是侠之大者? 吴溥起身,推开窗户,让春光肆无忌惮的照射进房内,眯缝着眼盯着窗外的新柳,感受着街上的熙攘声,轻声叹道:“你看看这应天繁华,这泱泱黎民,可曾需要建文皇帝再起一场兵锋?兴亡皆是百姓苦,可家国动荡之苦,无人愿再承之。” 宁受苛捐杂税,不承荒烟蔓草。 须知当下,已是盛世可窥啊! 转身看向许吟,“大明内忧不断,外患蒙古帖木儿虎视眈眈,若是再来一场波及全国的复辟之战,百姓又将生灵涂炭,许吟,这是为国为民?” 许吟语结。 他连黄昏这个假读书人都说不过,何况吴溥这个真正的读书人。 吴溥上前,将长剑归鞘,递给许吟,拍了拍他肩头,“与弼也醒来了,他让我来谢谢你。” 说完出门,留给他空间自我审视。 许吟本质不坏。 吴与弼醒来后说过,是许吟救的他和黄昏,按照刚才在门边听到的事情推断,景清是真的想杀黄昏,这件事瞒着许吟。 而许吟不知何故又恰好遇见——想来应是徐妙锦吩咐他保护黄昏。 所以他明知是景清的计划,还是出手了。 黄昏跑出院门,发现自己这伤后的身体根本跑不拢紫禁城就要跪,可吴溥家没马——封建王朝,一匹马就是一辆车。 贵着呐。 但隔壁胡广家里有马。 问题来了。 黄昏不是套马杆的汉子,不会骑马。 站在门口茫然四顾。 看着天穹春日,估摸着时辰,心中焦急万分,时间不等人,若是再这么拖延下去,天下没人阻挡得了那件事的发生。 不论景清成功与否,都是最坏的结果。 吴溥走了出来,“怎么了?” 黄昏苦笑,“需要一辆马车。” 可一时之间去哪里找马车,马是小车,马车就是豪车,这里虽然是京畿,豪车确实很多,但也不是随处可见。 吴溥沉吟半晌,“我去借胡广的。” 胡广很抠。 但这个面子还是要给,何况今日胡广去上朝了,他妻子倒还算好说话。 黄昏依然苦笑,“咱俩都不会骑马。” 吴溥个读书人,也不会骑马。 身后传来声音,“我会!” 许吟腰配长剑,没有提那柄长枪,站在门口,神态憔悴,眸子里倒是平和,“我想为自己做的错事弥补。” 黄昏大笑。 骑马奔行,黄昏依然被颠簸得难受,好不容易捱到洪武门外,对守城的京营士卒吼道,有急事要当面觐见朱棣。 守城的小将领也是固执。 说陛下有过旨意,你是同进士出身,可以去见圣,但紫禁城内可不许奔马。 黄昏翻了个白眼。 没敢耽搁,下马之后急忙前行,前往奉天殿。 这个时候,还在早朝。 …… …… 奉天殿。 朱棣身着绣“十二纹章”的黄色通天冠服,大马金刀坐在奉天殿中,目光俯视着殿内众臣,在殿门之外,臣子两分,一直绵延到奉天殿外的大广场之中。 京官是很多的,加上一些地方官进京汇报工作,杂七杂八加起来,上百号人。 臣子虽多却寂静无声。 朱棣很满意这种状态。 很爽。 泱泱神州,谦谦人才,皆在吾罄。 扫视完众多臣工,满堂臣子之中,不见绯色朝服,心中略略舒缓了口气,钦天监那边之前说过,近来帝星犯急,需要提防红色,可这种事也不能告诉臣子,说老子最近看红色不顺眼,你们上朝的时候别穿红色朝服。 帝王如此迷信,影响不好。 有条不紊的处理了大事。 实际上大朝会上的朝政大事,早就在常会,或者寻常时候就和六部等中枢部门的大佬们商洽好了,何况现在又有内阁帮忙论政,大朝会仅仅是宣布大事如何处理的而已。 第七十七章 天下大明 ps:读者大爷们,你们赢了,卑微的我将救景清改成阻止瓜蔓抄了,请各位大爷们验收。我以冰心向各位大爷,大爷们可别明月照沟渠,所以……来点打赏? pps:补了七十三章的漏,所以七十六章没重复。 ………………………… 景清刺杀朱棣,被割舌以后,口血喷朱棣,朱棣大怒,以“磔刑”处死景清,把景清肢体分裂,并剥皮,在腹中装入茅草,悬挂长安门示众。 接着下令诛九族,但转相攀染,凡景姓的族人几乎斩尽杀绝,还杀了景清的老师、亲戚、朋友、学生,直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前后共株连数百人,景清故居成了满目疮痍的废墟。 这是史上著名的瓜蔓抄。 其惨犹在方孝孺案之上。 现在景清押入天牢,肯定死定了,但阻止瓜蔓抄还有一线可能! 这事发生得让黄昏都有点意外,自己舌绽莲花出口成章引古论典颇有传销大师的风范,但要说服的对象不是一般人,是永乐大帝朱棣。 黄昏一度绝望。 不曾想柳暗花明又一村。 朱高煦咳嗽一声,他有些失落,没料到父皇竟能隐忍,文人杀的越多,对武将阵营越有利。 轻声问道:“父皇要如何处置景清?” 朱棣陷入沉思。 最初的暴怒之后,黄昏的那一席话让他冷静下来,杀景清,一句话的事情而已。 甚至灭九族也是一句话的事情。 但之后呢? 杀鸡骇猴之后,也许没有建文旧臣敢再来刺杀自己,可天下的读书人都等着看笑话:朱棣你如此铁血冷酷,夺了朱允炆的皇位,却将大明带向深渊,你就是个笑话。 心高气傲的朱棣高傲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不仅要证明自己对了。 也要证明朱元璋错了,全天下的读书人都错了。 深呼吸一口气,看向两个儿子,沉声道:“你俩先回去。” 朱高炽两兄弟对视一眼,退下。 出门时,朱棣喊住朱高炽,略有柔情的说了句珍惜好身体,开春了天气暖和,多出去走动走动,能减减肥最好。 宛若民间父子之间的寻常言谈。 朱棣这番话是有感于先前自己被刺时,朱高炽舍命狂奔的拳拳赤子之心。 朱高炽肉牛满面的谢恩。 朱高煦内心一阵冰凉,是人是狗都在秀,只有老子在挨揍。 朱棣挥手,示意狗儿太监等人退下,起身来到黄昏身畔,凝视着这个刚束发没多久的青少年,良久叹道:“有时不得不怀疑,你真的只有十六七岁吗?” 先前那一番言辞,自己暴怒之下尚且能铭记在心,若是寻常情境说出来,被史官记录在册,必会流传千古。 尤其那一句以天下太平收天下人心。 端的是惊艳。 黄昏此子,有大才! 不输黄观。 黄昏腹诽了一句,老子本来就很成熟好么,嘴上却道:“陛下莫要谬赞,毒奶多了,微臣怕重蹈方仲永的覆辙。” 这杯毒奶我不喝。 朱棣微微颔首,“你能如此自省最好。” 黄昏轻声道:“陛下心怀仁慈,景清其罪当死,不知要如何善后,臣以为重惩景清即可,不可大动干戈。” 朱棣却没回答,道:“景清先前说他筹谋多事,皆未能成功,是指最早挑拨朕和两位皇子、黄金失窃案、你遇刺之案,以及上元大火案和昨日的长街奔马案,都是他一手策划之?” 黄昏点头。 很明显了,之前确实小看了这位御史大夫的能量。 朱棣问了一句:“真和梅殷无关?” 天子皆多疑。 黄昏沉吟良久,“不好说。” 按照事后推断,景清不过是利用梅殷来吸引朱棣和自己的注意力,但事实真是如此? 朱棣缓缓踱步回去坐下。 良久,对狗儿道:“去叫中书舍人来拟旨。” 狗儿匆忙去了。 片刻之后,领着专业写圣旨的中书舍人来到乾清宫,待一切就绪,朱棣轻声念道:“朕受命于天,靖难于危难时刻,勉登大宝,然有不臣之者景清,谋上元大火案等诸事,惑乱无辜,又于奉天殿怀刃而刺圣人……然朕念其对故主之情,乃法外开恩……剥其功名,削去官职,午门斩首示众,父子同罪,妻眷充奴……望尔等谨慎戒之,若恶念家国,患祸百姓,则以重刑惩之……朕亦以之自勉,待数十年后,大明煌煌之日,尔等再看……” 大概意思就是,老子朱棣靖难登基,当了天子后,有些不长眼的家伙要来刺杀老子,但老子心胸开阔,不和他一般见识,只杀他一家人就够了,你们这些建文旧臣看清楚了,别再来惹老子,要不然分分钟让你们明白马王爷有几只眼,而且老子不是吃素的,等个几十年,等老子打造出辉煌盛世让你们瞧瞧,靖难是对的,你们对老子不满是错的。 中书舍人面不改色的听完。 问道:“陛下,原话?” 朱棣挥手,“你看着改一下。” 吃中书舍人这碗饭的可不是一般人,作为天子的秘书,写圣旨那是熟溜得很,一阵挥毫泼墨,写出一封洋洋洒洒数百字的圣旨来,其美溢之词,黄昏听了都替朱棣害臊。 朱棣却爽的很,赞道:“就这样罢。” 盖印。 着人去宣旨。 待处理之后,朱棣看向黄昏,“你以为何?” 黄昏由衷叹服,“陛下圣明。” 景清不可救,其妻儿虽然有些无辜,但这是封建社会的现状,朱棣已经极尽仁慈,历史上大名鼎鼎的瓜蔓抄,竟然真被自己阻止了! 经此事,黄昏越发确定了内心的决定。 这样的永乐不值得辅助吗? 值得! 朱棣有些疲倦的坐在椅子上,良久,才叹了口气,“黄昏啊,你说读书人为何如此迂腐呢,朕登基之后,对他们不薄啊。” 黄昏也是叹气,“这也是他们的可爱之处啊。” 朱棣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可爱么?” 是的。 就是可爱。 呢喃着说,希望天下的读书人能明白朕的一番苦心吧。 杀了方孝孺,朕给你们修一本全书。 景清谋刺我,朕从轻处置。 因为朕希望啊,大明的江山在朕的带领下,在你们这群读书人的辅佐下,在那群武将的护航下,走出一条千古未有的光明大道来。 大明,天下大明。 既寿永昌。 黄昏沉默了一阵,许久才道:“会的。” 第七十八章 两开花(求推荐、收藏) 朱棣以护驾有功的理由,封赏了朱高炽和朱高煦,连狗儿太监都升了官。 一旁的黄昏连连暗示。 说陛下我昨天伤得很重,今日长途奔袭,差点一命呜呼,伤势更加严重了,需要名医和贵重药材来治疗,要不然明年科举时大明又要少一个苏仙式的状元郎。 就差没明说快夸我,快给我钱…… 朱棣哭笑不得,就你还苏仙? 没好气的说等会儿朕叫几个御医去帮你诊断伤势,需要什么名贵药材,朕也会给你,保你半个月后又活蹦乱跳。 绝口不提赏赐的事情。 你都从老子婆娘那里赚了二十斤黄金,还想怎样? 黄昏怨念无比。 待黄昏走后,狗儿太监寻思着是不是该还黄昏一个人情,不着痕迹的假装求问,“陛下赏赐了大殿下和二殿下,也赏赐了小奴,为何独独不赏赐黄昏?” 朱棣哪会不明白狗儿的意思,瞪了他一眼。 狗儿畏缩了。 朱棣却来了情绪,说朕不赏赐黄昏,是怕揠苗助长,更怕他成为众矢之的,因景清的事情大肆赏赐,两个兔崽子还好,毕竟父子连心,你是朕的内侍,护驾有功得到赏赐自然没人说闲话,可黄昏不一样,他是个臣子,若是因为这件事得到赏赐,会被建文旧臣群而攻之,甚至成为吃人血馒头的那个人,懂么? 狗儿恍然大悟,叹道:“万岁爷圣明,可惜黄昏不懂您苦心。” 朱棣哈哈大笑,“他屁才不懂。” 这货根本没想过要官,就是要钱。 财迷啊! 不过这是好事,一个痴迷于当官发财的人才,更易被天子掌控。 像姚广孝那样的人,一个就够了。 朱棣心情大好。 杀方孝孺、黄子澄、齐泰等人的时候义无反顾,因为酸儒误国,朱棣不想重蹈朱允炆的覆辙,可惜朝中人才骤减。 现在好了,有一个黄昏。 仅是组建内阁一事的功劳,就足以让这货进入朝堂中枢。 对狗太监道:“叫两个御医去给黄昏重新诊断伤势,需要用到名贵中药,只管拿去给他用便是,朕要在一个月内看到他继续活蹦乱跳。” 狗儿领命去了。 朱棣一个人静默坐着,陷入沉思。 可惜了…… 原本欲借这个机会把梅殷办了,不曾想景清跳出来承担了全部责任。 朱棣并不完全相信。 景清策划上元大火案有什么用,只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 上元大火案差一点就酝酿成一场叛乱,而景清没有兵权,上元大火案对他而言有些小题大做,可景清背了全部罪名,将梅殷的嫌疑彻底洗清。 没有确凿证据,已经动不了他。 …… …… 黄昏心情大爽。 他真没想到,本以为阻止不了的瓜蔓抄,竟然峰回路转。 须知景清刺杀天子的蠢事,是统治者和上层建筑最为忌惮的事情之一,按照惯例,基本上诛三族起步,灭九族也不意外。 现在的结局极为理想。 出了洪武门,看见许吟还在等着,没好气的道:“回了吧。” 许吟发现黄昏身后没有京营士卒也没有锦衣卫,讶然不解,“永乐帝打算怎么处理我?” 黄昏斜乜一眼,“你想求死?” 许吟黯然,“景清呢?” 黄昏舔了舔嘴唇,道:“景清刺杀失败,暂押天牢,会被午门问斩,基本上灭族,可你要明白,我已倾尽全力,须知我若不出手,暴怒之下的永乐帝诛景清九族都是正常的,到时候死的就不是现在这么几个人,而是数百人,许吟,你觉得和数百人的性命相比,你们对死去建文帝的愚忠,真的还重要吗?” 许吟黯然,黄昏说的话不无道理。 自己对建文帝的忠诚,真的能让无数无辜老百姓因此死去? 不能。 一念及此,被吴溥开导了一番的心结,又消散许多,反是对昨日长街奔马案死去的老百姓,以及上元大火案死去的人越发愧疚。 跟在黄昏身后,问道:“那么你又打算怎么处置我?” 黄昏笑眯眯的回首看了他一眼,“你啊?我想好了,反正你大概也不想为朱允炆报仇了,就老老实实的当个护卫,好好保护好我未老老婆,等她和我大婚之后生一堆小娃娃,你就乖乖的给我那些小兔崽子当护卫,或者当老师教他们玩骑马射箭也可以,这辈子别想闲云野鹤了。” 许吟怔住。 实在忍不住,“想多了吧?” 你能娶小姐? 黄昏一本正经,“在这之前,你相信我能让景清只灭族吗?” 许吟摇头。 黄昏呵呵,“可我做到了。” 由不得不嘚瑟。 许吟一想也是,貌似小姐已经被黄昏这家伙獠得芳心簇摇了。 走在长街上,黄昏压低声音,“许吟,还有件事要问你,景清策划的这些事情,真和宁国公主的老公梅殷没有关系?” 从乾清宫出来,黄昏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梅殷脱身也太干脆了。 总有种错觉,景清刺杀朱棣似乎是不得已而为之,目的是为了让某些人摆脱嫌疑——上元大火案绝对不仅仅是针对个人那么简单。 稍有不慎,便能酝酿出一场叛乱。 而梅殷是最大嫌疑人。 许吟闻言摇头,“这个我不清楚,我只和景清接触过。” 黄昏叹气,“得了,再看罢。” 有我在,梅殷这个驸马阻挡不了永乐盛世的到来。 谁也阻挡不了。 走了几步,忽然慢下来,和许吟勾肩搭背的说,许吟啊,等下你护送我回家后,你回到徐府,可一定要给锦姐姐说我伤得很重啊,想喝鸡汤,可惜吴与弼不会熬汤啊…… 许吟听得直翻白眼。 索性拍开黄昏的手,说马还在洪武门外,我得给胡广骑回去。 黄昏看着许吟的背影,笑着点头。 内外两开花。 阻止了瓜蔓抄,又收服许吟。 许吟和景清是一伙的,这一点出乎意料,不过老子人格魅力强大,很快征服他,今后慢慢潜移默化,他会变成老子的极品私人护卫。 在古代嘛…… 还是养点护卫好,安全第一。 第七十九章 工艺难题 回家没多久,一名太监带着两名御医来了,以专家姿态会诊后商酌着开了一张药方,其中需要几味名贵药材,会有人从宫中送来。 黄昏开始休养。 几日后,吴溥拿了一大堆书进房,说你现在伤势稍稍痊愈了些,反正躺在床上也没事干,不如多看书,为明年的科举准备。 黄昏怏怏的说我已经是同进士出身,反正能当官了,要不就不参加了? 吴溥摇头说还是参加的好。 考中的功名比恩赐功名更有说服力,万一就一甲中第了呢。 对黄昏有莫名的信任。 毕竟是六首第一大三元黄观的侄儿。 无风无雨也无晴,转眼月余,黄昏伤势痊愈,活蹦乱跳的带着吴与弼踏春几次后,也腻歪了,繁华的大明王朝,没啥娱乐活动啊。 又不喜欢附庸风雅的那什么狗屁诗会文会。 青楼倒是想去。 可惜不敢。 自景清刺杀失败,朱棣很“仁慈”的只夷其族,发布那封意味深长的圣旨后,建文旧臣罕见的安静了下来,几无动作。 但黄昏知道,暗潮依然汹涌,只不过被另外一件事遮掩了起来。 立储。 这场旷日持久惨烈异常的夺嫡之战,从朱棣在靖难战场上说出那句“加油,世子多疾”后开启,在永乐元年到二年之间,掀起了第一次小高潮。 黄昏暂时不愿意掺和到其中去。 然树欲静风不止。 应天朝堂上下,谁都看清楚了一个事实:如今的黄昏和曾经的道衍一样,别看官不大,但备受朱棣信任,三位殿下无论谁得到黄昏的支持,都有莫大裨益。 朱棣也无意将黄昏推入这场漩涡之中。 他的大事当然不止立储。 还有两件事让他坐立难安:朱允炆的生死未知,诸位藩王的威胁。 削藩不可阻挡的要提上日程。 黄昏可没想这些事,非救不可的黄观已经救了,大力出奇迹,又阻止了永乐当政期间最大惨案瓜蔓抄,已是极其完美的开局。 他现在只想低调猥琐发育,弄个亿万身家,再在家里养几十个肤白貌美胸大腿长的高质量家姬,两两捉对厮杀打篮球,或者一挑双也可以。 玩球嘛……男人最喜欢。 伤愈之后正式启动创业大项目:制作沐浴露和润肤水。 需要一个作坊。 这一天,黄昏拉上吴与弼来到隔壁婶儿家,大家心知肚明,隔壁婶儿迟早是吴与弼的后妈,只不过吴溥隐约说过,需要家里大事过后再提说媒之事。 大事么……不外乎就是明年黄昏参加科举。 吴溥父子已将黄昏当做家人。 隔壁婶儿周李氏,是个胆大开放的女子——要不然也不会主动追求吴溥,看见两小子过来,喜滋滋的拿了糕点出来招待。 吴与弼吃了个不亦乐乎。 黄昏心里有事,吃了几口问道:“婶儿,你娘家在城外那座玻璃工坊近况如何?” 周李氏叹了口气,“难了。” 琉璃是高端用品,寻常百姓一般用不起,富贵人家又喜欢新奇,更青睐海外贸易带回来的,且受限于工艺技术,自家琉璃工坊制作出来的琉璃,质量实在上不了台面,加上成本高,如今已是入不敷出。 工人流失很快。 年前她还去帮过忙,可惜杯水车薪,工坊已陷于停工困境。 黄昏闻言暗喜,说我和吴与弼还没见过琉璃制作生产,婶儿有空的话不若带我们去见识一下,须知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呐。 这话很有说服力。 古代读书人大多会有负笈游学这个课外活动,就是增加见识扩展眼界。 周李氏想都不想,“现在去?” 黄昏点头,“好。” 周李氏收拾打扮了一番,再出现时黄昏眼前一亮,哟,吴溥这老小子艳福不浅,平日没发现,感情咱家这位婶儿底子不差。 关键是人品和性格好,这门亲事我举双手赞成。 拉着嘴里塞满了糕点的吴与弼,周李氏锁了院门,三人一起出城——这自然是不需要路引的,但在城门口也被盘查了一会儿。 出了太平门直奔钟山。 周李氏娘家就在钟山下面,娘家人看见周李氏时,言笑晏晏其乐融融,当知晓吴与弼和黄昏的身份后,瞬间黑脸。 风言风言传的快,娘家这边已经知晓周李氏和吴溥的事情。 毕竟有伤风化。 寡妇么……就该守寡等着立贞节牌坊。 但周李氏强势啊,一看娘家人这态度,立马拉着吴与弼要走人,她还没出嫁的小妹急忙当老好人,两头劝说,才让周李氏双亲微微挤出一点笑脸。 女眷在厨房忙碌,年近五旬的当家人老李坐在院坝里抽着旱烟晒太阳,黄昏笑着说李伯有空没,要不带晚生去学习一下琉璃制作。 老李是个手艺人。 早些年穷小子一个,日子过不下去了,索性跟着某家大商号的海船下西洋,辛辛苦苦几年,命大,活着回来了不说,还因缘际会学会了琉璃制作。 但终究是不入流的小工坊。 黄昏这束发少年一看就是读书人,竟对琉璃制作感兴趣,老李的自豪感油然而生,哈哈大笑说走走走,今儿个让你们开开眼。 工坊在钟山下一处小河畔,早已停工,占地面积不大,杂七杂八的堆放着石英砂等原材料,以及一些失败产品。 老李兴高采烈的给黄昏说着一些简单的工艺流程。 核心技术肯定不会说的。 黄昏在心里仔细盘算了一阵,觉得不仅能满足自己的需求,稍稍扩大规模就可以大量生产玻璃,具有一定的商业能力。 从怀中掏出早就画好的烧杯、烧瓶等设计图,递给老李,说李伯你看看,这些东西能制作出来不。 老李不解的接过,只看了几眼就摇头,“不行啊。” 黄昏问道:“哪里有问题?” 老李叹道:“目前大明境内所有工坊制作出来的琉璃,都不可能承受这么高的温度,一烧就破碎了,你这个要求整个天下绝对没人能够做到。” 这是工艺难题。 黄昏就知道是这样。 别说大明,就是西方那边,现在也很少能制作出耐高温的烧瓶、烧杯和鹅颈瓶。 第八十章 不务正业 假意沉吟半晌,道:“李伯啊,能否改进你的琉璃生产工艺,生产出其他特种琉璃?” 老李哈哈哈笑了起来,“小哥儿莫逗。” 你一个读书人,哪知手艺人的艰辛,需要成千上万次实验,要经过无数的成功他妈才行。 黄昏贼笑着说,“巧了,我恰好知道耐高温琉璃的生产方式,只需要稍稍改变流程,适量添加一种原材料。” 老李挥手,“绝无可能。” 黄昏笑眯眯的说,“不是不可能,其实生产耐高温的琉璃很简单,只需要在原材料中提高硼砂的成分就可以了,再增加一道退火工序。” 烧瓶等试验用玻璃,主要是高硼硅玻璃。 老李还是不信。 黄昏也不急,要改变老李的想法不是三言两语的事情,笑着换了话题,“话说李伯,你看我画的这些琉璃器皿造型,你能吹出来不?” 这个年代的琉璃造型,基本上靠吹。 这真的是技术活。 老李豪气万丈,“我老李都吹不出来,这天下就没人吹得出来了。” 黄昏大喜,又不着痕迹的套了话,对这座琉璃工坊日常运作、开销和产出有了大致了解后,在李家吃午饭。 饭后周李氏和妹妹、母亲一起闲话家常,吴与弼没事,拿出随身携带的书看了起来,黄昏和老李坐在院子里吹牛。 吹着吹着又说到了琉璃制作上的事情去了。 经过这半天的接触,黄昏发现老李是个家庭至上的老实人,罕见的没有重男轻女思想,这在封建王朝简直奇葩。 老李对妻女宠溺到了极点,要不然周李氏倒追吴溥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传到他耳里,周李氏根本进不了娘家大门。 眼看时机成熟,黄昏说李伯啊,你这工坊怕是经营不下去了。 老李叹气,可不是。 黄昏又道:“可惜了这么好一门手艺,就这么荒废了实在可惜,我心甚痛啊,我等读书人,当期许人间繁华遍地工业腾飞,若有需要之处,自当竭尽一分心力,这样吧李伯,我来投资你。” 老李:“???” 完全没听明白。 黄昏自嘲的一笑,这么直白的话也听不明白,没办法,简单点吧,“是这样的李伯,我需要一批耐高温的琉璃用品,你按照我的建议修改工艺流程,看能否制作出来,不过硼砂的具体配比我还是不清楚,需要你不断的摸索。” 顿了一下,道:“当然不会让你吃亏,我收购你的工坊,再全权交给你打理,你按照我提供的工艺流程改进,又或者是按照我的要求去实验生产,盈亏由我来承担。” 这就很清楚了。 老李睁大了眼睛,“你……你……莫要诳我。” 黄昏哈哈一笑,道:“李伯你这工坊濒临倒闭,已经不值钱,我骗你作甚,这样,表达一下我的诚意,六十两白银,如何?” 六十两白银,差不多就是五万块软妹币的购买力。 价格很合适。 老李没有拒绝的理由,有点疑惑,“小哥儿有这么多钱?” 黄昏哈哈大笑,“走,拿钱。” 带着老李回了一趟城,拿了十五两的黄金,又多给了五两黄金,用以工坊近期的实验——制作高硼硅玻璃,需要摸索。 原材料、人工费都是钱。 所以搞工业真不靠嘴皮子,是真金白银砸出来的。 先去官府那边注册登记,之后又回到钟山下,和老李仔细商谈了细节,黄昏又不放心,决意这段日子就扎根在老李家,和他一起把高硼硅玻璃摸索出来。 吴与弼和周李氏先回去。 老李对黄昏这个金主刮目相看,觉得跟着这目光远大的小伙纸干事业很有前途,嗯,也叫钱途,一家人对他热情异常。 就差没让周李氏那个刚及笄的妹妹暖床了。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黄昏倒是想。 单身久了,看母猪都觉得眉清目秀,何况周李氏这个小妹长得颇为清秀,有点小漂亮,是那种邻家小妹的感觉。 夜以继日。 可惜不是日以继夜,只能没日没夜每夜没日。 一头扎进琉璃工坊里,日子极其枯燥,黄昏自得其乐,越发让老李一家对他刮目相看,谁料到读书人也能吃这样的苦头。 …… …… 朱棣近些日子有些烦心。 两个儿子为了争储位,已经开始明目张胆的互相打压了,也便罢了,在朱老板意料之中,毕竟总裁位置就这么一个。 偏生削藩的事情也不顺利。 朱棣想削藩。 但现在的局势是,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总不能学建文帝,直接上雷霆手段吧,到时候别逼得其他兄弟向自己学习。 朱棣自认不怕有人靖难。 但怕是国势动荡,建文旧臣拿此做文章的话,他屁股下的龙椅就会烫得很。 男人嘛,烦躁的时候需要港湾。 朱棣索性离开乾清宫,直奔坤宁宫,打算将这些烦心事丢一边,陪妻子好好晒下太阳——老子当皇帝不是给你们打工的,是享受的。 阳光微暖。 老夫老妻聊了很多,期间徐皇后说起两个儿子的不和时,也是唉声叹气,言辞之间多多少少偏向了朱高煦。 朱棣也不介意。 说到底,这还是家事,两口子创业之后,商量个接班人怎么了。 徐皇后也知进退,说了几句,说到了小宝庆,一脸头疼的说这丫头真是太难带了,自上元节后心就野了,昨儿几日还威胁宫女太监,让他们协助她偷偷出宫去玩。 朱棣笑不可支,“那得重罚。” 徐皇后也笑了,“罚了,当着她的面重罚了涉事太监和宫女,你是没看见,小丫头看见太监和宫女皮开肉绽后,愧疚得眼泪哗哗的。” 朱棣哈哈大乐,“后来呢?” 徐皇后又笑道:“后来我让人去安抚了那些个宫女太监,也是委屈了他们,遭这无妄之灾。” 朱棣点头。 皇后这一点做得很好,这本来就不是太监和宫女的错。 后宫交给她,朱棣甚是放心。 徐皇后又道:“我就好奇了,那个黄昏究竟有什么好,怎的小宝庆对他念念不忘,这一次打算偷逃出去游玩,竟然是想带着人去把黄昏净身了,说这样黄昏就能进宫陪她了。” 朱棣:“……” 徐皇后话锋一转,“话说,黄昏拿了钱,怎的那什么沐浴露和润肤水还没做出来?” 朱棣一脸头疼,“这货啊……” 据锦衣卫纪纲的消息,这货现在扎根在钟山下一户人家里,没日没夜的在琉璃工坊里做着什么,一点也没个读书人的正经样。 这……不务正业嘛。 第八十一章 恶魔从天而降 朱棣刚和徐皇后聊了小半个时辰,心情舒爽了不少,忽然跑来一个小太监,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哭丧着脸嚷道:“陛下,皇后娘娘,宝庆公主不见了。” 两口子大眼瞪小眼。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小太监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怯弱的道:“可能去宫外了。” 两夫妻一脸黑线。 还真是孜孜不倦啊,现在心这么野,以后谁敢要。 朱棣看这小太监的样子,晓得他知道实情,只不过惧怕什么,所以不敢直说,冷声问道:“谁带她出去的?” 小太监不敢说。 朱棣怒哼一声,“说!” 小太监吓了一跳,“是马大监。” 朱棣和徐皇后对视一眼,都无可奈何的苦笑,马三保这家伙,怎的由着小宝庆胡来,不过话说回来,有他在,小宝庆出不了什么岔子。 由得她去。 徐皇后倒是忧心了些,“会不会真去把黄昏给……” 朱棣怔了下。 以小宝庆这性情,这事还真有可能啊。 …… …… 不是可能,是真的。 钟山下的琉璃工坊里,带着面罩的黄昏灰头土脸,神色严峻,背负双手默默看着的窑炉,在一排支架上,整整齐齐放满了数十个经过退货工艺处理的烧杯。 烧杯里盛满水。 每个烧杯都有对应的标记,硼砂配比从低到高。 制作烧杯这种耐高温的玻璃,真不算太难,毕竟老李掌握的工艺,已经可以制作玻璃,需要做的是去除杂质制作无色玻璃,再找到硼砂的添加配比,就能完美制作出来。 经过近一个月的不日不夜的劳动,答案在今天又一次揭晓。 这一个月,失败了六次! 点火。 扇风。 火焰腾腾而炽烈。 一般普通玻璃能够承受600度以下的温度,黄昏需要的烧杯至少要承受一千度,所以在烧杯主要原料的石英石加入高占比的硼砂。 温度逐渐升高。 没有温度计,很难确定具体到了多少度,但依靠人力扇出来的火焰温度,最高也就一千五六百度,这是常识。 劈啪! 一个硼砂配比较低的烧杯率先破裂。 老李叹了口气。 黄昏面不改色。 劈啪! 又一个烧杯破碎。 随着火焰温度越来越高,烧杯一个接一个破碎,当火焰温度升到大概八百度左右,数十个烧杯已经只剩下三个。 老李已经绝望,叹道:“果然是不可能的事啊。” 周围站着的几个长工窃窃私语,他们拿工钱办事,至于东家想做什么压根不感兴趣,倒有一点好奇,从没见过琉璃工坊制作出琉璃器皿后,放在火焰上来检验的。 这不摆明了要失败嘛。 琉璃哪能承受这么高的温度。 黄昏依然面不改色。 温度继续升高,接连三声劈啪声,最后的三个烧杯也破碎。 老李跌足长叹。 黄昏拿起旁边一张小桌子上的账本,用自制的鹅毛笔沾上墨水,快速的纪录着实验结果,最后得出结论:石英石纯度还是不够,硼砂配比偏少。 第七次失败之后,成功越来越近。 将老李拉到一旁,说了实验后的总结,老李一脸难色,“这已经是最好的原材料了,硼砂的配比也极高,再高,恐怕就不好吹型了。” 黄昏摇头,“这个问题必须克服,吹型这一关,你是专家,我相信你能解决。” 老李无奈点头,“再试吧。” 反正黄昏有钱。 这玩意儿真是砸钱,仅是这一个月就砸了数十两银子,却没有得到一件成品,老李不关心黄昏做出来的东西是干什么用,他只是觉得这个工作似乎不可能达成。 黄昏又细细说了些工艺方面的建议,最后叹道:“再试吧。” 烧瓶这类的必须要有。 要想搞工业,离不开化工,要做好化工,烧杯、烧瓶、鹅颈瓶、量筒这些也缺一不可。 这是基础。 对众多小工说道:“今天放假吧,工资照发,明天诸位赶早一点,接下来将要加工加点,继续做出更多的实验用品,我在这里郑重宣布,一旦成功,发十两白银的奖励!” 这批工人很重要。 一旦成功了,那么就是最优秀最有经验的工人,未来会是我黄氏化工企业的技术总工。 有钱能使鬼推磨。 十两白银,真不是一笔小钱了。 几个小工振奋起来,其中一个四十来岁的人比较精明,很会拍马屁,笑着说那还放什么假,哥几个现在就开工,东家你只管吩咐。 其他人只好附和。 倒也没有心不甘情不愿,东家出手阔绰,一个月的工钱足足三两白银,而且每天都会让老李的黄脸婆去给大家买好酒好肉,还有水果。 这待遇,放其他东家那里简直不敢想象。 而且众人很期待。 因为黄昏说过,一旦琉璃工坊重新走上正轨,会实行四时辰工作制。 一天只上四个时辰。 这是什么概念……想都不敢想的概念。 黄昏很感动啊。 挥挥手,“不急不急,大家今天先回去休息,磨刀不误砍柴工,你们也可以想一下,有什么办法能提高原材料的纯度,若是你们能解决这个问题,我可以再奖励十两白银!”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别说,到黄昏走的时候,不仅老李留在了工坊敲破脑袋的边想便实践,其他几个长工也明智的选择了留下来。 钱啊…… 只要帮东家解决了这个问题,十两白银啊! 黄昏转身走出琉璃工坊,眼前忽然蹦出一个人影,啪的一下拍在黄昏的肩头,“嗨,好久不见,你说你咋回事呢,净个身杂弄了这么久,我在宫里等不耐烦了,出来帮你,不用对我太感激哦。” 定睛一看,我擦,这瓷娃娃一般精雕玉琢的小姑娘不是小宝庆么。 身后不远处站了个华服中年人。 腰间挂剑意思意思,颇有几分英武之气,但又泛着阴柔。 是大明英雄马三保。 在马三保的后面,又一字排开站了四个人,清一色宦官服饰,腰间皆佩了剑,那种武侠高手的气势睥睨无遗。 黄昏暗想这大概就是东厂的雏形吧。 第八十二章 我真不想当驸马啊 黄昏对小宝庆这小恶魔根本不假颜色,没好气的道:“没看见我很忙么,哪里来回哪里去,少来这里烦我!” 也是日了狗了。 和小恶魔就接触了那么片刻功夫,竟然惦记上自己了,难道是我黄某人自带主角气场,吸引女子。 这才是我的金手指? 这个要得! 可小宝庆虽是萌系小萝莉,也着实太小了,你好歹有个十三四岁才不犯法啊,这才七八岁,哪怕是在十五岁当娘的封建王朝,也是丧心病狂的事。 偏生小宝庆还非得让老子净身当太监。 这怎么可能嘛。 我黄某人注定是要在大明当妇女之友的,不是当孩子王的。 小宝庆愣愣的看着黄昏。 终究还是个童真女孩,思考的仅仅是简单的玩耍,在来之前,她满心欢喜,以为黄昏和她一样,见面时一定会欣喜雀跃,哪知见面就被黄昏一顿凶。 宁静湖泊般的眼眸眨啊眨啊…… 泪水哗的一下就流出来了,转身扑进马三保的怀里,“大监,他凶我~呜呜呜呜……” 黄昏头大,无比头大。 暗想着马三保哄哄应该就没事了,毕竟小女孩嘛。 哪知马三保脸色一沉,英武之气蓬勃而起,哪还有半点太监的阴柔,一手抱住小宝庆轻抚背,让她别哭,另一手按剑怒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冒犯公主,来人呀,给我拿下!” 黄昏:“???” 我擦,马三保,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还没反应过来,那几个身手不错的宦官蜂拥而上,将黄昏摁到地上,其中一个明显是带头大哥的中年太监尖着嗓音道:“大监,怎么处置?” 马三保矮身,帮着小萝莉擦干了眼泪,温和笑道:“宝庆啊,咱不哭啊,有什么委屈,大监都会帮你的,你说吧,要怎么处置黄昏。” 小宝庆破涕为笑。 甩了甩手上的泪水,没甩掉,索性直接在马三保的身上擦拭。 马三保笑眯眯的,像对待妹妹一般,很享受这种亲近。 小宝庆来到黄昏面前,蹲下,满眼狡黠,“哎哟哟哟,给你笑脸了呢,你不珍惜,不过没关系,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你进宫后多陪我玩玩就行了。” 站起来,对摁住黄昏的太监们道:“净身净身,干净利索的,赶紧给他净身。” 黄昏大骇。 那四个太监是知道黄昏的,听到公主这话,也是一脸为难,齐齐抬头看向马三保,马三保哭笑不得,转念一想,净身了不一样可以为陛下效力? 还能更得陛下信任。 于是笑眯眯的对黄昏说道:“我这可是在帮你走上青云大道。” 挥手,“麻利点。” 那带头大哥一看,哟,马大监都发话了,那杂家几个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果断让小弟们将黄昏翻了个边,缓缓撤出了腰间长剑,准备来个一剑天外飞宝根。 帮别人净身这种事情,没有人比太监更乐意接受了。 恨不得天下男人都和他们一样。 黄昏心里真是天外飞仙了,挣扎着吼道:“马三保,你个龟儿子,你今天要是敢动老子,老子让你下不成西洋!” 马三保愣了下。 西洋? 也没放在心上,以为是黄昏垂死挣扎的胡诌,拉着小宝庆说咱们先回避一下。 公主虽小,可还是女孩子嘛。 血腥就不说了,万一被公主看见黄昏那话事儿,不太雅观。 琉璃工坊里,老李和几位小工看见这一幕,也是个为难,上前吧,这群人一看就是宫内出来的贵人,惹不起。 不上前帮忙吧,东家就要挂了。 左右为难。 最终还是生命安全压过了道德情义,选择旁观。 带头大哥等马三保和小宝庆走开了,示意一位年轻太监去扒拉黄昏的裤腰带,黄昏死命挣扎,让带头大哥很是恼怒,道:“不用扒了。” 老子剑术超群,还在乎这一层裤子? 握剑,就欲挥落。 黄昏脸色惨白,完了完了,万万没想到,我黄昏能将永乐和徐皇后玩弄于股掌之间,最后却栽到了小宝庆这恶魔手上。 被切了小伙计,我黄某人还有什么追求。 这特么医学再发达,要在大明王朝重新手术让自己当一个完整男人,也是不可能的啊。 剑光闪耀。 眼看便要血腥四起。 千钧一发之际。 远处传来一声尖锐至极的发自灵魂的呐喊声:“陛下有旨,剑下留人!” 带头大哥收剑。 马三保和小宝庆也讶然的看向来人。 黄昏心里狂喜,一颗心终于松了下来,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空气,挣脱三个太监的束缚,怒道:“等着挨奏吧!” 来人的声音黄昏太熟悉了,正是他准备发展的内线,自己将来进入内阁后和他一起配合,便可只手遮天。 狗儿太监。 狗儿身后跟了两个京营士卒,气喘兮兮的跑近前,尖锐着嗓音再次大声道:“陛下口谕:小妹,不得胡来!马三保,你别给我太惯着她了。” 小宝庆和马三保怏怏着领了旨意。 马三保倒还好。 他还是明白的,自己再宠溺小宝庆,可吃饭的家伙还是朱棣给的。 小宝庆可不乐意了,恨恨的跺脚。 黄昏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劫后余生的打了个寒颤,本想给小宝庆一个凶狠的目光,转念一想,吃一亏上一当。 朱棣不可能随时都盯着小宝庆。 而马三保和小宝庆倒是很可能经常出宫,他俩要是再狼狈为奸,自己还真凶多吉少,得改变策略,让小宝庆打消让自己进宫的念头。 于是换了副笑脸,笑眯眯的说公主啊,不是我不陪你玩,实在是后宫重地,我不能轻易进去啊,你也不能因此要求我净身啊,须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呐。 但这笑容落在众人眼里,怎么看都是皮笑肉不笑。 大家也理解。 毕竟刚才差一点就成太监了,能真心笑起来才有鬼。 小宝庆切了一句,“你就骗我嘛。” 黄昏指天画地,诚意拳拳的说公主殿下你别急,等我功名再大一些,官职再高一些,或者等你再长大一点,就可以随时出宫来找我玩了。 马三保咳嗽一声,“我觉得吧,你长得不丑。” 黄昏:“啊?” 这话说的,感觉有点人参公鸡。 马三保没好气的道:“虽然你长的不丑,不过想的太美,公主殿下也是你可以觊觎的?” 黄昏:“???” 我擦……老子真没想过当驸马啊。 小宝庆才七八岁啊。 我没有那么丧心病狂啊。 第八十三章 出师不利 黄昏心有余悸。 他做梦也没想到,目前为止遇到最大的危机,不是什么建文旧臣,也不是永乐朱棣带来的,而是一个七八岁的小萝莉。 关键是有马三保为虎作伥。 对这个人,黄昏是打心眼里恨不起来。 黄昏不是一个伟大的人,但大是大非之前还是分得清。 大我总在小我之前。 和马三保聊了几句,便要忽悠他带着小宝庆回宫,小宝庆一脸不爽的说我出来没半天,才不要回去呢,嫂子眼里只有皇兄,根本看不见我嘛,天天吃狗粮,腻死我了。 众皆莞尔。 你就知足了吧,你爹生下来一大堆公主,朱棣登基后,你的待遇最好。 让徐皇后带着…… 这待遇连朱棣的几个女儿都没有。 马三保问了句,你在这个琉璃工坊打算做什么。 黄昏理所当然的怼回去,“你们这些深宫大院不愁吃喝的大老爷哪知我等下层人民的辛苦,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创业赚钱啊。” 马三保颇感兴趣,“你不是要做那什么沐浴露么,怎的又来做琉璃了。” 黄昏笑着说了几句。 马三保有些吃惊,“琉璃也能耐高温?” 黄昏呵呵忽悠了过去。 得,这一大堆人在这里,自己也别想安心搞工业了,让马三保等人先一边凉快,黄昏去给老李交待了几句,尤其是关于硼砂配比方面,要求一定要胆大心细。 老李拍着胸口保证。 黄昏这才放心的带着大群人马回城。 被小恶魔折腾了一下午,几乎临近傍晚,马三保才带着她归去,临行之前小宝庆频频叮嘱,说你搞快些啊,要是我等不耐烦了,下次再出来,皇兄可救不了你。 黄昏一脸黑线。 对也要回城的狗儿太监说,你回去转告陛下,让他管好小宝庆,我可不想莫名其妙的成了公公,我还没娶妻生子呢。 狗儿笑着说一定帮你转达。 他当然不想黄昏也进内侍,有黄昏的话,他这辈子也别想出头了。 琉璃工坊那边暂时交给老李。 黄昏打算将香皂的量产工坊在琉璃工坊旁边建立起来:是时候扩大市场了。 反正钱是够的。 可建工坊需要地皮、人工。 人简单。 大明天下最不差的就是廉价劳动力,但地皮真不好拿,钟山下那一带的田地都属于某位皇亲国戚的,仔细一打听,巧了,地主竟是驸马王宁。 朱棣登基之后,王宁“靖难”有功,在应天城外赏了一大片良田给他。 黄昏一想不行啊。 这个地不敢找王宁去买,这位驸马是支持朱高煦的,和他接触过多的话,一不小心就会被朱棣认为自己在支持朱高煦争储。 那就在琉璃工坊后面钟山向阳面建。 这得去找官府。 钟山属于江宁县辖境,第二日黄昏起了个大早,带着一应材料到了江宁县衙——江宁县属于上县,知县也算京官。 关键是这为县大爷顾佐底子很硬。 建文二年的进士,中第之后被放到庄浪当知县,按照规矩来说,一般得三年之后才有升迁机会,但这位同进士刚正,看透了藩王割据的危害,上了封折子痛斥数位藩王,言辞激昂,把那几位藩王骂了个狗血淋头。 建文看了之后龙心大悦,恰好江宁县知县抱恙请归。 朱允炆大手一挥,顾佐走马江宁。 倒也是巧,朱棣登基之后,听说这件事后,找到那封折子一看,哟,顾佐这封折子骂了代王几个兄弟,骂得够狠,但对我朱棣言辞温和了许多啊。 不错不错。 且顾佐为官清廉刚正,口风极好。 索性就让他留任了。 而且近来朱棣频频赞溢江宁县,估摸着顾佐也要升官了。 所以说,刚正也有刚正的好处。 但也有不讨喜之处。 比如黄昏找到顾佐,大家都是同进士出身,顾佐还是给了面子,坐在偏堂里奉茶之后,听黄昏说要在钟山上建工坊,顾佐立即翻脸。 说钟山乃是应天城踏青胜地,不宜工坊作事。 黄昏好说歹说,顾佐就是不松口。 说到最后不耐了,更是拂袖而去,丢下黄昏一个人尴尬的呆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只得无奈叹气。 你妹的顾佐。 别以为你以后要当大官,会被誉为大明的包拯,我黄某人就要忍你? 忍无可忍。 面子是自己挣的! 黄昏立即进宫。 这事还得着徐皇后帮忙——要不就去找驸马王宁买地。 黄昏选择前者。 要见徐皇后,得朱棣首肯,在乾清宫外遇见恰好出来的南镇抚司镇抚使赛哈智,这货一听黄昏愁这个事,立即拍着胸口保证,黄老弟,顾佐的事情交给我了。 黄昏一看,哟,赛哈智这么懂事,就看看他能否解决顾佐。 于是和赛哈智又直奔江宁县衙。 乾清宫里,朱棣批红之后,让掌印太监盖章之后送往文渊阁,在书房里走动时,恰好听见外面黄昏和赛哈智的交谈。 看两人匆匆而去,朱棣蹙眉不喜,旋即又释怀。 官场就这德行。 大家互相帮衬,你也没法说黄昏和赛哈智结党,话说,这两货还敢去找顾佐,以顾佐的臭脾气,指不定连面都见不到。 南镇抚司镇抚使? 身正不怕影子斜的顾佐还真没顾忌。 果然…… 黄昏和赛哈智两人吃了闭门羹,顾佐听说是赛哈智和黄昏联袂求见,直接让人回复,说顾知县有事出去了,两位改日再来。 赛哈智和黄昏两人在县衙里面面相觑。 赛哈智也是耿直,说黄老弟啊,不是哥哥不帮你这个忙,着实是这顾佐油盐不进啊,你看你总旗、同进士的身份不管用,我这个镇抚使也不管用啊,你知道的,咱们南镇抚司没人权啊。 黄昏也是没了脾气。 你说要是遇见个奸臣佞臣还好解决,偏生这顾佐是个清臣,我能对他下黑手? 不能啊。 得了,此事非徐皇后出马不可。 寒暄了几句。 又去找到大内,直奔乾清宫,找到正在看大明疆域版图册的朱棣,说陛下啊,臣有事要求见皇后娘娘,且臣再不来,宝庆公主又要来折磨臣了啊。 朱棣闻言一阵好笑。 想了想,挥手让狗儿太监带着黄昏去坤宁宫。 他也想知道,黄昏如此的不务正业,到底是想搞什么东西出来。 第八十四章 拯救小萝莉(求推荐、收藏) 黄昏走之前,敏锐的发现朱棣又在看疆域版图册。 不用想,钢铁直男的心思跃然纸上。 要么是削藩。 要么是去胖揍一顿北边的帖木儿等人……这些货着实不安分,总是在边境搞幺蛾子,妄想卷土重来反攻大名,重建元帝国的辉煌。 可惜遇见了战争狂人朱棣。 都会被打得找不着北。 黄昏和狗儿太监并肩而走,两人之间随着不断的接触,加上彼此都来事,已经快要建立起深厚的革命感情了。 闲聊了几句,狗太监有意无意的提了句,他现在盯着小宝庆,若是这位地位无双的公主殿下出宫,必然找人先一步通知黄昏。 黄昏长出了口气。 宫中有人好办事。 甚爽。 一路上在无数宫女太监的诧然注视下,黄昏来到坤宁宫,万幸,小宝庆不在。 徐皇后有些讶然。 黄昏见礼之后,一脸愁眉的直奔主题,说:“娘娘啊,自和您签了合约之后,微臣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快些生产出沐浴露和润肤水,如此就可以让娘娘永葆青春,更能彰显母仪天下之无上风姿,可您也知道,后来发生了很多事,微臣分身乏术,近来终于清闲了,可微臣又要准备明年的科举,但微臣一想,科举算得了什么啊,大不了等几年再考,须知娘娘的青春无价啊,于是微臣毅然舍弃了读书的时间,全身心投入到生产沐浴露和润肤水的伟大事业中,可微臣这般想,有的人却不愿意配合啊。” 狗儿太监在一旁暗暗竖起了手指。 谁能想到,这番话竟然是出自刚束发一年不到的黄昏口中。 俨然已是官场老油条。 反正别管是不是事实,这番话把徐皇后摆到了天上的位置,一番恭维之后,又陈说了自己的艰辛和不容易,徐皇后你要没点表示,都觉得罪孽深重。 但徐皇后是什么人? 哪会上当。 微微蹙眉的道:“谁要阻拦你?” 黄昏刚想说就是那个顾佐啊,油盐不进,我想找块地皮建工厂都不行,这货不仅是阻挠娘娘的青春大计,更是阻碍工业大明的进程…… 哪知还没开口,一个小宫女匆匆跑来,“娘娘,宝庆殿下身体染恙,御医已经前去治疗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徐皇后一听变了脸色,起身就走。 走了几步又回头,对黄昏道:“你在这里等着。” 呼啦啦,坤宁宫一下子就冷清了。 狗儿太监一看,暂时没事,于是对黄昏说宝庆公主染恙,我得赶紧去给陛下通报一声,这事可怠慢不得。 宝庆公主若是出事,会有人掉脑袋的。 坤宁宫越发冷清,门口只有几个护卫站在那里。 黄昏一个人在坤宁宫里也是无聊。 但又不敢乱走。 这是朱棣的后宫,你要是敢乱走,万一发生点什么事情,朱棣一看,哟,好家伙,你竟然敢在老子后院放火,拖出去剥了。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 一名小宫女匆匆赶来,说皇后娘娘说了,改日召你进宫议事。 黄昏无奈,忽然灵犀突来,问小宫女,小姐姐,宝庆公主是患了什么病,又是怎么患病的,你给我说道说道,没准我有办法。 小宫女细碎说了,说昨日傍晚公主殿下不慎落入花园水池里,好几个宫女被娘娘责罚了,公主昨夜倒也没事,活蹦乱跳的,没想到今早起来人就不舒服,患上了温病。 黄昏恍然。 感冒而已。 温病其实就是发高烧。 这不是什么大病,御医应该能解决,但是降温这个,中医来得有点慢。 可是在医疗技术不发达的封建王朝,若是降不下温来,就是大病,往往能杀人于无形之中,尤其是小宝庆这个年纪,退不下烧有可能烧成肺炎或者脑膜炎。 这么一萌系小萝莉变成傻子,太可惜了。 要不去帮忙一下。 于是笑说对小宫女说道:“要不劳烦姐姐带个路,我恰好懂那么一点岐黄之术,也许能帮助殿下早日康复。” 小宫女哪敢同意啊。 黄昏无奈,只好暂且先回去。 等了两日,没见徐皇后召见,又听吴溥说,这两日朱棣心情极差,又听说宫中有两名宫女畏罪自杀,原因不知,还说因为礼部那边在送诸位藩王回藩地时,做得稍微有些不妥,尚书李至刚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正月间,在立北平为行在前,朱棣将诸位藩王请到应天吃了顿团年饭。 终究是兄弟手足嘛。 吃完饭后,各位藩王该干嘛干嘛,别呆在京畿碍眼。 礼部那边就要负责迎送。 黄昏了然,估摸着朱棣是因为小宝庆的感冒而心烦意乱,倒也是怪了,这都两三日了,小宝庆的温病还没退烧? 这样高烧不退,再这么烧下去要烧成肺炎了。 肺炎在古代可不是小病。 古代肺炎很难一下子根治,拖得久了就会转化为肺结核,也就是中医所说的肺痨,这死亡率之高简直骇人听闻,十个有十个都要玩完,基本上都是高烧不退,最终呼吸系统衰竭而死。 心思一动,得了,该出手时就出手。 小宝庆啊,你虐我千百遍,我依然待你如初恋啊,这一次之后,你再要想法设法的把我净身了,你就是个小没良心的。 黄昏稍事准备后进宫。 朱棣心烦意乱,无他,宝庆依然高温不退,大部分时间都陷入昏睡之中。 对于这个妹妹,朱棣是打心眼里疼爱。 御医换了好几拨,可方法用了很多,汤药灌了很多,小宝庆依然不见好转,这几日朱棣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妻子已经两日两夜没回坤宁宫,也没睡过片刻。 朱棣恚怒异常。 他还没来得及下令处罚照看小宝庆的宫女,倒好,那俩宫女先畏罪自杀了,让朱棣一腔怒火没处发泄,憋得难受。 只得拿臣子和御医出气,这两日,御医被赶走了好几个。 听到黄昏求见,朱棣不耐的道了句不见。 狗儿出去片刻又匆匆进来,惊喜的道:“万岁爷,黄昏说他有办法能治殿下的温病,还说不能再拖了,一旦拖成肺痨,殿下就会……” 香消玉殒这种词,狗儿太监可不敢说。 第八十五章 一波还未平息一波又来侵袭(求推荐收藏) 朱棣闻言大喜。 病急乱投医,立即起身来到宫门外,对抱着酒瓶正要行礼的黄昏道:“跟我来!” 这就是永乐。 对敌人各种铁血手段灭族甚至瓜蔓抄,对于自己人,又展现出最为温馨的一面。 小宝庆寝宫外。 太医院的御医几乎到齐,七嘴八舌讨论着病情。 倒不是大明朝的医学不行,感冒这玩意儿可大可小,医学发达的二十一世纪,有些小孩一旦感冒发烧,也得在医院呆上十天半个月。 马三保守在门口。 他和徐皇后一样,守了两天两夜,他是打心眼里喜欢小宝庆。 寝宫之内,徐皇后坐在床边,拉着宝庆滚烫的手,眼泪已经流干,眸子肿得像个核桃,浓重的黑眼圈很难让人想到这是母仪天下的徐皇后。 小宝庆平躺在床上,脸色彤红双眸紧闭,鼻翼间发出轻微的闷哼。 床边木椅上摆了盆温水。 黄昏无语,竟然用温水散热,也不知是御医没叮嘱,还是大明时代的医学理论没涉及到这一点。 伸手摸了摸额头,烫手的紧。 轻声道:“娘娘,把被子掀开,让宫女打几盆冷水在这里备用,你将公主的衣服脱光,用冷水敷在她额上。” 徐皇后愣了,“冷水?” 黄昏点头,道:“难道还用热水?不怕把殿下烫熟了么。” 徐皇后有些不确定,这天气不穿衣服裸露在外,还用冷水……怎么都感觉在坑妹啊,却听得黄昏催促道:“娘娘别犹豫了,赶紧的吧。御医开了退热三宝吧?” 徐皇后茫然不解,“什么退热三宝?” 黄昏猛然醒悟,大明还没有退热三宝的说法,于是道:“就是至宝丹。” 徐皇后哪懂这些。 黄昏无奈,“娘娘先按照我说的操作,用柔软的小毛巾蘸上我带来的退烧药,拧至半干,轻轻擦拭公主的颈部、胸部、腋下、四肢、手脚心。一定要注意,如果出汗了,就用被子稍微盖一下。” 所谓的退烧药,不过是浓度75%的酒精。 黄昏利用家里的蒸馏设备提纯清酒——利用乙醇和水的升华点不一样就可以。 徐皇后急忙去给小宝庆脱衣服。 需要避嫌。 黄昏悄咪咪的看了一眼已经被徐皇后脱光的小宝庆,小恶魔啊,坚持住,可千万别烧成肺炎了,在大明朝烧成肺炎的话,想活下来真的要看奇迹了。 退出去。 朱棣问道:“你懂医理?” 黄昏汗颜,他哪里懂,这不过是降温的常识好么,以他的水平而言,仅知道上火要了吃黄连上清片,有炎症要吃头孢和阿莫西林…… 半个时辰过去。 徐皇后忽然跑出来,有些惊喜,泪花隐隐,“小妹开始出汗了!” 高烧出汗! 这是好现象,黄昏大喜,“用被子盖着身体部位,嗯,不要盖太多,继续用微臣带来的退烧药混合冷水擦拭!” 高烧出汗盖被子,是防止惊厥。 徐皇后急忙跑进去,不小心被门槛拌了一下,裙摆之上顿时出现一片嫣红,却顾不得自己,直奔小宝庆。 黄昏看在眼里,唯有叹息。 长嫂如母。 端的是个好嫂子。 倒也放下心来,高烧出汗,类似于排毒,说明物理退烧有了效果,小宝庆的身体免疫机能开始起作用,只要不出现意外,会退烧了。 黄昏没猜错,宝庆迟迟不退烧,不是御医的药方不好,是捂狠了。 没过多久,小宝庆开始退烧! 徐皇后被朱棣强行下令回坤宁宫休憩。 他心疼妹妹也心疼妻子。 留了几个得力的老宫女照顾小宝庆,又命令马三保全程守护,带着黄昏回乾清宫。 心情大好。 黄昏跟在朱棣身后,不着痕迹的和狗儿太监小声嘀咕,又故意让朱棣听见,言辞之间各种夸大小宝庆温病的危害。 意思很明显。 老子救小宝庆,大功一件,朱棣你不赏我个亿万身家都对不起良心。 朱棣哪会不懂。 但假装不懂。 天子也愁啊,到处都要花钱,哪能大手大脚。 咳嗽一声,问黄昏,“你带来的用来擦拭小宝庆肌肤的那个药,是酒?” 酒味很浓。 黄昏啊了一声,心思电转,补充道:“可不是一般的酒,需要诸多工序,添加各种祖传秘方药物,才能达到退热的效果。” 坦诚是提纯清酒的话,无形之中显得老子功劳小了很多。 朱棣蹙眉深思,忽然停步。 转身,一脸认真的看向黄昏,“我大明天下,黎民万千,每每有温病发生,尤其小儿,多有后遗症,想念及此,朕心痛然,你有如此妙方,何不广而告之天下,亦是无限大功德一件!” 朱棣想起了儿子。 如果不是小时候害了那场病,朱高炽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这模样。 黄昏有些感触。 这就是朱棣。 杀人灭族之时绝不皱一下眉头,但登基之后,他就是大明帝王,他的心中始终以大明天下为重,他配得上永乐大帝四个字。 叹道:“可以,微臣也早有此心,可惜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朱棣大喜,“那你有什么要求?” 黄昏沉吟半晌,关于温病,物理降温并不稳妥,还是得依靠退热三宝……至于什么布洛芬,没有工业生产条件,也不知道配方。 话说,要是聚集大批大国医,把阿司匹林弄出来,才是真正的无量功德。 可以尝试一下。 毕竟搞工业离不开化工,整化工的时候顺便让专业人士研究下阿司匹林,没准就成功了呢。 道:“我需要人。” 朱棣,“太医院你看中谁了?” 黄昏想都不想,“全部。” 发展医学需要团队。 朱棣点头,“善,过段日子朕让你去太医院领事。” 黄昏嘿嘿贼笑,“可是陛下,微臣么得时间啊,要头悬梁锥刺股努力读书,参加明年的科举,微臣也想正儿八经的中个进士光耀门楣啊,现在这个恩赐同进士出身,说服力不是很足呐。” 朱棣假装没听见。 心中暗乐。 这小子果然功利,这样的人才更容易被自己掌控,甚好。 走不多久,后面匆匆忙忙追来一位太监,行礼之后脸色惨白的说:“陛下,坤宁宫出事了,请您过去看看。” 朱棣:“什么事?” 太监急声道:“娘娘这几日在公主殿下那边,刚才回到坤宁宫,发现留在宫里的一位贴心宫女暴毙而亡了。” 朱棣愣住。 旋即不耐的怒道:“谁给你的胆子!” 一个宫女生病死了而已,按照宫中规矩办理,再以金银安抚其家人即可,竟敢跑来叨扰天子,真以为天子很闲? 太监吓得又跪了下去,“陛下,是娘娘让小奴来请您的。” 朱棣冷静下来。 徐皇后不是不识大体的人。 按捺下怒意,问道:“怎么死的?” 太监急声道:“回陛下,那宫女也是个贪心,看娘娘这两日没在宫中,就觊觎天家用品,偷偷拿了娘娘的香皂沐浴,结果死在了沐浴间,根据尸体症状,怀疑是中毒身亡。” 这话…… 朱棣猛然挑眉。 看向黄昏。 黄昏吓了一大跳,抓住太监的领口,急声问道:“确定是在沐浴的时候死的,确定是因为用了香皂中毒身亡?” 这尼玛出大事了。 香皂的各种配方原料,只要你不吞服,怎么都不可能中毒。 太监讷讷的道:“约莫是的。” 黄昏心中明了,完犊子了,这件事他脱不了干系,不弄个水落石出,别说创业了,不背个谋害徐皇后的罪名被诛杀灭族都是万幸。 朱棣脸色阴沉,漠然无情的看了一眼黄昏,转身向坤宁宫走去。 黄昏心中一动,上前跟上,边走边说…… 坤宁宫外,众宫女簇拥中的徐皇后,脸色煞白,浑身轻颤,显然被吓了个不轻。 朱棣心疼至极,上前搂着妻子,他能感觉到妻子的恐惧,整个身躯都在轻颤。 心中的怒意越发沸腾。 一个上元大火案不够,现在竟敢下毒谋杀。 该死! 第八十六章 无解之局(求推荐收藏) 终究是朱棣。 很快冷静下来,有条不紊的指挥。 先是大手一挥,闻讯赶来负责紫禁城安防的京营士卒和御前侍卫们,将整个坤宁宫重重包围起来,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又对身边的狗儿道:“去叫仵作,顺便把马三保叫来,再着人去锦衣卫衙门,把纪纲给朕叫来,许他佩刀进宫,并令锦衣卫待命!” 敢动我妻子,我让你等明白…… 什么叫帝王雷霆! 最后吩咐其他人送娘娘去乾清宫休憩。 这才带着黄昏去宫内。 朱棣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什么尸山血海都能面不改色,可黄昏不是,走进去搭眼一看,发现那具扑倒在地的尸首,胃里天翻地覆。 转身出了宫门在院子角落里一阵狂吐。 索性也不进去了,反正破案这玩意不擅长,看了几百集柯南,不代表就能媲美狄仁杰。 仵作匆匆而来。 马三保带着几个内侍高手匆匆而来。 纪纲带着庞瑛匆匆而来。 坤宁宫在一派萧杀。 许久,朱棣才和一众人缓缓走出宫门,立即有人搬来凳子椅子,朱棣落座之后,问仵作,“怎么说。” 仵作是个老头儿。 这辈子在他手上验的尸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道:“回陛下,根据尸体的各种症状,私以为,确实是中毒而亡,从中毒到毒发的时间极其短暂,最多不过半柱香时间。但死者咽喉并无发黑迹象,肠胃间亦没有丝毫毒物遗留,无法提取,着实诡异。倒是浑身肌肤——尤其是上半身肌肤和血肉,皆有中毒之症,凶手下毒的方法实在是平生罕见。” 朱棣点点头。 问道:“有没有这种可能,毒物是混在热水里,沐浴的时候通过肌肤进入的体内?” 仵作沉吟良久,“但发毒如此之快,通过肌肤渗透,却能在短短半柱香不到的时间里让人毒发身亡,小的实在不知世间有何等毒物能有如此神效。” 不知道不代表没有。 朱棣沉吟良久,问一旁的纪纲,“你可曾听说过如此强势的毒物?” 纪纲摇头。 马三保还在审讯这几日留在坤宁宫内的侍卫和宫女。 朱棣只能等着,于是看向一旁被御前侍卫一左一右看护着的黄昏,“你是不是需要给朕解释一下?” 黄昏一直在思索。 这是大明王朝,不是江湖武侠,所有没有什么含笑半步癫,也没有七步断命散,这个时代最厉害的毒药不外乎就是砒霜鹤顶红。 这些毒药若不是内服,依靠肌肤吸收,发毒的时间不会很快。 可以排除。 也有一种可能:毒蛇的毒液。 毒蛇最快致死率的是眼镜王蛇。 七八分钟。 差不多就是半柱香的时间,也符合这个宫女从沐浴开始到死亡的时间推测,因为宫女在沐浴,浑身血脉畅通,血流速度较快,所以发毒时间也快。 而在中国境内是有眼镜王蛇的。 还有一种可能:化学毒药。 比如氰化物。 但大明王朝的化工业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没人能制作出氰化物,只能是通过海外贸易带回来的,话说回来,西方那边也不见得就有氰化物了。 最早的氰化物,似乎是18世纪才出现。 听到朱棣问自己了,将心中酝酿好的措辞缓缓说出来:“香皂生产出来已有半年,皇后娘娘等都已用了多次,目前并无过敏反应,且微臣和锦姐姐也在使用,皆没有异常,退一万步,就算是出现过敏反应,不外乎就是皮肤起红疹、瘙痒之类的,绝对没有性命之虞。” 朱棣,“过敏?” 这个词还是第一次听见。 黄昏也才想起,过敏一词并不是古来有之,过敏的症状确实有,但这个词汇是现代词,思索了一阵道:“所谓过敏,其实就是我们遇见一些身体无法接受的东西而起的不良反应,比如有的人碰了麻柳树会生风丹。” 风丹就是荨麻疹早期的说法。 这玩意儿黄昏就有。 他小时候只要去爬麻柳树,身上就会起无数的红色疙瘩,瘙痒无比。 朱棣点头,这个确实有。 阴沉着脸厉声问道:“那这个宫女在沐浴之时中毒身亡,而她沐浴的用品就是皇后用过的香皂,这个你怎么解释!” 中毒的来源应该就是香皂。 下毒者真正的目标是徐皇后,然而因为小宝庆生病,徐皇后这两日没在坤宁宫,又因为死掉的这个宫女羡慕嫉妒恨,借着皇后不在宫中的机会,偷用香皂,成了替死鬼。 朱棣不敢想象,要是没有这个宫女的贪婪,只怕死的就是自己妻子了。 纪纲在一旁心中暗笑。 他已经明白了事情始末,按照这架势,黄昏这一次必死无疑,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于是按住绣春刀:“来人,给我拿下!” 庞瑛立即上前。 黄昏侧首怒视,“确定我是凶手了吗?” 我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庞瑛犹豫了。 这货现在学聪明了,看了眼朱棣,发现陛下似乎没有立即将黄昏弄进诏狱的意思,果断明智的选择退下。 马三保从宫外走了进来,轻声道:“陛下,已审问了。” 朱棣点头,“如何。” 马三保咳嗽一声,“根据侍卫和宫女的口供,皇后娘娘在照顾宝庆公主的这两日里,只有两个人来了坤宁宫,一个是南康长公主带着侍女来过,因得知娘娘不在坤宁宫,未进宫门直接去看望宝庆公主了。还有一人,是娘娘去照顾宝庆公主之后,在坤宁宫短暂呆过一会儿。” 南康长公主? 朱棣心里动了一下,隐然触及到什么,但没进入坤宁宫,此事不好说。 黄昏心却沉了下去。 果然,马三保看了一眼黄昏,不带丝毫立场情绪的继续道:“在娘娘去宝庆公主殿下寝宫时,黄昏曾因事求见娘娘,娘娘当时走的急,让黄昏等了半个时辰,后派人通知让黄昏先行离去,所以那一段时间,坤宁宫内只有黄昏和几个下等宫女。” 朱棣唰的一下站了起来,怒视黄昏,咆哮如惊雷炸云,杀意沸腾萧瑟如寒冬,“朕待你不薄,为何要如此大逆不道!” 纪纲大袖一挥,“拿下!” 第八十七章 诏狱(求推荐收藏) 黄昏无言以对。 没有反抗,也没有辩解。 不论是从结果还是过程来看,又或者是作案时间、手段来推测,妄图谋害徐皇后的人都是他。 庞瑛拿下黄昏后,以询问的目光看向朱棣。 朱棣挥手,“押入诏狱!” 庞瑛像吃了春药的泰迪,精神抖擞,押着黄昏就往外走。 好小子,你终于落到老子手上了。 二十斤黄金啊,老子几十个日夜都没睡着,睁开眼就看见金灿灿的黄金离老子远去,你知道老子有多痛苦吗。 现在老子很快乐。 等下到了诏狱,老子更快乐! 黄昏被押着快出乾清宫时,忽然扭头对朱棣喊了一句。 陛下,查一下宝庆殿下如何落水的! 朱棣轻微挑眉,若有所思。 纪纲不愧是朱棣的心腹,深谙帝心,听到黄昏这句话后仔细观察主子的神色,又想起什么,恍然大悟,急忙小跑几步,在乾清宫外追上庞瑛,压低声音说道:“关进去就行了。” 后宫的事情,按理说来锦衣卫管不了,京营也管不了,应该交给马三保。 陛下却将黄昏交给锦衣卫。 说明什么? 说明这件事不是单纯的后宫案件,陛下先前那轻微的挑眉,不是对黄昏的不满,而是对黄昏敏捷才思的赞赏和惊讶。 庞瑛听到纪纲的交待,脸上神色精彩至极。 吃屎一样的表情。 真尼玛想拂袖不干了。 黄家祖上冒青烟了吗,抓了个黄观,得好吃好喝供着,现在好不容易把黄昏弄进诏狱,又他妈得好吃好喝供着。 你是北镇抚司的祖宗吗! 纪纲阴笑着看了一眼黄昏,拍了拍庞瑛的肩膀,话外有话的说了句,山高水长,你急什么,真以为咱们的绣春刀会生锈么。 刀上一直有血,怎会生锈。 说完负手返回。 庞瑛心神领会,情绪大振,再看黄昏,如观死人。 黄昏怡然不惧。 乾清宫内,朱棣略微赞赏的对纪纲点了点头,还算聪慧——有些事情他不能明说,真需要纪纲这种揣摩圣意的能手来配合。 纪纲心头暗爽。 朱棣让马三保清理现场,乾清宫出了这档子事,皇后暂时不可能住进来了,需要找道士和尚办几场法事袪袪晦气。 朱棣还没奢侈到废了坤宁宫重修皇后寝宫的地步。 马三保秒懂。 清理的不止是现场,还要从中查找线索,比如从那块香皂上查出来,究竟是何种毒药,又来源于何处,再比如查一下坤宁宫的这些宫女和侍卫…… 说不准接下来会有一场大清洗。 坤宁宫都不安全,那么乾清宫也存在潜在隐患。 朱棣带着纪纲回乾清宫。 徐皇后已经睡下。 毕竟两天两夜没合眼,又经过这等惊吓,心力憔悴,在朱棣的龙床上躺了没多久,御医来诊过脉后,方子还没开出来,她就已经睡了过去,只不过睡得不安稳。 朱棣轻轻给妻子整理了被子。 还走出门,就听见妻子惊厥带着哭腔的声音:“娘~你在哪里~” 人在恐惧中,终究是个孩子。 朱棣站定,五官狰狞,狠狠的一把拽住门框,手上青筋暴突,眸子里的杀意大浪滔天,目光直直透过紫禁城,落在应天城某个地方。 许久。 朱棣回身,再给妻子整理了被子,轻轻在额头吻了吻。 妙心,你受苦了。 这一次不论是谁,哪怕是我的兄弟姐妹,我都要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我要让他们明白一个道理:龙有逆鳞,触之必亡。 朱棣轻步来到门外,小声问御医,“娘娘可还好?” 御医急忙小声道:“这几日娘娘劳苦,心神耗费极多,身体本就徐弱,又经此惊吓,已伤凤体,微臣虽开了安神补气血的方子,不过……” 朱棣点头,“说。” 御医道:“陛下还是要做好准备,娘娘近来恐怕要抱恙在床了。” 朱棣脸色阴冷,“治不好娘娘,你全家都准备抱恙在棺材里罢。” 御医吓得跪地求饶。 朱棣根本不理睬。 来到暖阁,看着桌子上文渊阁那边送来的折子,没有心思批红,将之搁置在一旁,看向等候多时的纪纲,“查南康长公主和胡观。” 虽然南康长公主并没有进入坤宁宫,但她在那个时间点出现,值得怀疑。 纪纲欣喜万分,领命而去。 其实没有朱棣的命令,锦衣卫也有职权密查这些皇亲国戚,只不过朱棣登基后,对朱家人极好,纪纲也识趣的没有去触碰这些人。 现在陛下下令,纪纲喜出望外。 只查南康长公主? 天真。 以纪纲对朱棣的了解,陛下没说出口的意思中,不仅要查南康长公主,大名公主乃至于宁国公主和驸马梅殷,都要查! 对纪纲而言,这是机会。 他贪功、贪财。 只要查出事情来,就是功劳,查不出事情? 那就是钱! 到时候找到被查的那些公主驸马,敲打威慑一番,还不乖乖的拿钱来封自己的口? 没过多久,马三保来了。 轻声禀报了一些事后,说已开始调查公主落水那天的事情,遗憾的当日照顾公主的两个贴身宫女已经畏罪自杀。 在说“自杀”一词时,马三保加重了语气。 朱棣没说话。 马三保也不敢再言辞。 许久,朱棣轻叹,“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三保,这事怨不得你,莫要自责,也不要妄图在办了这件事后以死谢罪,朕和大明都还需要你。” 马三保闻言啪的一下,跪地不起。 眼泛泪光。 宫中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身为内官监大监,他难辞其咎。 …… …… 这是诏狱。 阴暗、潮湿、恶臭、鼠蚁横行,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味道,不断响起犯人的哀嚎、惨叫和呻吟声,活脱脱的一座地狱。 然而有位读书人却会在这里呆十年! 不得不佩服。 两名锦衣卫缇骑将黄昏关进一座监房里,语气和蔼可亲的交待了几句,又说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都是人精。 黄昏恩赐同进士出身,又是南镇抚司的总旗,庞瑛镇抚使又刻意交待,这意味着黄昏不会在诏狱呆太久。 黄昏当下很忧郁,有点后悔,只要能解决事情就行,为啥要来吃这个苦? 忍不住哼起了应景老歌。 “铁门啊铁窗啊铁锁链,手扶着铁窗我往外看,外面的景色是多美好啊……月儿弯弯照我心……” 第八十八章 妙锦有妙情(求推荐收藏) 耳畔忽然传来声音,“昏儿,是你吗?” 黄昏唰的一下站了起来。 来到旁边铁栏杆处,隔着墙问道“叔父?” 隔壁传来黄观中气十足的声音,“你怎么也进来了,朱棣终究还是挥起屠刀大肆清洗朝野内外了吗?” 听这声音,精神和身体状态不错。 黄昏放下心来,轻声笑了笑,“没有,现在不是陛下要清洗,而是一些建文旧臣在搞事,侄儿就被他们陷害了。” 黄观默然不语。 黄昏轻声说了近来的事情,从朱高炽兄弟被贬到上元大火案,再到景清刺杀案、宫女替死案,详细说与黄观知晓。 许久,黄观才道“他们也知道了吗?” 黄昏知道黄观说的是建文帝没死的事情。。道“没有,这些人妄图颠覆陛下之后,拥戴懿文太子那一脉的人登基为帝,最佳对象应该是朱文圭。” 朱允炆的儿子,根正苗红。 关键年岁小,好掌控。 黄观有些寒心,这些人对抗朱棣,哪是为了大明,分明是私欲。 黄昏问道“叔父你认为谁有嫌疑?” 黄观叹气,“不知。” 他在诏狱多日,根本不知晓外面的局势,无法推断。 黄昏也不抱希望。 两叔侄在诏狱叙旧,话总是要说完的,没话可说时分外尴尬,黄昏叫唤着将先前的缇骑喊来,请他们送几本书。 正好可以借机看书。 黄观可是六首第一的三元状元。。用时髦的话来说,数百年一遇的专业高考人才,有他的指导,明年科举还不手到擒来?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宫女死于坤宁宫,黄昏被捕入诏狱,消息传开,各方势力立即行动。 很快有人上折弹劾黄昏。 说此子妖言惑众耀于京畿,谄媚后宫擅涉朝政,以奇淫技巧投机带坏肆律,更是曾和刺杀陛下的逆臣景清过往甚密,上元大火案时亦在现场,狼子野心早就对天家皇室心怀叵测。 甚至于连欺行霸市都来了,说黄昏强买钟山下的琉璃工坊…… 无所不用其极。 这段时日黄昏做过的事。何时秋风悲画扇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只要具有泼污的可能性,都没放过,数封折子的弹劾之下,大明俨然摇摇欲坠,黄昏便是那祸国殃民之人。 弹劾人的折子一般不经文渊阁。 吴溥对此有心无力。 他想求见朱棣,可是朱棣不给他机会,吴溥没办法,只能上折子为黄昏求情。 出人意料的是,还有封关于黄昏却不是弹劾的折子。 来自江宁县知县顾佐。 顾佐在折子中证明了一件事黄昏没有强买琉璃工坊。 顾佐性情刚正。 这件事发生在他辖区内,他有必要澄清。 朱棣对弹劾和求情的折子都留中不发,在大朝会上亦禁绝臣工论政此事,仿佛宫女替死、黄昏入狱的事情没发生过一般。…, 倒是频频推动迁都的事情。 …… …… 徐妙锦坐在闺房窗前,一身白裙迤逦拖地,梳了双螺髻,鬓间青丝垂摩脸颊,映衬着白里透粉的细腻肌肤,很有些仙气飘飘。 撑肘望着窗外垂柳,眉宇间皆是愁,宛若千年的雪。 窗外青芽依依已显葱翠。 晚春了。 然而自己还是这样,笼子里的鸟,飞不远。 而他也成了笼中鸟。 绯春默默站在一畔。 许久,绯春终于忍不住了,“小姐,黄昏被捕是他咎由自取,你就别为他担心了,你昨夜今晨都没怎么进食,饿坏了身体可怎生是好。” 徐妙锦又幽幽叹了口气。 她明白绯春对黄昏的敌意从何而来,就是看不上黄昏,不想当这个陪嫁丫鬟。 话说,自己呢? 不可否认。。黄昏对自己的感情很是明目张胆,而且对他的感官也不错,然而有些事不是一厢情愿,可就算两厢情愿又能如何。 彼此之间终究有不可跨越的巨大鸿沟。 年龄是一方面。 另外一个原因,徐妙锦不想把黄昏拖下水——这涉及到姐夫朱棣的小心思,所以徐妙锦心中,已有未来独守青灯的最坏打算。 轻声说道“绯春,你相信黄昏会谋害长姐吗?” 绯春说不知道呢。 徐妙锦便道“黄昏没有谋害长姐的理由,他还要靠长姐赚钱,更何况他若是有阴谋,又怎么会傻到在香皂上动手脚,这不是不打自招么。” 绯春啐了口,“也许他笨。” 徐妙锦暗暗无奈,黄昏笨? 十个绯春也不如他。 沉吟半晌,忽然问绯春。。“绯春,我没记错,昨年你四月就及笄了?” 绯春嗯了声。 徐妙锦又问道“可有心仪的男子。” 绯春满面绯红,确如绯绯春色,忸忸怩怩的说没呢。 整日里都在徐府,哪去预见心仪的男子,徐府的一些个年轻下人,绯春也看不上,所以她早就做好了当陪嫁丫鬟的觉悟。 小姐看上的男子肯定不会差。 但黄昏绝对不行。 想起他那油嘴滑舌的样子,绯春就觉得看不见爱情的模样。 徐妙锦叹道“我让二兄注意着些,若京畿有合适的俊彦,你就嫁过去罢,当不了正妻平妻倒也无妨,只要你自身守德,做个大户人家的妾室也不算辱没。” 绯春急了,“我不嫁,我要陪着小姐。” 徐妙锦没有说话。 倏然起身。何时秋风悲画扇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我去找二兄。” 徐膺绪在尚宝司任尚宝司卿,专门管理皇帝御玺、印鉴官以及百官的牌符,在紫禁城也算是内官,比较了解宫中事务。 刚出了院子,见一奴仆奔来,说小姐要去找二爷吗? 徐妙锦讶然,“你怎么知道?” 奴仆便说,大爷吩咐了,小姐不能因为黄昏的事情去麻烦二爷,会影响二爷的仕途,这件事涉及到皇后娘娘,咱们徐府必须站在娘娘那边的立场,坚定的对待罪犯黄昏。 徐妙锦很有些吃惊。 天天喝得酩酊大醉的长兄消息竟然如此灵通? 徐妙锦让奴仆自去。 沉吟良久。 长兄徐辉祖的官场眼力,徐妙锦深信不疑,既然他说找二兄帮忙会影响仕途,那只能作罢,但徐妙锦聪慧,从奴仆转达的话里,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要救黄昏,只有长姐出面。 , 第八十九章 越狱 徐妙锦决意进宫。 若非有事,徐妙锦一点都不想去皇宫,从朱棣入主应天之后,徐妙锦仅去了两次,一次是为黄昏说情,还有一次是上元大火案的当夜。 她怕遇见朱棣。 这是她第三次进宫,内心惴惴,深恐遇见朱棣。 女眷进宫比较方便。 尤其还是皇亲国戚。 层层通报之后,徐妙锦听到了她最不想听到的消息娘娘身体染恙,暂住乾清宫,妙锦姑娘请去乾清宫觐见。 徐妙锦几乎想转身就走。 乾清宫…… 朱棣就在乾清宫,寻常时候也在乾清宫东西两侧的暖阁里办公,去乾清宫一不小心就会撞见这位怀有小心思的姐夫。 然而想到恶名昭著的诏狱,徐妙锦脑海里出现了黄昏遭受酷刑的画面。 目光坚毅起来。 去! 黄昏以初心待我,我岂能以懦弱回之。 刀山火海,我徐妙锦趟之。 毅然决然,带着绯春,端庄秀气的踩着青石板路,在太监引路下,直奔乾清宫——虽然内心惧怕朱棣,但外表坚强。 女人大多如此,心有所念,便能无所畏惧。 身后的丫鬟绯春,牵着个小女孩。 很美。 和宝庆公主的精瓷之美不同。 这小女孩虽然只有十一二岁,但垂髫青发,五官棱角分明,眉眼弯弯,仿佛是两轮巨大月轮,安静的双眼皮下,荡漾着飒爽犀利,尤其是眼角下那颗细细的淡青色美人痣,别添其冷峻风姿。 宛若一朵清莲。 标准的美人胚子。 而且会是个冰美人。 虽然都是一父所生,但和徐妙锦、徐皇后的五官相貌极为不同。 她的美多了一丝英气。 徐皇后斜躺在床上。 看见三妹带着四妹来看望自己,内心很是温暖,但又有点难受……三妹一向是害怕见到夫君朱棣的,就算自己身体不好,可若是因为探望会遇见朱棣,三妹肯定不会来。 但她来了,还带着四妹。 徐皇后岂能不知三妹的心思。 为了黄昏! 心中既是欢喜又是难过。 姐妹之情,终究抵不过男女之爱欲。 微微笑着让三妹和四妹坐在身边,轻声问了下徐辉祖的近况,知悉他依然是每日大醉,徐皇后唯有苦笑。 这个兄弟走不出这层泥潭了。 先和四妹说了些贴心话,叮嘱她要守女德,有空的时候不妨也读读书,读书和女德似乎是矛盾的,在明朝依然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说法。 但徐皇后不是一般人。 她本就是读过诗书的人,素有女诸生的说法,否则怎能得到朱棣如此深情的爱。 女人靠皮囊的魅力终究是一时的。 长久来看,还是要有内涵。 徐家四妹很是乖巧,只是哪怕面对长姐,也是个不苟言笑,徐皇后也不介意,四妹就这性情,将来长成之后必然是冰美人。 徐皇后又和徐妙锦说了些许话。 然后她沉默了。 等着徐妙锦开口。 徐妙锦却绝口不提黄昏的事情,只是和徐皇后叙说家常,又叮嘱她好生休养,仿佛这一次进宫,只是来探望她。 因为染恙,徐皇后有些困倦。 徐妙锦立即拉着四妹告辞,在离开之时,遇见了七八岁的宝庆。 小姑娘病态未消。 但依然眉眼弯弯,宁静湖泊的眸子里仿佛盛开着玫瑰,总是笑意盈盈,和徐家四妹的风姿恰好是两个极端。 和徐妙锦打了招呼,小宝庆看向徐家四妹。 上元节跟着皇嫂去过徐府,当时徐家四妹不在,是以两个小姑娘没见面。 打量了一下,小宝庆忽然目光无邪的凑近徐家四妹耳畔,“小姐姐,不知道为什么呀,怎么看见你这冰冷的样子,我就想一把火烧了呢。” 徐家四妹漠然不语。 小宝庆看着徐家四妹离开的背影,依然笑得天真无邪,笑着小声碎念了句。 我讨厌她。 可惜没人听见。 也没人听见,跟在徐妙锦身后的徐家四妹在心里也说了同样的四个字。 两个极端,一个笑意盈盈宛若牡丹,一个冷傲冰霜彷如清莲,且都是美人胚子,女人天生的妒意下,能互相喜欢得起来才是怪事。 徐妙锦走出房门,顿时僵滞。 朱棣! 朱棣就站在院子里,身后跟着狗儿太监,打量了一下徐妙锦,轻声道“在这个时候来探望妙心,她很高兴,但你提出黄昏的事只会让她伤心。” 徐妙锦黯然。 朱棣摇摇头,“妙锦你不是这样的人,所以你并没有提及黄昏?” 徐妙锦点头。 朱棣笑了。 很好。 小姨子确实是很善良的。 这就是徐妙锦聪慧的地方,不提比提更能让自己夫妻感觉到暖心,至少在主观上会本能的认为,徐妙锦更重视姐妹亲情。 于是笑道“狗儿,你陪妙锦姑娘去一趟锦衣卫诏狱,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别乱说。” 徐妙锦讶然。 朱棣也不解释,从徐妙锦身畔走过,进门前回首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去过诏狱后,不要露了破绽。” 说完进去来到徐皇后床边坐下,将小宝庆搂到脚上,笑着看向妻子,“别怪妙锦,换作以前的你,若是燕王入狱,你也会一样。” 徐妙锦笑了。 深情款款的盯着朱棣,拉起他的手,“让你担心了。” 朱棣亦是动容,竟有些哽咽。 御医说了,徐皇后经过这次事件,哪怕痊愈了,身体也会留下后遗症。 在朱棣脚上的小宝庆起了一声鸡皮疙瘩。 挣扎着跳开,嚷道“受不了皇兄皇嫂了,快快快,谁来救救我呀,我呼吸不过来了,我要被他俩给腻歪死了~” 朱棣和徐皇后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离开紫禁城,跟着狗儿太监一路去诏狱,徐妙锦是茫然的。 她不明白,朱棣这么做的用意。 狗儿太监也不敢乱说。 有皇帝旨意,锦衣卫那边配合得很,庞瑛派了两个总旗护送徐妙锦进诏狱,又多次谄媚说妙锦姑娘小心着些,诏狱里可不是什么阳光大道。 进入诏狱,两名总旗带徐妙锦来到关押黄昏的牢房外后退下。 里面有个束发少年对着墙无聊发呆。 唤了一声。 那少年回头,却是一脸茫然地看着徐妙锦,眼神竟似不相识。 徐妙锦愣在当场。 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但徐妙锦确信,他不是黄昏。 真的黄昏呢? 越狱了? 这可是锦衣卫的诏狱,怎么可能越狱! 第九十章 你连老婆都没有! 最新网址 隔壁牢房里,一位身穿青花儒衫的读书人盘膝而坐,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碟花生米,一壶小酒,无视诏狱的霉晦污气,自斟自饮,惬意看书。 听见动静抬头。 起身,来到铁栏杆处,“妙锦姑娘?” 徐妙锦看去,很有些意外又有些佩服,原来黄观在诏狱里的待遇这么好,显然并非因为黄观是六首第一的三元状元。 是黄昏争取来的。 礼貌性的笑道“黄侍中别来无恙?” 黄观淡笑,情绪不错,道“还好。” 徐妙锦看了看那个穿着和黄昏一样,相貌也有极其神似的束发青年,问黄观,“怎么回事?” 黄观咳嗽了一声,“我也不知道。” 他确实不知道。 徐妙锦有些微恼,你俩牢房挨在一起,黄昏被李代桃僵了,你这个当叔叔的竟然说不知道,有没有点身为长辈的觉悟。 没好气的道了声那黄侍中继续看你的书罢。 转身就走。 黄观笑眯眯的看着徐妙锦远去,脸上满是欣慰,嗯,小子眼光不错,昨夜叨叨絮絮了许久,谈古论今,更是大言不惭的说要世界每一个角落都升起大明帝国的王旗,要让大明在朱棣治下,成为千古未有之真正的日不落帝国。 这不是吹牛么。 但现在看来,这侄儿牛是吹了,可有一件事真没撒谎。 他说,他要娶徐妙锦。 还说,让自己保重身体,以后才能以长辈的身份找人去说媒。 当时觉得他痴人说梦。 现在看来…… 真的啊! 徐妙锦这架势,一看就被侄儿撩动心了。 话说…… 这个侄儿媳妇我也挺满意的。 黄观哈哈笑着继续看书,心情愉悦,不仅仅是因为侄儿有出息,更因为黄昏昨夜有感而发的一句诗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留得心魂在,残躯付劫灰,青磷光不灭,夜夜照燕台。 端的是好诗! …… …… 出诏狱的路上,徐妙锦欲问狗儿。 狗儿连忙摆手,“妙锦姑娘,咱家还想多活几年,您就别为难咱家了。” 陛下说得很清楚。 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别说,狗儿太监一个内侍,哪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索性什么都不说。 少说少做,无功无过,这是洪武年间的官场铁律。 徐妙锦翻了个白眼。 不料刚出诏狱,大门外站了个锦衣卫缇骑,看其飞鱼服上的细小差异,应该是隶属于南镇抚司,看见徐妙锦后,立即谦恭说道“妙锦姑娘,赛镇抚使有请。” 徐妙锦知道赛哈智。 建文年间,赛哈智就在锦衣卫,因为出身特殊,朱棣登基后,他的仕途没有任何波折,继续留任南镇抚司镇抚使。 他见自己作甚? 联想到黄昏的李代桃僵,徐妙锦隐隐然想到了什么。 示意狗儿太监自行回宫。 徐妙锦跟着那名缇骑,走了一大圈,绕开北镇抚司的衙门,进入南镇抚司,直奔镇抚使的公事房,那名缇骑将徐妙锦带到门外后,告辞离开。 徐妙锦推门而入。 映入眼帘的不是赛哈智那张西域脸,而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吊儿郎当的一双脚搭在桌子上,斜斜靠着椅背,笑意吟吟的看着徐妙锦,眉眼里都是温柔,“我就知道,锦姐姐是关心我的。” 徐妙锦心里呻吟了一声讨厌! 笑意讨厌。 人也讨厌。 但偏生一颗心又像小鹿乱撞。 不可否认,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黄昏,端的是意气风华,整个人都散发出光彩熠熠,赏心悦目的紧。 恼羞的道“你没死啊!” 黄昏啊了一声,“无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可不敢这么早死翘翘。” 徐妙锦翻了个白眼,“你连老婆都没有。” 还大言不惭提后代。 好多人在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娶妻纳妾了。 黄昏闻言想都不想,“如果锦姐姐愿意,那么我有了。” “啊?” 徐妙锦一时没反应过来。 大明王朝,敢如此求爱的都被打上了腌臜泼皮的烙印。 等徐妙锦反应过来,立即满面绯红,比绯春还绯春,女性独有的娇羞风情宛若满城弥扬起了蒲公英,轻舞飞扬,美艳不可方物。 大明有妙锦,不似人间美。 恨恨的跺脚,转身就要走,“不理你了,死了活该!” 慌忙急忙起身去拉她,“哎哎哎,开玩笑呢。” 多少真心话,都是通过玩笑说出来…… 徐妙锦越发羞恼。 刚准备拉开房门,不料房门蓬的一下被踹开,势大力沉至极,徐妙锦一个猝不及防,被房门撞得向后倒去,黄昏收脚不及,本能反应张开双手,用胸膛当肉垫。 人在无能为力时,总会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黄昏就是这么做的。 他顺势抱住了徐妙锦。 不过出于对未来老婆、对爱情的尊重,他的咸猪手很理智的没有伸向巍峨青山,而是落向小腹处的坦荡平原。 做人要有底线。 但两人这个姿势还是暧昧到了极点,若是没有衣衫,几乎是肌肤相亲。 黄昏看见了门口的赛哈智。 这货脸上的坏笑一闪而逝。 黄昏秒懂。 这才是一个好僚机应该干的事情啊。 赛哈智看见这一幕,啊了一声,很是懂事的将房门拉回去,不忘讪讪的说了句,哎哟怎么回事,最近眼疾很严重,什么都看不见啊,我是不是要瞎了…… 蓬的一声关上房门。 公事房里很安静。 徐妙锦脸色铁青,抬起脚狠狠的踩在黄昏脚面上,黄昏嗷嗷叫着抱着脚跳来跳去。 确实痛。 十指连心,脚趾也是指啊。 徐妙锦见状哭笑不得,索性也不走了,“今天的事你敢传出去,我就……我就……” 她忽然词穷。 因为找不到可以威胁黄昏的有力手段。 黄昏好不容易把脚上的痛楚忽略过去,嬉皮笑脸的道“我懂,传出去锦姐姐就只能非我不嫁了,但是——” “我不介意呀!” 徐妙锦“……” 黄昏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收敛神色,道“锦姐姐莫要介意,先前纯粹是意外,锦姐姐关心我,我也很感动,所以才请锦姐姐来这里相见。” 说正事了。 徐妙锦好奇的问道“你不是被押入诏狱了么,怎么在南镇抚司?” 黄昏笑道“我本来就是南镇抚司的总旗啊。” 最新网址 第九十一章 引蛇出洞(求推荐收藏) 最新网址 徐妙锦“……” 有什么好嘚瑟的,知道你文武双了。 黄昏正色道“上元大火案虽然不了了之,但并不意味着它成了过去式,相反,这件事一直压在我心头,原因很简单,我的人头被挂在黑市上了。” 徐妙锦眨巴着眼睛,这个她真不懂。 黄昏笑着解释,“黑市上有人出价买我的人头,一千两白银,可惜一直没人出手,想必应该水涨船高,想我黄某人英明神武,哪才值一千两白银。” 一千两白银,七十万软妹币的购买力。 我黄某人的命这么不值钱? 看不起我不是,好歹也得一万两白银。 徐妙锦唔了声,“所以,你为了躲避杀手刺杀,索性躲进诏狱?” 黄昏摇头,“不是躲。” 不愿意把徐妙锦拖进这滩浑水,轻声道“锦姐姐你安心回去罢,不用担心,这件事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你就知道了。” 徐妙锦眼神奇怪的看了一眼黄昏。 转身就走。 黄昏也是无奈。 他虽然情商不怎么样,但看得出来,徐妙锦不高兴了,因为自己没有对她坦诚以待,这似乎是女人的通病。 对徐妙锦喊道“锦姐姐,千万记住,我一直在诏狱,哪怕是你最亲近的人问起,也不能说,我之生死,在你一念之间。” 徐妙锦顿了下,没吱声,径直走了。 刚才不知道躲到何处的赛哈智冒了出来,拍拍黄昏的肩头,“兄弟啊,别怪哥哥没提醒你,这位大小姐你真的少接触为妙。” 黄昏笑而不语。 两人坐下,赛哈智可不敢给黄昏摆官架子,道“已准备妥当,哥哥为了你的安,从南镇抚司里挑了身手最好的人,绝对不会再出现长街奔马案。” 黄昏压低声音,“得提防着纪纲。” 赛哈智也压低了声音,“哥哥明白着呢,这么好的机会,纪纲肯定不会放过,到时候他来个一箭双雕,陛下那边也没话说,最多就是从北镇抚司里找几个替罪羊。” 黄昏一脸忧郁,“我真不想去啊。” 赛哈智耸耸肩,“这是你自找的。” 黄昏无语。 赛哈智还是聪慧,知道现在得舔着点黄昏,他在陛下的心目中一点也不比纪纲轻,笑道“得了,别患得患失,计划已经实施,现在谁也改变不了陛下的主意,况且这件事不是你自己提出来的么,一劳永逸啊,否则你这颗价值数千两白银的脑袋,能放得安稳?” 黄昏哭笑不得,“涨价了?” 赛哈智点头,“涨了,从你被押入诏狱的时候,黑市就涨了,而且似乎有人故意将这个消息流进了锦衣卫,应该是想怂恿锦衣卫的人借机弄死你。” 黄昏沉吟半晌,“查到是谁出的花红没?” 赛哈智摇头,略有惭愧,“查不到,那几千两白银在中间人手上,而这个中间人在应天黑市上出了名的安,只要是雇主提出的条件,就算锦衣卫的酷刑,也撬不开他的口。” 又道“我还真会过他。” 黄昏哦了一声,“说说看。” 赛哈智说了桩秘事。 洪武末年,锦衣卫都指挥使名叫宋忠,适时锦衣卫有位百户死罪论处,宋忠上奏求情,被御史弹劾,白手起家的太祖说,“忠率直无隐,为人请命,何罪?” 遂宽宥了那名百户。 然而没过多久,宋忠又被佥都御史刘观所劾。 太祖一看这不行啊,接二连三的被人弹劾,明显有事,于是表面不动声色,暗里授意南镇抚司去查宋忠。 最后也没查出什么,但太祖不信,借着弹劾把宋忠调凤阳中卫任指挥使 赛哈智作为南镇抚司的百户参与了那一次调查,有一条线索恰好和那名中间人有关,于是将之“请”到南镇抚司的诏狱,“友好”的聊了个天。 一天一夜,那个被折腾得不成人形的中间人愣是只字不吐。 说到这里,赛哈智颇为钦佩,“哥哥我进入锦衣卫以来,能从诏狱里活着出去的人不多,这货绝对是个硬茬。” 黄昏眼咕噜一转,“什么时候我来会会他。” 酷刑? 我黄某人怕是不比南北镇抚司差。 赛哈智忽然想起心中惦念的事,起身把公事房门关了,贼眉鼠眼的来到黄昏身畔,一脸谄媚的道“兄弟,哥哥待你如何?” 黄昏点头,“还行。” 赛哈智笑容越发灿烂,“都在传言你是可以预知,这事哥哥我以前不信,但陛下都信你,显然是有道理的,那你能否透露下,哥哥我将来能否……” 指了一个方向,手指在桌子上做了个爬的动作。 黄昏哈哈大笑。 赛哈智指的是锦衣卫都指挥使那群人的公事房位置,他就是想问,能否从南镇抚司镇抚使爬到锦衣卫都指挥使去。 也贼笑道“你真相信世上有人可以预知?” 赛哈智懵逼,“啊?” 你敢欺君? 黄昏起身拍了拍赛哈智的肩头,“欺君也分很多种,这是个技术活,不是谁都会的,你能不能坐上都指挥使的位置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一件事。” 赛哈智急声问道“什么事?” 黄昏拉开门走向外面,“你觉得我会找一个没前途的人合作吗?” 出了门,回首,“我去睡一觉。” 引蛇出洞,得有诱饵。 他就是那个诱饵。 赛哈智没吱声,他在思索黄昏的话里意思。 …… …… 第二日,一封诏书在应天城炸开了锅。 朱棣下旨,同进士出身、南镇抚司总旗黄昏,因过失之罪致使坤宁宫宫女丧命,危及皇后,念其年幼无知,充军边疆。 吴溥管教无方,贬官一级,戴罪留在内阁。 炙手可热,见官大三级的黄昏就这么玩完了,连吴溥都遭受了池鱼之殃。 不过在一些人眼中,并不稳妥。 没死的黄昏,始终是个威胁——可以预知,这样的人被君王所用,你让其他有小心思的人还怎么玩,没得玩嘛。 所以必须弄死黄昏! 被贬而已,只要活着就是威胁,还是死人保险。 最新网址 第九十二章 滴刑(求推荐收藏) 翌日。 应天府衙派了两个兵丁,去诏狱接手罪犯“黄昏”,办完公事流程,给黄昏戴上枷锁,出了城门一直向北,带往边疆。 而在前一日,锦衣卫都指挥使纪纲带着北镇抚司镇抚使庞瑛,以及众多缇骑校尉,已经悄无声息的连夜出了应天城提前布局。 黄昏发配边疆的同日,悄然出城了好几拨人。 同日,紫禁城内马三保出了大内,率领数骑直奔东方,前往苏杭方向。 同日,南镇抚司悄无声息的抓了一位黑市中间人。 南镇抚司诏狱里,油灯劈啪,烛影摇曳,腥臭腐朽的霉晦空气混浊厚重,不见天日的密闭感几乎让人窒息。 不大的刑房里。。放满了刑具。 若是普通人,走入刑房就会双腿发软,恨不得将祖宗十八代做过的事都交代出来,反正黄昏走入刑房后,觉得随随便便来个剔甲的酷刑,他就受不了。 由此可以看出,历史上那些承受酷刑的先贤们有着何等的毅力。 黄昏走入南镇抚司诏狱。 他本该戴着枷锁走在发配边疆的路上。 思来想去觉得不妥当,危险系数太高,还是选择了让替身去,破绽大一点无妨,大不了计划失败,总比自己死翘翘的好。 看着被捆绑得严严实实的囚犯,颇有些意外,以为这个嘴硬的中间人是何等不凡,不曾想竟只是个普通的小老头。 干瘦而黑。。老眼浑浊。 任谁也不会将他和硬扛酷刑的硬汉联系到一起。 赛哈智轻声道“就是他了,叫宋凌,据说年轻时候也曾读过书考过科举,可惜屡考不中,后来到黑市上求生,凭着过人头脑和人品,打出了一片天地,手底下有几十个人,这一次拿他,要不是我们行动隐秘,只怕会发生大规模械斗。” 黄昏问道“去查过他背景么?” 赛哈智“查过,没有特别之处,唯一蹊跷的是,他这些年赚的钱不知道去向,说出来你可别不信,他这些年赚的钱,真不比我赚的少。” 比如花红一事,宋凌拿百分之十的回扣。何时秋风悲画扇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而他只需动动嘴皮子,让手下把消息散发出去而已,这样的业务他还有很多。 黄昏退了两步,坐下之后示意缇骑将宋凌遮眼的黑布松了。 赛哈智也退后坐下。 他倒要看看,黄昏有什么办法能撬开宋凌的嘴。 黄昏看向宋凌,笑道“意外不?” 宋凌震惊万分,“你没被发配边疆?” 黄昏呵呵笑着,没有回答,问道“你在接那个任务的时候,就没想过会被再次抓入诏狱么,明知烫手,为何要接?” 宋凌沉默不语。 黄昏依然带着笑意,“我知道,人的信仰是个奇怪的东西,有信仰的人,真的能承受世间极致的痛楚,可你的信仰是什么?” 宋凌喟叹道“任你说破天,我也不会出卖雇主。”…, 这是他立身之本。 黄昏摇头,“我就没打算说服你。” 宋凌哂笑,“酷刑?我都半截身子入土了,还会怕痛怕死?” 黄昏缓缓说道“宋凌,我的时间很宝贵,因为我还要看书准备明年的科举,所以我只给你两次机会,现在是第一次,你是否愿意说出是谁悬的花红要取我头颅?” 宋凌不屑一顾。 黄昏也不急,笑眯眯的道“既然你自己选择了,那我只好无奈的给你上刑,放心,这个早已失传的刑罚不会痛。” 赛哈智不懂,“什么刑罚,还失传的?” 黄昏暗道一声赛哈智懂事啊,知道唱双簧,笑着说,“可知纣王?” 这谁不知道。 黄昏道“纣王曾发明了一道刑罚,名为滴刑,如今早已失传,不巧的是,我恰好知道这种天下独一无二的酷刑。” 这玩意儿真是纣王发明的么? 不好说。。毕竟纣王的形象是被周王朝抹黑了的——历史一贯如此。 赛哈智“滴刑?” 黄昏点点头,“滴刑需要特殊的装置在一个方形底座的四角,四根立柱支撑起一块坚硬的木板,木板正中有一个巴掌大的圆洞,罪犯坐在底座中间一把舒适的椅子上,头顶的正上方正好从圆洞里面露出来,但罪犯的头被固定住不能动弹,四肢可以自由活动,由于头顶硬木板的阻挡,罪犯够不到从圆洞里面露出来的头顶。再在罪犯头顶上面悬着一个水桶,桶底凿一个小眼,让水慢慢滴在犯人的头顶上,刑官每天早上往桶里加水,一桶水一天恰好滴完。” “而在行刑期间,我们会保证罪犯的一切所需,好吃好喝供着。” 宋凌听得莫名其妙。 不过是滴水而已。 赛哈智作为南镇抚司的老人。。诏狱里的能手,眸子开始睁大,“这个刑罚……” 他有种感觉,这个刑罚会很恐怖。 黄昏笑眯眯的,“可知水滴石穿?” 赛哈智点头。 黄昏道“原理差不多。” 当着宋凌的面,细细的说滴刑的过程执行刑罚的最初一段时间里,罪犯并不觉得自己在受刑罚,半个月左右,罪犯会感觉到头异样,一个月左右,罪犯会开始掉头发,这时依然不会感到痛苦,直到头发部掉光,此刻头皮已经软烂,胀得又白又厚,并且开始裂开、剥落。 浸透了水、快要剥落的头皮会腐烂,刑官会在水桶之中加入熬制的汤药,以阻止头皮腐坏。 在水滴极其缓慢轻柔的冲刷下,头皮一块块脱离天灵盖,露出白花花的颅骨。 水滴缓慢地侵蚀和冲刷犯人的头盖骨。何时秋风悲画扇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但水中加入了药汤,伤口不会发炎腐烂,在此过程中,罪犯身体健康,头脑清醒,毫无障碍地感知着这漫长的愈演愈烈的痛苦。 日复一日,犯人的头盖骨越来越薄,痛楚也越来越剧烈,罪犯会无法忍受,刑官需要把罪犯的手捆绑起来,防止他自残。 让了让罪犯继续活下去,刑官会在罪犯他嚎叫不止的时候给他嘴里插上漏斗灌进菜粥。 如此经历一年。 罪犯的已经痛不欲生,身体看上去却还健康结实。 水滴依然在滴落,打在晶莹润泽的头盖骨上,头盖骨的厚度并不一致,离水滴越近的地方头骨越发透明。 最终,头盖骨会被水滴穿,露出粉红色的大脑,薄而细小的碎片被继续落下来的水滴推进了脑组织,水滴最终会慢慢滴穿、搅乱大脑,让罪犯在剧痛中慢慢变成一个痴人,然后慢慢死去。 这是一个无比漫长的过程。 一年甚至两年,或者更多。 , 第九十三章 所有的巧合都是阴谋 赛哈智听得头皮发凉浑身冷汗。 在诏狱呆了这么多年,他太明白黄昏口中这个滴刑的恐惧之处,这不是罪犯能不能承受的问题,因为它不以罪犯的意志、身体为转移。 能承受得承受,不能承受,也得承受。 宋凌面无血色。 他读过书,深深的知道黄昏说的这个过程,确实符合事实的进程。 黄昏笑眯眯的,看向宋凌,“不过,这只是天下第二的酷刑。” 赛哈智心神一颤,“还有更恐怖的?” 宋凌求死的心都有了。 黄昏呵呵一乐,看向宋凌,“在这个酷刑没告诉给你之前,它只是天下第二,可你已经知道这个酷刑了。。那么它就是天下第一。” 从第一天起,你的心中就会充满恐惧和绝望,然后慢慢走上痛苦的绝境,而且在这密不透风的刑房里,你不知道时间,更增添了心理恐惧。 世间最难熬的痛苦,是心理和的双重绝望。 宋凌默然不语。 他在考虑如何速死,有时候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求死不能。 赛哈智见状立即懂了,岂会让宋凌称心如意,配合的叹了口气问道“如果罪犯要咬舌自尽怎么办?” 黄昏咳嗽一声,“你在南镇抚司这么多年,还不清楚么,咬断舌头不会死,只是给自己增加生理痛苦而已,这是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赛哈智呵呵贼笑。 黄昏问宋凌。。“这是你第二次机会,说吗?” 宋凌仰首闭上眼,脸色肌肉抽搐,许久,才一声长叹,“我说。” 赛哈智瞠目结舌,他没料到,当初承受了所有酷刑都没开口的赵宋凌,面对黄昏,甚至连最简单的酷刑都没上,就招了! 这一刻,他对黄昏佩服得五体投地。 黄昏并不意外。 这本来就是一场心理战,他真的会对宋凌用滴刑么? 不会。 这个刑罚之所以失传,正是因为太过无人性。 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且放心,我们得到了想要的东西,自然会放你回去,你依然是应天城最有钱的中间人。何时秋风悲画扇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只不过要慢慢恢复信誉了。” 宋凌唯有苦笑。 …… …… 随着诏狱里宋凌开口,南镇抚司缇骑迅速出动,一个时辰后,将通过宋凌在黑市发布花红悬赏黄昏头颅的幕后黑手抓了回来。 出乎意料的,竟然是个老卒。 那位老卒骨头不硬,很快招了。 结果令黄昏无语。 让这名老卒去找宋凌发布花红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在徐府外面刺杀黄昏失败之后,拔刀自刎的赵三娃。 这就诡异了。 赵三娃刺杀黄昏的时候,并没有发出花红悬赏,根据老卒的交代,在朱高炽和朱高煦两兄弟被贬后,赵三娃就找到他,说如果他要出事,肯定是死在黄昏的手下,让老卒通过黑市悬赏花红报仇。…, 对那位老卒而言,这合情合理。 何况彼此是过命的交情。 黄昏得知真相后颇感意外赵三娃表面上的北镇抚司镇抚使庞瑛的心腹,实则是御史大夫景清的人,忠心于建文帝。 按照这个说辞,在黑市发布花红悬赏自己的人是景清。 这似乎是件旧案。 但是…… 往往有个但是,在自己被朱棣“押”入天牢之后,黑市悬赏的花红提升了,而此刻景清早已经被朱棣“仁慈”的夷族了。 这意味着还有其他人掺和。 宋凌和那位老卒对此事的供词出奇一致在黄昏被押入天牢的当日,老卒被一位黑衣蒙面的江湖高手找到,拿出一笔钱让他去提高花红,老卒于是找到宋凌。 所以还有幕后黑手。 而且这个幕后黑手对景清的行动一目了然! 那个黑衣蒙面的江湖高手不可查。 赵三娃已死。 线索到这里就已经断了。 黄昏放了那位老卒。。至于宋凌么,在生死、利益胁迫下,只能选择和黄昏合作,如此也放了宋凌。 花红悬赏暂不取消,可以引诱幕后黑手继续提价——一旦幕后黑手再次出现找宋凌或者找那老卒提价,南镇抚司安排的高手就能趁机拿下。 至于已经经手的钱,依然给了宋凌百分之十的回扣。 剩下的……黄昏和赛哈智两人默契的二一添作五,中饱私囊了,这不拘小节的作风,让赛哈智越发喜欢和黄昏合作。 吞了这钱,让幕后黑手自个儿恶心去。 黄昏和赛哈智一起进宫觐见朱棣汇报这件事,换了总旗行头,跟在赛哈智身后。 没人怀疑。 毕竟所有人都以为黄昏已经发配边疆。 但没人知道。。赛哈智早已通过他在锦衣卫的势力,将黄昏李代桃僵换了出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位易容后的南镇抚司高手。 这件事赛哈智办得漂亮。 毕竟黄昏是被关在北镇抚司的诏狱,且行动还要瞒着庞瑛、纪纲等人,难比登天,好在有朱棣配合,昨天朱棣发了封旨意,将纪纲和庞瑛等人支出了城。 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乾清宫中,朱棣听完汇报后,沉吟半晌,说会不会这是景清刺杀朕之前的谋略,和这一次宫女遇害案并无关联? 黄昏想都都不想,“查一下又不会怀孕。” 朱棣怒视他一眼。 黄昏讪讪的笑,这话当着天子说。何时秋风悲画扇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确实有点失仪。 朱棣又道“小宝庆落水时,在旁照顾的两个宫女已经畏罪自杀,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有个小太监在当日请假出城,再没归来,马三保去查了,这名小太监出了应天城,直奔东边而去,朕已令马三保带人去将之捉拿归案。” 黄昏叹气,“只怕马大监带回来的是具尸首。” 朱棣沉吟不语。 事情已经很明显自己为了钓鱼,故意隐瞒黄昏是神棍的事实,而某些心怀叵测的建文旧臣,忌惮黄昏预知的实力,想要借朱棣的刀杀黄昏。 小宝庆落水,也许是巧合。 可黄昏去后宫求见皇后,然后就出了这档子事,再细细一查,发现这些巧合都有某种关联,这就不仅仅只是巧合了。 浓浓的阴谋味道。 从一开始,朱棣就不相信黄昏会伤害徐皇后。 没有动机。 , 第九十四章 内讧(求推荐收藏) 在当日和朱棣赶往坤宁宫时,黄昏就献出一个将计就计。 先将黄昏押入天牢,其后发配边疆。 如此一来,在阴谋者眼里,这是一个除掉黄昏的绝佳时机,在发配边疆的路上,必然会有一场刺杀,甚至于明杀。 纪纲便带人等君入瓮。 同时李代桃僵,让黄昏在南镇抚司秘密侦缉,并让马三保密查小宝庆落水、宫女遇害案之间的关系。 这三个计划,只要有一个成功,就能顺藤摸瓜揪出幕后黑手。 听完汇报,朱棣批示继续蛰伏。 原因简单黄昏不宜外出,如果被人认出来,而被幕后黑手察觉的话,引蛇出洞的计划可能失败。 黄昏被勒令呆在南镇抚司不可出门。。赛哈智连坐。 两难兄难弟只好灰溜溜的回去。 十日后。 先是马三保带着人回来,他确实追上了那个小太监——死人是跑不快的,马三保日夜兼程追了五日,在钱塘江畔找到了小太监的尸首。 这条线索断了。 就在同一日,纪纲回城,带回了十多具尸首和一个俘虏,尸首之中包括“黄昏”和应天府衙的两名兵丁,摆在锦衣亲军都指挥司大院子里,很是瘆人。 纪纲春风满面,和庞瑛两人有说有笑。 这一次奉陛下之命,率领北镇抚司缇骑在黄昏发配边疆必经之路上埋伏,本意是要拿下刺杀黄昏的人,找到幕后黑手。 不过……这个机会两人可不会放过。 到时候告诉陛下。。当时厮杀惨烈,凶徒悍不畏死,甚至夺走一些校尉、缇骑的绣春刀,我等照应不及,黄昏惨死在绣春刀下,不过我们保护了他的尸首。 理由充分而且合理。 反正带去的锦衣卫都是心腹,没人敢出卖两人,为了保险起见,甚至连应天府衙负责押送的兵丁也一刀给喀嚓了。 至于看见了这一幕的凶徒,一个没活。 纪纲才不在意能否揪出幕后黑手,他只明白一点黄昏必须死。 黄昏不死,他就没法独得恩宠。 庞瑛也一样,因为黄金失窃案,他肉疼得年都没过好,对黄昏恨之入骨,这么个一箭双雕的机会,纪纲不交代。何时秋风悲画扇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他也会找人办。 所以两人对此次差使万分满意。 你黄昏不是能预知么,怎么没预知道会这么死翘翘? 狗屁的预知! 回城之后,纪纲和庞瑛先回家换了衣服,再去锦衣卫汇合,准备去宫内领赏。 两人一先一后进入锦衣覃俊都指挥司。 发现死对头赛哈智正带着大批缇骑,似乎准备出门办差,此刻围绕着十余具尸首,笑容诡异,看见纪纲和庞瑛后,立即笑眯眯的说“哟,都指挥使和庞镇抚使这是要去宫中领奖赏了?” 纪纲冷眼以对,他非常讨厌赛哈智。 偏生拿他没办法。 虽然官职比他高,但这货的南镇抚司是对内纪律部队,从职权上来说,还真不惧怕他这个都指挥使,说句难听点的,历来的南镇抚司镇抚使,都和都指挥使不对付。…, 天子故意为之。 目的就是为了制衡。 庞瑛面对赛哈智更是没脾气,别人官职和你一样,职权上还能压你,不服气不行——不过老子钱赚的比他多,这就够了。 赛哈智用脚踢了踢“黄昏”的尸首,讽笑道“两位大人还真是效率奇高,竟然拿下了众多凶徒,可惜了,黄昏和应天府这两名兵丁死得不明不白啊。” 你当老子是傻子么。 这三具尸体上的致命伤,一看就是刀伤,而且就是绣春刀砍的。 这两人已经嚣张到不愿费事掩盖了么。 纪纲上前几步,冷冷看着赛哈智,“赛镇抚使有公事?” 意思你赶紧给老子滚。 赛哈智冷笑一声,“纪都指挥使似乎忘记了,我南镇抚司本是负责监督锦衣卫行动。。这一次你们虽然大获胜,但有人死因不明,甚至有不该死的人死在了绣春刀下!本镇抚使充分怀疑你们因公报私!” 大喝一声,“拿下!” 当然不敢拿纪纲。 就算南镇抚司,要拿纪纲也得有陛下旨意,甚至庞瑛也是如此——但是可以拿下其他的缇骑和校尉啊,只要这些人口供稍微有破绽,就够纪纲和庞瑛喝几壶。 随着赛哈智一声令人,数十南镇抚司的缇骑绣春刀齐齐出鞘,杀意汹汹。 这些人是真的要动手! 大家都是锦衣卫,凭什么你们北镇抚司吃香喝辣,我们南镇抚司就喝西北风,现在有机会落井下石,傻子才不动手。 也该轮到我们南镇抚司吃点肉,你们来喝汤了。 纪纲怒喝一声。。“谁敢!” 老子不发威,你们就不知道锦衣卫谁说了算么! 赛哈智有心气没能力是一回事,但聪明,否则也走不到今天,看见纪纲要发作了,一脸皮笑肉不笑的说“都指挥使有话说?” 纪纲憋了一肚子火,没好气的道“当时情况凶险,我们好些弟兄受了伤,甚至被凶徒夺去了绣春刀,一个不慎,自己人被绣春刀砍死砍伤不正常吗?” 忽然脸色一寒,杀意铮铮,“本都指挥使跟随陛下南征北战,沙场浴血无数,才有今日之功,赛镇抚使久居安稳之地,哪知沙场凶险,竟想以这莫须有的罪名陷害我等不成!” 这是明着告诉赛哈智。 老子是跟着朱棣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功臣。何时秋风悲画扇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你要和我掰手腕,还嫩了点。 赛哈智虽然吃瘪,心情却不错,笑眯眯的让开道路,说“卑职当然知道纪都指挥使的赫赫功劳,先前之事也是例行职责,都指挥使请见谅,莫要责怪。” 纪纲“……” 你妹的赛哈智,拿老子寻开心么。 有点警惕,看赛哈智这举动,如果方才没能圆过去黄昏和应天府两名兵丁被绣春刀砍死的纰漏,这货今天还真的要对北镇抚司下手。 谁给他的底气? 目送纪纲和庞瑛带着俘虏离去,赛哈智笑眯眯的,对众人挥手道“走,喝酒,老子今天请客,哪个瓜皮要是喝不晕,就是龟儿子。” 俚语说的有模有样。 要扳倒纪纲非一日之功,来日方长。 抱准黄昏这根大腿就够了。 , 第九十五章 大明,没我不行啊 最新网址 纪纲和庞瑛走在前往乾清宫的路上,小声嘀咕着。 庞瑛不无担忧,“都指挥使,怎么感觉今天赛哈智有点反常,以前也就阳奉阴违,哪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冒犯您。” 纪纲点头若有所思,“确实有点反常。” 不放心,又压低声音问道“这一次带去办事的兄弟,确定没有赛哈智的人?” 庞瑛呵呵笑道“您放心,和赛哈智有关系的都留了下来。” 纪纲松懈下来,“那便无妨,黄昏一死,陛下要肃清朝堂上的建文余孽,还得靠咱们锦衣卫,尤其是北镇抚司,必受大用,赛哈智或许预见到此,垂死挣扎一下罢了。” …… …… 乾清宫的东暖阁里,朱棣心情颇好,斜躺着玩弄一枚古玉,在指尖转动,看也不看一旁的马三保和黄昏,道“三宝,你说说吧。” 马三保上前一步,行礼道“追到钱塘江,那小太监已死,着有经验的人查探尸首,得出的结论是被一剑穿心而亡。” 一剑穿心,说起来简单,实际上很难,要一剑穿心,首先得有足够强大的力量,一剑刺穿保护心脏的那一片排骨。 又补充道“是个高手,大高手!”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有江湖就有武侠。 朱棣不置可否的哦了一句,“比你如何?” 马三保笑而不语。 站在一旁的黄昏问了一句“所以这条线索已经断了,再也查找不到是谁故意将小宝庆推落下水,以此将娘娘调离坤宁借机下毒的罪魁祸首?” 这件事的真相已经和朱棣在当日就推断出来。 当然,功劳是朱棣的。 黄昏只不过在朱棣的“引导”下说出结论。 某些人忌惮黄昏,所以要弄死他,可黑市那边迟迟没人有收割黄昏头颅的胆子,某些人被逼无奈,选择在香皂上做文章。 徐皇后身边的人不好收买,只能趁坤宁宫空虚。 所以要想办法调离徐皇后。 小宝庆落水染恙自然是最佳方案——在家仇国恨面前,又或者人心私欲面前,小宝庆这个无辜小女孩的性命就不那么重要了。 才有了小宝庆落水一事。 只不过无巧不成书,正好黄昏进宫求见徐皇后,于是这个计划变得天衣无缝,徐皇后一旦出事,以朱棣宠妻的性情,必然暴怒,根本不会给黄昏任何开口的机会。 然而幕后者万万没想到。 宫女因贪婪成了替死鬼,且毒发身亡的时候,黄昏恰好和朱棣在一起,而朱棣自然不会因为一位宫女的暴亡而失去理性,给了黄昏辩白的机会。 马三保叹气,“确实,我着人去查小太监的关系,一无所获,这条线索也断了,不得不称赞一句,幕后主使者之策划,简直万无一失。” 朱棣正身,放下手中古玉,没好气的道了句这可不是我认识的马三保。 马三保唯有苦笑。 黄昏忽然笑了,“陛下,您错怪大监了,大监连夜追凶,历尽千辛万苦,虽然找到那小太监时已经奄奄一息,但大监怀揣御赐的疗伤圣药,将那小太监救活了,这可是大功一件!” 朱棣愕然,马三保也懵逼。 旋即两人恍然大悟,对视一笑,朱棣乐道“好小子,你这脑子转得挺快啊。” 黄昏无奈苦笑,“为了活命啊!” 不得不转快点。 马三保带回来的是尸首,可是除了他的人,别人不知道这个消息,所以对外宣称将小太监救活了,这个消息一传出去,不管幕后主谋相不相信,他都会有所动作,只要有动作,就有露出破绽的可能。 朱棣点头,“就这么办。” 马三保颔首,“等下我就去安排。” 欲言又止。 朱棣道“你我君臣之间,不必顾虑,但说便是。” 马三保于是说道“陛下让臣查香皂之上的毒药,在今日回城后,臣派出去的人传回了消息,已有两日,因臣未归,他们又没有资格觐见陛下,所以今日才告知您。” 朱棣精神大振,“是何等毒药?” 马三保摇头道“具体是何等毒药,这个没有查证出来,只查证出这种毒药并非我大明所有,而是来自海外异邦。” 黄昏叹了口气,“我就知道是这样。” 不用说了,这玩意儿肯定是氰化物,只不过现在它还不叫氰化物,需要等近代化工发展后,才会有这个命名。 朱棣,“你知道?” 黄昏点头,“这个毒药叫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要找到渠道,陛下,相信我,不断了这个渠道,别说是臣的头颅,就是陛下您也要深受威胁,须知此毒杀人只需微末,而且发毒极快,若是从口而入,走不出紫禁城便要倒地身亡,无解之毒。” 以大明的医学水平,确实无解。 不过这玩意儿和杀人之王百草枯比起来,还是有点差距……只不过致死时间更快而已。 但黄昏必须怂恿朱棣去办了这事。 朱棣脸色大变,看向马三保。 马三保懂了。 立即起身,“我这就去办!” 朱棣微微点头,在马三保出门之前,忽然说了句,三保,朕有今日,你居功甚大,这些日子朕一直在思索要如何嘉奖于你,功名利禄自不必说,但朕要给你无上的荣耀…… 马三保听得心潮澎湃。 黄昏适时冒了一句,“陛下,可以赐姓啊。” 对于马三保来说,这就是当前最大的荣耀。 马三保最大的荣耀,还是承受帝恩,带领大明的无敌舰队七下西洋,为大明君王给沿海途中的邦国传递“友爱”。 朱棣眼睛一亮,笑着说那容朕思考一二赐何姓,三宝你先去忙。 黄昏一阵腹诽。 朱棣之前根本就没想过赐姓的事情,先前那一番话,也是被自己说氰化物的危害给吓着了,故意给马三保打气。 不过自己提醒后,他应该是真的要给马三保赐姓了。 果不其然。 朱棣反过来就问,“你说说看,赐什么姓?” 黄昏“……” 这还需要考虑么,根据历史走啊。 毫不犹豫的道“三宝大监曾在郑村坝立下赫赫战功,陛下不妨赐姓朕,以此彰显大监的尊荣,同时弘扬陛下亲征之圣威。” 朱棣眼里冒出熠熠光辉,哈哈大笑,“知我者,黄昏也!” 心情大爽。 黄昏见状也是个无奈。 朱棣你真是个吃干饭的啊…… 永乐年号,老子帮你想的,永乐大典,老子提醒你让解缙编修的,现在倒好,连咱们的大英雄郑和的赐姓,也是老子帮你定的。 你这位置不如让我来坐得了。 话说…… 黄昏觉得有些蛋疼啊,怎么感觉自己穿越到历史来,反而才有这些事的,如果我黄某人不穿越,这些事岂非就没了? 大明,没我不行啊! 最新网址 第九十六章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等朱棣笑过了,黄昏才道“臣想去求见娘娘,还请陛下恩准。” 朱棣“嗯?” 你又不是女人,哪能随便去老子的后宫。 徐皇后卧床在乾清宫这段时间,朱棣亲自操持,找了好几波高僧、著名道士在坤宁宫举办法事,皆是规模宏大的法会,为徐皇后祈福,以祛除晦气。 就差没把天下最出名的道士张三丰请来了。 昨日徐皇后已经搬回坤宁宫——虽然是夫妻,乾清宫还是不能让皇后久住。 黄昏解释道“臣欲当面向皇后娘娘道歉。” 朱棣微微一声叹息,“去罢。” 黄昏走后没多久,意气风华的纪纲和庞瑛两人便来复命,朱棣笑容可掬的接见了两人,让他们细说此次任务。 纪纲便说,此次奉圣命出击,陛下洪福天佑,威慑四海,凶徒见我锦衣卫大好男儿拔刀相向时,皆是胆战心惊四处逃窜,无以为抗。 又说,兔子饿了也咬人,凶徒眼看无处逃遁,于是垂死反击,人人皆悍不畏死穷凶极恶,幸得我锦衣男儿有陛下天恩庇护,一番勠力杀敌后,虽然亦有死伤,但几乎尽诛凶徒,甚至差点将所有线索杀断,好在我纪纲见机得快,冒着被砍伤砍死的危险,竭尽全力的活捉了一名凶徒,在归来途中已经拷问出线索,如今已将凶徒押至正阳门外,请陛下处置。 纪纲说话的艺术已经炉火纯青。 朱棣听得龙心大悦,笑说朕有纪卿,当如手握龙渊,尽平妖邪。 下一秒,纪纲又说还请陛下赎罪。 朱棣不解,“何罪之有?” 纪纲一脸惭愧的道“此次奉陛下圣命,设伏诛拿凶徒,然而走投无路的凶徒为求一线生机,致使厮杀太过惨烈,一个不慎,犯人黄昏被一名凶徒择路而逃时,砍中了脖子,抢治无效身亡。” 朱棣脸色沉了下去。 纪纲惴惴。 他不明白,黄昏不是已经发配边疆了么,按说陛下不会因为一个罪犯的死而对锦衣卫有不满,这样的人,从陛下登基到如今,杀了多少纪纲自己都记不清了。 暖阁里一时很安静。 许久,朱棣才轻声道“朕知道了。” 纪纲暗道不好。 看陛下这表现,似乎对黄昏之死有点不满意。 朱棣当然不满意。 死的那个黄昏是假的,但只有自己、赛哈智知道,在别人眼中,那个黄昏就是真的,纪纲奉命伏击,那么巧,偏偏就死了个黄昏? 锦衣卫北镇抚司的精锐几乎出动大半,完全是以众击寡。 你纪纲说凶徒能在这样的情形下杀黄昏。 鬼才信。 朱棣当然知道纪纲心中的小心思,不过是报因为黄金失窃案,黄昏和庞瑛之间的恩怨罢了,可惜这种事他这个当天子的不能说。 纪纲是有用的,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处罚他。 朱棣沉声道“拷问出什么了。” 纪纲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了几句,然后颇有自信的道“根据这名凶徒的描述,微臣断定,此人应该和那位驸马有关联,只要让微臣去查一下,必然能得到线索,只要抓到和凶徒联系的那个人,就能形成确凿的证据链。” 朱棣有些遗憾,不是他想的那人,可惜了。 点头,“查!” 纪纲和庞瑛等了一下,没等到朱棣的奖赏,颇有些失望,正准备告退,却见狗儿太监匆匆跑来,低声和朱棣嘀咕了几句。 朱棣嗯嗯点头,说让他进来罢。 狗儿太监出门。 纪纲和庞瑛告退,还没走出乾清殿,两个人像见鬼了一样,神色大变,哪怕是在天子驾前,三魂也吓跑了两魂。 僵滞当场。 门口有个束发青年,缓步入内,脸上笑意玩味,看着依然瞠目结舌的纪纲和庞瑛,笑容很贼,“纪都指挥使,意不意外,庞镇抚使,惊不惊喜?” 纪纲还算镇定,他隐然明白了这一切的真相,难怪知道黄昏死后,陛下会不高兴,本该有的奖赏也没了。 纪纲心中大恨。 庞瑛则是惊恐的指着黄昏,声音颤抖“你……你……你……不是死了吗,我亲眼目睹,不可能,你绝对不可能活着。” 老子亲手砍的,确确实实一刀砍死了,尸体还在锦衣亲军指挥司,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纪纲轻喝一声,“住口。” 气急败坏的带着懵逼慌乱的庞瑛匆忙而去。 黄昏轻声喊了句慢走不送咧。 转身上前,对朱棣行礼后说道“陛下,娘娘说想过来觐见你,关于微臣的一些小事,她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朱棣啊了一声,“什么事?” 黄昏一脸贼笑,“就是为了娘娘的青春大计,微臣需要在钟山那边拿一块地皮建几个工坊,可是江宁知县顾佐奉公职守,不给微臣贿赂的机会啊。” 顺便捧一下顾佐。 黄昏都觉得自己太圣母心了,没办法啊,仅靠一个朱棣,确实能打造出一个煌煌的永乐盛世,但黄昏想的更远。 他想要打造的大明盛世,将远迈汉唐。 这就需要人才。 仅仅靠三杨、吴溥等人远远不够,黄观是人才,向宝是人才,顾佐也是人才。 朱棣沉吟半晌,没好气的道“行了行了,朕知道了,顾佐那边,朕会给他说,没事就滚了吧。” 妻子都让黄昏来问了,态度很明确。 只不过妻子做事有度,身为皇后绝不干扰六宫以外的事情,涉及到钟山那边的地皮,她若是直接出面找顾佐,也能办到,但传到民间影响不好。 让黄昏来问,就是委婉的表达她的意思。 朱棣心里是高兴的。 拥有这样的贤妻,历朝天子都得羡慕老子。 一块地皮,就能换来妻子的喜悦,甚至还能驻留妻子的青春,划算。 给黄昏便是。 黄昏大喜,喜滋滋的告退。 朱棣忽然喊住他,说你近期小心着些,纪卿已查获线索,宫女暴死案并不是你我怀疑那人的手笔,而是另有其人,你和赛哈智着人密查,斟酌时机通知朕来收网。 黄昏一脸黑人问号“不是驸马?” 朱棣苦笑,“是驸马,但不是那位驸马。” 大明的驸马有点多。 朱棣的女儿也嫁了几个,而太祖朱元璋女儿更多,驸马亦是一大串。 第九十七章 收网 消失近十日的纪纲、马三保归城,颇为引人瞩目。 后宫很快泛起流言,说马大监带回个活死人,御医正在全力救治,又说那活死人本该死了,但他天赋异禀,心脏在右胸,所以侥幸逃过一劫。 消息本在后宫流传,但不知怎么的传出了宫。 流言么……一人一个说辞。 不管哪个时代,民众对八卦都津津乐道,尤其关于天家。 流言传遍应天,出现了各种版本,其中最有意思的是这个版本宫中一位小宫女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被朱棣临幸了,怀了龙种,某位嫔妃心生嫉妒,害怕这个孩子出生会影响她儿子的储君地位,于是派人去弄死这个小宫女,小宫女在太监的保护下逃离紫禁城,躲到钱塘江畔,那位妃嫔派人追杀,被朱棣知晓后,让马大监驰援,带回来的活死人就是那小宫女,现在由御医救治,以保住腹中的胎儿。 这版本的流言比较有意思。 妃嫔暗指徐皇后。 民间皆知朱棣只有三个儿子,全是由徐皇后生的……要不然后位能如此稳固? 这是民间的一厢情愿。 徐皇后后位之稳固,不仅是生了三个儿子,也因朱棣对徐皇后的深情。 男子痴情和花心并不矛盾。 有句话说的很好,世间的大多男人只守着一个女人,是因为人生很短,一生只够爱一个人吗,当然不是,是因为没有花心的资本。 朱棣有花心的资本,所以嫔妃有一二十个,在历代帝皇中算中规中矩,远不如和他起家方式颇为相似的唐太宗,但比起光绪的一后二妃,要浪得多。 在此不得不表扬明孝宗朱厚照同志,这位帝王一生只有一个女人孝康敬皇后。 所以这个版本的流言一方面污蔑朱棣,另一方面则是直接泼污徐皇后,然而朱棣铁血,民间谁敢这么胡说? 大概是没人敢的。 但这个版本却出现了,原因呼之欲出有心人要泼污天子和皇后的形象。 这是读书人最常用的手段。 潘金莲和武大郎就是前例。 在这个流言的背后,有些人看出了其他东西那个活死人绝不寻常。 这是马三保回城带来的影响。 纪纲带着锦衣卫大张旗鼓回城后,消息亦很快传开,说纪纲接到密报,宫女惨死案中的嫌疑人黄昏,在发配边疆的路上会被幕后主谋灭口,遂率领北镇抚司缇骑设伏,虽罪犯黄昏死于乱战,但锦衣卫成功诛杀凶徒,并俘虏一人,已从俘虏口中拷问出幕后真凶,不日便要破门缉凶。 这个消息不属于八卦。 没人敢乱传。 宫女暴毙,直指徐皇后。 朱棣身为天子,一国之母受到威胁,哪怕他反击的手段再铁血再冷酷,也是情理中事,最多就是在史上留下一个不好的名声。 和杀方孝孺等人留下的恶名截然不同。 因为朱棣这一次占理。 有人甚至以为,朱棣会趁着这个时机彻底肃清朝堂,不管和这件事有无关系的建文旧臣,只要不是诚心为大明出仕,都会被肃清。 朝野上下惶惶不可终日。 锦衣卫北镇抚司已经磨刀赫赫,包括纪纲在内,都认为这会是一次史无前例的大清洗,也是锦衣卫发财的机会。 南镇抚司公事房里,黄昏和赛哈智吃着瓜子聊着天。 很是惬意。 说白一点,因为当下局势的缘故,南镇抚司大部分时间都是吃闲饭的——肃清朝堂后,朱棣不需要纪纲这柄屠刀了,那才是南镇抚司大展身手的时候。 当黄昏把这一点给赛哈智分析出来后,这货越发放心,隐然觉得,朱棣把黄昏弄到南镇抚司来,貌似就是为了那一日。 对此黄昏笑而不语。 不然呢…… 打造出盛世的永乐大帝真有那么傻,会被区区一个纪纲欺上瞒下,还配得上永乐大帝? 不过是效仿郑庄公而已。 朱棣要脸,不会做出太祖那般随意屠戮功臣的事来,纪纲恰好就是最大的功臣之一,所以杀纪纲需要绝对的理由。 不过这是永乐后期的事,纪纲现在还在朱棣掌控之中。 当下还是肃清朝堂。 从马三保和纪纲回城已经过去三日,这三日黄昏都呆在南镇抚司……虽然传出去的各种消息就是为了打草惊蛇,但黄昏不能现身。 动静太大,很容易让蛇走极端,没法一网打尽不说,甚至可能出现不可掌控的变故。 吃了午饭。 黄昏打算小憩一阵,上午将南镇抚司侦缉的信息写了折子送递大内,朱棣大概要明日才会有动作,今日应天不会有血腥。 赛哈智欲带着几个得力心腹去喝花酒——明朝对官员狎妓管理极为严格,被抓直接贬官。 明初,朱元璋在《大诰》里谆谆教诲,称“声色货利”祸害无穷,多少官员栽倒在上面,你们一定要系紧裤带。 另一面,朱元璋又在秦淮河畔兴建花月春风十四楼,以高档酒楼之名,行红灯区之实,还特地从全国征召经验丰富的失足少女,敦促上岗充实力量,借此拉动内需,大力收税充盈国库。 立国之初,穷嘛。 所以官员喝花酒,只能去花月春风十四楼花高价。 安全第一。 钱可以再赚,明朝官员的俸禄低,可不妨碍从其他地方赚钱。 赛哈智刚走出公事房,欲对几位心腹大声吆喝说花月春风楼走起,声音冒出喉咙,立即吞了回去,急忙跪下行礼。 一位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负手而来,身后跟着一位贵妇人,贵妇人手上牵着个小女孩,小女孩虽眉眼弯弯满春风,却是个实打实的小恶魔。 正是朱棣、徐皇后和小宝庆。 朱棣道“赛卿欲去何处?” 赛哈智当时就汗流浃背,尼玛,只差那么一点,老子就脱口喊出不醉不归的话了。 那样的话镇抚使算是干到头了。 当值期间去喝花酒,朱棣对自己人再怎么仁厚,也得把你给撸了。 急声道“微臣无事。” 朱棣点点头,“黄昏呢,他上午上折说可以收网,朕来了,他在何处?” 第九十八章 单刀赴会(求推荐收藏) 终于收网了! 黄昏情绪大振,推门而出,“臣在。” 朱棣颔首,“此计着实很有点意思,但行得通?” 黄昏毫无不好意思,“哪里那里,陛下过奖了,也就一般妙。” 赛哈智见状,暗道黄老弟这气场要得,面对陛下,老子都吓得心惊胆战,他竟然还能喜笑颜开谈笑风生,甚至还开了个玩笑。 徐皇后忍俊不禁。 小宝庆那双宁静湖泊般的眸子本就盛满了笑意,闻言更是呵呵直乐,咯咯笑着说人也是妙人儿呢,皇兄,我喜欢他,送给我嘛。 朱棣颔首,似乎在认真考虑,说倒不是不可以,内官也是官。 黄昏吓了一跳。。怒瞪一眼小恶魔,嘀咕了句驸马也可以是官。 不敢嘚瑟了。 赛哈智欲去点兵点将,跟着朱棣杀他个血流成河,却被朱棣挥手制止,说不用了,这一次出宫,连大内侍卫都没带,更不需要锦衣卫,只是过来把黄昏带着,赛卿你也不用去。 赛哈智一脸懵逼。 朱棣这是唱的哪出。 现在是去收网,面对的是策划了一系列案件,甚至连徐皇后都要谋害的主谋,早就对你朱棣撕破了脸皮,不带大内侍卫不带锦衣卫,就你两口子带着个小宝庆,送死么。 就算朱棣身经百战,然双拳难敌四手。 加上黄昏? 多送一个人头而已。 赛哈智脸色凝重。。他不敢出声反对,但已经在心中暗暗谋划,等下决意带几个南镇抚司最强缇骑、校尉,乔装打扮保护朱棣。 黄昏给赛哈智使了个眼色。 哪知朱棣微笑盖棺定论,说赛卿不用忧虑,朕只有打算。 朱棣转身,“走罢,黄总旗~” 总旗两字,咬字特别重,让黄昏哭笑不得,朱棣你该不会真的以为靠我就能保护你,那你也得等我改良火器,打造出那什么巴特雷狙击、沙漠之鹰之类的才有希望。 靠一把绣春刀……老子自身难保。 四个人出了南镇抚司公事房,发现纪纲、庞瑛、庄敬、李春等锦衣卫的高层领导都在门外。何时秋风悲画扇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朱棣挥手说你们各自忙事,不用管朕。 带着黄昏、徐皇后、小宝庆离开。 纪纲沉吟许久,看向把朱棣话当真而一动不动的庞瑛,恨铁不成钢的一脚踹了上去,“你他妈倒是赶紧给老子去点人啊,真不派人保护陛下么,活腻歪了?” 朱棣要是死了,他这个锦衣卫都指挥使也别想活,而且会死得很难看。 庞瑛后知后觉,立即要去点人。 赛哈智拦住庞瑛,他接受到黄昏的眼神示意了,心领神会,轻声对纪纲道“都指挥使,别动的好,陛下另有打算。” 纪纲若有所思。 许久,才叹了口气,“罢了,听天由命罢。” 黄昏跟在朱棣身后,穿长街,过小巷,一路走向王功权贵云集的复成桥附近,来到一座富丽堂皇的大宅院前。…, 朱棣看了一眼黄昏,道“少说。” 黄昏点头。 朱棣上前,对大宅院前的门子道“禀报你家主人,有人拜访,本人姓朱。” 古时对“姓”不避讳,避讳的是名字,比如如今民间,绝不允许用“元璋”、“允炆”、“棣”这些字眼,若是涉及,统统修改。 而且明朝有点意思,因“朱”和“猪”同音,白手起家的太祖对此并不太在意,到朱厚照当家的时候,他的属相也是猪,民间百姓提杀猪吃肉的时候,厚照老弟便倍感不爽,觉得这样伤害了他纯真的心灵,于是下了一道圣旨,改猪为“豕”。 是以民间姓朱的一大把。 不过高门大户的门子,眼力见都非同小可,那门子一看朱棣这自带bu的气场,心中了然,来拜访主家的朱姓人,非富即贵。 慌忙去禀报。 按照朱棣的档次,整个大明朝疆域。。乃至于整个世界,无论他去哪户人家,都应该走中门,但他没有等待那扇朱门打开,无视奴仆,推开小门直接入内。 徐皇后拉着小宝庆跟上。 黄昏最后,对一脸震惊欲言又止的奴仆摇头。 黄昏去过景清府邸。 富贵繁华。 可眼前这个大宅院还是让他大开了一把眼界,这他妈才是豪宅啊,这才是有钱人该有的生活啊,这所宅院价值上亿。 进门后是宽阔的落轿厅。 古色古香。 落轿厅后面则是一扇巨大照壁,三开呈扇形,雕刻着一副连绵的荷田画,又有精巧工匠在上面雕了一首词。 竟是周敦颐的《爱莲说》。 照壁前修了花草台,栽种着应季鲜花,姹紫嫣红美不胜收。 仅是这照壁,就能值一座小院子。 朱棣站在照壁前。。默默看着《爱莲说》,许久喟叹了一句,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词是好词,可惜了。 人不是好人。 黄昏暗暗腹诽,这座院子的主人——嗯,应该说半个主人,本就不是个好人。 绕过照壁,眼前豁然开阔。 极其宽大的前院。 假山、水池、碧树、浅草、亭栈、廊桥……朱檐碧瓦富丽堂皇,若非亲眼所见,黄昏简直不敢相信,竟然有人的院子豪华若斯,这简直就是一座公园。 看其造型,似乎是学的苏州园林风格。 奢华至极。 前院已经如此,那后院岂非更甚。 果然…… 贫穷限制了黄某人的想象力啊。 长廊上,一男一女匆匆而来,看见朱棣,纳头便拜,其中穿长裙的女子称呼要亲近一些,称呼皇兄。何时秋风悲画扇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其丈夫称呼陛下。 后面紧随而来的数个奴仆、丫鬟吓得大惊失色,慌忙跪下。 谁会想到,天子就这么微服出游来公主府邸。 朱棣看着两人,没有免礼。 许久,才说道“玉华,为兄还能称你为玉华吗?” 朱玉华! 跪在地上的是朱元璋十一女,朱棣的妹妹,春节之前刚被赐封的南康长公主朱玉华。 南康长公主抬起头,一脸骇然,“皇兄为何如此说?” 她知道出事了。 可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得皇兄不高兴了。 朱棣没有回答。 看向驸马胡观,轻声道“你父亲胡海,归太祖时仅为百户,从征大败元将贾鲁,克泗、滁等地而晋为万户,安庆之战,八战均大捷,率部入江州,随魏国公徐达攻克庐州,再随大军连克荆、澧、衡、潭等地……定国之后,封为东川候,子孙世袭,乃是何等的不世之英雄!” , 嗯,说几句,挣扎一番 清晨天微亮,起床送娃上学。 发现双眼枯涩,异物感强烈,泪流不止。 大慌。 我要瞎了么…… 急忙奔赴医院,挂号、排队、检查,一顿操作猛如虎,支付二百五,取药,回家,滴眼药,开电脑检查九十八章,上传。 虽然眼睛不适,还是准备继续码字,要多存稿,春节不断更。。上架要爆更。 还是想说两句。 感谢大家的支持和抬爱,这本书混到了六频推荐,距离三江只有一步,然而却是一步之遥,可望难即。 同期六频,有作者君最喜欢的白金大神三戒大师的《小阁老》,有大神赵子曰的新书《即鹿》,还有本萌新的修仙类历史书。 竞争三江,需要打败他们。 三戒大师不可战胜。。也不可能打败赵子曰。 唯有一种希望打败同期的那位萌新。如此才有机会熬一下三江,然而那位萌新的收藏增长极猛,连赵子曰也不如他。 作者君更是压力巨大。 收藏增长比不过,只有靠其他数据了,比如推荐票、追读、投资、打赏。 这是六频。何时秋风悲画扇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如果成绩不好,基本上就安慰上架了。 所以……最后的机会! 在此,用我那充血的双眼吼一句最后一周的推荐,请与我同在! 求推荐票、收藏、投资、追读。 还有打赏! 给作者君一点支持,作者君会用尽心思,写一出大明风华,打造一顶大明王冠,让这本书成为可以反复阅读的好书! 写书,写好书;看书,看好书。 初心不改。 , 第九十九章 道高一尺 胡观脸色唰的一下惨白。 当天子对臣子说你祖上如何如何荣光的时候,并不是好事,大凡而言,接下来就会说你祖上这么荣耀,但你的所作所为却给祖上蒙羞,然后开始降罪。 朱棣继续道“你长兄胡斌,世袭龙虎卫指挥使,征战云南时为国捐躯,你二兄胡玉因蓝玉而坐罪,你本该同坐,然太祖念你父之功,非但没降罪于你,反将公主下嫁胡家,自此,你胡家便是皇亲国戚,纵有胡玉之黯,今后亦是我大明显贵,子孙福延——” 胡观已是满头大汗。 南康长公主也感觉到事情不对头了,几次欲言又止,不敢打断皇兄说话。 朱棣深呼吸一口气,没有立即降下雷霆。 对胡观道“胡观。。抬起头看看。” 胡观只能抬头。 朱棣指着身边的徐皇后,“妙心身为皇后,乃一国之母,这且不提,只论家事,她是你嫂子,不当尊敬有加乎?” 又指着小宝庆,“太祖厚爱你,赐你富贵,而宝庆乃太祖之心头爱女,若论辈分,亦是你小姨子,不应礼敬有加乎?” 胡观讷讷不得言。 朱棣深呼吸一口气,“徐辉祖阻朕入应天,朕如何待之?” 仅圈禁而已。 须知和徐辉祖一样作为的铁铉等人,已被灭族。 胡观依然不语。 朱棣叹道“说罢,朕会念公主之情,留你一命。” 此话一出。。便抬起了铡刀。 胡观只要应对不好,朱棣手中这柄铡刀就会落下,只要是在大明疆域之内,没人能救他,哪怕是南康长公主也一样! 胡观跪在地上,浑身轻颤不止,难以控制的恐惧弥漫身心,浑身上下如陷入一片看不见的泥泞,再也找不到光明的方向。 但求生很强。 擦了一把额头冷汗,直视朱棣,“不知陛下何意,微臣有何死罪不可免么,需要陛下念公主之情,才能侥幸一命?” 朱棣心头一叹,这人没救了。 无奈的道“可知今日朕来你府邸,为何不带一兵一卒,亦无锦衣卫拱卫,唯独带了皇后和小宝庆么,胡观,你为何要辜负朕一片苦心。” 胡观倔强的摇头。何时秋风悲画扇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微臣不知陛下何意。” 硬扛到底。 认输……死定了。 胡观不了解朱棣,但知道这位陛下铁血冷漠,他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他一旦认罪,妻子可能会活下来,但儿子胡忠乃至于其他族人,都会死得很惨。 朱棣强行压抑住内心的愤怒,叱道“不知罪?” 胡观思绪电转。 如果朱棣真拿住了确凿证据,就不会只带徐皇后和小宝庆来打亲情牌,连侄儿江山都抢的人,会有亲情? 他可以直接让锦衣卫破门,将自己押入诏狱。 所以…… 朱棣手上没有铁证! 思绪再转,朱棣竟然只带了徐皇后和小宝庆来,以及一个束发少年,自己府中有护院数十人,若是此刻群拥而上………, 朱棣必死无疑。 自己再振臂高呼,拥朱文圭为帝,岂非成了从龙之臣,便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何止福延子孙。 而将成为大明隐帝! 恶向胆边生。 胡观竟然不经朱棣免礼,直接站了起来,笑道“陛下,臣有何罪?” 南康长公主大惊,想要拉夫君重新跪下。 胡观一把甩开。 徐皇后见状颜面叹息,小宝庆一脸恶魔笑意,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在说,哎哟喂,胡观胡姐夫,你死定了嘞。 皇兄可是个暴脾气。 朱棣冷笑,以鼻音哼道“何罪?!” 胡观傲然,“何罪?” 朱棣怒喝,“胡观,真要让朕将太监李七带来指证于你,才肯伏罪么!” 李七,就是在钱塘江畔被灭口的那个小太监。 胡观哂笑。。“臣不知李七何人。” 朱棣哦了一声,“不知么?”旋即摇头,“那你在知悉李七未死之后,为何要匆匆派人去往钱塘江查找,别告诉朕那个人是去看钱塘江大潮的,他是去找李七的尸首,可惜,他的嘴没有你这么硬,一切都招了,你若不信,那朕便说,此人名叫周和,是你一位表弟,以前一直行走江湖,颇有一些伎俩,一直住在你府上,玉华,你应该知道此人的罢。” 南康长公主脸色无比难看。 难怪。 马三保回城后没半天,周和便收拾了行囊出门,说约了朋友去踏青几日…… 胡观冷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朱棣继续道“小宝庆落水染恙,你知道皇后必然会过去日夜照顾,而你又知道。。陪嫁丫鬟春梅和玉华形影不离,所以你许诺于她,若是将来成就大事,将立她为平妻,甚至也可立为正妻,春梅利益熏心,答应了你的请求,在和玉华一同去坤宁宫求见皇后时,找了个借口,躲开护卫溜进坤宁宫,在香皂上下毒。” 胡观哈哈大笑,“陛下猜的真精彩,那么证据呢,陛下有什么证据证明是微臣让春梅去下的毒?又怎么证明微臣有那种毒药?且春梅一介女流,她能躲开侍卫?” 朱棣怜悯的看着他,“你今日没看见春梅罢?” 胡观愣住。 朱棣道“因为她此刻在南镇抚司诏狱,在酷刑之下交待始末,那种毒药是你从西洋人手中买的,而春梅为何能躲开侍卫?因为你早就收买了侍卫,那侍卫以为你只是想让南康长公主多亲近徐皇后。何时秋风悲画扇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根本不知道你要下毒,所以才会答应。” 胡观慌了。 他今日确实没看见侍妾春梅,但还是坚持着最后的倔强,“陛下莫要忘记了,那是您的后宫,微臣身为男子,不能擅入后宫,怎么可能收买太监李七、侍卫江照等人。” 朱棣眼睛一亮,先看了一眼黄昏,满眼赞赏,这才对胡观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有李七的口供,有春梅的口供,这就是最好的证明,这且不论,现在朕问你一句,你如何得知,当日南康长公主去往坤宁宫时,在坤宁宫当值护卫的名字叫江照!” 一字一句“如何解释!” 胡广瞬间崩溃,瘫坐在地。 无法解释。 因为他是外臣,不论他有多大的权利,都不可能精确知晓在坤宁宫当值护卫的名字,仅仅是这个名字,就将他彻底暴露了。 , 第一百章 黄大爷,你是我的福星 朱棣压倒了他最后一根稻草,“胡观,你可知他是谁?” 胡观看向黄昏。 黄昏笑眯眯的,“胡驸马,在下黄昏。” 胡观一脸不可置信,歇斯底里的吼道“不可能,他已经被纪纲一箭双雕杀了,你不可能是黄昏!” 黄昏怜悯的看着这个已崩溃的驸马,叹气,“你还不明白吗,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引蛇出洞的圈套,在宫女暴毙之后,我和陛下为了引诱你露出破绽,故意做出来的一个局,在陛下算无遗策的谋略下,我小小的添砖加瓦,有了这个完美的计划,而你……上当了!” 朱棣听得一脸惬爽,觉得自己真有黄昏说的那么算无遗策。 这就是说话的艺术。 其实这个计划是黄昏一手提出来的。 胡观浑身失去力气。。只觉眼前一片黑暗。 黄昏继续说道“靖难之战你被活捉,陛下将你放出天牢后,只让你当了个小官,虽然贵为驸马,然而当今天下驸马太多,你这个驸马着实有些尴尬,而东川候的荣耀和富贵早已离你而去,所以你怀恨在心。怨恨,让你看不清现实,为了泄恨,你精心策划了宝庆公主落水事件,并且意图谋害徐皇后,你要让陛下也承受痛苦。” “还有,你这样做,最大目的是可以嫁祸给我,因为你害怕我的预知能力,害怕我预知到你对陛下的不臣之心,所以你想杀我。” 黄昏叹了口气。。“不得不说,你的计划很周密,那个小太监李七确实死了,卖给你毒药的那个西洋人,也在马三保回城的那一日人间蒸发,所料不差,也已经被你灭口了,而你今天没看见春梅,是因为有人觉得她活着对你是个威胁,已经帮你灭口了。” 说到这里,黄昏看了一眼南康长公主。 南康长公主脸色刷白。 黄昏轻声道“你的这个计划,随着李七和春梅的死,已经不可能有任何破绽了,陛下和我的这一番计划,不得不承认的失败了,但是——” 事情总有个但是。 黄昏不无惋惜的道“可惜。何时秋风悲画扇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你再缜密的心思,也在连番追问下露出了一丝的破绽,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说出坤宁宫护卫江照的名字。” 这是一个极其激进的计划。 黄昏调查得知,纪纲配合马三保调查出毒药来源,然而那个西洋人在马三保和纪纲回城那一日就已经消失,南镇抚司缇骑密切监视南康长公主府邸,发现了南康长公主杀害侍妾春梅一事。 立即将这件事联系到一起。 然后黄昏制定了一出计划,上午上了折子给朱棣,请他配合。 朱棣果然如黄昏所说,带着徐皇后和小宝庆微服出宫,之所以如此,是先打亲情牌,动摇胡观的心神后,用推算的案情诈一下他。 没想到真诈出来了。 胡观绝望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被套路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朱棣怎么可能带着徐皇后和小宝庆独自前来,此刻周围肯定有无数大内侍卫,府邸外只怕也已经被锦衣卫层层包围。 黄昏不失时机的拍了一记马屁,“胡观,真不知道谁给你的勇气,你要清楚,你面对的人不是普通的帝王,是智商与勇武共存,是仁慈与果断齐飞,是慧眼如炬大智若智的陛下啊,你永远也没有一丝的胜算,你的所作所为,只不过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而已。” 朱棣点头,深以为然。 徐皇后笑不可支,黄昏果然是个招人喜欢的妙人儿。 小宝庆嘿了一声,想不到你是这样的黄昏,马屁精。 胡观惨笑一声。 先前让奴仆群起而攻之,把朱棣乱棍打死的念想早已飞到了九霄门外,恨恨的道“就算你们知道了又如何,朱棣无道。。天将收之!” 朱棣哼道“胡观,你有子胡忠,不为他着想么,说吧,在这一系列的阴谋后面,是谁在配合你,又是谁指使你如此行事的?” 胡观的怨恨,还不足以支撑这一切阴谋的动机。 胡观缓缓起身,视死如归,“要杀便杀!” 朱棣看向南康长公主。 南康长公主亦缓缓起身,凄然说了句,“皇兄,一切都是妹妹做的,和夫君无关,你要杀我便杀,妹妹罪有应得,但求皇兄念在妹妹就一个儿子的份上,饶了忠儿。” 朱棣黯然。 徐皇后轻轻拉了拉朱棣,小宝庆一脸恶魔笑意,“哎哟,玉华姐姐,你杀了春梅,都自身难保嘞,怎的还胳膊肘往外拐啊。” 朱棣仰首长叹,“罢了。” …… …… 长街之上。。十余骑精锐骑士身披飞鱼袍,腰配绣春刀,杀意如织。 整齐划一的下马! 朱棣和黄昏走出南康长公主府邸后,看着长街上下马恭迎的锦衣卫,朱棣不着痕迹的扯了扯嘴角,并没有因为锦衣卫违抗圣旨而恚怒。 对按着绣春刀迎来的赛哈智点点头,“收兵。” 又道“赛卿有心了。” 从点了南镇抚司所有精锐出发来到南康长公主府邸外后,就一直惴惴不安,深恐会因为违抗圣旨而脑袋搬家,心里一直在祈求这一次不会被黄昏坑惨的赛哈智闻言,如听天籁。 黄昏,黄大爷啊,你真是我的福星。 这一次…… 老子干得漂亮,陛下心中肯定对老子更加赏识了。 这一切都是黄昏提前交代他的。 朱棣听从黄昏的建议。何时秋风悲画扇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来到锦衣卫后,会根据黄昏不要惊动真正罪魁祸首的意见,禁止锦衣卫大肆出动。 等朱棣和黄昏等人走后,赛哈智就在后面忽悠纪纲等人别出兵。 然后赛哈智悄然带兵前来。 赛哈智当时很犹豫,这可是违抗圣旨的事情,搞不好是要掉脑袋的,被黄昏驳斥,说圣旨重要还是陛下的命重要,你真以为陛下不怕死,这又不是靖难之战,陛下没有金刚不坏的护身符了。 赛哈智这才决定下来。 没想到,正如黄昏所料,赌赢了。 赛哈智心中暗暗决定,今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老子都得紧紧跟随黄昏黄大爷的脚步,没准有一天真能取纪纲而代之。 黄大爷,你就是赛某人的福星啊! —————— 一百章了,里程碑啊,求推荐收藏、打赏! , 第一百零一章 君臣同行(求推荐收藏) 赛哈智着人准备了轿子。 朱棣没有上轿。 示意锦衣卫带人护送皇后和小宝庆回宫,他则转头看向黄昏,“陪朕走走?” 黄昏犹豫了刹那,点头,“好。” 看得出来,朱棣当下很忧郁。 嗯…… 不是裆下。 朱棣这位天子,无论何时,裆下都不会忧郁的,哪像自己,穿越过来都快一年了,竟然还是小处男一枚,这才叫裆下很忧郁。 微微侧首对赛哈智示意。 赛哈智立即懂了,着人送皇后和小宝庆后,自己又带着数名南镇抚司的精锐高手,在暗中跟随朱棣和黄昏行保护之事。 走在长街上,人群熙攘。 没人注意到。。大明天下最伟大的两个人竟然就这么走在路上,此刻若是有不法之徒,悄然靠近两人,赛哈智等人驰援不及的话…… 大明又将是另外一番模样。 当然,刺客得身手很好才行,钢铁直男朱棣在街上混混打架的话,也是陈浩南一般的强大存在,可以碾压绝大多数人。 朱棣没有言语。 负手而行,默默的看着这应天城的人来人往,置身在久违的民间,朱棣心中思绪万千,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黄昏也沉默前行。 来到应天府半年多了,还没好好感受过这真实的清明上河图。 其实作为穿越者,黄昏对此很难产生美感。 再美的清明上河图,也封建落后。。哪有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灯火不夜天看得让人赏心悦目,唯独的优势,大概只有空气了。 过复成桥,穿过坊子,跨过文津桥,右转,绕着皇城根下的大路一直上行,来到太平桥附近时,朱棣冒出了一句,“当日你就是在这里跳河的?” 黄昏愣了下,答道“是的,我叔母及家女眷,皆殇于此桥下河中。” 朱棣神色略有尴尬。 继续前行。 沿街而走,又右转上了成贤街,左转路过国子监,朱棣在街上听着国子监内朗朗书声,情绪好了些,说这些都是我大明的人才啊。 黄昏毫不知耻的说了句,最大的人才在你身边啊陛下。 朱棣无语。 叱了句须知三人行必有我师。 黄昏暗暗嘀咕。 道理是这个道理。何时秋风悲画扇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但我黄某人真是你朱棣这辈子遇到的最牛逼的人才,这是无可更改的事实。 越过鸡笼山,沿着进香河上游走去。 朱棣的话渐渐多了起来。 说“这条路啊……朕现在还记得,当日走过它的场景。” 沿着这条路走上去,就是金川门,当日靖难之战,朱棣率领大军攻到应天城外,李景隆和谷王朱惠一起打开金川门,朱棣才顺利进城。 开启了永乐之路。 黄昏心中忽然一动,压低声音问道“陛下,问个不该问的问题。” 朱棣“嗯?” 黄昏脱口而出,“靖难之战中,李柱国屡战屡败,后又主动打开金川门,这是否是因为他一直都是支持您的?”…, 有点激动。 也许接下来朱棣的答案就能揭开这个千古谜团。 李景隆真的虎父犬子? 谁知道呢。 可李景隆真是废人一个的话,能在靖难之战中成为南军主帅,朱允炆和齐泰等一干酸儒,眼光真有那么差? 要知道就是纸上谈兵的赵括,根据后世考据,也并不是说的那么不堪。 而且从历史资料看,说李景隆不是朱棣的卧底,都没几个人相信,要不然朱棣登基之后,会重点封赏李景隆,还让他当了柱国,为群臣之首。 朱棣哈哈一笑,斜乜一眼“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黄昏很是失望。 站在金川门上,守城士卒远远的注视着那位负手望向整个应天城的中年男人,眼神崇拜和敬畏,刚才这个男人登城时,几个锦衣卫提前通知,说陛下微服查巡城防。 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这辈子竟然能看见天子。 回去可以吹几年的牛了。 朱棣看着繁华应天城,叹了一声,“多美啊。” 黄昏翻了个白眼。 没见识。 若是让你站在陆家嘴的东方明珠塔上,怕是要被震惊得五体投地。 朱棣又道“看看这芸芸众生,他们忙碌一生,却只能果腹而已,难道他们就不能拥有更好的生活吗,就只能承受艰苦吗?” 黄昏有些动容,“皆看君王。” 朱棣苦笑,“君王?” 君王也是身不由己。 黄昏懂,封建王朝的天子君王说起来高高在上,实际上不过是士族阶层的代表,始终代表着士族的利益,为国是真,但为民…… 站不住立场。 于是认真的道“一些鸡汤微臣就不说了,说多了没劲,就说现实一点罢,陛下若是多施行仁民政策。。打造出一个盛世,既能保证士族利益,又能惠民,这就很好了。” 这是封建帝国的局限性。 所以无论是从自己的私欲,还是从为国为民的大义,黄昏都愿意帮助朱棣打造一个比之永乐盛世更为辉煌的时代。 可惜,也正是封建帝国的局限性,黄昏无法打造出直接越过资本主义的社会。 那需要大破大立。 但黄昏想试试。 他有一辈子的时间来追求——反正试试不怀孕,最多就是像张居正一样,死后被清算而已,黄昏并不在意这一点。 身后名算什么。 朱棣闻言苦笑,“朕倒是想,可有的人不懂朕之苦心啊。” 黄昏精神一振,到正题了。 问道“陛下打算怎么处置胡观和南康长公主殿下。” 这对夫妻,黄昏知道一点。何时秋风悲画扇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但并不记得他们的下场如何,甚至都不清楚这件事是不是自己穿越引起的蝴蝶效应。 朱棣反问,“你觉得应如何处置?” 黄昏沉吟半晌,说出了心中所想,“微臣依然觉得,和景清一样,胡观并不是最终,在胡观的身后,应该还有人在操纵,也许胡观也只是个傀儡而已。” 朱棣“???” 最终是什么意思。 黄昏道“关于胡观的处理,肯定留不得,若是对他仁慈,只会助长幕后真凶的气焰,让他们越发得寸进尺,到时候死的人更多。” 所以胡观必须死。 朱棣点头,“公主呢?” 黄昏无奈叹气,当朱棣问出这一句话时,就注定南康长公主不会死了。 朱棣这个钢铁直男,终究只是对朱家人以外的臣子狠。 对朱家人简直仁慈过头。 索性不回答。 答了无用,反正朱棣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 第一百零二章 大明小地主(求推荐收藏) 朱棣略有恼怒,一脚踹黄昏小腿上,“傻帽儿杵着干嘛,你出的主意弄的这一堆事,敢给俺撂挑子?” 俺都出来了…… 黄昏那个唉声叹气啊,怪我咯? 得了您嘞,遂你的愿吧,道“处置胡观,不可动静太大,但也不可无动静,动静太大,南康长公主灭口春梅的事兜不住,一旦燃起来,陛下您也保不住她,动静太小,震慑不了宵小,皆以为陛下软弱可欺,所以处置胡观,需另做文章,这些事情陛下轻车熟路,随便授意个御史什么的,弹劾一下胡观小题大做即可。” 朱棣深以为然,“可行。” 望向远处,深叹了口气,“终究是兄妹啊,他也该欣慰了罢。” 黄昏知道朱棣说的“他”是谁。。他朱棣这一生,最敬畏的人,也是他最想超过的人,他之一生都在为这个念想奋斗。 太祖朱元璋。 永乐大帝朱棣,终究是一个顾念亲情的人。 对臣子,各种灭族从不手软。 对皇室,绝无铁血手段。 …… …… 没过几日,都御史陈瑛等人在大朝会上弹劾驸马胡观,列其强娶民女、纳妓为妾的罪,都是些私生活,按说算不得什么大事。 却无人敢为胡观求情。 一者,胡观确实有这些事,这位驸马爷就不是个好人,辱没了“东川候胡海”的名声,早些年因犯事被剥了俸禄和良田。。要不是因为和南康长公主的婚事,东川候一脉就彻底陨落了。 现在又敢犯事。 朝堂上下的官吏,谁不是消息灵通的人,朱棣微服去了南康长公主府邸,其后南镇抚司镇抚使赛哈智率人拱卫,这事早闹得满城风云。 谁都知道胡观摊上大事了。 这个时候站出来为胡观求情,不是自己找死么。 朱棣一看,驸马如此胡作为非,不仅对不起皇妹南康长公主,也侮辱了天家容面,于是当场下旨,免去胡观所有官职。 没过几日,南康长公主府上便传来消息,胡观自尽。 这个自尽很有灵性。 朝野内外的揣测。何时秋风悲画扇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这个自尽怕不是朱棣派人去“请”胡观自尽的,陛下是给南康长公主留面子,终究血浓于水。 胡观免职、自尽,无人再去追究先前之事。 应天城短暂平和。 朱棣下旨,先是恩赐内官监太监马三保,赐姓“郑”,又嘉奖了南镇抚司赛哈智,没升官——锦衣卫亲军指挥司镇抚使以上的官职没有空缺,只赏赐了金银。 知恩图报的赛哈智很是来事,上折子给南镇抚司总旗黄昏请功。 朱棣准了。 于是黄昏官升两级,从总旗擢升为百户——跨了一级试百户。 同日,黄昏又去了趟乾清宫。 然后意气风华的出紫禁城直奔江宁府县治,找到知县顾佐,两两坐下之后,直奔主题,黄昏拿着鸡毛当令箭,说陛下说了,以后钟山都是我的了。…, 顾佐哪里肯信啊。 当下就直奔大内求见朱棣,兜头罩脸的说陛下你是不是把钟山赏赐给黄昏了,此举大为不妥,钟山乃是民众出游、踏青的胜地,如今你赏赐给了私人,民间影响极大。 朱棣也是愣了下,说黄昏只提出想要一块地而已,朕就答应了他,哪说过将钟山给他。 好家伙,顾佐当场就发作起来,参黄昏一个篡改圣旨的大罪。 朱棣又愣了好一阵。 暗想着这样一来,不治黄昏的罪有点说不过去啊,可这事确实是自己的疏忽,没注意到黄昏这货挖了个坑给自己。 转念一想,黄昏是为妻子办事。 因为胡观一案,妻子近来精神状态一直不好,不若就趁这个机会,让黄昏早点搞出那什么沐浴露润肤水,让妻子高兴高兴。 于是改口说。。朕记起来了,确实是将钟山赐给了黄昏,顾卿还是尽早回去,知会户部那边,早些和黄昏办了手续罢。 顾佐还要据理力争。 朱棣一个头两个大,可这事又不能数落顾佐,虽然只是个小县令,但颇有刚正名声,且这事是自己着了黄昏的套路,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索性说顾卿还是早些去处理完积务,最近都察院那边有个空缺,朕考查良久,觉得顾卿可胜任,待过几日,朕便着令吏部发文书。 顾佐好歹也是读书人,哪能看不出来。 朱棣这是用官来封自己的口。 给了朱棣一个脸色,拂袖而去! 朱棣被噎得一愣一愣的。 最终没脾气的说了句,顾佐,就你这臭脾气。。也就只能去当御史了。 办了一应手续,黄昏从衙门出来,心情愉悦,挥舞着手中那张地契,哼起了“今天是个好日子”,从今以后,我黄某人也是在封建王朝有地皮的人了。 大明小地主啊。 而且是一整座钟山,就算不用来建工坊,哪怕开发成旅游景点,也能过上富足日子,再养点跑山鸡,弄个农家乐…… 美得很。 没走多远,撞见一位身穿宦官服饰带着几个小太监的熟人。 马三保。 其真名应该是马和,回族人。 如今被赐郑姓,再有两年,就会带领大明的无敌舰队开启西洋之旅传递友爱之光,让世界都知道大明的王旗长什么样子。 笑着打招呼,“大监这是往何处去?” 郑和看见黄昏。何时秋风悲画扇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脸上浮起笑意,“近来忙了一阵,闲暇下来,准备刊印一本佛经,想在城内找一位得道高僧撰写一骗题记。” 黄昏恍然,是《佛说摩利支天经》。 立即说道“大监这是灯下黑啊,当今应天,谁是真正的得道高僧?那一位啊!” 郑和没反应过来,“谁?” 黄昏无语,“道衍啊。” 也不怪郑和一时间想不到,毕竟应天城朝野上下,没几个人把道衍当做真正的和尚,只当他是没有宰相之称却有宰相之实的黑衣宰相。 郑和恍然大悟,笑道“感谢提携,我这便去拜访他。” 黄昏心头一动,“同去同去。” 姚广孝这根大腿还是可以抱一下的,甚至拜入他门下当个假和尚也是可以的,有姚广孝加持,我黄某人在大明还不呼风唤雨! , 第一百零三章 资本家本色 万万没想到。 黄昏是怀着抱大腿的心思去见道衍,他没抱着,反而被郑和抱了,当然,也不能说郑和抱大腿,这叫强强联合。 老和尚很是爽利的答应给《佛说摩利支天经》写题记,郑和与其交流了一番佛家心得后,被老和尚渊博的佛家见解给征服得五体投地。 当即提出愿拜为师。 老和尚竟然答应了。 当然,这只是名义上的师徒,郑和是内官,不可能真出家,他还没老和尚这个地位,可以穿着僧服进出大内列位朝班。 老和尚给郑和选了个法名福吉祥。 拜师仪式择日。 郑和心愿已成,遂拜别老和尚,去往其他佛殿今日将在建初寺吃斋,天黑宵禁前才会回大内。 建初寺,是孙吴时期江东首座寺庙,继洛阳白马寺之后的中国第二座寺庙,也是江南首寺,是大报恩寺的前身。 朱棣入主应天,道衍老和尚没有像其他开国功勋,住进各种豪宅,而是选了建初寺,白日穿朝服位列奉天殿,归来换僧衣枯坐禅房。 黄昏一看没捞到便宜,也想走。 他可不想吃素。 被道衍老和尚喊住,摒退左右小沙弥,让黄昏盘坐一侧,老和尚拨动着念珠,闭目念了佛号,许久才睁开眼说,“你有善心,极好。” 黄昏笑了笑,浑身舒爽,被人夸终究是爽的,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整个永乐朝,他最尊重的只有两人。 朱棣和姚广孝。 朱棣就不提了,配得上千古一帝,而姚广孝么,别以为他怂恿朱棣造反演绎出靖难之役就是恶人,实际上这老和尚除了造反的主业,其他副业相当出色。 索性放开了拘束,无所顾忌的道“老和尚这是夸我呢还是夸我呢还是夸我?” 道衍不是执着于功名富贵之人。 自然不在意黄昏的态度,轻声道“按照陛下以往的性情,南康长公主是不会有事的,但驸马胡观及其子嗣,大概会被灭族,如今仅死胡观一人,善莫大焉。” 黄昏点头,颇为自得,“些微小事,不足挂齿。” 道衍,“你眼中的小事有点多啊。” 黄昏怔住,“老和尚什么意思?” 道衍叹道“历来帝王若遇谋刺,抄家灭族皆是常态,景清于朝会后刺杀陛下,以陛下之心病,不啻于在他心间割了一刀再撒一把盐,岂能轻饶,说不得便是株连九族的惨案,因你之故,景清仅被夷族,此是大善。” 黄昏感同身受,“毕竟数百条人命呐。” 何止九族。 瓜蔓抄啊,和景清有一点关系的都被杀了个精光。 据史料记载,瓜蔓抄共株连了数百人,其状惨不忍睹,景清真宁县的故居也被付之一炬,村庄成了瓦砾遍地、满目疮痍的废墟。 真宁县官见此惨状,暗示景姓人隐姓埋名,流亡异地逃一条活命。 探究历史,方孝孺并没有被灭十族,但景清的瓜蔓抄是真的,毕竟两者对朱棣的冒犯不在一个档次上,一个是骂,一个是刺杀。 也不能怨朱棣铁血。 你找几个朝中大臣,也学景清这样去大殿刺杀一下十全大补丸老人试试,一样灭你九族。 么得商量。 一者天子之怒血流十里,一者杀鸡儆猴。 道衍又道“你之心意我知晓,然你学贯古今,且拥有我亦为之仰望的能力,以所学可推测来事,是以愧不敢为你师,且去罢,愿这大明能得偿你之所愿。” 黄昏“……” 我又不是真的想拜你为师,我是看重你的身份和地位,黑衣宰相和穿越者这种组合,只有一句话你我联手,天下我有。 得了,被老和尚看透了。 出了建初寺,黄昏直奔钟山。 创业得继续。 来到钟山下的琉璃工坊,老李和几个长工都是蓬头垢面,也不知道几日不曾洗漱,看见黄昏归来,一时间群情激动。 老李拉着黄昏的手,语气哽咽,几乎说不出话。 黄昏隐然预感,急声问道,“成了?” 老李小鸡啄米的点头。 黄昏大喜。 耐高温的高硼硅玻璃生产了出来,量筒、烧瓶、烧杯、鹅颈瓶都可以大量制造,为以后做化工实验提供了不可或缺的设备。 工业大明,迈出了最为坚实的一步! 不过在大明搞工业的人,目前只有自己,高硼硅玻璃基本上没有市场,只需要满足自己用度需求,琉璃工坊要想盈利,还得研发其他产品。 首要之务,是改进工艺去除杂质,生产出无色玻璃。 无色玻璃用途广泛。 远的不说,自己要发电,需要用无色玻璃制作灯泡,就算不发电,屋顶上的天窗、窗棂都可以用无色玻璃,增加采光性。 对老李和几位长工道“我先前说的算数,既然耐热琉璃已经生产出来,奖励大家十两白银,绝不少一分一毫,且大家放假三日,三日之后再开工。” 老李笑而不语。 一位长工笑着说了句,东家,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说弄出这个什么耐高温琉璃奖十两,提升原料材质又奖励十两,算来应该是二十两。 黄昏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我说过么?” 看向老李? 老李秒懂,道“没说过没说过,肯定是你们这群家伙想钱想疯了。” 众长工嘀咕着大笑。 黄昏当然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不过资本家么…… 得抠一点。 十两白银也不少了好吧,七八千软妹币呢,这收入水平,超过了应天城一大半的人了,哪里去找我黄某人这么好的老板? 长工们也明白,所以嘴上嘀咕,心里乐开了花。 让老李跟自己去拿钱。 点了足够的钱后,黄昏把老李拉到一边,又一次问他能否吹出“烧瓶”、“鹅颈瓶”,老李笑着说刚才走得急,忘了告诉你,已经吹了很多,就在工坊那边,等下我让人给你送过来。 黄昏大喜。 打算在琉璃工坊旁边建一座更大工坊的事情给老李说了,决意让他负责。 老李感激涕零。 对女儿和吴溥的婚事,态度暧昧了许多。 —————— p:最近是过渡章节,稍显平淡,请诸位忍耐一下,另求推荐、收藏、打赏。 第一百零四章 自污 休息几天,黄昏又一头扎进钟山。 遇到个头疼的难题,高硼硅玻璃的配方属于商业机密,但却是老李实验出来的,如今他和老李共同掌握着这个配方。 这是个隐患。 现在看来没有关系,别人造了高硼硅玻璃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但将来大明工业进程发展起来后,高硼硅玻璃的重要性就显现出来了。 如果到时候老李另起炉灶,会成为竞争对手。 得把老李变成自己人。 怎么变是个问题。 仅靠吴溥和婶儿周李氏那层关系,不太牢靠,需要更近一层的关系,这个不好操作,总不能真去把老李的小女儿娶了吧。 还有个方法,和老李签订具有法律效应的合约。 怎么开口是门学问。 最好的方法。。是让老李自己主动提出来,如此大家心照不宣,又能保持老李对自己的忠诚,这个方法么…… 黄昏很快想到。 他开始有意无意的撩拨老李刚及笄的小女儿,和黄昏一般大,闺名纯卿,原本是没有名字的,婶儿周李氏打着给妹妹取名字的幌子找吴溥,于是给取了这么个名字。 挺好听。 人也长得挺好看,真·小家碧玉。 打扮梳妆一番,面相很有些像《新白娘子传奇》时期的赵雅芝,温婉淑雅,总是给人如沐春风之感,经常引得腌臜泼皮觊觎。 黄昏这段日子有事没事就给李纯卿带点小玩意。 李纯卿没收。 女孩子。。脸皮薄。 老李的妻子对此本来是喜闻乐见,黄昏年少多金,少年有为,确实是完美的乘龙快婿,连老李都动心了,笑呵呵的叮嘱女儿,若是东家再送礼物,收了便是。 黄昏一看火候差不多了,这日下午提前收工,找到老李,笑眯眯的说老李,也累了些时日,不如进城去放松一下。 老李脸有难色。 黄昏乐道“别怕,就是喝点酒而已。” 老李这才欣然前往。 黄昏现在也是官了,一般的青楼不敢去,怕被抓住,只能带着老李去官办青楼,随意挑了花月春风十四楼其中一座。 老李哪见过这种阵仗。何时秋风悲画扇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很快沉沦到长腿嫩臂中。 喝得晕晕乎乎的老李忽然发现,东家左拥右抱带着三个姑娘来到面前,说老李你今夜尽管玩,都算我的,我也不打扰你了,忙着呐。 说完径直上楼进房间了。 在青楼里,带着三个姑娘进了房间,能干嘛? 老李倏然打了个哆嗦。 东家这么浪啊…… 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哪还有心思继续玩啊,找了个理由急忙出门,趁着宵禁还没开始出了城门,回家后把门一关,找着黄脸婆一阵嘀咕,最后夫妻俩把女儿喊过来,说今后不准和东家有往来。 李纯卿一脸莫名其妙。 又有点失落。 她对黄昏确实是有点好感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黄花小闺女,平日里被腌臜泼皮骚扰还好说,只有憎恶。…, 忽然出现黄昏这么一个清秀的束发青年,能没点想法? 思春女子么…… 和男人单身久了看母猪也清秀一个道理。 很容易萌生情愫。 老李夫妻俩一看小女儿的神态,心头暗叫不爽,完了完了,东家这浪子已经把小女儿的心撩动了,这可如何是好。 如果没有今夜的事,两口子喜闻乐见。 可今夜老李亲眼目睹,东家带着三个女伎进了房间,其后便是各种不害臊的靡靡之声,小女儿若是嫁给如此浪荡举止的东家,今后怕是要一生受罪。 这倒是不可怕。 怕就怕东家只是玩玩,到时候小女儿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老两口唉声叹气一夜不眠。 第二日一大早,黄昏来时,又给李纯卿带了礼物,让两口子脸色越发难看,期间中午吃饭的时候,东家更是频频讨好李纯卿…… 老李觉得不能让事情这么发展下去。 傍晚收工时。。把黄昏请到一旁,期期艾艾的说,“东家,有个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黄昏一脸不知所以的说,“你说你说,我听着。” 心里暗乐。 果然,自古还是套路得人心,老李上套了——昨夜只是演戏给老李看,哪敢真狎妓啊。 老李犹犹豫豫的说“东家啊,我知道你年少有为,已经是进士老爷,又是锦衣卫的高官,将来肯定要当天那么大的官,以后身边一定不缺女子,我也看出来了,你对我小女颇有意思,按说呢这是我老李的荣幸,可是东家啊,小女其实……其实……已经有了婚约。” 这是他琢磨了一下午才想到的理由。 黄昏就在等他这句话,笑说“婚约也是可以毁的吗,老李啊,啊不,未来的泰山啊,你看纯卿和我也是郎才女貌。。且彼此有意,要不我改日就让吴溥吴叔叔来说媒?” 老李吓了一大跳,“不可,万万不可!” 乱套了! 且不说东家的浪荡行为,单从辈分上来就不合适,大女迟早是要给吴溥的,你又是吴溥的侄儿,两姐妹嫁给一对叔侄,这不是叫人说闲话么。 黄昏完可以再拿捏一下老李,不过转念还是放弃,以德服人最好。 头疼的道“老李啊,其实我对纯卿的想法比较单纯,只不过因为近期发生的事情,让我不得不想办法成为你的乘龙快婿啊。” 老李懵逼,“啊?” 黄昏笑了笑,单刀直入,“耐热琉璃的配方,只有你我知晓,如果你我成了一家人,这就是大明唯一的秘方,不会有外流之虞了。” 老李毕竟是单干创业过的人,立即明白了黄昏的担忧。 立即信誓旦旦的道“东家信任我。何时秋风悲画扇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我又怎能辜负东家的一番好意,你只管放心,不论发生什么事情,耐热琉璃的配方,我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 黄昏叹气,“我是愿意相信你的,可世间事哪能尽信口头言,须知空口无凭呐。” 在黄昏一张一弛的拿捏下,老李果断被套路。 提出愿意立下一封文书,今后如果泄露耐热琉璃的配方,愿意经济赔偿,并主动言说,若有违背,愿意性命相抵。 黄昏欣然应之。 性命相抵就算了,只要经济赔偿。 于是天黑之前,大明王朝……也可能是整个世界上的第一份保密合约就此诞生。 其实黄昏不怕配方泄露。 发展一个国家的工业,不是靠他一个人能做到,需要国发展,只不过黄昏还在创业,需要先一步赚到足够的钱。 合适的时候,黄昏一定会国推而广之。 所以配方暂时还需要保密。 , 第一百零五章 该《永乐大典》登场了 人才,人才,人才! 当新工坊建立起来后,黄昏发现自己忘了一个最重要的事情人才,他需要一个创业团队。 吴溥不行,他要继续在内阁。 吴与弼不行,他要继续读书创立崇仁理学,文化和教育的事情不能掉以轻心,大明王旗要插遍世界,总不能只靠大明雄师。 文化入侵至为重要——咦,不能说文化入侵,要说文化同化。 反正一个意思。 许吟不行,这货是打手。 老李要负责琉璃工坊。 黄昏也不能天天呆在生产香皂和沐浴露的工坊,仕途那边得奋斗,况且产品出来后,还得组建商行,把产品卖出去才能换钱回来。 需要大量的人才。 黄昏很愁。 量产香皂和沐浴露的事情只能暂时搁置,琉璃工坊那边倒还好,虽然一直在开工,不过都是老李带着人在黄昏的“工艺改进计划书”指导下实验新产品。 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 老李见新工坊修好之后东家迟迟没有动静,这一日趁黄昏在钟山,将他请到一遍,委婉的问东家是否没钱了。 黄昏也不瞒他,说了心中焦虑。 不是没钱,是没人。 毕竟是小工坊生产,香皂和沐浴露的配方很容易泄露出去,所以需要找一个绝对能信任的人签订保密协议后交给他打理。 老李沉吟良久,说东家若是信得过,老李介绍个人。 黄昏大喜,说,“谁?” 老李压低声音,“这个人身份有些敏感,祖上曾经显赫一时,东家若是经营商肆,能得他之助,必将如虎添翼。” 黄昏问道“有多显赫?” 老李一脸仰慕,“富可敌国,传说咱应天城这高大城墙,还有他祖上的功劳。” 黄昏“……” 沈万三? 沈万三貌似不是明朝人,应天城墙和他也没什么关系,且沈万三死了多年,他的三个儿子也已经死了,因为“蓝玉案”的缘故,连孙子都死得差不多了,应天城里哪还有他的后裔。 老李道“这人叫沈熙礼,早些年和我在一家商号里主管海外贸易,我就跟随他去过西洋,说起来还是他劝我学习的琉璃制作,后来他主管的商船遭遇风浪,给商号造成巨大损失,他被东家辞退后,如今住在莫愁湖边,也没继续经商。” 又道“当时商号里有人悄悄流传,说沈熙礼是沈森最小的儿子。” 黄昏喜出望外。 名门之后啊。 沈森的爹是沈荣,沈荣的爹是沈三万,换言之,这个沈熙礼很可能是沈万三的重孙子,身上有着经商的基因。 可以试试。 对老李道“他住在莫愁湖什么地方,我明日就三顾茅庐去。” 老李详细说了。 黄昏记在心间,把工坊的事情交给老李,他则立即从钟山赶回城里,先去找府尹向宝要用沈万三的后人,得先弄清楚,这个沈熙礼身上是否还背着罪名。 倒是不怕朱棣,就怕有人借题发挥。 毕竟涉及到当年的“蓝玉案”。 府尹向宝听闻黄昏的来意后,刻意去翻了应天府衙内的卷宗——当年蓝玉案牵涉及广,各部门都有对应的行动和操作,留存有档案。 翻完卷宗,府尹向宝出来告诉黄昏,沈熙礼其人并无戴罪,但其父沈荣因为兄长沈旺牵扯进了“蓝玉案”而被坐罪。 黄昏大喜,只要沈熙礼无罪就行。 拜别向宝,黄昏深思良久,觉得此事还是给朱棣报备一番。 于是进宫。 近来应天颇为安静,朱棣难得清净了几天,有事没事就把建初寺的道衍老和尚召道乾清宫密谈,不外乎就是关于边境安定是否需要御驾亲征之类的事情。 也有一件事削藩。 朱棣现在还拿不定削藩的主意,这个藩怎么削着实让人头疼。 不过朱棣今天头疼的还有件事。 解缙总裁编修《明太祖实录》和《古今列女传》,昨儿个来乾清宫汇报工作,说一句编纂完毕,朱棣当时大喜过望,于是去看了。 确实不错,朱棣很是满意。 但问题来了。 《明太祖实录》和《古今列女传》已经让解缙练手成功,接下来就该修一本黄昏说的那种囊括宇内超越《类要》的全书。 这不是动动嘴皮子的小工程。 需要大量钱。 盛世修书不是说说而已,没钱你哪来的人? 可削藩、御驾亲征都要钱。 朱棣不得不多加斟酌。 正发愁间,狗儿太监轻声轻步进来,说“万岁爷,同进士黄昏、南镇抚司百户黄昏求见。” 朱棣大喜过望。 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找这货出个主意,朱棣不得不承认,编修这本全书本来就是黄昏提出来的,主意是出来了,活路就该我一个人累? 你这个始作俑者别想清闲。 大袖一挥,“宣!” 黄昏进殿之后,还没来得及下跪行礼,被朱棣上前一步,和蔼可亲的挽了起来,说“免礼免礼,多日不见,黄卿家可还好。” 又对狗儿太监说赐座赐座。 反常即为妖,朱老板一反常态的亲近,不符合他钢铁直男的人设,怕是有麻烦事来了,黄昏立即觉得屁股发热,这座烫屁股。 又不敢不坐。 天子赐座,你不坐,是不给面子么。 把自己的事情先放一边,问朱棣,“陛下有事,但说无妨,微臣肝脑涂地,也要陛下排忧解难,亦为我大明添砖加瓦。” 混职场,得会说话。 朱棣闻言浑身通泰,笑说“有点小事。” 黄昏立即起身,“陛下请吩咐,只要是微臣力所能及,当不遗余力,若力不能及,需要用钱的话——微臣没钱!” 他不傻。 朱棣接下来的大动作那一项不需要钱? 找我要钱? 没钱! 是真没钱。 朱棣心里一脸黑线,面上却是和蔼可亲,“瞧你说的,俺是那样的人吗?” 为了拉近君臣关系,连“俺”都出来了。 北方长大的朱棣,若是私下场景,不需要拿捏帝王气度的时候,其实说话和一个北方人没多少差别,豪爽的很。 黄昏只觉起了一声的鸡皮疙瘩。 你妹! 大明天子不说朕,自称“俺”,让黄昏总觉得有点出戏,瞬间没了在朝堂上波橘云诡的紧张感,叹道“陛下到底有什么事。” 朱棣道“谢缙修完《明太祖实录》和《古今列女传》了。” 黄昏恍然大悟。 该《永乐大典》登场了。 第一百零六章 老子要当冠名商(求推荐收藏) 黄昏精神大振。 这是个大事。 别说出力,就是出钱他也不皱眉头——《永乐大典》是古今文明的文化瑰宝,其价值不能用钱来衡量,是真正的传世重宝。 道“陛下在担心什么?” 朱棣不无担忧,“我记得你说过,编修这一本全书,将会耗时几年,汇集古今图书数千种,内容包括经、史、子、集、天文地理、阴阳医术、占卜、释藏道经、戏剧、工艺、农艺等,这可不是小手笔,需要巨大的财政预算,更需要大量的人手。” 黄昏点头,“陛下打退堂鼓了?” 朱棣摇头,“倒是没有。” 又道“你说说看,要具体怎么操作这个编纂。” 黄昏沉吟中,绞尽脑汁的想朱棣是怎么编撰《永乐大典》的,最后说道“其实不难,依然让解缙总裁,不过他可能还无法领会到这本全书的重要性,所以陛下需要给他压力,不妨再让一个人来给解缙当副手,如此,解缙方知任重,才能全力以赴。” 朱棣表示可行,“谁给解缙当副手?” 黄昏理所当然的说“非道衍莫属。” 这老和尚现在不太关心朝政,除非重大事情朱棣找他,他才会出谋划策——老和尚的梦想就是造反,现在已经达成,人生失去了目标。 所以老和尚现在更多的是弘扬佛法。 但千万别小看老和尚的才学。 明初第一学者宋濂对老和尚的赞溢极高,且老和尚何等身份,自靖难后就只给朱棣当过副手,让他去押阵,解缙应该明白他领了个什么样的任务。 朱棣略有犹豫,“道衍会同意么。” 黄昏笑而不语。 这就是你的事情了,你都喊不到老和尚的话,这天下就没人喊得动。 朱棣见状,“行,我去。” 又道“关于人手方面,仅靠翰林院和国子监,怕是捉襟见肘。” 黄昏叹气,“陛下,这样一本书,你竟然还想着只靠翰林院和国子监?那得几十年才能修撰出来?这件事需要举国之力啊!” 朱棣略有犹豫。 黄昏趁火打热,“陛下且莫顾忌太多,倾国之力编修一本全书,这是何等的盛事,但参与者皆感无以荣焉,这可是他们青史留名的机会,是给子孙后人的财富,所以此事,必得动全国之读书人。” 编修全书,最庞大的一股人力,是抄书的人。 既然是抄书,总得找字好的人来写,在封建时代,你字写得不好,说出来都不好见人,何况还是流传后世的书。 封建时代读书人多,但按照比列来说,不多。 字写得好的又要少一些。 所以必须倾国之力。 况且黄昏还有私心他要弄一本《新华字典》出来,也需要大量的人手,吴与弼倒是已经将二十六个拼音字母倒背如流了,但《新华字典》可不仅仅是拼音,还有字的归类、释义。 说白了,就是编撰一本另类的《集韵》、《广韵》。 所以也需要人。 朱棣沉吟良久,“那就动员全国的读书人?” 黄昏斩钉截铁,“必须动员。” 数千人的编修团队,你不动员全国,就靠国子监和翰林院,这明显是凑不够的。 朱棣弱弱的问道“大概要多少人?” 黄昏沉思了一阵,“若是只要一千人,大概要近二十年的时间,若是两千人,则在十年左右,若想在五六年内编修出来,至少需要三千人。” 至少三千人?! 朱棣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还是低估了这本全书需要的人才数量。 倒是没注意到,黄昏怎么会有如此精确的数据。 这个数据当下绝对不可能得出来。 朱棣陷入沉思。 人不是问题。 大明天下,靖难之后欣欣向荣,几千个赋闲读书人还是不难找到,把翰林院、国子监里的人丢进去,再从前几年落榜的举子中选一批人出来,再从各地选拔一批多次科举无望但写得一手好字的读书人,就能凑出来。 但这个钱…… 三千多人的编修队伍,相当于养了一只军队,而且不是养一年。 至少四五年。 这些人的俸禄加在一起,再加上购买各种书籍,采买材料的钱加在一起,绝对是个天文数字,没点家底还玩不转这事。 朱棣是真的萌生了退意。 有这个钱,老子拿去打仗,开疆拓土不好么,非得修一本现在完全看不到利益的全书? 黄昏一见急了。 我擦,朱棣你可不能拖后腿,没有你亲自动手,这《永乐大典》其他人也办不了,就算是有钱,可人才这方面还只有朱棣能做到。 急声道“陛下是担心财政预算不足?” 朱棣不语。 黄昏道“陛下不用担心钱财的问题,如今四海升平,虽然边疆有蒙元余孽屡屡扰民,但陛下如今的重心并不在安定边疆上,而是削藩,这个事情不需要太多的钱,况且削藩之后,没准还有进账可以贴补修书这边,待修好了这本全书,陛下再御驾亲征扫荡边疆开疆拓土即可。” 又沉声道“陛下,子民需要休养生息啊!” 朱棣意动,“倒是有点道理。” 刚经过靖难,天下确实需要休养生息一段时间,且大明兵强马壮,蒙元余孽也就能骚扰一下。 反攻大明? 怕是他们自己都不敢这么奢望。 黄昏又浇了一勺子油,“陛下实在担心钱的话,微臣不才,愿意出那么一丢丢的力,不过陛下也别抱太大希望,微臣不是沈万三,出的这点力也就杯水车薪。” 为了《永乐大典》,老子豁出去了。 当个冠名商又何妨! 朱棣大喜,“你能出多少钱,你有多少钱?” 黄昏有个屁的钱。 黄昏见状无语,无奈叹道“现在出多少我也不太清楚,毕竟微臣的经商之道还没发展起来,这也是微臣今日求见陛下的原因,不过微臣可以在这里说一句今后微臣但凡挣钱十两,必拿五两用以编修全书。” 朱棣哈哈大笑,“善!” 黄昏的赚钱能力,朱棣深信不疑,这货就用了个香皂和还没看见影子的沐浴露、润肤水,就从老子婆娘那里赚了一千多两白银。 这还是他自己制作,若是形成规模,利润简直恐怖。 黄昏弱弱的道“那到时候全书编修出来了,肯定是陛下赐名,那时候微臣也该进入朝堂了,能否给微臣做序的机会?” 钱是不能白出的。 老子要当冠名商。 老子要名传千古。 dagwangguan0 第一百零七章 徐妙锦的忧愁 朱棣不傻啊。 这样一本全书编修出来,它的书名和序都极其重要,其作者都能跟随这本全书千古留名,赐名题序这种资格,除了当朝天子,只能是注定要名垂千古的大儒。 转念一想。 黄昏出了钱,不给他一点念想似乎说不过去,于是笑道“倒也是可以,到时候再议?” 再议你妹。 黄昏毫不客气的怼回去,“不议了,陛下你恩威海内,想必不会担心这个事,微臣还有很多事,还得准备明年的科举,就不添乱了。” 老子不干了。 最大的冠名商你当了,让我当个小冠名商都不行,那没法合作了。 朱棣一脸黑线,好小子,你敢威胁我。 却没有脾气发作。 犹豫了一阵,“也行,朕便允你题一序。” 黄昏秒懂。 朱棣打的好算盘,他也不想失去题序的好事,也行,就算有两篇序,我黄某人的大名也能跟着《永乐大典》名垂千古。 讨论了一些细节,左后斟酌定下,在文渊阁设立编修部门——方便谢缙。 毕竟谢缙还要在文渊阁当值。 眼看天色将暮。 朱棣看了眼外面的日光,笑道“不叫你白出钱,今儿个赐你御膳,吃了饭早回去罢。” 黄昏满眼都是星星。 看过铁三角演的乾隆、和珅、纪晓岚那部电视剧,对皇帝吃的那些东西说没有想法是自欺欺人,各种山珍海味啊。 然而略略有些失望。 别看朱棣身为千古一帝,吃这玩意儿和普通富贾差不了多少,只不过要精细一些,还有一些民间少见的特色菜。 味道真心一般。 食不言寝不语,在天子这里是不成立的。 朱棣本就算不得读书人。 黄昏吃着饭,趁机抛出今儿个来求见朱棣的本意,举杯说道“陛下,走一个?” 千万别被电视忽悠。 天子也是人,吃饭也和普通人一样,尤其是钢铁直男朱棣,驰骋沙场的人,每天不喝二两小酒心里能得劲? 既不在朝堂,那么和黄昏的相处便自然了许多。 举杯笑道“你能喝酒?” 黄昏哈哈一笑,“微醺微醺,饮酒之美,恰在于这微醺两字。” 微醺者,浅醉也。 花开半好,酒饮微醺。 微醺,略有醉意,是介于沉醉与清醒之间的一种状态,唯有进入这种生存状态,李白才成其为李白,潇洒一词,才有了依附,曾有诗曰寂寞的、又不甘寂寞的来客,只在我沉醉与清醒之间叩门…… 朱棣爽朗大笑。 黄昏浅啜一口,放下酒杯,抛出正题,“陛下,虽然时下世人对商人颇有轻谪之意,不过微臣不介意,关于读书的闲暇经商,有点事想先给陛下透透气。” 朱棣丢了颗豌豆在嘴里,“说。” 下酒,还是豌豆米好。 黄昏看着朱棣桌前盘子里的豌豆,脑海里忽然想起一件事头几日还在想沐浴露的增稠剂问题,最早设定的是用玉米淀粉发酵得到的黄原胶,可大明现在还没玉米,也没红苕。 豌豆淀粉能用不? 可以一试。 收敛心思,道“微臣已修建工坊,且将组建商号,然而微臣要准备科举,为求将来能在朝堂之上为陛下之永乐谱曲,为大明之煌煌添柴,实在分身乏术,所以微臣物色了一位经商人才,欲重用他全权经营、管理,但此人身份敏感,所以想征询一下您的意思。” 朱棣哦了一声,“有多敏感。” 黄昏也不隐瞒,将沈熙礼的事情说了后,“此人毕竟涉及当年大案,微臣怕今后仕途争斗时,有人拿此人的身份做文章,到时候微臣便要万劫不复。” 朱棣放下筷子,脸色凝重。 涉及蓝玉案,确实有麻烦。 沉吟半晌,道“无妨,此事是太祖时期的事情,蓝玉等诸多罪魁祸首早已伏诛,且沈熙礼仅是沈万三的重孙,区区一没落商贾耳,你尽管用之。” 黄昏眨巴着眼睛,“陛下,您贵人多忘事。” 朱棣“……” 没明白黄昏的意思。 黄昏呵呵贼笑,“要不陛下给微臣个保障,免得将来有人拿此事做文章时,微臣提及今日话谈,陛下忘记了可怎生是好。” 朱棣没好气的挥手,“吃完饭再说。” 快要吃完时,一个瓷娃娃狂奔而来,还没进门声音先到了“皇兄皇兄,你是不是给黄昏赐膳了,是不是喝了酒就要让他净身了!” 黄昏见状不妙,对朱棣说了句陛下莫忘了,放下转身就跑,却礼都顾不得。 一溜烟不见人影。 留下小宝庆瞠目结舌,讷讷的道“皇兄,他失仪了,该罚。” 怎么罚? 当然是净身咯。 朱棣哭笑不得,“宝庆,休得胡闹!” 黄昏还没走出紫禁城,狗儿太监气喘兮兮的一路小跑追上,递给他一卷黄绸布,说这是赦免沈熙礼的文书。 黄昏大喜。 和狗太监商业互捧了一阵,各回各家。 要用沈熙礼,首先要对这个人有充分的了解,毕竟这事设计到黄昏欲要打造的商业帝国,从洪武门出来,黄昏直奔徐府。 徐辉祖下午喝醉了,还在睡觉。 徐膺绪官场应酬,亦不在家。 徐妙锦正在吃晚膳,听门子话说黄昏又来了,哭笑不得的说了句让他先等着,话音没落地,身畔就坐下个人影,“锦姐姐还在吃晚膳啊,哎哟,鲫鱼豆腐汤,嗯嗯嗯,这个汤可以多喝点,天天喝都行。” 黄昏一脸无耻的坐下,自来熟的对绯春说,“看什么看,去拿双筷子。” 又嘀咕着说和朱棣两个大男人吃饭真没意思。 都没吃饱。 绯春黑着脸就要撵人。 徐妙锦无语,又不能失了礼数,让绯春去拿筷子,绯春还就不去,看着黄昏咬牙切齿,就差没破口大骂说你怎么这么不要脸了。 徐妙锦只得扭头让房门外的许吟去厨房拿筷子。 看向黄昏,“又有什么事?” 黄昏伸手从盘子里抓了一块排骨,边啃边说,“准备组建商号,可是钱不够,来找锦姐姐拉风投,顺便请许吟去办点事。” 徐妙锦贴心的递了棉帕给他擦手。 有些意动。 当家才知柴米贵,她现在也有些发愁,偌大的徐府,仅靠二兄徐膺绪的俸禄,着实有些进出失衡,迟早坐吃山空。 dagwangguan 第一百零八章 黄花闺女能不羞臊? 女孩子,还是在乎礼仪的,哪好意思当着黄昏的面吃饭。 放下筷子,轻声问道“需要多少钱。” 黄昏随口道“锦姐姐有多少钱。” 徐妙锦思忖了一阵,道“可以拿来用,又不至于让徐府出现问题的钱不多,大概有一万多两白银吧,不过二兄不会同意的,最多能动用两千两,若是不够的话——”又略显羞涩,“我自己还有几百两私钱,倒是可以给你。” 黄昏差点没被呛死。 一万多两白银…… 一两白银是七百软妹币的购买力,也就是说,没落的徐府,随手就能拿出近千万的流动资金,真的只有恐怖若斯来形容了。 关键这并不是徐府的全部家底。 如果真到了急需用钱的时候,别说一万两白银,怕是几万两都拿得出来。 瘦死滴骆驼比马大。 徐达好歹是开国国公,徐辉祖、徐膺绪和徐增寿又一直在当官,且如今还有个徐皇后帮衬徐家,说钱真不是事儿。 咳嗽了许久,接过绯春怏怏不乐递来的温水喝了一口,才道“家里的钱就别用了,锦姐姐你把你的私房钱拿出来,凑个一千两来入股吧。” 徐妙锦点头,“可以呀。” 又道“那我让许吟去拿钱?” 黄昏翻了个白眼。 我的未来老婆嘞,你真是傻白甜,就这么直率的拿钱,你好歹也问一下你这个钱进来占多少股份,又能分多少红啊…… 无妨。 反正都是我们两口子的钱,放谁怀里不是放? 乐呵呵的道“行。” 又恬不知耻的道“不过省得舅子们说闲话,锦姐姐你去找个算账的来,咱们还是立个合约,把该说的细节说清楚,免得到时候舅子们说赔了夫人又折兵。” 徐妙锦没好气的啐道“乱说什么。” 什么舅子舅子的,我什么时候答应嫁给你了……真是个不要脸的很。 对绯春道“你去把账房先生请来。”又对门边的许吟道“你跟我走一趟,去拿那一下那些钱,等下让黄昏带回去。” 片刻之后,钱和人都到了。 账房先生叫梁巍生,是个落魄秀才,三十四五岁,颇有些酸气,这些年一直不太得意,平日里就喜好饮酒,在徐府得过且过混日子。 黄昏示意梁巍生开始记录,说道“锦姐姐,这个帐我们必须算清楚,你这次是出一千两白银合伙,而我那边,也出一千两罢,按说我们应该各占五成的份额,不过因为我这边涉及到一些产权、管理、技术方面,所以只能给你三成的份额,分红也按照三成的分红计算,你觉得如何?” 徐妙锦还没点头,梁巍生一下子摔了笔杆子,“不行。” 太坑人了。 同样出那么多钱,凭什么你要占七成,我家小姐只占三成。 黄昏哟了一句。 这个账房先生要得啊,有点个性,心里多了个想法,要做商号,账房先生肯定是需要的,而且必须是自己的人。 认真解释道“莫急,且听我解释。你们大概还不知道我要做什么,我建这个商号,主要是经营大明未有的奇珍异宝,而这些东西只有我能制造,锦姐姐应该是晓得的,没有我谁也造不出香皂来,所以这个启动资金里,我的知识和技术要占四成!” 知识就是财富。 徐妙锦呵呵点头,对梁巍生道“先生莫急,他说的有理。” 梁巍生无奈的很。 区区一个造香皂的技术,就敢值一千多两白银? 黄昏呵呵一笑,“梁先生觉得我这技术和知识不值?实际上远远不止这个数,其价值至少在百万两白银之上。” 梁巍生冷笑一声,端的是不信。 黄昏也不和他执拗,继续道“你继续写。在后期,商号肯定是要扩大的,我会不断投钱进去,根据投钱比例,锦姐姐你这一千两白银会不断被稀释,分红比列也会越来越小,不过不用担心,商号做的越大,收益越多,尽管锦姐姐你的分红比例小了,但收益只会越来越多。” 徐妙锦只是温婉点头。 你说了算。 让梁巍生一式两份写好之后,徐妙锦找来印章盖印,黄昏没印章,签字画押。 大明第一份跨时代意义的风投合约正式生效。 其后,黄昏请许吟去办一件事。 调查沈熙礼。 要把他所有情况调查得一清二楚,许吟毫无怨言,说明日就去,最多两日时间,就会将详细资料送到莲花桥平康坊。 办完正事,黄昏笑眯眯的说锦姐姐八字如何啊,我懂星相学哟,要不要帮你看看什么星座,桃花运什么的如何…… 徐妙锦没来由的红了脸。 脸皮再厚的姑娘,也不能把八字给其他男人啊。 待黄昏走后。 徐妙锦对梁巍生说道“梁先生,谢谢你了,不过先前你不该说的,只会让黄昏觉得我们小气,让彼此的合作徒增尴尬。” 梁巍生大生不解,“小姐何意?” 徐妙锦笑眯眯的,眉眼里都是温柔,轻柔说了句没事,先生且去罢,忽然又将快要出门的梁巍生喊住,说先生,如果商号那边需要人手,你愿意去不? 梁巍生施然行礼,“但凭小姐吩咐。” 徐妙锦嗯了声,“那先生这两日将手中账务交给另外一位账房先生,可以休息几天,要不了几日,黄昏就会来要人了。” 梁巍生去了。 徐妙锦怔怔发呆,不知道为何,脸忽然就慢腾腾的红了,旋即扭捏着出门跑闺房去,捧了一本书开始静心。 留下绯春莫名其妙。 小姐这没来由的思的什么春啊。 徐妙锦读书静心,然而无用,心神不知道为何,就飘到了那个束发青年身上,她真怀疑黄昏先前说的“心有灵犀”是不是真的。 先前黄昏刹那的神色变化,她竟然猜出了他的心意。 看上梁巍生这个账房先生了! 徐妙锦也知道黄昏的好心。 建立一个商号,黄昏他有一千两白银足够了,还是拉上自己……醉翁之意不在酒,除此之外,自然也有帮衬徐府的意思。 多好的小男人啊。 可惜呢…… 我若是对你有意,就怕朱棣针对你啊。 且比我小了太多,以后会嫌弃我人老珠黄呢。 黄昏,你可知我心? 徐妙锦忽然啐了一口,埋头在书中,这一次连耳脖子都红了,因为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就想到了洞房花烛夜里,她比黄昏大,床帏之间会不会出现不和谐了… 二十二岁的黄花闺女,什么都懂。 能不羞臊?! dagwangguan0 第一百零九章 我有一个梦想 徐妙锦确实没想错。 建立商号,黄昏现有的钱完全足够,尽管还需要先支付徐皇后一年的产品,也完全撑得过去,成本实在不高。 这招对徐皇后的空手套白狼玩得非常之漂亮。 之所以还是拉上徐妙锦,原因很简单。 未来老婆,该帮还是得帮。 况且追妹子,就得厚脸皮上,经济这么一绑定,经常见面,日久也要生情啊。 此日字名词,不是动词。 趁着许吟调查沈熙礼的时间,黄昏呆在吴溥院子里改出来的那间“实验室”,夜以继日的实验,希望通过豌豆淀粉得到类似黄原胶一类的增稠剂。 原理也简单,就是发酵。 都是淀粉,应该没什么不同。 别说,还真让他搞出来了,杂七杂八一阵摸索之后,得到了增稠剂,因为不是玉米淀粉弄出来的,不敢笃定这玩意儿就是纯的黄原胶。 但应该也是微生物胞外多糖的一种。 实验之后,并无副作用,也无毒性,可以放心加入沐浴露成分之中。 黄昏又钻研沐浴露的生产流程和工艺,找人把工坊里的设备改进了一番,并先用小分量的原材料实验,效果出于意料的好。 不仅生产出了沐浴露,也生产出了香皂。 当然,效果肯定不如后世的好。 能用。 而且有保养肌肤的效果,放在大明王朝,也算是女子美颜神器了。 许吟终于送来了沈熙礼的资料。 沈熙礼,三十三岁,年幼时候读过书,因为犯事没钱疏通,坐了两年监牢,也就没了资格参加科举,后进入商行做小工,凭着出色的商业嗅觉和超群的能力,成为某大商号的顶梁柱之一,因一单海外贸易的指挥失误,导致没有避开风暴而沉船,给商号造成巨大损失后被撵了出来,靠着之前的积蓄在应天城租了家商肆,捣鼓一些古玩。 娶妻沈姜氏,普通人家,和沈熙礼是青梅竹马。 儿子九岁,名沈亦文,颇有读书天赋,小小年纪已是坊间著名的神童,尤其在算学上表现惊艳,已可自己做账。 黄昏指着纸问许吟,“他犯了什么事坐监?” 许吟摇头,“查不到。” 黄昏不解,“官府那边没有档案留存?” 许吟无可奈何,“有档案的,不过在靖难之战中毁了,负责的官吏说,隐约记得沈熙礼是杀了人,倒是有点奇怪,沈熙礼杀人,竟然只坐了两年监牢,这有点说不过去。” 杀人偿命啊。 黄昏沉吟半晌,“我去会会他,话说,让你查一个沈熙礼,竟然查了足足十天!” 许吟耸耸肩,“不好查,他的行踪太过繁冗,早些年走南闯北,也就最近这几年才到应天定居,据说还是为了方便其子沈亦文读书才来的应天。” 黄昏哭笑不得,大明也有学区房么。 道“你有事没?” 许吟摇头。 黄昏起身,“走,跟我走一趟,去见一下这个沈熙礼。” …… …… 莫愁湖畔约七百米开外,有座小院子,背后是一片茂密竹林,院子前有一座莲塘,距离官道亦不算远,算是交通方便之处。 左右邻居皆是小康之家。 应天城郊区周围,真没多少穷人……也没多少富人。 大明有专门的地方收纳流民。 富人都住进了城里。 黄昏和许吟来到院门前,发现堂前坐了个小娘子在做针线活,细皮嫩肉的,气质婉容,一旁的轩窗前,有个孩子捧书而读,摇头晃脑,很是酸气。 敲了敲院门,问道“沈熙礼在家吗?” 小娘子抬头一看,手中的针线掉在了地上,有些惊惶的起身,温婉行了一礼,轻声道“官爷有事?” 黄昏笑了笑,“找你家夫君。” 为了办事,刻意穿上了飞鱼服,免得吃闭门羹。 小娘子道“请官爷稍等。” 穿过堂屋去了后院,片刻后一位身着长衫的男子大步而出,脸上挂着笑意,打开竹篱院门,微微弯腰道“两位官爷里面请,不知道有何贵干。” 黄昏心中瞬间有了决议就他了! 沈熙礼脸上那笑容,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商人应有的特色笑容,明知他对你人情是客套,偏生让你产生不出任何反感。 在院子里落座,小娘子端了茶。 黄昏直入主题,“在下黄昏,目前在南镇抚司任职百户,今日前来冒昧打扰,实在是希望先生能够重入肆市。” 沈熙礼心中诧异,这么年轻就锦衣卫百户了? 脸色不动声色,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黄昏身上的腰牌,笑道“黄百户是不是有什么误解,我只是经营着一家小店,鼓捣一些古玩,可不是什么叱咤风云的商贾人士。” 黄昏笑眯眯的,“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沈先生莫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昔年有富贾沈万三,富甲天下,沈先生难道就不想重续辉煌?” 沈熙礼脸色大变,“你调查过我?” 黄昏认真的点头,“还请见谅,毕竟是要长久合作,调查沈先生也是无奈之举,只有对沈先生你足够了解,我才敢将未来之磅礴大事业交到先生手上。” 这是面子话。 沈熙礼要得到黄昏的信任,还有很漫长的路要走。 沈熙礼蹙眉,“《大明律》,四品以上官员静止经商,黄百户若是经商,就不怕断了仕途,就不怕成为政敌的把柄?” 黄昏哈哈一笑,“现在不还没到四品嘛,以后的事再说,钱不等人,先赚。” 沈熙礼微微颔首,“黄百户要经营哪个行业?” 黄昏脱口而出“日化。” 沈熙礼和许吟都一脸懵逼,日化……没有这个行业啊。 黄昏掏出一块香皂,递给沈熙礼,“这是我准备建立商号主要经营的产品之一,目前只为天家皇室提供用度,已在应天城上流圈子发酵了一段时间,拥有一定的市场,算是饥饿营销,接下来只要操作得当,就能爆起来,形成一股潮流。” 沈熙礼没有接,看向黄昏,“然后呢?” 然后么? 黄昏笑了起来,“然后就是我的梦想了。” “那一天,四海内外,但人踪所到之处,皆有我黄昏所造之物,但有炊烟寥落处,皆有大明之商贾,世间之金银,皆汇于大明,亿兆财富可富庶我大明黎民,可壮我大明雄师!” “那一日,大明商货甲天下。” “那一日,大明铁甲满大洋。” “那一日,大明官吏布五洲。” “那一日——” 黄昏深呼吸一口气,“那一日啊……” 沈熙礼和许吟听得热血沸腾,以为黄昏还要说什么豪壮的话,哪知他话锋一转,“在我家锦姐姐之外,我要修建一个史上最强后宫,聚齐世间所有人种、肤色之美女!” dagwangguan0 第一百一十章 奉旨经商 气氛瞬间没了! 许吟杀气腾腾的盯着黄昏,想不到你小子如此花心。 黄昏没好气的道“怎么,看不顺眼?看不顺眼憋着,好不容易当回猪脚,又具备这个条件和能力,能收的我为啥不收,我又不是和尚来着。” 又道“何况我又不会辜负锦姐姐。” 痴情和花心并不矛盾嘛。 许吟“……” 沈熙礼把玩着手上那枚香皂,脸上浮起笑意,“其实最近我在民间也听说过香皂的事,据说好些权贵女眷,包括宁国公主进宫找徐皇后讨要,都没如意,想不到竟是这等模样,类如肥皂团,又更好,先前还在想是否是西洋贡品,没想到竟是黄百户的惊艳手笔。” 黄昏笑了笑,“不如先试试?” 沈熙礼起身,将香皂递给妻子沈姜氏,“你去洗一下手。” 他则重新坐下,看向黄昏,“不知道黄百户如何逐步实现你这震古烁今的计划。” 黄昏两手一摊,“还没想。” 沈熙礼“……” 黄昏呵呵贼笑道“这就是我找沈先生的原因啊。” 沈熙礼沉默半晌,“好。” 黄昏大感意外,“先生同意了?” 沈熙礼笑道“我也想看看你说的那一天。” 嗯,不是看你黄昏收纳四海内外美女的后宫,而是看大明商贾遍天下的盛世风光,作为一个商人,沈熙礼很难不对这种壮景动心。 黄昏大喜过望,“如此甚好,那我们谈谈合作细节。” 拿出宣纸,掏出鹅毛笔—— 沈熙礼眼睛一亮,盯着鹅毛笔,“这似乎是西洋那边的洋笔?” 黄昏点头,“这是鹅毛笔,我自己做的,沈先生若是需要,我可以再多制造一些……嗯,是要多制作一些,今后我们商号的掌柜,一律用鹅毛笔,能提高效率。” 接下来商定细节。 沈熙礼负责商号的组建、人员的招聘、产品营销和销售,黄昏按年薪支付工资,初定为一百二十两白银一年,加年终奖金。 工资不算高,也不低,沈熙礼极为满意。 黄昏心中有打算。 按照他的计划,是要给沈熙礼干股的,不过得一步一步来,否则一来就给干股,沈熙礼会觉得理所当然。 等商号做出了一定成绩再给,能激励沈熙礼,也能让他感恩。 雇佣合约一式两份。 两人签字画押。 恰好沈姜氏洗了手出来,欲将香皂物归原主,黄昏笑说夫人拿去用便是,今后若是需要,沈先生可以成本价从商号带回家。 规矩还是要有的,该有的员工福利我会发,但你不能中饱私囊。 沈熙礼很是赞赏黄昏这个做法。 又商定了事情。 叮嘱了沈熙礼,让他明日来莲花桥畔平康坊拿钱,开始组建商号的一系列操作,沈熙礼又道“东家可曾准备好账房先生?” 黄昏一脸头疼,“还没,我去找一个。” 沈熙礼颔首,“按照东家的说法,明日我会来提取两千两白银,这可是一笔巨款,东家可曾想过如何避免被人觊觎?” 黄昏笑眯眯的拍了拍腰间绣春刀。 别忘了,我是锦衣卫。 钱放在莲花桥平康坊,安全的很,运到商号那边,就要提防明偷暗枪,但并不用担心,老子现在好歹是锦衣卫百户,找两个缇骑当保安的职权还是有的。 沈熙礼讶然,“不怕被上司责罚?” 黄昏哈哈大笑,“赛哈智也得有这个胆,须知我黄某人此次可是奉旨经商,所赚钱财,有部分是要拿去给当今陛下编书所用。” 沈熙礼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我祖上曾涉及蓝玉案,东家可曾想过隐患。” 黄昏卖了个关子,没说朱棣发赦免文书的事情。 …… …… 从沈熙礼家离开后,黄昏去了一趟钟山。 商号那边的事情有沈熙礼,但这只是销售公司,生产公司还有问题没解决,需要找个绝对靠谱的人来主持全面工作。 没人! 只能选择老李了。 和老李一番长谈之后,双方又补签了一份保密合约,黄昏将香皂、沐浴露和润肤水的材料配方写好,交给老李,让他以性命之珍藏之。 又将老李带到新工坊,手把手的教会他全程的操作。 最后坐在一起,详细确定了工坊开工需要雇佣的人手,并放权给老李,允许他斟酌情况自行增减人员,重用核心员工等琐碎事。 其后是原材料的购买。 老李因为经营琉璃工坊,一直有着完善的渠道,倒是不用黄昏操心。 尘埃落定。 只等老李和沈熙礼全面开工。 黄昏带着许吟回了徐府,找到徐妙锦讨要先前看上的账房先生梁巍生,徐妙锦没有意见,梁巍生怏怏不乐。 不过看在黄昏开的殷厚工资的份上,还是同意去商号了。 黄昏又找徐妙锦商量。 反正近来无事,商号那边要存放大量现金,为了安全起见,想让许吟暂时去商号那边,黄昏再找一两个锦衣卫缇骑作为现金保安。 徐妙锦没意见,问许吟。 许吟蛋疼,但无可奈何。 从徐府离开后,黄昏又去了南镇抚司,找到正在无聊发霉的赛哈智,笑眯眯的说“赛镇抚使,我好歹也在南镇抚司有一段日子了,作为百户,难道没几个得力的麾下?” 赛哈智哦了一声,“该有,该有。” 又道“可你就是个挂职的,又没有分配具体职责,老哥哥我呢,冒着被纪纲责骂的危险,给你分配三个人如何?” 黄昏眼睛一亮,“可以可以,太可以了。” 原本只想要一两个。 赛哈智又道“我的人你尽管用,绝对不用担心老哥哥对你有什么监视的小人举动,也不用担心他们会被纪纲收买,话说,你准备用他们干什么?” 黄昏说了。 赛哈智一脸大惊小怪,“老弟啊,别怪哥哥没提醒你,这事若是被纪纲知道了,肯定要借机弹劾你,落到陛下耳里,说你公器私用,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黄昏贼笑,“莫怕,老弟我奉旨经商。” 就是这么有底气! 心念一动,这事还真得提防纪纲,可以考虑把赛哈智拉入伙,让整个南镇抚司当自己经商的保护伞。 dagwangguan 第一百一十一章 建文现身? 赛哈智说到做到,真给黄昏拔了三个锦衣卫缇骑,其中两名校尉,一名将军。 此将军非彼将军。 仅是锦衣卫一个不入流的官职,在从七品小旗之下。 将军叫赵芳生,家庭背景还行,祖上早些年跟随太祖立了几次小功,定国之后获得嘉奖,足以保证子孙后代可以吃皇粮。 两名校尉,一人叫苟布,一人叫张凤阳。 三人皆是三十左右的当打之年。 其中苟布和张凤阳正是之前派来保护黄昏的黑塔汉子,一左一右像两尊门神,带在身边,瞬间就有了欺男霸女作威作福的气质。 人有了,关系得拉拢。 晚上带着许吟和这三位去吃了顿豪华大餐,酒足饭饱,三名锦衣卫对抽调给黄昏私用就没多少怨言了,直言百户有所吩咐无所不遵。 黄昏笑而不语,这些都是面子话。 里子是靠银子堆出来的。 第二日黄昏想睡懒觉,却被今日不上朝的吴溥给逮了起来,和吴与弼一起,被关在书房里教导读习四书五经。 期间沈熙礼前来,也被请在院子里喝茶等着。 许吟和赵芳生等锦衣卫来后,亦是如此。 明年就要科举了,吴溥是分外担心两人的学业,他决意多花点心思在教导两个孩子身上,至于工作么——内阁人多了去。 午饭请隔壁周李氏过来煮。 周李氏为了爱情放弃了所有,丝毫不介意流言蜚语,大大方方的做了一桌子好饭菜。 下午,黄昏把两千两白银——嗯,全部折成了金条交给沈熙礼,并让许吟负责资金安全,至于如何分配赵芳生三人,黄昏不管。 许吟也是当过兵的,不缺这点能力。 商号组建需要些时日。 租房、租仓库、雇人、装修,等一大堆事情,要等到商号开业,至少还要一个月时间,而这一个月,就是工坊大量生产沐浴露、香皂和润肤水的空间。 一切有条不紊。 应天官场发生了一点小事因为御史大夫景清被夷族,空了个缺出来,朱棣不拘一格降人才,破格提用顾佐。 这位知县大人连升几级,青云直上的速度让人羡慕嫉妒恨。 很快,顾佐有了个雅号。 顾独坐。 原因倒是简单,这位实在太过刚正又不合群,每每到了都察院当值,只要无关政事,从不和其他同僚坐到一起勾兑革命情谊。 很不讨喜。 官场无风无浪,民间欣欣向荣,永乐元年的初夏,一切都那么美好。 然后…… 平地起惊雷! 这一日黄昏正在和沈熙礼讨论商号的事情,铺面基本都已经租了下来,共三处,分布应天城最繁华的三个地段,装修期间,需要拟定商号名字。 黄昏仔细一琢磨,觉得入乡随俗,取个什么黄记商号之类的。 沈熙礼笑说可以更出类拔萃一点。 黄昏暗暗腹诽,总不能用什么集团、股份公司吧,用这种名字,官府登记那边我怎么解释,和时代脱节嘛,而且后人一翻看史书,哟,大明朝有个叫黄昏的人建立了个集团公司,这货和发明游标卡尺的王莽一样,是个穿越者啊。 再三思索,最终决定取名“时代商行”。 划时代的商行。 沈熙礼没有异议,笑着说要不你来写这几个字,我找人去装裱去? 黄昏想写,转念一想,这事马虎不得。 搞商业,噱头很重要。 题牌匾的事情还是得请朱老板来,一则可以宣传,二则给商号加一层保护伞,有朱老板题名的商号,一般人谁敢来捣乱? 笑说你先回去,写名字的事情我去找个名人来整。 沈熙礼出门没多久,门外来人。 狗儿太监。 进门后疾步小碎步跑到黄昏身畔,压低声音说道“万岁请你立即去乾清宫一趟,有要事相商。” 黄昏笑说什么事。 估计是朱棣听到自己这边的风吹草动了,想打友情牌,让商行以后提供给皇室用度的产品降点价,这可万万不行。 朱老板的钱好赚,不赚白不赚。 狗儿太监略有焦急,“大事,了不得的大事,我来通知黄哥儿,还有其他内侍同时出门,去通知三位殿下、道衍、丘福、郑大监、纪纲等重臣。” 黄昏心头一跳。 需要让朱高炽、朱高煦、朱高燧三兄弟,外加道衍、郑和、丘福、纪纲这等朱棣心腹齐聚的事情,绝对不是什么建文旧臣。 难道…… 梅殷反了?! 黄昏急忙跟随狗太监去往紫禁城,一路畅通无阻,到暖阁时,里面已经济济一堂,身材臃肿的大皇子朱高炽,英武极类朱棣的二皇子朱高煦,穿了一身华袍身上还有酒气的三皇子朱高燧,身着黑色道袍站在那里阖目无声的道衍,旁边站着的那位年近花甲,却依然龙精虎壮的老人,应该就是奉天靖难推诚宣力武臣、特进荣禄大夫、右柱国、中军都督府左都督、淇国公丘福。 整个朝堂之上,唯李景隆可与其分庭抗礼。 最末端,站着两人,一人是内官监太监郑和,另一位看似官职不高,但却无人敢轻视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纪纲。 黄昏地位不高。 只能站在最角落里,默默的看大佬们决策。 朱棣已经和众人谈了一会,看见黄昏进来,只是微微颔首,示意他等着,继续道“虽然不知真假,但既然出现,朕不能无视,诸卿以为如何处置?” 三位皇子默然不语。 道衍亦不做声。 丘福大声道“陛下,臣愿帅兵剿之!” 旁听的黄昏愣了一下,需要丘福出兵的事情,在永乐初年似乎只有一件征讨安南。 但时间不对。 对安南用兵,按照历史进展,大概要到永乐四年。 安南那边提前出现变故了? 不科学啊。 自己穿越引起的蝴蝶效应,目前来说也就应天府会有影响,怎么还辐射到安南去了…… 道衍忽然睁开眼,轻声道“此举不妥,建文虽现身,却不辨真假,若是尽起强兵,只会让世人觉得陛下畏惧建文。” 黄昏一脸懵逼。 我擦…… 什么状况,建文帝现身了? 这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不用想,这又是一个阴谋,一念及此,黄昏怨念无比。 这靖难余晖还有完没完! dagwangguan0 十点了,看完《大明风华》后睡不着,想说几句 作者君最近一直在追《大明风华》。 不严谨考究历史细节的话…… 挺好看。 人物塑造非常成功,朱棣、朱高炽、朱瞻基这三代帝王,确实令人唏嘘。最喜其中一幅画面朱棣驾崩之前,一个人顺着斡难河逆流而上,背后落日的天穹上,是大明疆域图。 端的是震撼! 完美表达出一位千古大帝驾崩之时的悲壮和浪漫,壮志未酬,暮心不已,天将不给,为之奈何啊…… 最近剧情,朱瞻基要驾崩了。 很是感触。 可惜…… 大明,若是给朱高炽十五年,给朱瞻基二十五年,二十二年的永乐盛世衔接四十年的仁宣之治,它不香吗? 可惜啊。 作者君就在想,大明真是个给人以无限遐想的朝代。 作者君一直以读书人自居。 最喜欢的封建王朝是宋朝。 如今写《大明王冠》后,对明朝的了解越来越多,也渐渐成明粉了。 于是作者君就想啊。 一定要好好写《大明王冠》。 写出一个心中梦想的煌煌大明来,写一个遐想如愿的大明盛世来,写一个波澜壮阔的创世纪来! 大明,就应该天下大明。 好了,说人话。 六频推荐之后,下周裸奔,同期六频的新书都有推荐,《大明王冠》没有,意味着三江可能没希望了。 但作者君不会放弃,会好好的写。 哪怕没有三江而安慰上架,我依然会完完整整的按照大纲写完本书。 所以,接下来还请大家继续多多支持,尤其是接下来的几周,从明天起,还请大家多投推荐票,多帮忙安利一下。 让我们于绝境之中望见曙光。 也许,在你们的支持下,在作者君的坚持下,三江它就来了呢…… 人呐。 活着,总是向往希望。 最后,求推荐、收藏、追读、投资、安利,以及打赏。 dagwangguan 第一百一十二章 还有穿越者? 道衍的话极有份量。 朱棣颔首,对丘福道“确实如此,若是一点关于建文帝风言风语,朕就让淇国公帅兵剿之,若事后查证是捕风捉影,朕岂非被天下人笑话。” 丘福急声道“是臣鲁莽了。” 朱棣颔首。 身材臃肿的朱高炽和两个兄弟不一样,是书堆里长大的人,上前一步,“父皇,儿臣也以为此事不宜操之过急,不如就让儿臣去一趟,求证真假后,再禀报父皇定夺。” 朱棣没好气的道“就你?” 走几步路就气喘兮兮的,还想着钦差千里…… 朱高煦一看,机会啊! 老大这废物办得了什么事,也就能做点文人的事情,这种需要长途跋涉才能立功的事情,除了我朱高煦,不做第二人之想。 也上前一步,“儿臣愿往!” 朱棣意动,看向道衍。 道衍微微摇头。 朱高煦还不服了,转身问道衍,“为何我就不行?” 道衍道“不是殿下不行,是世人皆知,殿下是陛下麾下的一柄利剑,所到之处便是兵锋起处,若是殿下出京,只怕会打草惊蛇,同理,纪都指挥使也一样,此事亦不能锦衣卫主攻,锦衣卫须得侧面配合,所以这个去求证真假的人,应是声名不彰的生面孔。” 不愧是道衍。 暖阁众人皆由衷叹服。 生面孔? 几乎是同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最角落里的黄昏身上。 说起生面孔,他最合适啊。 虽然近来在应天城大出风头,不过天下这么大,出了应天城,谁还知道你黄昏算个老几,他若是出京去查证,绝对不会打草惊蛇。 在道衍说需要声名不彰的生面孔时,黄昏理智的选择了埋头。 假装看不见众人的目光。 开玩笑。 钦差是拉轰,但这是要到外地出差,大明没有飞机、动车和高铁,一些地方又落后偏僻,别老子还没走到目的地,就挂路上了。 这种可能性很大。 靖难之后,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不乏散兵游勇拉帮结派之后占山为王,乱着呢。 老子的后宫都还没见影子,现在还是处子之身。 死了不划算的嘛。 不去,坚决不去,风险太高,和收益不成正比。 谁爱去谁去。 朱棣暗暗好笑,他哪能不知道黄昏的心思,但由不得他,确实没有比黄昏更适合的钦差人选了,咳嗽一声,“黄爱卿?” 黄昏抬起头,“微臣旧伤在身,不宜远行。” 众皆无语。 你那伤早就好了,找理由能走心一点不。 朱棣倒确实心软了。 看向道衍。 道衍又摇头,意思是非他不可。 朱棣只得拿出永乐大帝该有的铁血风范,不容置疑的道“就此钦定,黄昏即日钦差,众位卿家没事就退了吧,老和尚、黄昏留下。” 丘福、马三保、纪纲行却礼出门。 朱高炽两兄弟忽视一眼,彼此看不顺眼,不过对黄昏去钦差一事,两人都很满意,只要不是对方的人,谁去都行。 朱高燧最后离开,途径黄昏身畔时,满身酒气的朱高燧轻轻拍了拍黄昏肩头,笑眯眯的说了句黄百户仅靠一区区香皂就走上人生巅峰了,真是让人羡慕啊。 说完扬长而去。 黄昏倏然转身,目视朱高燧远去的身影。 浑身冰凉。 “人生巅峰”四个字,像一座山落在黄昏的心湖里,震撼起万丈浪涛,让他在一瞬之间想到了一种可能大明只有自己一个穿越者么? 在大明朝很少有人说这四个字,朱高燧却这么说了。 难道他是穿越者? 如果朱高燧是穿越者,拥有皇子身份,确实有改变历史的资格和能力,那么靖难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需要重新斟酌。 幕后黑手不是梅殷,极有可能是朱高燧。 朱高燧是穿越者吗? 应该是多疑了。 因为这四个字的时代印记很淡,就算是在大明王朝偶尔有人说出来也很正常,如果朱高燧在人生巅峰后加个“迎娶白富美”,那就比较好判定。 但黄昏多了个心思。 从今以后行事必须谨慎,如果大明真还存在其他穿越者,那么因为香皂、沐浴露等事情,自己已经暴露身份。 但愿是自己多虑了。 朱棣发现了黄昏的异状,问道“你和老三认识?” 黄昏摇头,“第一次见。” 朱棣点头,没作他想——根据线报,老三从没和黄昏接触,就是老大和老二被自己敲打之后,也再无接触黄昏的迹象。 道“你可有疑问?” 黄昏脱口而出“有!” 朱棣颔首,“你问,朕知无不答。” 黄昏整理了一番思绪,问道“陛下,究竟是谁传回来的消息,说建文帝现身了,又在哪里现身,这个消息确凿可靠么?” 后世对建文帝行踪的推测,大抵分成两派有人推测建文帝出家为僧,躲在大明某个墙角旮旯里,还有一种说辞是建文帝出海了。 所以才有胡濙寻仙道张三丰和郑和下西洋的壮举。 朱棣道“是锦衣卫传回来的消息,纪纲上报于朕后,便召你等进宫商议,消息来源于福建兴化府的锦衣卫卫所。” 黄昏“福建?” 心里猛然一个咯噔,我擦了,难道建文帝真的被锦衣卫找到了? 后世有个发现,说福建宁德那边有朱允炆的坟茔。 虽然没经考证,但确实有这种说辞。 现在锦衣卫在福建那边发现朱允炆的行踪,岂非侧面印证了——到了此刻,黄昏也不确定被发现的朱允炆是真是假了。 来了精神。 如果能亲眼目睹这千古历史谜题的揭开,出个差还是能接受。 况且出差很爽啊。 代天巡狩,多拉轰的头衔! 拿着公费旅游的同时,还能摆钦差威风,地方官懂事的没准还会各种讨好,接风洗尘要不要找美女陪酒、陪吃……甚至陪睡? 那必须的嘛! 所以黄昏一直很羡慕销售员,跑遍全国嫖遍全国,爽的不亦乐乎。 想到这对朱棣道“既然在福建,那微臣就跑一趟吧,不过福建那边荒僻啊,陛下你得多拨点经费多派点大内侍卫保护微臣,微臣还想活着回来见证陛下打造的煌煌盛世呐。” 福建确实偏僻,在官员被贬的记录中出镜率极高。 比海南差不了多少。 dagwangguan 第一百一十三章 代天巡狩 要出差了,而且是去见集团前任总裁,朱棣这个新总裁有很多事要交待。 对黄昏说道“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黄昏眼珠子一转,“好歹也是钦差,代陛下巡狩地方,就微臣目前这官身有点人微言轻啊,是不是应该斟酌着……” 升个官呗。 朱棣摇头,“此次钦差,你得低调行事,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擅自亮出钦差身份,所以擢升一事待你大功归来再议。” 再议再议再议,再议你妹! 黄昏退而求其次,“那钱呢,这个总不能少吧。” 朱棣笑了,“这个自然。” “人呢?” “人不可太多,你此次前去,主要是证实是否真的是我那侄儿朱允炆,不会大动干戈,沿途有两三人护卫你周全即可,况且朕会给你委派任命,到了兴化府,你便再无性命之虞。” 黄昏“???” 这尼玛说得好听,朱允炆既然在兴化府,那基本意味着兴化府就是建文旧臣的势力,你还光明正大的派我过去任职,还不准亮出钦差身份,这尼玛纯粹找死啊。 朱棣笑道“兴化府也有锦衣卫卫所,你作为百户,被谪贬去辖领兴化府一所,再是恰当不过,也不会有人怀疑你的动机,毕竟你和纪纲不和,应天城已经无人不知了。” 黄昏无语,朱棣你这是空手套白狼啊。 啥好处都不给就让我去卖命。 无奈得很。 拗不过皇权啊。 道“那么问题来了,陛下你知道,我可没见过建文帝长什么样子,到时候到了兴化府,就算他站在我面前唱月亮之上,我也认不出啊。” 朱棣一头雾水,什么月亮之上,莫名其妙的。 沉吟道“这倒是个问题。” 得找个认识朱允炆的人跟随着黄昏一起去,可如今朝中认识朱允炆的人,都是些臣子,他们认识朱允炆,朱允炆也认识他们。 而紫禁城中那些太监宫女早被朱棣肃清了。 目睹君臣勾心斗角一直看好戏的道衍老和尚忽然开口说了一句,“陛下,徐府二女徐妙锦是个合适人选,可以去。” 徐妙锦当然是见过朱允炆的。 但朱允炆可不一定记得徐妙锦长什么样子,就算记得也无妨,毕竟只是一介女流,很难怀疑到徐妙锦身上。 朱棣略有犹豫,内心非常不愿意。 黄昏大喜,老和尚做事要得啊,出差的时候什么情况下最美? 肯定是男女搭配。 彼此身在异乡,总会有孤单寂寞冷的时候,到时候孤男寡女在驿站之中,望月而倍感冷清,需要彼此寻找依偎,一个不小心就了。 道衍的一句话立即让朱棣同意了,道衍说“妙锦姑娘一直是支持建文帝的,让她和黄昏同去,她在不知真相的情况下见到建文帝,真假便不辨而知。” 朱棣大袖一挥,“就这么定了。” 善良的小姨子啊…… 这一次出去,可千万别被黄昏这货给吃得渣都不剩,黄昏你敢对我这小姨子有什么不轨之行,等你回来老子弄死你。 黄昏看朱棣的神态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哪会怕。 有徐皇后呢,朱棣最多也就给自己穿穿小鞋子,况且朱棣也是要脸的人,只要断了他对徐妙锦的想法,这个情敌就算彻底没了。 不过兹事体大,黄昏多了个心思,道“陛下,在微臣钦差的同时,难道不需要派几个功勋武将,悄然调动一下福建那边的兵马?” 万一事情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老子也能有雄师可以依靠撒。 朱棣看向道衍。 道衍点头,“确应如此,若是朱允炆振臂高呼,福建那边多半要失去掌控,所以要未雨绸缪,一旦有迹象,便要重兵弹压!” 朱棣若有所思,“让谁去总责此事?” 道衍沉吟半晌,“信安伯张辅可担此责。” 朱棣一想确实非他莫属。 张辅是河间王张玉的儿子,在靖难之战中屡立大功,被封为奉天翊卫宣力武臣、信安伯,食禄一千石,子孙世袭。 他还有个身份。 朱棣的大舅子。 所以说,当皇帝什么都多,连舅子妹夫都多如牛毛。 张辅的名声和能力,都不如丘福、朱能、火真、王忠等人,让他去总责此事,一则自己亲戚比较靠谱,二则不会轻易惊动福建的建文旧臣势力。 一切商定妥当。 朱棣看向黄昏,“即日出发。” 黄昏弱弱的问了一句,“可以后日么,皇后娘娘交待我的事情还没办完,我得叮嘱一下手下员工,免得耽误了娘娘的大事。” 朱棣无语。 都这个时候了这货还不忘赚钱。 没好气的道“不行!” 建文现身,这件事拖不得,稍微应对失策,这大明刚安稳的万里山河,又要骤起烽烟,到时候就不是你黄昏赚不赚钱的问题。 是尸横遍野路有冻死骨的惨状。 黄昏只能领命。 在即将出门时,被朱棣喊住,“给你一个时辰,安排好所有事情后,去徐府请妙锦,朕给你安排的护卫亦会在徐府等你汇合。” 黄昏打了个寒噤。 立即转身,躬身为礼道“陛下不可。” 朱棣“???” 黄昏解释道“陛下身边的大内侍卫,微臣信不过,鬼知道里面有没有表面忠心于陛下,内心却是一颗建文魂的人,别到时刚出应天,我和锦姐姐就做了同命鸳鸯。关于护卫,微臣另有人选。” 朱棣想让人监视自己。 那不能让他得逞。 朱棣一想也是,倒是没去纠正黄昏那句“同命鸳鸯”,毕竟符合情境,他这天子管得再宽,也管不了百姓的爱情。 沉吟半晌,道“你找谁去护卫?” 黄昏道“两个人,一个是陛下的人,他在暗,一个是许吟,在明。” 朱棣“许吟是谁?” 黄昏解释道“徐府一名护院,对锦姐姐极为重臣,且已被微臣拉拢,有他在,微臣的生命安全才有绝对的保障。” 朱棣点头,“准了,朕等下让三保去徐府宣密旨,并带去你钦差的一应物事,你办完事后去徐府,即日出城,沿途不可逗留!” 忽然想起一事,道“再给你半个时辰,去诏狱看看你叔父罢。” 黄昏想骂娘。 朱棣这是用黄观来威胁自己。 不好意思。 不接受威胁!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天子赐匾 钦差已定,无可更改。 黄昏忽然想起一事,恬不知耻的说,“陛下啊,臣有一事相求。” 朱棣嗯,“何事?” “陛下尚在北平之时,臣在应天就听闻陛下文韬武略,不仅沙场驰骋有无双之姿,就是挥毫泼墨,亦不输曾经的大学者宋濂,更写得一手好字,直追王右军——” 朱棣挥手,“打住!” 你这马屁拍得一点也不专业,我老朱有自知之明,打仗方面,老子确实自认当世不作第二人之想,但书法这事直追王右军? 喝了几两酒,敢这么膨胀? 道“说人话。” 黄昏讪讪的笑道“微臣的商号即将开业大吉,还请陛下帮忙题个牌匾,臣将之装裱悬挂,世代供奉,也能借陛下之皇气昭昭而生意兴隆。” 这东西不要白不要。 要知道朱棣的字写得再差,那也是朱棣的字啊,流传给后代,怕是不比十全大补丸老人的书法墨迹差,甚至可能更值钱。 朱棣没好气的让狗儿磨墨,铺开宣纸,说“写什么。” 要让马儿跑,得给马儿吃草。 朱棣知道这个道理。 况且……他是真的欣赏黄昏,虽然知道黄昏的小心思,但还是没法拒绝,写几个字而已,他又没损失,况且我老朱的字虽然比不得王右军,但也不差好吧。 黄昏笑眯眯的上前“请陛下写‘时代商行’四字。” 朱棣挥毫泼墨。 在落款之时犹豫了许久,还就写了真名朱棣,然后拿出私印,往上一戳,一副价值连城的墨宝诞生——这个价值不是艺术价值。 黄昏大喜。 伸开双手等朱棣赐下,朱棣掷笔之后笑道“就凭这几个字,你弄出来的那些东西,卖给皇后的时候,能打折不?” 作为富拥天下的天子,连朱棣都觉得黄昏卖的真心贵。 黄昏露出奸商笑意,“一定一定,先前和皇后娘娘制定的合约之外,微臣愿意免费再送皇宫半年的用度,陛下可还满意?” 打折是不可能打折的。 但是送你半年还是可以的,毕竟徐皇后也算是风投老板嘛,只不过被自己空手套白狼了,况且朱棣题了这个牌匾,价值更高。 朱棣满意的笑了。 在他看来,自己片刻时间写几个字而已,妻子就能少花六七百两白银,她肯定开心,既节约了钱又讨了妻子欢心。 大赚。 一对君臣相视而笑,都觉得自己赚了,而对方血亏,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傻逼。 一旁的道衍哭笑不得。 …… …… 走在出大内的路上。 老和尚道衍在前,黄昏在后,对这位传奇谋士颇为尊敬——纵观上下五千年,黄昏最敬佩的谋士只有三个,直钩垂钓的太公,演义里的卧龙,以及黑衣宰相。 太公就不说了,百家之祖。 卧龙么……《三国志》中的且不提,演义里多智近乎妖,很吸粉。 而姚广孝名声远不远这两位。 连刘伯温都不如。 但黄昏更敬佩他,因为他怂恿朱棣造反,完全不为功名利禄——姚广孝为什么要这么做,后世史学家研究了那么多年,也没弄个明白。 眼看洪武门在望。 一直无言的老和尚放慢了脚步,开口说道“你没有据你所学,推测出此事?” 黄昏唉声叹气。 别提了。 甭说忽悠的话,就是根据历史知识,这也是意料之外。 靖难之后,朱允炆从没现身。 这一次的事情,已经完全超脱了历史,不知是不是自己引起的蝴蝶效应,只有到福建那边查明真伪后,才能知道这究竟是蝴蝶效应引出了真的朱允炆,还是有人拿朱允炆做文章的一次不曾记入史书的小阴谋。 道衍笑了起来,“原来你不知道啊。” 黄昏叹气,“老和尚别开晚生玩笑,你是玩这行的老祖宗,你觉得晚生真能预知嘛,你心里不是明镜着嘛,还是给晚生出个主意,这次去福建需要提防什么?” 道衍唔了声,“那你也该明白,我也只是个吃素的老和尚而已。” 黄昏腹诽。 你是和尚,但你是大明王朝除了朱元璋之外最牛逼的和尚。 走出洪武门,即将分道扬镳,道衍忽然轻声说“景清、胡观之流,皆是马前卒,此去福建,倒是有可能挖出幕后之人,你须要小心行事,否则真回不来。” 黄昏凛然,“老和尚知道幕后之人是谁了?” 道衍摇头,“不知。” 想了想,对这位比较看好的晚辈说道“但是可以推测一二,这位幕后者,在朝中得有身份和地位,且应该拥有兵权,就算当下没有兵权,只要振臂高呼,也能有士卒响应,这样的人……你不会猜不到罢。” 就那么几个人而已。 黄昏点头说了几个人名。 确实不多。 朱高煦、朱高燧、驸马梅殷、驸马王宁……等人。 道衍微微颔首,笑眯眯的说了句再想。 飘然而去。 黄昏讶然不解,老和尚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自己说的这些人名中,还有遗漏? 还有谁? 黄昏一时间想不出,只能先去处理事情。 先去了南镇抚司找到赛哈智,说要钦差一段时间,让他帮忙照顾着“时代商行”,等钦差回来,再表达谢意。 赛哈智一拍肩头,说老弟你咋给你老哥哥这么见外呢,咱自家兄弟互相帮助不是应该的嘛,又说你且放心代天巡狩,应天这边,北镇抚司敢找你那商行的麻烦,老哥哥立马去收拾他们,其他官府部门老哥哥一样能让他们乖乖听话。 南镇抚司就是这点好,压得住北镇抚司。 其他官府部门的话,南镇抚司压不住无妨,可以让北镇抚司去——操作很简单,找个屁股不干净的北镇抚司官员威胁一番,做个小交易,他还不乖乖帮北镇抚司办事? 以前赛哈智不敢,明着来他真斗不过纪纲。 但现在敢了。 有黄昏得嘛。 黄昏找到沈熙礼,将朱棣的题字交给他,让他找人装裱,挂在商号总部,并找人临慕,批量复制,每一个分店都要悬挂。 沈熙礼大为叹服,东家连朱棣的题匾都能拿到,真奉旨经商啊。 又交代了赵芳生、苟布、张凤阳三名麾下一些事。 最后回了一趟莲花桥平康坊,和吴与弼详谈了许久关于弄《新华字典》的事情,这才打包行李收拾东西先去诏狱和黄观聊了一会,再去徐府。 dagwangguan 第一百一十五章 哪有女子不相思 黄昏跨入徐妙锦的院子,感觉气氛不对。 嗯,一定是自己开门的方式不对。 退出去。 重新推门进来,毫无节操的道“我已选择了正确的打开方式,请收敛一下你们的杀气,拿出笑脸喜相迎,一起欢欢喜喜去游山玩水!” 许吟笑了。 男人的快乐就这么简单。 徐妙锦依然黑着脸,怒视黄昏,“都是你干的好事!” 黄昏耸肩表示无奈,“锦姐姐这个你真是错怪我了,让你跟我去兴化府,绝对不是我提出来的,是建初寺那个老和尚。” 徐妙锦翻了个白眼,鬼才信。 指着院子石桌上的东西,“这是狗太监来宣旨时带来的东西,说是你的。” 黄昏过去翻了翻。 一块钦差的令牌,一封锦衣卫调任黄昏出任兴化府卫所的文书,还有几个金元宝,约莫两斤多,换算成白银,大概一百六十两。 这是差旅费,不低了,而且很厚道,先发给黄昏,没有让你归来报账。 看了金元宝上的印记,发现是朱棣的私房钱。 心中了然。 自己钦差这事是秘密,不敢走户部那边,怕走漏风声,所以朱棣索性自掏腰包——颇为大方了,须知明朝官员的俸禄是真心低。 朱元璋管的严,明朝官吏不敢太过分。 建文之后,明朝的官吏便开始捞外水了,所以这俸禄制度应该改善一下,不说高薪养廉,至少也得让顾佐、向宝之流能达到他们这个地位该有的生活水平。 徐妙锦出行,当然不用走路。 徐府马车还是有的。 许吟将一应物事搬上马车后,当起了他的老本行车夫。 因是远行,绯春随同。 马车就那么点空间,黄昏也不好意思挤进去,况且避嫌,难不成还真和徐妙锦挤在车厢里,传出去不好听,对未来老婆的名誉影响极大。 黄昏只好和许吟打挤。 啪的一声。 许吟驱马,扬尘而去。 当马车远去之后,徐府大门后露出一道身影,满身醉意一脸沧桑,眸子里带着丝丝讽刺,对门子颔首示意,“近期闭门不见客。” 说完又回去饕餮豪饮。 门子无奈叹气。 大爷徐辉祖是真废了,从被陛下圈禁之后,整日里泡在酒坛子里,再好的身体也熬不住啊,谁都劝不了他,连徐皇后来也一样。 不管事的徐辉祖就不是徐辉祖了? 依然是徐家长子,一家之主。 谁劝得了?! 为了安全起见,这一路去兴化府,路线完全按照驿站分布状况制定,绝对不在驿站之外住宿——不论世道多乱,只要国家一统,有一批人是山贼绝对不敢去动的。 经行驿站的国家公务员。 尤其传递军情消息的人。 在封建时代,土匪和强盗以及绿林人士是非常多的,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敢去抢物资丰富的驿站? 须知演义里水浒好汉连生辰纲都敢抢。 原因很简单。 因为驿站对国家的重要性。 抢驿站基本上意味着谋反,国家领导人对这种事是零容忍,不论是哪个旮旯,也不管你是谁,只要敢抢驿站,哪怕是翻个底朝天,国家也要弄死你。 绝对没得商量。 那么可以抢传送军情的那什么八百里六百里加急? 毕竟有一匹马。 然而更不敢抢。 传递消息的驿卒身上没钱,就那么一封文书或者情报,拼死拼活抢一堆文件回来又有什么用,还要受到国家暴力机器的致命打击,况且这些情报大多涉及边关,土匪山贼们又不傻,大是大非这点数还是有的。 所以封建时代,驿站是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出了城后不久,官道上人烟减少。 小丫鬟绯春从车厢里出来,没好气的对黄昏努努嘴,“小姐请你进去,有事要问你。” 出了城,没人知道车厢里有谁。 自然不用在意世俗眼光。 黄昏猫腰钻进车厢,在徐妙锦面前坐下,笑眯眯的说,“锦姐姐有什么疑惑,除了一件事,其他事情我都知无不答。” 徐妙锦盘膝而坐,目光清澈,“朱棣的圣旨,没有提让我去兴化府干什么,只是说随你一同去兴化府,你能否告诉姐姐,究竟有什么事。” 她对靖难心里还是有结,依然直呼朱棣其名。 黄昏一拍大腿,“哎哟,什么事都可以说,唯独这件事不可以说。” 眼咕噜一转,贱笑道“我被贬了锦姐姐。” 徐妙锦“???” 哪里像被贬的样子,被贬之后,天子还给你个钦差令牌的赠送品,这种好事其他被贬的人怎么没有,就你一个人有? 黄昏呵呵直乐,说我大概回不到应天了,这辈子都要在兴化府那个穷乡僻壤,朱老板看我可怜,让我可以带家眷,我一想我还没成婚,带什么家眷呢? 只有锦姐姐你了啊。 徐妙锦一脸黑线。 怒斥谁是你家眷,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黄昏呵呵乐,虚心的解释道“锦姐姐别生气,办什么事我真不能说,不过让你去兴化府,估摸着真是让你帮助打理家事的,你看,咱这天子很亲民啊,百忙之中不忘御赐姻缘。” 徐妙锦忍无可忍,“滚!” 黄昏麻溜的滚了。 对未来老婆怂一点,不丢脸。 在外面呆了不到半柱香,黄昏又钻进车厢,徐妙锦正侧卧着休憩,已经入夏,衣衫淡薄,于是曼妙曲线尽数落入黄昏眼帘,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胭脂香味,混杂着处子体香,令人神清气爽。 黄昏心头一颤,这身材……真利器啊! 哪怕是长裙遮掩。 也无法遮掩那大长腿,以及那一看就好生养的宽臀,还有一道细如垂柳的蜂腰,就这腰臀比,黄昏只觉洞房花烛夜后,自己得腿软扶墙而出。 不对…… 估摸着第二天是起不了床的。 绯春叱道“你进来干嘛。” 黄昏理直气壮,“口渴。” 本来口渴是借口,但进来看见这一片春光,不口渴也口渴了。 徐妙锦睁开眼,发现黄昏的目光甚是肆无忌惮,脸色微红,心里微恼,起身端坐,默默看着黄昏喝水,心中暗暗想着,真应该听绯春的话,给黄昏单独准备一辆马车。 徐妙锦头疼的很。 此去兴化府,路途漫漫,男女相对,总会有不小心的时候。 万一被这家伙揩油,可怎生是好。 只是她自己都没察觉,想到这些事的时候,她脸上泛着春光,整个人都明艳鲜活了起来,女子那人间四月天的风情张扬,不似人间之美。 哪有女子不思春。 第一百一十六章 良辰好景,应有佳人月下绮舞 兴化府很远,车马很慢。 徐妙锦很近,爱情很远。 黄昏实在不明白,像自己这么优秀的人,年纪轻轻就简在帝心,长相也是“应天陈冠希”,又生财有道,且“饱读诗书”,未来会在大明十大杰出男青年榜单上排名第二,妥妥的实力派小仙肉一枚。 徐妙锦明明对自己也有好感,为何总是很排斥? 出了应天城八十里。 傍晚时分走入驿站。 钦差令牌一亮出来,驿丞立即懂事的去备好四间最好的房子,应驿站离京畿很近,各种设施非常完善,算是三星级别的国营酒店。 已入夏,周围稻田里蛙噪此起彼伏,淡淡的稻香味混杂在泥土气中,让人很是神清气爽,加上天穹上的一轮新月,点点星辰,没来由的想起辛弃疾的那首词。 七八个星天外。 极美。 非常的亲近自然。 好吧,说人话,就是原始落后。 饭后无事。 黄昏不像那些酸儒,到了夜幕降临没事就看书——这样会导致人口下降的,古代晚上没娱乐,天一黑就上床,又没有杜蕾斯等设施,所以孩子生的多。 不过死的也多。 在封建时代,每一个人能活着长大,都经历了残酷的自然淘汰。 先要和两亿兄弟赛跑。 跑赢了,还要面对高达百分之三十的难产率,这是因为古代分娩流程不科学,且女子一般十五六岁就怀孕,正值青春发育期,被胎儿抢了营养,所以分娩时容易出现ydao撕裂、产后大出血等情况。 运气好,母子平安,你呱呱坠地了,以为可以活下来了? 天真。 剪脐带又是一关,条件不好的,消毒不彻底,导致出现破伤风,于是有了这么一句话“七天风,八天扔。” 奶水都没吃几口,你挂了。 好吧,又熬过了这一关,接下来就平安了? 又天真了。 古代还有各种传染病,麻疹、天花、猩红热、黄疸、肺炎、伤寒……随便一个,都能轻易要了你的小命,何况古代迷信,得病之后第一时间不是找郎中,而是找那什么巫医、神汉、神婆、和尚、道士,让你喝各种莫名其妙的香灰水…… 这都不死,恭喜你,你是天命之人。 黄昏思绪飘到这里,暗暗叹了口气,发展工业势在必行啊,尤其医疗方面,得好好筹谋一下,至少要解决发个炎就死人的难题。 什么阿司匹林、阿莫西林,都应该弄出来。 然而现实很残酷。 我欲一腔热血报华夏,奈何先要闯天下。 坐在院子里摇着蒲扇驱赶长脚蚊,索性不去多想,敲着节奏哼起歌来这人间寥寥炊烟,和风花雪月浪漫,痴情人多半贪恋…… 黄昏略有陶醉。 就这嗓音,办个大明好声音,怕不是要拿年度冠军。 意犹未尽。 又哼了一首粤语版的喜欢你。 情绪逐渐高涨。 索性站了起来,用手敲打着节拍,大声唱起来曾梦想仗剑走天涯,看一看俗世的繁华,年少的我总有些轻狂,如今的你已四海为家…… 一曲既罢,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呐。 黄昏有点飘了。 暗想着要不在大明发展娱乐事业? 还可以潜规则女星。 爽的很。 身后忽然传来温柔女声,酥软直入人心,“你唱的什么曲儿,怎么从没听过,又如此奇怪,不属于任何一方流派呢?” 黄昏缓缓回身,笑眯眯看着一袭白底染翠长裙的徐妙锦,“锦姐姐这就不知了,我学究天人,钻研各方流派之后,弃其糟粕取其精华,融合百家之长而创‘流行乐派’。” 徐妙锦身后的绯春不屑的切了一句。 吹牛。 还是不打草稿的那种。 但心里还是喜欢的紧,刚才哼唱的几首曲儿,怪是怪,但总觉得耳朵怀孕了一样,听得满身心的舒爽——音乐无国界。 大概也能抹平几百年的代沟。 徐妙锦若有所思,“言词趋近于戏曲,但迥然不同与戏曲,也不是高雅小曲儿,在此之前,从不曾有过,你是怎么创作出来的?” 黄昏干笑,指着脑袋,“靠这里。” 又道“此刻月如钩,又有稻香新花,最是良辰美景,锦姐姐,不若我来唱一曲,你来舞一曲,绯春来弹一曲?” 齐活! 徐妙锦羞臊的不行,啐道,“谁要给你舞一曲了!” 黄昏呵呵暗乐。 这…… 明显的欲拒还迎嘛。 扯着嗓子对正在厢房里擦拭长剑的许吟喊道“小许啊,别擦剑了,出来喝酒,去找驿丞要点炒豌豆,再去问问有没有乐器——” 侧首看绯春“春啊,你会弹什么乐器?” 绯春不服气的道“都会。” 跟着小姐,该会的都会了。 样样会,可惜样样不精,比不得小姐精通琴棋书画。 徐妙锦也没阻止。 她是真心好奇,不知道黄昏还会唱出什么样的歌来。 片刻后许吟兴致盎然的拿了清酒、炒豌豆,又抱着一座古筝和琵琶而来,说“这座驿站因为靠近京畿,偶尔有达官显贵携带家眷路过时在此住宿,倒是准备了诸多乐器。” 许吟看热闹不嫌事大。 尊敬小姐是一回事,但这辈子能看小姐月下舞一曲,也是无悔了。 一应物事摆好。 徐妙锦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在黄昏面前跳一曲——可别小看这跳舞,在男子面前绮舞,意味很大,毕竟大明朝的民风不如唐宋来得开放。 绯春却已落座在古筝后,看向黄昏,“要先练练不?” 黄昏呃了一声,“你不能根据我唱的声音弹?” 高手不是可以随机配合么。 绯春略有不好意思,声音和气势都弱了许多,“我只是个丫鬟,又没有小姐那般冰雪聪慧,会弹就已经很不错啦。” 黄昏一想也是。 于是咳嗽了一声,挑了首歌唱了一遍。 绯春和徐妙锦听得瞠目结舌。 原来…… 歌曲可以这样唱啊。 黄昏唱完后看向绯春,“能扒出谱了么?” 绯春点头,“可以。” 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徐妙锦蹙眉,“这歌不适合男声唱啊,缺乏了词中意境,应由声音空灵的女子来演绎,方能让词中仙灵空寂的琼瑶之感淋漓尽致。” 黄昏大感惊喜,行家啊。 一听就知道了。 唱的这首歌是萨顶顶的《左手指月》,结合了戏曲和美声的唱腔,确实由声色空灵的女声才能演绎出这首歌词的旋律之美、意境之仙。 笑着说,“那锦姐姐边唱边舞?” 这种好事我不拒绝。 第一百一十七章 左手指月,右手舞剑 徐妙锦沉吟不语,既想又羞涩。 许吟笑着说小姐莫让国色空对月呀。 作为护卫,许吟之前大概是不敢如此对徐妙锦说话的,可跟着黄昏混了一段日子,这货渐渐释放出本性,很是配合的推波助澜。 绯春也乐呵呵的,暂时放下了对黄昏的成见,说小姐让他们羞愧死。 徐妙锦莞尔。 乐道“那你再唱两遍,我先学会。” 有的东西真是天赋,黄昏又唱了一遍,徐妙锦就已完全掌握《左手指月》的韵律。 酒满上。 黄昏和许吟两人翘着二郎腿,准备欣赏美景。 徐妙锦思索了一阵,对许吟道“剑给我一用。” 如此仙灵的曲儿,当配剑舞。 握剑,望月起舞。 随着古筝清脆悠扬的声音响起,仙灵空寂的歌声便若海中鲲鹏扶摇而起,径上九天,仅仅是开口一瞬间,便惊艳了时光。 空灵而清脆的声色,宛若大珠小珠落玉盘。 又似琼瑶仙境里,薄雾浓云青松间,清泉石上流,淙淙溪水敲打着满是青苔的石头,流流淌在众人在心底里,叮叮咚咚敲着心扉,一发泛滥不可收拾。 白裳飘舞,剑光映月照九州。 有仙子天外而来。 长袖翻飞,白底染翠的长裙迤逦飘摇,宛若鲜花盛开,粉藕嫩臂若隐若现,欣长美腿回转浅踢,秀发飞舞青丝缭绕。 但见莺飞,但见燕舞。 四肢舒展长袖飘悠,一颦一笑皆风情,一撩一拨皆胜景,如白雾山间漾,如仙鹤云中来,如霓虹伴月飞,又似月下精灵。 世间风情,尽敛一身。 光影摇曳,明月清冷,女子温情如水,柔软添香。 似鲜花盛开。 再有古筝清越,剑光如莲,瑶池仙子来,不降人间美。 黄昏看痴了。 许吟也痴了。 两个大男人端着酒杯,忘记了杯中酒,忘记了红尘烦事,直看得心旷神怡,早已不知今夕何夕,只觉这人生已经圆满,哪怕此刻即时死去,也无怨无悔。 许久,一曲舞罢。 徐妙锦纤纤美腿一字马贴地,左手拈花指月,右手舞剑问地,飞舞的裙衫和青丝垂落,香鬓隐汗,神情幽幽。 好美的曲儿! 黄昏居高临下,看得真切,发现我家锦姐姐真的不小啊,而且抖啊,还很颤啊,估计也很弹啊,一时间热血澎湃,倏然想起什么,一把蒙住许吟眼睛,“非礼勿视啊。” 许吟无语。 我本来就没看好么。 徐妙锦起身收剑,盈盈一拜,“献丑了。” 黄昏呵呵笑乐,“不丑不丑。” 徐妙锦微笑盈盈,深呼吸了一口气,虽然跳了一曲,气息依然平稳,看向黄昏,正欲问此曲出处,却发现黄昏的异状。 眼神…… 嗯,有点炽热,像要吃人。 徐妙锦岂会不懂。 这眼神……充斥着裸的。 大囧,羞恼的剜了黄昏一眼,“我休息去了,你继续自娱自乐罢。” 丢了长剑转身就跑。 一路小跑回了厢房,留下满地芬芳。 黄昏追悔莫及。 完了,目光太过,把她羞跑了,今夜不能取得阶段性进展,简直浪费了这皎洁月光。 不过……锦姐姐这身体柔韧度,瑜伽高手啊,这不得不让人遐想连篇,已经可以预见,若是今后和她修成正果,自己大概是要扶墙才能出新房了。 厢房里,徐妙锦靠在门上,捂着胸口,脸蛋儿快要贴到胸襟里去,脸蛋儿火热般发烫,胸脯更是起伏不定,咬着嘴唇羞臊得不敢见人。 哎呀呀呀,太羞了太羞了…… 怎么就没忍住,真在黄昏面前跳了一曲呢。 都怪这夜风,拨弄人心痒,又怪这月色,太撩人。 绯春急忙去侍候小姐洗漱。 许吟咳嗽一声,将心飞得很远的黄昏拉回来,两人重新坐下,就着花生米浅斟漫饮——米酒不醉人,一斤两斤不在话下。 许吟先开口,“黄昏,自靖难之后你在应天做的事我都看在眼里,有时候我很茫然,完全不知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黄昏哦了声,“哪里迷惑了?” 许吟浅啜一口,丢了颗炒豌豆在嘴里,“你救黄观,是不得不救,因为黄观被朱棣问罪的话,夷族甚至灭三族,你都会被牵连,但你为何想救景清?” 黄昏沉默了一阵,没有说话。 救景清是顺手的事情,最主要还是阻止瓜蔓抄的出现。 许吟又道“你为了简在帝心,走了一跳极为凶险的道路,也还好,平安度过并且洗白,如今已是天子麾下宠臣,按说你应该奔仕途,可为何要经商,在钟山下折腾两个工坊之余,又组建了时代商行。” 经宋元后,商人的地位有所提高,但依然被鄙薄。 黄昏依然不语。 忽然起身,对许吟道“跟我来。” 许吟不解。 和黄昏来到驿站外的一个角落里,发现竟然有人,身穿飞鱼服腰配绣春刀,豁然是之间见过面的锦衣卫南镇抚司小旗赵芳生。 赵芳生对黄昏行礼。 黄昏压低声音问道“没发现可疑人?” 赵芳生点头,“确实没有人,先前你们唱曲起舞之时,是刺杀的最佳时机,可我和苟布、张凤阳巡查了整个驿站,并不见驿丞、驿卒以外的人,应该是没人准备刺杀。” 黄昏松了口气,“如此看来,消息没有走漏。” 今夜为何要搞这么多闲事? 为了钓鱼。 此次秘密钦差,知道的人不多,若是刚出应天城就被刺杀,说明某些环节的保密工作出了问题,可以有的放矢解决。 挥挥手,对赵芳生道“你去找到苟布和张凤阳,回应天罢,我不在这段日子,你们的职责就是保护商行的资金,不要被居心不良的人偷盗了去。” 赵芳生领命而去。 黄昏带着许吟回驿站,边走便说,“你不是好奇我折腾这些事的目的么?” 许吟嗯了一声。 黄昏笑眯眯的,轻声说,“我的目的啊,很简单。” 许吟“???” 你倒是说啊。 黄昏却不说,负手走向他下榻的厢房,轻声惬意哼起了一首老歌。 精忠报国。 第一百一十八章 练童子功的少年 所以感情这个东西,没有一见钟情的话,还真得日久生情。 黄昏对徐妙锦是前者。 徐妙锦对黄昏么……呃,大概是友谊以上恋人未满。 徐妙锦毕竟主持过徐家一段日子,很快调整了心情,经过昨夜小插曲后,第二日再和黄昏相处,依然是不即不离。 简单点分析徐妙锦的心理黄昏暂时还没展现出她憧憬爱情里那个理想夫君的风采,又有着对彼此年龄差距的担忧。 后者比例更重。 说到底,徐妙锦还是对自己不够自信。 也怪不得她。 黄昏今年十七。 而她已经二十三,等她人老珠黄的时候,黄昏正是精壮之年,没准那时候黄昏已在仕途巅峰,身畔女子不要太多。 徐妙锦怕独守空房寂然老死。 女人么……对于爱情都这样,既满怀憧憬又患得患失。 一路南下。 过南陵、泾县、旌德,进入浙江省辖境的衡州府常山。 这是个名地。 三国时期著名五虎将之一的赵云,便是常山真定人,那一句我乃常山赵子龙,每每提及,便有豪气云天。 常山是小县。 因是秘密行事,黄昏几人没入城,在城外六十公里处的驿站整顿,车马劳顿,他和许吟还没事,可徐妙锦和绯春两个女子已疲态尽显。 从应天府到常山,足足一千里。 大明的官道虽然修得还行,但也就是还行,加上要妥协驿站分布情况而选择每日行程,黄昏几人已经在路上耗费了足足十日时间。 一念及此,黄昏无比怀念动车高铁。 所以在古代,君王要是看不顺眼某个臣子,不用杀他,将他全国各地到处调职就行,要不了几次,那些被贬的官员就没了心气。 拖家带口全国奔波,再坚毅的心气也被磨掉了。 苏东坡就吃过这个亏。 和他政见不合的王安石用了点小手段,苏东坡被贬了好几次,倒也不能因此说王安石变法怎么样,毕竟政治这玩意儿,只能从结果来推断谁对谁错。 初衷都是为国为民。 若是苏东坡不被贬那几次,还会不会有千古佳作《水调歌头》? 想来还是会有的。 在驿站住下后,徐妙锦和绯春在驿丞带领下先去了院子里,许吟和黄昏一边从马车上拿东西下来,一边轻声道“有尾巴了。” 毕竟以前行走过江湖,又当过兵,嗅觉敏锐。 黄昏唔了声,“什么时候出现的。” “进入开化县就在,有两天了,看其作风,像是官府的人,但有一些可疑,这条尾巴跟踪得不够专业,一直都是两个人。” 许吟颇为不解。 正儿八经的跟踪,需要大批人手,每个人乔装打扮负责一段距离后,由其他人接手,这样才会更隐秘不易被发现。 黄昏笑了,“也许他们根本就不介意被发现。” 浙江这边还算可以。 说不上多偏僻,大明雄师还能震慑到,一旦进入福建境内就不好说了,所以这个尾巴极有可能是建文旧臣势力的眼线。 不用管这根尾巴。 毕竟此次是奉锦衣卫调令到兴化府任职,若是主动出手斩了这根尾巴,反而会让建文旧臣势力察觉出别有用心。 许吟哦了一声,“会不会不妥?” 黄昏挎好行囊走向院子,“不急,如果真是建文旧臣势力,他们现在摸不透我的来意,如果建文帝真在兴化府,他们更不愿意闹出事情来,毕竟杀一位锦衣卫百户可不是小事,我若是死了,按照常例,锦衣卫那边肯定要大动干戈。” 杀官历来是大事。 古今一样。 倒有些蛋疼,自己要是死了,纪纲肯定会装作不知道,不了了之。 哪会大动干戈。 又道“倒是要提防他们找地下势力来做这件事,到时候把责任往那些黑团伙身上一推,纪纲一看,哟,黄昏你死了啊,我帮你报仇,然后象征意义的派几个人来查一下,抓几个替死鬼结案。” 许吟跟在身后,沉默了一阵,“去找常山县官府?” 常山好像没设有锦衣卫卫所。 黄昏摇头,“别作死,鬼知道常山县令那一批官吏是不是建文旧臣,他们若是建文旧臣,巴不得我们死翘翘。” 许吟无奈,“那怎么办?” 黄昏想了想,“不急,守株待兔,有人会按耐不住的。” 驿站坐落在一处小溪畔渡口处,渡口有个很接地气的名字扇面渡,驿站便是这处渡口最繁华之地,周围有民房数十,有形成市集的趋势。 扇面驿站的驿丞叫刘毅,颇有英雄气,接父亲的班当了个混吃等死的驿丞,在扇面渡乃至于常山县都有点小声名,麾下的江湖兄弟。 也算是个人物。 可惜生错了年代,若是在秦末,没准就有亭长那样的奇遇。 扇面度周边蛇可不少,没准就有白蛇呢。 驿站有三名驿卒。 除了一个接班的少年,其余两个驿卒都是老兵,每日里都和刘毅一起混吃等死,大多事情都交给了那个叫王陵的少年驿卒。 安顿好东西后,黄昏泡了杯茶,找来王陵,“你们驿丞呢?” 王陵期期艾艾说不出来。 驿丞和两个老驿卒大多时候都在扇面渡唯一的那家集酒楼、茶楼、赌坊、青楼于一身的扇面楼里,只要沿海城市没有倭寇犯境,驿站基本上处于闲置状态。 扇面楼是驿丞刘毅开的。 里面有几个姑娘,王陵有时候去找刘毅办事时见过,粉嫩粉嫩的皮肤,操着一口外地口音,一看就是被拐卖的小娘子。 被生活所迫,已经变得很骚气了。 屡屡勾搭王陵。 王陵每次都脸红脖子粗的逃遁,只是忙完一天睡下后,脑子里总会浮起那几个女子袒胸露乳对他挥手喊着小哥哥过来玩的妩媚样子。 王陵觉得她们一定是妖精。 要不然怎么还会跑进梦里,让他不由自主的做一些羞臊的事呢——王陵很讨厌这样,因为那个穿着道袍邋里邋遢的师父曾经说过,他练的是道家童子功。 要守身如玉。 和她们一比,刚住进驿站的那个姐姐就像仙女。 身上仿佛有彩霞呢。 dagwangguan 第一百一十九章 强龙过境 ps:修改了关于“常山”的常识错误,见谅。 —————— 王陵还小。 家里条件不好,父亲是个边军老卒,上了年纪后成了老弱病残的一分子,因为犯了点小事,被踢出了边军——当然,名额还在。 空饷谁不会吃? 王陵是个老幺儿,他爹回到家乡后,用攒下的钱娶了个疯婆娘,又在边军领导的“帮助”下,在扇面渡谋了个驿卒的差事。 说白了,这是封口费。 可惜王陵他爹喜欢喝酒,去年淹死在了河里。 驿丞刘毅颇有侠气,见王陵母子可怜,让十二岁的王陵顶替了他爹,照看驿站的同时帮忙跑腿,王陵感怀恩情。 是以黄昏问起时,从不撒谎的王陵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师父说过,有道高僧不打诳语。 我们道家也因如是。 黄昏见状也不为难王陵,轻声说也没什么事,你去找驿丞,就说我们会在这里休憩两日,让他做些准备,这两日你也别来驿站了。 身后有尾巴,这两日驿站可能会出点事。 驿丞和驿卒的话,会被牵连。 王陵转身就跑。 黄昏喝了口茶,这孩子才十三岁,可惜人生已经注定,在封建王朝,不读书基本上看不见前途,不是每个人都是刘邦朱元璋。 许吟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边,眸子里有些戒备,“他练过武。” 黄昏没甚在意,“驿卒嘛。” 许吟摇头,“没那么简单,看他跑步时身体的协调性和换气方式,极其注重自然吐纳,练的不是军中搏斗术,有点像道家的。” 黄昏依然没放在心上。 起身,“歇了吧。” 今夜应该无事,跟在身后的尾巴,怎么着也要观察一番再动手,甚至也可能不敢动手,毕竟建文旧臣势力再大胆,对驿站动手,这个后果都极其严重。 他们巴不得福建周边安稳,如此不会引起朱棣的注意,就能趁机拥护朱允炆谋划复辟。 这是正常想法。 不过黄昏想的不一样,只要有绝对说得通不会让应天那边怀疑的理由,也不是不能对驿站下手——关键看在兴化府出现的朱允炆的真伪。 所以这几日大概率会有事。 …… …… 王陵来到扇面渡的酒楼里,说是酒楼,其实就是两进的破落院子,前院吃饭喝酒,后院赌博玩妹子,设施倒还算齐全。 扇面渡勉强算个交通要道,往来的人不少,遇到外地行走过来的弱鸡,刘毅会在卖酒的时候附赠妹子服务,算是比较前卫的捆绑销售。 被坑的人敢怒不敢言。 不过到后院潇洒一番出来,又觉得这钱亏的不多。 有酒有女人,甚好。 且性价比极高,若是兜里有钱的,还能去试试手气,没准赢点,刘毅也从来是愿赌服输,只要你能赢,随便你带走。 当然,这是表面的,真正遇到赢多了的人,你也带不走。 哪能让你白喝白嫖啊。 王陵走进前院,只有一个叫马鸣的驿卒在喝酒,刘毅和另外一个驿卒在后院,马鸣虽在喝酒,目光却极为警惕,看见王陵,笑道“小兔崽子不守着驿站,来这里搞什么,怎的,想通了?给老哥说,你看上那个妞儿了,只管去玩就是,刘爷不得收你的钱。” 王陵红着脸望了一眼内院,一个黄皮寡瘦的汉子正提着裤腰带撩开帘子出门,满脸惬爽的钻进隔壁赌博的房间里。 王陵嗫嚅着说驿站来官爷了,要见刘爷。 马鸣嗯了声,“等着,刘爷在见客。” 贵客。 要不然也不会让马鸣来前院守着。 王陵哦了一声,也不敢坐下。 马鸣来了兴致,给他倒了杯酒,笑眯眯的说,“小兔崽子,别说老子不照顾你,你爹欠老子三贯钱,他死后老子可一句没提,当年我们几个也是不小心才导致你高处跌伤,好在痊愈后没留下后遗症。今年你也十三岁了,又没读过书,打架也不行,这辈子就这样了,讨媳妇更是没望,这么着,刚来的那个小姑娘,十六七岁,虽然比你大长得也寒碜,但终究是个黄花姑娘,性子很烈,还不肯就范,你回去找你那疯娘拿点钱,把她娶回去得了,不够的钱从你的俸禄中扣除便是。” 又邪笑道“这事好办,我们几个帮你霸王硬上弓就是,由不得她不认命。” 王陵只是讪讪的笑,“没钱呢。” 眼眸里情绪复杂,有杀意一闪而逝。 马鸣没曾注意到,吐了口痰,一饮而尽杯中酒,没好气的说你爹都不挑食,选了个疯婆娘,怎么着,你还想娶个嫦娥不成。 王陵沉默不语。 少年,对未来总是心怀憧憬的。 一个巴掌拍不响。 马鸣没了调笑王陵的兴趣,压低声音道“你等一会罢,快半个时辰了,估摸着要出来了,刘爷见的客极为贵重,那几人虽然极力掩饰身份,但老哥我是谁?一眼就看出来了,是从京城那边过来的,而且实力极大,只怕咱刘爷是要飞黄腾达了。” 又道“放心,刘爷吃肉,少不了咱们汤喝。” 王陵哦了一声。 话音未落,便见后院一处厢房里鱼贯走出四人,前三人皆是一身黑衣,腰间挎刀,龙骧虎步气势强横,身上散着血腥气。 竟像是退役的军中老卒。 最后一人和刘爷寒暄着出来,穿着长衫,腰间佩剑,脸上有一道细长的疤痕,五官桀骜颇有枭雄气,举手投足间给人以沉重压迫感。 是个高手! 这人不像军中客,更像是刀头上舔血的绿林枭雄,而且是那种很有势力的人。 如果刘爷是地头蛇,那么这个人就是强龙。 能碾压地头蛇的那种。 看刘爷对其点头哈腰的神态就窥一斑。 四人在刘毅的恭送下径直离开酒楼,目空一切。 马鸣带着王陵上前,说道“刘爷,什么事?” 刘毅神色犹豫,摇了摇头没说,问王陵,“你怎么来了?” 王陵急忙道“驿站来人了,说要住一两日。” 刘毅点头,“两男两女,是从应天出发,被贬到兴化府赴职的锦衣卫?” 王陵讶然,刘爷竟然未卜先知。 刘毅没说其他,让王陵先回驿站,又招呼马鸣一起进了后院,把赌房里的另外一位驿卒喊了过去,关上厢房秘密议事。 dagwangguan 第一百二十章 简单粗暴(求推荐收藏) 下弦月当空。 黄昏忽然惊醒,翻身坐起看着站在窗棂畔,戳了个洞往外看的许吟,低声问道“这么快就动手?遮羞布都不要了么。” 许吟低声道“不好说。” 黄昏起身,蹑手蹑脚来到许吟身畔,也戳了个洞望出去。 是三个夜归的驿卒。 宵禁一般只针对城市而言,对扇面渡这种小地方不存在实际上的作用,是以刘毅等人都会等酒楼关门才回驿站。 驿卒回了房间,许久没有动静,旋即灭灯。 许吟长出了口气。 “没事。” 黄昏摇头,“不太对劲,寻常驿卒知道有人来了,公务在身,肯定会第一时间赶回来,他们却直到半夜才归来,透着反常。” 许吟挑眉按剑,“怎么着,去问一下?” 黄昏想了想,“不用,你盯着些。” 三更灯火四更鸡,这个时候是人一天最困的时候,黄昏有些熬不住,他又没练过武,没许吟那么好的体魄。 一大早醒来。 许吟眼睛略有猩红,显然一夜没睡,对黄昏轻声道“你猜怎么着。” 黄昏精神一振,“看见什么了。” 许吟不屑的道“鸡鸣狗盗,天将明未明时分,有人偷偷摸摸起来,去院子里那口井旁,往里倒了一大包粉末,估计是下毒。” 黄昏一脸头疼,“这玩意儿不好对付啊。” 许吟也有些疑惑,“我趁他们不注意,去弄了一瓢水,喂了后院的狗,狗直到现在都没事,也不知道下的什么毒。” 黄昏沉吟半晌,“可能是慢性毒药。” 这样的话,自己四人会死在路上,到时候鬼知道是病死还是中毒而亡。 许吟,“怎么应对?” 黄昏陷入沉思,片刻后笑道“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既然这里的水喝不得,饭吃不得,而我们又需要休憩,只好当一回过江龙了。” 许吟“你的意思是——” 黄昏笑眯眯的拍了拍许吟的肩膀“一个驿丞,两个驿卒,再加一个少年王陵,你打得过没?” 许吟信心睥睨,“那三人土鸡瓦狗耳,唯独那个少年,看不出深浅,不过他终究只是少年,体力有限,应该没多大威胁。” 黄昏哈哈笑道“那行,你过去通知一下锦姐姐,让她们先别喝水吃东西。” 许吟出门而去。 黄昏出了房门,发现少年驿卒王陵站在井畔,动作极其缓慢的做着奇怪的动作,落在外人眼里,像是老头子晨起锻炼身体。 黄昏眼皮却是一跳。 我擦…… 在这穷乡僻壤,竟然能看见这种动作,这少年有点意思啊。 许吟怕是要被打脸了。 王陵的动作也很慢,但极慢的动作却行云流水,起承揽合之间暗合道家意蕴,气韵幽幽,极为赏心悦目。 太极! 王陵打的拳,竟然是太极拳。 后人对太极的起源有两种说法,一说是陈玉庭,一说张三丰,得益于《倚天屠龙记》,大部分只知武当太极,而不知陈氏太极。 现在是世纪,陈玉庭还不知在哪个旮旯。 所以王陵打的应该是武当太极。 那么问题来了。 王陵去哪里学的太极? 张三丰是年出生,元末明初人,活得挺长,现在是0年,如果他还活着,已经岁了,真正的活神仙。 反正黄昏是不信有人能活这么长的。 不科学嘛。 站着看了一会,笑着问王陵,“这是谁教你的?” 王陵沉浸其中,被声音惊醒,发现是应天来的那位官爷,急忙收了拳架,恭谨答道“是我没事时自己揣摩出来的,可以强身健体。” 黄昏心里啐了一句,你揣摩得出来个屁。 笑道“那你这天赋惊人啊,必成一代宗师,这套拳路阴阳结合动静相融,倒有些像武当山那一脉的招数,你去过武当山?” 王陵啊了一声,茫然回道“没啊。” 黄昏明白了一些。 估摸着武当山的道人云游四方,来到扇面渡的时候教给他的,倒是好福气,我黄某人怎么就遇不见这种好事。 忽见驿丞刘毅来到院子里,几步上前,对黄昏道“昨日忙事,不知诸位到了扇面渡,失了礼数,还请见谅,卑职是扇面渡驿站驿丞刘毅。” 黄昏点头,笑道“刘驿丞可真忙。” 刘毅慌忙说瞎忙。 黄昏也不急,问道“可有早食?” 一旁的王陵插嘴了一句,“已经做好了,就在厨房,我这就去端出来。”一溜烟跑进厨房,开始将早食搬上桌子。 片刻后徐妙锦和绯春出来。 因为许吟提醒,两人都不敢用井水洗漱,不过女子爱美,还是意思着描了个淡妆。 四人坐下。 驿丞刘毅带着马鸣、王陵三位驿卒在一旁侍候。 黄昏没去动筷子,笑眯眯的问刘毅,“你们不吃?” 刘毅笑道“厨房里还有,侍候您几位之后,我们会去吃的。” 黄昏呵呵一笑,起身将刘毅也拉上桌子,“我此次是被贬兴化府,没那么多规矩,相逢也是缘,大家就不要客气,都坐,一起吃。” 刘毅立即变了脸色,迟迟不动筷子。 黄昏脸一沉,“怎的,不给面子?” 刘毅心思电转,稍稍坐正,双手拢袖,脸上笑眯眯,心里妈卖批,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态说道“面子这个东西,不是别人给的,是靠自己挣的,不巧了,今天你面子不管用。” 黄昏哦了一声,“怎么着?” 刘毅咳嗽了一声。 电光石火间,马鸣和另外一个驿卒暴起,掏出了一直藏在身上的匕首猱身扑向许吟,毕竟都是沙场老卒,出手凶狠,务求一击毙命。 刘毅手中匕首亦是寒光炸裂,隔着桌子跃起扑向黄昏。 简单,粗暴。 且有效! 马鸣两人拦住许吟。 刘毅击杀黄昏。 昨日在酒楼商议时,三人就已经设想过下毒失败后的行动计划。 黄昏一个束发青年,又没练过武,面对凶穷极恶偷袭的刘毅,左边坐着的是徐妙锦和绯春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右边许吟要面对马鸣两人的匕首而无暇他顾。 黄昏几乎是必死。 dagwangguan 第一百二十一章 黄雀在后 电光石火间。 许吟拔剑。 许吟当过兵,曾经也是江湖侠客,能被徐辉祖青睐,自身实力远高于寻常老卒,但见寒光闪耀,马鸣两人挣扎呜咽着捂着咽喉倒地。 鲜血迸射。 在饭桌周围染出了几朵绚丽的血花,触目惊心。 但他来不及救黄昏。 千钧一发之际,黄昏倏然倒地,恰好避开了刘毅必杀的一击,许吟趁机出剑,逼迫刘毅不得不舍弃黄昏,转身逃出门外。 绯春护着徐妙锦,像母鸡保护小鸡。 王陵站在一旁。 脸上神色变幻。 黄昏在许吟仗剑拱卫下出门,看着院子里丢了匕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一把刀的刘毅,冷声问道“是谁给你的底气,胆敢刺杀锦衣卫百户。” 刘毅哈哈一笑,“谁说我刺杀你了,不是马鸣两人觊觎那位女子的美貌,酒壮色胆,在水井里下药,结果被你们发现后同归于尽么。” 黄昏倒吸了一口凉气,“够狠啊!” 刘毅早就算定。 两个驿卒会死在许吟剑下,他正好可以推卸责任,最多就是罢了驿丞的官,而他则会带着某些人给他的金银财宝远遁他乡。 刘毅得意非凡,“和你们这些大城市的人不一样,我们要想活下来,活得很好,就必须够狠。” 招手。 院子外鱼贯而入六个佩刀的汉子,全是江湖亡命之徒。 黄昏不着痕迹的退了一步。 许吟无可奈何的上前一步。 有了足够的安全感后,黄昏这才摇头对刘毅说道“他们给了你多少钱。” 胜券在握。 刘毅眼中,驿站里的所有人都是死人,不介意多说几句,道“很多,我和几个兄弟后半生,甚至我们后人两三辈子都用不完。” 黄昏哟了一声,大手笔啊! 这才符合我黄某人身份嘛。 先前胡观在应天黑市,区区一千两白银也想买的头颅,简直是恶心人。 可怜的望着刘毅,“很蠢啊,不怕有钱没命花么,我可是锦衣卫百户,若是出事,逃得过锦衣卫的追缉?真以为靠下毒就能赚那大笔的钱,世上的钱哪有那么好赚,须知风险和收益是成正比的。” 刘毅冷笑“自欺欺人。” 又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在应天城和锦衣卫都指挥使不对付,要不然会被贬到兴化府去?我敢保证,如果你死了,锦衣卫那位都指挥使比谁都高兴。” 黄昏心中一动。 刘毅怎么知道应天城那边的事情,而且如此准确。 应天那边有内应! 到此已经可以笃定,刘毅是被建文旧臣势力收买,只是不清楚是福建这边的建文旧臣还是应天那边的建文旧臣。 如果是应天来的人,福建之行一切正常。 若是福建来的人……怕是去送人头上门。 叹道“但你不要忘了一件事,我是官,无论我怎么死的,大明朝堂不会就此罢休,须知杀官一事,历来都是大忌。” 古今皆如是。 上层建筑在这件事出奇的一致,个种缘由极其简单。 刘毅哈哈一笑,“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一个在这场混乱之中,因为保护你等几人,受伤卧床的驿丞,侥幸逃过一劫而已,说不得朝廷还得嘉奖我。” 人死了,现场怎么布置,还不是按照自己的计划。 大明可没有狄仁杰。 也没有包黑子。 黄昏沉吟半晌,“看样子,我们必死无疑了?” 刘毅冷笑不语。 黄昏又问道“死之前,能否告诉我,是什么人让你不惜如此冒险,甚至可能舍弃你在扇面渡的家业远遁他乡。” 刘毅犹豫了下,“我已经说过了。” 黄昏讶然。 说过了? 谁? 猛然醒悟,他先前就说过锦衣卫都指挥使,难道接触他的人是锦衣卫? 这不科学。 建文帝在福建出现的消息就是纪纲的锦衣卫上禀朱棣,自己钦差福建,纪纲也是知晓的,这种大事上,他绝对不敢对自己出手。 锦衣卫没这个胆子。 等等…… 黄昏忽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人庞瑛! 这货对自己恨之入骨。 还真有可能派人来收拾自己,最后把责任一推,至于建文帝的事情,庞瑛很可能不知情,他没准真以为自己是被贬到兴化府的。 难怪许吟察觉到尾巴的时候,会觉得是官府的人。 锦衣卫本就是国家机器。 也难怪他们根本就不怕被发现,一向嚣张贯了,对一个被贬失势的南镇抚司百户,有什么好忌惮的。 推了一把许吟,“该你了。” 许吟执剑,心里苦啊。 黄昏你个憨厚,真以为老子天下无敌么,对面加上刘毅,足足七个人,全是认钱不认命的江湖亡命之徒。 这种人,甚至比军中老卒更可怕。 因为他们没有规矩。 乱战一触即发。 果不其然,许吟虽然身手极好,但也仅仅能拦住四个人,却一时之间拿对方无可奈何,反而是他自己险象环生。 刘毅放下心来。 带领另外两个兄弟捉刀逼上前来,欲要把黄昏一刀宰了。 夜长梦多。 只要杀了黄昏,许吟不足为惧。 黄昏退无可退。 后面房子里是徐妙锦和绯春,他可不愿意自己未来老婆受到刀锋之危,作为男人,他必须站在前面,这无关老二的幸福。 是一个男人该有的气度。 三个人磨刀霍霍向猪羊。 黄昏就是一头猪。 大肥猪。 刘毅几人已经看见富贵在向他们招手了,办了这件事,七个人可以平分足足一万两白银,预付款三千已经到账,接下来杀了黄昏,还有七千两。 这是他们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钱。 步步逼近。 黄昏顺手从旁边抄了根板凳自保。 刘毅哂笑。 垂死挣扎,徒然无功而已。 黄昏也在笑。 刘毅不解,“死到临头,你还笑得出来?” 黄昏笑眯眯的,“哦,是么?” 话音落地,骤有锐物刺穿空气的尖锐啸声,旋即院子里此起彼伏惨叫声,院墙上出现了十人,皆是黑衣蒙面,手执大明官方制式弓弩。 弩箭齐飞,箭夺人命。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dagwangguan 第一百二十二章 黄雀之后,犹有毒蛇吐信 在大明王朝,不论是战场厮杀,还是江湖血战,杀伤力最大的除了火铳和大炮之类的火器,当以弓弩为最。 此处不讨论大规模骑兵冲锋的碾压杀力。 实际上单兵厮杀中,弓弩的威力不见得比火铳差,弓弩换箭比火铳填充快了许多。 院墙上十个人,人手一张弓弩。 弩箭齐射之下,只有刘毅无毒不丈夫的用一位兄弟做挡箭牌活了下来——兄弟的“正确”使用方式之一。 院内又增加六具尸首。 院墙上的十人跳下来,当中居首的人掀开面巾,尖锐着嗓音道“黄百户,但愿没来迟,要不然大监怪罪下来,杂家可承担不起。” 正是当初在钟山差点把黄昏净身了的带头大哥。 实际上他带来的九人全是宦官。 当然不是普通宦官。 这些人是郑和郑大监入应天之后,从宫中内侍挑选了一批出来训练,又在宫外物色了一些走投无路的江湖高手净身之后组建。 前者居多。 江湖高手终究还是不稳妥。 黄昏哈哈大笑,“不晚不晚。” 正是时候。 当初在乾清宫决定代天巡狩福建之时,朱棣问黄昏要什么人,黄昏要了两个人,一个是许吟,还有一个是郑和。 郑和手下有人。 对这位忠诚于朱棣的英雄而言,黄昏对他绝对信任。 史书墨香笃定了他的立场。 看向孤家寡人站在尸首当中的刘毅,黄昏摇头叹道“我早说过,风险和收益成正比,这和赌博一样,你看着别人的钱袋,别人也看着你的钱袋,稍微不同的是,我们之间的赌博,赌的是大好头颅。” 刘毅暗暗叫苦。 神情却镇定自若,冷笑了一声,“是么,真以为你赢定了?” 黄昏环视一眼,“没看出我还会怎么输,倒是你,如今已四面楚歌,谁也救不了你,说吧,是想死在弩箭之下还是死在长剑之下。” 刘毅深呼吸一口气,“我一定会死?” 黄昏笑,“不然呢?” 你不死,这一院子的尸首不好解释,影响极大,不过在刘毅死之前,还得从他口中撬出一些消息来,道“联系你取我项上头颅的人,是从应天来的?” 刘毅一脸不屑,“你看我是那种人么?” 黄昏无语,“你能把自己的兄弟拿起来当挡箭牌,也能利用那两个驿卒来布局,如此为利益擦兄弟两刀的人,真心没看出你能守口如瓶。” 这种人最怕死。 但也最可怕,因为他为了不死,可以丢掉节操做任何事。 刘毅哈哈一笑,“确实,你的眼光很准,如果我真的必死无疑,为了活命,也许会说出找我杀你之人的信息,但现在我并不一定会死。” 黄昏,“哦?” 就不信你刘毅能以一敌十。 许吟等人可不是吃干饭的。 刘毅冷笑,“后手?” 谁不会。 倏然怒喝一声,“王陵,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黄昏心中一惊。 暗叫一声不好,我擦,千算万算,遗漏了这一步驿卒王陵,竟然是刘毅的最后杀着。 失误了! 刘毅的话音刚落地,房间里徐妙锦和绯春两人慢慢走出来,身后跟着十三岁的少年王陵,手执一柄有些奇怪的长剑。 似乎是道家所用的道剑,剑锷之上竟有阴阳图。 剑尖抵在徐妙锦腰间。 王陵挟持着徐妙锦和绯春来到刘毅身旁,面无表情。 刘毅哈哈狂笑,“我不知道这位姑娘什么身份,但让我取你性命的那人千叮万嘱,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伤害这位姑娘。” 顿了一下,“想必她的身份尊贵异常罢。” 有她在手,谁敢杀我? 黄昏苦笑。 没办法,不能因为区区一个刘毅,让我老婆去担惊受怕,认真的道“放开她们,我保证你们能活着离开。” 刘毅哦了一声,“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黄昏摇头,“你只能选择相信。” 刘毅一脸讽刺,“我若是不相信,你敢让他们动手么,我刘毅区区一条贱命死不足惜,但我也可以保证,在我死之前,这位姑娘一定会先一步香消玉殒。” 黄昏示意众人不要擅动,看着徐妙锦,微微笑了笑,才对刘毅说道“这样吧,我来当你的人质。”好男人不该让心爱的女人受伤害怕。 徐妙锦眼里骤然光彩熠熠。 许吟和那位宦官首领快速思忖,此刻都不敢擅动。 刘毅大笑,“我傻么?” 对王陵道“我们走,他们之中如果人谁敢有一丝异动,你不需留情,直接杀了这两姑娘,两条命换两条命,不亏,今日若是不死,我承诺你的事情一定做到。” 王陵嗯了一声,“好!” 两人挟持着徐妙锦和绯春就欲出驿站大门。 然而…… 下一刻,刘毅看着从胸口透出来的剑尖,回首惘然,“为什么?” 王陵面色沉静,脸上早已不见青涩,只有快意,咬牙切齿的说,“你不知道答案么?” 刘毅眸子里渐渐没了光彩。 呢喃着倒下。 留给世界最后一句话,“狗日的!” 刘毅死了。 王陵却已是泪流满面。 哭着笑说,“爹,孩儿给你报仇了!” 这一幕实在太过意外,谁也没料到,刘毅的最后杀着,反而是他的催命符。 徐妙锦轻声对走到她身边后一脸茫然的黄昏说,你们在外面的时候,王陵在里面给我解释了,说他爹醉酒落水而亡的隐情,不过是因为不愿意和刘毅同流合污,偏生刘毅和常山县衙勾通,在本地一手遮天,王陵他爹欲去府衙告状,刘毅等人先是制造意外,让王陵从高处跌落受伤,眼看王陵他爹不受威胁,刘毅等人便密谋杀了他,刘毅自以为这件事无人知晓,所以才让王陵到驿站顶班。实际上王陵亲眼目睹了他爹被谋杀的那一幕,他一直在等待,等着亲手杀刘毅的机会。 所以他请我和绯春配合他,麻痹刘毅,务求一击必杀,因为他要亲手杀了刘毅报杀父之仇。 事情的反转让黄昏叹为观止。 这少年不一般,蛰伏之深骇人听闻,如此心性,将来是做大事的人。 思绪未落,忽然一惊。 驿站门外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人,一个脸有疤痕腰间佩剑的人,身上那股枭雄气极其浓郁,操着一口京师口音,皮笑肉不笑的对众人说道“谁也别想走!” 毒蛇吐信,欲吞黄雀。 dagwangguan00 第一百二十三章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院墙上再次出现一群人。 亦是黑衣蒙面。 不同的是,这些人手中不是驽,而是弓,弓弦张开,搭在上面的箭上包裹了油布,已经点燃,火光熊熊。 足足有二十人。 按剑拱卫在徐妙锦身畔的许吟倒吸了一口凉气。 “柳大!” 脸上有疤痕的汉子看见许吟,身上不变,“官府狗爪中,我一直很欣赏你,可惜,今日也不得不杀你,待回到应天,我自会去找你义兄负荆请罪。” 许吟苦笑。 黄昏低声问许吟,“你认识他?” 许吟点头,低声介绍,说应天地下势力中,柳大占有一席之地,除了造反,只要是赚钱的写进大明律里的门路,他都在经营,麾下有一两百号兄弟,传说也和官府里的硕鼠有勾结,其势力比之许吟的义兄差不了多少,最大的野望是整合应天所有地下势力,成为黑暗之主。 黄昏冷笑,都想当杜月笙啊。 柳大看着地上刘毅的尸首,呵呵笑道“很好,你们先杀了他,也免得我亲自动手,现在好了,扇面渡驿站的驿丞、驿卒觊觎徐妙锦的美色,勾结贼人想要杀人越货,双方厮杀时同归于尽。” 说到这里,一声狂笑,“没有比这更好的理由了。” 这是学的刘毅。 黄昏看着柳大,“你怎么知道我在暗中还安排有人的?” 柳大笑了起来,脸上的疤痕看起来异常狰狞,宛若毒蛇吐信,“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虽然你行动低调,但那位大人早就知悉你的一切举动,也发现了这些宫中内侍的动向,做了万全之策!” 黄昏丝毫不惧,“不得不说,你很谨慎,而且布局完美,若是一般人,此刻应该是笼中之鸟坐以待毙了,不过你真觉得可以杀我?” 柳大笑意狂肆,不想多说废话,夜长梦多,挥手道“全部射杀!” 一个不留。 行走江湖,要的就是一个字狠! 黄昏对许吟道“保护锦姐姐。” 两人几乎是同时抢道徐妙锦前面,当然,许吟的姿态帅气绝伦,黄昏就是张牙舞爪,徒有气势,实则满身的破绽。 十名内侍高手手持弩箭还击。 场上一片混乱。 黄昏一把将徐妙锦拉到身后,又将绯春拉到侧面,让许吟在前面挡箭。 院墙外倏然响起尖锐啸声。 旋即柳大的人接二连三的倒地,惨嚎声让人心里发憷。 黄昏长出了口气。 柳大愣住,侧首看去,顿时吓了个魂飞天外,院墙外十余米处,一字排开了一群士卒,皆手持强弩,对着自己的人轮番射杀。 内外夹击之下,他的人即将全军覆灭。 他做梦也没想到,黄昏竟然还安排了有人打埋伏,他竟然做了这么多道保护层? 简直怕死到了丧心病狂。 柳大想溜。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黄昏见状大喜,郑和没让自己失望,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好吧,说实话,就是黄昏怕死,一路之上才布置了这一层又一层的保护力量。 可不能让柳大跑了,大声吼道“许吟!” 可惜许吟不敢擅动。 怕箭矢伤到徐妙锦。 杀了刘毅后一直默然无声的驿卒王陵忽然回首对黄昏笑了一声,“请让我去。” 黄昏刚想说什么,却被徐妙锦拉住,微微摇头。 相信王陵。 眨眼之间,便见王陵如脱弦之箭,又似鹰击长空,凌空跃起,十余个起落后挡在柳大面前。 柳大怒喝,“让开。” 王陵双脚微蹲,一前一后,双手张开,亦是一前一后,宛若揽雀尾,淡然道“我爹死了,我娘是个疯子,可我不想一辈子在这山旮旯里,我要出人头地,现在就是机会,我不会错过的。” 拿你头颅立功。 柳大哈哈大笑,“就凭你?!” 心中却很是悲戚,此刻的少年,和他当年很像,自己要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了吗? 不甘心! 拔剑,狂傲冲上。 长剑大开大阖,在他看来,一个成年人,还是刀头舔血身手出类拔萃的江湖枭雄,收拾一个少年,不要太简单。 然而他想多了。 无论他剑势多么狂野多么霸道,那少年总能以静制动以柔克阴,甚至借力打力,打得柳大险象环生,几次差点都被自己的长剑刺伤。 他竟然奈何不了这少年! 端的是诡异。 柳大从没见过这样的拳路。 黄昏带着许吟不慌不忙的赶来,看了片刻,笑着说没想到太极拳真的能实战,以前还以为只能强身健体,早知道我当年就认真学学了。 黄昏是学过太极拳的,大学里的体育课程。 许吟翻了个白眼,“哪有那么简单。” 黄昏讪笑。 确实没这么简单,学会太极拳是一回事,但要将之实战运用,人自身身体机能的反应、力量、肌肉记忆缺一不可。 郑和带着人赶来。 看了几眼,对王陵大感惊艳,“是个好苗子啊。” 黄昏笑道“那就带回去培养呗。” 郑和嗯了一声。 王陵终究受限于孱弱身体,虽然太极拳精妙,但却无法拿下柳大,眼看久战不下,黄昏没了耐性,对许吟说你去帮王陵放倒那人。 补充了一句,要活口。 还要看看,指使他来杀自己的人究竟是谁,会不会就是北镇抚司镇抚使庞瑛。 …… …… 驿站内,郑和带来的人忙碌着清理尸首打扫血腥。 少年王陵坐在阶沿上,盯着满院忙碌的人,思绪不知道飘向了何处,忽然起身,来到一位内侍身边,轻声道“公公,能不能把这具尸首给我?” 那位内侍就是带头大哥,是郑和之下地位最尊贵的人,也姓王,叫王顺。 笑道“作甚?” 王陵一脸黯然,“他是我的杀父仇人,我想用他的头颅拜祭家父!” 王顺眼睛一亮,“杂家准了。” 有孝心,好孩子。 又对一位下属内侍说道“小林子,你带着这具尸体的头颅,陪他走一趟。” …… …… 黄昏几人坐在屋内议事。 郑和轻声道“柳大说他确实是带人从应天赶来截杀你的,雇主也确实是北镇抚司的人,所以这事有可能是纪纲,也有可能是庞瑛。但他说的是实话?” 黄昏并不意外,反派可不都是弱智,不过柳大留在应天城外的那个证据很有用! 想了想“将柳大关在这处驿站,等福建事了,我还得用他让庞瑛或者纪纲付出代价,想必皇后娘娘也有话说。” 连徐妙锦都想杀,庞瑛他们这是作死。 郑和点头,“好。” 黄昏长叹了口气,“幸亏我们早就料到沿途会有截杀,做了万全准备,要不然今天真的栽在了柳大手里,其谋划不可谓不老道。” 下毒是第一个套。 再套一个刘毅和江湖亡命之徒。 最后再亲自出马。 三重截杀,黄昏稍微应对失策,院子里被收拾的尸体就是他们的。 郑和也有余惧。 dagwangguan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东厂厂公? 驿站内已经打整,地上的血迹冲洗后铺了石灰,等明日没了余腥味后再扫除干净,在驿站后面的山坳里弄了个大坑,将所有尸首合埋进去。 王顺禀报后,请问下一步指示。 郑和看向黄昏。 黄昏沉吟半晌,“还是按照先前的部署,我和锦姐姐四人在明,郑大监带人在暗,不过即将进入福建辖境,避免暴露行踪,你们最好还是化整为零进入,最后在兴化府集合。” 郑和点头,“可行。” 又道“这处驿站的事情怎么处理?” 黄昏早有打算,道“大监可曾控制扇面渡那边的人,驿站这边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那边可有人知晓发生了什么?” 郑和笑了,“这点你放心,在动手之前,我已着人去扇面渡勒令所有人不得出门。” 黄昏立即道“既然无人知道驿站这边发生了什么,那么我们此行福建的目的并没有暴露,毕竟柳大是庞瑛搞的事,和建文旧臣无关,” 黄昏的直觉,柳大是庞瑛的人——纪纲不会如此没有轻重。 郑和嗯了声,“所以呢。” 黄昏“驿站这边,大监找几个人继续担任驿卒的职能,对外宣称刘毅等驿丞被调任他处,再差人秘密回京,将此事过程呈折于御书桌,先不论对错,只陈述过程。” 郑和“你打算怎么还击庞瑛?” 黄昏沉默了一阵,说道“大监可知道一句话。” 郑和“嗯?” 黄昏一字一句的道“杀人者人恒杀之。” 做了错事就要付出代价,庞瑛总得因此事付出一些代价,不过他这个代价会很大,得是项上人头,若是不强势反击,那我黄某人以后还怎么在朝堂上混下去。 想欺负就欺负? 痴心妄想! 郑和笑了,他很喜欢黄昏的这种血性,这才是一个青年该有的风貌,以前的黄昏,实在是太沉稳太顾全大局了。 京畿上元大火案等诸多事情,都针对过黄昏。 不见他反击。 郑和一度觉得,黄昏太过老成,缺乏血性,短期内看似乎是好事,但长期看,这会让他泯然众矣,成为朝堂上的又一个油腻臣子。 最终变成一个庸臣甚至佞臣。 问道“那柳大怎么处理?” 黄昏沉思片刻,“先看押在驿站,等折子到了应天,看陛下怎么批复,再决定是将他带回应天,还是就地处理。” 动庞瑛,意味着要动纪纲。 朱棣也许不愿意。 所以柳大的结局难逃一死。 不过…… 我既然说了杀人者人恒杀之,朱棣不动庞瑛,那我来! 郑和嗯了声。 是时王顺进来,身后跟着王陵,见礼之后,王顺问道“大监,这少年如何处置?” 郑和看向黄昏。 黄昏看着王陵,道“你的太极拳是跟谁学的?” 王陵抬起头,很是吃惊“你怎么知道太极拳?” 黄昏笑而不语。 王陵便道“我也不知道恩师是谁,早些年我还没摔断腿时,有个游方的邋遢道士在扇面渡,路过我家门前时,讨要水喝,我就顺便给他端了碗饭,于是他就留在扇面渡教了我一个月拳路。” 邋遢道士?! 黄昏心中很有些意外,急声问道“是不是上了年纪了?” 王陵点头,“须发皆白了。” 卧槽! 奈何腹中没文化,一句卧槽走天下,黄昏找不出其他词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太极拳,邋遢的老道士。 这尼玛不会是张三丰吧? 郑和忽然插声问道“他可曾说他是谁?” 王陵摇头。 又问道“恩师他老人家很出名吗?” 王陵不笨,否则怎么骗得过刘毅这等人精,一眼看出黄昏和郑和的异状,知晓自己那位恩师来路可能非同寻常。 黄昏由衷的向往着说,“如果是那个人,你啊,也能跟着他青史留名了。” 王陵没说话,他对青史留名不感兴趣。 黄昏问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大仇已报,是否愿意继续留在驿站,我们能保证你不会受到今日事情的牵累。” 王陵忽然对着郑和纳头就拜,“如果官爷不嫌弃,我愿跟着您。” 少年眼尖。 早就看了出来,这一群人中,身份最尊贵的是郑和。 郑和愣住。 先前黄昏已经说过从徐妙锦那听来关于王陵的事情,着实是有些欣赏王陵的隐忍,于是笑道“你是常山人?” 王陵摇头,“先父祖籍蔚州。” 郑和点头,“可愿意读书?” 王陵大喜过望,“平生之愿,读书一甲中第。” 郑和哈哈大笑,“善,那你便跟着我罢,先去福建,办了这趟差事,回到应天之后,你且读书,若是读书没甚出路,那便进宫随我办事,可愿?” 进宫得净身。 王陵犹豫了下,“我还是想先读书。” 郑和又点头,“可以。” 想起什么,“你家里不是尚有一娘亲么,你打算怎么办?” 这是个累赘。 王陵心思电转,关键时刻福至心灵,毅然决然,“愿带娘亲同往,还请官爷允许,我娘虽是疯癫,但她是我娘,身为人子,我无法舍她不顾,就算是官爷因此不要我,我也无怨无悔。” 郑和哈哈大笑,“孝心可嘉,也罢,到了应天,我会给你一座房子安置你娘,到时候找个人照看她罢,你得用心读书。” 王陵急忙叩头,泪眼哗哗。 郑和很是满意,道“挺好,但你要记住一点,从今以后你是我郑和的人,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今后不论发生什么,我不想再看见你流一滴泪。” 王陵立即擦干眼泪。 郑和想了想,“今日驿站发生了这些事,你目前的名字暂时不要用,会影响我们的行动,这样罢,你今后便改个名字。” 沉吟半晌,“你既有振作人生的上进之心,便改名为振罢。” 王振。 王陵毫无意见,“好。” 一旁目睹这一幕的黄昏满脑子浆糊。 蔚州人。 王振? 读书不成,便要净身进宫? 这怕不是东厂厂公王振啊…… 一念及此,黄昏唰的一下站了起来,倏然起了杀心。 dagwangguan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世间恩情,唯母大爱(求推荐) 如果王陵真是那个恶名昭著的大明第一个专权宦官…… 黄昏不会手软。 杀之。 将之扼杀在摇篮。 郑和讶然,看着站起来的黄昏,又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毫不掩饰的杀意,不解的问道“怎的,有什么不妥之处?” 黄昏心念动处,这事还得给郑和个面子。 侧身道“大监,到外一叙。” 郑和见黄昏反常动作,又见其表情严肃,以为是什么事涉及到了福建一行的任务,这事确实要避开耳目,起身,“走罢。” 来到驿站角落里,黄昏开门见山,“大监,此子不可留。” 想不到这么恶俗的话竟然从自己嘴里说出来了。 郑和莫名其妙,“王陵涉及到建文帝了?” 黄昏摇头,“和建文无关,王陵此人现在虽然声名不显,但其将来必然危害社稷,是个大隐患,不可手软,应在今日将之扼杀。” 郑和哭笑不得,“你真能预知?” 黄昏暗暗着急,可也不好说自己真能预知——已经打算洗白神棍人设。 思忖一阵,“不是预知,而是此子面相,着实有些天煞孤星。” 郑和哈哈一笑,“你也是个读书人,早些时候为求简在帝心,所以自诩可以预知,怎的如今开始洗白了,你倒反而信了这些事?” 黄昏自诩预知一事,其实很多人都不相信。 包括郑和。 黄昏略略着急,却不好反驳郑和,犹豫再三,道“现在确实没办法告诉大监真相,王陵此人我也不能笃定他的未来如何,但这确存在着万一的可能,万一他真的如我所想一般,大明将在他的危害下,逐渐滑向深渊,所以他必须死。” 郑和认真了起来,黄昏不是个无的放矢的人。 想了想,“你确定?” 黄昏点头又摇头,“不太确定,但存在着可能。” 郑和闻言笑了,“那也存在着不可能,况且你既然能看出他的未来如何,难道就没信心好好引导他,让他成为社稷之功臣、能臣,而不是佞臣?” 黄昏也愣了。 对啊。 我黄某人是谁? 既然知道了东厂厂公,而且还是没发育起来的东厂公公,且我黄某人比他发育得早,也会发育得更好,还怕他? 将他从歧路上拗回来便是! 简单粗暴却最有效。 也留了个心,对郑和说道“我对这少年比较在意,有个不情之请,大监今后若是要重用他的时候,能否知会我一下?” 这个请求确实有些过分。 郑和眯缝起眼。 他不明白,黄昏为何如此在意一个弱势少年,若是在意,先前为何不让许吟趁乱杀了他,非得等自己将王陵收到麾下后,才如此应激反应。 倒是不在意黄昏这个过分的请求。 这种请求,在官场上,一般是同级别甚至高级别对低级别的做法。 黄昏此举确实有些唐突冒昧。 郑和沉默许久,才道“可以。” …… …… 休憩两日。 郑和在扇面渡驿站留了四个人,又着人快马加鞭回京城禀报这场厮杀,他则带着人先一步去往福建,化整为零在前路打点,避免再出现这样的事情,最后兴化府汇合。 出发之前,发生了件“小事”,让众人颇为动容。 郑和出发时,带着王陵先去给他疯娘说一声,黄昏和徐妙锦送行,顺便也去看看。 王陵家徒四壁。 若是遇到下雨,天外大雨则屋内也大雨,泥夯的墙壁倒还是算新,可上面的土瓦早已残破不堪,家中亦没有什么值钱物事。 适时夏初。 王陵的疯娘衣衫褴褛的坐在门前晒着太阳傻笑。 眸子空旷。 虽然在看你,但你能感觉到她的目光是看向千里之外。 王陵上前时,傻娘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一下子将王陵搂在怀里,嘤嘤吱吱的,又哭又笑的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疯子的世界无人理解。 王陵挣脱疯娘的手,啪的一声跪下,“娘,孩儿不孝,要远行,娘也不用担心,郑大监会派人送您去咱们大明的京师呢,还会给我们一间房子,您在京师一定要听话,等孩儿归来后,再孝敬您老膝下。” 王陵忽然就泪流满面。 娘啊…… 你知道吗,孩儿走上了一条梦寐以求的道路,去福建后回到京师,孩儿真的能读书了,如果中举就可以光耀门楣,再也没人敢追在你身后丢泥巴打你,说你是疯婆子,也没有哪个腌臜男人敢把你往角落里拖想要非礼你了。 又哭着说,“娘,刘毅死了,孩儿亲手杀的,头颅就放埋在爹的脚下。” 傻娘忽然不笑了。 只哭。 哭着起身,摸着王陵的脸庞,抬起头,看着郑和等人,眼眸里的浑浊竟然褪去了些,略略有些清澈,哇哇呜咽着对众人跪了下去。 郑和有些感触,上前几步扶起她,笑道“你且安心罢,我不会让他受苦的,等我们出发,会有人带你去应天,安排一应物事。” 傻娘眼睛越发清澈,转身回屋,片刻出来。 竟然洗了脸,胡乱梳了头发。 又拿出个脏旧的包裹成一团的手绢,要给郑和,嘤嘤吱吱的做着往嘴里放的动作,手绢里应该是包着她最珍视的吃食。 郑和哭笑不得。 没接。 王陵轻声解释道“大监,是我娘最爱吃的糖果。” 人生很苦,唯有糖果甜心。 郑和动容,接了。 傻娘这才呵呵的笑,摸着王陵的头,含糊不清的说“小陵去,娘等你。” 众人看得一阵心酸。 …… …… 官道之上,郑和骑马,王陵跟在身后。 回首看了一眼他,道“有些事我要说在前面,跟着我做事,聪明伶俐这些自不必说,但我等皆为大明谋万世,须记得一句国家天下,国在家前。此是小我大我之分,又须知我等荣华富贵,皆是天子所赐。” 王陵嗯了一声,“知道了大监。” 郑和笑了。 又道“关于那个黄昏,你要记住,今后他若忠于大明,自是好事,可竭力配合之,他若乱于大明,则奋勇而起,戮之!” 王陵应道“是。” 郑和回首,摊开手中的手绢,微微蹙眉。 真不卫生啊。 还是拈起一颗已经快要化了的糖放进嘴里,眉头舒开,“嗯,很甜。” 王陵笑了,感激涕零。 笑着笑着泪流满面。 世间恩情,唯母大爱! dagwangguan0 第一百二十六章 这事有鬼(求推荐收藏) 郑和走后,黄昏和许吟分析了好一阵。 刘毅是被柳大利用的棋子。 柳大是带着人从应天城那边追过来的,他背后的人是北镇抚司,最大的可能是庞瑛,纪纲的可能性不太大,毕竟他知道黄昏被贬兴化府的真相。 而庞瑛不知道。 这事涉及到朱棣的心病,纪纲也不会蠢到告诉庞瑛。 所以庞瑛以为黄昏真的被贬。 那么出手便合情合理。 驿站井水已被下毒污染,好在郑和留下的人比较给力,竟然查出了毒药类别,只是蒙汗药一类的东西,药性极强。 大概要等个把月,这口井才能再用。 黄昏不操心这些事。 在驿站里逗留了两日,有事没事就去撩徐妙锦,撩得绯春刚对黄昏有那么一点好感随之消弭,撩得徐妙锦几欲掉头要回应天。 再出发时,一路便安静了许多。 随着气温逐渐升高,大家的衣衫越来越薄,黄昏渐渐开始饱眼福。 徐妙锦就说不说了。 连绯春这丫头也开始饱满了起来毕竟是已及笄的丫头,作为陪嫁丫鬟,简直就是意外的惊喜。 一路南下。 一旬之后,进入兴化府辖境。 兴化府即后世的莆田,在明朝时期属于沿海的军事重镇,洪武元年在此设置兴化卫,属福建都指挥使司管辖,领莆禧千户所,主责是防御倭奴。 锦衣卫在兴化府也有一卫所。 兴化府百户所。 福建终究是穷乡僻壤,在区区兴化府有一座百户所,已算是锦衣卫规模宏大了,若是按照江南诸省的地方编制,府城的锦衣卫应是千户所。 赴任的文书早就通过大明的官方渠道送递到兴化府百户所。 黄昏入城时,便有锦衣卫缇骑在城门外迎接。 兴化百户所位于东岩山下,不远处就兴化府府治,再稍远一点是兴化卫,算是矗立在兴化府的核心位置。 原来的百户早已高升。 黄昏走入卫所衙门,很快安置妥当,便有两名总旗过来,说黄百户旅途劳顿,先稍事休息,我等在庆丰楼设酒宴为您接风洗尘。 黄昏笑着说让你们破费了。 两名总旗一名杜金明,一名姚楚山,皆三十出头,兴化府本地人,共统领兴化百户所三十余人,整个兴化府的锦衣卫一百人,其余六七十人布置辖境内的在其他各州县。 全国两万多人的锦衣卫,几乎监控所有地境。 两名总旗同时离去。 黄昏在后院里,并不急于去见徐妙锦,也不急着让许吟去购买生活用品,安静的翘着二郎腿等着……会有人来见自己的。 果不其然。 片刻之后,姚楚山去而复返,非常谨慎,一步三回头,确定没人跟梢时,才进入院子找到黄昏,压低声音说“百户,借一步说话。” 黄昏嗯了一声,带着姚楚山进房间,对站在一旁的许吟点点头。 许吟立即去院门。 黄昏坐下之后,示意姚楚山也坐下,不用拘礼。 问道“是你传消息去的应天?” 姚楚山点头,“是卑职。” “建文帝确实在兴化府出现过?” “不敢确定,前些日子,兴化府这边有位致仕的老先生去参加一场法会,这位老先生在太祖未驾崩之时,曾在国子监任职过,当年在应天见过建文帝,从法会回来后,老先生就悄悄给我说了,说某位僧人曾在法会上匆匆一现,颇有些挂相建文帝。” 黄昏笑着说,“这位老先生和你交情不错吧,他看见的那个僧人,恐怕不仅仅是挂相而已,应该是极其神似的罢。” 那位老先生既然是太祖时期的旧臣,对朱允炆和朱棣两人都无感。 按说不会趟这趟浑水。 可却告诉了姚楚山,很可能他和姚楚山的关系极好,想送姚楚山一个破天大功。 若真查证是建文帝本人,姚楚山必被重赏。 姚楚山笑道“是卑职的叔父。” 黄昏沉默了一阵,“可查证出那位僧人在那座寺庙?” 姚楚山“似乎是林墩那边的白云寺,在海边。” 黄昏问道“可有兴化府堪舆图?” 姚楚山早就有备而来,立即从怀里掏出一张堪舆图,指着上面的“百户且看,林墩靠海,那边的寺庙不少,如果建文帝真在林墩白云寺,稍有风声,便可经过莆禧、湄洲岛,乘船从海上远遁。” 黄昏精神大振,“看这地势,可能性极大。” 姚楚山问道“我们要如何安排,百户只管吩咐,我会立即安排妥当,就是杜金明这人,立场有些不太好说,总觉得他似乎是……” 姚楚山毫不客气的在背后捅了同僚一刀。 因为他清楚,一旦这件事办成,黄昏必然是要回应天高升,那么他姚楚山就算只喝一点汤,也该成为兴化府的百户。 而杜金明就是他最直接的竞争对手。 黄昏嗯了一声,“杜金明知道建文帝在法会上出现过的事情吗?” 姚楚山略一沉思,“不好说,我们这边的形势有点复杂,我统率的人中有杜金明的眼线,杜金明的麾下也有我的眼线。” 锦衣卫官场就是这样,各种小山头。 黄昏沉吟半晌,“我知道了,陛下对这件事极为重视,我们需要好好筹谋,我先捋一下,你先去忙罢,对了,给杜金明知会一声,晚上的接风宴我就不去了。” 黄昏其实是想去的。 姚楚山和杜金明懂事的话,没准会在宴席上给自己安排几个妞,少不了一番巫山。 可惜黄昏不敢。 怕染病。 花柳会死人的。 休憩了一夜,第二日整顿了卫所事务,之后便咸淡下来。 在外人看来,黄昏这是破罐子破摔。 毕竟是“被贬”。 于是某个风和日丽的天气里,黄昏带着许吟、徐妙锦、绯春和总旗姚楚山四人,找着那位最先发现建文帝行踪的致仕老先生,借着去林墩公干的理由,游山玩水去了。 他要去白云寺看看。 白云寺在一座小山腰上,面朝大海,风景如画。 但不接香客。 姚楚山好说歹说,哪怕是拿出官场身份,守门的小沙弥也油盐不进,只说佛门清净地,不待红尘客,施主还是早早归去。 黄昏立即知道,这事有鬼。 dagwangguan 第一百二十七章 建文犹在(求推荐收藏) 黄昏还想再试试。 拉着徐妙锦的手——徐妙锦挣扎,黄昏发力,又暗暗对她示意,徐妙锦这才红着脸顺从了,小心肝扑通扑通的,暗想着好你个黄昏,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绯春顿脚,就欲破口大骂。 黄昏直接回了她一个眼神。 很冷。 绯春吓了一跳,第一次发现这个总是笑眯眯的黄昏很恐怖啊。 那眼神像要吃人! 拉着徐妙锦上前,笑眯眯的对小沙弥说道“小师父,在下新婚,久闻白云寺的观音娘娘很灵验,想来求一签,看何时早添一个大白胖小子,还请小师父通融则个。” 一旁的徐妙锦脸红得能滴水。 小沙弥双手合十,低声念了句佛号,道“施主怕是听错了,鄙寺没有供奉观音。” 搞笑。 黄昏还没见过什么寺庙不供奉观音的。 道“小师父,出家人不打诳语。” 小沙弥认真的道“确实没有。” 黄昏有些尴尬。 我擦,我他么哪知道竟然有寺庙真的不供奉观音啊,不露痕迹的道“冒昧了,我们远道而来,都是听闻,打扰小师父的清修了,告辞。” 拉着徐妙锦转身离去。 不能打草惊蛇。 许吟和姚楚山默契的跟着。 走到无人的角落,黄昏对姚楚山道“你立即去将兴化府所有的锦衣卫全部调来,布置在白云山下,注意隐藏身份,不要被发现了。” 近百人的锦衣卫,若是被人发现,鬼都知道这边出大事了。 姚楚山精神振奋,“确定了?” 黄昏摇头,“不确定,但我们不放过任何可能。” 还没听说过有寺庙不接香客的。 不接香客,和尚吃木鱼饱腹么。 姚楚山立即领命而去,待姚楚山走远,黄昏将钦差令牌给许吟,道“你带着绯春找郑和,让他走一趟平海卫,除必要留守防备倭寇的人,其余兵马尽数调到林墩。” 又道“小心行事,提防平海卫的兵力是建文旧臣势力,不过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除非白云寺真有建文帝,而建文帝又真的想复辟。” 根据历史,建文帝失踪之后,并没有卷土重来的意图。 所以黄昏才敢大胆的调兵。 调兵这事,靠钦差的令牌是不行的,还得又马三保的兵符——在从应天出发之时,朱棣就将兵符给了马三保,就是为了应对此事。 不过福建的边军卫所兵力孱弱。 许吟点头。 绯春却怏怏的不去,说“我走了谁照顾小姐啊。” 黄昏眼一瞪,“我啊!” 绯春切了一声。 撒谎。 有你这么照顾的?现在都还没松开小姐的手,我这一走,小姐怕是会被你吃干抹净,到时候就真的成了早生贵子了。 徐妙锦倒是察觉到黄昏的不正常了。 又是锦衣卫又是调边军兵力,白云寺只怕没有这么简单,挣开黄昏的手,对绯春说,“你且去罢,我自会照顾自己。” 绯春这才怏怏不乐的跟着许吟走了。 只剩下黄昏和徐妙锦。 黄昏喜滋滋的。 调兵哪需要让绯春也去,不过支走她而已,创造和徐妙锦孤男寡女的机会。 刚想对徐妙锦说姐姐我们去看海。 哪知许吟忽然快速回来,神色严峻的问道“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姚楚山去调锦衣卫,我去平海卫调兵,郑和的人肯定要跟随着去平海卫,这边只剩下你们两个,会不会存在风险?” 黄昏想了想,“无妨,我和锦姐姐消失几天便可。” 又道“我们在山下找户人家,假扮出游的小夫妻,顺便也可以盯着山上的白云寺,万一那人真是寺中,被我们打草惊蛇,远遁的话,我们还能发现他的行踪和去向。” 许吟略有迟疑,“确定?” 黄昏嗯了声,“总不能让绯春去找郑和吧,或者留下绯春,她一个小丫鬟,也没有什么用啊。” 许吟这才担忧的离去。 两人慢慢下山。 徐妙锦忽然轻声道“你们怀疑建文陛下在白云寺中?” 她何其聪慧。 能让马三保和黄昏这种组合来兴化府,现在又需要调动所有锦衣卫和平海卫的兵力,她想不到还有其他谁值得如此兴师动众。 只有一个人。 不知去向的建文帝。 黄昏知道瞒不过她,点头道“确实怀疑。” 徐妙锦很有些不解,“你不是信誓旦旦的告诉过黄观,说建文帝没死,当时以为你知道他的去向,为何现在只是怀疑。” 黄昏苦笑,“锦姐姐,你还真相信我能预知啊?” 徐妙锦啊了一声,“你真是富贵险中求啊。” 黄昏叹气,“没办法啊,这是皇权社会,我不这样做,黄观会被朱棣问罪,株连三族的话,今天的黄昏早就成了一具枯骨。” 徐妙锦黯然。 两人下山,在靠海处能望见白云寺的渔村,找了家住得较为偏僻的渔民,用钱将之收买,让那对夫妻出海去捕鱼,两人冒充他俩的远房亲戚,暂时入住。 黄昏想的很美。 孤男寡女,蓝天白云碧波,夜里挺着涛声依旧,没准就发生点什么不可描述的事。 但事情发生得很快。 那对渔民刚走,便有人前来拜访。 一个和尚。 径直来到正在沙滩上雀跃玩耍的两人面前,念了声佛号,“两位施主,有扰了。” 黄昏直起身,看这这和尚,略有不解。 笑道“大师有事?” 和尚慈眉笑目,“施主先前进香鄙寺,守门的弟子怠慢了礼数,是以贫僧前来道歉一二,还请施主不要介怀,若依然有意到白云寺中烧香,鄙寺随时欢迎。” 又道“鄙寺有位大师,和施主一样,皆来自于应天,他此际已去他处云游,临走前让贫僧转送一封信给施主。” 说完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 事到临头,黄昏还是有点懵逼,我擦,建文竟真的在。 接过书信,笑道“敢问大师,那位大师去往何处了?” 和尚道“四海为家。” 出家人不打诳语,这句话也不算说谎。 黄昏叹气。 失策了。 早应该让许吟留下,没准能跟上建文帝,转念一想,跟上去也没用啊,难道还真把建文帝抓回应天不成,此行的目的是辨别建文帝的真伪。 如此看来,是真的建文帝。 dagwangguan 第一百二十八章 求生之路 黄昏属实是懵逼的。 历史上关于建文帝的去向始终是个千古未解之谜团,要不然胡濙也不会那么惨,连老母亲仙逝这等大事都不能回家守孝。 不过胡濙前期的奔波让他后半生享尽荣华。 共仕六朝七帝。 建文帝时期中举,朱棣时期被重用,后来仁宗登基,怀疑他曾经对朱棣说过坏话,把胡濙留在了南京,之后不久仁宗驾崩,胡濙便一直倍受朱家天子的重用。 扯远了,关于后世对朱允炆去向的讨论,黄昏一直觉得,肯定不会在江淮一带。 几百公里,真怕朱棣找不到? 福建这边有可能…… 但最大的可能还是出海了。 所以今天在白云寺的奇遇,黄昏做梦都没想到。 一直以为,这就是有心人散布的谣言。 等等! 黄昏猛然想到一种可能会不会这依然是一招阵! 也许当下的大明王朝,知道朱允炆没死的不止朱棣和自己,还有某些建文旧臣知道,这些旧臣明白,朱允炆一日不现身,朱棣一日不安心。 而这些旧臣并不知道朱允炆在何处。 所以用了这么个阵。 目的不外乎就是弄一个假的朱允炆出来,转移朱棣的注意力,从而为建文旧臣谋划的大事争取时间和空间。 恶心朱棣的同时,还能振奋其他旧臣的信心。 极有可能。 黄昏思绪至此,觉得这才是真相。 抬起头,笑着问和尚,“敢问大师,那位大师是何时来的白云寺?” 和尚思索片刻,“约莫洪武三十五年末。” 就是去年年末。 黄昏“……” 时间上对得起啊,但也不能就此笃定是真的建文帝,建文旧臣既然下了这一招棋,必然会将这些细节盘算到位。 和尚忽然笑道“贫僧知晓事情不多,施主亦不必多问,那位大师临去之前让贫僧转告施主一句,施主此来是苍鹰逐兔,也莫要被人猎了鹰,请你好自为之。” 说完双手合十,低头宣了一声佛号,转身施然而去。 黄昏没有阻止。 他在思索和尚转达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朱允炆是兔。 黄昏是鹰。 那么猎鹰人是谁,是建文旧臣还是另有其人? 黄昏暂时想不明白。 低头看手上那封封蜡封好的信,信上写着“朱棣亲启”,颇为奇怪,如果是真的朱允炆,天子帝王家,帝师都是大儒,怎么可能不懂礼数。 应称呼朱棣为四叔。 这朱允炆怕是假的。 转念一想,靖难才过去没多久,江山都被朱棣夺了去,心中能没怨念? 称呼朱棣也在情理。 站在一旁的徐妙锦忽然轻声道“是陛下的笔迹。” 黄昏心头一颤,“你确定?” 徐妙锦又犹豫了,“我只在大兄书房见过几次陛下的御批,隐约觉得很像,至于这封书信是否真是出自陛下之手,也许要看书信上的印章。” 黄昏扶额,“看不了。” 封蜡封了。 这封信只有朱棣能看。 将书信收好,沉吟半晌,“这个地方不能呆了。” 可惜了,如此完美的假期,身畔佳人为伴,周围蓝天碧海白沙滩,没准发生点什么就旖旎不堪言辞描绘,美得不要不要的。 徐妙锦不解,“不等许吟和姚楚山他们了?” 黄昏摇头,“没用了。” 如果从白云寺中离开的那位大师是真的朱允炆,就靠自己和徐妙锦两人,要去追踪有人拱卫的建文帝,难于登天。 追上了又能怎样? 靖难之后,朱允炆就不再是朱棣的敌人,朱棣的敌人是他自己的心病。 如果那位大师不是真的朱允炆,那么这就是个圈套。 自己已经中计。 再呆在这里就是等死。 听黄昏这么一分析之后,徐妙锦捂着嘴,“难道设计的人,已经猜到你会去调兵,到时候此处就只有咱们两个落单的人?” 黄昏颔首,“不得不说,如果是个圈套,设计的人已经多智近乎妖了,完美预料到我到兴化府后事情发展的所有可能。” 这个谋士确实有点恐怖。 两人准备离开。 黄昏忽然咦了一声,“有人来了!” 定睛一看,脸色大变。 一把拉起徐妙锦就跑,“快躲起来!” 率领大批锦衣卫走入渔村的人是姚楚山,飞鱼服飒爽,一群锦衣缇骑绣春刀出鞘,杀气腾腾,径直奔向海滩这边。 猎鹰的人来了! 黄昏不蠢,在弹指刹那间想通了。 姚楚山去调锦衣卫,才刚一个多时辰,绝对不能如此迅速的召来三四十人,意味着这些锦衣卫早就埋伏在白云山附近。 而且看这架势,明显是来杀人的。 真相呼之欲出。 姚楚山是建文旧臣。 朱允炆在福建出现的消息,从一开始就是针对黄昏的阴谋! 但怀中那封信怎么解释? 黄昏有些茫然了。 茫然归茫然,逃命还是跑的快——打是打不赢的。 然而这小小渔村外面的海滩,能有什么地方可以藏人? 黄昏心思电转,拉着徐妙锦直奔渔村一侧的一座悬崖畔,顺手在地上捡了根长节竹子,来到悬崖下,二话不说,先脱了自己的长衫,一把扔进海里。 徐妙锦被露出一身嘎嘎的黄昏吓得面目雪白。 黄昏顾不上解释。 看了一眼徐妙锦身上的白裙,急声道“锦姐姐,快脱衣服!” 徐妙锦捂住领口。 这怎能让你称心如愿,我黄花大闺女哪能在你面前脱得精光,黄昏你个小色胚,都要死了,还想着那事。 黄昏扭头看见开始呆的海滩上,锦衣卫的缇骑已经在四下搜索,要不了多久就会循着痕迹追来,心中一急,顾不得其他,直接上手。 嘶! 徐妙锦做梦也没想到,黄昏会野蛮粗暴的将她长裙撕裂。 捂着胸口就要往地上缩。 哪知黄昏顺手一拉,嘶啦啦声中,长裙竟被野蛮的撕离,把徐妙锦身上勒出几道血痕,又见他随手一挥,将撕裂的长裙丢入海里,转身抱起徐妙锦就跑。 徐妙锦已经完全懵了。 任由黄昏抱着她一阵狂奔,来到悬崖后的乱石丛中,放下徐妙锦,急声道“逃是逃不走,只有躲进水里,锦姐姐你跟着我,小心脚下。” dagwangguan0 第一百二十九章 自古唯有套路得人心 徐妙锦才知道自己想多了,羞了个满脸绯红。 跟在黄昏身后,走入乱石丛中的海水里,不解的问道“可咱们在海水里,也不可能一直闭气,始终要出来换气的啊。” 黄昏扬了扬手中的长节竹。 徐妙锦叹服。 这一刻她是服气黄昏的胆大心细,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想到这个求生计划,换做一般人,只会想着通过渔村其他方向逃遁。 但带着她这个拖油瓶,迟早会被追上。 远处,锦衣卫缇骑在姚楚山的带领下已经循着痕迹搜过来,黄昏带着徐妙锦在水中找了片刻,暗道一声天无绝人之路,找到一块浸了一半在水中的字形巨大石头。 非常适合隐藏。 水不是很深,两三米的样子,加上福建沿海一带的海水并不透彻,甚至带着浑浊,人藏身在下面,没有颜色鲜艳的衣服,几乎不会被发现。 这是黄昏丢掉衣服的原因,另一个原因是减少浮力。 当然,不能冒头。 悬崖前面隐隐传来锦衣卫的吆喝声。 黄昏和徐妙锦面面相对,深呼吸一口气,就欲下潜。 徐妙锦倏然紧张的拉住黄昏,“只有一根竹子?” 黄昏一脸苦笑,“锦姐姐,事且从急,这个时候就不要挑剔了好不好?” 脑筋咕噜一转。 不行,得套路一波未来老婆。 于是将竹子给徐妙锦,“锦姐姐你用,我自小熟悉水性,在水下闭气个一刻钟勉强可以做到,相信他们也不会在这边搜索多久。” 徐妙锦半信半疑。 却见黄昏已经深呼吸一口气,沉入了水中。 徐妙锦无奈,只好深呼吸气后,慢慢沉入水中,将竹子露在字形大石的下面,只露出了一公分的长度,恰好可以呼吸空气的样子。 也是万幸,今日无风无浪,海面平静。 要不然得呛成狗。 也万幸是夏天。 片刻之后,岸上响起了大呼小叫的声音,姚楚山充满杀机的声音隔着水传入两人耳里“给我仔细找,悬崖下海水里的衣服是他们的疑兵之计,他们绝对没有跳海逃生,有徐妙锦在一起,黄昏跑不远,他们必然藏在周围。” 这又不是话本小说,跳海就可以活? 天真。 锦衣卫只需要站在岸上弓弩射杀就行,毫无生还的可能。 数十个锦衣卫散开。 黄昏和徐妙锦两人躲在水里,心里惴惴。 如果锦衣卫下海来找,两人暴露的可能性极大,一旦被发现,黄昏必死无疑就不说了,而徐妙锦的下场不敢想象。 但是很快出了状况。 先是徐妙锦。 她不会水。 开始到石头下面,也是黄昏搀扶着摸着石头过来的,现在在水下,她总是不由自主的要上冒——这是水的浮力。 可一旦冒出头就有可能被发现。 关键时刻,黄昏哪还去避嫌,直接上手将徐妙锦抱住,将她死死搂在怀里,用自身的重力来抵抗徐妙锦受到的浮力。 但是…… 徐妙锦的长裙已经被脱了,且这是夏天,穿的本来就不多,虽然不是什么暴露的肚兜,但也仅仅是一套丝绸的里衣而已。 很薄很薄。 可以忽略不计的那种。 黄昏里面穿的中衣中裤,很短的那种。 这一抱,来了个亲密接触。 然而徐妙锦不敢挣扎,她也明白,黄昏不是想占她便宜,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她不怕死,可她明白,如果她挣扎,她死就死了,黄昏也会被牵连。 朱棣没看走眼,徐妙锦终究是善良的。 她忍了下来。 倒也还好,紧张局势下,黄昏的身体么有出现本能反应,要不然徐妙锦被黄昏那话儿侵犯的话,真可能忍无可忍。 然而就算是如此,两人之间也是靡靡至极。 徐妙锦的心里有一头小鹿在蹦跳。 虽然身在海水中,依然觉得口干舌燥,浑身发烫,四肢更是没了力气。 偏生又觉得这种感觉很美好。 岸上,锦衣卫没有依然在搜索——毕竟黄昏和徐妙锦两人的痕迹就在附近消失的,绝对就藏身在这附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黄昏渐渐忍不住了。 闭气一刻钟? 当然是吹牛。 他最多一分钟。 开始呛水。 但他没有去抢竹子,接连呛水之下,身体开始变得沉重。 徐妙锦见状大惊。 她知道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黄昏就要溺亡。 心中慌到极点。 人一慌,很容易忘记最合理的处理方式她完全可以深呼吸一口气,然后将竹子给黄昏用一会儿,等黄昏缓过气来,再给她用。 如此循环,两人可以在水里呆半天。 要给黄昏吸气! 必须给他吸气! 灯下黑的徐妙锦脑子一热,只想到了一个很蠢也很可爱的办法,只犹豫了一刹那,毫不犹豫的松开竹子,一只手掰着黄昏已经显得无力的头,樱唇凑了上去。 她只想到这一种方法。 可惜…… 女人啊,在慌乱时候总是会选择不正确的那条道路,她手中明明有竹子,就是想不到。 两张唇碰在一起的刹那。 黄昏心中响起了一首歌在这瞬间,有一百万个可能…… 没有什么bg更符合此刻的情境了。 抱着徐妙锦,清新空气让黄昏分外贪婪,徐妙锦第一次经历这种险境,也是第一次和男人如此亲密接触,哪知道什么是正常什么是不正常,只是默默承受着。 与其说是输送空气,倒不如说是缠绵悱恻的亲热。 时间很慢。 时间很快。 不知道过了多久,黄昏这才推开徐妙锦,示意她继续呼吸空气。 岸上依然有人。 徐妙锦深深的呼吸了好几口空气后,发现黄昏又有呛水的痕迹,不得已,只得故技重施——越发忘记了最合理的方式。 有一就有二,人总喜欢循着前辙做事。 如此反复数次。 岸上,姚楚山等麾下汇合回来,得知黄昏和徐妙锦两人依然不见踪影后,望着海面默然不语,他不明白。 明明两人逃到这里,为何却人间蒸发了。 岸上没有。 在水中? 可水面极目望去,一览无遗。 根本不可能有人。 藏在水下? 但已经在此搜索了小半个时辰,就算水性再好,也该出水换气。 到底去哪里了? 姚楚山的心沉入了海底,这一次杀不了黄昏,他也完了。 ———————— ps:推荐票好少,你们已经放弃我了么?求推荐啊 dagwangguan 第一百三十章 既得美人,再收猛卒(求推荐收藏) 姚楚山不甘心的又叫麾下再次搜索。 他不相信,两个大活人能这么凭空消失,必然藏在附近某个角落。 而在水下,可爱了几次的徐妙锦终于反应过来。 眼看黄昏又将嘴凑了过来,毫不客气的狠狠揪住他的耳朵,将竹子递给他,示意他自己呼吸空气。 黄昏暗暗可惜。 不过知足了。 这一次套路非常成功而且不要脸。 从一开始,他就只拿了一截竹子,其实当时完全可以拿两根的……就是想着一根竹子够用,没准还能间接接吻。 那知道我这未来老婆慌乱之下选了最可爱的方式。 甚爽。 人呐,要知足。 有了这件事后,徐妙锦不嫁给我黄某人,简直天理难容。 况且…… 此刻为了不浮出水面暴露踪迹,徐妙锦的双腿已经缠在了他身上,这姿势别提多暧昧了,若是没有衣衫,就是襄王神女巫山之会的姿势。 能不知足? 黄昏其实也很苦啊,在这样的姿势下,要压制本能避免冒犯未来老婆,真的需要极大的毅力。 好在有海水帮他净心。 不知过了多久,姚楚山等人终于吆喝着走了。 徐妙锦欲浮上水,被黄昏一把拉住。 别去。 小心驶得万年船,若是姚楚山假意撤离,实际上留了人隐藏在岸上,这一冒头,恰好中了对方的引蛇出洞之计。 徐妙锦只好苦苦的继续缠着黄昏。 此情此景……貌似很美。 貌似而已。 实际上两个人在海水中泡了这许久,心中早就没了砰然的旖旎之感,浑身难受得很,甚至觉得很是口干——海水和人体之间存在渗透压差。 两个人基本上相当于在盐水了当了半天的泡菜。 身体能无恙才有鬼。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岸上忽然传出一声轻微的闷声,旋即听到有人在轻声道“找找看,既然姚楚山在这里留了人,想必黄百户等人在这里出现过,仔细看是否有线索。” 黄昏大喜。 是杜金明的声音。 真是讽刺。 本以为可以信任的姚楚山是猎鹰人,而不该信任的杜金明却是救星。 拉了一把徐妙锦,两人同时冒出水面。 抹掉脸上的海水,黄昏背过身,示意徐妙锦攀附在自己脖子上,避免沉入海水中,背着未来媳妇,探出头悄悄望了一眼。 杜金明带着七八个锦衣卫缇骑,正在岸上搜索,草堆里隐约可见一具仰卧的尸首。 黄昏轻声喊道“杜总旗。” 杜金明闻言侧首看去,发现了黄昏的头,大喜过望,“百户竟然没事?快快,此地不宜久留,谨防姚楚山杀个回马枪。” 黄昏苦笑,“还请杜总旗去找两套衣服,一男一女。” 杜金明秒懂。 立马对麾下说道“去,赶紧去渔村里找两套衣服,手脚麻利点,要是姚楚山杀回来,咱们谁都别想活命。” 杜金明这才轻声道“百户,可以上来了。” 懂事的带着人去了悬崖前面。 黄昏背着徐妙锦,缓缓上岸,心中没点想法真是不可能的,毕竟背着,徐妙锦可不小啊,这触感可想而知。 可惜,此刻身体不适,没心思想那男欢女爱。 上岸之后,徐妙锦缩进了一团草堆里,昏昏欲睡的打着哆嗦——纵然是夏天,可在水里泡这么久也不是个事。 黄昏心细,轻声道“锦姐姐,别进草堆,谨防有长虫。” 这是实情。 福建、江浙、两广都是毒蛇重灾区,而且是有眼镜蛇的。 徐妙锦吓得蹦了出来。 黄昏暗叹了口气,可怜了我这未来老婆。 脱下身上湿润的中衣披在她身上,让她躲到一块大石后,等杜金明带来衣衫,两人穿好之后,黄昏搀扶着孱弱到极限的徐妙锦,对杜金明说道“你们赶紧离开。” 杜金明讶然不解,“百户你呢?” 黄昏精神也萎靡的很,轻声道“我们继续藏在渔村,姚楚山肯定想不到,我们会继续躲在渔村里,他一定会在周遭搜索,赶在平海卫的兵力到来之前取我头颅。”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然而黄昏心中清楚。 平海卫的兵力怕是等不到了,对方设了这么个完美的局,岂会漏掉平海卫。 杜金明犹豫着,“可是姚楚山在这里留了个人,久等不回的话,他一定会派人前来查看,到时候岂非又陷入危境。” 黄昏笑道“不用担心,我们这几天不出门,况且姚楚山发现他的人死了之后,肯定以为我们趁机远遁了,绝然想不到我们会继续留在这里。” 相反,渔村的周遭才是最危险的地方,随时可能被姚楚山发现。 杜金明深感佩服。 哪怕是身陷绝境,这位从应天来的百户依然心思如发。 道“那我等先陪百户回渔村。” 一路归去。 黄昏问杜金明,“兴化府百户所是怎么回事,你又是怎么知道姚楚山要对我不利的,为何这么迟才出现,又为何只有这点人?” 杜金明只带了七八人。 杜金明苦笑,“你有所不知,兴化府这边的建文旧臣立场暧昧,百户所更是被姚楚山一手掌控,先前被调走的百户,也是个傀儡,无他,兴化府百户所的锦衣卫,只听姚楚山一个人的命令,说来惭愧,我这人不善交往,是以麾下也只有这几个值得信任的兄弟。” 黄昏拍了拍他肩头,“我若回得应天……” 掐了话头。 有些承诺不要乱说,道“先看罢,能活着离开福建再说。” 杜金明懂了。 但他并没有多兴奋,而是轻声问道“百户,有个不情之请,如果你回到应天,我能不能跟随你不重要,但能否将我这群兄弟调过去,毕竟他们今日,都是用命在博一个前途。” 黄昏看了看前面拱卫的八个锦衣卫。 发现他们脸上涌起期翼。 于是笑道“丑话说在前面,就算调到应天南镇抚司,你们身上也会背负着我的烙印,而我和纪纲不和,你们到时候会遭受更多的危险,可想好了。” 杜金明倏然止步。 推金山倒玉柱拜了下去,“若得百户倚重,在所不辞。” 前面八人亦同时拜倒。 神情坚毅。 福建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真是呆够了,用命去京畿搏几回又如何,只要最后活下来,就有光明未来,福禄延子孙! 黄昏没有立即去扶杜金明,看着这位总旗,许久才问道“你们见过大明天子没?” 杜金明等人讶然。 黄昏淡然说了一句会见到的。 杜金明再也掩不住脸上的喜悦,“但有命在,必保百户回京!” dagwangguan0 第一百三十一章 男默女泪 杜金明等九人化整为零,散布在渔村三面的方圆十里内,且互相保持联系,以便出现意外能相互支援。 黄昏和徐妙锦住进先前租下的那家渔民房子里。 那对夫妻要出海半月。 为了不被人举报,杜金明在临走之前做了一件事,让黄昏对其分外欣赏杜金明绣春刀出鞘,挨门敲户的对渔村每一家人威慑一番。 这还不够。 杜金明亦给了每家每户三两白银。 恩威并施。 好在渔村人不多,就那么十来户人家,花费不大——这个钱黄昏补给了杜金明。 在出发之前,杜金明瞒着黄昏将八位兄弟召到一起。 只问了一句若是落在姚楚山手上,诸位兄弟如何应对。 所有人皆沉默。 杜金明明白,轻声说了句,若有人出事,双亲共养之,汝妻为吾嫂,汝子为吾子! 沉默就是最好的承诺。 这是男人之间的情义。 这一次不是一个人的前途,是九个人的前途,就算有人落在姚楚山手上,纵然是死,也不会泄露一丁点消息。 不出黄昏和杜金明预料,天黑之前,姚楚山的人回了一趟。 两个人扛着那具尸首走了。 没在渔村逗留片刻。 能混在锦衣卫的没有蠢货,既然留在这里的兄弟已经死了,且看致命伤还是绣春刀砍的,那么意味着黄昏等人在锦衣卫接应下离开了渔村。 但黄昏面对着更大的危险。 徐妙锦病了! 终究是大院深闺的女子,在海水中泡了大半天,上岸后又被海风吹烈日晒,入夜之后黑灯瞎火的吃了点干粮后,便说头昏,上床去睡了。 黄昏的身体亦有些不适。 在确定姚楚山去而复返的两名手下离开渔村后,黄昏点了灯来到徐妙锦房间里,本是帮她捋下被子就去隔壁入睡,却发现徐妙锦双眸紧闭,脸颊彤红,浑身打着哆嗦。 黄昏心中大急。 完犊子。 这个时候生病,可怎生是好。 不敢怠慢,立即出门,找到不远处的一家渔民,问村里是否有郎中。 当然是没有的。 好在哪家渔民比较热心——拿了三两白银,热心一点没坏事。 问小哥儿谁生病了? 黄昏说是自己妻子,又详说了生病的过程。 那渔民便宽慰着说,“小哥儿不急,这病不难,我们经常出海常有的事,只不过后来渐渐习惯了,倒是不会再出现这样的状况,你们乍然在海中游玩这么久,生病在所难免,你去东边那户人家,嗯,就是现在还点着灯的那家人,他家的老妈子最是擅长治疗这样的病,我们村的年轻后生在学会出海之前,但凡出现此类状况,都是找她,好得快。” 黄昏急忙去了。 敲门之后,听闻得黄昏细说,那老妈子立即带着大包小包出门,很是热情。 渔民,面对十两白银,能不热情才怪。 随着老妈子一番折腾,又是泡药水、灌汤药,又是继续不断的搓揉四肢,熬到大半夜,徐妙锦的状况终于缓解。 但还是在发寒冷。 老妈子长出一口气,说熬过这寒冷就好了,叮嘱黄昏,去把所有的棉被找出来,给她捂上,出一场大汗就行。 这种状况她见多了。 临走之前又说,多给她喂服温水,如果棉被不能褪寒热,小哥儿就用身体暖和你家娘子罢,以前我家小子十二三岁第一次出海后,也遇着这病,他爹抱着睡了一晚上,第二天就好了。 黄昏哭笑不得。 这…… 怎么操作? 送走老妈子,立即翻箱倒柜,找出三床棉被——瞬间有点绝望,渔民家里的棉被能有什么质量,也就聊胜于无。 盖在徐妙锦身上后,并不见好转。 徐妙锦依然在颤抖。 嘴唇发乌。 黄昏焦急得很,又没有热水袋,再不缓解她的寒冷,怕是要出大事。 犹豫再三,纠结再三。 最终黄昏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把衣服一脱,钻进了被窝。 我是听“医嘱”,锦姐姐,对不住了。 我会对你负责的。 黄昏钻入被窝,将徐妙锦拥在怀里,心中着实有点担心,虽然隔着里衣,也能感觉到像抱了个冰块,就靠自己的身体温度,能帮到她吗? 可此刻别无他法。 半个时辰过去,黄昏放下心来。 三床棉被,加上黄昏滚烫的身体温度,终于让徐妙锦感到了一丝暖和。 接下来惨无人道的身心摧残。 黄昏不是柳下惠。 他做不到坐怀不乱,就算心中知道这样不对,可肉身的本能反应存在,抱着徐妙锦那言辞形容不出来的曼妙蜂腰,他岂能不热血沸腾。 这一夜几乎无法入睡。 直到天亮,才沉沉睡去,然后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做起了梦来。 又是无名的大胸美女! 嘤咛~ 徐妙锦幽幽醒来。 她做了个很长的梦,只是睁开眼时,却什么也记不起来了,思绪依然有点浑噩,周遭是温暖的气息,让她很有些回到应天闺房的温暖感。 满心舒爽的想伸个懒腰。 然后…… 她发现自己坠入了地狱。 逐渐清晰的视线,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背上有一双手安静的搂着,双腿和另外一双腿几乎缠绕在一起。 自己在黄昏的怀里! 这什么状况? 徐妙锦疯了。 一巴掌拍下去后,被蝎子蛰了一般跳了起来,裹着棉絮缩到角落里,看着被一巴掌拍醒后,脸上挂着指印懵逼着的黄昏,嘤嘤宁宁的哭了起来。 没法活了。 黄昏懵逼的很,想挣扎着爬起来,却发现被压在下面的手根本没有知觉。 被压麻了。 急忙用另外一只手去疏通气血。 良久,才翻身坐起。 男默女泪。 出房门时回首轻声说道“昨夜你病了,不过锦姐姐你放心,我没对你做任何出格的事情,我虽然喜欢你,但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去熬点稀饭,帮你治病的老妈子说了,你这几日要多喝热粥。” 徐妙锦依然小声啜泣。 她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会在一个男人的怀里醒来。 而这个男人不是她夫君。 这还怎么活啊。 就算什么都没发生,这名声和清白也没了,你黄昏说什么都没做,可说出去也要别人信啊。 你可是热血青年。 搂着我睡了一晚上,能没事? dagwangguan 第一百三十二章 逃亡之路 接下来的两天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 尴尬。 然而这样的尴尬还要持续数日——郑和和许吟去平海卫调兵迟迟没有动静,基本上可以放弃这一步棋,福建这一滩混水,已经不能靠黄昏的个人之力解决。 黄昏在等。 等姚楚山以为他和徐妙锦已经离开林墩后,再想办法逃离福建。 这一日云淡风轻。 徐妙锦心情不好,决意去白云寺拜佛净心。 再上白云寺,竟然允许香客入内了。 徐妙锦给了些许香油钱,买了香,跪在佛前虔诚祈祷,一望长兄早日走出泥潭,二望徐家无病恙,三望姻缘。 只是想起这事,徐妙锦便睁开了眼。 还什么姻缘。 有姐夫朱棣虎视眈眈,又有黄昏这货觊觎,那什么如意夫君这辈子怕是别想了,安稳度过余生便是岁月静好。 一念及此,徐妙锦分外忧伤。 不知为何,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想,吓了她一跳。 她竟然想着,嫁给黄昏也不错…… 起身,信步在寺庙里礼佛,一个一个的拜下去,不知不觉来到后堂,发现有一扇小门,人总是充满好奇的,徐妙锦看了一眼,看见小门后面曲径通幽。 另有一个禅院。 极为雅致。 徐妙锦很快想明白,这也许是那个不知真假的建文帝所住之处。 四下无人,徐妙锦信步入内。 却见庭院之中,坐着个和尚,身后一左一右站着两个腰间佩剑的假和尚,那和尚笑意吟吟的看着她,“锦姑娘,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徐妙锦僵滞当场。 …… …… 黄昏坐在海边,看着他浪花来又看他浪花去。 心绪万千。 人呐,最怕生出执念。 最早对徐妙锦的感情,不外乎一见钟情,其实更多是荷尔蒙激素在作怪,那不叫爱情和喜欢,是馋她的身子。 下贱。 但随着事情不断的发展,彼此之间的接触越来越多,荷尔蒙激素的作用降低。 更多的是发乎情。 他现在心中就有执念,就觉得非娶徐妙锦不可。 身后传来脚踩在沙子上的声音。 徐妙锦来到他身畔,双膝并在一起坐在地上,轻声说道“什么时候回应天?” 黄昏头也不回,“再等一两日就好了。” 徐妙锦嗯了一声。 彼此沉默。 许久,徐妙锦才道“我想家了。” 黄昏嗯了声,忽然侧首,“你去过白云寺了,看见那和尚没?” 徐妙锦讶然。 黄昏却已明白,呵呵轻笑一声,“果然没走。” 又问“真的?” 徐妙锦不语。 黄昏却懂了,这就是道衍让徐妙锦跟着来的原因,因为她认识真正的朱允炆。 掏出怀中那封书信,“我看了。” 在海水中泡了一日,封蜡早就失效,黄昏不会客气,果断看了里面的内容,明白了福建这一滩水的真相朱允炆的现身,是建文旧臣瞒着他的计划,是为了试探天下建文旧臣的意向,如果有人心怀旧主,必然群起而响之,来福建勤王。 朱允炆写这封信的本意,是劝谏朱棣不要多生杀戮,想法美好,不过终究书生意气了,这且不提。 通过这封信,黄昏明白了近期事情的曲折。 姚楚山并不是建文旧臣,是纪纲和庞瑛的心腹。 庞瑛可不管你真假朱允炆,他要借这件事弄死黄昏,所以在斟定黄昏钦差兴化府后,庞瑛就已经提前布局,让黄昏有来无回。 至于朱允炆,纪纲和庞瑛也没歇着,依然令人密查。 然而福建是建文旧臣的势力。 所以朱允炆根本不惧怕锦衣卫,且在信中明确告诉黄昏,不用担心马三保和许吟等人的安危,平海卫的兵力要防备倭患,不会轻易调动。 而等马三保从平海卫归来,他早就离开了白云寺。 将字迹模糊的信还给黄昏,徐妙锦深呼吸一口气,“在白云寺中的和尚不是建文帝陛下,是他的主录僧傅洽,此刻也已经出发离开了。” 黄昏不意外,收好信,说,“我知道,朱允炆不会像我一样冒险,既然傅洽在这里,那么曾在白云寺呆过的和尚,必然是真的朱允炆,可惜如今不知他去了何处。傅洽留在白云寺,是为了吸引注意力,我们不用管他。” 徐妙锦点头。 黄昏低笑了一声,“真能作死啊。” 傅洽迟早会被抓。 但朱允炆跑了,这一跑,大概再也不会现身,因为这件事发生了足足近一个月,天下建文旧臣响应者甚少。 朱允炆应该看了出来,短期内复辟没有时机。 他会在建文旧臣的保护下继续蛰伏,等待着朱棣行差踏错,一旦做出什么暴政惹得天怒人怨,那时候他再正儿八经的现身,响应者便会云涌而起。 起身,“走吧锦姐姐,我做了饭。” 按照时间推断,平海卫的兵力调不动,马三保等人明后几日也该到了,有郑和的人,姚楚山想杀自己,已经不大可能。 是时候回应天了。 这一趟的任务已经完满达成确定了朱允炆没死。 至于后面的事,交给朱棣。 反正他也找不到朱允炆,就让他继续被这个心病困扰。 但黄昏低估了姚楚山。 刚和徐妙锦吃了午饭,杜金明匆匆赶来,急声道“百户,赶紧走,姚楚山在外围一直没查找到你的踪迹,终于反应过来了,如今他率领大批锦衣卫赶来,我已经把其他八个兄弟召来,务必护送百户和徐姑娘回应天。” 黄昏暗叹,果然,没一个反派是弱智啊。 对杜金明道“让你的兄弟们都过来汇合,找一条路准备撤,大家做好心里准备,回应天的这一路,我们要不断遭受锦衣卫的截杀。” 杜金明立即去办。 黄昏又对徐妙锦道“不能等郑和他们了。” 等他们赶到,大概只能收尸。 杜金明带领八名锦衣卫进来后,黄昏和徐妙锦已经收拾妥当,看着杜金明等九人,黄昏灌了最后一番心灵鸡汤,“准备回应天,个中险恶我也不多说,想必在你们来之前,杜总旗已经说得很清楚,我就说一句话活着回到应天,我将与你等同富贵,而历史也会记住你们的!” 我黄某人之心,欲要开创未有之大明盛世。 这一次逃亡,注定要写入史书。 而你们,也将跟着我黄某人,名垂青史。 dagwangguan 第一百三十三章 进退两难 出发之前,黄昏做了件小事,让杜金明等九人大受感动。 黄昏找了张纸,将杜金明九人的家眷及其所在地记录在册,并没有随身携带,藏在所住房子的门槛后上方。 杜金明等人不解,黄昏解释道“我们此行归去,沿途凶险,你们几位,包括杜总旗和我,甚至于锦姐姐谁都有可能死于非命,这张名册若是落在姚楚山手中,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我们必须先回到应天,再派人来取名册。若是有人在途中牺牲,活下来的人才能通过这封名册找到他们的家眷,以保证他们未来的生活。” 杜金明等人岂能不感动。 其实他们哪里知道,这是黄昏的套路,这货也有点腹黑。 那番冠冕堂皇的话是他的心里话不假。 但还有一个意思。 如果杜金明九人中有人背叛出卖他,只要活着回应天,他就能通过这张名册找到背叛的人,从而让对方付出代价。 出发。 逃亡! 兴化府肯定不能回了,最快抵达应天的路线也不安全,黄昏制定出的路线比较曲折从林墩继续南下,到泉州府辖境后,不经府城,在永春城修整,其后继续向西南方向,进入漳州府,然后去汀州府,再走吉安府、临江府、岳州府、武昌府、庐州府,最后抵达应天。 绕路两倍有余。 而且所过的地方,除了武昌、庐州府,都是当下大明王朝经济不甚发达,锦衣卫势力比较孱弱的州府,以躲避锦衣卫的截杀。 但只要出了福建辖境,压力就小了许多。 遗憾的是钦差令牌在许吟那里,不能用官府的力量来对抗锦衣卫的截杀。 …… …… 半日后,数十缇骑齐聚渔村,村里老少全被吆赶到一起。 姚楚山按刀而立,盯着众人,冷声道“朝廷钦犯逃匿至此,你等隐瞒不报,皆应同罪,现在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说,他们逃向何处了!” 普通百姓哪管你官场倾轧。 况且绣春刀出鞘,没人敢直撄锋芒,立即有人上前大声说了黄昏等人离去的方向。 姚楚山又问了几人,答案如出一辙。 这才确信。 应该不是黄昏的暗度陈仓之计,他们确实向西南方向去了,要绕开兴化府进入泉州府。 威胁恐吓了一番,勒令渔民回家。 姚楚山望着黄昏等人离去的方向,心中波澜起伏,他现在都不明白,黄昏是如何在他眼皮子底下躲过搜索的,但又不得不佩服黄昏的胆大心细。 躲过第一次剿杀之后,竟然没有远遁,而是就藏在渔村里。 自己竟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着实可恨! 转身,看向身后数十缇骑,沉声道“在当初前来此地埋伏、剿杀黄昏之前,我等已经做出了选择,不成功便成仁,可惜黄昏狡猾,我等功亏一篑,镇抚使那边无法交代,若是让黄昏安然回到应天,不提黄昏的报复,仅是镇抚使那边,我等便要承受暴怒,镇抚使说此事是都指挥使交代的差事,而都指挥使的秉性大家都应该清楚。” 数十缇骑默默无声,眼神黯然。 想起可止小儿夜啼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纪纲,不由得打起了寒颤。 死不可怕。 可怕的是死亡不是解脱,连家人都要跟着遭殃。 姚楚山的目光有些疯癫起来,嘿嘿笑道“但是,只要我们追上黄昏,将之斩杀,这一切都不再是问题,有都指挥使在应天周旋,我等不仅不会有事,还能高升,所以我已有决定,将循着黄昏逃亡的途径追杀,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没得选择。 黄昏不死,他们都别想活。 姚楚山继续道“天下的锦衣卫,都是都指挥使的力量,这一次追杀,不仅仅是我们这一批人,黄昏沿途经过的锦衣卫卫所,都会配合我们,而我已得到消息,黄昏为了调兵,将钦差令牌给许吟带去了平海卫,现在他就是一个无兵无权的百户,身边只有杜金明九人保护,且带还带着徐妙锦这个累赘,只要我们不放弃,必然能追上他,到时黄昏必死无疑。” 顿了一下,按刀森然道“想见识都指挥使屠刀的,现在可以回兴化府等着。” 话是这么说。 但众多缇骑看着姚楚山按刀的手,明白一个道理。 现在敢退出的,只有一个结局。 死! 横竖都是死,而只有杀了黄昏才有活路,是个人都知道怎么选择,何况锦衣卫缇骑都不是蠢材,是以齐齐按刀,齐声道“愿随总旗!” 姚楚山满意的点点头,“出发!” 率人直追。 第二日,渔村又来了一群人。 郑和、许吟和绯春,以及扇面渡走出来的少年王陵,如今已改名王振,在四人身后,是带头大哥王顺率领的三四十名内侍高手。 先去了白云寺,一无所获,傅洽已在昨日离开。 又去了渔村打探。 知悉详情后,郑和暗道不妙,找了两名内侍高手护送绯春从来时路归往应天,又让许吟带着王振、王顺去追姚楚山。 他留了下来。 黄昏的死活很重要,但建文帝是否真在福建,这更重要,不弄清楚这件事,回到应天没法给朱棣交代,到时候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黄昏带着杜金明等人,没有日夜兼程。 没有马,人熬不住。 何况未来老婆徐妙锦终究是个窈窕女子,不善奔袭。 命重要,老婆也重要。 他明智的选择了昼伏夜行,以此避开锦衣卫的耳目,白日休憩之时,也不选择乡镇,而是在荒郊野外寻找容身之所。 数日之后,进入泉州府辖境,下一步是永春城。 一路危机重重。 为了搞清情报,黄昏让一名叫张良的锦衣卫乔装打扮,担任“斥候”,这一日傍晚他回到山腰上的破庙,带回一个消息,说泉州府锦衣卫卫所的人手已经全部撒了出来,估摸着收到了姚楚山的传书,要堵截黄昏。 黄昏听后一阵头疼。 目前的局势,自己要带领杜金明等九人,保护着徐妙锦,从建文旧臣掌控的福建辖境内,躲开纪纲的锦衣卫回应天,难度不亚于在今时上蜀道。 进退两难。 dagwangguan 第一百三十四章 风萧萧兮易水寒 黄昏头疼之余,心中的一块大石落了下去,至少杜金明等人可以完全信任,将杜金明拉到庙外,说出了心中早就制定好的计划。 杜金明听后大惊失色,“不可,太冒险了!” 黄昏沉默了一阵,“我们低估了纪纲对锦衣卫的影响,在这样的局势下,我们不可能从遍布锦衣卫的福建离开,迟早被瓮中捉鳖。” 杜金明知道这是实情。 黄昏继续道“按照这个计划,你们会更危险,因为目标更大。” 杜金明哂笑,“我们怕死?” 怕死,就不会来救你了。 黄昏笑了,由衷的佩服,“所以我只有一个要求,保护好锦姐姐,你们今日付出的所有牺牲、努力,来日我将百倍以报!” 杜金明迟缓的道“这个计划不改了?” 黄昏点头,“不改,也许你们会死光,但只要我不死,他们就不敢动锦姐姐,所以这对你们很残酷,很不公平,在这个计划施行之前,我必须得到你们真心的支持。” 杜金明抬头看了看烈日,“残酷吗?不公平吗?” 世道本就如此啊。 徐妙锦天生贵胄,她的命本来就比我们这些人珍贵。 说没有怨气,是不可能的。 沉默良久,“既然你都说了,我愿意一死保护徐姑娘,可我不能替我那些兄弟做决定,我要和他们商议一番,如何?” 黄昏嗯了声,“这是自然。” 对起身的杜金明道“进去后,请锦姐姐出来,我有事要和她说。” 杜金明顿了下,忽然回首,“有时候其实我很恨你们这些人,我杜金明和八个锦衣卫兄弟,比不得一个女人吗?” 黄昏沉默了下,“是的。” 真相就是这么残酷。 杜金明却笑了,“好吧,虽然有点心酸,但我还是喜欢你这样的光明磊落。” 说完进庙。 片刻后徐妙锦出来,一路奔走,又没有好的条件让她梳洗换装,光彩照人的徐妙锦成了个普通小女子,神色憔悴了许多。 挨着黄昏坐下,看着山下的田野,轻声道“出什么事了?” 黄昏笑道“没事,有我呢,锦姐姐不用担心。” 又道“其实我最初之前设定的路线只是个幌子,用来试探杜金明的人,如果他们当中有人背叛,那么我们现在恐怕已在险境,这件事没发生,证明杜金明的人可以重用,所以接下来才是我真正的计划。” 徐妙锦哦了一声,“什么计划。” 黄昏低声说了。 徐妙锦愣住,她是何等的冰雪聪慧,立即明白了这个计划的可行性以及危险性,许久才轻声道“杜金明他们可能会死完的。” 黄昏叹气,“没办法的事情。” 世间没有尽善完美。 徐妙锦又道“可是你也会很危险,甚至比我更凶险,一旦出点计划之外的状况,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你。” 黄昏柔声道“锦姐姐,我还没老婆呢。” 徐妙锦没好气伸手戳了戳黄昏的脑门,很有些小女儿情态,啐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这些事,你这脑瓜子里装的什么啊!” 全是男欢女爱么。 黄昏呵呵笑着,很享受这种亲近,这不就是谈恋爱的节奏嘛。 笑道“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不会死的,因为我死了,锦姐姐也回不到应天。” 如果黄昏死了,庞瑛和纪纲为了灭口,徐妙锦也得死。 徐妙锦嗯了声,不置可否。 她不怕死。 可不想死,因为她还没看见爱情的模样。 黄昏又道“这一路行去,锦姐姐务必照顾好自己,若我那边事情办妥,纪纲和庞瑛就只能徒呼奈何,等回到应天——” 黄昏的目光倏然变得无比凶狠,“我要让纪纲明白,他犯了多大的错误,他惹的是这百年间,他绝对不该惹的一个人!” 徐妙锦眼皮狂跳。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黄昏这样的眼神。 桀骜自信而充满杀意。 但是…… 徐妙锦心里又蹦跳得很慌乱,因为这样的黄昏,实在是太有男子气概。 好在杜金明带着八名锦衣卫出现适时出现。 他站在黄昏前面,沉声道“我们商议好了,按照你的计划,我们护送徐小姐按照先前制定路线,继续前行。” 黄昏起身,“好。” 杜金明又道“我们只有一个要求。” 黄昏“说。” 杜金明轻声道“如果我们死光死尽,而你回到了应天,希望你能通过你的力量,让我们的孩子去应天读书——嗯,我家是个闺女,读一些书便可,最好能嫁个好人家。” 母爱如水,父爱如山。 黄昏动容。 徐妙锦却起身,说道“如果我能活着回到应天,我去求我长姐,你们的孩子必将入国子监,只要努力,将来可光耀门楣。” 黄昏暗叹,哎哟我的锦姐姐嘞,你凑什么热闹,你这是在打击杜金明等人的自信啊。 苦笑着说“我不会。” 杜金明冷眼以对,身后八名兄弟更是义愤填膺。 黄昏继续道“你们要是死光了,我就让你们的孩子自生自灭,所以……”顿了一下,拍了拍杜金明的肩膀,看着其他八人,道“你们必须活着,我只允许你们最多牺牲三人,不能再多!” 旋即冷道“如果你们死光了,我便食言,让你们在地下也不能安心。” 沉默。 许久的沉默之后,杜金明几人全都笑了。 这一刻,他们是真的交心了。 齐齐绣春刀出鞘,寒光照铁衣,面目刚毅,大声道“但有一命所在,必保徐姑娘安全,百户你但去便是,小心行事,你活着,我们才有更多的希望!” 黄昏嗯了声,忽然嬉皮笑脸,“杜总旗,你家闺女多大了,及笄了吗,我看你这张脸不错,想必你闺女长得也很水灵,你看我怎么样?” 杜金明一脚踹出,“去你的,我闺女要嫁给读书人!” 黄昏从地上爬起来,“我就是读书人啊。” 众皆莞尔。 稍事收拾,杜金明九人趁着夜色,拱卫着徐妙锦下山,按照原定路线继续前往永春城,黄昏站在破庙前看着他们的背影,有声音隐隐传来。 “杜总旗,你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看我家闺女出嫁啊,张良你呢?” “看我家小子结婚啊,要不杜总旗,咱俩打个亲家得了?” “滚犊子!” 有风袭来。 飞鱼服衣袂飘飞。 烈日当空,黄昏竟然觉得有些发冷,不知道怎么回事,山野之间,竟然隐隐有波澜壮阔的声音响起,似有人在唱着歌谣 风潇兮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dagwangguan 第一百三十五章 狭路相逢权高者胜 黄昏隐然预感,杜金明和张良这两人大概会死。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出发的时候立fg,一般而言,这种操作都是要挂的迹象,不过黄昏并不完全悲观。 姚楚山的追兵大概有数十人,泉州锦衣卫卫所也是一座百户所。 锦衣卫缇骑只有一百人。 说不准还有吃空饷的人。 如此算来,不到一百五十人,要在偌大的泉州围追堵截,难度不小,杜金明他们的机会其实很大,毕竟对方的人力分散开来后,十人以下的小队遭遇,胜算各半。 杜金明吃亏一点,因为要保护徐妙锦。 一旦到了生死相搏的时候,就没人在意徐妙锦的身份了——你徐妙锦是大人物不假,其他锦衣卫就不想活命了? 为了活命,用徐妙锦来制约杜金明也不是不可能。 这是理想状态。 现实比较残酷,泉州锦衣卫和姚楚山的人会分散开来寻找杜金明等人的痕迹,找到之后再合兵以绝对优势截杀。 所以杜金明他们依然是九死一生。 天穹月色微明。 黄昏踩着月色,缓缓前行。 走的上山路。 …… …… 走入泉州府辖境后,姚楚山身畔只有两个人,其他人分成小组,寻找黄昏等人路过的痕迹,这几日下来,姚楚山已经查探清楚黄昏等人是昼伏夜出。 所以留下的线索痕迹极不好找,需要在荒郊野岭去搜索。 这大大增加了追击的难度。 庆幸的是,姚楚山一直没跟丢,但也没办法尽快追上,好在姚楚山是昼出夜伏,白天行进速度更快,且有泉州府的锦衣卫在前面堵截,是以在黄昏等人离开泉州府辖境之前,应该能撵到尾巴上。 姚楚山站在破庙前。 身后两名缇骑在破庙里折腾了一阵,出来道“姚总旗,破庙里确实有人住过,清算了脚印,大概是十人左右。” 姚楚山点头,从怀里掏出福建的堪舆图,在黄昏行进的路线上画了个线,仔细研究良久,才道“泉州府他们肯定不会去,必定选择最佳路线越过泉州辖境进入漳州府,通知大家,按照这个路线,向着永春城齐头并进,若是发现黄昏等人的踪迹,不要急于出手,等大家汇合之后,再以绝对的兵力优势剿杀之。” 是谁在保护黄昏? 答案很明显。 那位一直被自己打压得像一条狗一般苟延残喘的杜金明! 因为渔村外自己留下的那名缇骑就是死在绣春刀下的,而黄昏当初去白云寺,是便服出行,绣春刀和飞鱼服都在兴化府百户所里。 站在山腰上,望着绵延欺负的小山,暗暗头疼。 福建终究还是太荒僻了。 人烟稀少。 利于躲避而不利于追击,好在己方有兵力优势,且在沿途征用了一些驿站的马匹,对方又是丧家之犬,否则早就追丢了。 深呼吸一口气,为了活命,追吧。 带着两人下山而去。 破庙后面的山巅之上,黄昏笑意吟吟的坐在树荫下的一块大石上,望着山下三骑绝尘而去,颇为得意,姚楚山做梦也没想到,他距离黄昏最近的时候,直线距离不过两三百米。 黄昏坐在石头上时,甚至可以看见姚楚山腰间的绣春刀。 可惜森木所阻,姚楚山看不见黄昏。 那一刻黄昏确实有点后悔的,早知道应该把杜金明等人也留下,在这处破庙设一个伏击,反逃为攻,只要擒贼擒王,杀了姚楚山,其他人都不是事。 遗憾了。 后悔无用,又过了半个时辰,直到烈日当空照的正午时分,黄昏才起身拍了拍衣衫的尘埃,施施然下山。 追兵已在前。 他现在反而是最安全的。 不需要再昼伏夜出了。 黄昏正大光明的前行,在市集外的郊野中,豁然发现一座庄园,是一位当地地主。 黄昏进去找到管家,说想买一匹马代步,老学究模样的管家着人送来一杯凉茶后去请示主家,片刻后将马牵来,黄昏喝了几口凉茶,骑着高价马儿,准备走回头路——姚楚山做梦也不会想到,黄昏会重返兴化府。 刚走出地主家,黄昏迎面就撞见一步行过来讨要凉水解渴的中年锦衣卫。 两人大眼瞪小眼,你看我我看你。 谁也不敢异动。 这名锦衣卫是姚楚山的人! 他当然认识黄昏。 黄昏暗叫不好,对方是吃这门饭的人,手中还有绣春刀,有道是功夫再高也怕菜刀,何况自己的身体只是个束发青年,又没有正儿八经的练过武术,在对面看来,就是个束手待毙的弱鸡。 怎么办? 在那一瞬间,黄昏脑海里浮起了数个方案,都被推翻。 那名锦衣卫将手缓缓伸向腰间。 绣春刀眼看要出鞘。 黄昏灵犀突来,笑了起来,“拔刀能杀我么,就算能杀,杀了我之后呢,姚楚山真有能力将你们犯的罪洗白,杀了天子宠臣,纪纲正会继续重用你们?” 摇头,“你们都会被灭口的!” 那名锦衣卫不说话,也没有直接拔出绣春刀。 他知道黄昏说的确实是一种可能。 黄昏轻声道“你既是锦衣卫,当然应该知道朱允炆对陛下意味着什么,如此重要的事情,他派我来代天巡狩,甚至让靖难功臣郑和作为我的副手,那么你也应该知道我在陛下心中的分量。” 那名锦衣卫笑道“死人很轻。” 黄昏点头,“我知道,每个人都是自己生活的主角,你也是,但你也要明白,你是一家之主,我死之后,纪纲会将你们全部灭口,姚楚山承诺的富贵,其实是他一个人的富贵,你们都是用来换取富贵的牺牲品,甚至于你们的家人,也将被连坐!” 补了一刀“去年应天的各种灭族,你应该有所耳闻。” 那名锦衣卫动摇了。 黄昏见机大喜,只要是人,就有弱点,不敢怠慢,继续道“我们做个公平的交易,你跟我走,从今以后和杜金明等人一样,成为我黄某人的麾下,待我回到应天,将你也调入应天南镇抚司,或者还有另外一条路。” 黄昏掏出身上一半的钱“你拿钱走人,就当没看见我。” 那名锦衣卫冷笑,“我杀了你,将你身上的钱带走,远遁他方隐姓埋名,一样可以过逍遥日子。” 黄昏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地主庭院,院门口有好几个奴仆对着这边张望,忌惮于飞鱼服绣春刀,不敢出声,黄昏道“那你得杀很多人,出现这种大案,你觉得你跑得了?” 跑不了! 黄昏深呼吸一口气,“我再说最后一句你知道杜金明他们明知九死一生也要保护我的原因吗,很简单,因为我有能力将他们带到应天,脱离福建这个穷乡僻壤,现在对于你而言,也是改变人生,甚至改变你整个家族命运的机会,你自己选择罢,是杀我,还是护送我回兴化府,皆在你一念之间。” dagwangguan 第一百三十六章 张定边 那名锦衣卫依然握刀“我凭什么相信你?” 黄昏头疼。 这还确实是个问题,他的担心很实在。 万一黄昏不守信,到时候他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任凭黄昏宰割,所以杀掉黄昏,貌似是他最为保险的选择。 想了想,“确实,空口无凭,就算是立下证据也是脱了裤子放屁,所以我没办法在言语上承诺什么,但你要明白,我对杜金明等人,亦是言语承诺。” 那名锦衣卫陷入沉思。 身后地主庭院里,当家的地主终于现身,一身青色华服的中年人,竟有点江湖侠气,身后跟着老学究管家和两名佩剑的短襟青年,来到院门口,仔细看了一阵,忽然对身后的两人低声说了几句。 片刻之后,庄园内哗的一下涌出十多号人。 黄昏和那名锦衣卫被团团围住。 这下两人都懵逼了。 卧槽,什么状况? 区区一个地主,竟然养了这么多打手,而且人手都有刀剑,甚至其中有人穿戴了比较简陋的盔甲——这尼玛是要造反啊。 民间禁兵。 盔甲犹甚。 泉州府的这个小地主怕是大有来历! 可惜黄昏思绪还没转过去,眼前一黑头一沉,从马上栽了下来。 晕了! 那名锦衣卫大骇,绣春刀出鞘,“你等作甚,敢杀官不成!” 身穿青色华服的中年人负手来到人圈里,蹲下来检查了一番黄昏,回头对老学究管家乐道“这蒙汗药效果不错啊。” 老学究管家嘿嘿贼笑。 也是个雏儿,这偏僻地方,敢随意找人买马,一看就是怀揣巨款的肥肉。 中年人起身,看向锦衣卫缇骑,“这个年轻人能让锦衣卫追缉到这等偏僻之所来,大概身份不凡,巧了,我们原本只是觊觎他身上的金银,现在还能靠他赚一大笔钱,倒是你,原本我们是不愿意沾惹锦衣卫的,可既然被发现了,那么没办法,你也一并去地牢罢。” 那名锦衣卫急声道“你们究竟是谁?” 有武器有盔甲。 这尼玛怕不是一位藩王……但大明天下有这么寒碜的藩王? 中年人呵呵笑了起来,“鄙人张扬,无名之辈。” 那名锦衣卫颓然的收了绣春刀,不作无谓挣扎,有黄昏这个天子宠臣在,并不一定会死,“你们求财的话,我可以配合。” 张扬点头,“不错,识时务者为俊杰,,你等是朱家鹰犬,落在我手上,不叫枉死,须知我祖上乃是大义皇帝之义弟。” 锦衣卫骇然,“张定边?张必先?” 大义皇帝就是陈友谅,定国号汉,年号大义,他的两位义弟就是张定边和张必先。 张扬笑而不语,挥手。 麾下拥上去,将锦衣卫缇骑拿下之后,和黄昏一起五花大绑,带入庄园后面,打开一座秘门,丢入暗无天日的地牢之中。 又有人在老学究管家的指挥下清理现场。 片刻之后一切如初。 没人知道,这座繁华庄园外曾经发生了大事。 庄园内的大堂上,悬挂着一张牌匾,上书忠义两字,张扬坐在椅子上喝着凉茶,对坐在下位的老学究管家道“这事怎么看?” 老学究管家沉吟片刻,“先前密报,说从兴化府那边过来了大批锦衣卫,看其规模,应该是兴化百户所的锦衣卫倾巢而出,可以推断出,这位束发青年绝非一般的朝廷钦犯,有可能是建文旧臣或者追随建文的皇亲国戚,但也有可能是和我们一样身份的人。” 张扬嗯了一声,“待他醒了,一问便知。” 老学究管家略有担忧,“还有一种可能。” 张扬挑眉,“你是怀疑我们这里暴露了?这些人不过是打着幌子过来侦察,要不了多久就会对我们下手?” 老学究管家摇头,“这也是可能,但我担心另外一件事,先前在兴化府的兄弟传回来消息,说朱棣让郑和去了兴化府,我怀疑这两人和郑和有关系。” 张扬精神一振,“郑和为什么要来兴化府?” 老学究管家浑浊的眼眸里闪耀着睿智,“能让马三保来兴化府的事情不多,结合种种迹象,极可能和失踪的建文帝有关。” 张扬若有所思,“这人是建文帝的随从?” 老学究管家叹道“一问便知。” 张扬喝了口凉茶,盖上茶盏,眯缝着眼想了想,笑道“不急,先晾他几天,过几日再酷刑拷问比较容易开口,你先着人去灵源山告知爷爷,看他老人家有什么指示。” 老学究管家立即起身,“我这便去办。” 走了几步又顿住,回首道“少主,我们还是需要多做筹谋,毕竟老爷子已经不问世事,坠心佛理,只怕不会有什么意见。” 张扬颔首,“我知晓,先去办罢。” …… …… 黄昏幽幽醒来,发现自己处身于一座牢房,周围一片幽暗,只有走道上的油灯安静的燃烧,泛出昏黄的光。 很安静。 这一次是真正的成了阶下囚。 关键是不知道敌人是谁。 这就尴尬了。 老子一番操作猛如虎,回头一看是个二百五,反而着了别人的道。 着实扎心。 对面牢房里盘膝坐着一名囚犯,只是先前和黄昏对峙的锦衣卫缇骑,绣春刀已经被缴,飞鱼服还穿在身上,隔着护栏和走道默默的看着黄昏。 黄昏咳嗽一声,“兄弟贵姓?” 那名锦衣卫缇骑苦笑“免贵,姓于,名彦良。” 黄昏哦了声,“我晕了多久,现在是怎么个情况,这个庄园的主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是啸聚山林的绿林好汉?” 于彦良淡然道“元末枭雄之后。” 黄昏讶然,“你怎么知道的?” 于彦良,“他说的。” 又补充道“显然他们认为我们已经必死无疑,所以没什么忌惮,自曝是大义皇帝的义弟后人,主家姓张,也不知是张定边还是张必先的后人。” 黄昏“……” 尼玛。 这大明天下不小啊,怎么到处都能碰见历史名人,无巧不成书,这都成了几本书了,在应天随随便便遇见个小女孩是唐赛儿,现在在泉州府随随便便被人抓入地牢,竟然又是张定边的后人。 这里是泉州。 在泉州地境内的陈友谅义弟,只能是张定边。 张定边可不是一般人。 dagwangguan0 第一百三十七章 队长别开枪,自己人 元末天下大乱,群雄辈出。 从账面上比起秦末来,星光似乎稍微黯然一点,主要是秦末有个无敌的西楚霸王项羽,宛若明月天挂,光照千年,又有张良韩信之流飞星伴月。 至于刘邦和朱元璋谁更开挂,个人以为当然是后者。 元末枭雄有好几人,朱元璋、张士诚、陈友谅、徐寿辉、韩林儿,这当中有资格和朱元璋比较的只有陈友谅一人。 其余人都是陪读。 朱元璋开国,少不了猛将谋臣,谋臣之中,有一个千古闻名的刘伯温,猛将之中,声名显豁的有徐达、常遇春、汤和、蓝玉、傅友德、李文忠、廖永忠等人。 这几人完全可以挤进武庙七十二将里。 历史是胜利者的功劳簿。 大明王朝三百余年国祚,史书大书特书,都是朱元璋的这些开国功勋,然而历史不会遗漏,元末的第一猛将不是常遇春。 是张定边。 张定边,沔阳人,出身渔家,身材魁梧,留着五绺美髯,潇洒英俊,知天文识地理,习兵法,练武功,精拳艺,擅岐黄,为人急公好义。在湖北黄蓬镇与陈友谅、张必先结拜为兄弟,从陈友谅起义,定都武昌,转战荆楚,征伐两江、闽、浙边陲重镇,攻无不克。 在定鼎天下的一战之中,陈友谅刚愎自用,不停劝阻,执意要和朱元璋一决雌雄,深入如南昌后方空虚,又中了朱文正的诈降之计,撤兵进入鄱阳湖。 鄱阳湖一战,陈友谅处处受制,又遭受朱元璋的火攻,千钧一发之际,张定边单刀直入,率战舰闯入朱元璋水师之中,连斩三员大将,逼近朱元璋的旗舰,若是一旦成功斩杀朱元璋,只怕会成为史上最为勇猛的以一己之力逆转整个历史的壮举。 可惜。 朱元璋麾下有个常遇春在驰援旗舰,关键时刻张弓搭箭射伤了张定边,率将士拱卫朱元璋,张定边看枭首战术失败,只得率领麾下杀出重围。 这一战,张定边在朱元璋的水师里杀进杀出,如履平地。 若非常遇春…… 鬼知道还有没有大明王朝。 鄱阳湖之战,陈友谅头颅中流矢而身亡,全军覆没。 张定边浴血奋战,身披百矢,冒死黑夜驾舟载陈友谅之尸,护谅之子陈理逃遁,奔至武昌,立陈友谅的次子陈理为帝,朱元璋乘胜调军围困武昌,陈理幼弱无知,受胡美之诱献城出降。 张定边冒死突围,逐鹿于荆襄之间,知大厦已倾,自感擎天无力,且士卒疲命相从,斗志日趋消沉,于是劝慰士卒,解甲归田,以待机复兴。 从此边改名换姓,辗转流离,后在泉州的灵源山皈依佛门。 享年九十九。 所以黄昏才敢笃定,如果这座庄园的主家是陈友谅义弟之后,只可能是张定边的后人,算了算时间,这位元末第一猛将还活着。 大概也有八十岁左右了。 拳怕少壮。 黄昏觉得自己现在打一百个张定边么得问题,可他的儿孙就不一定,毕竟这玩意儿有个遗传学在里面,不是所有的猛将之后都像李景隆。 话说,别看李景隆在靖难之战的灾难级别表现,这货真是虎父犬子么? 问于彦良,“咱们现在应该统一战线了吧?” 于彦良苦笑不答。 大家都是朱棣麾下的臣子,落在陈友谅残余势力手中,难逃一死,这个时候确实应该团结一心,争取生机。 黄昏又道“接下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我就一点,咱俩别互相扯后腿,只要能活着回去,你也别去跟着姚楚山走向不归路了,去跟杜金明罢。” 于彦良,“你似乎很自信,能活着离开?” 黄昏哈哈一笑,“当然。” 于彦良不解,“你凭什么?” 黄昏神秘兮兮的摇头,“这可不能给你说,相信我就对了。” 有个锤子的自信。 还是走一步看一步,不过有条活命的渠道,不知道能不能尝试一番,关于这点黄昏心里没底,毕竟不能拿小说当历史。 地牢里无日无夜。 有人时刻看守,黄昏和于彦良也无法沟通重要事情。 为了打发孤独,只能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些琐碎,大概知道了于彦良的出身,其祖父竟然还是位元朝致仕的老臣。 数日之后,有人将于彦良带走。 半日后,张扬出现。 带着老学究管家,站在走道上,对黄昏笑着说道“我很忙,时间不多,所以你赶紧交待罢,也免得上刑,大家都不好看。” 都是体面人,死得体面更好。 黄昏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张将军在灵源山可还好?” 张扬的笑容僵滞,死死的盯着黄昏。 杀意如织。 黄昏视若不见,轻声道“奇怪我为何知道张将军在灵源山,那么你就不奇怪,我怀揣大把金银,为何偏偏到了那么这里来买马么,我不能找一个市集买?” 心里腹诽——老子也没办法啊。 明朝时期,这边是真穷。 就算找到市集了,也不一定有马,还是这种地主家比较容易买到。 鬼知道撞进贼窝了。 张扬舔了舔嘴唇,神色恢复正常,沉声道“你究竟是谁?” 黄昏没有直接回答,“知道为什么会有锦衣卫追我么,也许你认为我建文旧臣,是追随朱允炆的人,这么想也对,合情合理,但没想过我有可能是你们的盟友?” 张扬,“哦?” 鼻音很重,满满的都是不信。 黄昏呵呵笑道“我知道张将军在灵源山礼佛,我也知道这个地方是你们的据点,所以我身后的势力让我来查探,不过在途径兴化府的时候,被锦衣卫察觉到行踪,所以才会被锦衣卫倾巢而出追缉,我也是无奈,只能冒险,不得已暴露了你们。” 队长别开枪,自己人。 张扬蹙眉深思,他在思考黄昏这话的真实性。 他身后的老学究管家咳嗽一声,问道“你是彭和尚那边的人?” 当今天下,能让锦衣卫如此大动干戈的,除了建文帝朱允炆,就只有像他们这样的人——陈友谅、彭和尚的残余势力,以及白莲社、明教之类的教派。 dagwangguan 第一百三十八章 熊熊圣火,焚我残躯 彭和尚就是彭莹玉,是南派红巾军的师祖。 早就死了。 但彭和尚有不少弟子活了下来,是以红巾军在大明天下还有不少残余势力,和明教一样,在中央统一政权的威慑下,都被迫转入地下活动。 黄昏眼咕噜一转,觉得冒充红巾军有风险。 隐患太大。 笑着摇头,“不是。” 张扬不解,“那你究竟是哪边的人?” 黄昏指着头顶。 张扬和老学究管家抬头看了看,除了黑漆麻洞的房顶,啥也没有。 黄昏无奈,脑子一热,喊出了那句著名的口号“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唯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走道上的两人震撼莫名,有点懵逼。 黄昏暗喜。 有戏,没想到明教现在还有这么大影响力,连张定边的后人都不得不忌惮。 哪知片刻后张扬深呼吸一口气,“说人话行不?” 黄昏愣得不要不要的,“你们竟然不知道我们的口号?” 张扬摇头。 黄昏哭笑不得,尼玛,小说害我。 好在无伤大雅,尴尬的干咳几声,道“嗯,这个是我从教义中摘出来的口号,还没广泛教化,坦白说吧,我是明教的使者。” 张扬眼睛瞪圆,“明教?!” 这就有意思了。 出于种种原因,明教对朱家统治的大明王朝一直不满,所以明教的人来联络他们,确实是说得过去的理由。 对抗政府,可不得联合盟友。 脸上露出玩味的笑意,“那倒是奇怪了,那名叫于彦良的北镇抚司缇骑,说你是南镇抚司百户,因和纪纲、庞瑛有仇怨被贬兴化府,又被兴化府的总旗姚楚山设计追杀,走投无路逃入的泉州府,怎的摇身一变,成了明教使者?” 黄昏哈哈一乐,“他一个小旗,能知道什么。” 又道“我之所以和纪纲、庞瑛有恩怨,就是为了借朱棣的刀杀这两人,所以两人对我恨之入骨,而在兴化府,我为了联络建文帝暴露了身份,所以姚楚山才想将我捉回去,被逼无奈,我只能到泉州府寻求你们的庇护。” 张扬指着他自己的鼻子,“你看我像傻子不?” 黄昏认真的看了看,“不像。” 张扬乐了,“那你还敢骗我?你既然是明教的人,以明教在兴化府的势力,要阻止锦衣卫区区一个百户所捉拿你,并不难,哪需要我等的庇护。” 黄昏暗暗叫苦。 尼玛,以前看的那些历史小说,里面的反派都是弱智,各种好忽悠。 怎么老子遇见的都是高智商的? 不科学啊。 眼咕噜一转,想到了说辞,“确实不难,但这样一来,因为我一个人的安危,我们明教在兴化府的全部势力都会暴露在朱棣的鹰犬耳目之下,得不偿失,所以我只能逃。” 张扬气极反笑,“先不提真假,你这番言辞和举动,是否说明你们明教不能暴露,而我们就可以暴露了,你们明教的人是人,我们就不是人了?” 不厚道啊。 黄昏“……” 无力反驳。 张扬收敛笑意,冷声道“看来你确实是朱棣的鹰犬,被姚楚山等人追击,也不过是你们朝堂之间的倾轧罢了。” 黄昏暗叫不好。 再不拿出着实有力的证据,怕是要跪在这里了。 心一横,道“你们既然是汉国遗臣,张将军又在泉州经营多年,想必势力不弱,耳目消息亦不差,可能联系到明教高层?” 这种教派高层一般都是秘密。 就怕政府枭首。 张扬若有所思,“可以。” 黄昏道“这样,你暂时将我继续关在地牢里,着人去通知明教,找一个叫唐青山的人,就说我黄某人在你府邸做客,请他来接我回教。” 黄昏是真的庆幸。 还好当初在应天救了唐赛儿,只要唐青山这货还有一点良心,应该愿意跑这一趟……的吧? 张扬显然知道唐青山。 闻言很是吃惊,却面不动声色,“你在明教地位很高?” 唐青山作为明教高层,迄今为止还没暴露在官方那边,否则早被锦衣卫围剿了,黄昏既然知道唐青山,就不得不认真思索他说的话的真实性。 黄昏哈哈一笑,“有资格来联系你们,地位太低,岂非失礼。” 张扬颔首。 回首看了一眼,老学究管家对他暗暗点头。 张扬便有了定夺,“那继续委屈你几日。” 说完两人出了地牢。 没过多久,于彦良被送了回来,这位老弟比较识时务,身上没有承受酷刑——估摸着也是张扬觉得他身上没有什么值钱的消息。 事实也是如此。 黄昏继续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待着。 张扬出了地牢后,和老学究管家商量了许久,最终还是派了个人出门,去通知泉州府辖境内的明教势力,让他们来领人。 同时又派了人去灵源山通知老爷子张定边。 …… …… 永春城外一座小山顶上的破道观内,杜金明等七人拱卫着徐妙锦,面色忧愁。 他们被追上了。 有两名兄弟在姚楚山的追击上,不幸牺牲。 他们历经千辛万苦,在躲入这处山顶的道观,依靠地形防守,然而也是危在旦夕,只要对面火攻,他们都得死。 道观外全是泉州府的锦衣卫和姚楚山率领而来的锦衣卫,但一时间没有发难——因为姚楚山和泉州府的那位锦衣卫百户发现,黄昏不见了! 这还搞个锤子。 黄昏不见的话,他们也不敢对徐妙锦和杜金明等人再下手。 他们若是杀了这一批人,黄昏回到应天,把实情给朱棣一说,再加上杜金明、徐妙锦等人的死讯,那么他们这一群人都得死。 罪证确凿,纪纲也洗不白他们。 反之,若是黄昏回到应天,徐妙锦和杜金明也没事的话,纪纲还有能力给他们洗白。 前提是纪纲愿意。 但无论怎样,黄昏不死,谁都不敢动杜金明和徐妙锦等人。 这是一个困局。 泉州那位叫周胜然的百户更是明白这个道理,这件事和他的关系本来就不大,如果能一举杀死黄昏和徐妙锦等人,他倒是敢做。 可现在黄昏跑了,让他再对徐妙锦动手,那纯粹是找死。 他不傻。 徐妙锦是谁? 别看人徐家现在没落了,可徐家还有位女子是咱大明王朝的一国之母啊。 dagwangguan 第一百三十九章 人皆求活 周胜然和姚楚山两人聚在道观外面的树荫下,神色凝重。 他们甚至可以看见道观内绣春刀的寒光。 周胜然压低声音,“老姚,你是怎么回事,带着几十个人追过来,竟然把罪魁祸首漏了,现在去哪里找黄昏?” 姚楚山神色苦涩,“按理说不至于,我们一路追过来,痕迹始终是十一个人的。” 周胜然摇头,“痕迹可以作假。” 姚楚山恍然“难怪这么快就追上了杜金明等人,他们要作假出一个人的痕迹来,所以逃跑的速度就慢了许多。” 周胜然喟叹一声,“现在讨论这个已经没有意义,当务之急是找到黄昏,我觉得他肯定杀了个回马枪,重返兴化府了。” 这是个妙计。 没人会想到,黄昏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去兴化府。 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姚楚山嗯了一声。 周胜然沉吟半晌,“老姚,有些话我不好说,但确实不能不说,毕竟事关一百号兄弟的生死。这件事呢你办得不妥,现在咱们也不敢对杜金明等人下手,我不敢,而你也不敢,因为你还存在着一线生机,若是下手了,这一线生机也没了,也别怪兄弟我不厚道,这样罢,我着人将杜金明等人困在这里,你带着你的人杀回去,务必找到黄昏,我再派两个人跟着你去,若是击杀黄昏,这两人传回消息,我这边立马动手——” 停了一下,“若是黄昏逃出了福建,那么兄弟我也只好恭送徐妙锦回应天。” 世间没有那么多为兄弟两肋插刀的人。 更多的是为利益插兄弟两刀的人。 姚楚山一声长叹,哪料到黄昏如此狡猾,又不按常理出牌,自己接连中计,事已至此,只能率人杀回去重新追查黄昏,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忽然想起一事,“我有个小旗叫于彦良,失去联系好几日了,恐怕和黄昏有关。” 周胜然无语,“唉,老姚,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都有麾下失去联系了,你还不警惕,在这样复杂形势下,你麾下的失联肯定和黄昏有关,否则泉州府这边谁敢去动锦衣卫? 又道“那你就从于彦良最后失去联系的地方开始查起,没准能有所斩获。” 姚楚山起身,“这边就有劳您了。” 周胜然嗯了声,“放心,庞镇抚使已经飞鸽传信交待了,只要黄昏没逃出福建,我这边肯定全力配合你,反之,真别怪哥哥见死不救。” 姚楚山率人下山,绝尘而去。 等姚楚山走后,周胜然想了许久,叫来两个手下,小声叮嘱了几句,叫他们准备一些吃食和水送入道观之内,另外叫人紧急送了两封文书出去,一封送往兴化府,一封送往应天锦衣亲军指挥司。 这差事办得窝火。 周胜然现在分外后悔,早知道这样,宁愿得罪庞瑛也不该出动人手堵截,现在好了,两边不讨好,关键这事一个不好,也得跟着掉脑袋。 现在得好吃好喝供着徐妙锦等人,若是黄昏逃出福建,自己还得找借口将他们送回应天。 最完美的结果,还是黄昏死在姚楚山手上。 死光死净之后,发生了什么,还不是由着北镇抚司怎么说,陛下总不能为了一个黄昏和徐妙锦,亲自跑到泉州来调查吧。 周胜然哪里知道,他在这小山顶的破道观一守就是一个月。 兴化府那边,没有黄昏出现的消息。 姚楚山率领数十锦衣卫缇骑追回去后,像个无头苍蝇,在泉州府和兴化府接壤的偏僻地界,黑灯瞎火的跑了一个月,没发现黄昏的踪迹。 这位锦衣卫百户,就这么人间蒸发了! 周胜然越来越坐不住了,他已经感觉到事情的不同寻常,黄昏有可能已经死了,但也有可能已经逃回了应天! 他不敢冒险。 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赤手空拳走入破道观,和杜金明来了场“开诚布公”的密谈,说我身为泉州锦衣卫卫所的百户,接到兴化府那边的消息,有建文余孽从兴化府逃窜至泉州,是以帅兵过来堵截,先前以为你们是假冒的锦衣卫,又或者是兴化府的锦衣卫中叛变了建文旧臣,所以在困住你们的同时,送了文书去应天和兴化府,应天和兴化府那边回复的文书确凿了你们的身份。 又说原来是误会一场。 不得不承认,周胜然这一着很妙他送往应天和兴化府的那两封文书,表面上确实在求证杜金明等人的身份,将来朱棣着人调查,这就是他此次出兵的理由。 合情合理。 而且还隐然帮了姚楚山一把,从侧面印证姚楚山追的是建文余孽,而不是黄昏和徐妙锦等人,反正到时候御前对质,谁都没有绝对的证据,纪纲和黄昏大概率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最终成为一笔糊涂账。 这当然不足以让姚楚山全身而退。 还得应天的纪纲和庞瑛出手才行——这两位必须出手救姚楚山。 否则姚楚山抖出来,他俩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但周胜然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唯独遗憾的是,大概在庞瑛那边要受冷落了,这辈子都别想从泉州这穷乡僻壤调到富饶地区去。 不过总比死了好。 周胜然一个泉州锦衣卫百户,哪敢真去承受天子宠臣的报复,纪纲和庞瑛会救姚楚山不假,但没有利害关系的周胜然死就死了,还指望他们做出什么义薄云天的事来? 想的美! 周胜然太了解这些朝堂大佬们的尿性了——谁不是踩着别人尸骨走向富贵? 杜金明岂会不懂周胜然的小心思,可也没办法。 周胜然这一招完美无瑕。 于是在寒暄之后,杜金明等七人拱卫着徐妙锦离开永春,不敢有片刻怠慢,急忙去漳州府,然后直奔应天。 周胜然回到泉州府百户所后,收到了姚楚山请求他派兵搜索黄昏的密信,他并没有出兵,反而去泉州某个小城里,收割了十几颗早就被他盯住的白莲社妖人的头颅,将之连带战报一并送往应天。 这是他为姚楚山做的最后一件事,也是为了他自己。 希望这十几颗头颅能洗清天子对他们此次行动动机的怀疑,同时完善了这次行动的始末,至于黄昏的报复——只能自己想办法化解,实在不行,用钱买命罢。 人,终究是有私心的。 谁不想活呢。 苦了白莲社,是人是鬼都在秀,只有他们无辜挨了揍。 dagwangguan 第一百四十章 纪纲的手腕 锦衣亲军指挥司,北镇抚司衙门内。 纪纲黑着脸坐在那里。 庞瑛跪在地上。 桌子上放着一封泉州百户所百户周胜然送来的战报,在北镇抚司外面的大厅里,从泉州那边送来了十多颗裹了石灰的头颅,恶臭难闻的很。 气氛沉滞。 庞瑛胆战心惊,想给自己争辩一下,可看着纪纲杀气腾腾的的脸,吓得不敢吱声,不断的吞着口水。 纪纲接连深呼吸几口气。 发展忍无可忍。 起身,一脚将庞瑛踹翻在地,接连几脚。 庞勇抱头不敢反抗。 他是北镇抚司镇抚使没错,可在纪纲面前,他连屁都不是一个,没有纪纲就没有庞瑛的今天,而且庞瑛心里明白,纪纲这是恨铁不成钢。 锦衣卫所有心腹之中,纪纲最青睐信重的就是庞瑛。 纪纲出了气后,黑着脸重新坐下,冷道“有没有觉得冤枉,有没有觉得我这样对你,是我的不对,由此对我产生怨恨?怨恨就对了,你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 庞瑛坐起来,擦干了嘴角的血,道“没有,我在不识好歹,也知道都指挥使是为我好。” 纪纲满意的点头。 这就是他愿意不断为庞瑛擦干净屁股的原因,庞瑛这人怎么说呢,有时候让人恨不得一刀将他的头颅砍下来,但大多时候是最得力的下属。 问道“你找了柳大从京中出发,在常山辖境内才对黄昏动手,这一着其实很不错,就算没有成功,也将自己屁股擦得很干净,但为何后面昏手频出?” 庞瑛叹气,“我怎么知道姚楚山这人如此靠不住。” 纪纲怒斥,“这不是姚楚山的问题,我从乾清宫回来就告诉过你,黄昏代天巡狩,是关于建文帝的事情,那是陛下的逆鳞,你竟然也敢去触,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庞瑛狡辩,“就算没有黄昏,我们也能查清那个建文帝的真伪。” 纪纲无语,“陛下会不知道?但为何还是让黄昏去钦差了?你难道就没明白,这件事还有商量余地,若是锦衣卫查出建文帝的真伪,那么无论真假,朱允炆必死无疑,而让黄昏去,说明陛下心中还有其他谋划,有可能是要借机将朝堂上蛰伏的建文旧臣一网打尽啊!” 庞瑛不语了。 纪纲又道“事情已经发生也便罢了,又不是不能收场,可你为了那二十斤黄金的旧怨,连泉州那边的锦衣卫也敢调动掺和进去,你知道陛下知道了会怎么想?陛下会说,哟,纪纲这人很有魄力嘛,为了区区一个黄昏,大肆调动锦衣卫,原来锦衣卫是你纪纲的锦衣卫,不是天子的锦衣卫啊。” 纪纲顿了一下,“蠢货,老子都被你坑了。” 庞瑛越发不敢说话。 纪纲深呼吸一口气,“你就这点眼光,二十斤黄金就让你一直过不去了?头段时日,陛下让我去查南康长公主等人,我怎么帮的你,我让你去调查宁国公主和驸马梅殷,驸马梅殷为了不被牵连进去,给了你多少钱,足足五十两黄金,你还不知足?” 庞瑛嘀咕了一句,“我只拿到十斤。” 其中二十斤不是送给你了么,剩下的二十斤分给了其他兄弟。 纪纲脸上略有尴尬。 咳嗽了一声,“这事也不提了,现在想想如何擦干净屁股吧,姚楚山必须得救,我们若是不救他,他保不齐就把你供了出来,到时候北镇抚司从上到下,都得承受陛下的雷霆之怒。” 庞瑛点头,“确实要救姚楚山,那么周胜然呢?” 纪纲翻了个白眼,“你还没看明白外面那十几颗头颅的意思?周胜然已经把他摘得干干净净了,他这一次的行动,已经有了圆满的交代,别忘了,档案馆那边有他送来的文书,咱们北镇抚司也有回应文书,就靠这十几颗头颅和往来文书,周胜然不仅把他自己摘干净了,咱们北镇抚司还得嘉奖他!” 沉吟半晌,“这是个人才!” 庞瑛问道“那么我们现在怎么办,郑和派回来的人肯定已经告诉了陛下姚楚山率领人追杀黄昏的事情。” 纪纲沉吟半晌,“周胜然这一步棋走的好,万幸他没有杀了徐妙锦。” 这事还有周旋余地。 庞瑛略有不解,“为什么不杀徐妙锦反而是好事?徐妙锦回到应天,肯定会把事情告诉朱棣,到时候姚楚山必死无疑,他为了活命,很可能把我们供出来。” 纪纲摇头,“你忘了一件事,徐妙锦一直是支持朱允炆的,她说的话,陛下不会全信,现在的问题是,黄昏这小子失踪了。” 庞瑛笑道“会不会是和那个叫于彦良的锦衣卫小旗同归于尽后,被山野荒兽把尸体给啃了?” 纪纲想了片刻,“你自己信吗?” 庞瑛不语,这确实有点过于美好。 纪纲起身,“我去一趟乾清宫,你立即准备一下,给兴化府那边发一封文书,内容是让姚楚山配合黄昏追缉境内的白莲社妖人,日期方面不要落款近日,要落款在黄昏出应天后三天的样子。然后着人去告诉姚楚山,让他一口咬定,当初追杀黄昏,是因为黄昏身边有白莲社妖人,甚至可以说黄昏是被白莲社妖人劫掠,所以才会失踪。” 庞瑛大喜,“都指挥使妙计!”旋即一脸为难,“文书的事不好操作啊。” 纪纲哂笑,“不好操作?” 整个锦衣卫除了南镇抚司都是老子的人,还不好操作? 只要上下一心,作假一封文书出来并不是难事。 …… …… 朱棣有些烦躁。 郑和着人传回来的消息说了两件事兴化府辖境内林墩沿海的白云寺中,确实有贵人住过的迹象,黄昏让郑和去调兵,平海卫不听调动,待郑和赶回白云寺,寺中贵客已经离开。 兴化府锦衣卫总旗姚楚山率领锦衣卫在追杀黄昏。 对于第一件事,朱棣很是头疼,按照郑和的推论,不管白云寺中的那名贵客是不是朱允炆,都可能走海路离开了福建。 去何处了? 有可能出海,也有可能继续蛰伏在其他地方。 朱棣又有些恼怒。 郑和带着兵符,竟然调不动平海卫的兵,平海卫的守将有足够的理由,而且就算是朱棣也无法反驳——防备倭患! 但朱棣知晓,真正的理由是福建依然掌控在建文旧臣的手中。 这件事不解决,朱棣无法睡安稳。 必须将福建那边的建文旧臣铲除,否则迟早酿成大患。 第一百四十一章 猫腻 第二件事,朱棣半信半疑。 他不相信区区一个锦衣卫总旗敢有胆量去追杀天子钦差,更不相信庞瑛和纪纲会如此昏聩,做出这种事来。 尤其是纪纲,不是这样作死的人。 正思索间,狗儿太监进来,说万岁爷,锦衣卫都指挥使纪纲求见。 朱棣挥手,“宣。” 纪纲进来行礼之后,直奔主题,“陛下,泉州府锦衣卫卫所百户周胜然根据兴化府总旗姚楚山的消息,在泉州府内侦缉到大批白莲社妖人,泉州百户所倾巢而出,斩获白莲社妖人头颅十余颗,已送递到锦衣亲军指挥司衙门。” 朱棣唔了一声,“兴化府那边怎么回事?” 纪纲见状,着实叹服。 不得不承认,周胜然是个人才,仅用十几颗头颅,就彻底将他自己洗干净不说,还顺带帮了姚楚山一把。 这个人得调入应天,没准以后比庞瑛更重要。 道“在黄昏钦差出应天后几日,北镇抚司接到兴化府那边的消息,说辖境内有白莲社妖人活动,意图蛊惑民众造反。镇抚使庞瑛发了文书到兴化府,让姚楚山配合黄昏,在为陛下办事的同事,解决掉白莲社妖人,避免掀起更大的动乱。” 纪纲说话的艺术确实高。 “造反”两字很是敏锐的击中了朱棣的心。 造反历来是天子的忌讳。 朱棣点头,“但我听说的,是姚楚山率领人在追杀黄昏,导致黄昏在兴化府和泉州的交界处失踪,这和白莲社妖人有什么关系?” 纪纲早就有了说辞,道“具体情况微臣也不得而知,不过可以推测一二,黄昏初到兴化府,人生地不熟,有可能被白莲社妖人利用,白莲社妖人潜伏在黄昏身侧,姚楚山无奈,为了保护黄昏,不得不做出一番出格的举动,恐怕他的一番苦心已经失败,所以才导致黄昏被白莲社妖人劫掠而失踪,如今他真在亡羊补牢,率领兴化府所有锦衣卫在搜索黄昏的踪迹。” 顿了一下,又道“这件事是微臣的失误,没料到福建那边的白莲社妖人如此猖狂,致使陛下的钦差出了差池,坏了陛下的大事,请陛下降罪。” 朱棣话锋一转,“那为何徐妙锦等人去了漳州?” 纪纲叹道“泉州百户所周胜然为了将白莲社妖人的阴谋扼杀在摇篮中,不得不回兵清缴,顾不上徐妙锦姑娘,为了她的安全,所以才会有兴化府锦衣卫护送徐妙锦姑娘从漳州回应天,还请陛下谅解一下地方上的卫所,他们人力不足,实在是力所难及。” 朱棣颔首。 这符合常理推断,否则打死朱棣也不相信,明知黄昏身上的重任的情况下,纪纲还敢让人去动黄昏——这是找死。 沉默了一阵“黄昏真被白莲社妖人劫掠了?” 纪纲含糊其辞,“不太好说,也许黄昏并不是被动被劫掠呢,这件事还是需要找到黄昏之后,再求证为稳妥,微臣是真不愿意把黄昏这位天子宠臣往坏了想。” 朱棣暗暗好笑。 他明白纪纲的意思。 表面上似乎在说黄昏不会怎样怎样,实际上就是在捅刀子,说黄昏很可能不是被动消失,而是在暗示朱棣,黄昏有可能和白莲社勾结在一起。 朱棣知道这事不可能。 黄昏没有目的和动机,他本就是天子宠臣前程远大,不可能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想了想,“泉州那边的白莲社妖人作乱压下去了吧?” 纪纲点头,“泉州锦衣卫卫所百户周胜然,能力卓绝,反应神速,麾下兄弟齐心同力,冒死清缴之下,已将白莲社妖人尽数斩杀,头颅在锦衣亲军指挥司,陛下可派人随微臣回衙门求证,并有泉州百户所往来文书为证,文书之中亦附有当地官吏之佐证,做不得假。” 朱棣点头,“这个周胜然是个人才。” 纪纲附和,“确实如此,此人可以重用,陛下若是有意,微臣将之调入应天。” 朱棣摇头,“不急,先压一下他。” 朱棣岂会那么蠢,什么人才都丢进你锦衣卫,这天下是你纪纲的还是我朱棣的,这种人才得丢进其他衙门。 挥手,“你且回去罢,黄昏失踪之事,朕另有定夺。” 纪纲急声道“陛下,福建那边虽有建文旧臣,但锦衣卫卫所遍及各州府,且人手亦不算少,可以倾尽全力寻找黄昏。” 朱棣摇头,“锦衣卫不可擅动,除了兴化府的锦衣卫,其余卫所给朕盯紧了,不仅是白莲社,连同其他叛党的残余势力亦得侦缉,钦差失踪的事情,朕不想出现第二次!” 纪纲恍然,“陛下要动福建了?” 朱棣嗯了一声。 不动不行。 福建那边确实有点乱,明明距离应天不远,却各种政令不通,鬼知道其中是否还潜伏着陈友谅、彭和尚等人的残余势力。 纪纲知道,这种事还是北镇抚司的差,他是真不想去福建那边。 人少地广,而且各种山林沼泽。 大明朝时期还好,广东海外贸易的发展让福建也沾光不少,在大明之前,福广一带一直贬官的最佳去所之一。 朱棣沉默了一阵,“下去罢。” 纪纲告退。 朱棣陷入沉思。 一旁的狗儿太监深切关怀盟友的安危,忍不住轻声问道“万岁爷,郑大监那边的人还在等你回复。” 太监不得干政。 所以狗儿不敢说,只能提醒朱棣您的钦差还在失踪呢。 朱棣深呼吸一口气,“朕知晓。” 朱棣就真全信了纪纲的话? 没有。 天子皆多疑。 这件事各方面都合情合理,唯独少了一点庞瑛既然公文知会了姚楚山配合黄昏侦缉兴化府的白莲社妖人,又怎么会变成姚楚山率兵,而黄昏只身冒险? 须知黄昏这货怕死。 他绝对不会冒险,明知有白莲社妖人,身边肯定会有大队锦衣卫跟随。 还有常山县扇面渡驿站的事情。 这件事还有猫腻! 不过朱棣稍稍宽心的是,黄昏还活着。 黄昏若是死了,徐妙锦也离不开泉州。 黄昏若是死了,别有用心的人杀了徐妙锦,往白莲社妖人或者邪教明教身上一推,谁也查不出来,现在徐妙锦在回应天的路上,意味着黄昏没死。 而是真的失踪了。 朱棣知道这事和北镇抚司脱不了干系,但面对纪纲他不动声色——需要确凿证据,只要证据确凿,纪纲不是不能动。 屠刀? 抹布? 天子最不差的就是这个,杀了一个纪纲,还有李纲王纲黄纲。 dagwangguan 第一百四十二章 我把你当兄弟,你竟然想当我女婿 他失踪的消息终究还是在应天流传开来,不过仅仅是一位锦衣卫百户在任所辖境内,遭遇白莲社妖人的迫害而失踪。 黄昏钦差是秘密。 一个靠着神棍起家的束发青年的失踪,不会改变日升月落。 世界不是围绕着他黄昏转的。 一切如常。 只有一点。 家住莲花桥畔平康坊的内阁辅臣吴溥,请大假。 其后,这位读书人安置好吴与弼,毅然决然踏上了去福建之路。 端的是书生意气。 吴溥请假的理由很直接臣有侄儿黄昏,失踪于兴化府、泉州交界,身为其亲倍受其恩,不敢忘,乃以白衣寻之。 这种假天子一般不给,要么你请辞致仕——臣子亲情,哪能至于国家利益之前。 但朱棣给了。 非但给了,在吴溥出发之时,还把赛哈智弄了去——朱棣很欣赏吴溥这种作风,患难之处有情义。 赛哈智怕死啊。 这货毫不犹豫毫不客气的点了一百多南镇抚司精锐缇骑,拱卫着吴溥,直接奔往福建兴化府——他也想救福星黄老弟。 可黄昏在那里? 黄昏还在张扬的庄园地牢里。 日子倒也不差。 有吃有喝,大多时候和于彦良聊天打屁打发时间,偶尔还能出地牢去放放风见见天日,等待着明教大佬唐青山的路见不平。 黄昏对此其实没多少把握。 这年头又不是坐个动车几个小时就到,若是唐青山一家子跑到蜀中那边去了,你让他跨越两三千里来福建,就为救黄昏? 一般人真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这天黄昏和于彦良在五六个壮汉的看守下防风,有几个丫鬟在院子里走来走去,黄昏看了后,笑眯眯的说,“小于啊,目睹了一场波澜壮阔的战争,有何感想?” 于彦良一脸懵逼,“哪来的战争?” “喏!” 黄昏努努嘴,示意于彦良看那几个丫鬟晾晒的棉被。 于彦良看了一阵,“啥?” 黄昏叹道“此时的战争极为科幻而且神奇,人族利用核聚变放出的粒子流通过天文单位级别的距离,用强大火力直接击杀了数以万计的虫族,壮观得无以复加。” 于彦良“……” 难怪都说这位百户是神棍,说的事情根本不懂嘛。 黄昏哈哈一笑。 总不能说这个战争就是阳光晒死被子里的螨虫吧。 院门外忽然响起豪爽的声音,“黄兄弟真是临危不乱啊,都成阶下之囚了,还有闲心和人开玩笑,老哥我要是不来,你就真的哦豁了!” 唐青山在院门出现。 身后跟着老婆,颇有江湖侠气的张涟。 张涟手上牵着个美人胚子。 唐赛儿。 黄昏顿时气苦,“兄弟我天天啃着窝窝头,嘴里没有一滴油,唐大哥你倒是好,带着嫂子和小侄女游山玩水,晃晃悠悠的来,可苦了我呐。” 唐青山哈哈大笑。 进门抱拳为礼,“有人告诉我们时,说老弟你在福建这边出了事,老哥我当时就想,这不骗人嘛,老弟你可是朱棣的宠臣,怎么会在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受罪。” 张涟拉了拉他衣襟。 唐青山没好气的叹道“唉,你嫂子心善,非得让我来看看。” 黄昏翻了个白眼。 他算是看出来了,唐青山这货原本不想来,毕竟跑这一大趟,又没有利益可言,估计还是张涟惦念着在应天的那段交情。 是个好女人啊。 于是笑着对张涟施礼“嫂子是好人啊,善心且侠气,将来定然是个好丈母娘,可惜啊可惜,可惜我黄某人早生了十几年啊。” 张涟一脸黑线。 唐青山亦是如此,黄老弟你这就没意思了啊。 我当你是你兄弟。 你竟然想当我的女婿…… 不过得益于黄昏的这句玩笑,几个人之间的关系无形之中似乎又亲近了一点,这是黄昏的聪慧之处,对于这些江湖儿女,你就得不拘小节。 读书人的那一套千万不要拿出来。 唐青山看了一眼于彦良,也不介意,他,“他知道我的身份了罢?” 于彦良苦笑,当然猜到了。 彭和尚,明教,或者白莲社。 其中之一! 反正不可能是官府的人,只有上述三种势力之一的人,才能和陈友谅的残余势力走得到一起彼此有一个共同的目标。 唐青山呵呵冷笑了两声,这个锦衣卫运气不好,怎么就恰好撞进他来,又恰好这么聪明的猜到了他的身份,可惜了,聪明的人活不长久。 必须杀人灭口。 而且黄昏这一次要想从陈友谅残余势力手上脱身,只能假借明教的身份。 所以黄昏也肯定要杀于彦良灭口。 于彦良唯有苦笑。 他早就不认为自己还能活着离开这座庄园。 黄昏却笑眯眯的,“人生有很多条道路,有时候的选择不由自主,不过小于啊,你运气好,咱俩在地牢中这么久,也算狱友了,应该相互帮衬,咱俩之间以前的恩怨的就一笔勾销罢,你我同为咱明教的四大护教法王,一起离开还是可以的。” 于彦良还是只有苦笑。 唐青山一脸无语,“我明教啥时候冒出了个四大护教法王了?哎,别说,还挺威风的,到时候可以弄一个啊,我也可以当个法王嘛。” 张涟踹了他一脚,“正经点。” 张扬从院门外缓缓现身,看向唐青山,“他们真是你们明教的人?” 唐青山颔首,“要不然我从开封跑来干嘛?” 张扬显然并没有轻信,若有所思的看向黄昏和于彦良,“你们既然是一教之友,为何在我庄园前会拔刀相向?!” 黄昏心里一个咯噔,我擦,张扬不蠢。 还好山人早有准备。 笑道“有两个原因,一个是我在南镇抚司,而小于在北镇抚司,我俩之间并没有联络,你大概也是知道的,南镇抚司和北镇抚司之间不对付,所以我和小于在兴化府的时候,多有摩擦,彼此看不顺眼,这个事情你可以找唐大哥求证。” 唐青山心里蛋疼的很,你妹啊黄老弟,我大老远的来救你,现在还得帮你送个人情出去? 得了,好人做到底。 谁叫你当初救了我家闺女,谁叫我老婆一直惦念着你的好呢。 颔首,“确实如此,他俩都是我明教安排在锦衣卫的谍子,为了安全起见,彼此并不相通,话说,你俩怎么回事,怎么跑泉州来了?” 实际在问黄昏怎么回事。 做戏做全套,黄昏立即苦笑着说,“咱们明教有内奸,兴化府总旗得到了一些消息,怀疑我了,所以我不得不逃到泉州府这边来。” 唐青山暗叫一声老弟好演技。 明教有屁的内奸。 黄昏这么说,不过是在交代他到泉州的合情合理性,打消张扬的怀疑而已。 第一百四十三章 于谦于少保! 张扬以手抚颔,微微点头示意相信,眼神却越发阴冷,“在下还有一个问题,根据前几日得到的线报,黄昏你是六首三元黄观的侄儿,出生书香世家,为何会是明教的人?” 这个问题犀利! 霎时,院子里的气氛便紧张了起来。 一个不慎,黄昏和于彦良都得死——唐青山一家人倒是无虞,张扬也知道分寸,他们蛰伏是为了等机会,明教也是这样。 所以他绝对不会动明教的高层。 但杀黄昏和于彦良绝不会手软。 实际上张扬心里迷惑着呐,黄昏这样的官场身份,如果不是明教的人,唐青山作为明教高层,会跑上千里地,从开封来泉州领人? 黄昏心里却笑了起来,脸色一副悲呛,“那么你是否知道,我叔父黄观尚在诏狱之中饱受酷刑?” 张扬点头。 黄昏又悲愤的道“那你可否知道,当日应天城破,我叔母携家中女眷投河太平桥,我亦投河,不过机缘巧合,被人所救而已,但我叔母极其家中女眷,全数殇于河水之中。” 张扬摇头,“这个我确实不知。” 黄昏看向唐青山,一脸感激,“幸得唐大哥所救,这一生感激涕零啊。” 唐青山心里万分尴尬。 面上却是一副义薄云天,“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黄昏长叹一声,“我和朱棣有不共戴天之仇!” 至此,张扬终于相信了黄昏,脸上立即换了一副人畜无害的笑意,大笑道“原来是误会一场,先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黄昏也呵呵笑道“都是我太冒昧,还差点将你们也暴露在兴化府总旗姚楚山的视线里,是我孟浪了,还望张兄不要介怀。” “哪里哪里。” 彼此说了点面子话,张扬着人将黄昏和于彦良送到客房,他则和唐青山去进行一场秘密会谈,商量合作问题。 客房里,沐浴之后洗了个澡。 黄昏和于彦良喝着凉茶,惬意的看着热气腾腾的田野,如今已是盛夏,出了房子就能热成狗,由此越发感激唐青山。 于彦良叹道“咱们完了。” 被打上了明教的印记,这辈子都别想在仕途上有前途了。 黄昏笑着纠正,“是你,不是咱们。” 于彦良“你就不担心今后被陛下发现你和明教勾搭的事情么,也不担心以后官到高位后,被明教的人要挟拿捏?” 黄昏哈哈一笑,“如果说,我是说如果,我能把明教掌握到手上,让明教成为大明的利器呢?” 于彦良绝然摇头“断无可能!” 黄昏呵呵一笑。 走着瞧呗。 他确实有点眼热明教,大明的未来是要开疆拓土的,文化入侵很重要,不巧,明教虽然不如佛道两家,但也是一个宗教教派嘛。 东西没有好坏之分,关键是看在坏人还是好人手中。 又道“有些事我就敞开天窗说亮话了,我一点也不担心陛下知道我和明教的人有接触,但你不一样,陛下一旦知道了,你必死无疑,而且会连累家人。” 于彦良叹气,“是啊,我倒是无惧一死,可惜我兄长读书等身,不该遭此磨难,更可惜我那侄儿,虽才四五岁,但也是天资卓著,将来必然悬名一甲,成为国之栋梁。” 黄昏不屑一顾,“才四五岁就能看出来了,我读书少,你别忽悠我。” 于彦良眼里涌起自豪,“我忽悠你作甚,我侄儿于谦,秉性纯直,天姿聪颖,虽才四五岁,已是闻名乡里的神童。” 黄昏哈哈一乐,“神童多了去了,方仲永你知道否——等等!” 黄昏汗毛炸了,“你侄儿叫什么来着?” “于谦啊。” “于谦?” “有问题?” 这他妈当然有问题啊! 黄昏做梦也没想到,身边这个锦衣卫小旗,竟然是大明于谦的叔父,这特么也太巧合了罢,写小说的也不敢这么设置剧情啊。 看着黄昏震惊得说不出话的表现,于彦良觉得莫名其妙又觉得毛骨悚然。 讶然问道“怎么了?” 黄昏惊醒,咳嗽了几声,道“没事没事。” 既然是于谦的叔父,可以继续拉拢他,至于于谦么……有我黄某人在,北京保卫战是肯定不会出现的了,但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 于谦依然会成长为大明的肱骨重臣。 不过话说,这个于谦真是那个于谦吗? 问道“你兄长叫什么?” 于彦良答道“怎么,要用我家人威胁我?倒也不惧,若有阴谋诡计但来便是,我兄长名于彦昭,我祖父名为于九思。” 我擦! 实锤了! 这个于谦就是北京保卫战的那个于谦于少保,妥妥的一本书的主角人物,不过因为我黄某人的存在……嗯,于少保,只能请你去当配角了。 多了个心思,对于彦良道“你想多了,我只是随口一问,说点正经事罢,你来追杀我,是奉姚楚山的命,可你知道姚楚山为什么要杀我?” 于彦良摇头苦笑,“我们这些人怎么可能知道,不过是跟随命令走罢了。” 黄昏叹道“因为庞瑛和纪纲。” 又道“这且不提,知道为什么从一开始我就愿意救你吗?” 于彦良岂能不懂。 从两人被张扬俘虏之后,黄昏就一直对他比较友好,但确实不明白黄昏的意图,问道“为什么?” 黄昏认真的道“这一次的事不能就此罢休,我需要你出来做污点证人。” “污点证人?” 黄昏点头,“只要你愿意站出来指证,姚楚山必死无疑,但要扳倒纪纲和庞瑛,还路途遥远,不过也不急在一时,这两人迟早是个死。” 于彦良沉吟许久,“我有选择吗?” 黄昏果断答道“没有!” 如果唐青山没来,黄昏真没把握掌控于彦良,但唐青山来了,一番操作之下,于彦良也背上了明教的印记,他要想活下去,不累及家人,就只有配合自己。 于彦良苦笑,“那我基本上没法在北镇抚司呆下去了。” 叛徒历来是万夫所鄙。 黄昏呵呵一笑,“不用担心,我会把你调入南镇抚司,另外,兴化府百户所的锦衣卫,除了你、我,杜金明等九人,其他人中,姚楚山必死无疑,其余数十人,逃不掉被贬边疆的命。” dagwangguan00 第一百四十四章 奥斯卡,你欠我一个小金人! 晚上一顿大鱼大肉。 第二天一大早,唐青山一家和黄昏、于彦良两人告辞,临走之前,张扬提醒了几句,说哪里哪里有姚楚山的人布控,又说从哪里哪里回兴化府比较安全。 走出老远,黄昏才伸手对唐青山道“钱给我。” 唐青山一脸莫名其妙,“什么钱?” 黄昏也有点懵逼,“我被关进地牢之后,身上的所有钱都被他们搜了去,好几根金条呐,他们没有还给你?” 唐青山哈哈大笑,拍了拍黄昏肩头,“也不能让人家白忙活不是?” 黄昏秒懂。 感情你们这是塑料联盟,涉及到利益的时候还是钱大爷第一。 问唐青山一家欲往何处。 唐青山犹豫了一下,说你被关在地牢中大概还不知道,泉州这边的锦衣卫百户所挑了白莲社一座分坛,我们明教在这边的势力有点慌,我得去主持工作,将核心成员撤出福建,待局势稳定后,再杀回来。 黄昏要去兴化府。 于是分道扬镳。 和于彦良骑马慢行,两个大男人本来无话可说——该说的早就说了。 黄昏觉得不稳妥,觉得有必要再提醒他一次,道“回到兴化府后,千万不要提张扬和唐青山的事情,一旦被人发现咱俩和他们有关联,都得倒霉。” 于彦良嗯了一声,他懂。 黄昏的潜台词是在告诉他,如果他对黄昏不利,黄昏就会抖出这件事,也能让唐青山出来佐证,到时候整个于家都得被牵连。 而黄昏作为天子宠臣,根本不担心于彦良告发他和明教有关系。 黄昏大感欣慰。 于彦良这人还不错,作为一个小弟,智商合格。 一路前行,有张扬给的情报,躲过了姚楚山的人,进入兴化府辖境后,直奔府城,不曾想找人一打听,郑和已经去了泉州府。 黄昏不敢耽搁,不管锦衣卫那边有没有调令,穿过兴化府城,直接回应天——郑和都走了,就靠于彦良一个人保护他,非常没安全感。 返程更隐秘。 毕竟在锦衣卫系统内,包括应天那边,都以为黄昏在泉州府和兴化府交界处失踪了,没人会想到他已经从兴化府返回应天。 一路顺风。 回到熟悉的莲花桥平康坊,黄昏感触颇多。 再也不想离开应天了! 尤其是福建那种偏僻地方,毒蛇蚁鼠横行,还有各种沼泽,又面对锦衣卫的追剿,能活着回来,一定是黄家祖坟在冒青烟。 走入院门,便闻读书声。 笑眯眯的来到吴与弼书房外,呵呵乐道“吴叔在文渊阁当值么?” 吴与弼唰的一下跳了起来,眼睛立即红了,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黄昏哈哈一乐,“以为我死了?” 吴与弼点头。 黄昏嘚瑟的笑,“放心放心,我都还没娶媳妇,可不想这么早死翘翘,与弼,你出来下,先去收拾个房间给小于暂住。” 把于彦良介绍给吴与弼,安顿好后,黄昏去厨房里找了辣椒,恍然发觉明初还没有辣椒,于是找生姜替代,把生姜水抹在手上,这才直奔紫禁城。 是时候反击了。 不管是庞瑛还是纪纲,这一次他们屠刀出鞘,差一点就把老子霍霍了,若是不让他们付出代价,那我黄某人作为穿越者的面子何在。 过正阳门、洪武门,穿过诸多部门所在的长街,直入奉天门。 朝会时间早就过了。 一路前行,因是老面孔,倒是没护卫阻拦,这些护卫也不知道国家大事,只是觉得有一段日子没见着这位炙手可热的天子宠臣,觉得有些奇怪而已。 来到乾清宫,对门外的小太监道“请公公去禀报一下陛下,锦衣卫百户黄昏求见。” 小太监急忙进去。 片刻后,狗儿太监风一般踩着小碎步跑了出来,对着黄昏肩头就是一拳,“想不到你还活着呐,我都以为你死在那边了。” 关怀之情不似作假。 黄昏很是感动啊,人就是这样,你给别人交心,别人也对你交心。 不错不错。 和狗儿太监这关系已经到位了,就等自己进入内阁,就可以只手遮天。 笑着回道“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啊,我先见陛下,稍后有空,狗公公若是能出宫,咱俩去喝几杯压压惊。” 狗儿立即道“行啊,我给你接风洗尘。” 又侧身道“进去吧,陛下宣你。” 黄昏进去之后,行礼。 朱棣坐在椅子上,默默的盯着黄昏,许久没有免礼,就这么看着跪在地上,额头放在手背上的黄昏,直到他觉得火候拿捏够了,才问道“你可知官律?” 黄昏大道“臣知一二。” 朱棣沉声道“地方官吏,不经奏报,不经手续,不经朕之宣召,擅离职守,从任地进入京畿,该当何罪?” 黄昏心里一阵腹诽。 你妹的朱棣,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拿捏老子。 索性抬起头,“臣知,但就算是死,臣也要进京汇报陛下,待臣奏事之后,陛下但有发落,臣绝无丝毫怨言。” 朱棣愣住。 他讶然发现,黄昏已是泪流满面,眸子血红,情深不知何以言往。 脸色温和起来,“你哭什么?” 黄昏心里乐开了花。 生姜水起效了。 急声道“臣置身于乾清宫中,目睹陛下之神武容姿,感受陛下之浩瀚天威,再想起之前的悲惨遭遇,才深深明白一件事,陛下就是臣的天!” 朱棣的神情越发温和。 黄昏的泪水和虔诚、恭谨,让他很是感触,内心甚至还有点小爽。 你看看,你看看。 别看你黄昏在京畿一阵操作猛如虎,到头来去了地方还不是七步一杀机,没有我朱棣,你黄昏就是个任人宰割的肥鱼。 问道“这话怎么说?” 黄昏几近哽咽,“往日饱受陛下天恩而不自知,在京城之中肆意妄为而无险患,到得地方,虽有陛下天威笼罩,但天高地远,叫天不灵,微臣数次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陛下了,再也无法为陛下的永乐盛世献上绵薄之力,再也无法为大明的煌煌未来添砖加瓦,好在微臣每每面临绝境时,想到陛下的谆谆教导,想到陛下的厚望,臣自知不能辜负陛下的一番厚爱,又怎能轻易死去,好在天佑微臣,又有陛下的圣威加持,臣活着回来了,但方才一念及此,微臣便悲从中来,忍不住潸然泪下。” 奥斯卡,你欠老子一座小金人! dagwangguan 第一百四十五章 勾心斗角累不累 朱棣这人吧,正儿八经的钢铁直男,直男一般都有个特性,大多不适应突如其来的温情,黄昏这一通表演,让朱棣心中感触万千。 觉得自己真有黄昏说的那么好。 想来也是。 不论是史书还是黄昏经历的事实,朱棣对他已经宽容到了极限。 走神棍路线? 朱棣忍了,没有拉出去一把火烧了。 明目长大的撩徐妙锦? 朱棣还是忍了。 空手套白狼利用香皂赚徐皇后的钱? 朱棣掏钱时一点也不含糊。 当然,也就是黄昏。 换个人试试,分分钟让你明白何为永乐大帝。 所以打铁还需自身硬。 朱棣一声长叹,“起来罢。”又对一旁斥候的狗儿说“黄卿一路奔波,身体困乏,赐座罢,狗儿你去看看文渊阁那边有没有本章过来。” 狗儿秒懂。 立即将御书房里所有人都带走,只留门口的护卫。 黄昏很是自觉地的将凳子搬到靠近冰块的地方——大夏天的,还是朱棣会享受啊,书房里到处都是冰块,先前有宫女用扇子扇冰,凉风习习,比空调房还要巴适。 朱棣问道“你是怎么回事,怎的就失踪了,遇到事情为什么不去福建边境找张辅,为了配合你和三宝,我可是让张辅领了兵驻扎在福建靠近浙江的边境上。” 黄昏意外,“你没说啊。” 早知道就不去调平海卫的并,直接让郑和去找张辅了。 朱棣“……” 好像是自己失误了,在黄昏出发前,没有让他和张辅之间形成联络网,一时间有些尴尬,但作为帝王,哪能说自己错了,于是道“我也是担心打草惊蛇,若是大兵提前入境,早把我那侄儿吓跑了。” 说正事了。 黄昏也不敢马虎,认真的道“尽管兴化府百户所有些毛病,但他们传回来关于建文帝消息这件事上,还是很尽职的。” 朱棣精神大振,双眼放光,“怎么说?” 黄昏道“到了兴化府,微臣听过总旗姚楚山汇报后,没敢停留半刻,即日就乔装打扮带着姚楚山等人去往林墩的白云寺——得到的消息是建文帝在林墩白云寺礼佛。” 朱棣长叹,“出家了么,倒是躲得好。” 他当然不信朱允炆真出家了。 不过是隐藏身份而已。 又问道“后来呢?” 黄昏道“这是微臣的失误,本想着直奔主题,却没料到对方警惕的很,听我和锦姐姐是外地口音,立即说不接香客,微臣一眼看出有问题,着姚楚山去调遣兴化府境内的所有锦衣卫,为了避免出现意外,又请郑大监去调平海卫的驻防兵力。” 朱棣颔首,“这个动作是正确的,福建那边建文旧臣确实有些多,郑和已经给我说了这些事,说点我不知道的。” 黄昏点头,“郑大监说了什么?” 朱棣说了。 黄昏补充道“郑大监调兵不成,又没能在白云寺搜到人,这是很自然的,因为我刚把姚楚山和郑和调走后就出事了。” 朱棣,“什么事?” 黄昏叹道“有人想杀微臣,为此甚至不惜影响陛下的大事,我和锦姐姐刚在白云寺附近找好住宿,姚楚山便率领锦衣卫前来剿杀微臣,好在有陛下天威保佑,臣躲过一劫之后,在兴化府总旗杜金明等人的拱卫保护下,和锦姐姐一起穿过兴化府进入泉州府……” 将事情详细过程说了一遍。 省去了在张扬庄园里发生的事,只说是让杜金明等人吸引姚楚山的注意力,他则潜伏在一猎户家中,直到姚楚山等人搜远之后,才从兴化府这边杀回应天。 朱棣沉吟半晌,神色奇怪,“你身边只有徐妙锦?你知道姚楚山为什么要追杀你么?” 黄昏摇头,“不知。” 朱棣叹道“在你离开应天之后,北镇抚司总衙这边,发了文书,让姚楚山配合你侦缉、剿灭兴化府境内的白莲社妖人,姚楚山追杀你,是因为你身边有白莲社妖人。” 天子不偏听。 朱棣也不会完全相信黄昏,他只相信证据。 又道“这件事有往来文书作证,有沿途驿站的驿丞、驿卒佐证,所以你说姚楚山是针对你,这件事站不住脚跟。” 黄昏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用说,什么文书、驿站都是纪纲后来布置的,却天衣无缝,连朱棣都挑不出刺来,纪纲的力量已经恐怖若斯了。 自己还是小看了他。 问道“那扇面渡驿站的事情怎么解释,这件事郑大监可是亲身经历过的!” 朱棣也是头疼,颇有些恼怒,“这件事三宝也着人回来说了,我大明王旗招展之下,竟有人敢对驿站下手,不过话说回来,你如何证明那些人是纪纲的人?” 黄昏沉默半晌,“有活口。” 朱棣苦笑,“在你离开扇面渡之前,是有活口,但你失踪时,那个活口就没了。” 黄昏有点懵,“什么意思?” 朱棣道“三宝在兴化府查无所获之后,你又失踪,他调不动兴化府的人,江浙这边的张辅不敢擅自进入福建,三宝只得回应天,你们之前将之关押在扇面渡驿站的那个叫柳大的人,死了。” 黄昏暗道一声不好,“怎么死的?” 朱棣叹道“暴毙,仵作查了尸体,不是中毒,也没有伤口,更不是窒息,应该是他身体本就有疾病,在驿站被关押期间,发病而亡。” 黄昏翻了个白眼,“陛下你信?” 朱棣不语。 黄昏懂了。 朱棣现在还是不太愿意动纪纲,毕竟很多恶事还需要纪纲去做,而朱棣又不愿意背负那些恶名,所以纪纲还不能死。 但这件事可不能就此罢休,要不然纪纲和庞瑛会觉得老子好欺负。 朱棣也知道黄昏的忿然。 笑着说“你且先说说,白云寺中那个人,是否是我那侄儿。” 黄昏一脸诚恳,“微臣不知。” 朱棣“……” 老子怎么就这么不相信你呢,你会不知道? 你肯定知道。 黄昏这是对自己包庇纪纲和庞瑛表达不满,得了,纪纲和庞瑛这一次确实做得太过火,需要敲打一番,于是把兴化府周胜然那边的事情说了一遍。 最后说,“这件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又没有确凿证据了,朕不好拉偏架,你总得给朕一个理由来处罚庞瑛。” 黄昏大喜。 就等你朱棣这句话。 这次庞瑛不死,那也得掉一层皮! dagwangguan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一见黄昏误终生 朱棣不是一个会被威胁的人。 但他是一个可以讲道理的人。 他既然这么说了,那就说明只要拿出确凿证据,庞瑛是要栽跟头的,可惜黄昏手上现在还没证据,得去取。 柳大是被灭口了——这事有点奇怪。 估计马三保的人中有奸细。 在柳大死之前,黄昏和马三保单独审问过他,柳大为了活命,还是拿出了诚意——条件是换他妻女的命。 证据暂时不在手,黄昏没有纠结这个事情,等两天再进宫便是,现在追着要不放的话,朱棣一旦直男特性发作,恼羞成怒下真可能六亲不认,于是道“白云寺中的那人,应该就是建文帝朱允炆。” 朱棣“应该?” 黄昏立即笃定“就是朱允炆!” 只有笃定朱允炆还活着,朱棣心中的那根刺才会一直在,才能刺激他做出更多盛举,比如郑和下西洋之事,假设朱棣知道朱允炆死了,他还会不会派郑和下西洋? 这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郑和下西洋,基本上每一次都在亏本,六下西洋把国库亏得铃儿响叮当,要不然内阁那些官员会上书请求废止出海? 如果没了朱允炆这根刺,亏一两次之后,没准朱棣还真不让郑和去了。 黄昏需要郑和下西洋。 不仅是西洋,南洋北洋东洋有的没有的洋,都得去。 有个词黄昏很喜欢自古以来。 黄昏的意图也很明显,等辅助朱棣将大明打造成日不落帝国后,未来的中国可以理直气壮的对世界说,某某地方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藩属,然后拿出各种证据…… 要比九段线还要九段线! 仅是这么想想,就觉得很美。 而且黄昏自信,有自己的指导,郑和再下西洋是绝然不可能亏本的。 必须大赚! 朱棣听到黄昏笃定的说辞后,沉默了很久才道“他后来去了何处?” 黄昏顺口答道“应该出海了。” 朱棣哦了一声。 又沉默了许久,才说了句朕当年也读过书,《诗经·小雅·北山之什·北山》中有一句朕很喜欢,说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允炆出海又如何呢? 黄昏暗乐。 成了! 朱棣有这个心思,那么郑和下西洋的事情便不可阻挡。 咦~ 等等。 貌似自毕达哥拉斯提出地圆说后,现在西方那边还没有人证明这个学说,自己可以趁机搞一下啊,没准就取代麦哲伦了。 咳嗽一声,假装不经意的说,陛下啊,臣代天巡狩之前,我记得好像是有点事没完成的,现在臣也归来了,差事也完美办妥,不知道那事陛下还记不记得啊。 什么事? 当然是升官,当初钦差之时,就说官不配位。 朱棣眼睛一瞪,没好气的道“朕不记得了,没事就下去吧。” 黄昏“……” 好你个朱棣,翻脸就不认人啊。 没事,我忍! 出了紫禁城,黄昏直奔徐府,刚回城就听吴与弼说过,徐妙锦在七个锦衣卫拱卫下,已经先一步回到了应天。 对老婆,没吃干抹净之前,还是得殷勤点的。 走入徐府。 恰好在照壁后遇见喝得醉醺醺的徐辉祖,这位被圈禁的徐家长子看见黄昏的刹那,浑噩眼神里倏然闪过一丝精光。 一闪而逝,又醉意熏熏的去了。 可惜黄昏没注意到。 来到徐妙锦的院子外,迎面撞见端着饭碗出来的绯春,她和马三保一起回的应天,看见黄昏时像见鬼一样,旋即眸子里闪过一丝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雀跃,“老天爷竟然没把你收了,真是苍天无眼啊!” 黄昏没好气的伸出手捏了捏她脸颊,“说什么呢,这样说未来姑爷,可是要挨罚的哦,万一你姑爷我喜欢s调教,那你就惨了。” 绯春恼羞成怒,一巴掌拍掉黄昏的手,却差点打了手中的碗,急忙小碎步抛开,不忘低头啐了一句,“老天爷杀不死你,美死你!” 黄昏哈哈笑着进门。 绯春端着碗远去,脑海里却浮现黄昏说的话,暗暗想着,什么叫s呢。 走入院子,发现徐妙锦跑了出来。 应是听见了黄昏的声音。 黄昏眼睛一亮! 徐妙锦没穿鞋子,就这么光着雪白的小脚丫踩在石板上,看见黄昏后,脸上的神色极其复杂,喜悦、释怀不一而足。 眸子里更是泪光隐隐。 哟,未来老婆不错。 不枉我一片初心对你,对我还是牵挂的嘛,发现我回来了,连鞋子都顾不得穿,方才绯春端着饭碗出来,这个时候哪是饭点。 意味着徐妙锦这几日牵挂着自己而茶饭不思? 在一瞬间,黄昏觉得自己舔得再卑微都值得。 笑眯眯的看着徐妙锦,“锦姐姐,你没事吧,泉州那边的锦衣卫没敢对你们怎么罢,倒是姚楚山,他有没有破釜沉舟赌一把?” 目光放肆的打量着那具曼妙的酮体。 夏天的衣衫很薄。 可惜,明朝的襦裙不像唐宋的襦裙那般酥胸半露,所以只见曼妙风姿而不见妖娆风情。 徐妙锦定定的看着黄昏。 脸上的神色渐渐变得轻柔,许久才温柔的说了句。 回来就好。 如盼郎归的女子终于守来了归人。 仅仅是一句“回来就好”,已将所有心思放在了里面,女子柔情无处述说,藏匿在心间,又洋溢在话语里。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黄昏觉得身心飘逸,有种遁入仙境之感,只觉漫天都是鲜花盛开。 笑吟吟的彼此对视。 也不知许久,绯春出现在门口,说了句,小姐,要泡茶吗? 徐妙锦惊觉,立即转身回屋,声音从房间里传来,“绯春,你泡壶凉茶,黄昏,你在院子里稍等片刻,关于杜金明杜总旗的事,我要给你说一下。” 黄昏得嘞一声。 目睹这一幕的绯春怏怏的去泡茶,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完了。 小姐完了。 一见黄昏误终生,绯春就不明白了,黄昏这人到底哪里好,油嘴滑舌投机倒把,还搞迷信那一套,一看就是钻空子的小人。 偏生能撩动小姐。 还有天理么。 dagwangguan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一夜暴富 黄昏在京城现身的消息骤起掀然大波。 谁也没料到,原本在福建失踪的黄昏,竟然神鬼莫测的出现在了应天,尤其是北镇抚司纪纲那一群人,整日里如履深渊。 深恐黄昏有什么确凿证据,到时候庞瑛得死,其他人也得受牵连。 然而黄昏归来后几日,应天极其安静。 但大家都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接下来很可能是南北镇抚司的一场交锋。 黄昏很忙。 庞瑛肯定是要收拾的,告诉纪纲等人,我黄某人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不过当下事务缠身,一时间还忙不到那里去。 黄昏去见了杜金明七人。 仔细询问了兵分两路之后的细情,知道有两位兄弟为了掩护徐妙锦撤退而牺牲后,众人黯然了一阵,黄昏定鼎发言,让杜金明派一个人悄悄去一趟林墩渔村,把那张写有大家家眷的名册带回来。 杜金明主动请缨。 这是作为一个领导该负的责任——此去林墩,接近千里,还有可能遭受姚楚山的报复,他作为总旗,当身先士卒。 黄昏允了。 又安抚其余六人,让他们暂时在应天不要异动,等报复了庞瑛,就可以将他们调入南镇抚司总衙,顺便给了他们一笔钱,着人去各自的家乡将家眷带来应天。 安排好这几个未来心腹,黄昏回莲花桥平康坊,在傍晚时分发现个状况。 吴溥家和隔壁周婶儿家的院子,多了一扇圆拱门,暗想着吴溥和婶儿周李氏这样是不是太大胆了些,传出去的话,吴溥的仕途都要受影响。 思忖着等吴溥归来了,得提醒他一下。 哪知在书房呆到晚膳时,吴与弼笑眯眯的说吃饭吃饭啦。 黄昏出去一看,冷锅冷灶的。 吴与弼和于彦良却在拱门畔喊道“发什么楞呢,现在在这边吃饭了,为了给你接风洗尘,我娘做了好大一桌饭菜呢。” 脸上满满的都是幸福。 你娘? 黄昏恍然大悟,我擦,吴溥和婶儿周李氏竟然在这段时间把人生大事解决了。 也好。 珍惜青春嘛,都不是年轻人了,藏拙掖着没意思,莫等青春小鸟迎风尿湿鞋,空悲切。 不得不说,有个女主人的家就是好。 饭好吃,晚上热水也有,各种方便,黄昏和吴与弼两人吃完之后两嘴一抹,在书房里呆到晚上,周李氏又过来让他俩去洗澡睡觉。 嗯,现在不叫周李氏,叫吴李氏。 休憩两日。 黄昏带着于彦良去时代商行,仕途要做,钱要赚。 带着于彦良是为了安全。 来到总行。 看着门庭若市排起长队撑着各色油纸伞像一条彩虹长龙的人流,史书中说的洛阳纸贵,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黄昏有点意料之中又有点懵,沈熙礼竟然把商号搞得如此风生水起。 偌大的店铺,比离开应天时多了四五个门面。 十来个伙计来回奔跑。 沈熙礼不见踪影。 黄昏拉了个伙计问他,伙计不认识黄昏,上下打量了一圈,没好气的说,掌柜的不见客,你们这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也别老想走后门,咱家的香皂虽然面相平民百姓了,可沐浴露和润肤水是天家皇室用度,不卖不卖! 有锦衣卫在后面保护,肯定是权贵人家。 但伙计这些日子见多了去。 沈熙礼掌柜对这些人就一句话,你们先去找徐皇后,皇后同意了,我们可以给,皇后不同意,那我们也无法。 黄昏无语…… 也怪不得小伙计,大夏天的忙得满头大汗,要应付无数顾客,再好的耐心也磨没了,笑着说我叫黄昏。 那伙计直直怼了一句,我还叫朝阳嘞! 黄昏被噎得没有脾气。 只得退开。 走不出几步,有人从商号对面的酒楼里匆匆出来,一身飞鱼服腰配绣春刀,看见黄昏后行礼,“黄百户你竟然回来了?!” 是南镇抚司锦衣将军赵芳生。 这才见着沈熙礼。 商号后面的院子里,黄昏、于彦良、赵芳生、沈熙礼四人坐在树荫下的石桌畔,黄昏开口问道“现在是怎么个情况。” 沈熙礼喝了口凉茶,“如你所见。” 黄昏干笑两声,“回来之后,就直奔你这里了,其他两家店铺我还没去看,你给我详细说说情况,这一两个月商号的盈亏如何。” 沈熙礼道“东家的操作极为上佳,借徐皇后的影响力,京畿富贾、权贵人家早就知晓了香皂的大名,我们开张初期,便后无数富贵人家来购买,你知道的,他们不差钱,数日之后,便风靡了整个应天,到后来,寻常百姓家,亦以家中有香皂为荣,所以就有你当下所见的盛况,可惜,钟山工坊那边老李制造的香皂数量有限,所以每日还在限额出售。” 又道“我擅作主张,将三家店铺的铺面扩大,同时将盈利部分投入到钟山工坊那边,加班加点扩建工坊,再有几日大概就能投入生产,届时还能扩大售卖数额,不过我有个担忧,京中权贵富贾人家不愁钱,一般小康人家也买得起,但一些平民不行,而平民是最多的,所以东家,你看是否能降价?” 黄昏微微颔首,“可以降价,但降不了太多。过先卖过这一波再说,等权贵、富贾人家这一波的市场饱和之后,再降价面对平民的市场。” 猪油在明朝可不便宜,成本真没自己对朱棣说的那么低,不过市场客观,薄利多销的话,也是一笔无法想象的利润。 沈熙礼笑道“我也是作此想。” 又说“这几个月,迄止昨夜,商号共盈利一万六千八百余两,具体数额你得去问一下账房先生梁巍生,他做账确实有一手。” 黄昏眼睛睁得很大,“一万六千多两?” 盈利! 不敢想象,不敢想象,就靠这么个香皂,我黄昏竟然成了千万富翁! 沈熙礼颔首,“确实暴利,不过还有个问题,京畿周边的繁华城市,有不少商贾前来,说愿意和我们合作,高价购买香皂的配方和生产流程。” 黄昏摇头,“配方和流程不考虑出售,不过可以给他们供应货品,但大明境内的重点城市,必须有我们自己的分号,这第一波的利润嘛,还是得我们收割。所以前期,就可以让其他富贾进场,但只能让他们去小城市开设店铺,最后面对所有平民市场了,才允许他们在大城市赠设。” 加盟费赚起来也是很爽的啊。 一个庞大的集团公司,不能靠总部的财力全国铺货,需要各渠道承销商。 沈熙礼眼睛一亮,“好主意!” 这个模式他都没想过。 dagwangguan0 第一百四十八章 高升 沈熙礼又道“钟山那边我去了了解,老李的工坊在生产香皂的同时,也生产了许多东家发明出来的沐浴露和润肤水,除了皇室用度之外,尚堆放在那里,没敢出售。” 黄昏嗯了一声,问道“我之前预制了一批精美瓷瓶,应该交货了罢?” 沈熙礼点头,“都在钟山那边。” 黄昏沉默半晌,“这样,继续找磁窑定制精美小瓷瓶,另外,我会让老钟批量生产小琉璃瓶,再找人开始灌装,精美包装后,作为奢侈品出售。” 奢侈品? 沈熙礼等人听得莫名其妙。 黄昏笑道“就是说,沐浴露和润肤水在经过皇室那边的宣传使用后,也会面对富贾、权贵人家,不过价格昂贵,一般人用不起,属于奢侈用度。” 沈熙礼愣了下,“这个民间购买的能力不足啊。” 黄昏哈哈一乐,“暂时不考虑拼平民市场,主要是卖给有钱人,所以价格尽可能的贵,算是我们时代商行的代表作品,等以后市场饱和了,再降价出售。” 靠日化堆一个大明首富? 黄昏不这么想。 如果自己的目光只有这么一点远,那还谈什么工业大明。 起身,“我再说一下,这几个月伙计们的工资照发,我和你之前说定的伙计们的奖金也照发,但是剩下的盈利,全部用来扩大生产,增设铺面,现在正是扩大规模和影响力的时候,不能半途而废。” 沈熙礼笑道“好。” 黄昏叹道“我真得去读书了,还有一年多一点就要秋闱了,所以接下来我不会有太多精力投入到商行这边,你就全权负责销售方面,生产那边我会给老李说,让他多和你接洽,一句话,和气生财,告诉商号的所有伙计,富贵会有的!” 沈熙礼嗯了声,“工坊那边需要人手保护,老李之前想借张凤阳和苟布过去,说经常有可疑人去觊觎工坊,大概是有些人眼红,想要偷配方和生产流程。可惜商号这边每日进账实在不太,大量金银所在,不敢让他俩离开。” 黄昏笑了起来,“这个不急,我有人手。” 杜金明那几个手下可以派上用场了。 离开商号,黄昏带着于彦良去找到杜金明那几个人手下,简单说了下状况,开门见山的说,现在我需要人手去保护工坊,你们的编制还在兴化府,在京畿呆着也没事,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去钟山那边暂住,负责安保事宜,我会给大家一笔辛苦费。 又说,当然,你们也可以有另外一种选择,就是做时代商行的专职护卫,每个月的俸禄不会比南镇抚司发给你们的少,今后商行扩大了,我还会给你涨工资,而且你们也可以参与到其中的重要部门去,未来当个富贾是大有可能的。 最后说你们好好考虑一下,不急着做决定。 解决了商号的事情,黄昏带着于彦良出城。 还有件事要办。 柳大虽然死了,但他作为一个地下枭雄,在为庞瑛办事的时候也留了后手,避免被庞瑛灭口,而这个就是黄昏收拾庞瑛的底气! 然而黄昏到郊外一看,有点懵。 柳大那处隐秘的私人庄园已是一片灰烬,不知什么时候被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找周围邻居一问,都说某天深夜,天上闷雷滚滚的时候,庄园着了天火。 你妹的天火! 黄昏不想用就知道,柳大自以为隐秘的这处私人庄园,其实也在庞瑛和纪纲的眼中,这两人弄死柳大后,立即派人来这里放了一把火。 不得不承认,纪纲这个人着实可怕,步步缜密,几乎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可黄昏也不会就此罢休。 站在废墟里深思。 能扳倒庞瑛的各条线都被他们掐断了,如今唯一剩下的途径只有一条姚楚山! 但姚楚山和庞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绝不会轻易叛变。 不过人心难测,只要找到姚楚山的弱点,还是有可能攻破这座堡垒,但让谁去福建那边把姚楚山拿回来? 黄昏眼睛一亮。 赛哈智。 这位老哥陪着吴溥去了福建,估计还不知道黄昏已经返回应天,可以着人快马加鞭去给他送信南镇抚司出马拿一位地方上的北镇抚司总旗,这理由不要太光明正大! 回城的时候,于彦良发现有尾巴。 黄昏心知肚明。 北镇抚司的人——纪纲和庞瑛提防着自己,也暗暗侥幸,万幸没拿到证据,要不然纪纲和庞瑛又要兵行险着,只有于彦良一个人保护,黄昏不一定能安全回城。 出乎意料的是,那条尾巴竟然主动追上前行礼。 黄昏知道事情有变,问道“你究竟是谁的人?” 那人笑道“大监的。” 如今应天,只有一个内官监大监——郑和。 黄昏笑了,“下次能不能别搞得这么神秘,我差点以为你是锦衣卫的谍子,大监让你监视着这边,他是不是来过?” 那人点头,“在你返回应天那天,大监吩咐小的来这里守着,如果你来,就让小的转达,东西他已经取走了,至于是否给你,大监说他还要考量。” 动庞瑛,意味着也是针对纪纲。 郑和得站在朱棣的角度多思考。 他是朱棣的臣子。 黄昏理解,对那人道“这个地方没有什么了,你去找大监复命罢,顺便转达他一句话,就说我会去拿东西,不论他给不给,我都会要!” 那人立即领命离去。 黄昏沉吟半晌,自言自语的说了句得早点肃清朝堂,如此朱棣才会真正的放弃纪纲和庞瑛,朝堂一日不清宁,纪纲和庞瑛对朱棣就很重要。 大明盛世,也需要一个安稳的朝堂局势,君臣同心才能打造未来。 于彦良在一旁问道“你区区一个百户,凭什么和高高在上的都指挥使斗,就是庞瑛身为镇抚使,也不是你能轻易扳倒的。” 黄昏笑着看向他,意味深长的说这句话你那个侄儿于谦可不会苟同。 于彦良听的一头雾水。 黄昏这话,搞的他好像很了解侄儿于谦一样。 回城。 发现吴与弼和婶儿两人眉开眼笑站在门口等他,一问才得知,方才官府来人,通知黄昏被擢升为南镇抚司副千户,且送来锦衣千户的衣服和腰牌。 终于……高升了! dagwangguan0 第一百四十九章 立储启端 锦衣卫副千户,官职从六品。 看起来很高。 实际上……正儿八经的从六品朝臣都是渣渣,何况锦衣卫的从六品。 在锦衣卫中被朝中大员重视的不多,只有那么几个人。 锦衣卫的官职不少,都指挥使一人,正三品;指挥同知二人,从三品;指挥佥事二人,正四品;镇抚使二人,从四品。 就这么几个。 另有还有十四所千户十四人,正五品,这些人一般在地方。 至于小地方的百户所,亦是渣渣。 黄昏这个副千户,更没有说服力。 挂职而已。 何况锦衣卫除了南镇抚司,都被纪纲一手遮天,黄昏做不到镇抚使,别想左右锦衣卫,朱棣给他这个升迁,安抚意味更大。 黄昏可不管这些,官是一步一步升的,慢慢来就行。 就怕原地不动。 饭后,把于彦良喊到院子里,两人坐下之后扇着蒲扇,谁也没开口说话,约莫小半个时辰后,于彦良终于忍不住了,“你叫我有什么事?” 黄昏恍然惊醒,干笑了两声,说不好意思,想到其他事情去了。 他在想搞工业的事情。 已经入夜,天色昏暗,黄昏不自觉的想起了电灯。 要发电。 要出海,只靠大明的无敌舰队,似乎差了点意思,得有蒸汽轮船。 明朝中晚期资本主义已经萌芽,随着自己穿越而来,资本主义萌芽会更早,如果这时候自己研发出蒸汽机——那就代表着工业革命的兴起。 蒸汽机有点难,好在知道大方向。 任重道远。 收回心思,对于彦良说道“有件事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我就说说,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毕竟这件事你的身份有点敏感,而且刚长途跋涉来到应天。” 于彦良叹了口气,“我去。” 黄昏“……” 我都还没说。 于彦良苦笑道“你不就是让我去追上杜金明,通知南镇抚司镇抚使赛哈智,让他顺便去福建兴化府把姚楚山秘密捉回来么?” 又道“杜金明上午离开的应天,我最多三五日就能追上。” 黄昏点头,“那行,明日你一早出门。” 于彦良起身,走了几步,忽然回头问道“如果我去告诉纪纲,你和明教有关系,你说他会不会将你捉入诏狱?” 黄昏笑眯眯的,一句话彻底让于彦良放下心来,“你以为陛下让我去福建干什么?” 言下之意,这是陛下的意思。 于彦良长叹一口气。 得了,认命吧,黄昏这样的人,有天子宠信,只要他自己不作死,不触及天子逆鳞,纪纲也扳不倒他,这人注定将耀于朝堂。 黄昏陷入深思,于彦良刚才那句话并不是在威胁他,而是在提醒。 这件事确实是个隐患。 可以先下手为强,将那一日的事情隐晦的告诉朱棣。 因为接下来,步步杀机。 已经用了元年年中了,本该在永乐元年二月份开始的立储,因为自己穿越引起的蝴蝶效应,靖难余晖没玩没了,如今随着自己从福建归来,建文帝的再次消失,大概不会再有什么事,接下来,很可能是淇国公丘福引发的立储一事! …… …… 黄昏归来后,应天城表面上歌舞升平宁静如昔,实际上暗涛汹涌。 大内坤宁宫。 徐皇后和朱棣两人坐在树下,旁边的檀香袅娜,驱赶蚊虫,又有宫女扇着蒲扇,微风习习,喝着冰镇的果汁,很是惬意。 所以不是说封建时代的条件落后,只要有权有钱,还是很享受的。 两人聊着家常。 内宫里妃嫔之间的事,徐皇后说,朱棣听,间或指示几句,不知不觉又说到几个儿子,徐皇后就说,今儿个闲极无聊,我想着老大在北平……嗯,顺天府那边,大儿媳妇在家也是没事,于是把她喊进宫来说了会儿话,她倒是聪慧,把瞻基带来了,那小子也是个讨人欢喜,别看黑黢黢的,嘴可甜了,就是喜欢舞刀弄剑,老是去抢侍卫的刀。 朱棣哈哈大乐,“这孩子和他爹这个书呆子不一样,像我。” 这话…… 若是换个场合,其他人听到,会以为是一场宫闱,但徐皇后知道,夫君这是真心喜欢朱瞻基那孩子,一看就是会有英雄气的大男子汉。 笑道“那也没老二勇武罢。” 朱棣不说话了。 徐皇后也不害怕,继续道“别怨我碎嘴,也别怪我说政事,最近宫里传得很厉害,都在说朝野之间的事,说有臣子在议论立储的事情了,说陛下登基也快一年了,怎么还没立储,无以安定臣心。我也不是站在老二那边的,只是觉得这件事还是早点立了的好,免得几兄弟彼此猜疑,伤了亲情。” 朱棣叹气,“难啊。” 内心深处而言,他其实是喜欢朱高煦的,但历来立储都的立嫡立长,况且大儿子虽然胖,靖难之中貌似没有老二的功劳大,可若没有大儿子守住北平,自己拿什么靖难? 大儿子泼水为冰坚固城防那一手,真心漂亮! 可惜就是太臃肿。 形象上有损天威啊。 但朱棣担心的不仅仅是大儿子的身体和形象问题,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对自己妻子也没什么隐瞒的,轻声说道“老大这人呢,从小就身体不好,一直臃肿不堪,名医请了不少,药草喝了几大缸,依然如故,倒也还好,读书有点能耐,在靖难之时,竟然守住了李景隆大军的围攻,让我在战败之时有家可归,嗯,这事你也知道,李景隆五十万大军就算有夸张,那也是远胜北平城内的万人,老大竟然守住了,这着实是靖难第一大功,且后来朱允炆写信让他投降,离间我们父子,老大的处置也很合我的心意。” 徐皇后想起了那段暗无天日的岁月,犹心有戚戚。 说“是啊,当时我都绝望了。” 一万多人守五十多万的人进攻,就算这一万人全部是吕布,也守不住的。 朱棣又道“老二吧,确实勇武,如果没有老二,靖难之时我早就败了,按说,让他来当大明未来的天子,也是可行的。” 徐皇后不解,“怎么,老大老二都有问题?” dagwangguan000 第一百五十章 异军崛起的朱高燧 朱棣沉默许久,看着漆黑远空,听着不知道什么角落里传来的蛐蛐声,忽然问了妻子一个问题,“妙心,你去过远方吗?” 徐皇后乐了,“一生相夫教子,我能去何处呢。” 又问道“哪里算远?” 朱棣笑了笑,目光深沉,“草原不算远,居胥山不算远,西域那一片广袤天地不算远,交趾国不算远,高丽也不算远,东瀛亦不算远,暹罗、古里、满刺加更不算远,成吉思汗铁骑踏过的土地,皆在我大明目光所及之处,所谓远方啊,大明的目光所不及之处,便是远方。” 那是我的远方。 这一刻的朱棣,光彩熠熠,雄心万丈。 徐皇后懂了。 眼里只有荡漾的爱慕。 朱棣继续道“我还年轻,我要做很多事,我要让大明的旌旗四海飘扬,我活着,大明则天下安康,可妙心啊,我也会死——” 徐皇后急忙一把捂住朱棣的嘴,敲了敲身边的木头,“呸呸呸!” 又道“快吐口水。” 朱棣乐了,将妻子的手拉到腿上,轻轻摩挲着,说,“你是一国之母,别信那些神神鬼鬼的事,早些时候黄昏在我这里说得天花乱坠,你真以为我信他了?没有的事,朕当时只是觉得他够胆识,鉴于姚广孝的前车之鉴,所以想看看到底有什么能耐,哪知后面才发现他异于常人的才能,所以逐渐重用他,要不是如此,我当初直接一把火将他烧了。” 徐皇后捂嘴浅笑,“还好你没一把火烧了,我看这黄昏啊,还真有些让人期待,不知道他今后还会做出什么让人惊艳的事来。” 朱棣叹道“这事现在看来,还真有些传奇,遮莫不是又一个道衍这样的奇人!” 徐皇后挑眉,“可不要再有道衍了。” 夫君你傻了么。 你多次提点道衍,问他要什么,他可什么都不要,什么功名、富贵、权势、美女都不入这老和尚的眼,他就是喜欢造反。 你说黄昏是又一个道衍,造谁的反? 朱棣也笑了,于是话题越跑越偏,说,“这一两个月来,黄昏组建的那个商号,在沈熙礼的操持下,竟然依靠香皂,盈利万两有余,端的是暴利,在派他去福建之前,他曾说过,奉旨经商后,若是赚钱,所得盈利拿出五成用来支持解缙、道衍编修的全书,过几日我得召他来问问。” 徐皇后乐不可支,“我可不信,五成的利润呐,按照你说的,那么这一两月,他就该拿出几千两白银来,他舍得么?” 朱棣沉吟半晌,“估计舍不得,但那可不行,他要是敢不给,我治他个欺君之罪!” 又道“他钦差福建后,商行那边可有贡上那什么沐浴露和润肤水?” 说到这个话题,徐皇后顿时眉飞色舞。 真心的赞誉不绝。 又拉起朱棣的手去摸他的脸颊,说你看,就算是夏日炎炎,只要不是流汗过多,皮肤依然晶莹水嫩,滑腻得很,这都是润肤水的效果。 又说夜间沐浴,用过沐浴露后,肌肤之光华,比拟羊脂白玉膏。 朱棣摸着徐皇后的脸颊,大感受用。 确实光滑。 自从用了黄昏弄出来的香皂、沐浴露和润肤水后,妻子的肌肤是肉眼可见的变得美好起来,竟然有了年轻时候吹弹可破的风采了。 心中有些骚动。 暗想着今夜就留宿坤宁宫了。 又说了些许闲话,朱棣回到了正题,说近来朝野确实在非议立储之事,这也确实是个事,不像某些事可以徐徐图之,毕竟如今靖难余晖已黯去,而太子又是国本之未来。 朱棣口中的某些可以徐徐图之的事,是削藩。 徐皇后道“你觉得老大和老二各有优缺点,让你都犹豫不决了?” 朱棣点头,“一文一武,确实难以抉择。” 道“待彻底肃清朝堂,君臣一心之后,我会以辉煌国力打造出百万雄师,长城以北历来都是边境不宁的祸根,所以届时我会亲率大军,将蒙元余孽彻底打服,为大明打一个百年安宁来,如此子孙后人便可安享盛世,这样的话,大明需要一个守成的君王,老大比较适合。” 徐皇后点头,这有目共睹。 老大如今在顺天府,在金忠等人的辅助下,一切事物打理德井井有条,确实是治政守江山的最佳人选——治政,当然需要文治皇帝。 朱棣又道“然而长城外的夷狄,最是狡猾,最擅骑战,草原又广袤,我只是担心万一征讨不力,未竞壮志,待我驾崩之后,大明若是守成君王,压不住那些狼子野心的夷狄,只怕又是一个蒙元入侵山河陆沉的破烂局面,所以从这方面看,老二又很合适。” 徐皇后依然点头,倒是没注意到朱棣说了“驾崩”这个不吉祥的字眼。 朱棣叹道“可这也有个问题,老二冲劲十足,开拓大业不成问题,怕就怕到时候好武过甚,咱们大明穷兵黩武,别没打服夷狄外族,反倒咱们自家跨了,须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可不管你什么开疆拓土,他们只想活着好一点。” 继续道“且立老二这事吧,不符合立嫡立长的先制。” 徐皇后也愁,“那可怎么办。” 忽然想起一事,“老三呢?” 朱棣眼睛一亮,“别说,老三最近真不错,数次议事都有真知灼见,看他言辞,对守成的文治,对开疆拓土的武功,似乎都有所长进,已经不是以往那个跟在老二身后的跟屁虫了,倒是让人眼前一亮,若是他能持续长进,倒真是可以立为储君。” 徐皇后笑了,“那是好事啊,说明这三孩子都能为你分忧。” 朱棣没好气的道“屁的好事,愁死俺了。” 三个儿子都优秀。 老子怎么选择? 还不如三个儿子两个废,剩下一个出类拔萃,比老子更厉害那才叫好事,顺顺当当立为储君,帮着兼国理政,老子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带着大明雄师打出山海关去。 让草原那群人知道,论骑兵? 我朱棣不输你们! 立储一事,让朱棣愁眉苦眼,索性冒了句日后再说,拉着徐皇后去睡觉了。 又是一个一树梨花压海棠的夏夜。 这真的是日后再说,一番风雨后,两口子又在床榻上说了许久,倒没再议国事,只说天子家里的家长里短。 朱棣以为,靖难余晖已经黯去,黄昏以为,靖难余晖落幕。 然而…… 没有! 第一百五十一章 反击! 同样是大内,这个天下的主人在纵马驰骋长枪直捣黄龙的时候,面白无须,阴柔气质里带着英武的郑和坐在院子里自斟自饮。 有些愁苦。 郑和的一生很曲折。 小时候,他和他爹是元朝在云南残余势力中求生,洪武十四年,朱元璋为了彻底统一全国,派兵发动了明平云南之战。 郑和被俘。 随军至应天后,净身入宫服役。 洪武十八年,傅友德、蓝玉奉命镇守北平,郑和随军,后进入燕王府服役,开启了他辉煌的一生。 如今的他备受天子宠信。 可今夜有些愁苦,因为手上有个烫手山芋。 在福建那边调不动平海卫守兵,黄昏失踪后他在兴化府调查了许久,没找到朱允炆的踪影,于是带人回应天。 在途中得知被关押在扇面渡驿站的柳大暴毙。 回到应天后,郑和立即着人去柳大在城郊的私人庄园里,取走了柳大用来防备庞瑛灭口的自保物件,东西很少,一副人物画,两封书信而已。 那两封信他也看过,一封的内容是让柳大带人去埋伏、狙杀黄昏,确实是庞瑛手笔、签印,另外一封则是柳大自书,叙说了他和画中人之间的事情,并列举证人。 那副画上的人他认识。 不是庞瑛! 是一个郑和从没想到过的人物,而且这个人物在如今的应天,几乎已经被人遗忘,可这个人又确实不是个小人物。 若这个人是幕后黑手,一切都可以解释得通。 但问题在于,这个人虽然快被人遗忘了,但要是对他下手,还是会在应天引起滔天大浪。 所以郑和很犹豫。 他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两封信和画像给黄昏。 在取到画像和书信后,郑和多了个心思,着人下午出城潜伏在城郊,趁无人之时,将那处本就没人的私人庄园一把大火烧了。 又着人去将柳大在城中的家眷转移到隐秘地方,十二时辰保护。 郑和知道,黄昏一定会来找他要这两样东西。 而且就在这两日,黄昏会再次进宫求见朱棣。 给不给? 不给,对黄昏而言极为不公平。 给,于情于理,可这件事引起的后果,郑和已经可以预见,将是一场人间惨剧。 靖难之后人间惨剧多了去。 郑和原本不会如此滥好人,但这件事的人间悲剧将直接牵扯到他忠诚的永乐陛下,郑和不得不多多思考一二。 郑和一夜不眠。 出乎他意料的是,最近几日,黄昏似乎忘记了柳大留下的证据一事,根本没来紫禁城见朱棣,也没想到找郑和要东西。 黄昏很忙。 商行那边有沈熙礼全程操持,生产工坊那边有老李,他只需要在大方向上加入后世的先进经验指导,财富在有条不紊的累积。 很快,精装版的沐浴露、润肤水灌装成功。 黄昏着沈熙礼亲自去给徐皇后送去宫中用度。 没加钱。 但让沈熙礼言里言外说了几句,并用了专业名词私人订制、高端品牌。 说给徐皇后的这一批将会打造成一个最高端的品牌,是商行最杰出的作品,从今以后只为皇室提供,今后就算沐浴露、润肤水面向百姓市场,也不会影响这一款品牌的高贵,以此彰显天家尊荣。 黄昏很忙,忙着看书,忙着编书。 看书是准备科举。 编书一事则主要是由吴与弼一个人负责,先要把编一本新华字典的基本操作流程整理好。 这是一个繁冗的工作。 黄昏暂时不想让其他人牵扯进来,主要这件事太过于划时代了,没人相信。 只有拥趸吴与弼会坚定不移的相信他。 二十六个汉语拼音字母吴与弼早就烂熟于心,黄昏又将所有的生母、韵母、音节、声调详细的给吴与弼解说,并让他烂熟于心。 并将生母、韵母、声调结合而成的拼读规律告诉他。 吴与弼像打了鸡血。 吴与弼现在还小,十四岁,不过读书不少,他已经能预感到,这本字典若是面世,会给大明天下的读书人带来何等不可估量的影响。 和黄昏哥哥欲要编纂的这本字典相比,什么广韵、集韵会被爆得渣都不剩。 这是一个极其漫长的工程。 不仅要把所有的字按照声母、韵母归类,还要释义。 繁冗无比。 但吴与弼沉浸其中,甚至荒废了主业,连看四书五经的时间都少了——黄昏也不阻止,吴与弼本来就没参加科举。 忙了半个月,吴溥归来。 一家人聚在一起,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中秋之前,赛哈智终于从福建公干归来。 黄昏得知赛哈智回到南镇抚司后,穿上了飞鱼服绣春刀,对吴与弼交待了几句,出门带着于彦良直奔南镇抚司。 是时候收拾庞瑛了! 南镇抚司内,赛哈智一脸疲倦,屁股还没坐热,刚把水端到手上,就听麾下说镇抚使,黄昏副千户来了,说要和你密谈。 赛哈智哟了一声,黄老弟高升了啊。 都副千户了。 两人在公事房里坐下,彼此商业互捧了几句,进入正题,黄昏压低声音,“我让杜金明来传消息,结果他一去不返,他没找到你?” 赛哈智笑道“他找到我后,说要去林墩一趟,然后去几个兄弟老家,帮忙将家眷带到应天来,估摸着要近过年的时候才会抵达。” 黄昏松了口气,“把姚楚山搞到手了?” 赛哈智贼笑,“老弟有交代,老哥我怎么会怠慢,放心,只要是弄死庞瑛、纪纲的事情,老哥我都不遗余力。” 黄昏略有担心,“不会出什么纰漏吧?” 赛哈智拍拍黄昏的肩头,“老哥我办事,你还信不过么,怕被庞瑛和纪纲发现,我先离开的福建,过了五六日,才让人去秘密捉拿姚楚山,又在浙江那边找了个和姚楚山身材类似的死囚,一通毁尸之后,李代桃僵。现在福建那边肯定以为姚楚山落水而死,绝然想不到真正的姚楚山已经被我秘密押送到了应天,城内纪纲和庞瑛的眼线多,没敢带进来,关在城外。” 又贼兮兮的道“这一次能弄倒纪纲?” 黄昏摇头。 赛哈智略有失望,“庞瑛?” 黄昏点头,“这是必然的!” 不弄死庞瑛,别人还真以为我黄昏好欺负,做了错事不付出代价怎么行,庞瑛的代价就是命。 dagwangguan 第一百五十二章 如意算盘 见郑和这件事,不需要惊动朱棣。 在外五龙桥的承天门畔,找了一个护卫帮忙去禀报郑和,就说锦衣卫南镇抚司副千户黄昏有事相商,请他来外五龙桥一叙。 半个时辰后,郑和施然而来。 一般内侍,不经允许不得出宫,郑和不是一般的内侍,不在此列,对黄昏点点头,“走吧,此处人多耳杂,去城内走走,顺便去建初寺看看我恩师。” 郑和被赐姓后,刊印《佛说摩利支天经》,在黄昏提醒下找道衍写序,顺便强强联合拜了个师,道衍给郑和选了个福吉祥的法号。 这是在林墩白云寺前分开后两人第一次见面。 慢慢悠悠的走在长街上。 郑和说道“先前以为你知道那些东西在我这,就会来宫里找我,不曾想你竟然隐忍到了现在,足足两三个月之久!” 这才是能成大事者才有的气度和坚韧。 黄昏呵呵笑道“不外乎是让某些人多活这么一两个月而已。” 郑和沉默了一阵,道“不能放过他?” 黄昏斜乜一眼郑和,反问道“我在兴化府、泉州府被追杀的时候,他就没想过放过我?我一般不主动惹事,甚至还救了不少人,但我一直秉信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杀人者人恒杀之,你既然想杀人,那么就应该有被杀的觉悟。” 郑和不说话了。 眼看建初寺越来越近,郑和还是忍不住想再说几句,道“按理来说,我与你近,而与他们远,在你回应天的第一时间就应把那些东西交给你,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黄昏有些不解,“出了什么问题?” 郑和想了想,觉得没必要瞒着黄昏,道“在拿到柳大留下的东西后,我第一时间去找了恩师,他得出一个结论你在福建那边的遭遇,一者确实是庞瑛想杀你,但还有一股力量也想杀你,根据恩师的推测,那股力量,是陛下登基之后诸多事情的幕后真正推手,甚至于连景清也可能只是他们的棋子。” 黄昏并不意外,“我早就想到了。” 郑和讶然,“你查到了什么?” 黄昏摇头,“倒是没查到什么,只是一直觉得奇怪,景清这样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御前刺驾的成功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为何还是毅然决然的自取灭亡?他本可以继续蛰伏徐徐图之,他刺杀未遂将所有罪名担去之后,有几人的嫌疑瞬间被洗清了。” 郑和叹道“所以庞瑛很可能也是被人利用,或者胁迫了,庞瑛不傻,他决然不会为了二十斤黄金,将一生都押注进去。” 黄昏反问,“被利用就没罪了吗?” 郑和无法辩驳,叹道“也罢,等你看了那些东西之后,你再决定是否要动手罢,须知就算陛下看到了这些东西,也不一定会选择立即动手。我只是善意提醒你,一旦动手,庞瑛会死,但你也会失去一些东西。” 黄昏诧然不语。 我能失去什么? 问道“东西在哪里?” “我放在建初寺。” 除了朱棣,没人敢去建初寺放肆,锦衣卫也不敢,所以放在建初寺最为安全。 …… …… 禅房中,郑和和道衍两人对坐饮茶。 黄昏沾在窗前看手中的画像。 是一副背影画。 他看不出是谁。 又打开两封信,一封信是庞瑛的密信,指示柳大如何如何去截杀黄昏,还有一封信,则是柳大的自述,详细说了和庞瑛之间的过往,以及当时在场的证人。 不过那些证人大多和他一起,死在了扇面渡驿站。 黄昏将画像卷好,坐下后问郑和,“这副画像上画的庞瑛?” 郑和摇头,“这幅画和那两封信并没有放在一起,是我的人在那处私人庄园另外一个密室搜查出来的,很可能是柳大背后真正的首脑。” 道衍轻描淡写的说了句圈禁之人。 黄昏心头一颤。 知道这个画像上的人是谁了! 但这说不通。 柳大为何要保留这么一张画像? 道衍喝了口茶,“还不明白么,这个人才是背后指使柳大的人,是他让柳大主动结交庞瑛,甚至可以怀疑,庞瑛只是让姚楚山杀你,柳大不过是在这人的指使下,打着庞瑛的名义来截杀你,那两封信也可能是柳大做好嫁祸庞瑛的陷阱。” 黄昏沉默许久,“所有事情真的都是这个人操纵的吗?” 道衍又摇头否定了他先前的说辞,“谁知道呢,也许还有更深的幕后主使,让柳大保留这幅画的目的,就是应付今日之事,让画中人背黑锅,而幕后主使就可以逍遥法外。” 又道“这个局,太深,不是你可以撼动的。” 黄昏叹服。 画中人背黑锅,确实具有说服力。 不得不承认,靖难余晖这幕后主使,其隐藏之深简直骇人听闻。 郑和缓缓道“现在你还要把这些东西交给陛下吗?” 黄昏陷入沉思。 许久,忽然笑眯眯的说,“郑大监啊,建文帝朱允炆从海上跑了,陛下肯定不会安心,这一两年一定会打造出最强水师,让你率领大明的无敌舰队下西洋。” 郑和一头雾水。 道衍眼睛亮了,颇为赞赏,“你这算盘打的好。” 黄昏呵呵一笑,对郑和道“我明日就将这两封书信递给陛下,至于画像么,咦,画像呢?郑大监,你在柳大的私人庄园里有搜到画像么?” 画像明明就在他手上。 郑和懂了。 面色凝重起来,“你要想清楚,这是欺君,而我也没有帮你隐瞒的必要和义务。” 黄昏哦了一声,“那大监看来只想枯守内官监一辈子啊。” 郑和深呼吸一口气,“你威胁我?” 黄昏摇头,“谈不上,只是觉得,如果陛下真打造无敌舰队下西洋去寻访建文帝,对西洋诸过弘扬大明国威、开疆拓土,这等荣耀的事情,其实张辅之流也可以胜任的。” 郑和怒目而起。 道衍轻声叹了口气,“坐下罢,这一次遂他愿便是,几日前陛下确实和我谈过关于建文帝是否出海了的可能。” 黄昏笑嘻嘻的,“还是老和尚会来事。” 道衍头疼,“我是为陛下着想。” dagwangguan 第一百五十三章 徐辉祖,苏醒! 出了建初寺,黄昏直奔徐府。 门子笑眯眯的说,哟,又来找我们家小姐了啊。 黄昏没有闯府。 对门子道“劳烦通报徐府大爷,就说锦衣卫南镇抚司副千户黄昏求见。” 门子有点意外,“要提亲?” 黄昏脸色凝重,“别八卦,赶紧去。” 门子见状心中一沉,难道锦衣卫要对咱徐府动手了,不至于啊,锦衣卫在强势,能不给徐皇后一点面子么? 急忙进去通报。 片刻后门子出来,压低声音,在前面引路,“大爷请你去书房。” 走入徐辉祖的书房。 浓郁的酒气铺面而来,徐辉祖大而化之的坐在椅子上,醉意熏熏,手中握着小酒瓶,笑容嘲讽,“怎的,想娶我家二妹,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黄昏回首看了一眼,门子已离开,书房中无人。 从怀里拿出画像,丢到徐辉祖面前,语气强势,丝毫没有面对大舅子的怯弱,“出使兴化府时,在扇面渡驿站受到截杀,主使者叫柳大,已经死了,但他在城郊的庄园密室了,藏了这张画像,你能给我解释一番?” 一瞬之间。 徐辉祖脸上的酒意消失不见,待之而起的是阴寒之意。 并没有去看画卷,“没有什么可解释的,如你所见,如你所想,你大可将这幅画卷和你找出来的其他证据递给朱棣。” 黄昏深呼吸一口气,压抑将未来大舅子暴打一顿的想法,问道“是你吗,上元大火案,长街奔马案,景清刺杀案。” 徐辉祖了无生机的说了句你说是便是罢。 忽然斜乜一眼,“毕竟和纪纲一样,只是朱棣的狗罢了。” 黄昏无语,不愿意放弃,问道“如果你是,作为徐家长子,你就没有为徐增寿想过,你没有为锦姐姐想过吗,这些事情一旦递到陛下那里,你死就死了,可锦姐姐呢,会被牵连的,她会被充入教坊司的!” 徐辉祖神色僵滞了一刹那,猛喝了一口酒,呢喃着说早该殉国的人,活着有什么意义呢,所有的屈辱都是自取的。 言下之意,都是活该。 黄昏闻言炸了! 怒意沸腾,恶向胆边生,忍无可忍,脑海里只觉得火山爆发,这一刻啥也不想管,啥也不顾及,只想狠狠的弄死这个人。 他甚至根本没考虑过打不打得赢徐辉祖。 毕竟可是正儿八经的将军。 但管不了! 因为他竟然丝毫不在意徐妙锦,连充入教坊司这种事都可以接受,是可忍孰不可忍,打不赢也得打,打的赢,更要打! 书房里骤然响起拳拳到肉的声音,一阵噼里啪啦啊,安静下来。 片刻后黄昏揉着拳头走出书房,扬长而去。 房间里传来烟火味。 徐辉祖躺在地上,满脸红肿嘴角沁血,看着地上化作一团灰烬的画卷,忽然笑了起来,呢喃着说不错啊,二妹眼光还行。 缓缓起身。 身上的酒气早就涤荡一空,眸子里精光闪烁。 你们做什么事情我不管,也管不了,甚至喜闻乐见,若是能迎回建文,那是更好,若是杀了朱棣,让朱文圭登基,也是不错。 但你们做错了一件事。 想嫁祸给我? 没门! 真欺负我徐家无人了? 真欺负我徐辉祖是笼中困兽? 真以为我徐辉祖会眼睁睁看着二妹和小妹被冲入教坊司? 徐辉祖起身,来到书房门口,轻声喊了句来人。 暗影之中,一位身穿黑衣的青年出现,看见徐辉祖脸上的异状,想憋住笑意,实在没憋住,乐道“大爷,那小子下手贼很啊。” 徐辉祖没奈何,“老子二天不喝他的酒,看他怎么办!” 婚礼之上,舅子最大! 黑衣青年越发乐呵,说我倒是想喝。 徐辉祖一脸黑线,擦掉嘴角的血迹,对黑衣青年说道“许吟现在死心塌地跟着黄昏,就别去打扰他了,也会有个锦绣前程,钱沣,你去把兄弟们召集起来,给我把梅殷、刘莫邪他们往死了盯住!” 名叫钱沣的黑衣青年立即兴奋起来,“大爷,我们要重新站队了么?” 徐辉祖沉默了许久,“我姓徐。” 我不支持朱棣,我一直忠诚于建文帝,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建文帝不再现世,那么就这么被圈禁至死。 但我是徐家长子。 我要对妙锦和增寿已经小妹负责。 所以…… 我绝对不会帮那些人背黑锅,你们不是要闹么,那就闹,让这应天城鸡飞狗跳,让这靖难余晖,在立储之前,绽放出最后的悲壮。 钱沣懂了。 转身离去,准备翻墙的时候回头说了句,大爷,其实兄弟们很羡慕许吟。 说完翻墙离去。 徐辉祖闻言愕然,许久才长吁了口气,呢喃着说我错了。 不该如此自私。 也罢! 那我徐辉祖就用最后的力量,为你们这群随我出生入死的兄弟,谋一个锦绣前程! 徐辉祖欲回屋。 却僵滞着看着院门口,在钱沣离开后出现的徐妙锦。 徐妙锦缓缓行礼。 轻声问道“大兄,你也看开了?” “也”。 徐辉祖懂了,一直支持建文帝的二妹,因为黄昏的出现,因为朱棣登基之后的种种利国利民举措,已经接受了朱棣为帝的事实。 温柔的笑了笑,“看不开又能怎样呢。” 我是你长兄啊。 徐妙锦摇头,“你是徐辉祖,你是你自己,你是爹爹的骄傲,你不用为我们而活,不论你要做什么,二妹都支持你。” 徐辉祖哈哈大笑,意味深长的说了句,我也支持你啊。 徐妙锦黯然,“我去求朱棣。” 徐辉祖摇头,“死固死耳,为兄一死,朱棣便再也无法拿捏你、三弟和小妹。” 迫于种种原因,徐辉祖打算反击,可他反击的对手是支持建文帝的旧臣,这不啻于背叛了朱允炆,事成之后,徐辉祖无法活下去。 他只能自尽以报帝恩。 徐妙锦闻言泪流满面。 徐辉祖转身,走入书房,嘀咕着说了句都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难怪被黄昏那小子欺负得够呛,掩上书房门的时候,对徐妙锦说,“给黄昏说,我绝对不会喝他敬的酒——绝对!” 老子不要面子的么。 徐妙锦闻言啼笑皆非。 大兄啊…… 你就这么把我卖了? dagwangguan 第一百五十四章 君臣再斗法 乾清宫,朱棣听狗儿说黄昏求见,知道没好事。 这货消停了很久。 还以为用一个锦衣卫副千户能让他识趣而退,感情并没有,这货只是在默默的筹谋,今天准备动手了罢,要不然先前为什么要找郑和一起去建初寺见道衍。 挥手,“不见。” 朱棣想用这种态度告诉黄昏,现在朕还不想动庞瑛、纪纲。 朱棣有苦说不出。 近来朝堂臣子,隐晦着说了立储的事,这个事情可不小,朱棣虽然犹豫,但决不允许这件事被朝臣左右,所以北镇抚司的威慑必不可少。 这个时候不能让纪纲消极怠工。 狗儿片刻后回来,说“万岁爷,黄昏不走,说您若不见他,他等到关宫禁之前,明日再来,明日不见,后日再来。” 朱棣微怒,“哪个蠢货给他的胆子?!” 狗儿看着朱棣。 朱棣醒悟,一脸尴尬,好像是自己给他的胆子,恼羞成怒的对狗儿叱道“愣着作甚,让他进来罢,天天来,还让不让朕清净了。” 片刻后黄昏进来,行礼。 朱棣立即起身,和颜悦色的把黄昏拉起来,笑容可掬的说,“黄卿最近可还好,锦衣卫副千户那边干得可还满意,明年就要大考了,科举应试准备得如何,若是有疑惑,要不然朕让杨荣之流去给你释疑解惑一番……” 黄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擦,朱棣你啥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答道“南镇抚司那边,微臣是担个虚职,赛镇抚使能力出众,微臣吃闲饭而已,科举应试,有内阁辅臣吴溥辅导,想必来年不中个一二三甲是说不过去的。” 朱棣心里腹诽。 你小子就是白拿钱不干事,要不是赛哈智和你关系好,南镇抚司早就容不下你了,至于科举一二三甲,有吴溥辅导就必中? 你置天下读书人于何处? 脸上却是笑眯眯,“甚好甚好,那朕就等着你的好消息,若是高中了,也别去地方历练了,就在翰林院当个侍读罢,或者先去文渊阁适应一下,将来也能当个内阁辅臣。” 如今的内阁很弱。 在朱棣眼中,内阁就是个安排有能力读书人的去处。 黄昏大喜。 旋即压抑着心情,朱棣的心思昭然若揭。 就是不想自己对庞瑛发难。 那怎么行! 凭啥老子要惯着你,天下又不是你朱棣一个人的——呃,貌似这天下还真他妈是这家伙一个人的。 人比人气死人。 咳嗽一声,“陛下,关于夏季时分微臣钦差兴化府——” 朱棣不着痕迹的打断黄昏,说“黄卿,朕若是没记错的话,在你钦差兴化府之前,你在朕面前掷地有声的说,你那个商行若是赚钱了,利润的一半捐出来,用以文渊阁那边编修全书?朕的消息若是没错的话,你这几个月,可赚了好几万两白银了啊。” 黄昏心里一咯噔,我擦,忘了这事。 但现在真没钱。 所有的钱都拿进去扩大规模了,沈熙礼已经道周边繁华的城市去实地考察,准备发展分店,这都需要大笔的资金进入。 干笑道“能不能再等等?” 朱棣也笑了,“对啊,能不能再等等?” 黄昏愣住。 朱棣这一模一样的话,是降低了态度,让自己等一段时间再对庞瑛发难? 怎么办? 现在发难的话,朱棣没面子,会遭受到他的反击,而等一段时间发难,朱棣得受这个人情,貌似是最佳选择。 但是…… 这样一来,应天朝野上下,都知道我黄昏是个软柿子了。 以后会有更多麻烦。 不能等! 黄昏很快有了决断,摇头,“不能!” 朱棣噎得一愣一愣的。 老子的面子都不好使了? 良久,才默默转身回到椅子上坐下,寒着脸道“朕累了。” 黄昏哪会管,从怀中掏出两封信,放到御书桌上,道“微臣钦差兴化府,是干什么?是为陛下去查证建文帝,但有人却横加阻拦,这是不将陛下放在眼里,且微臣身为南镇抚司锦衣卫,竟然遭到北镇抚司锦衣卫追杀,陛下就不想知道,锦衣卫烂到什么程度了吗?” 这两句话很重。 重的朱棣没办法发脾气,也没办法置之不理。 将信拆开看了后,深呼吸一口气,强行压住内心的愤怒,轻描淡写的道“这两封信的真伪有待辨别,且就算为真,也只能说明庞瑛和地下势力勾结而已。” 有罪没罪,罪大罪小,还不是老子一句话的事情而已。 黄昏哦了一声,“而已?” 朱棣冷哼,“怎么?” 不服? 黄昏也深呼吸一口气,你妹的朱棣,老子不得受这个气,你知道在泉州府地牢里那一两月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庞瑛他死定了,耶稣都保不住。 我说的! 大声道“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本是国家机器,用以铲除宵小,威慑黑暗,此等国家利器亦是双面刃,是以才有南镇抚司队内管控纪律,但如今北镇抚司却和地下势力勾结,妄图谋害南镇抚司官员,这其中是否说明,北镇抚司内部存在着许多违法犯纪的事情,北镇抚司已不再是国家利器,而是损害国家利益的蛀虫之巢,请陛下明察之!” 朱棣也是个恼羞成怒,一拍桌子,“你死了吗?” 黄昏冷眼斜视,“今日是我,他日是赛哈智,再下来,南镇抚司形同虚设,到得那一日,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还是他庞瑛之流的天下?!” 朱棣焉了。 这是他最忌讳的事情之一——明知道不可能,但听到黄昏这么说,心里还是不爽。 但还就来了犟脾气,打定主意,这一次绝不让黄昏得逞。 于是沉默着不说话。 黄昏亦不做声。 他在等。 等一个人来。 果然。 片刻之后,狗儿太监急匆匆进来,说道“万岁爷,督察院御史顾佐求见。” 朱棣愣住,“他来干什么?” 狗儿摇头。 黄昏心里呵呵冷笑,早就防到你朱棣这一手。 在来乾清宫前,黄昏先去了督察院找到御史顾佐——当然,避开了督察院副左都御史陈瑛。 陈瑛是酷吏,而且和纪纲关系莫逆。 dagwangguan 第一百五十五章 我要当厂公 黄昏道“顾佐太弹劾庞瑛、纪纲!” 朱棣没有立即宣顾佐,默默的盯着黄昏,问道“值得吗?” 忤逆朕意,必杀庞瑛。 就算今日得逞,可你不想未来吗,从今之后,我朱棣对你将不再是无条件的信任,因为这件事你让我看到了你不可掌控的一面。 黄昏岂会不知轻重。 沉默了许久,没有回答朱棣的话,轻声道“兴化府总旗姚楚山,涉嫌谋杀上司,违反家国律法之余,又屡屡践踏锦衣亲军之铁则,已被南镇抚司缉拿至应天,陛下要见吗?” 朱棣心中一声长叹。 他真不明白,黄昏为了对付一个庞瑛,连触怒天子的事都敢做,为了什么? 朱棣阴冷的盯着黄昏,沉声道“为了报复一个庞瑛,大明天下你最不该得罪的两个人都得罪了,黄昏,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黄昏认真的摇头,“只有一个!” 朱棣冷笑。 确实,纪纲不配成为不该得罪的人,大明天下唯一不能得罪的人只能是他朱棣。 挥手,“出去的时候让顾佐走罢,朕不想见他。” 这就是没得谈了。 朱棣打死不想动纪纲和庞瑛。 黄昏叹了口气,行却礼,走出御书房门时,黄昏站定,看了一眼候在外面的顾佐,回头看着朱棣,轻声道“天地之大,无规矩不成方圆,我只是在告诉世人——嗯,怎么说呢,这句话虽然很恶俗,但还是想说莫欺少年穷。” 朱棣愣住。 黄昏继续道“陛下你就没想过吗?纪纲、庞瑛深受您信任,我就是可有可无的棋子,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对我下黑手,他们有照顾过您的感受?而我就不能反击?我需要束手待毙?告诉纪纲、庞瑛,你们看,陛下都不管我,你们尽管来杀我啊——” 顿了一下,“大明臣子,权势富贵,皆由君来。但我年少,当有青年之锐气,不论是伤人伤己皆无所畏惧,若连此等事情便束手束脚,上惧君王之怒,下畏谄臣之迫,又岂能辅佐陛下于万里江山图上,画上那繁华簇锦,又怎能泼洒一生壮志,为君王赢得生前身后名?” 说完昂首出门。 朱棣听得瞠目结舌,好家伙,竟然敢教育天子。 他没有暴怒。 朱棣是一个铁血冷酷的人,但这并不意味着刚愎自用,听得这一席话后,陷入了沉思,仔细斟酌黄昏话里话外的意思。 很明显,黄昏在提醒自己,他从不惧怕和纪纲为敌。 言下之下,他可以成为制衡纪纲的那个人。 黄昏的这番话还诉说了他做的种种事情的初衷,以天下为己任,以一生之力,为君王赢得生前身后名——看似普通,实则豪情万丈。 看似桀骜,实则赤子之心拳拳。 朱棣心软了。 暗暗哂笑了一声,自我呢喃着说,“我过分了吧?” 大概是的。 总是想着北镇抚司那边不能乱,却伤害了黄昏的一颗忠心,毕竟他为了侦察建文帝的真伪,差一点被庞瑛杀死在福建。 对于任何一个独立的人来说,生死都是人生最大的事情。 黄昏确实有理由反击。 而且他必须反击。 若是不反击,庞瑛和纪纲只会变本加厉。 若是不反击,黄昏迟早会死。 只有反击了,让纪纲和庞瑛痛了,黄昏才能安稳的继续为大明社稷奋斗。 朱棣释然了。 对守在旁边的狗儿太监道“拿上这两封信,去追上黄昏,宣朕旨意。” 又轻声念了段口谕。 狗儿开始还一脸悲戚,觉得自己的革命小伙伴黄昏这辈子完了,此刻闻言喜出望外,踩着小碎步就跑出了乾清宫。 陛下宣的是口谕,去北镇抚司宣旨,还得他去,否则黄昏一个人去宣旨的话,只怕锦衣卫里南北镇抚司会打起来。 朱棣目睹这一幕,暗暗头疼。 黄昏这货也太会收买人心了。 …… …… 黄昏和顾佐并肩而行,两人面色沉郁。 顾佐忧心,不是因为黄昏的遭遇,而是在他看来,北镇抚司枉顾家国律法,竟然能够逍遥法外,这对于刚正直爽的顾佐而言,置身的朝堂便宛若一滩污泥。 臭不可闻! 黄昏郁闷,是因为朱棣的举动,让他寒心,在这一瞬间,他已经不再想辅佐朱棣打造出梦想中的大明盛世,他甚至在想,要不让靖难余晖来得更猛烈一点。 朱文圭登基为帝,他不香吗? 开裆裤皇帝,便于掌控。 身后传来脚步声,黄昏回头,发现是自己选定的未来合作伙伴狗儿,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阵仗看起来不小。 还没来得及多想,狗儿就笑眯眯的说“你胆子可够大的,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刚这么硬撼万岁爷呐。” 黄昏叹气,“没办法啊,想活下去,就得坚强。” 狗儿眨巴着眼睛,“你走后,万岁爷改主意了,让我和你一起去北镇抚司宣旨,顾御史,陛下说请你回去,他有事交代。” 顾佐立即返回乾清宫。 黄昏又和狗儿并肩而行,问道“去北镇抚司宣什么旨?” 狗儿笑道“你想怎么着?” 黄昏沉吟半晌,“庞瑛不死,我心难安。” 狗儿意味深长的拍了拍黄昏的肩膀,“陛下是不可能杀庞瑛的,至少在明面上,接下来的事情,你应该懂了吧?” 黄昏释怀了。 好吧,朱棣,你成功挽救了我的心,大明王朝最伟大的两个人,终究还是没有站在对面。 朱文圭还是继续去穿开裆裤吧。 狗儿看了眼身后的小太监,那小太监很懂事,立即落后十余步,狗儿这才压低声音继续道“在口谕之外,万岁爷让我给你说一下,其实他是知道纪纲、庞瑛做的那些事,之所以不动他俩,原因很复杂,万岁爷说你应该想得到,他的本意是只想敲打一下纪纲,让他约束好庞瑛的北镇抚司,等几年局势彻底安稳了,他再想办法制衡锦衣卫,可惜你跳得太快,万岁爷说他现在不得不改变计划了。” 黄昏眼睛一亮,朱棣心中还是明镜的嘛。 转念一想。 我擦,不会因为这件事,东缉事厂提前诞生罢。 东缉事厂,简称……东厂。 我要当厂公! dagwangguan0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不服就干! 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 纪纲和庞瑛坐在北镇抚司衙门镇抚使公事房内,旁边还有锦衣卫大佬,庄敬、李春、袁江、王谦,除了南镇抚司,锦衣卫高层领导全部到齐。 众人面色变幻不定,实则各打算盘。 赛哈智回来了。 从朱棣登基之后,南镇抚司那边历来和大家不合群——这很好理解,纪检委的领导,若是不愿意同富贵,一般都不太受欢迎。 偏生哥几个人又拿赛哈智没办法。 赛哈智这人嘛,能力不怎么样,但他的身份比较敏感,须知赛哈智是咸阳王赛典赤的七世孙,是不花刺王族。 有这一层身份,就算赛哈智是外族,纪纲等人也不好对他下手。 鄙视是一回事。 但动手就是另外一回事,这不啻于告诉西域那边,我们大明容不下你们,赶紧滚犊子——要敢这么做,朱棣第一个对纪纲他们动刀。 赛哈智回来也不怕,但兴化府那边传回了不好的消息。 姚楚山死了。 区区一个总旗死便死了,偏生兴化府有个锦衣卫和姚楚山关系密切,两人去嫖婆娘的时候,一起玩过,知道姚楚山屁股上有个胎记。 死在兴化府的那个姚楚山尸体上没有胎记! 这就出问题了。 傻子都想得到,死的是假姚楚山,真正的姚楚山肯定被赛哈智这货给带回了应天——南镇抚司有这个权力。 是以兴化府那边的百户所已经形同虚设,大家都不蠢,一看死了个假的姚楚山,真的姚楚山不知去向,南镇抚司的镇抚使又来了一趟,明显兴化府的百户所要跪。 心中有鬼的兴化府锦衣卫们已经在等死。 鉴于这种状况,纪纲把几个心腹全部叫到了一起,商量如何应付赛哈智的攻势。 问庞瑛,“让你后来补送到兴化府百户所的那些公文,确定不会出现任何纰漏?沿途的驿站那边打点好了,不会有人说漏嘴?” 庞瑛点头,“绝对没有问题。” 纪纲不放心,“既然没问题,赛哈智凭什么花这么大的力气把姚楚山带回应天,就算姚楚山在兴化府那边做了什么违纪之事,也该直接在兴化府查办。” 锦衣卫指挥佥事李春叹道“只怕还是针对庞镇抚使而来。” 庞瑛闻言有点发憷,脸色惨白。 纪纲沉默半晌,说,“柳大的死没有问题罢?” 庞瑛患得患失的点头,“应该……没问题吧。” 纪纲也不解了,“那赛哈智凭什么针对我们,就算姚楚山交待了,可赛哈智根本不可能有证据,陛下也不会信他。” 庞瑛犹豫着说,“会不会黄昏有证据?” 纪纲哂笑,“他能有什么证据?” 庞瑛说不出……仔细一想,前期布局的纰漏,后来都在纪纲的指示下擦干净了,无论怎么看,黄昏都不可能拿到自己阴谋弄死他的证据。 锦衣卫指挥同知庄敬不着痕迹的道了句可能是我们多虑了。 忽然有个百户跑进来,说都指挥使,黄昏带着宫中的狗儿太监来了,说是有陛下旨意要宣,请您和庞镇抚使出去一下。 几人面面相觑。 纪纲对那名百户说知道了,让他等等。 看了众人一眼,“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想来是黄昏开始反击了,大家要团结一心,这一次务必帮助庞镇抚使度过难关。” 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纪纲不维护庞瑛,以后谁愿意听他的。 带着众人来到大厅。 果然看见黄昏,站在正中的是陛下身畔的心腹太监,狗儿。 狗儿看众人出来,立即尖锐着声音喊道“陛下口谕。” 众人立即跪下行礼。 狗儿高声道“今有兴化府百户所百户黄昏回京禀事,言及北镇抚司镇抚使庞瑛诸多罪行,又有御史顾佐弹劾——算了,不扯那些虚假的,庞瑛,你做了什么事心里明白,朕虽有心宽宥,但律法无情,令锦衣卫南镇抚司镇抚使赛哈智督办此事,副千户黄昏协办。还有纪纲,朕让你掌锦衣卫,你要晓得锦衣卫是你的还是朕的。” 所谓口谕,一般都是传旨公公亲口重复天子的话。 朱棣就是这么说的。 纪纲等人领旨谢恩之后,抬头面面相觑。 这就把要把庞瑛弄到南镇抚司的诏狱去? 而且还顺带敲打了纪纲,从口谕的话里字间,不难想象陛下对此事的态度。 极其坚决! 庞瑛脸色惨白,手脚颤抖,盯着狗儿,喊道“公公,我要见陛下,我是冤枉的,是黄昏他们设计冤枉我啊!” 狗儿苦笑,“这不是杂家能办的事啊。” 他不想趟这浑水。 宣了口谕后,看了一眼黄昏,对纪纲道“纪都指挥使,您忙,杂家还要回宫里去给万岁爷复旨。” 说完匆匆而去。 庞瑛无力的跌坐在地。 纪纲一声暗叹,铁青着脸起身,对庄敬等人道“你们且先稳一下,我去宫里求见陛下,不论怎样,庞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能让我等锦衣卫寒了心,我没回来,谁也不能将庞瑛带走。” 说完满脸杀意的看着黄昏,“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找死! 黄昏呵呵笑而不答,反是一脸惬爽的说“都指挥使想去宫中找陛下啊,友情送个提醒,我刚从乾清宫出来,陛下怒意难遏,我都是被骂出来的,你去的话,别没保住庞瑛,连自己也栽了进去。” 这话…… 很狂! 明着告诉锦衣卫这一众大佬,朱棣的这封口谕,老子去弄来的。 这是老子的反击。 你们不服? 忍着! 纪纲睚眦目裂,咬牙切齿的死死盯着黄昏,“是你去求陛下下的这道口谕。” 黄昏啊了一声,笑容无邪,“有问题?” 纪纲被噎得连说了几声好。 黄昏哈哈大笑几声,依然是一脸无邪,看向瘫坐在地的庞瑛,“对了,说个事啊庞镇抚使,就算你能活着离开南镇抚司诏狱,也会被贬的,贬途遥远,可要小心安全呐。” 你也来享受一下被截杀、追杀的快感罢。 庞瑛大骇。 一把抱住纪纲的大腿,“指挥使,救我,救我!黄昏他要杀我啊!” dagwangguan00 第一百五十七章 风水轮流转 王谦、庄敬、李春、袁江四人目睹这一幕,皆心有戚戚,有种设身处地的恐惧感,他们是真没想到,从四品的镇抚使,竟然玩不过一个黄昏,须知他从福建归来时,还只是从六品的百户。 纪纲对庞瑛的失态大为恼火。 很想一脚将他踹开。 视线余光看见李春等人,心中一动,暗想若是自己现在不管庞瑛,只会寒了这几人的人,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 那样的话,根本不需要黄昏和赛哈智发力,北镇抚司就窝里倒了。 深呼吸一口气,蹲下去将庞瑛扶起来,道“你不要担心,就算是被陛下降罪,我要去宫里为你讨个公道,你先暂时配合南镇抚司那边,放心,我没从宫中回来之前,没人敢对你动刑。” 庞瑛稍稍镇定了些。 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镇抚使,立即道“都指挥使,请你一定给陛下说一下,我真是被冤枉的。” 纪纲点头,“我一定还你清白。” 黄昏哂笑连连,侧身“庞镇抚使,请吧。” 该你去诏狱感受下封建社会的温暖了。 纪纲怒道“你敢!” 黄昏斜乜一眼纪纲,还没说话,大厅外传来赛哈智的声音,“若是我没看错的话,都指挥使和庞镇抚使,是打算抗旨?” 赛哈智带着十几票南镇抚司的心腹大步入内。 人人按刀。 给了黄昏一个眼神,意思说小老弟你怎么回事,不带我就敢来北镇抚司的老巢,是真不怕死啊,不过不用慌,老哥哥我及时赶到了。 黄昏长出了口气,狗儿太监不错。 从北镇抚司离开后,没有丝毫耽搁就去了南镇抚司让赛哈智过来接手。 赛哈智意气风华,挥手示意身后两个心腹,“既然陛下说了,要督办庞镇抚使的事情,请吧,我们南镇抚司的诏狱可是很空的。” 纪纲挥袖,“庞瑛你先去,别怕,我这就进宫求见陛下!” 说完急忙出门而去。 黄昏一顶抗旨的大帽子压下来,纪纲也不敢再执拗保庞瑛,只能先去宫中求见朱棣,看能否请朱棣刀下留人。 片刻之间,大厅内人走茶凉。 纪纲去大内了。 黄昏和赛哈智将庞瑛送入了南镇抚司诏狱。 李春、袁江、王谦、庄敬四人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不确定,纪纲真的会为了庞瑛去触怒陛下,庞瑛的现在会不会自己等人的将来? 四人心间黑云压城。 仅仅是因为一个庞瑛,铁板一块的北镇抚司已将分崩离析。 纪纲很无奈。 他了解朱棣,当这封口谕一下,意味着谁也救不了庞瑛,朱棣的作风一直都是这样,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可现在他骑虎难下。 不去见朱棣,那么庄敬等人对自己就不会再忠心耿耿,去见朱棣,少不了要被迁怒。 可他没办法。 只能去。 不过纪纲很聪慧,在乾清宫见到朱棣后,没有为庞瑛求情,反而说因为管教下属不当,应和庞瑛同罪,同来请陛下降责。 有点负荆请罪的意思。 纪纲走对了! 朱棣对纪纲确实有些不满,随着他负荆请罪,朱棣便认为纪纲还是摆正了他的位置,没有飘到不可掌控的地步。 于是说知道就好,待审讯庞瑛后,朕会一并处置。 消息传出,北镇抚司那边的人长出了口气,咱们的都指挥使还是有担当的,为了给庞瑛求情,都要被陛下处罚了,你能怪他吗? 只怪黄昏和赛哈智两人实在太狡猾! 将庞瑛弄到南镇抚司诏狱后,黄昏就回家了——审讯这方面,赛哈智是专家,何况又着人将姚楚山从城郊带了回来。 人证、物证皆在,庞瑛在劫难逃。 很快,赛哈智将审讯案录递交乾清宫——尽管庞瑛坚持不认罪,可有人证和物证,答案已经呼之欲出,谁也救不了他。 数天后,朱棣做出了对庞瑛、纪纲两位同志的处罚结果。 庞瑛枉顾大局,为私人恩怨恶意谋刺南镇抚司同僚,本死罪难饶,念在其过往功劳,谪贬为百户,调往兴化府百户所主事。 纪纲负管教不力之罪,降为锦衣卫指挥同知。 锦衣卫原指挥佥事李春亦被牵连,降为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 原锦衣卫指挥同知庄敬升任都指挥使。 赛哈智办案有功,且在南镇抚司镇抚使一职上,表现优越,擢升为锦衣卫亲军指挥司指挥佥事,依然权兼南镇抚司镇抚使。 消息传出,朝野内外很是沸腾了一阵。 大家看出来了。 换汤不换药,朱棣还是信任纪纲。 虽然纪纲被贬为指挥同知,但升任的都指挥使却是他的心腹庄敬,庄敬成了纪纲的上司后,就敢骑到纪纲头上作威作福了? 恐怕他自己都不敢这么想。 陛下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锦衣卫还是纪纲的锦衣卫,找个机会,再把纪纲提上去便是。 不过让赛哈智升任指挥佥事这件事,还是让人看到了希望。 陛下应该是觉得北镇抚司太张狂了点。 让赛哈智来压一下。 黄昏对此并不意外,不论朱棣如何提防纪纲,他现在是需要这种人的,所以纪纲还能逍遥几年,直到局势不需要纪纲了,或者有人能真正的取代纪纲。 让赛哈智当上了指挥佥事,又贬了庞瑛,已是阶段性胜利。 下一步的目标黄昏自己去当南镇抚司镇抚使。 成为制衡纪纲的人! 黄昏的最终目标,是将锦衣卫彻底掌控在他手上,并且要把东缉事厂的控制权拿到——这是一个很漫长的奋斗过程。 不急。 当务之急,是弄死庞瑛! 来而不往非礼也。 在庞瑛被贬后,黄昏立即开始着手安排,他要让庞瑛走不到福建就暴毙身亡! 有庞瑛的前车之鉴,这件事必须做的足够隐秘。 黄昏想到了一个人。 郑和。 倒不是让郑和亲自出手,而是郑和手上有个人可以胜任这个差事扇面渡的少年王陵,如今改名王振,被郑和养在应天城慢慢培养。 让他去杀庞瑛,再合适不过。 不过说服郑和有点难。 黄昏打算去尝试一下。 dagwangguan 第一百五十八章 你敢说你不是厂公? 要见郑和,得去宫中。 麻烦。 黄昏这几日在躲朱棣,因为朱棣知晓建文帝还活着后,这些时日肯定茶饭不香,若是逮着黄昏,必然要让他出主意。 黄昏有主意,但不愿意轻易抛出来。 太简单得到的,都不珍惜。 先让朱棣愁几日,再告诉他解决方案,这样一来岂非想的老子功劳更大? 这是仕途手段。 黄昏想到个折中办法,他去了建初寺,找到道衍老和尚,请他帮忙,着人去宫中请郑和出来——这个渠道非常正轨,朱棣也不会怀疑。 道衍看见黄昏来拜访他,倒三角眼里浮起笑意,“你觉得我会帮你这个忙吗?” 黄昏讪笑,“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确实,道衍没有理由帮自己,因为他帮了一件,说不准还有第二件第三件,最终大家会被捆绑在一起,这对道衍而言很危险。 朱棣善待靖难功臣。 但要看这个功臣是谁,如果是道衍——也是会善待的。 但朱棣也是防着道衍的。 道衍能够帮着朱棣靖难,保不准以后也会帮着朱高燧三兄弟中的某一个靖难,作为一位天子、一位父亲,朱棣是肯定不愿意未来出现这等局面。 所以朱棣最不愿看见的就是道衍结党营私。 道衍转身欲走,“不帮。” 黄昏“……” 道衍本不想解释,走了几步,还是回头道“我也很忙的,文渊阁那边虽然有解缙在,但诸事繁冗,我总得去看看。” 那本全书的编修已经启动,这项大工程可不是嘴皮子功夫。 实打实的投入大量人力。 数千人的庞大团队,运作、管理都极其复杂。 若非解缙有总裁《明太祖实录》和《古今列女传》的经验,只怕也会手忙脚乱,饶是如此,这些日子解缙和道衍也忙得焦头烂额。 目送道衍远去,黄昏无可奈何。 这根大腿抱不上了。 哪知即将消失在拐角处的道衍自言自语的说了句,说国子监的学生们最近真是难受啊,邻家先来了个大才高贤宁,让人自惭形秽便不提了,最近又来了个疯娘,有事没事就在国子监门口溜达,疯言疯语的说她的孩子以后也会进入国子监…… 声音渐渐虚渺。 黄昏情绪大振。 道衍老和尚还是厚道的,给自己指了条路。 高贤宁从被自己劝下后,一直暂住在国子监附近的成贤街上,倒也是奇怪了,朱棣还没找到好的时机起用这位大才么。 而那个疯娘,肯定是王振他娘。 郑和将他娘俩安排在国子监附近,也是用心良苦,希望王王振读书能受到熏陶,将来读书中举可以光大门楣,也不枉费郑和一片苦心。 黄昏出了建初寺,直奔成贤街。 找人问了。 倒也是巧,郑和给王陵娘俩的房子,就挨在高贤宁暂住居所,比邻上元大火案后,小宝庆被那群拐子藏起来的废弃庄园。 黄昏路过废弃庄园的时候心中一动。 这个地方自己可以买下来啊! 要不了几个钱。 只是重新装修会是一大笔开销,但不急着装修,先买下来,有地皮在,一切都好解决——历朝历代,房子和地皮都是硬通货。 郑和做事比较稳妥,看重王振,也没揠苗助长。 给他母子俩的房子不大。 一进的普通民宅,保证基本的吃住行,但又着人送来一大堆书,并且让王振就读最近的私塾,以期将来参加科举。 黄昏到时,王振已从私塾归来,正在家里看书,他那疯娘又溜达到国子监外面去了。 黄昏推门而入。 正在房间里看书的王振耳朵竖了一下,听出脚步声不是他疯娘,一瞬之间,手执长剑矮身藏在门后,从门缝中观望。 发现是那个能让恩人郑和都谦虚相待的青年后,眼睛倏然亮了起来。 王振不喜欢黄昏。 当初在扇面渡驿站,郑和给他改名王振后,黄昏身上那一瞬间的杀意很真实,王振作为习武之人不会感觉不到。 但不喜欢是一回事,王振知道他惹不起黄昏。 看见黄昏登门,王振知道机会来了。 来到应天一段时间后,他已经从民间流言里知道了黄昏的过往,他甚至觉得,这个刚束发一两年的青年,未来的成就还在他恩人郑和之上。 王振有雄心壮志,他不会错过一切机会。 悄无声息的将剑放在门后,从房内出来,尊敬而恭谨的行礼。 黄昏很是感触。 这小子像个人精,为了离开扇面渡那个穷乡僻壤,当初主动请缨阻击柳大,就让他黄昏看到了他的功利之心,但作事确实玲珑得无可挑剔。 有点像那个东厂厂公。 不过鬼知道呢。 也有可能不是,大明天下叫王振的多了去。 笑道“我时间很紧,你也别去泡茶了,不兜圈子,我直接说来意罢,我本来是想先去见郑大监,借你一用,不过郑大监在宫中,要见他不怎么方便,而我这几日也在躲陛下,所以思来想去,直接来见你比较好。” 王振心思聪慧,几乎不假思索,“我愿意去!” 黄昏愕然,“你知道我找你干什么?” 王振笑了。 先回到房间里取了剑出来,佩剑在身,于是少年雄姿英发,一脸坦诚,“说出来还请莫要见怪,这些时日在京中读书,可还做不到两耳不闻窗外事,国子监附近又多有官宦子弟,是以消息较为灵通,知晓了您和北镇抚司之间的矛盾,如今纪纲降职,庞瑛被贬,以您的秉性和处境,必须杀了庞瑛树立威严,震慑纪纲,如此才能有片刻安宁,至少以后有人想要再动您,就得衡量衡量,是否能强过曾经的北镇抚司镇抚使庞瑛,所以您来找我,是想让我带几个人去截杀被贬途中的庞瑛!” 黄昏沉默了。 许久,才问道“那你可知陛下为何始终不愿意动纪纲?” 王振又不假思索,“因为朝堂未肃,尚有驸马梅殷等人兴风作浪,且那李景隆日益骄狂,又有建文帝之幼子朱文圭未死,陛下需要纪纲这种恶人来震慑宵小,纪纲的作用,庄敬、李春等人无法取代,赛哈智也不行,您也暂时不行。” 黄昏叹了口气。 敢说你不是东厂厂公王振? 这揣摩心意通晓局势的能力,像极了那个把朱祁镇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太监王振。 王振笑了,“您刚才又想杀我。”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万事俱备 黄昏没有隐瞒,点头,拿捏出气势,缓缓的道“确实,你太聪慧,又善于揣摩人心,将来若是行差踏错,会危害天下社稷。” 王振摇头,“您不自信?” 黄昏想起郑和对他说的话,不由得笑了,“我若是不自信就不会来找你了,放心,今后的大明朝堂,我若在一日,则你一日不得走入歧途。” 王振纳头便拜,“我会记着今日您的话,以省自身。” 黄昏让他起来,“有信心吗?” 王振问道“您给我几个人?” 黄昏想了想,“这件事不可大肆张扬,若是可以,我都想只让你一个人去,不过念在你尚是少年,庞瑛又是精壮之年,不能冒险,是以我会找三个人配合你。” 王振笑道“够了。” 黄昏又道“郑大监那边,还是不宜让他知晓。” 王振苦笑,“很难。” 黄昏也苦笑,“是很难,不过在办事之前不被他知晓就行,事后他若是责罚你,我会为你求情,不过你放心,郑大监马上就会忙成狗,他管不了你这么多事。” 王振蹙眉,略微不喜。 黄昏说他恩人会忙成狗……这换谁也会不爽。 黄昏却暗乐。 不错,现在的王振还是个好少年,就是功利之心太强。 准备离去,最后叮嘱道“晚上我会让那三个人来找你,你们在一起好好商量计划,需要提防庞瑛金蝉脱壳又或者是暗渡成仓,所以务必找到庞瑛真人,然后一击必杀。” 王振颔首,“好的。” 黄昏走了几步,忽然回头,“若是喜欢读书,我去隔壁给高贤宁说一下,待你此事归来,私塾读书之余,我让他多指教你。” 王振还是知道高贤宁的大名,闻言讶然,“他在隔壁?” 黄昏笑了,“你忙罢,我去找他先打个预防针。” …… ……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高贤宁对这句感触很深。 纵然身在应天,他这些时日也寡淡的很,终日里与各位圣贤为伴,倒也自得自乐,只是略有愁苦,隔壁搬来了个母子。 母亲有点疯癫,扰了不少清净。 对那个叫王振的少年印象不错,喜欢读书,且孝顺,高贤宁不止一次听见王振呼唤疯娘,然后给她洗脸或是洗脚。 今日倒是安静,估计那疯娘又跑国子监那边去了。 高贤宁倒了杯酒,自斟自饮。 有酒有书,人生乐事。 正摇头晃脑间,发现大门外进来个熟面孔,放下书讶然道“你怎的来了,听说你兴化府一行不太顺利,回来就好。” 黄昏自来熟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米酒,基本上可以当饮料喝。 浅抿一口,“还行。” 又问道“朱棣还没召见你?” 高贤宁摇头又点头,“听说在让解缙编撰全书了?之前是让一个叫狗儿的太监来问过我,是否愿意去总裁全书的一部,想着要和解缙共事,吾心不愿也。” 黄昏暗暗头疼。 看来高贤宁的起用还得继续等时机。 道“今天来没啥事,就是路过,对了,你觉得隔壁那个王振如何,若是读书,能否中第?” 高贤宁想了想,“人倒是聪慧,可惜放错了地方,总是用来揣摩人心了,就是俗称的人小鬼大,读书倒是条路径,可若是无名师指点,大概是要名落孙山的。” 黄昏笑了起来,盯着高贤宁,“名师?不是现成的么。” 高贤宁略感意外,“他是你什么人?” 黄昏沉默半晌,“仅仅认识而已,只是想起这事,觉得这孩子孝心可嘉,不应该就这么埋没,所以想请你过些时日,指导一下他的学业。” 这是面子话。 黄昏真正目的,还是让王振多读点书,明事理后不走入歧途,避免土木堡之变,又或者是将王振的能力发挥在其他方面。 高贤宁近来也是清闲够了,闻言喝了口米酒,“倒也不是不行。” 黄昏立即起身,“就这么定了。” 走了几步,扫视了一眼院子,叹道“先生清苦啊。” 高贤宁笑而不语。 黄昏想说什么,又没说,径直走了。 本想说我来资助下先生改善下生活得了,转念一想,读书人的气节不允许嗟来之食,自己拿钱是在侮辱高贤宁。 哪知背后传来高贤宁的声音,“没了?” 黄昏哭笑不得。 忽然觉得,高贤宁这位历史留名的读书人很是鲜活,换成自己估计也会这么反应如果给钱是侮辱,你可以多侮辱我几次。 背对高贤宁挥挥手,“等我忙过。” 钱可以送点。 但不能太多,要不然朱棣要怀疑自己的用心,混官场的人,最怕被领导猜忌。 去时代商行总部,找到南镇抚司锦衣将军赵芳生,又着人去请另外两家店的南镇抚司校尉张凤阳和苟布过来。 待三人到后,黄昏低声道“接下来我要说的事你们应该能猜到,这件事有风险,所以我尊重你们的选择,不愿意去的可以现在离开,继续做先前的工作,钱依然一分不少,记得关上门。” 张凤阳和苟布两人面面相觑。 最终端坐不动。 赵芳生起身,向外走去。 黄昏暗暗叹气。 哪知张凤阳将房门关好,回来坐下,“黄千户直接说罢,是要我兄弟三个去截杀庞瑛么。” 黄昏颔首,“对。” 赵芳生笑了,“这些日子天天咸淡,沈熙礼给我兄弟三人的酬劳远远高出了我们在南镇抚司的俸禄,正愁良心难安,这种事不让我兄弟三人去,千户就是看不起我们。” 黄昏笑了,“那你们现在去一趟成贤街,找到高贤宁隔壁的王振,嗯,是个少年,你们聚在一起,好好商议下计划,明晨出发,庞瑛的行踪,我会让赛哈智去监视。” 赵芳生三人不解,“不换刀?” 有经验的仵作,一眼就能判断出绣春刀砍出来的伤口。 黄昏摇头,“不换。” 朱棣知道了也不怕——实际上此刻的应天,大概很多人都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包括纪纲,所以截杀庞瑛,并不简单。 又低声说了计划,赵芳生等人听后,立即出门去找王振。 黄昏回到莲花桥平康坊。 发现有个小太监。 说和狗儿一起来宣召黄昏觐见陛下,黄昏看了看天色,让那小太监回去禀报朱棣,就说时候太晚,改日去乾清宫求见。 继续晾着朱棣。 第一百六十章 沆瀣一气 奴仆如云,灯火通明,觥筹交错,肉香弥漫。 弥漫的不止是桌子上的肉香。 还有怀中佳人。 偌大的殿中,纪纲坐于主位,怀中一女袒胸露乳,旁边两女一斟酒夹菜,一轻扇画扇,放浪形骸之间,小手乱摸。 纪纲面无表情。 新任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庄敬坐在客位之首,其余位置上,则是锦衣卫的高层将领,李春、王谦、袁江,还有两个不太出名的小将领。 除此之外,尚有被贬即将出任兴化府百户所百户的庞瑛。 如出一辙,每人身边都有小妞。 锦衣亲军指挥司中,除了南镇抚司镇抚使赛哈智及一众将领外,所有手中有权势的将领都已到齐,就是那两个不出名的小将领,也有亲自兼责地上十四所千户所的权力。 虽然酒香肉香交杂混淆,靡靡之风让人醉生忘死,但殿中气氛却很是凝滞。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庞瑛的被贬,让众人有一丝悲戚。 谁也不知道,下一个会不会轮到他们——这是纪纲今日借给庞瑛饯行而大肆宴请的目的,必须给手下的人打气。 同时也有点小心思。 敲打庄敬。 如今庄敬成了锦衣卫都指挥使,纪纲确实有点担心这货膨胀,不将他纪纲放在眼里。 缓缓喝了口酒,纪纲沉吟着说“诸位说说吧,有什么想说的,但说无妨,毕竟诸位现在应该看出来了,黄昏此獠绝不仅仅是因为黄金失窃案而针对我等。” 确实很诡异。 纪纲都不明白,如果说黄昏因为黄金失窃案而对庞瑛有意见,后续就不该有那么多针对北镇抚司的小手段。 总觉得是被黄昏故意针对。 他却没想过——大多时候是他在故意针对黄昏。 有些人是这样。 基本上不会去反思自己过分的地方,只会抓住别人过分的地方,哪怕别人的动作很小,也会无限放大自己受到的伤害。 这叫受迫害心理。 深究一点,其实是纪纲内心深处的危机感,是鲜衣怒马权势滔天隐藏下的恐惧。 庄敬坐在客位之首。 内心其实惴惴。 他太明白自己这锦衣卫都指挥使的尴尬之处,稍有不慎,他就会引起纪纲的怒火——虽然纪纲现在是指挥同知,是他的下属,可要明白一点,除了南镇抚司不提,锦衣卫是纪纲的锦衣卫。 他这个都指挥使不过是摆设。 闻言立即道“黄昏此举,意在向世人宣告,他黄昏不可欺,欲要用我锦衣卫之鲜血,来树立他之威望,所以我以为,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们都要让黄昏死无葬生之地。” 李春颔首,“确实如此,如果这一次我们坐视不管,世人只会以为我们好欺,连一个黄昏都能拉屎拉尿,那以后李志刚、蹇义、刘观、金忠等人岂非会变本加厉!” 王谦推开身边女子给他递到嘴边的酒杯,叹道“可恨的是,这小子如今正得帝宠。” 袁江笑了笑,“比过得都指挥使?” 猛然想起有歧义,急忙表白,“纪都指挥使不仅是靖难功臣,也是陛下肃清朝堂的利剑,虽然今日小小受挫,但陛下也是避免朝野流言,不得已而委屈纪都指挥使,要不了几日,必然官复原职,甚至还会有额外嘉奖。” 场上气氛骤然尴尬。 庄敬立即道“理应如是才对,这些日子,我备受煎熬,也希望诸位不要为难我,有什么事,但请直奏都指挥使!” 赶紧表一下忠心。 众人除了黯然喝酒的庞瑛外,都在频频点头,“当然当然。” 纪纲略有得意。 一饮而尽杯中酒,看向众人,“承蒙诸位瞧得起,我自认也不好让大家失望,关于黄昏,我一定会将之手刃绣春刀下,当下之事,我们还是看看如何保护庞镇抚使。” 庞瑛落寞的放下手中酒杯,醉眼朦胧,“我虽然被贬,但终究还是锦衣卫的百户,哪需要保护。” 纪纲恨铁不成钢的怒叱,“住嘴!” 庞瑛打了个寒颤。 李春急忙出来打圆场,对庞瑛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都指挥使这是担心你的安危,之前黄昏赴任兴化府,你擅作主张找柳大去截杀,后来又让兴化府总旗姚楚山搞小动作,如果没有都指挥使给你善后,只怕现在不是被贬,而是直接被陛下把脑袋给砍了。” 庞瑛默然不语。 纪纲缓缓的道“黄昏只不过是从你这弄了二十斤黄金——这件事虽然有可能是景清干的,你是被陷害,但你怎么做的?你是欲除黄昏而后快。你若站在黄昏那个角度,在兴化府遭遇那些事后,你会不会放过你自己?” 庞瑛眼神惊惶起来,“他真要杀我?他真敢杀我?” 纪纲冷笑,“有他不敢的事?” 挥手,“李春,你吩咐十余个兄弟,明面上四个人护送庞瑛去兴化府,暗里再布置七八个人,去了兴化府暂时不要回来,等我这边操作,一步一步将庞瑛从兴化府调回来。” 李春立即应是。 纪纲又对庞瑛道“老子有时候真不想管,不过你跟着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放心,你就是捅破了天,我纪纲也要保你一世富贵!” 庞瑛感激涕零。 其余人等都精神振作起来,他们原本以为纪纲不会管庞瑛了,这难免不会让他们感到悲戚,我们为你卖命,有难时你却束手旁观,任谁也会寒心。 现在都放下心来。 庞瑛闯了这么大的祸,纪纲都没放弃他,其他人岂能不感动。 觥筹交错,主宾尽欢。 当人散去,李春被纪纲留下来,说要交待护送庞瑛的一些安排。 当只剩下两人后,李春问道“真要救庞瑛?” 纪纲冷笑,“你查证的消息属实?” 李春立即道“属实,庞瑛之所以不顾一切的要杀黄昏,并不仅仅是因为黄金失窃案,而是因为那个人和庞瑛之间有交易。” 纪纲叹气,“好一招挑拨离间。” 那个人收买庞瑛杀黄昏,无论成功与否,锦衣卫和黄昏都势成水火。 又道“一定要救庞瑛。” 李春不解。 纪纲低声笑道“黄昏我们暂时动不了了,陛下还需要他,但是那个人,却一直是陛下是眼中钉肉中刺,从现在开始,全力盯着那个人,只要将他弄倒台,在陛下那就是大功一件,而庞瑛就是扳倒那个人的一个关键人物。” 李春醒悟,“可那人终究是皇亲国戚——” 纪纲罢手,“皇亲国戚?” 死在绣春刀下的皇亲国戚也不是没有,何况这个人很可能和上元大火案有关,陛下能忍? 不能! 第一百六十一章 博弈 乾清宫中,朱棣手捧一书,斜靠塌上,身旁宫女扇风,塌畔又有各味精致糕点,狗儿太监在一畔候着,另有一人坐在一边。 能被赐座,地位非凡。 是内官监大监,郑和。 没过多久,一位内侍匆匆而来,正是郑和的心腹,带头大哥王顺。 行礼之后,朱棣问道“怎么着。” 王顺恭谨回答“回陛下,黄昏和您预料的一样,在知悉庞瑛只被贬官后,并不满足,昨日他先去了国子监的成贤街,见了郑大监带回来的少年王振,又去见了高贤宁,最后去了时代商行,和南镇抚司将军赵芳生、校尉张凤阳、苟布三人密谈,因这三人都是南镇抚司的精锐,我的人不敢过于靠近,无法得知他们到底谈了什么,密谈之后,这三人就分散离开了时代商行,因为本就是善于追踪的行家,我的人跟丢了。” 朱棣放下书,看向郑和。 郑和苦笑。 朱棣却笑了,“这小子实在过于稳重成熟,之前发生的上元大火案、黄金失窃案,乃至于长街奔马案,都针对过他,他却一直没有反击,我其实是很不喜欢的,年轻人么,就该有睚眦必报的血性,现在好了,这货终于压不住长刀,准备强势反击。” 郑和点头,“确实,这才是一个束发青年该有的锐气,若无此等锐气,和朝堂上那些垂垂老矣混吃等死的庸臣有何二样。” 朱棣颔首,“听说那个王振身手不错?” 郑和立即道“拳路很怪,我着人去查过,似乎是出自武当道家一脉,根据王振的说辞,教他拳路的是个须发皆白的邋遢老道士,我一度以为,那个邋遢老道士莫不就是——” 朱棣讶然接口,“仙道张三丰?” 郑和点头,“有这种可能。” 张三丰又叫张邋遢,元末之神仙道人,若是现在还活着,一百好几十岁了,不是神仙是什么。 朱棣眼睛亮了起来。 历来君王,再怎么文韬武略,可一旦发现长寿秘诀,岂能不喜。 沉吟半晌,觉得以后得差人去找一下这个张三丰,若是得他指点,我朱棣也能如他一般长寿。 这是后事。 当下还有要事,朱棣疑惑的道“黄昏去见王振我可以理解,但为何要见高贤宁,区区一个读书人,在他接下来的计划中,应该没有大用。” 郑和摇头,“我也不清楚。” 又问道“按照推测,黄昏这一次杀庞瑛,应该是想让王振主打,赵芳生等三人为辅,其用心昭然若揭。” 王振是郑和带回应天的人,身上的印记明显。 郑和是朱棣的人。 黄昏这个举动,不外乎就是告诉他人,因为种种原因,陛下不愿意在明面上砍了庞瑛的脑袋,但是却默许私下的截杀。 他在利用朱棣。 朱棣岂会不知,并不恚恼,看向王顺,“纪纲那边怎么样?” 王顺道“昨夜锦衣亲军指挥司的高级将领,除南镇抚司赛哈智等人外,其余人皆在纪纲府上喝酒,估摸着也在盘算是否要救庞瑛。” 朱棣点头,“纪纲会救的。” 纪纲若是不救,他心腹对他的信服力就散了,这也不是自己想要的北镇抚司——朱棣需要只掌控纪纲,就能全部掌控北镇抚司的局面。 所以纪纲救庞瑛,朱棣是支持的。 黄昏杀庞瑛,朱棣其实也支持的。 并不矛盾。 君王做事,考虑的不只是某一群人的利益,而是整个大局。 朱棣坐直,又问王顺,“梅殷那边有什么反应?” 王顺苦笑,不知如何回答。 朱棣懂了。 梅殷隐藏得太好,就算是王顺的人在暗中调查,也抓不到他半点马脚。 沉吟着道“先前你们查出,让北镇抚司密查诸位公主、驸马之时,庞瑛去过梅殷府上,其后拿回了一大堆的黄金,后来又发生这许多事,因此怀疑庞瑛已经被梅殷收买,这件事确有可能,如果事实如此,梅殷也不会让庞瑛活着去兴化府。” 郑和立即道“纪纲要救庞瑛,梅殷要杀,黄昏要杀,所以庞瑛必死无疑。” 朱棣笑了,“是么?” 郑和愣住,“陛下要救他?” 朱棣,“救?” 旋即哈哈一笑,“郑和,我让你在东郊秘密修建的那座狱房如何了?” 郑和秒懂,看向王顺。 王顺立即答道“可以使用。”又道“陛下,既然要动手,是否可以收线,先将那女秀才刘莫邪押入狱房之中?” 朱棣摇头,“不可。” 一者会打草惊蛇,二者,这女秀才刘莫邪是老爹御赐的功名,没有确凿证据,不好拿她。 王顺立即道“证据其实有的,刘莫邪确实和景清有过交往,不仅仅是景清,这一两年被陛下肃清的建文旧臣,她都交往过,且还有一事。” 朱棣“说。” 王顺立即道“近来刘莫邪很少去宁国公主那边了,倒是频繁去了曹国公府上。” 曹国公就是李景隆。 朱棣呵呵一笑,“这是他们的障眼法,我相信李景隆不会这么蠢的。” 起身,对郑和道“此事你全权负责,从黄昏、梅殷手上救下庞瑛,将他秘密关押在东郊狱房之中,审问出他和梅殷之间的反叛举动,之后便可全线收网。” 郑和也赶紧起来,和王顺告辞之后,匆忙去布置人手。 朱棣沉吟半晌,对狗儿道“去给我把那货逮进宫来。” 心中隐隐不安。 为了收拾梅殷,庞瑛不能死,至少现在还不能死,可有点拿捏不住黄昏,这货做事很是沉稳,他要杀庞瑛,绝对不仅仅只是让王振带着三个南镇抚司锦衣卫去。 肯定还有其他安排。 得把他拖在宫内,等将庞瑛关押进入东郊狱房之后,再放他离去。 况且还有事咨询他。 侄儿朱允炆到底去了何处,福建那边再没有丝毫消息传来,难道真的出海了,若是出海,鬼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 所以必须找到朱允炆。 …… …… 朝日初升。 庞瑛在几个北镇抚司缇骑护卫下走出应天城,身后的应天城,宛若一尊沐浴在朝阳里的巨兽,择人而噬。 第一百六十二章 徐家不可欺 这一天,应天府甚至整座大明天下的目光,都落在了被贬的庞瑛身上。 那些咸淡的王孙贵族纨绔少爷,甚至聚在了一起,小酒喝起,小曲儿听着,身畔小妞服侍着,附庸风雅里打起了赌局。 赌庞瑛能走出几百里。 赌的也不是什么金银财宝——大家都不差钱。 赌家姬、古玩之流。 我看上你家那个胸大腰细的谁谁谁了,你看上我家那幅唐宋墨宝了,诸如此类。 倒是愉快的很。 徐府,徐辉祖罕见的没有喝酒,在书房里沉吟片刻,起身来到二妹的院子,发现小妹也在,于是自顾自坐下,将小妹抱到腿上,对绯春说去泡点茶。 徐妙锦很是意外,从被圈禁后,第一次没见大兄喝酒。 徐辉祖和小妹亲昵了一阵。 待绯春端上茶后,让她带着小妹暂时离开小院,要和徐妙锦单独谈谈。 徐妙锦面色凝重。 大兄实在太反常。 徐辉祖端起茶杯,以茶盏轻轻荡着水面的茶面,啜了一口,深呼吸一口气,很是惬爽,放下茶杯,这才轻声道“黄昏此时应该在乾清宫了。” 又补充道“应该是许吟护送黄昏去的大内,此刻许吟应该在正阳门外。” 徐妙锦不语。 她不明白大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徐辉祖笑道“不解?” 徐妙锦点头。 徐辉祖始终面带微笑,“咱们徐家啊,恩荫爹他老人家的功劳,但太祖实则一直提防着他,也是怕朱允炆登基之后,压不住叠叠他老人家。你可知爹死后,民间盛传爹镇守北平时生背疽而死,太祖曾在爹生病之时送去烧鹅和美酒之事?” 传言背疽吃烧鹅,会死人。 徐妙锦想当然的道“都是民间讹传罢了。” 徐辉祖意味深长的笑“未必。” 又叹说空谷不来风么。 徐妙锦讶然,“是真的?” 徐辉祖摇头,“当然不是真的,爹老人家生背疽的时候,北平民间忽然流传太祖着人送去烧鹅之事,太祖真的送了么?” “没有。” “但爹他人家知道,有人想他死了。” “所以在重重忧虑之下,爹老人家终于熬不过去,就算太祖事后厚待咱们徐家,可对于此事,身为人子,岂能没有怨言。” “所以四弟在靖难之后才会支持朱棣。” 徐妙锦懂了,问道“大兄你呢,你可是一直支持建文陛下的。” 徐辉祖叹气,“即在其位,当谋其事。” 我既是建文帝的臣子,是大明的臣子,靖难之时,当以国家为先,当然应该支持建文帝,至于后来建文帝输了,朱棣赢了,也是天命难违。 徐妙锦越发不解,“大兄今日想告诉二妹什么?” 徐辉祖又笑了起来,“你莫着急,且听大兄细说,今日难得不饮酒,今后只怕也没酒饮了,今日你就当大兄继续说了一番醉话罢。” 徐妙锦心头愁云浮起,惨淡起来。 直觉不好。 徐辉祖轻声道“靖难之时,我曾率师征讨朱棣,也曾让他吃过苦头,可惜后来四弟因为暗中私通朱棣的事情被朱允炆发现了,四弟因而身死,也因此事,朱允炆不再相信我,所以将我调回应天,而李景隆实在太草包——当然,此事不排除李景隆早就和朱棣有勾结,但仅是揣摩而已,真相如何,大概会永埋历史之中了。” 又道“虽有铁铉、盛庸、平安之流,但朱棣还是一路打进了应天,说起来,那驸马梅殷也是罪魁祸首,拥兵四十万坐镇淮安,竟然没有任何动作,不得不让为兄怀疑,他和李景隆之流,实际上也是朱棣的人。” 徐妙锦第一次听说这些家国大事。 被震惊得一愣一愣的。 徐辉祖继续道“朱棣登基之后,大力擢升锦衣卫纪纲,用这柄屠刀大肆屠戮异己,肃清朝野,我本以为必死无疑。” “也许是皇后说了什么,朱棣对我网开一面,只是圈禁。” 徐妙锦颔首,“肯定是姐姐。” 朱棣再铁血,可他对姐姐的感情是真的,所以听姐姐的枕边风,放了大兄,继续任用二兄徐膺绪,也在情理之中。 帝王也有人情亲疏。 徐辉祖叹道“我们徐家能有今日,前有爹老人家的恩荫,后有皇后之亲情庇护,才能继续延续富贵,所以被圈禁之后,我日渐消沉,只想酒醉满日渡余生,无论将来怎样,我们徐家都不会太凄凉,可不曾想,树欲静而风不止。” 徐妙锦心中一惊,隐然感觉,这才是大兄今日找自己的原因。 继续凝神倾听。 徐辉祖又道“如果李景隆、梅殷之流,在靖难之前就和朱棣坑壑一气,那么当下这场靖难余晖,就是一场分赃不均的勾心斗角,原本会再持续一两年,然而因为黄昏的横空出世,导致这场靖难余晖,虽着北镇抚司庞瑛的被贬,提前进入了最为激烈的时候。” 徐辉祖轻轻起身,“黄昏是个不错的人,为兄也挺欣赏他,二妹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女人啊,一旦上了年纪,青春就飞逝得很快,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且放心吧,皇后在呢,朱棣做不了什么,你尽管去追求你的幸福罢。” 慢慢向外走去,声音一句一句传来,“为兄要去做一件事,生死不知,也许这件事后,为兄会死,也许这件事后,为兄的圈禁会被解除,无论哪一种,为兄都不后悔。因为啊……” 徐辉祖呢喃着说,“徐家怎么能任人宰割呢?!” 忽然顿步。 低头自嘲的笑了笑。 心里又叹道,还因为啊,你是爹最喜欢的女儿,也是为兄最喜欢的妹妹,为了你的未来,为兄就算豁出去又何妨。 回头宠溺的看着徐妙锦笑道“这一次为兄若是不死,也不会反对你和他之间的事情,老实说,甚至有点乐于见成——” 说到这里,徐辉祖摸了摸唇角,被黄昏揍过的地方,现在还有点轻微痛感,略有羞恼的道“告诉黄昏,我如今虽然喜欢喝酒,但有的酒绝对不喝,绝对!” 敢打我? 反了天你! 说完笑着出了门。 院子里的徐妙锦已是泪流满面。 她知道大兄要去做什么了。 一百六十三章 寻道张三丰 乾清宫中,檀香袅袅。 坐了不少人。 除了斜躺在塌上嗑着点心的朱棣,还有坐在一畔的内官监大监郑和,从文渊阁被叫过来的老和尚道衍亦被赐座。 黄昏作为官职地位最低的人,竟然也被赐座。 但黄昏可没受宠若惊。 常规操作。 低调低调,这样的画面以后会经常出现的,我黄某人注定未来是要和大明天子勾肩搭背推心置腹把酒言欢的。 狗儿太监带着人守着殿外。 道衍老和尚闭目养神。 郑和眼观鼻鼻观心,安静端坐,右手食指有节奏的在大腿上敲打着,心中思绪电转,不断的复盘今日之事——他实在不明白,黄昏哪来的自信必杀庞瑛。 且不提北镇抚司对庞瑛的保护,还有自己让王顺带去的人。 现在的局势很微妙。 黄昏必杀庞瑛,陛下的意思是趁乱将庞瑛虏走,秘密关押进城东郊新建的那座狱房里,以便将来去弄死梅殷等人。 北镇抚司要保。 而和庞瑛有关联的驸马梅殷,以及柳大庄园里搜出来的那副画像上的人,他们这两批势力,动机目的不明。 既有可能保庞瑛,也有可能杀庞瑛灭口。 就看庞瑛手上有没有这两人的把柄。 估计是有的。 所以这两批势力救庞瑛的可能性更大。 在这样的情况下,黄昏想依靠王振、赵芳生、张凤阳、苟布四人去杀庞瑛,难于登天。 朱棣看了会书。 估摸着乾清宫里的气氛拿捏够了,这才缓缓放下书,喝了口茶,抬起头斜乜一眼黄昏,道“你就没什么说的?” 黄昏啊了一声,“陛下想问什么?” 朱棣没理他。 问道衍老和尚,文渊阁那边解缙主持的编修全书一事如何,道衍老和尚如实作答,很是夸奖了一番解缙的才识能力,又隐晦的人说了就是做人不怎么样。 这是事实。 解缙此人确实大才,但情商又太低,若是他将智商分一点到情商上去,也不会被雪夜冻死了。 朱棣颔首,又问经费方面的问题。 道衍心知肚明的说了句很紧张啊。 朱棣看向黄昏。 黄昏暗暗叫苦,你妹的朱棣,老子不就是薅了你老婆几次羊毛么,你还真就惦记上我的拿点钱了,也是没办法,谁叫自己一时豪情同意了呢。 为难的道“时代商行正在起步阶段,还需要大量资金扩充规模,请陛下再给微臣一年的时间,一年之后,微臣自当报答陛下。” 时代商行的种种举动就在朱棣眼皮底下,他岂会不知。 闻言沉吟着说那就依黄卿的罢。 咳嗽一声,走入正题,“说一下罢,关于你福建一行后,有什么想法。” 道衍老和尚不养神了。 睁大眼睛,他倒想知道,黄昏有什么手段来解决陛下的这个困扰。 郑和也不淡定了。 涉及到了朱允炆,这可比一个庞瑛和梅殷重要的太多。 黄昏也咳嗽一声,“建文帝可能出海了,但也可能继续蛰伏在福建,甚至微臣也在怀疑,福建林墩白云寺中的那个建文帝,很可能只是个替身而已,傅洽在那里出现,不过是搅乱我们的视线。” 朱棣颔首,“所以呢?” 黄昏知道,朱允炆的生死未卜对于朱棣的重要性,在这件事上,绝对不要和朱棣作对——这大概就是帝王的逆鳞。 心病几十年,不是某个臣子靠言辞能说通的。 道“我们要找到他。” 又补充道“当然,陛下心怀仁慈,且建文帝又是陛下的亲侄儿,我们找到他并不是将之赶尽杀绝,而是怀柔待之,让天下人看到陛下的开阔心胸。” 这其实是面子话,也是屁话。 以朱棣的性情,以天子的尿性,找回朱允炆后还能让他活着? 那多尴尬。 远的不说,大明王朝的宋高宗赵构为啥不迎回徽钦二宗? 未来一点的事情,朱祁镇和朱祁钰两兄弟的事情亦是如此,朱祁镇回到北京后,朱祁钰仁慈一把,结果怎么着? 夺门之变! 所以朱棣找到朱允炆后,朱允炆几乎难逃一死。 不过黄昏对此不在乎。 反正朱允炆是找不到的——黄昏还没自负到那个地步,朱允炆去向的千古谜题,不会因为福建林墩一行就水落石出。 朱棣点头,“怎么找?” 重头戏来了。 黄昏没说话,看了一眼老和尚。 朱棣于是看向道衍。 道衍暗道了一句,好你个黄昏,怎的学会放火了,我这是被你殃及池鱼了。 无奈道“海外,国内都要找。” 也是屁话。 都是人精,没人愿意真正拿出想法来——毕竟这件事着实敏感,做的好了,在朱棣这边讨好,但可能在青史上留恶名。 做的差了,那就是吃力不讨好。 朱棣也是个无奈。 他岂会不知道道衍和黄昏等人的想法,吹胡子瞪眼的道“老和尚,说点着实可行的方法来,今儿个乾清宫只有咱们几人,不用藏拙掖着。” 道衍的倒三角眼里浮起一丝笑意,“不如先看看黄千户的想法?” 又把火引到黄昏身上。 黄昏倒是不怕这把火。 戏已经做足,接下来就是自己来青史留名了,给了道衍老和尚机会,他自己不珍惜,那就没奈何了,于是笑道“简单。” 朱棣没好气的道“你说说,怎么个简单法。” 黄昏回道“陛下对天下宣扬的是建文帝死于奉天殿大火中,所以此事不可在明面上大动文章,需要隐秘行事,国内的寻找,陛下着一心腹,率人走访山川便是,至于借口么……” 朱棣听到频频点头。 不错。 黄昏的想法很周到,这件事确实一个借口。 黄昏继续道“借口也有,郑大监不是带回个少年王振么,看他拳路,应该是武当道家的太极拳,而据王振所述,教他拳路的是个邋遢的老道士,应该是武当山道家一脉,不对,应该就是武当道家的开派宗师,仙道张三丰,以张三丰的出生年岁来看,这位仙道怕是一百五六十岁了,世间竟然还有这样的老神仙,那么陛下乃是天子,自然也该福延百年,所以派几个心腹大臣,去遍访山川名胜找寻仙道张三丰寻求长生之道,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嘛,前有徐福之例可循!” 一百六十四章 大明要扬帆! 朱棣闻言眼睛一亮。 喜溢言表! 这个理由,这个借口,用来寻找侄儿朱允炆,不要太顺溜。 知晓内情的人也无可奈何,因为这个理由很充分。 而不知内情的臣子们最多就说自己不务正业。 至于民间百姓,更不会怀疑自己寻找张三丰的本意,自然也就不会想到建文帝还活着,如此一来,此事便可光明正大的进行。 这注意确实妙极。 朱棣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委屈了黄昏,应该直接把纪纲撸下来,把庞瑛给杀了。 这小子是自己的福将啊。 就连一旁的道衍老和尚也对黄昏刮目相看。 这确实妙计。 朱棣笑了起来,看向黄昏,“那你觉得何人可胜任此责?” 黄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妹的朱棣,看你这眼神,似乎想让老子去,这可是个苦差事,老子不去,打死都不去,老子可不想步胡濙的后尘。 果断的道“谁爱去谁去,臣不去,臣还没结婚生子呢。” 这话很僭越了。 朱棣并不介意,或者说不想介意这点细节,捉狭道“为大明王朝尽心尽力,忠孝难两全,你就不能选忠?且你看三宝,不一样没结婚生子。” 黄昏“……” 郑和更无辜,也是一脸无语,“……” 陛下你这是往臣心口上扎针啊。 黄昏知道今日的应天不会安宁,还会发生很多事,自己需要铺垫足够,才能确保自己的安全,以及其他人的安全,于是继续道“关于建文帝,还有一事需要去做,这件事,微臣不知当说不当说。” 朱棣很想一句“那就别说”把黄昏憋回去。 可事关建文,他还是想听。 点头,“说。” 黄昏道“在请郑大监去平海卫调兵之后,我被姚楚山追查,期间躲在小渔村,锦姐姐去过白云寺一次,见到一个和尚,是建文帝曾经的主录僧傅洽。” 黄昏又看向郑和,“大监,我被姚楚山追杀期间,你在福建那边,确定没查找到白云寺那个和尚的踪迹,也没查到傅洽的行踪?” 郑和点头,“没有,完全没了任何消息。” 黄昏道“所以微臣推测,建文帝的行踪,也有可能是出海了,陛下如果真的要安心,不妨着人去海外寻找。” 朱棣瞠目结舌,“去海外寻找?” 说的简单。 这可不是在大明境内寻找那么简单,去海外的话,三五个人几乎没有任何效果。 黄昏道“如陛下所想,当然不能三五个人,而需要无数人。” 朱棣来了兴趣,“说说看。” 黄昏道“太祖定国之后,积极主动的于邦国发展关系,对周边国家采取‘不侵占’的态度,并在《皇明祖训》中开列了十五个‘不征之国’,试图构建一个以中国为主导,有等级秩序的、和谐的理想世界秩序。而陛下登基后,就在今年,已经派出尹庆出访满剌加、苏门答剌国、古里、柯枝国等西洋邦国,可惜规模太小,仅仅是出访而已。” 所以说,郑和下西洋早就有迹可循。 在郑和之前,尹庆真的只是出使这些国家传递友爱信息? 这只是一个目的。 一则是告诉这些西洋国家,我大明王朝换了君王,你们赶紧来朝拜,二则是顺便让尹庆去告诉这些西洋国家,你们收留建文帝没有,收留了的话赶紧交出来,没收留的话就给老子留意着。 朱棣嗯嗯点头,“继续说。” 黄昏笑道“如今我大明四境安宁,陛下当有余心余力,而微臣以为,我大明乃天朝上国,蛮夷国家当有畏威怀德、输诚纳贡之臣举,为了宣扬我大明之仁义,通好他国,怀柔远人。同时,为了谨防某些不臣势力勾结倭寇骚扰海境,也为了让这片世界更远的地方,都有我大明君王的天威浩荡,陛下应该办一件古往今来未有之大事,铸就千古君王未有之壮业!” 朱棣精神一振。 就连只对造反感兴趣的老和尚道衍,眼睛都亮了起来。 朱棣问道“怎么说?” 黄昏早就对今日之事有过详细思忖,闻言滔滔而言,“这件事,当不输陛下正在编修的全书,其规模、耗资甚至更大,如此,才能达到微臣以上所说的几个目的。” 朱棣愁苦起来,“多大的规模?” 黄昏深呼吸一口气,来了来了,十五世纪世界史上浓墨张彩的一笔即将被自己提前画上一个启端,沉声说道“以浩荡国力,打造宝船数十艘,挑选壮士数万,组建一支无敌舰队,出使西洋!” 这话一出,朱棣、郑和、道衍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可不比编修全书。 这更耸人听闻。 编修全书一事,是看得见的利在千秋,但这件事的利弊如今很难看出,做得好了,利益自然很大,但做的不好,很可能亏得只能穿裤衩。 一个不好,就步了始皇帝的后尘,万一这只无敌舰队有去无回……鬼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朱棣犹豫了。 一只数十艘宝船,数万人队伍的无敌舰队出征西洋,这可不是小事,是绝对要把满朝重臣都喊到乾清宫来仔细商讨的军国大事。 但黄昏只用了一句话就让朱棣下了决心“若建文帝出海了,这样规模的出征,才有最大的机会找到他,且不提,西洋诸国的稀罕物资、奇珍亦可以补贴费用,再有一点,陛下之心,难道比不得霍去病的封狼居胥?” 朱棣是谁? 千古一帝之中,绝对可以名列一席的人。 岂非没有壮心? 若朱棣是守城之王,岂会在永乐期间数次出征,更不会死在出征路上。 心中有了决议。 黄昏知道这件事注定是要发生的,自己不过是借着历史知识来捡个落地桃子而已,又说了一句,“陛下,我大明必将要扬帆世界,而我们的征途不仅仅是北方草原,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朱棣呢喃着重复,“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他很喜欢这一句! 作为一个钢铁直男,从靖难成功登基的那一天起,他的心中,就有一个征服世界的梦想,如元帝国那样,让大明王旗插遍世界每一个角落。 没错。 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大风冈上起大风 朱棣有了决议,但并不急于表态,缓缓的道“此事再议。” 不过了解朱棣的郑和和道衍两人,已经看出了他的态度。 见状都暗暗凛然。 两人谁也没想到,黄昏这短短的几句话,就能让陛下做出这么大的决心,要知道组建一支数万人的无敌舰队去出使西洋,绝不是几句话的事情。 动用的人力、财力,绝对是个天文数字。 做的好。 青史留名。 做的不好。 遗臭万年。 但两人心中又明白,这件事之所以能被黄昏说成,两个重要原因建文帝的生死是陛下的心病,此病不除,他一日不安;再有便是朱棣恰好就是这种君王,黄昏恰好勾动了他的壮志雄心而已。 郑和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某一次黄昏似乎说漏嘴了,说过下西洋之事,现在也记不起他当时怎么说的。 但此刻念想起来,郑和出了一身冷汗。 黄昏此子着实可怕。 他竟然早就在筹谋此事了,而且似乎知道此事一定能成一样,这个束发两年左右的青年,其心中到底有着怎样一泼汪洋? 着实可怕。 道衍想的更远,他隐然有种感觉,未来的大明,只怕会出现功高震主的困局,只是转念一想,以朱棣的能力,断不会让这种状况出现。 怕就怕…… 朱棣死后,黄昏还活着! 想到这道衍多了个心思。 他觉得有必要在今日事了之后,找个时机提醒一下朱棣。 黄昏的心中则要淡然许多,他知道这件事其实不需要自己提醒,朱棣也会在永乐三年办,不过是提前了一两年而已。 他也明白一个道理,若是自己表现太优异,在朱棣死之前,肯定是要弄死自己的,谨防他黄昏成为第二个王莽。 但黄昏无惧。 连对付暮年朱棣的自信都没有,还混什么大明。 大不了就是一场生死之战而已。 别说。 黄昏其实有点那种想法,所以关于立储,其实是倾向于朱高煦或者朱高燧。 当王莽没什么不好。 今日提出此事,其实也是被逼无奈,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朱棣肯定要恚怒的,自己肯定要受到责罚的,而有了“寻道张三丰”和“出使西洋”这两件事打底,就算等下朱棣再恚怒,他也不会过分责罚自己。 君臣之间又聊了些许闲话。 其实大家都在等。 等宫外的消息。 今日庞瑛被贬出城,大家都有应对之策,而黄昏要想达到目的,就必杀庞瑛,而且不能在远离应天之后,需要庞瑛出城不久就死于乱刃之下,如此才能震慑他人。 所以大家知道,今日必定发生大事。 乾清宫还算云淡风轻,朱棣信心满怀,觉得他的如意算盘一定能成功。 黄昏也是自信睥睨。 觉得他能玩过朱棣。 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衙门内的纪纲倒很紧张,他也在等,救庞瑛,他已经尽力,庞瑛的生死已经不是他能掌控的了。 他现在需要确定另外一个信号陛下如何看待庞瑛。 陛下若是置之不理,任由庞瑛被杀,那么说明锦衣卫已经在陛下心中失去一些信任,而陛下若是有应对措施,那么他纪纲就有重获宠信之日。 应天城外五十里处,大风冈。 林木葱郁。 庞瑛和四名锦衣卫骑马上冈,越过这座山冈再走二十里,今日就可入住驿站。 可是庞瑛轻松不起来。 他不知道黄昏派来杀他的人何时出现。 从某方面来说,他甚至希望马上出现。 因为若是一直这么吊着,只要他一日不调回应天,则一日不得安宁。 眼睛蹙起。 山冈上,光明正大的站了四个人,一少年,腰间佩剑,三锦衣卫,腰间佩刀,一点也没有隐藏身份的意思。 这不叫暗杀。 这叫明杀。 庞瑛却长吁了口气,很好,出现了就好。 他怕死。 但是不怕黄昏。 底气来自于纪纲不会让他死,给了他几十斤黄金的驸马梅殷也不会让他死,区区一个黄昏,怎么可能在这两位大人物的保护下杀死他。 看着截杀自己的四人,庞瑛冷笑一声,“就凭你们?” 王振按剑上前,“在下王振,扇面渡驿卒。” 庞瑛有点懵。 什么状况? 为什么会是王振来杀自己。 王振不是郑和从扇面渡带回来的人么,他在这里出现,就代表着郑和,而郑和却代表着陛下,难道是陛下要杀自己? 庞瑛有点绝望了。 王振笑了,“不用怕,不是陛下要杀你,是黄昏黄千户让我来杀你。” 黄昏叮嘱过,一定要说这句话。 今日之事不可能瞒过应天权贵,因为此刻大风冈周围,除了参与此事的人,还有许多身手不错的江湖人,都是权贵的鹰犬。 到时候所有人都知道,庞瑛是死在黄昏的策划之下,这是敲山震虎,告诉别有用心的人,莫再惹老子。 只不过碍于王振的身份,那些权贵又不得不去揣摩王振的出现是否有朱棣的授意。 这也叫借刀杀人。 庞瑛很快想明白过来,按住腰间绣春刀,下马。 山冈上不宜马战。 身后纪纲派来保护他的四名锦衣卫亦同时下马,绣春刀出鞘,杀气腾腾。 五对四。 对面还有一个少年,怎么看都是优势。 不像影视剧,这种生死关头之前还有一大堆的废话,战斗立即爆发。 都是锦衣卫精锐,没有庸手。 短暂的厮杀立即分出胜负,也分生死。 保护庞瑛的四名锦衣卫全数被杀,庞瑛胯下中了一刀,赵芳生腰上被砍了一刀,苟布背上被砍了一刀,张凤阳倒还好,只受了皮肉伤。 庞瑛夷然无事。 王振也没事,这种小规模团战显示了他练习太极的优势借力打力,以柔制刚,一人一剑拖住了庞瑛和另外两个锦衣卫,这才让张凤阳三人以微弱优势灭了对方两个锦衣卫后赶过来帮忙,杀了另外两个。 庞瑛被围住之后,并不惧怕。 他知道暗中还有人在保护他。 哪知王振摇摇头。 下一秒,葱郁林木里便传来接二连三的惨叫声,片刻之后,数个穿着锦衣卫服饰的人走出来,对王振点头。 庞瑛脸色唰的一下雪白,“你们又是谁?” 这些人不像是京畿人士。 一个正在将绣春刀归鞘的锦衣卫笑眯眯的,“巧了,按照编制来说,若是你安全到达兴化府,还是我的上司,在下兴化府锦衣卫小旗张良。” dagwangguan 第一百六十六章 庞瑛之死 这是黄昏的又一着后手! 早就知道纪纲会派人保护庞瑛,所以王振等人在明,从兴化府带回来的锦衣卫中,总旗杜金明还没归来,但其他六人可以动用。 庞瑛大骇,求生之欲让他顾不得身份地位,急声道“只要你们放我一马,我愿意给你们每人一斤黄金,不,每人十斤!” 张良笑了,“十斤啊,很诱惑人啊!” 他身后的其他兄弟却笑了。 人不是这么做的。 若是收了你十斤黄金,放你去了兴化府,我们这辈子都抬不起头了。 钱也不这么赚的。 王振蹙眉,“夜长梦多。” 按剑,便要抢出,要在几个回合之内击杀庞瑛。 唰! 一道黑影激射而来,王振侧身闪过,一枚弩箭插在他身后的泥地上,箭尾犹在轻颤。 十余人手持弩箭从冈下逼近过来。 庞瑛大喜。 有人来救自己了。 不是纪纲就是梅殷。 王振和张良对视一眼,没有丝毫停留,他们只有刀剑,对上十余个有手弩的人,凶多吉少,一不小心就会全军覆没。 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立即遁入林中。 出乎庞瑛意料之外的是,来救他的人,是个熟人,他见过几次。 郑和麾下的内侍王顺! 十余个持手弩的人,皆是内侍打扮。 是陛下! 这一刻,庞瑛热泪盈眶信心万倍。 黄昏你能奈我何。 有纪纲、梅殷保护我之外,连陛下也派了人来保护我,你这辈子都别想杀我! 王顺带着人上了大风冈,将庞瑛团团围住之后,冷喝一声,“拿下!” 三名内侍根本不给庞瑛说话的机会,立即上前将庞瑛打翻在地,缴了绣春刀后死死的扣住,王顺四望一眼,没发现异常,挥手,“带回去!” 庞瑛挣扎着吼道“王顺,你敢如此待我,陛下是让你来救我的!” 王顺停了一步,侧首,怜悯的看着庞瑛,“是救你,不过如果你不能说出陛下想知道的东西,你依然难逃一死,你知道陛下想知道什么。” 庞瑛心思电转,死道友不死贫道,立即道“我愿意说出梅殷的所有罪证!” 王顺大喜,“很好。” 带着人沿着来时路行去,准备将庞瑛关押到应天城东郊新建的那座秘密狱房之中,接下来陛下就会从庞瑛这里着手,彻底弄倒驸马梅殷。 然而刚下了大风冈,道旁茂密林木之中,倏然杀出一群黑衣蒙面人来,王顺等人的手弩来不及发挥优势,便陷入近战之中。 场上一片大乱。 因为黑衣人人数优势较大,短暂时间内,王顺带来的人就被杀了个七零八落,王顺已经顾不上庞瑛,只得逃入林中。 但有三人穷追不舍。 庞瑛又懵了。 这又是谁? 黑衣人中领头的人在清理战场,不管死没死的内侍,统统戳心窝子的补上几刀,这才回头对庞瑛道“庞百户,你没说漏嘴罢。” 庞瑛打了个寒颤,慌不迭摇头,“没有没有!” 那人点头,“你能不能活命,就看他们能不能追上去杀了那个漏网之鱼,若是那人逃回应天城内,那对不起了,我只能按照吩咐杀你灭口。” 庞瑛脸色刷白。 只希望王顺逃不掉,也会被人所杀。 他知道黑衣人背后那位主谋的算盘,只要没有说漏嘴,自己有把柄在他手上,今后依然会为他所用,成为潜伏在锦衣卫中的一枚棋子。 若是说漏嘴了,那主谋就只有杀自己灭口。 一刻之后。 去追杀王顺的人迟迟不见返回,那黑衣人没有怠慢,他不敢冒风险,毕竟这件事牵扯太大,而对手有是铁血冷漠的朱棣。 走到庞瑛面前,冷笑一声,“走好。” 就欲手起刀落。 然而忽有冷声响起,“有的人不是你可以杀的!” 一柄长枪横贯长空。 将黑衣人头领穿了个透心凉,钉在地上。 旋即一位身着华服的中年人负手走出密林,在其身后,跟了五个手中按刀捉剑的汉子,每一个人身上都洋溢着从沙场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血腥气。 虽只五人,却似千军。 黑衣人面对这六人,竟然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转瞬之间被击溃。 华服中年人并没有追击,取回长枪之后看了一眼绝望的庞瑛,“没想到吧。” 庞瑛真没想到这个人会出现。 喟叹一声,“你也来杀我?” 又问道“你敢出城,就不怕陛下杀你么?” 华服中年人摇头,“怕他杀?”沉默的站在高处望着远方应天城的方向,许久才道“我不杀你,杀你的人是黄昏,只能是黄昏。” 山冈上,王振带着张凤阳、张良等人从密林出来,疾奔而来。 而在远处,王顺身旁倒着三具尸首,看着大风冈方向,面色震惊到无以复加,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个人会出现在这里。 一个绝对不可能出现的人! 华服中年人看向奔来的王振,道“动手罢。” 王振颔首,来到瘫倒在地的庞瑛面前,缓缓抬起长剑,“黄千户让我转告你一句话,他说,做了错事就必须付出代价,虽然这件事在你看来是正确的,但在他那里是错误的,那么你就只有,他还说,如果只有血腥才能带来安宁,那么他愿意沐血而行。” 一剑穿心。 庞瑛死了。 华服中年人微微动容,轻叹了一句,好一个沐血而行。 有锐气! 王振杀了庞瑛后,对华服中年人行礼,说,“黄千户也让我转告一句。” 华服中年人讶然,“嗯?” 王振笑眯眯的说了一句,然后又补充道“这是他的原话。” 华服中年人一脸黑线,“回去告诉他,让他滚!” 王振长剑归鞘,“得嘞,我也这么想的。” 带着张凤阳等人离开,没有隐藏行踪,直接走的官道,丝毫不介意被人看见今天这一幕——这件事本就要让天下人知晓。 华服中年人站了许久,对矗立在旁的五位麾下说道“你们自回罢,我去紫禁城见他。” 终须一见。 终有一死。 何惧之? …… …… 骤起大风,大风拂过大风冈,血腥气随风飘散,只剩下数十具尸体静静的横卧,安静的说着人类生存的法则。 弱肉强食。 dagwangguan 第一百六十七章 迎死而生 今日乾清宫不议事,非军国大事,臣子不觐见。 只有几个人安静的打发时间。 黄昏百无聊懒中,看上了道衍老和尚的学识,拉着他问了许多读书方面的疑惑,顺带在朱棣面前表现一番自己勤学上进的优良品质。 郑和一直在沉思,他在思索黄昏关于组建无敌舰队的事情。 朱棣看书。 期间去坤宁宫那边找徐皇后说了点家常,又去了趟文渊阁,等他回到乾清宫时已是半下午,坐下没多久,狗儿太监匆匆入内,说内侍王顺求见。 黄昏和道衍立即停止了一问一答。 郑和倏然站了起来。 朱棣作为帝王,气度不能丢,大而化之的挥手,“宣。” 这件事已经摆在了桌面上,大家心知肚明,没必要捂着了。 待王顺进来,道“免礼,说。” 言简意赅。 王顺见状直接说道“原北镇抚司镇抚使庞瑛,被贬为兴化府百户,今日出城,在应天城外五十里处的大风冈,遭到不明高手截杀。” 朱棣点头,“继续。” 王顺又道“随同护送庞瑛的几名锦衣卫,尽数被屠戮,连同暗中保护的锦衣卫缇骑,亦被人截杀,领头之人,是个少年,带着几位手执绣春刀的人,几乎就要将庞瑛斩杀于刀下,我等奉郑大监之命,欲要将庞瑛转移到东郊秘密狱房,于是率人杀出,岂料对方突然撤走。” 朱棣愣了下,看向黄昏。 黄昏眼观鼻鼻观心。 不关我事。 朱棣也是个无语,那少年是谁已经不言而喻,必然是郑和带回来的王振,想到这没好气的狠狠瞪了一眼郑和。 但也有些奇怪,黄昏手上只有一个王振和赵芳生等三名锦衣卫,怎么还有六人? 旋即转念想到,黄昏从兴化府归来,还带回了原兴化府总旗杜金明等麾下七个锦衣卫,如今应该都是黄昏的心腹,大概就是他们组成的截杀队伍。 郑和吓得心头乱颤。 不过倒是放下心来,既然王振撤走了,那么自己的人应该将庞瑛带到东郊的狱房了。 哪知王顺又道“可是我们的人刚接到庞瑛,又杀出一波人来,皆是黑衣蒙面的江湖亡命之徒,以奴的见识,其中似乎还有军中好手,我等不敌,只能带着庞瑛撤退,然而敌方势众,很快便全军覆没!” 朱棣愣住,“还有人?” 又道“是纪纲?” 旋即摇头。 纪纲的锦衣卫如果要救庞瑛,不需要如此遮遮掩掩——纪纲这点眼力见肯定还是有的,现在庞瑛的生死和他没有利益冲突,他不会为了庞瑛而杀郑和的人。 所以不是纪纲。 那么…… 是老子登基后一直在搅弄朝堂的人! 朱棣倏然来了血气,猛然拍桌,“你们吃干饭的么,后来怎么了!” 王顺吓得噗通一声跪下,不敢抬头,“奴婢见不敌,只得暂避锋芒,打算先行离开调派人手再去抢夺庞瑛,那群人见奴婢逃走,似有意杀庞瑛灭口,但关键时刻,又来了六人。” 又?! 朱棣愣住,还有谁? 王顺道“最后六人身手极好,而且准备充分,几乎是以砍瓜切菜之势,将那群江湖亡命之徒和军中好手混杂的队伍杀了个干净,然后那个王振出现,一剑将庞瑛穿心。” 朱棣无语。 庞瑛死了! 而且是在纪纲、自己以及那个幕后主谋的保护下,死了。 黄昏这货竟然做到了! 简直不敢想象。 关键是最后杀出的那一批人是谁,为什么会帮助黄昏杀庞瑛。 怒哼一声,“去给我查最后出现的那一批人是谁!” 倒是奇怪了,整个应天城,敢得罪自己和纪纲也要帮助黄昏杀庞瑛的人应该没有几个,是谁有这个胆量,又有这个力量? 王顺期期艾艾,不走也不说话。 朱棣懂了,问道“你知道他们?” 王顺苦笑,“很难不知道。” 朱棣不解了,“怎么说?” 王顺道“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掩饰身份,直接出现。” 朱棣恚怒无端,“如此嚣张,是谁!” 王顺犹豫了一刹,说了个名字。 朱棣愣住。 他做梦也没想到,会是他。 徐辉祖! 被圈禁的徐辉祖,竟然胆敢忤逆圣意出城去帮助黄昏杀人,杀的还是朱棣一心想要弄到东郊秘密狱房,扳倒梅殷的关键人物。 朱棣斜乜一眼黄昏。 黄昏立即起身,“微臣并不知晓此事。” 这一场数方势力的角逐,还是自己笑到最后,朱棣也输了,只不过他输得起,而有的人就输不起,比如未来大舅子徐辉祖。 而梅殷看似赢了,实际也输。 因为被徐辉祖杀的那批人,不管是不是梅殷的,都会被朱棣认为是梅殷的。 朱棣现在已经不管不顾。 他只想扳倒梅殷。 因为朱棣现在要做的麻烦事情很多,朝堂一直无法肃清,那么削藩、立储之事就会各种波澜起伏。 实际上结合朱棣登基后发生的种种事情,已经不难推断,梅殷确实就是幕后主谋,这甚至已经不需要找证据就明摆着的事。 当然,梅殷毕竟是驸马,要弄倒他,还是得有证据和借口。 朱棣很有些失败感。 他很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自己竟然输给了黄昏。 君王输给臣子。 着实有些丢脸。 都怪徐辉祖那舅子! 作为钢铁直男,脾气来了管你是谁,黄昏等下再收拾,朱棣现在杀气无法阻挡,阴森的对狗儿太监道“去徐府宣旨,徐辉祖罔顾圣命,杖毙——” 曳然而止。 想起饭后去坤宁宫时,徐皇后还忧心忡忡的说过徐辉祖,说他整日里这么喝酒,身子骨怎么受得了,言辞里满满都是亲情。 朱棣在心里叹了口气,罢了,给他留点颜面。 改口道“赐酒罢。” 既然喜欢喝酒,那你就喝死得了! 狗儿太监急忙出门。 黄昏闻言起身——当下的状况早就在他预料之中,要不然在来乾清宫后,也不会提出“寻道张三丰”和“组建无敌舰队下西洋”的事情。 就为了用这两个功劳,换徐辉祖一命。 且不提未来大舅哥的身份,仅仅是徐辉祖作为儒将,靖难之战中让朱棣吃尽了苦头这一点,他对于黄昏未来的宏图就还有用。 哪知他刚起身还没说话,狗儿又匆匆跑进来,神色复杂,“万岁爷,他来了,在殿外侯见。” 朱棣愣住,本就没了面子的他狂怒无端,旋即一摔手中的书,“他还敢来?!” 道衍不着痕迹的咳嗽了两声。 道衍的分量很重,他此刻咳嗽,立即让朱棣醒悟,这件事还有再看,不能冒失处置,稍有不慎,会带来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沉吟片刻,“宣!” 倒要看看他今日冒死出城,又前来乾清宫,究竟想干什么。 dagwangguan00 第一百六十八章 升官,南镇抚司镇抚使! 身着华服,气质昂扬的徐辉祖走入乾清宫,站如松。 盯着朱棣片刻,才跪下行礼。 在徐辉祖傲然站立那短短时间内,朱棣差点挥手让人拖下去砍了,就算是因为徐皇后的关系,你徐辉祖就算再忠诚建文帝,可面对天子不行礼,也是不行的。 好在徐辉祖还是行礼了。 你给我台阶,我也给你台阶,这是钢铁直男的秉性。 朱棣没让徐辉祖继续跪着。 让他免礼。 徐辉祖起身,不发一言,等着朱棣询问。 朱棣沉声道“说吧,为何要杀庞瑛,他与你有何愁何怨。” 徐辉祖扫视了一眼殿中诸人,除了朱棣,尚有郑和、道衍、黄昏三人,心中知晓,今天乾清宫中都在等大风冈那边的消息。 道“因为有人想他死。” 朱棣不解,“可据朕所知,你和黄昏之间并无此等过命交情,你心中明镜,奉命被圈禁于府中的你,此次出城去击杀一位锦衣卫官员,违背圣意,纵有徐皇后说情,也难免一死。” 徐辉祖点头,“然。” 又道“所以我来此处,只想告诉陛下一句,莫因罪臣之过,而迁怒于皇后,此事是我徐辉祖一人所为,所有责罚,一肩担之。” 一死而已。 朱棣颔首,“皇后是个好姐姐。” 徐辉祖长出了口气,“也是个好皇后。” 听朱棣意思,不会因为自己做的事而让徐皇后受到池鱼之殃,这就很好。 长揖到地“徐辉祖,请死!” 朱棣默然无语。 只是定定的盯着这个舅子。 靖难之战,他让自己吃了不少苦头,登基之后,自己并无杀他之意,加上老婆说情,于是将他圈禁,不让他参与到靖难余晖之中,也算是变相保护他。 可惜他还是参与进来了。 忽然问道“真只是因为黄昏而杀庞瑛?” 徐辉祖抬起头,豪迈大笑,盯了一眼黄昏,对朱棣道“你问他,他敢这么自认么?” 朱棣看向黄昏。 黄昏苦笑,“因为锦姐姐。” 这是明摆的事情。 徐辉祖之所以出手,是为了让徐妙锦今后有好的生活,当下的情势已经明显,徐妙锦和自己之间,如今只差一层纱窗没有说破了。 朱棣懂了,却有些恼羞。 徐辉祖你个蠢货,真要为了徐妙锦好,难道不应该让她入宫为妃,有我朱棣保护,不比黄昏那货强上一百倍? 徐辉祖却笑着说了句二妹近来喜欢上了易安居士的词,犹喜那一句“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又喜那一句“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 女子对于爱情的美好憧憬,跃然字间。 二妹对黄昏动情,已在明面。 这是二妹憧憬的爱情。 当大兄的,留着无用之躯虚度韶华,不如为二妹的幸福爱情博一把。 朱棣黯然。 很有些挫败感,身为天子,在抢女人这方面,竟然输给了臣子,着实有些难以接受,不过转念一想,徐妙锦这样的人,她对于爱情绝对不会掺杂任何俗事富贵的影响。 她只会向往美好爱情,和身份地位无关。 倒也释然了。 既然事情已经摊开了,那也没什么哑谜好打,问黄昏,“你此次布局杀庞瑛,早就意料到徐辉祖会出手帮你?” 黄昏犹豫了下,坦白道“实际上是臣去请的他。” 朱棣不解,“你什么时候去的?” 黄昏解释道“臣身边有个护卫叫许吟,以前是锦姐姐的护卫,最早是跟随徐辉祖在军中,靖难之后留在应天,后来成了臣的护卫,臣让他夜访徐府。” 朱棣恍然。 大袖一挥,“那你便背着对徐辉祖和徐妙锦的愧疚度过余生罢。” 徐辉祖一死,徐妙锦会不怨恨黄昏? 黄昏却道“陛下,臣想为徐辉祖求个情。” 朱棣恍然。 难怪黄昏来到乾清宫后,会就寻找侄儿朱允炆的事情提出“寻道张三丰”和“组建无敌舰队下西洋”的建议。 就是为了这一刻。 不得不说,这两个建议是很大的功劳。 朱棣陷入沉思之中。 黄昏继续道“臣知道陛下不欲杀庞瑛之心,是想借庞瑛这条线索,挖出靖难余晖幕后主谋的事情,臣在此保证,只要您不杀徐辉祖,臣愿意和他一起,在今年之内,让梅下再无奔马!” 如今迹象清晰。 应天城中,有资格有能力有立场演绎出这一场靖难余晖的,只有驸马梅殷,嗯,还有个李景隆也存在微弱可能性。 朱棣看向道衍。 道衍微微颔首。 朱棣又沉默片刻,忽然想起一种可能,面色凛然,对徐辉祖道“你先出去。” 徐辉祖请死,但并不代表真的想死。 转身出殿。 朱棣对黄昏、道衍和郑和三人道“朕倒是想到一种可能,会不会是徐辉祖和梅殷是一伙的,他借黄昏的理由出手,目的就是帮助梅殷灭庞瑛的口?” 殿中三人都愣住。 这…… 完全有可能! 道衍思索片刻,道“既然如此,徐辉祖更不能杀,等留着,至于去挖梅殷之事,让黄昏一个人办就行了,郑大监那边全力配合。” 黄昏苦笑,“那我很难啊。” 不出意外,因为庞瑛之死,纪纲的北镇抚司会对自己全力发难。 而这种状况朱棣帮不上忙。 就算朱棣敲打纪纲,纪纲也不得不展开报复,因为纪纲不报复,他的心腹对他的信服力和凝聚力就会溃散,没了心腹,纪纲知道他迟早会被其他人取代。 横竖一死,纪纲只有不顾朱棣这边的威慑,强行弄死黄昏,才有活路。 朱棣嗯了声,说能者多劳。 黄昏只能接了。 没办法,如果徐辉祖是梅殷的同谋,那自己认栽便是。 如果徐辉祖不是,有他帮助,弄倒梅殷也不难。 但是—— 这个机会可不能错过! 黄昏恬不知耻的对朱棣说,陛下啊,你看徐辉祖不能信任了,而臣要面对是一群忠诚于建文帝的旧臣,仅仅是南镇抚司的千户,力有未逮啊,你看不是应该…… 言下之意,升官! 朱棣一想也是,于是当即下旨,免去赛哈智南镇抚司镇抚使一职。 由黄昏补缺。 第一百六十九章 花须堪摘直须摘 庞瑛之死,在应天来说,不算小事。 涉及多方势力。 首先便是纪纲。 因为庞瑛之死,他麾下的李春、王谦、庄敬、袁江等人如今心有戚戚,都害怕自己会成为下一个庞瑛,而这几人中,庄敬的心态已经起了变化。 因为庞瑛让姚楚山在兴化府追杀黄昏一事而受到牵连,纪纲被降职。 而庄敬却成了锦衣卫都指挥使。 庞瑛之死让庄敬看到了一种可能纪纲失宠的话,作为锦衣卫都指挥使,他庄敬如今是最有机会从真正意义上取代纪纲的人。 而不是仅仅作为一个傀儡的都指挥使。 所以庞瑛死后,庄敬对纪纲的态度有了一丝变化,不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李春、王谦、袁江三人看在眼里,心头亦在谋算。 是不是应该到庄敬哪去表表忠心? 纪纲岂会不知。 但他无可奈何。 当下的敌人不是庄敬,庞瑛死后,自己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威望扫地,在其余臣子看来,自己在陛下那边也已失宠。 所以,要想重拾辉煌,只有一件事杀黄昏。 而且必须借陛下的刀来杀黄昏。 由此向所有人证明,我纪纲依然是陛下最信任的臣子,只有这样,纪纲才能回到他的巅峰。 他开始筹划。 要杀黄昏很难,但当下就有机会。 靖难余晖还有最后一丝光彩,在这最后一丝光彩之中抓住机会扳倒黄昏,着手点便是徐辉祖、梅殷等人。 还有一点黄昏当初在福建那边,消失的那一两个月究竟干什么去了? 庞瑛死后当日,纪纲便派出心腹悄然去往兴化府。 他要查出黄昏那一两个月的行踪。 而他选定的未来心腹,则是锦衣卫泉州百户所的百户周胜然。 周胜然是个人才。 仅是从他当初那一系列应对之策,纪纲就已经看出,这个周胜然的能力犹在庞瑛之上,只要重用他,查出黄昏失踪那一两个月的猫腻,绝对不难。 纪纲筹谋反击之事不提。 应天这边,朝野沸腾。 谁都没想到,朱棣要保庞瑛,却被黄昏打了一巴掌,就是这样情况下,黄昏竟然还保下了违背圣旨出城杀人的徐辉祖。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黄昏竟然还升官了。 南镇抚司镇抚使。 从四品! 短短的一两年之内,黄昏从一个白丁到了从四品的朝官,这升迁的速度不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至少也可以用骇人听闻四字来形容。 比纪纲当初的升迁速度还快! 现在大家算是看出来了,陛下要重用黄昏,这份决心比重用纪纲还甚,仔细回想黄昏仕途上的政绩,似乎并不卓著。 他只是对陛下提议组建内阁而已。 内阁组建成功。 他只是对陛下提议编修一本超越《类要》的全书而已。 文渊阁解缙为主,道衍为辅,全力编修。 他只是钦差了一趟兴化府而已。 他只是敢和陛下抢徐妙锦而已。 他只是在陛下的保护下杀了庞瑛而已。 他只是…… 应天朝野的那些权贵,忽然发现他们看不懂黄昏这个人了,既能提出让陛下欣然应之的建议,又敢和陛下作对,既能发明香皂、沐浴露、润肤水,开创时代商行大石敛财,又敢肆无忌惮的和锦衣卫屠刀纪纲作对。 黄昏此人,究竟依仗的什么? 只有几个人知晓。 朱棣、道衍、郑和。 黄昏依仗的不是朱棣的恩宠,而是他自身的能力,而且君臣之间,都有同样的野望让大明的王旗,在目光所及的世界任何一个角落里,放肆飘扬! 所谓志同道合,便是指此。 如此一来,朱棣对黄昏越发包容。 郑和到道衍两人,对此也是喜闻乐见,尤其是黄昏提出的组建无敌舰队下西洋一事,着实震撼了这两人。 南镇抚司衙门。 随着黄昏走马上任,杜金明等六人都有了归宿,前部被调入南镇抚司,担任黄昏的亲卫职责,至于张凤阳、苟布、赵芳生三人,依然负责时代商行的资金安全。 光明正大的公器私用。 但无人敢弹劾。 现在这个局势,很多人都在怀疑,朱棣是不是也在时代商行里投钱了。 这很正常。 朱棣作为天子坐拥天下,但他也需要用钱,可有些用度不是随意能从国库拿出来的,比如后宫用度,超过规则拟定的额度,这需要他自己掏腰包。 君王赚钱不外乎就是朝臣上供之类的,可有时候远远不够,君王又不可能随意变卖古玩,所以投资黄昏情有可原。 所以朱棣投钱到时代商行也是极有可能的。 南镇抚司一派喧腾。 被除了南镇抚司镇抚使一职,如今只剩下个锦衣卫指挥佥事的赛哈智,没有半点不爽,就算黄昏如今是镇抚使,但南镇抚司还是他的南镇抚司。 可是赛哈智聪明啊。 他知道黄昏不可能一直在镇抚使位置上呆着,这个官职迟早还是他的,所以很是聪慧的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从今以后,南镇抚司只有一个镇抚使。 在黄老弟担任镇抚使没有再高升的这一段时间里,他的话就是我赛哈智的话。 赛哈智这是打算跟着黄昏一条路走到黑了。 仅此一句,黄昏根本不要做任何事情,南镇抚司便成了黄昏的南镇抚司,这柄利器,就在他手上,将要彻底磨灭靖难余晖的最后一丝光彩。 黄昏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出手。 南镇抚司精锐尽出。 纪纲、梅殷、李景隆、淇国公丘福、成国公朱能、女秀才刘莫邪,都在他监视之下,甚至派出人重新调查景清大殿刺杀朱棣一案和上元大火案。 他要彻底斩断建文旧臣的念想。 靖难余晖? 我黄某人亲手将它葬送!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靖难余晖之后,我黄某人将联手朱棣,这个时代最伟大的两个人,借永乐盛世,打造出一个举世未有的不世帝国。 远迈汉唐,甩开元帝国! 穿越而来的黄昏,在十五世纪的大明王朝,从坐上南镇抚司镇抚使位置的那一天,扶摇上青云,亲手开启这条辉煌之路。 当然,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还做了一件事提亲。 花须堪摘直须摘。 莫教春花空对月。 现在是徐妙锦最美好的年华,要好好珍惜。 dagwangguan00 第一百七十章 提亲 大明律规定,男子十六岁以上就可成婚,并不需要等到及冠之后。 黄昏已束发近两年。 在从兴化府回来的头一天,满了十七岁。 十七岁的已经发育完全。 不用怕因为过早房事导致发育方面的问题,况且十七岁的身体里住着个成熟的灵魂,食髓知味,偏生又不敢去风月十四楼发泄肉身里的热血。 所以内心火焰炽热着呐。 况且徐妙锦已经二十三了,正是女人最美好年华,不可空辜负。 最重要的,这一次杀庞瑛和徐辉祖配合,应该让这位未来大舅子感到了自己的可靠之处,此刻不提亲,更待何时? 成家立业,成家在前,立业在后。 何况已有业。 南镇抚司镇抚使,正儿八经的从四品大官,还挂着个恩赐同进士的文职,这一看就是前途无限的仕途新锐。 提亲的人是吴溥。 内阁辅臣,官职不大,但分量还是够的。 这一日,吴溥去见解禁了的徐辉祖,黄昏去见徐妙锦。 院子里,被蒙在鼓里的徐妙锦没好气的对黄昏怨道“你怎的还把大兄拖下水了,也就是运气好,要不然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大兄若是因此而死,徐妙锦这辈子都不会原谅黄昏。 黄昏笑眯眯的。 坐在院子里,看着晴空幽幽大雁南飞。 正是秋水天长的季节。 时美,人美。 徐妙锦今日一袭白底染翠长裙,长发作双螺髻,银珠步摇,香腮胜雪,恍然皓月的眸子洋溢着青春的娇气。 这鲜活而生动的美,哪是那些网红脸可以媲美的。 白底染翠长裙下的身姿更是曼妙无双。 让人充满无端遐想。 闻言乐道“锦姐姐,你要相信我,不论做什么事情,没有万全把握我绝对不会去做,若是没有保下大舅哥的信心,我也不会让许吟偷偷来找他了。” 黄昏其实很眼红徐辉祖手下的几个人。 许吟就不提了,如今是自己人。 但还有个钱沣,以及另外四人,都是身手不输许吟的人,其中有军中沉浮过的搏命高手,亦有绿林出身的好汉,关键是忠心。 徐妙锦啐道,“什么大舅哥,别瞎说。” 一旁的绯春翻了个白眼。 不要脸。 黄昏呵呵道“锦姐姐,我想问你一件事。” 徐妙锦嗯了声,“问吧。” 黄昏道“从当初在安庆罗刹矶附近的向家渡第一次见面,我黄昏可曾骗过你?我是否是一直对你一片冰心?” 徐妙锦脸色红了,不好意思的点头。 黄昏又道“我对姐姐之心,昭昭如明月,此心即初心,竭此余生,皆是如此,纵有万般不可意料之事,亦将初心不改。” 徐妙锦越发羞赧,低头呢喃,“莫瞎说。” 欲语还羞。 黄昏最喜此等风情。 其实徐妙锦何尝不是如此,一颗芳心早被黄昏撩动,尤其是兴化府一行,两人之间发生的事情,其实让徐妙锦已经认定了某件事。 黄昏道“有些话我想说在前面,如果锦姐姐摇头,我会尊重你的。” 徐妙锦抬起头,不解,“什么话?” 黄昏道“我是一个俗人,不是那种视功名如粪土的名流清士,靖难之后迄今为止,我的所作所为,皆是为求一世富贵,当然,也有我内心深处的某些壮志雄心,但仕途之行,最是险恶,且有伴君如伴虎之说辞,今时虽得陛下信任,但谁也不知某一天是否大厦坍塌,是以余生,多有风险。远的不说,只提近日,因杀了庞瑛,必将受到纪纲的疯狂报复,又因针对靖难余晖的幕后黑手,那些人想必也不会放过我,近些时日,我必然要饱受针对,出行、居家皆随时都被谋刺的可能。” 徐妙锦眼神惶乱,“那以后让许吟和你寸步不离啊。” 黄昏摇头,“一个许吟远远不够。” 又道“倒也无妨,我既然敢做,就敢面对,也有信心应对,庞瑛我可杀之,如果纪纲依然要和我不死不休,我难道杀不了他?” 从无畏惧! 哪怕是明朝第一个佞臣纪纲,黄昏也并不惧怕。 敢和朱棣斗,还怕你区区一个纪纲。 徐妙锦眸子里熠熠生辉,眼前的黄昏那像个束发青年,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英雄气,雄姿勃发自信睥睨,端的是万分光彩。 黄昏笑吟吟的问,“锦姐姐,你可愿和我共承之?” 又道“都说男人的话不可信,信了男人的话,母猪都会上树,但我还是要对你说一番,不论今后发生什么,只要我黄昏活着,则锦姐姐是我一生所系,只要我黄昏一日活着,则人不可欺姐姐。” 徐妙锦心头小鹿乱撞。 表白了表白了! 怎么回答? 答应? 似乎有点羞涩,你让一个黄昏闺女怎么说的出口。 不答应? 可又怕伤了黄昏的心。 徐妙锦低着头,双手搓揉着腿边的裙衣衣角,羞臊满地,却又满地芬芳,女子对爱情的憧憬和美好,在这一个定格的画面上,洋溢起来,弥漫满院。 一旁的绯春心头哀怨无比。 完犊子了。 看小姐这神情,嫁给黄昏是迟早的事情,而自己这个丫鬟,也注定要当黄昏的通房丫鬟,意思就是说,也要陪黄昏睡觉的。 不知为何,绯春心里倏然有些荡漾…… 哪有女子不思春啊。 院门口,躲在门口悄悄看着这一幕的徐辉祖心里喟叹一声,既然二妹已经做了她的选择,那自己这个当兄长的就应该全力支持。 她不好意思说,我这个当兄长的好意思做就行。 回头对吴溥道“书房请。” 回到书房,双双落座之后,徐辉祖淡然道“我徐府虽然没落,按说也是皇亲国戚,各项礼仪不可少,不过黄昏的情况我也了解甚多,也不为难他,按照一般民间婚俗来办就是,但有一点,黄昏得有他自己的宅邸。” 房子,车子,工作。 不论古今,对于婚嫁而言,都是硬通货。 车子就是马车,黄昏要拥有,不难。 工作也不提。 他现在的工作是南镇抚司镇抚使,相当于国家机器里的纪检委领导,关键是其职责并不只是如此,朱棣还有其他重用。 所以徐辉祖提出了房子的事情。 不能让二妹受苦。 dagwangguan0 第一百七十一章 怒怼永乐 从徐府离开,黄昏很是快活。 是的,快活! 提亲成功。 吴溥转达了徐辉祖的要求,不高,一座宅邸。 他早有所思。 当初上元大火案后,宝庆公主被拐子们暂时关押的那座废弃庄园,比邻国子监,上次自己去找王振出手杀庞瑛路过那处庄园,就动了购买的心思。 现在既然准备迎娶徐妙锦,可以动手把它买下来。 反正是废弃庄园,估计不贵。 是以让吴溥先行回莲花桥畔的平康坊,黄昏去了一趟应天府衙,找到府尹向宝,咨询了那座庄园的归属,得知属于官府后,又旁敲侧击的问了下向宝应天府有没有出手的意思,向宝是个聪明人,笑眯眯的说倒是可以出售,不过价格不会便宜。 又小声说了个价格。 黄昏一听这价格,心头肉颤了一下,真尼玛贵。 这下连购买的心思都没了。 直奔大内。 准备直接找朱棣要。 说真心话,黄昏最近挺穷,时代商行那边的收入都拿去扩大规模了,而西山那边的工坊源源不断的制作产品。 人工、原料都需要大额资金。 朱棣得知黄昏想要那座废弃庄园,二话不说就把他赶出了乾清宫。 废弃的庄园就不是庄园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就那座废弃庄园,没个一万两白银你别开口——毗邻国子监,地理位置优越,只要稍加打整装修,就是一座豪宅,怎么可能白送给黄昏。 黄昏碰了钉子,心口愁苦。 婚房的事暂时陷入困境,他现在才发觉,别看书中说封建时代男人三妻四妾如何如何的安逸,死到临头发现哪个朝代都一样。 这是有钱人的专属权利。 得,想办法买房罢。 可惜东凑西凑,最终发现,所有的钱连买一座吴溥莲花桥平康坊畔这种院子的钱都不够! 端的是尴尬。 黄昏愁眉苦脸的在南镇抚司衙门里呆了几日,赛哈智是个聪明人,很快调查到黄昏的窘困之处,赛哈智一想,这样不行啊。 黄镇抚使不快乐,咱们南镇抚司就不快乐,南镇抚司不快乐,我这个指挥佥事就不快乐。 不就是钱么? 趁这日黄昏带着张良等几个心腹去了时代商行,赛哈智把他在南镇抚司的心腹召集起来,说了状况,最后说,我呢,不能让自己的兄弟受这种窘迫,打算支援一下,诸位兄弟平日里在老哥我这里也没少拿好处,要不大家意思意思一下? 赛哈智都这么说了,其他人还能怎样? 况且这是巴结黄昏的机会。 于是大伙儿纷纷解囊,赛哈智拿了五百两白银,其他人凑了五百两出来。 第二日黄昏看着公事桌下的一小堆金条,心知肚明,赛哈智这是想借这个机会,把自己和他彻底的绑到一条战车上。 不敢收。 收了,以后在南镇抚司办事就要束手束脚。 让已晋升为总旗的张良把这些黄金物归原主。 然而傍晚回家,吴与弼从书房里跑出来,说黄昏哥哥,下午徐府来了个丫鬟,说她叫绯春,她说有个贵人给你送了礼来。 黄昏到书房一看,好家伙,又是一小堆黄金,还有几盒金银珠玉的首饰。 估摸了一下,价值两千两白银左右。 不用想,未来老婆的好意! 徐妙锦还是有点私房钱的,这些东西估计都是徐皇后赏的。 这当然不能要。 男人……面子还是很重要的,要不然以后家庭地位堪忧。 这事让黄昏越发压力巨大。 他不得不再去一趟紫禁城。 找到朱棣,开门见山,“陛下,微臣要贷款!” 贷款? 朱棣放下朱毫,将批改好的本章递给狗儿,示意他送到文渊阁去,好整以暇的喝了口茶,问道“民间有高利贷啊。” 黄昏一脸无语,“我可是你的臣子,我要是成了被高利贷追赶的废物,陛下你也颜面无光啊。” 朱棣呵呵冷笑,“朕不在意。” 朱棣不是聋子瞎子,他知道这几日黄昏凑钱买那座庄园的意思,就是为了迎娶徐妙锦,可小姨子的善良,不到最后一刻,朱棣也不想放弃啊。 哪能真给黄昏创造条件。 黄昏知道朱棣的腌臜心思,也不在这件事上含糊,跳了过去,道“好吧,微臣今天来还有一件事,本来是想去求见皇后娘娘,不过娘娘公事繁忙,微臣只好请陛下转达。” 朱棣挑眉,“什么事。” 黄昏不怕死的道“时代商行给陛下后宫免费提供的沐浴露、润肤水、香皂,如今期限已过,微臣就是想告知皇后娘娘,今后每一套产品的价格是二十两白银,不二价。” 朱棣蹙眉,“你在威胁我?” 黄昏一脸震惊,“陛下,您觉得微臣有这个胆量?这是在商言商啊,虽然咱们大明朝的商人地位低下,但规矩还是有的啊。” 朱棣心里被怼得难受,怒道“我没记错的话,南镇抚司镇抚使是从四品官员?” 大明律法,四品官员及以上不得经商! 黄昏啊了一声,“对啊,不过陛下别忘了,时代商行那四个字还是您写的,以后商行稳定下来,所得盈利会有半数用来给陛下修书,且下西洋一事,不是一次两次,今后需要大额经费,陛下是打算只依靠国库么?” 只用国库的银子下个四五次西洋,你不被朝臣骂死才怪。 朱棣更没脾气了。 这尼玛黄昏总是能抓住他的弱点。 无奈之际。 没奈何的道“你想怎样,那座庄园是不可能送给你的,朕也不是可能给你赏赐钱的。” 黄昏贼笑道“微臣只想从陛下这里得到一句话绝不干涉应天府对那座庄园的处置就得了。只要陛下同意,微臣就有办法买下那座庄园,而且绝不会让应天府亏钱!” 朱棣自是不信,向宝可不是庸臣。 道“你怎么买?” 黄昏一脸神秘,“这是秘密。” 朱棣沉吟半晌,“只要你能通过正常手段购买,且不让应天府衙亏钱,朕于规矩和道理之上,都没有叫停的理由。” 黄昏要的就是他这一句。 起身行礼告退。 dagwangguan00 第一百七十二章 制衡 朱棣目睹黄昏离去后,颇为不解。 黄昏的气急败坏在他预料之中,徐妙锦不是那么好娶的,徐家女子再怎么的也不可能嫁给个连宅邸都没的男子。 所以黄昏当务之急需要一座宅邸。 然而黄昏确实没钱。 根据线报,黄昏手下时代商行的盈利,全部拿去扩大规模了,黄昏手上根本没钱,但他又非常有节操,赛哈智和南镇抚司的锦衣卫给凑了笔钱,他竟然没要。 关于这一点,朱棣很欣慰。 这才是大明臣子该有的气节——说起这一点,不得不提一句庞瑛。 朱棣真想保庞瑛? 没有一丁点想法! 朱棣也想杀庞瑛,只不过想从庞瑛身上撬开缺口,顺带着弄死梅殷而已,否则黄昏如此嚣张的杀了庞瑛,朱棣会这么隐忍? 哪可能嘛。 再宠溺臣子,帝王也是帝王,何况是朱棣这种有脾气的铁血帝王。 若他真想保庞瑛而黄昏又杀了庞瑛,徐辉祖能活? 黄昏都得死! 恐怕黄昏也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所以在杀庞瑛一事上才敢做得如此有恃无恐。 思绪收回来。 朱棣是真不明白,黄昏有什么办法能在没钱的情况下从应天府尹向宝手上,把那座废弃庄园买下来,还能让应天府衙不吃亏。 根本没有操作空间。 不过朱棣知道,不能小看黄昏,这货总是能创造不可能为可能。 …… …… 应天府衙。 黄昏和府尹向宝相对而坐,两人官职差不了多少,都是京官中的要职,一个负责应天城政务,一个负责锦衣亲军指挥司的队内纪律,目前局势下,黄昏的官职更要显赫一些。 但向宝依然有其傲气。 不卑不亢的说,黄镇抚使,你再来十次也没用,那座庄园属于官府在册的资产,我就算再想帮助你,也不敢贱卖,若是被都察院那边知道了,咱俩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有了朱棣的允诺,黄昏已经淡定下来。 闻言笑道“向府尹别急着拒绝,那座庄园是废弃之物,你们应天府衙也不敢动用,只能荒废在那里,等待着将来某天有钱后重新装修,给陛下用来赏赐功臣用,但向府尹有没有想过,到时候陛下用它来赏赐功臣,可就和你们应天府衙没有关系了,届时你们府衙这边,可是白白损失这一块库存资产。” 每一级官府都有资产。 像这种废弃庄园,大多是罪犯充公所得,若是好的庄园,那就拿出去卖了,或者被天子收了去,只有这种废弃的,需要投入钱财装修,才会烂在手里。 只不过很多时候,尤其是远离皇权的地方,官府的资产被官僚们阴吞阳占给私有化了。 向宝想不想卖那所废弃庄园? 想! 只要卖出去,就可以变现,用到应天府衙其他开销上。 但一直没人来买。 原因也简单,因为投入重新装修是一笔大钱,和重修一座庄园差不了多少。 听到黄昏一番似乎是为府衙着想的言论后,向宝笑了起来,有点老狐狸的味道,不急不躁的喝了口茶,放下茶盏,理了理官服,慢条斯理的说“确实是这个道理,陛下登基之后,虽然很是安宁,但朝野臣子谁不知道他的心,意图远征草原,一旦打仗得胜归来,总要赏赐功臣的,到时候他金口玉言一开,咱应天府衙又得拿去找户部拿银子,可若是打仗之后去找户部要银子,能要到银子才是怪事,所以那处庄园若是重新修缮,这钱财还不是应天府衙来出。” 黄昏大喜,“既然如此,不如卖了,来府衙之前,我已见过陛下,他亲口承诺,只要我出的价钱不让府衙这边吃亏,他绝对不会有任何干扰。” 向宝乐了,“黄镇抚使还真是志在必得。” 为了一座宅邸,数次打扰陛下。 也就他敢。 同样是天子宠臣,你看纪纲敢不敢因为这些事去麻烦朱棣——借他几个胆都不够。 黄昏叹道“向府尹也是为人父的长辈了,当知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而我呢,因为种种缘故,不得不未雨绸缪,先成婚留个一子几女在世间。” 这是随口胡诌。 娶徐妙锦哪是为了留后,是为了留后的那个美妙过程。 当然,爱情是基础。 向宝却很是感同身受,他知道黄昏在仕途上的险恶,闻言叹道“你有孝心,自是最好,可惜啊可惜,你还是来晚了。” 黄昏“……” 什么个状况? 向宝继续道“在你提出要买那座庄园后,消息走漏了,你前脚刚走,有位有权有势,和你一样,也是我这个府尹不敢开罪的大人物来到府衙,提出要买那座庄园,开出的价格很是公道,府衙不仅不会亏,甚至有点小赚。” 黄昏顿时想骂娘,“纪纲?还是梅殷?” 向宝“锦衣卫指挥同知,纪纲。” 按说,这种事情纪纲不应该亲自出面,应该找个中间人来,毕竟他和黄昏都是一朝臣子,他亲自出来抢买这座庄园,不啻于明着告诉应天权贵和大明天子,他纪纲和黄昏势不两立。 不过因为庞瑛之死,纪纲不得不站出来。 所以他已经撕破脸皮。 就是要正大光明的告诉所有人,得罪了他纪纲不会有好下场。 你黄昏不想要这座宅子结婚么。 我买了。 看你黄昏用什么当婚房,这件事无伤大雅,但是能恶心你。 纪纲甚至还会做得更绝,黄昏今后无论想买哪座宅院,他都可以出手,实在是没钱买了,大不了拿出北镇抚司的权力,去查要和黄昏交易的富贾。 有事更好,资产充公。 没事? 那也得查出事来,这些伎俩北镇抚司玩得不要熟溜——论手段,北镇抚司远胜于南镇抚司。 黄昏一听向宝说纪纲要买,就知道完犊子了。 迟疑了下,问道“他出价多少?” 向宝比了个数。 黄昏唯有苦笑,纪纲确实优秀,他出的这个价格不算多高,但恰好就是那座庄园的价值——沈熙礼给自己估算出来的数目。 这个价自己也可以出,但问题是,没有现钱。 找向宝打白条? 这就别想了,向宝可不是庸臣,和顾佐一样,都是永乐年间的名臣。 无奈的叹气,“容我再想想。” 起身告退。 向宝送黄昏出府衙,临别之际,发自内心的诚恳道“从庞瑛时候,你和纪纲之间就已势同水火,恐怕接下来你俩之间的争斗,就在这处废弃庄园上了,须要小心着些,仕途之上,每一步都是步步杀机。” 从言辞中,不难看出向宝的私人立场。 黄昏道谢离去。 他何尝不知道,接下来肯定要因为自己结婚买房子的事,和纪纲斗个水深火热。 说到底,这其实是朱棣提前祭出的大招。 两个宠臣之间的制衡! dagwangguan0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复盘 黄昏回到莲花桥畔平康坊。 婶儿吴李氏在洗衣服,吴溥在内阁执勤,今夜不归,吴与弼在书房对照《集韵》、《广韵》以及一些其他旧词典,对所有字进行归类、注音、释义。 这是个庞大的工程。 吴与弼一般是白天看书,傍晚时分开始这项工作。 关于汉语拼音,黄昏已经教会他。 所以他会用几年甚至十年左右的时间,来弄出一本《新华字典》来,对这项工作,吴与弼自己乐在其中,他也明白这是件何等划时代的事情。 吴溥曾观摩过,只用四个字形容了他的感受惊为天人。 黄昏回到他的书房,找了纸笔,复盘当下的靖难余晖局势。 先是明面上。 天子朱棣,麾下能绝对信任的人有郑和,郑和手中有王顺等一批内侍宦官,道衍老和尚也是朱棣绝对信任的人。 淇国公丘福、成国公朱能等人,在靖难余晖之中可以完全信任。 若是涉及立储,则要另外考虑立场。 锦衣卫这边有两个势力。 锦衣卫指挥同知纪纲,锦衣卫都指挥使庄敬,北镇抚司镇抚使李春,指挥佥事王谦,指挥同知袁江。 这些人是一伙的。 他们不会管你靖难余晖的大是大非,在听命朱棣的同时,还有更多私欲,所以在靖难余晖的处置上,朱棣一直更倚重于郑和的人。 另外一批势力,则已锦衣卫指挥佥事赛哈智,锦衣卫南镇抚司镇抚使黄昏为首。 南镇抚司大部分都是心腹。 其中从兴化府带回来的张良六人可以绝对信任,赵芳生、苟布、张凤阳三人亦可信任,从兴化府总旗姚楚山那边被自己拉过来的,那位叫于彦良的还需要拉拢。 这个人必须拉拢进阵营。 因为他那个侄儿于谦,就算因为自己的出现导致北京保卫战不会出现,于谦也是个人才,将来肯定要成为朝廷肱骨重臣。 这是明面上自己可以动用的人力整个南镇抚司。 建文旧臣方面,情况还有些微渺。 首先是女秀才刘莫邪,这个老妪如今被南镇抚司、北镇抚司、郑和的人全力监视,已经无法兴风作浪,只要她稍有异动,针对她联系的人下手,一抓一个准,必然是参与靖难余晖的旧臣。 其次是徐辉祖。 这位儒将的立场目前来看,因为徐妙锦姐姐的缘故,即将成为自己的大舅子,可以信任,但又不得不多一个心思。 万一他所谋甚大,是驸马梅殷那一边的人呢? 所以可以有所保留的用。 要知道一点,徐辉祖是和徐皇后同一年死的,以徐皇后的性情,在临终之前肯定要给他求情,他要是没事,徐皇后一死,朱棣念皇后的临终意愿,也该放他,不会在徐皇后死后没多久,也死了。 说没有猫腻,估计没人相信。 接下来就是驸马梅殷,这个人在整场的靖难余晖之中,并没有确凿的参与过任何一件事,但如今所有的迹象都表明,他就是靖难余晖的最大幕后主谋。 说不准什么上元大火案,黄金失窃案,景清大殿刺杀朱棣案,都是他一手策划。 按照许吟的观点,当初针对黄昏的长街奔马案,黑市赏金一事,都不像是景清的做事风格,说不得也是梅殷的手笔。 只要除掉梅殷,靖难余晖就算了完了。 对梅殷,黄昏没有仁慈。 景清之流是书生忠君,但梅殷完全是为了私欲和权利而罔顾人命,所以黄昏愿意救景清,梅殷却是该死。 在此之外,黄昏还多了个心思。 他在复盘的纸上多写了个人名。 电视剧、小说里都有这种例子最有嫌疑的很可能是清白,最没有嫌疑的反而是最可能的。 目前来看,梅殷是最有嫌疑的。 但有个是最没有嫌疑的。 李景隆! 如果说梅殷可以和朱棣因为分赃不均而闹出诸多事情来,那么李景隆也完全有可能。 结合历史知识不难看出。 朱棣登基之后,李景隆数次被弹劾,最终黯然离世。 这当中没有猫腻? 所以黄昏在复盘的纸上,写上李景隆的名字,并且打算派几个心腹去监视着这位靖难“功臣”。 在此之外,黄昏复盘了自己准备的人才。 国子监附近,住了个高贤宁,以后朱棣肯定是要起用的,高贤宁现在看,仅仅是一个有气节的大才而已,但一旦大明扬帆,海外管理需要班底,高贤宁就是人选之一。 少年王振,善于钻营人心,又有一番身手。 管理政事不行。 且是郑和的人。 但只要拿捏住他,将来可以让他去海外或者草原那边,组建一个类似锦衣卫、东厂的机构,让他打理,铁血弹压殖民地。 是个储备干部。 许吟之流,只能作为自己的护卫。 至于大舅子麾下钱沣等几个高手,黄昏眼红归眼红,这些人都有一腔壮志,将来可以跟着徐辉祖之流,去沙场建功立业。 杜金明也要从地方归来,可以在南镇抚司当个中流砥柱。 等自己高升后,镇抚使一职可以交给他。 还在北镇抚司诏狱里的叔父黄观,作为六首第一的大三元状元,要么和于谦一样,在大明朝堂管理政事,要么和高贤宁一样,去殖民地当个封建大吏。 吴溥…… 这肯定是要继续当内阁辅臣。 沈熙礼? 这是自己商业帝国的带盐人,他将带着时代商行,成为东印度公司那样的巨无霸,劫掠全世界的财富到大明来。 复盘完毕。 黄昏看着之上的势力划分,陷入沉思。 他是真心想快一点结束靖难余晖,然后朱棣就会将重心转移到削藩、立储之上,之后打造出辉煌的永乐盛世。 而自己就可以好好的打造工业大明。 当然…… 就有更多的闲心和时间,和妙锦姐姐研究一下怎么留后,嗯,还有绯春。 其实绯春挺好看。 娇俏丫鬟的风情。 别有一番风味。 就是胸小了点,不像锦姐姐的有容乃大,绯春更像是酸涩青梅,放在后世,属于萝莉和女学生之间的那种欲熟未熟。 酸酸甜甜亦可口呐。 放下笔,黄昏压力一点也没有轻松,随着庞瑛之死,局势已经明了许多,从现在开始,也许就是靖难余晖最后一丝光彩。 也是最惨烈的时候来了。 不敢丝毫松懈。 黄昏早就没了身为穿越者的优越心理,实际上能在书上留下大名的,大多不是庸才,尤其是梅殷之流,没点能力,建文帝敢让他领四十万大军坐镇淮安? dagwangguan0 第一百七十四章 亲情所在之处,便是人间温暖 厨房那边响起了柴火劈啪声。 黄昏起身出门。 走入厨房,发现吴与弼乐呵呵的在烧火,婶儿吴李氏麻利的洗菜切菜,准备炒几盘好菜——炒菜其实出现得较早,《齐民要术》里记载过,但真正作为一门烹饪手段,还是南宋以后才开始盛行。 黄昏搬了个小凳子挤在吴与弼旁边,笑着说婶儿,炒个辣子鸡哇。 嗯…… 感觉哪里怪怪的。 吴李氏不解,“啥辣子鸡?” 黄昏醒悟,辣椒要十六世纪才传入明朝,现在还没有辣子鸡这个菜,笑着说口误,心里暗暗想着,其实好想吃火锅…… 嗯。 这个主意可以。 反正都是要赚钱的,趁着郑和下西洋,自己列一份清单,让他去西洋那边把做火锅需要的辣椒种子带回来种植。 至于花椒么,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 好一个自古以来! 黄昏心头微微漾起自豪感,我黄某人竭尽一生,只想让数百年后的中国人,在国际争端中,提起亚洲那一堆的小国家,敢拍着胸口吼道别蹦跶,你们国家自古以来就是我们的! 酒菜上桌。 吴与弼是喝不成酒的,小伙子还有一年左右才到束发,黄昏是可以浅斟漫饮几口的,米酒而已,酒精度低得令人发指。 饮料而已。 吴溥家是儒家读书人,按说礼仪方面,吴李氏是不能上桌的。 好在吴溥不是酸儒。 是以没有这些框框条条,一家人其乐融融。 吴溥不在,也没人在意食不言寝不语。 吴李氏慢口细咽,给吴与弼挑了块肉,说多吃些,你都比黄昏矮了一头,再不长点身高,以后怕是要讨不到媳妇儿。 又对黄昏道“别怪婶儿碎嘴,婶儿也没有其他意思,就是想问下,房子找好了吗?” 担心黄昏误会她想撵黄昏走人。 黄昏笑眯眯的,“婶儿哪里话,就算是买了新房子,也是想要邀请你和吴叔叔、与弼一起过去住的。”又道“房子不好买,看上的那座废弃庄园,纪纲要恶心我,基本上买不成了,而买其他的房子,只怕会牵累无辜人。” 纪纲肯定会从中作梗。 吴李氏叹了口气,“没想到我等良民,连买个房子都这么难了。” 吴与弼摇头,“娘,不是这么回事,黄昏哥哥可不是良民,他是官,他的一举一动,都是和仕途挂钩的,所以才会诸多凶险。” 娘喊得极其顺溜。 对这个后娘,吴与弼是打心眼里喜欢。 吴李氏一想也是,笑着说黄昏现在可是咱家最大的官呢,比你爹的官还大,隔壁的胡广近来总是跑咱家来,有事没事就套近乎,估摸着也是看上黄昏的仕途前景了,倒是搞笑,上次他家媳妇过来串门,还说了景清刺杀陛下那一天时,你们找她家借马,说咱两家也是有过命交情的。 对于胡广之流,黄昏鄙视有之。 但要辩证的看待人和事物。 胡广确实没有气节,但有能力就行,所以永乐盛世到后,胡广确实有能力的话,自己真不介意让这位高升几步。 饭后,吴李氏洗碗,又给两人烧水准备洗漱。 黄昏呆在吴与弼书房之中。 关于新华字典的编撰,吴与弼主打,但很多东西黄昏还需要亲自把关,毕竟吴与弼从无到有的掌控拼音方法,有些地方不能如黄昏那般融会贯通。 忙到大半夜各自洗漱。 黄昏在床上辗转难眠。 骚动! 提亲已经成功,接下来就是定亲、结婚。 然后就可以…… 想到这,能不骚动? 那可是徐妙锦啊。 最美年华的徐妙锦啊,何况黄昏已经一两年没沾过女色,说句男人的话,他现在有点憋得慌,看母猪都觉得眉清目秀了。 不行。 黄昏倏然翻身坐起,那座废弃庄园必须买下来! 一则告诉纪纲。 不会畏惧你。 二则,结婚的刚需的婚房,不买不行。 黄昏竭尽脑汁。 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 第二日一大早,他就去找到沈熙礼,问“咱们时代商行,可以动用的资金有多少?” 沈熙礼作为时代商行的掌舵人,一直官职着政治方面的动向,商不离政,这一直是规则,闻言叹道“知道你要买房,这几日我已经掌控了资金的流出,但有些扩张必不可少,如今商行这边可以让你拿去买房的资金只有一千余两,买一座庄园杯水车薪,但买一个小宅院,还是可以操纵一番。” 才一千多两…… 黄昏叹了口气,“先放着,我再想办法。” 沈熙礼又道“对了,说个事,赵芳生、张凤阳、苟布三人在你来之前找过我,说知道你最近需要用钱,他们三人近期可以不需要商行的酬劳,我在此也说一句,薪俸也可以给你用,但也是涓涓溪流,难堪大用。” 黄昏笑着拍了拍沈熙礼的肩头,“不用。” 起身离开商行。 思忖良久,决定还是去见一下向宝,看自己昨夜想好的策略能否说动他。 刚出了商行大门,许吟来了。 说吴溥请他回去议事。 回到平康坊,昨夜在文渊阁当值的吴溥双眼通红,在吴李氏的侍候下洗了脸,正在喝粥,看见黄昏后,笑着说“你一直把我当长辈,我呢,也一直把你当做侄儿,知道你近期为婚房之事发愁,我也没什么能帮上忙,等下淇国公丘福会着人送来三千两白银,你拿去买房子罢。” 黄昏讶然不解,“吴叔叔你哪里的来的钱,淇国公丘福又为什么要送钱给你?” 吴溥低头喝粥,“你别管。” 吴李氏在一旁笑意吟吟,说“你去买房便是,这钱来得光明正大,就是陛下要管,也说不得什么。” 黄昏越发惴惴不安,“吴叔你怎么弄的钱?” 吴溥抬头,岔开话题,“结婚我可不随礼了啊。” 话音刚落,吴与弼从书房跑出来,“爹,我那些书都要收拾起来,和你的书一起打包吗,你租那个房子我有没有单独的书房——” 声音曳然而止。 看见黄昏,心虚的道“黄昏哥哥你怎么回来了?” 黄昏懂了。 眼睛红了。 租房? 吴溥肯定是把这座他的院子给卖了,要不然淇国公丘福会送三千两白银过来? 肯定是买房的钱。 淇国公丘福倒是聪慧,买了个固定资产,又卖了吴溥和黄昏的人情。 黄昏红着眼睛倔强的说“这钱我不要。” 心里很暖。 我在大明,不是一个人,我还有亲人。 吴溥,吴李氏,吴与弼,叔父黄观,妙锦姐姐,都是亲人。 也是我要珍惜保护的人! 亲情所在之处,便是人间温暖。 dagwangguan0 第一百七十五章 按揭买房 黄昏没扭过吴溥,主要是房子已经卖了,合约都签了下来,淇国公丘福的钱也送过来了,接下来就是物色新居暂时租住。 吴溥要去休息,吴与弼和婶儿吴李氏两人去。 黄昏去应天府衙。 有这三千两白银打底,他现在有极大的信心拿下那处废弃庄园。 向宝看见黄昏又来,叹道“筹到钱了?” 又道“府衙和纪纲的买卖契约,已经准备进入公事流程,你若是想买,最好在今天拿出钱,并且要比纪纲的价格更高一些。” 从私人感情上来说,向宝也倾向于黄昏。 毕竟这事成人之美。 但向宝也不愿意得罪纪纲,所以只要黄昏的价格更高,他干净利落的卖给黄昏,以最快的速度走完流程,纪纲也无话可说。 黄昏叹道“钱还不够,但府尹能否考虑另外一个折中办法。” 向宝不解,“如何折中?” 黄昏道“那座废弃庄园,府衙卖给纪纲,是两万一千两白银,其实价格已经偏高,毕竟那座庄园废弃有十余年了,但我明白,它的价值并不差,毕竟地理位置好,比邻国子监,又是京畿繁华地段,若是装修一新,三万两银子完全可以卖到。” 学区房,又是京城一环路内,两万一千两这个价格真不贵。 换算成后世购买力。 就一千五百万左右。 这座庄园若是装修好,三万两朝上的价格随便卖。 不过那座庄园要想装修下来,装修出格调,符合它的地理位置和主人家的身份,没个一万两白银你就别想了。 主要是面积大。 各种假山、水池、亭桥的重修修缮,都是一笔昂贵开销。 向宝点头,“道理是这个道理。” 黄昏道“我身上凑来凑去,只有两千五百两白银,一次性付清购买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我有个主意,府尹若是得空,我说来一听,看你能否接受。” 向宝笑了起来,“说说看。” 黄昏笑道“这样,那座庄园我确实想买,只不过近期资金不好周转,也不愿意走民间钱庄去弄高利贷,但我有时代商行日进斗金,只要给我时间,买这座庄园根本不难,所以我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就是我以两千两白银来买——” 向宝打断他,“黄镇抚使,生意没有这么做的。” 两万多两的状元,你用两千两来买? 这…… 陛下也不敢开这种口啊。 黄昏笑道“府尹别急,听我说完。我用两千两白银来伏这座庄园的首付,何谓首付?就是第一次付款的钱项,所以称之为首付。” 这个名词向宝第一次听见,很是新鲜,眼睛一亮,“然后呢?” 黄昏继续道“纪纲出的两万一千两白银,也就是说这座庄园对于应天府衙的价值,就是两万一千两白银。感谢府尹的处处照顾,为了笃定此事,我愿意出两万五千两,四千两的差价,这是最强的借口,府尹也不会得罪纪纲。” 向宝不解,“可你没钱啊。” 黄昏笑道“府尹掌控应天城大小事,应该知晓我那时代商行的实力,两万多两白银,真不是难事,只不过现下没有,所以才有这个主意剩下的四千两,我分期付款。” 按揭买房啊! 这可是一个划时代的举动,若是引起群起效应,很可能在十五世纪的大明王朝掀起一股金融浪潮其实说白了,这和大宗货物交易的首款、尾款差不多。 只不过更灵活。 向宝沉吟半晌,“这确实新鲜,而且可行,但是向某尚有一个疑问,府衙只收到你两千两白银,就把那座庄园的地契给你,说句莫介意的话,万一在你没付清剩余款项的时间里,黄镇抚使在仕途上出点什么问题,我们府衙找谁去要钱?” 黄昏暗暗叹气。 果然,空手套白狼是不行的,还是得按揭。 道“这点府尹不用担心,在我和府衙签订买卖契约之时,我们会约定,若是发生一些意外,导致我黄某人无力支付剩余款项,府衙可将时代商行收为己有。这其实和高利贷一样,用高于贷款的资产来做抵押,所以府衙绝对没有后顾之忧,且多出的四千万,便是府衙分期首款应得的利息,这个利息可不比高利贷差多少。” 又道“府尹可以算算。” 向宝心头默算一阵,觉得此事可行,府衙可凭此买卖,凭空让台账多出数千万的钱来,这个帐可就漂亮到了极点。 算是政绩一桩。 还是不放心,问道“若是按此操作,黄镇抚使多久付清尾款?” 黄昏想了想,“两年之内罢。” 又道“从签订契约后的次月开始,我会着令时代商行那边,每个月向府衙支付一千两白银,共二十四个月支付完毕。” 向宝眼睛一亮,作为府尹,他太清楚这种操作对于黄昏的好处了。 他有更多的资金用以周转流动。 但这对府衙百利无一害。 又道“若是滞纳呢?” 黄昏叹气。 果然,老子遇到的对手每一个是弱鸡,全是智商满格的配角和反派。 道“比如下个月我有事,资金周转不灵,一千两白银没有送上,那就按照千分之五缴纳滞纳保证金,以此累积,如何?” 这是按揭买房的基本条款,至于是否是千分之五的比例,黄昏已经记不清。 向宝颔首。 不得不佩服黄昏,为了买这座庄园,真是绞尽脑汁,而且他的提议很难让人拒绝。 沉吟着说道“我去和府衙其他人商议一下,黄镇抚使稍等。” 说完起身去了公司厅。 黄昏喝着茶,惬意等着,他知道向宝和府衙其他人会同意——没人和钱过不去,这件事如此操作,府衙的所有人也不会开罪纪纲。 果不其然。 片刻后向宝去而复返,颇为振奋,“大家都没有意见,对黄镇抚使的这个点子皆惊为天人,那么我们何时签订契约?” “现在。” “里面请!” 半个时辰后,大明王朝第一份按揭购房合同出炉,一种新型的商业购买模式即将在大明掀起狂潮。 第一百七十六章 商业帝国雏形 签字画押,盖章。 尘埃落定。 黄昏让在府衙外面等候的许吟回了一趟平康坊,把钱带过来交给向宝之后,怀揣着自己的第一件固定资产凭证,先去了时代商行,找到沈熙礼。 如此这般之后,沈熙礼听得瞠目结舌,“这样也行?” 黄昏笑道“当然可以。” 沈熙礼陷入沉思,忽然冒出一句,“我们也可以。” 黄昏“什么意思?” 沈熙礼道“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我们目前的盈利大部分还是来自于普通民众购买香皂,这个利润不高,但胜在量大,而沐浴露、润肤水虽然利润高,但量少。” 黄昏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我们也可以将沐浴露和润肤水面向普通民众,价格不变的情况下,让民众也接受分期付款的方式。” 沈熙礼问道“可行?” 黄昏陷入沉思,许久才道“这有个问题,我们面对的顾客很多,而我们无法一一甄别哪些人有分期偿还款项的能力。” 说简单直白点,大明还没有信用系统,分期付款仅限于知根知底的建筑上层。 沈熙礼想了想,“这个不难,用各种房契田契做抵押。” 黄昏叹道“这需要我们有更庞大的队伍,其实做下来得不偿失,这样,分期付款购买这个事情,因为要保证皇室那边的独有性,在没有研发出独属于皇室的品牌之前,暂时不起用,等有了皇室专有品牌,我们再启动这个计划,不过到时候不需要抵押房契和田契,我们和各大坊子的里长建立战略合作关系,让里长出具证明,再找应天府衙操作一番,应该可以施行。” 沈熙礼眼睛又亮了,“好主意,那我先思忖着,沐浴露和润肤水先暂时不对平民出售,只针对权贵和富贾。” 又道“虽然价格很贵,但应天城有钱有权的太多,有些供不应求,确实是洛阳纸贵,东家不考虑涨价?你不是缺钱么?” 黄昏哈哈一笑,“你比我清楚。” 沈熙礼笑了。 黄昏又问道,“关于向周边城市辐射分店的事情做得如何?” 沈熙礼转身从柜台里拿出一份大明的堪舆图——这可是个宝物,一般人没有,就是当官的也没几个有,这份堪舆图还是黄昏找朱棣要的。 朱棣本来不想给。 大明江山堪舆图,这玩意儿可是军事物资,不过在黄昏的利诱下,朱棣还是给了一份没有标准任何兵力分布的堪舆图给黄昏。 黄昏拿给沈熙礼用。 沈熙礼指着应天周围的各大城市道“以应天为核心,周围的经济重镇中,我们都已布局成功,大的城市有两家分店,小的城市有一家分店,钟山下老李负责的工坊已经扩大了三倍有余的规模,保证供给周边城市,因为运费的增加,这些分店的价格比应天这边要贵一成,不过反响依然很好。” 顿了一下,“接下来就是辐射其他省。” 黄昏点头,“我只提一个要求,大明疆域之内的所有省中的经济繁华大城,必须要有时代商行的分店,我的意思,凡我大明王旗飘扬之处的大明百姓,都要知晓我时代商行的大名!” 沈熙礼点头,“大概还需要两年来布局。” 黄昏笑道“不急。” 忽然想起一事,“对了,如果有闲钱了,可以考虑购买或者自己找人建造大船,到时候准备携带大量物资,跟随国家舰队出访西洋。” 沈熙礼吃了一惊,“尹庆不是已经出使西洋了吗?” 黄昏摇头,“别问,听我的就行。” 沈熙礼懂了。 沉吟半晌,“这可是个不比全国布局的战略意义小的举动,你放心,就算商行资金周转再艰难,我也要在国家的舰队下西洋之前,给咱们商行弄至少一艘商船,并且要满载货物。” 有舰队保护,根本不用担心海盗。 若是一起出使西洋,必将赚得盆钵满盈。 黄昏当然也是这么想的。 要不然费心费力促成郑和下西洋干嘛? 家国大义不提,自己也要赚钱的…… 嗯了声,“全权交给你。” 起身,“这些日子你会很累,等全国布局结束,等下西洋的事情告一段落,你就轻松了,到时候我会聘请更多的商贾天才来辅佐你。” 沈熙礼神采飞扬。 这才是他这一生存在的意义,累一点如何? 千百年后,世人不会只记得沈熙礼的祖上沈万三是元末第一富贾,人们也会说,大明王朝的沈熙礼,是个不弱于商祖范蠡的绝代人物。 临走之前,黄昏对沈熙礼说了句婚礼赶早。 沈熙礼笑说恭喜恭喜。 又去了一趟钟山。 本以为只是呆一会,哪知这一去,竟然在工坊里呆了一整天,如今的工坊——应该说叫工厂了,规模极大。 占地百亩,仅是各种工人,就有数百。 老李培养了一批技术骨干负责生产工艺,而他自己牢牢掌控着材料配方,总领全局,要不然哪能供应各大店铺的货物。 无色玻璃已经被老刘实验了出来。 当然,花费巨大。 仅是用作实验的原材料,老李拿出来账本粗略一算,花费了上千两白银。 倒也还好。 无色玻璃已经通过时代商行卖了不少出去。 只是还没开始盈利。 毕竟这玩意儿现在算奢侈品,买得起的都是富贵人家,利润大而销量小,要想盈利,大概还要等一两年,待市场发酵成功。 黄昏多了个心思,觉得可以用自己那座废弃庄园的装修来给无色玻璃打下广告,反正结婚是要大肆宴请的,到时候应天城的那些富贵老爷们看见自己那座庄园,还不惊艳成狗。 又和老李商讨了沐浴露、润肤水的高端品牌。 其实就一个套路换包装。 之前的包装,要么是用精美瓷瓶,要么是用琉璃瓶。 都不算高大上。 黄昏的意思,是要制作出各种色彩的小玻璃瓶,如后世兰蔻用的那种精美瓶子——这就有点卖瓶子的意思了。 不过有钱人可不在乎这一点。 所以关于如何制作这个彩色玻璃瓶的事情,黄昏和老李研究了一下午。 最终还是黄昏出了工艺原料的配方。 至于各种材料的占比以及工艺流程的改进,都要老李去实验。 不仅仅是配比的问题。 还涉及到退火等工艺。 这又是个耗钱耗时的事情,不过两人清楚,这东西一旦弄出来了,绝对是暴利,而且有助于产品的长远发展。 所以必须弄。 黄昏当起了甩手掌柜,索性全数交给老李——又多了个心思。 下西洋的时候,得让沈熙礼聘请一点西洋工艺人回来。 至此。 有负责销售、业务推广的时代商行,有负责产品研发、生产的工厂。 黄昏的商业帝国堪堪有了雏形。 第一百七十七章 暴风雨 奉天殿大朝会上。 朱棣身着绣“十二纹章”的黄色通天冠服,大马金刀坐在奉天殿中,目光俯视着殿内众臣,在殿门之外,臣子两分,一直绵延到奉天殿外的大广场之中。 陆续有臣子上奏。 朱棣一一回复,其实大多要事,早就和六部尚书等人商议妥当后,再到大朝会宣布而已。 原本以为今日没甚大事。 准备退朝之际,御史顾佐出列,“臣有奏。” 朱棣笑了,“顾卿有何事?” 顾佐孤傲清正,在督察院那边基本不和同僚凑堆子,如今这“顾独坐”的雅号连朱棣也听闻了。 顾佐朗声道“应天府衙昨日出售了一座废弃庄园,此庄园价值上万,但府尹向宝却以低到令人发指的两千两的价格,出售给了南镇抚司镇抚使黄昏,此事大有猫腻,恳请陛下下令详查。” 此言一出,群臣沸腾。 大家都是当官的,赚钱的门道彼此门清,但你一座价值上万的庄园,竟只卖了两千两白银,也太心狠手辣了点。 这当中吃了多少回扣? 站在朝班中的纪纲心头暗爽,顾佐哪知道这些消息,还不是自己着人巧妙的告诉他的。 这种事,借顾佐这种人比自己弹劾黄昏、向宝更有效果。 朱棣愣了下,也觉得不可思议。 两千两? 想起黄昏找到自己说过的话,说他有办法从向宝那买到房子,只要价格合理,应天府衙不亏钱,自己答应他不干涩。 但现在才两千两,应天府衙裤子都亏没了。 扫视一眼,“向宝何在?” 应天府尹向宝出列,躬身道“臣在。” 朱棣冷声叱道“你不给朕一个解释吗?” 向宝大声道“顾御史所言既是事实,又非全部事实,那处庄园卖给黄昏,是经过府衙慎重讨论后决定的,当时黄昏确实只支付了两千两款项——” 话音未落,群臣再次哗然。 朱棣咳嗽一声。 重臣噤声。 向宝继续道“但这座庄园真正的成交价格是两万五千两白银,而非顾御史所说的两千两,远远超过了它的价值,应天府衙因此买卖,获利达四千两白银左右。此事有签订的买卖契约佐证。” 朱棣不解,“那为何黄昏只支付了两千两?” 向宝解释道“黄镇抚使因资金周转问题,一时间无法全额支付,是以他提出一个折中方法,用时代商行做抵押,在买卖成立后的两年内,逐月支付,每月支付一两千,最终支付的总额将达到两万五千两白银。若是发生意外无力支付,时代商行就收归为应天府衙所有,若是有事耽搁支付,则下月起,滞纳的金额中,额外支付千分之五的滞纳金。” 群臣面面相觑。 还能这么操作? 朱棣也是震惊得不要不要的,黄昏这货脑子灵活啊,这都能想到。 他有时代商行垫底,每个月一千两白银真不难。 这个商业模式可以。 自己也可以借鉴。 思来想去,觉得这事应天府衙不亏,而且大赚特赚,顾佐的弹劾自然不成立。 朱棣问群臣,“诸位觉得如何?” 淇国公丘福站了出来,“买卖一事,本是民间事务,不过此事因为涉及到应天府衙,所以才能在朝堂讨论,如今应天府衙并无亏损,反而大赚,微臣看来,此事向府尹不仅无罪,反而有功。” 朱棣笑而不语。 他知道丘福站出来为向宝说人情的原因。 靖难余晖之余,立储风波隐然。 丘福这是在为老二拉拢阵营。 不过立储之事,朱棣还想再压一压,他想彻底弄倒梅殷之后,再从老大老二中选一个接班人出来。 连丘福都这么说了,其他人自然没意见。 站在朝班中的纪纲面有苦涩。 你妹,没想到黄昏搞了这一手,自己昨日得知消息后还大喜过望,没想到黄昏是这种妙招。 向宝退下。 朱棣看了一眼狗儿。 狗儿正要喊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忽见一人出列,“臣有事启奏。” 驸马梅殷。 朱棣心中一紧,旋即一喜。 从靖难之后的朝堂议事,驸马梅殷几乎从不发言,就似隐形人一样,此刻忽然站出来,只说明一个情况他扛不住了。 不怕梅殷出手——他出手的还少了么。 就怕他不再出手。 只有出手,才能抓住他的失误。 问道“有何事启奏。” 梅殷道“众所周知,南镇抚司镇抚使黄昏,在夏初出使福建兴化府,任职兴化府百户所百户,后来发生诸多事情,导致兴化府百户所的所有锦衣卫被贬,总旗姚楚山被杀,而在此次事件中,黄镇抚使是受害者,甚至还因此高升。” 朱棣颔首,“然后呢?” 梅殷抬头,看了一眼朱棣,转头对群臣说道“但诸位应该还记得,当时兴化府那边乱得很,人皆言姚楚山带着锦衣卫四处追杀黄镇抚使,而黄镇抚使却人间蒸发,最后又神奇莫测的从兴化府归来,并且趁机扳倒了兴化府一整座的锦衣卫百户所,如今福建兴化府那边,锦衣卫已经形同虚设。” 顿了一下,“问一下诸位,此事谁受益?” 众臣面面相觑。 受益人自然是黄昏。 梅殷又道“还有一人受益,那就是陛下让黄昏去兴化府寻找的那人,兴化府百户所形同虚设之后,他便可在兴化府那边继续藏匿。” 涉及到朱允炆,朱棣的神经顿时敏感起来,在找到朱允炆和弄死梅殷之间,朱棣选择了前者“按照驸马的意思,黄昏是故意栽赃给兴化府百户所,那么他为了什么?” 梅殷笑道“陛下,你应该记得,黄昏在兴化府和泉州交界处,失踪了一两月的事情。” 朱棣点头。 满堂臣子谁不知晓这件事。 梅殷笑道“那陛下你可知晓,黄昏失踪的那两个月里,和谁在一起?” 朱棣反问,“不是藏匿在一家猎户中么?” 这是黄昏的说辞。 梅殷大声道“此即黄昏第二罪,欺君!” 纪纲立即懂了,站在朝班中问道“敢问驸马,黄昏第一罪又是什么?” 梅殷大声道“勾结邪教组织,伙同明教余孽藏匿建文帝!” 此言一出,满堂噤声。 这可是个了不得的大事,涉及到天子宠臣,又涉及到建文帝,还涉及到驸马梅殷、朱棣之间的斗争,又涉及到纪纲和黄昏之间的厮杀。 没人敢轻易惹火上身。 dagwangguan0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天子逆鳞 事到如今,靖难余晖终于从暗处转到桌面上来了。 梅殷的这次出手极其狠辣。 靖难之后的各种阴谋几乎都毁在黄昏手上,相信梅殷等人对黄昏必是恨之入骨,这一次抓住机会,一旦坐实,黄昏无力回天。 勾结邪教,欺君。 两项大罪,哪怕朱棣有心放黄昏一马,也无济于事,只能杀。 朱棣作为天子,很清楚这一点。 如果是真的,他再信任黄昏,杀起来也不会有一丁点的手软。 问道“可有证据?” 梅殷道“有人证,在奉天门外候着。” 朱棣挥手,“宣!” 片刻之后,一位老学究走入奉天殿,跪下行礼,自报身份“草民刘思清见过永乐陛下。” 朱棣蹙眉,“你是谁?” 刘思清不敢抬头,大声道“草民是洪武年初的秀才,福建泉州人,屡第不举之后,回到故地以开办私墅谋生,后来因缘际会,认识了张定边老将军。” 张定边! 这个名字不陌生,着实让满堂文武震撼了好一阵。 当年鄱阳湖水战,率领战舰杀入太祖军中,所向披靡,差点将太祖斩于马下,若非常遇春即时赶到,有没有大明王朝还两说。 朱棣面不动声色,“继续说。” 刘思清不敢怠慢,说道“张定边老将军早已遣散旧部,蛰伏在泉州整日礼佛,不问世事,但其后人张扬素有野心,秘密将张定边老将军的旧部聚集起来,本欲乘靖难之战揭竿而起,无奈局势微妙,没有等到机会,只能继续蛰伏在泉州。” 靖难时,确实是好时机。 然而靖难之战中,福建那边的各卫驻兵却很少调动去勤王,张扬只能放弃。 朱棣后背一阵发凉。 万幸。 万幸侄儿朱允炆没有走昏手,调动沿海驻兵来和自己对战,要不然靖难之战中,这批人揭竿而起,明教再趁机揭竿而起……天下怕要大乱。 转念一想,这不可能出现。 我老朱家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来插手了。 一旦你们敢反,我朱棣不靖难也得先灭了你们。 问道“这和黄昏有什么关系。” 刘思清道“数月前的盛夏之时,张扬位于泉州和兴化府交界处的偏僻庄园里,来了个年轻人买马,是草民接待的,草民见他穿着不俗,谈吐不俗,又敢买马,想必是有钱的主儿,于是动了心思——陛下应该是知晓的,为了起事,张扬需要大额金银,所以做的很多事情上不了台面。” 朱棣颔首,“继续。” 刘思清道“于是草民假意让人牵了匹马给他,又让奴仆在他喝的凉茶里下了蒙汗药,当年轻人走出庄园后,恰好遇见一名叫于彦良的锦衣卫,两人对峙时,药性发作,年轻人晕倒马下,和那名叫于彦良的锦衣卫一起,成了我们的阶下囚。” “张扬见这年轻人被锦衣卫追缉,先以为是建文旧臣或者是靖难之战后被陛下肃清的皇亲国戚,觉得可以趁机敲诈一笔,于是将年轻人和于彦良一起关押在地牢之中,不料这年轻人为了求生,竟然暴露了他真正的身份。” 朱棣眸子一紧,“嗯?” 刘思清缓缓的道“他说他是明教中人!” 朱棣倏然站了起来。 又缓缓坐下,“你们验证了他的身份?” 刘思清道“我们和明教并无交往,张扬也是不信,不过那年轻人说了个明教高层的名字,张扬为了稳妥求见,派去通知了明教,其后将年轻人和于彦良一起关押在地牢之中,等待消息,不曾想一个多月后,那明教高层竟然真的不远千里来到泉州,到庄园取那年轻人。” 又道“当时草民不在现场,只是听心腹说的,那明教高层来了一家三口,和那年轻人称兄道弟,其后明教高层和张扬密谈,应该是定下了盟约,再其后便带着那年轻人和锦衣卫于彦良离开。” 最后道“陛下若是不信,可召锦衣卫于彦良对质。” 从始至终,刘思清都没说年轻人的名字。 但满堂文武都知道。 必是黄昏无疑。 锦衣卫于彦良和黄昏一起返回的应天,如今在黄昏的操作下,调入南镇抚司。 而黄昏出使兴化府时,确实失踪了一两个月。 这件事经得起推敲。 甚至不用找于彦良对质,大家都相信这个刘思清说的就是事实。 朱棣心中明镜。 亦是恚怒无比。 好你个黄昏,我待你不薄,几乎将你等同于纪纲的待遇,你竟然吃里扒外,悄悄勾结明教,难怪当初为了做到简在帝心,迷信那一套搞得那么熟溜,原来是本色出演。 这就是邪教的看家本领啊! 朱棣怒归怒,面上不动声色,他岂会不知今天这事的初衷梅殷是想用这件事,除去黄昏,摘掉自己的一条臂膀。 这件事怎么处置? 既要惩戒黄昏,又不能让梅殷得逞? 朱棣思来想去,觉得不能两全。 起身,对满堂文武道“兹事体大,需要细审,朕决意亲审,着人去锦衣卫宣黄昏、于彦良乾清宫觐见,纪纲、梅殷,退朝之后,你俩带着刘思清来乾清宫。” 扫视众人一眼,“还有事奏否?” 陛下都起身了,明显今日的事情是处置黄昏,臣子们也不是不懂事的人,有事也得留着下一次大朝会来,果断跪下,齐声恭送朱棣。 乾清宫中,朱棣坐下之后喝了口狗儿奉上的茶水。 此刻人还没到。 朱棣可以通过奉天殿后门直接回乾清宫,其他人要到乾清宫得绕路,还得先检查,至少要晚个半刻钟。 没事问狗儿,“你和黄昏关系较好?” 狗儿吓了一跳,急忙跪下叩头,“陛下,奴婢有罪,不该和黄昏走得太近,但奴婢绝对没想到黄昏会是明教的人,要不然给奴婢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和他走得太近。” 朱棣没好气的笑道“没问你罪,就是以你对黄昏的认识,觉得这货会不会蠢到留下这种把柄,他若是明教的人,会留着于彦良的活口?他若是明教的人,回到兴化府后,岂会容忍张扬那一批人活到现在,要知道他是钦差,有资格调动张辅的兵力,朕当时可是让张辅带兵驻扎在福建边境。” 狗儿讶然,“陛下不信黄昏是明教的人?” 朱棣摇头,“按照刘思清的说法,黄昏笃定是明教的人,但个中必然有我们不知道的内幕,所以这件事朕才要亲审。” 顿了一下,声音骤然杀意凛冽,“朕不差臣子。” 黄昏若是不能完美的给朕解释清楚,没有绝对能让朕相信的理由,仅是勾结明教、欺君这两件事,朕就必须杀他。 必杀! 没有第二种可能。 天子的逆鳞很多。 这两种恰好都是。 dagwangguan0 第一百七十九章 我黄某人何惧 朱棣心中了然明镜,黄昏是明教中人一事,可能是真可能是假。 不论真假,都是梅殷对黄昏的反击。 也是纪纲在借刀杀人。 梅殷素有势力,能摸清泉州那偏僻地方的势力,而整个天下有这个能力的,除了他朱棣和梅殷还有纪纲。 因此这件事也可能是纪纲的手段。 利用梅殷,借朱棣的刀来杀黄昏。 这事朱棣喜闻乐见。 若是假的,那么可以趁机治梅殷一个诬陷朝臣的罪,先小题大做贬一下他的官职,后续更好操作,若是真的…… 朱棣真不介意杀了吃里扒外的黄昏。 叛徒历来招人恨。 没过多久,梅殷带着刘思清来到乾清宫,在殿外候着,一位侍卫匆忙进来禀报,说纪纲请求佩刀入殿,望陛下恩准。 朱棣心中有些触动,觉得自己没白恩重纪纲。 纪纲请求带刀入殿的原因很简单。 等下亲审黄昏,殿中有梅殷、刘思清、黄昏、于彦良,这些人若是心怀叵测,殿外的护卫根本来不及护驾。 有他纪纲配绣春刀在一旁,足以保护天子安宁。 但是—— 朱棣是天子,天子多疑。 在朱棣这一生中,他连他的三个儿子都不绝对信任,何况纪纲,整个天下,能让朱棣绝对信任的只有两个半。 发妻徐皇后是一个。 多年前就在他麾下办事的三宝太监是一个。 还有半个是道衍。 道衍在朱棣眼中,介于臣子和朋友之间,按说其实也是可以绝对信任的人,但靖难成功后,道衍富贵美女功名都不要,这就让朱棣不太安心。 道衍只是喜欢造反,练的屠龙术,万一以后你帮着老大老二老三中的某一个再来一次靖难呢? 因此道衍只能算半个。 所以纪纲不在朱棣绝对信任之列,闻言沉吟一刹,道“可以,先让他们在殿外候着。”侧首对狗儿太监道“你走一趟,去把三宝叫来,对了,让他带着他麾下的那个叫什么王顺的宦官一起过来,许他俩佩剑入殿。” 有三宝和王顺在,加上殿外的护卫,朱棣才能彻底安心。 狗儿急忙去了。 …… …… 黄昏和于彦良走在紫禁城前往乾清宫的路上,心思沉重。 在前带路的是个小太监。 黄昏见过一两次,以前狗儿出宫宣旨的时候,这个小太监总是跟在狗儿身后,如此推测,他应该是狗儿太监的心腹。 这小太监来宣旨的时候,很是聪慧。 说陛下有旨,宣黄昏和从兴化府调来应天的于彦良一起去乾清宫问话。 这个旨意宣得很有水平。 表面上看,看不出任何问题,但仔细揣摩,却能感觉到狗儿太监的好意朱棣哪可能在意一个从兴化府调回应天的锦衣卫。 偏生宣他觐见问话,还刻意强调从兴化府调回来的几个字。 明显有事,而且就是关于在兴化府发生的事情,再仔细一揣摩,恐怕就涉及到那场追杀中不可告人的秘密。 狗儿这是隐晦的提醒黄昏,早做应对。 所以说朝中有人好做官,这句话是千古真理,有狗儿太监在朱棣身边,黄昏不啻于多了一道隐形的保护色。 于彦良毕竟是出身诗书世家,很快想到了被宣见的原因。 压低声音对身旁的黄昏道“恐怕是东窗事发了。” 黄昏颔首,“不离十。” 于彦良问道“你可有预计到今日之事,可曾提前做过什么布局?” 黄昏摇头,“想过,布局没有。” 我又不是真的全知全能,哪能想到这么快就被查出失踪那两个月的事情,倒也是奇怪,纪纲之流,能如此快速查到张扬头上去? 张扬作为张定边的后人,竟然如此无能么。 于彦良心头一沉,望着两畔恭送的宫禁门墙,叹道“怕是有去无回了。” 于彦良不蠢。 他已经想到,黄昏若是想脱身,有个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做法把所有事情都栽赃嫁祸给他。 黄昏岂会不知,笑道“我不是那种人。” 于彦良不语。 生死面前,谁知道谁是什么样的人。 忽然问道“你就不怕我全部和盘托出?” 黄昏摇头,“怕。” 于彦良乐了,“现在是不是后悔当初没有杀我灭口了?” 黄昏依然摇头,“小于啊,人生就是一场没有刹车没有倒挡的自驾游旅行,走在路上就不能回头,也没有后悔,我们要做的,就是不断前进,现在出现在我们面前的,不过是一次小小的后胎爆胎意外而已,只要我们掌控好方向盘,不会翻车的。” 一些用词于彦良听得莫名其妙,但却懂意思了。 眼神有些复杂。 黄昏也不再说这些,低声和于彦良商量,如何应对接下来朱棣的发难。 来到乾清宫外。 等了片刻,狗儿太监出来,“陛下宣见。” 说完领着两人进殿,刻意放慢了脚步,压低声音,用只有黄昏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小心些,这一次陛下不会轻饶。” 黄昏颔首。 进得御书房,发现站了好些个人。 郑和腰间佩剑,一手按住剑柄,带着同意佩剑的王顺一左一右站在朱棣旁边,面容冷峻,宛若两尊门神,全身关注监视着书房内的一切。 纪纲配绣春刀,站在对面。 显然纪纲防范的是站在他旁边的两个人。 有个熟人。 张扬的那个老学究管家。 还有个黄昏不认识,年纪比朱棣大一点,五官方正极有英武之气,卖相极好,留有须髯,在英武气中有着一股儒家的斯文气。 应是位儒将。 大概、应该是未来大舅子徐辉祖那个层次的人。 不用猜了。 此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驸马梅殷。 靖难余晖幕后的真正黑手。 他终于出手了。 黄昏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在这个节点梅殷出手,只能证明一件事他坐不住了,必须要垂死一击,否则就会被自己和朱棣慢慢磨死。 也许,这就是靖难余晖下的最后一丝光彩,其后靖难便成历史。 当然…… 在这最后一丝光彩前,大概会有刹那的黑暗。 事到临头,黄昏反而倍感轻松。 只要熬过今日之难,梅殷就是将死之人,其后自己就可以用全部的精力来发家致富,搞掉纪纲后,打造出远迈汉唐的大明帝国。 深呼吸一口气,和于彦良一起行礼。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罢。 我黄某人何惧! dagwangguan0 第一百八十章 君以诚待我,我以国士回之 朱棣看着黄昏。 眼里满满的都是站立在自己对面的影子。 这个年轻人,束发两年,才满十七岁,却已是大明王朝从四品的南镇抚司镇抚使,更是自己亲赐的同进士。 前不久又提亲成功,将要迎娶自己的小姨子。 十七岁的自己,也在沙场上杀出了一片威望。 可惜。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我朱棣对你不好么,竟然还要去勾结明教。 目光从黄昏身上移道于彦良身上,“你叫于彦良?是前朝湖南宣慰使于九思的孙子?听说你家有个侄儿于谦,年岁不大,已是名满乡里的神通。” 于彦良答道“是的。” 朱棣声音渐冷,“我大明开国以后,太祖厚待元朝官吏,你祖父虽在元朝为官,但你于家世代书香,只要一心为大明,出仕耀于朝堂不难,何况你已在锦衣卫,为何要走这条路?” 于彦良抬头,“什么路?” 当然不能承认。 实际上也无需承认,因为他本来就和明教没有关系。 朱棣冷笑一看,“你看看那个老学究,你可认识他?” 于彦良看也不看,“认识。” 朱棣心中一沉。 于彦良是黄昏从兴化府带回来的人,他既然认识刘思清,这就意味着刘思清说的都是事实——黄昏竟然真的勾结明教。 纪纲、梅殷两人则是心头暗喜。 前者是少了竞争对手。 后者是因为搞掉这个屡屡坏他大事的黄昏后,再筹谋几次,也许真能让这大明江山变个天,到时候若是朱文圭上台…… 郑和和王顺两人则是面不改色。 他俩任务只有一个。 保护陛下。 狗儿太监暗暗悲戚起来,觉得好伙伴黄昏这一次是在劫难逃了,黄镇抚使啊,你就安心去罢,你是我狗儿这些人遇见的人中,唯一一个待我真诚的人,以后的清明,我一定到你坟头上柱香。 狗儿自成为朱棣的贴身太监后,他就明白他身份的特殊性。 成了无数人巴结的对象。 他也看得清自己,知道有今天都是朱棣所赐,也知道那些巴结他的为了什么。 为何对黄昏有独特的感情? 因为一块香皂! 当初研制出来的第一批香皂只有区区四块,徐皇后一块,徐妙锦一块,黄昏留了一块,然后送了一块给狗儿太监,让他给对食用。 在狗儿看来,这可是皇后娘娘才能用的稀世之物。 黄昏竟然给了他一块。 可见其真诚。 尽管狗儿收下之后不敢留着,献给了朱棣,但黄昏这个举动让狗儿感受到了黄昏对他的情分,加之之后两人之间的种种交往,狗儿对黄昏确实有朋友之情。 说起来黄昏自己都不相信。 他当初给狗儿香皂,是猜到狗儿会给朱棣,也猜到朱棣会明白自己的用意,所以当时的操作,是同时赚了朱棣和狗儿的人情。 他却没想到,竟然在朱棣身边收获了一个最重要的人心。 随着于彦良那一句认识,黄昏心头一颤。 完犊子了。 看于彦良这架势,大概是要出卖自己了,于谦于少保,你家这叔父真是让人失望啊…… 于彦良继续道“当初跟随兴化府总旗姚楚山去追杀黄镇抚使,我去这老学究所在主家的庄园讨要一杯凉茶喝,不意竟然被他们抓入了地牢。” 朱棣蹙眉,“我没那么多时间来听你们讲故事。” 于彦良立即果断的道“他们是反贼!” 简洁明了。 反贼两个字,是最为强大的解释借口。 其用意是在反问朱棣,陛下你是不相信的臣子,而愿意相信出自一个反贼的无可求证的话么? 朱棣暗暗喝彩! 不愧是读书人世家出来的。 有些后悔,不应该找这个于彦良当突破口,应该直接问黄昏,不过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冷笑道“将死之人,其言也善。” 看向刘思清,对于彦良道“此人知晓,就算检举你们有功,他也难逃一死,所以他说的话朕不得不考虑其真实性。” 于彦良也看向刘思清,“你说了什么?” 刘思清早有说辞,“你和南镇抚司镇抚使黄昏,都是明教的人,这是我们的人亲眼目睹的事实,明教某位高层带着妻儿来找到张扬,才把你们救出去。 于彦良哦了一声,转身看向朱棣,“所以陛下也认为,我和黄昏镇抚使都是明教的人?” 朱棣冷哼,“不是么?” 于彦良哈哈一笑,“当然是!没错,我和黄昏都是明教的人,而且还是我把黄昏带入明教的,目的就是为了侵蚀锦衣卫,让锦衣卫成为明教的潜伏力量。” 这话…… 黄昏听得直翻白眼,毫无说服力。 朱棣当然也清楚。 哪有这么容易就承认的道理,沉吟半晌,“你可知欺君之罪吗,你可知道你若是承认身份,而且还敢侵蚀朕的朝臣和锦衣卫,别说你会死,你祖父、兄长乃至于你那个名满乡里的侄儿,都会死?” 于彦良有点懵。 朱棣缓缓的道“说吧,若是老实交代,朕还能饶你家人。” 于彦良眼神恐惧,叹了口气,“我是明教的人,和家人无关,侄儿于谦和兄长于彦昭,都只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读书人,而我也不过是想拉黄昏垫背而已,因为这些日子接触黄昏,我发现他对我明教的威胁巨大,所以想趁机也拉着他一起死。” 这下轮到黄昏和朱棣有点懵。 于彦良这是唱的哪出? 于彦良继续道“当初追杀黄昏一事,是姚楚山主使,但也是我明教的意图,黄昏虽在京畿,但我明教高层认识到他将来必是我等大患,不曾想我和黄昏一起落入了张扬等人手里,为了活命,我授意黄昏,让他自称是明教的人,并告诉张扬,所以才有明教高层不远千里来救我们。” 顿了一下,重新跪下,“身入明教,一人之事,与家人无关,望陛下悯。” 朱棣瞠目结舌。 好家伙,这就把黄昏摘出来了? 黄昏亦是如此。 于彦良这是要以死来救自己? 于彦良心里叹了口气。 我无所长,文不如兄长和祖父,肉眼可见的将被侄儿于谦超越,武亦无显赫之处,而你黄昏既以真诚待我,我于彦良唯有以国士回之! dagwangguan 第一百八十一章 永乐大帝岂可欺 朱棣哪里会信。 尽管于彦良的演技很不错,尤其眼神的细节处,将阴谋不能得逞却得知要拉着全族人陪葬的发自灵魂的恐惧,演绎得淋漓尽致。 若非在场众人皆是官场老油条,换做民间任何一个人都会相信于彦良的话。 可惜。 场上除了知悉真相的黄昏,其他人都知道于彦良在以一死救黄昏。 于彦良的演技不错。 然而他的逻辑能力却差了些,若真如说的那般,他不该被朱棣一威慑就竹筒倒豆子的全数交代,应在朱棣下圣旨杀黄昏的时候再露出破绽。 那样就完美了。 可惜。 于彦良的能力注定他做了无用功。 不谈立场的话,在场所有人都对他肃然起敬。 他和黄昏之间的接触并不久,仅仅是从兴化府开始,三五个月时间,却愿意为黄昏而求死,这样的精神颇为壮哉。 众人又纷纷不解,实在不明白黄昏有什么过人的人格魅力。 朱棣挥手示意,王顺立即上前,将于彦良带到殿外,让护卫看着,他继续回到朱棣身畔按剑而立,不敢有丝毫松懈。 朱棣看向黄昏,目光深沉,“他以国士之风回报你,想必你看在眼里,心里也该感触,从现在开始,朕问你一个问题,若是被证实是虚假,我则斩断于彦良一肢。” 四次之后,便是斩头。 众人闻言,就算他们不是被朱棣针对的黄昏,也感觉背脊一阵发凉。 咱们大明这位天子端的是够狠。 于彦良以国士之风回报黄昏,若黄昏为了活命而说谎,导致于彦良被杀,那么从今以后,世间将再无人愿意为黄昏做事、卖命。 黄昏也是暗暗叫苦。 以往他无论怎么张狂,朱棣都是绝对容忍,是以黄昏几乎忘记了,他所在时代的君王叫朱棣,年号永乐,整个中年五千年文明历史长河里,无数君王之中排在最前列之一的君王。 永乐大帝岂可欺? 不可! 此刻的朱棣,终于对黄昏露出了獠牙。 此刻的朱棣,终于让黄昏对皇权产生了恐惧。 黄昏此刻就像个瑟瑟发抖的表情包。 深呼吸一口气,沉声道“陛下但有所问,臣必知无不答,只是能否告知臣一下,这位老学究管家究竟说了什么,会让陛下认为臣是明教的人。” 朱棣斜乜着黄昏,“他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是明教的人吗?” 其实朱棣已经不想问了。 因为答案很明显。 既然于彦良不是明教的人,那么只能是黄昏了,否则明教的高层吃饱了撑着,辗转千里去到张定边后人的势力范围内救黄昏。 黄昏摇头,“我说我是,大概是活不出紫禁城了,我若说不是,大概陛下也是不会相信的,那么陛下,你究竟想听到我说是呢,还是说不是呢?” 很无奈。 朱棣用于彦良来威胁黄昏的这一招确实凑效了,所以现在黄昏不敢正面回答问题,万一答错了,于彦良就会死在乾清宫外面。 从今以后,自己再也无法搭建舞台班子。 朱棣面无表情。 内心深处还是暗暗喝彩,这小子的求生欲很强嘛。 沉吟着说,“如今有人证指证你当初在福建失踪那两个月,是落在张定边后人的手里,这个叫刘思清的人,就是当初在你凉茶里下蒙汗药的人,是也不是?” 黄昏点头,“是,而且臣还知道了,张定边还活着。” 朱棣继续问,“所以,是名叫某位高层,不远千里去到泉州那个偏僻地方,将你从张扬的地牢里救了出来?” 黄昏继续点头,“是。” 朱棣不想问了,对郑和道“拖出去。” 没有然后了。 乾清宫的护卫很明白朱棣的意思,拖出去就地杀了便是。 便要进门。 纪纲见状狂喜。 梅殷也是大感意外。 纪纲和庞瑛,以及自己用了那么多计谋,都没能搞死这个叫黄昏的束发青年,如今只不过是从泉州那边抓住他一个辫子,这就把事办成了? 原来杀黄昏这么简单。 简单到两人都不敢相信会这么受死。 黄昏当然不甘心受死。 对进门的护卫喝道“慢!” 看向朱棣,一脸诚恳,“陛下问臣,臣皆据实而言,微臣斗胆问一下陛下,您让微臣钦差福建兴化府的目的是什么?您忘记了?” 纪纲怒喝一声,“什么钦差,你那是被贬。” 这就是睁眼说瞎话了。 别人不知道,但他纪纲不可能不知道,黄昏去兴化府,表面是被贬,实则是代天巡狩,去查证在白云寺出现过的和尚是否是建文帝真人。 朱棣斜乜一眼纪纲。 纪纲心里一跳,急忙低头。 朱棣这才思忖要怎么回答黄昏,不好直接说出去找建文帝,毕竟梅殷在场,而梅殷现在和自己不对付,若是他听到自己亲口说建文帝有可能还活着,鬼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实际上梅殷知道。 知道是一回事,因为谁都无法确证建文帝还活着又在什么地方,但从朱棣口中说出来,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沉吟良久,才道“为朕排忧。” 黄昏哈哈一笑,“可陛下应该知道,那件事后,只靠官府的力量已经无法达成,所以微臣一直在思索一个问题,官府力量如阳光,可世间总有阳光不及之处,在那黑暗的地方,我们也应该想办法触及。” 朱棣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黄昏大声道“臣故意的!” 朱棣不懂了,“什么意思,你是说你故意加入的明教?” 黄昏摇头,“陛下,如果说臣说臣不是明教的人,你是否相信?如果你不相信,当我没说,如果你相信,我再给你解释。” 就怕朱棣不相信,动动舌头,于彦良就残疾了。 朱棣怒道“到如今,你还敢耍滑头?!” 没了耐性。 就欲杀人。 黄昏心头叹气,只能坚持,“臣不是明教的人,今日之事,是有人勾结张定边的后人,欲要栽赃陷害臣,纵是一死,臣绝不屈服!” 永乐大帝不可欺。 我亦不可欺。 dagwangguan 第一百八十二章 我觉得我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朱棣冷笑连连,“嘴硬?” 黄昏针锋相对,“事实!” 朱棣看向纪纲和梅殷,道“你俩先前不是说还有人证么?” 纪纲点头,“锦衣卫泉州百户所百户周胜然,因公事来京,今日大朝会之时在北镇抚司点卯,此刻应已从北镇抚司来到紫禁城,在乾清宫外候着了,陛下随时可宣。” 梅殷亦点头,“张扬应该也押到了。” 朱棣看向郑和。 郑和点头,示意放进来,没事。 这里是乾清宫,不提门外的护卫,有他和王顺在,梅殷等人就算居心叵测,也成不了事——郑和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当然,打架的话他稍逊王顺一筹。 何况还有纪纲。 纪纲应该知道,朱棣若是出事,无论是谁登基,就靖难之后被他屠刀所杀的那些人的门生故交,都会让纪纲死无葬身之地。 新君登基,第一个就要拿他纪纲的人头去收买人心。 所以今日的纪纲,可以绝对信任。 纪纲当然不止揣摩圣意的那点本事。 是真能打架。 毕竟当年就是流氓学生,所以才会被赶出书院。 片刻之后,护卫将两人带入御书房后退下。 黄昏看着这两人,其中一人认识,正是张定边的曾孙张扬,当初在泉州是何等的意气风华,如今成了阶下囚。 囚衣遮掩不住浑身的血腥气,面色惨白颓废,双目无神。 另一人神采飞扬。 大概是因为第一次见到天子的缘故,面色潮红双眸闪烁,似乎情绪有点紧张,嘴干舌燥中不断的吞咽着口水,看也不敢看朱棣一眼。 应该是锦衣卫全周百户所百户周胜然。 黄昏知道此人。 回到应天和杜金明碰头之后,杜金明提及周胜然赞誉不绝,说此人绝非池中之物,若遇风云,必然扶摇而上青云,区区锦衣卫容不下这尊大神。 黄昏当时还想着等时机合适,把周胜然调入南镇抚司总衙。 不曾想被纪纲先下手为强。 可惜。 好好的一个人才,莫要给纪纲带偏了。 倒是有点奇怪。 看这架势,老学究刘思清和张扬两人是被梅殷的人捉回应天的,可周胜然作为泉州百户所百户,他来应天干什么,又在这件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朱棣问黄昏,“可认识那囚犯?” 黄昏点头,“张定边曾孙,张扬,也是泉州那边将张定边旧人拢起来,蛰伏于荒僻之地,等待机会起事的人。” 朱棣冷道“张扬,将你知道的黄昏和明教之间的事情说来。” 顿了一下,“若证实黄昏是明教中人,梅殷答应你的事,朕也答应,绝不会派人去找你曾祖父,让他安心礼佛百年归仙。” 对这位猛将,世人还是多为敬慕。 张扬闻言放下心来。 天子金口玉言,朱棣既然说了,绝对不会反悔,哪怕是对囚犯。 毕竟曾祖父张定边如今只是个老和尚而已。 很老的老和尚。 和道衍之间有着天差地壤之别的老和尚。 立即将当日之事娓娓道来。 朱棣听完之后,眼神冰冷,“黄昏,你还有何话可说?” 既然黄昏没有真实回答。 朱棣打算先砍了于彦良一只手,正欲下旨。 却见黄昏不急不慌,有些意外。 这货不怕死么? 黄昏当然怕死。 死过一次的人,其实最怕死。 但是黄昏从看见老学究刘思清时,他就有了预感,如今张扬进来,更是证实了预感——朱棣还不完全相信他们的话。 而老学究和刘思清完全无法笃定死自己的明教身份。 话说,老子本来就不是明教的人! 道“陛下自年幼便征战沙场,但亦读书等身,当知晓人间大义,比如那句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已报,陛下不会不知罢?” 朱棣冷笑,我还需要你来教我道理? 黄昏继续道“陛下别慌着砍于彦良,你只听了张扬和刘思清的话,就怎么笃定微臣一定是明教的人,就如此定下微臣的死罪?你又怎么确定他俩不是在说谎?” 朱棣忍无可忍,拍案而起,“明摆着的事实,你还有什么颜面自称微臣?!” 吃里扒外的蠢货! 黄昏不甘示弱针锋相对的正视朱棣,“臣先前说过,臣是故意的,臣也绝对不是明教的人,陛下不听解释就要砍了于彦良和微臣,难道是想让莫须有在大明王朝重演一次,臣也能写一首满江红,但绝不愿像那位千古英雄一般,屈辱的引颈受戮。” 朱棣被噎了一下,你还敢自诩岳飞?旋即暴怒,“拖下去!” 钢铁直男的秉性发作了。 此刻朱棣暴怒,谁也救不了黄昏和于彦良。 梅殷和纪纲两人心里长吁了口气。 黄昏死定了。 就算朱棣知道是他俩借刀杀黄昏,此际也不得不杀,因为事实就在眼前,黄昏还真是明教的人,这一点连纪纲和梅殷都没想到。 但却是事实。 没人能救黄昏,黄昏却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临危不乱,怒视进门的护卫,怒发冲冠,眼神凶狠,十七岁的束发青年,此刻却狰狞毕露,气势雄浑不弱于那位永乐大帝。 回头对朱棣大声道“陛下可还记得上元大火案。” 上元大火案。 五个字,立即让在场的所有人心里一跳,这件事实在太过敏感,当时朱棣一个处置不好,很可能会导致一场叛乱。 朱棣心中一惊,怎么还涉及到上元大火案了? 心头盛,被家国大势压下。 他此刻再怒,也知道上元大火案涉及到靖难余晖的幕后主谋,杀一个吃里扒外勾结邪教的黄昏不难,只要坐定了他是明教的人,谁也救不了。 但若是黄昏接下来说出的话,能撕扯出上元大火案的幕后真凶,那就是意外之喜。 缓缓坐下,“上元大火案和你身为明教的人有什么关系?” 黄昏摇头,“臣不是明教的人。” 又道“但是上元大火案,却涉及到了明教,所以才会有后来微臣被张扬囚于地牢,而明教高层不远千里来救的事。” 朱棣半信半疑。 一直在当看客的梅殷和纪纲两人心里暗暗着急,深怕黄昏花言巧语说服了朱棣,可两人又不敢发声,一旦两人直接对黄昏发难,反而会引起朱棣的怀疑。 所以此事梅殷和纪纲两人是从事实出手。 事实证明,黄昏确实和明教关系,事实证明,只要把真相摆在朱棣面前,梅殷他根本不需要说一句话,黄昏就必死无疑。 话说回来,纪纲和梅殷两人完全没料到,他俩之间对黄昏的剿杀,竟然完美配合到了一起。 dagwangguan00 第一百八十三章 化险为夷 朱棣挥手,示意走近了的护卫退下,面无表情的看向黄昏,“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不能让朕满意,你得死。 于彦良也得死,杜金明等七人还是得死,毕竟黄昏是明教的人,这八个人也极有可能,甚至赛哈智先前调给黄昏的赵芳生、苟布、张凤阳三人都得死,吴溥父子也一样。 诏狱里的黄观更得死。 黄昏深呼吸一口气,是生是死,就在这一次。 现在他终于明白永乐的恐怖。 古人诚不欺我。 伴君如伴虎。 豁出一切,大声道“还请陛下着人去将娘娘请来。” 上元大火案本就是直接针对徐皇后。 朱棣看了一眼狗儿。 狗儿立即小跑着出门,能救黄昏,他跑得飞快。 朱棣道“你先说。” 当时上元大火案后,黄昏告诉朱棣的详情中,并没有关于唐赛儿一家的事情,此际为了自救,黄昏不得不细细说了一遍。 最后说道“此事娘娘可以作证。” 朱棣脸色稍霁,“所以能找回宝庆公主,是唐青山的功劳,你能从张扬的地牢里逃出来,也是唐青山的功劳,他是回报你救了他女儿的恩情?” 黄昏点头,“确实如此,确切的说,我是沾了娘娘的光,此事锦姐姐也可以作证。” 救唐赛儿的是错打错着的徐皇后。 朱棣略微沉吟,“此事无法找唐青山求证。” 又看向张扬和刘思清,“你俩确定黄昏是明教的身份吗,还是只看见了唐青山来救他?” 张扬有点蒙圈,他做梦也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真相。 道“唐青山确实说过,黄昏是明教的人。” 黄昏冷笑,“他不那么说,你会放了我和于彦良?你再仔细想想,唐青山除了说我是明教的人外,可曾拿出半点证明我身份的名册之类的物证?” 张扬知道自己死定了,但该说的都说了,朱棣若是信守承诺,曾祖父就能继续在清源山礼佛。 闻言摇头。 确实,自己被利益蒙头,当时听信了唐青山的言辞,没让他拿证据,谁知道唐青山作为明教高层,干得出救大明官员的这种事来啊。 再者张扬巴不得黄昏是明教的人,继续蛰伏大明官场,反正就是见不得大明皇室的好。 朱棣见状,心中一咯噔。 事情的来龙去脉立即清晰起来,这事还真怪不得黄昏,上元大火案,小宝庆失踪,唐赛儿一个小女孩又是无辜者,他只能送唐赛儿回去,顺便利用唐青山寻找小宝庆——估计黄昏当时并不清楚唐青山的身份,直到找到小宝庆之后才猜出来的。 在泉州被张扬关在地牢里,官府身份没办法自救,只有依靠明教的唐青山,万幸唐青山此人极其侠义,要不然今日的黄昏就是张扬地牢里的一具白骨。 思绪急转,最终推翻了先前的计划,觉得留下黄昏必杀了黄昏,可能是更正确是抉择,于是对殿中诸人道“黄昏留下,尔等去殿外等候消息。” 众人不敢怠慢。 梅殷和纪纲心里暗叹了一口气,不得不行却礼出门,他俩怎么也没想到明明笃定黄昏是明教的事情,竟然还有这层隐秘。 黄昏藏得好深。 转念一想,黄昏能走到今天,绝对不是靠运气,估计早就预料到会出现今日的情况,但依然敢留于彦良的活口,证明他有信心能摆脱困境。 其他人退下,御书房里只剩下朱棣和黄昏。 朱棣起身,离开御书桌来到黄昏身畔,轻轻拍了拍他肩头,“如果你是明教的人,朕不得不杀你,有些事,哪怕是天子也很无奈。” 黄昏讶然,“陛下……” 朱棣颔首,“我知道,这件事是梅殷和纪纲想弄死你。” 黄昏叹道“陛下,臣确实是接触过明教的唐青山,也确实是靠唐青山从张扬地牢里逃出生天,当初故意接近唐青山,一则是形势所逼,为了找回宝庆公主,而是觉得以明教的势力,可以利用他们寻找建文帝。不曾想给自己脖子上架了把刀。” 朱棣沉默了一阵,“唐青山是条汉子。” 黄昏问道“陛下打算怎么处置微臣?” 朱棣想了想,“你确定通过明教来寻找我那侄儿,也是一种可能成功的途径?” 明教是邪教。 但朱棣不怕。 朱棣的心病还是建文帝的去向,任何事情和建文帝的去向比起来,都不值一提。 黄昏正色,“民间黑暗处的消息,明教比锦衣卫更灵通。” 朱棣当机立断,“那你继续和明教保持联系,那个唐青山,朕亦暂时不追究他,不过今日之事要怎么收场,朕还要思忖一番,你且稍等片刻。” 朱棣在御书房里来回走动时,徐皇后到了。 在沿途听狗儿说过状况。 进门就直接说,“陛下,当日上元大火时,臣妾确实是阴差阳错,牵了个小女孩,后来那个小女孩交给了黄昏。” 朱棣颔首,“皇后不必多说,朕已知晓,请你过来,只是走个形式。” 徐皇后嗯了一声后,立在一旁等着。 许久。 朱棣才重新回到椅子前坐下,看着殿外,可惜看不见梅殷和纪纲等人,道“梅殷出手了,意味着他已经坐不住,这是弄倒他的机会。我就给你说了罢,之前我有个想法,不管你是不是明教身份,都先杀,包括吴溥、杜金明等人,然后给你们洗白,再用一个栽赃朝臣致使重臣蒙冤的罪名将梅殷的官职给下了,你虽身死,但能留得清名在史书,也不吃亏。” 黄昏心中暗凛,这才是永乐大帝的做事风格,为达目的不拘小节。 话说,你妹的不吃亏啊! 老子吃亏大了。 清名有个屁用,命只有一条,况且老子不死一样的青史留名,甚至更煊赫。 朱棣继续道“不过你的成功自救,让朕明白了一个道理弄倒梅殷是一时之功,有你辅佐朕,是一世之事。但你要体谅朕,现在淇国公成国公和驸马王宁等人,在立储一事上蠢蠢欲动,削藩的事还没着落,又听从你的建议准备组建舰队下西洋,事情太多,朕想早点肃清朝堂,才有余力做其他事。” 黄昏“……” 我体谅你妹,老子差点被你砍了。 朱棣起身,学那读书人,竟诚恳的对黄昏施了一礼,“今日之事,是朕欠缺周全考虑,差点令朕之肱股蒙冤,朕心甚是愧疚,你放心,朝中议论对于你形象的影响,朕会消除。” 天子道歉! 黄昏还能怎样? 不过这个道歉没有实际利益,黄昏立即说道“陛下乃一心为国,为大明的千秋江山,微臣受的这一点点委屈在大明的万民安康之前,不值一提,只是苦了臣那未过门的媳妇儿啊……” 不说还好,一说此事,朱棣就觉得堵心。 本该是我的媳妇儿…… 被你小子截胡了。 得了,老子作为君王,大度一点罢。 朱棣轻声道“现在梅殷亲自入场了,接下来恐怕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你说要不要把我那几个侄儿和侄孙给——” 后面的话不好说。 黄昏摇头,“可以找个借口,但不必实施,消息一旦传出去,梅殷肯定要垂死反击,只要他反击,就是自掘坟墓。” 朱棣嗯了一声,“我也这么想的。” 屁! 他其实是真的想杀朱允炆那几个兄弟和朱文圭了。 dagwangguan0 第一百八十四章 亮剑 朱棣又问道“你觉得此事如何收场?” 黄昏压低声音,“张扬、刘思清必须杀,暂时还动不了梅殷,可以将陷害我的罪名安在泉州百户所周胜然身上,将他押入南镇抚司诏狱。” 朱棣点头,“善。” 对狗儿道“宣朕口谕,反贼刘思清、张扬身为伪汉后人,妄图谋逆,被捉拿伏诛之后,竟然妄图陷害朝臣,罪不可恕,斩于菜市,悬尸三日,泉州百户所周胜然虽破贼有功,但此事难辨其用心,暂且关押于南镇抚司诏狱,查清真相,有功则赏,有罪则罚。” 狗儿去宣旨。 黄昏问道“陛下,微臣有些不解,看这架势,刘思清和张扬是梅殷的人捉拿到的,这似乎不在他职权之内,且周胜然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百户,怎么也搅和进去了,难道纪纲和梅殷联手了?” 朱棣摇头,“福建那边如今尚未被完全掌控,属于建文旧臣势力,永宁卫的驻兵守将便是梅殷的人,在一次清缴倭盗的行动中,查获到张扬等人沟通倭盗的线索,顺藤摸瓜,将张扬等人全数捉拿,其间泉州百户所的周胜然也调查到了线索,于是配合永宁卫出兵,所以周胜然是来应天汇报行动,纪纲大概嗅到了弄倒你的契机,于是和梅殷上演了这一场戏。” 黄昏恍然,暗暗惊心。 原来纪纲早就怀疑自己了——他肯定早就在让周胜然调查自己失踪那段时间的行踪。 倒也放心下来,“只要纪纲和梅殷没联合就好。” 朱棣冷笑,“纪纲他敢?” 老子若是死了,纪纲也得死,而且死得更惨。 对黄昏道“没事你也退了吧。” 黄昏欲走。 朱棣忽然又喊住,“今日之事,朕先前被局势所迫,确实有心杀你,现在想来,依然有些愧疚,待过些时日,朕赐你一铁劵罢。” 黄昏心头一颤,你妹啊,朱棣你这才是想杀我。 你们老朱家的铁劵哪里免死了? 分明是催死。 拿到铁劵的没几个有好下场。 这玩意儿我不要。 立即行礼,“陛下不可逾制,微臣并无寸功,何敢获铁劵。话说回来,若是能以微臣一命,换来万世安康,微臣义不容辞。” 又贼笑道“不过能不死还是别死,微臣走到今日,就有信心辅佐陛下肃清朝堂,今日之事,微臣说不怨陛下恐怕您也不会信,事实上确实有点怨念的,不过其实今日之事,微臣早就有过谋划,否则当初不会留于彦良的活口。” 我黄某人不是那么好杀的。 朱棣无语。 他岂会不知道黄昏拒绝要铁劵的用意,都怪老爹,把铁劵的名声给弄臭了。 黄昏又道“臣走了?” 朱棣“去罢。” 黄昏走了几步,“臣真的走了?” 朱棣“……” 你想干什么? 还是徐皇后聪慧,笑道“黄镇抚使,听说你已提亲成功,将要迎娶我家二妹,又听说你买了所庄园,不知道装潢几何?” 黄昏一脸愁眉,“没钱装潢啊。” 朱棣秒懂。 你妹! 铁劵你不要,感情是要钱啊。 也罢。 出于愧疚,朱棣是真心想弥补,化解两人之间的这点心结,于是道“你那庄园若是重新装修,大概需要多少钱?” 黄昏早就让沈熙礼算过,低声说简单装修一下,大概一万两银子。 朱棣“……” 徐皇后咳嗽一声,对朱棣说,“陛下,臣妾那里尚有一些私房钱,放着也是放着,不若为了二妹的幸福,先借给黄镇抚使?” 朱棣没奈何,“皇后说行就行罢。” 扎心。 黄昏你实在欺人太甚,截胡了本该属于我的姣姣佳人,如今还要老子拿钱出来给你装修新房子,着实扎心。 这个钱,怕是有借无还。 不过转念一想,等以后用钱的时候,黄昏那货的时代商行做起规模了,少不了要让他掏腰包,光是修书一事,黄昏就已经允诺过的,按照他盈利的半数来说,到时候黄昏至少拿几万两白银出来,可以贴补一部分修书的用度,若是下西洋效果很好,少不得还得去薅黄昏的羊毛。 不亏。 徐皇后是真心想借钱给黄昏,二妹一嫁,朱棣就不会再惦念了。 她还是单纯了点。 没想到这钱会有去无回,还差点惹出大事。 此是后话。 黄昏离去之后,徐皇后也回坤宁宫,着人准备价值一万两白银的金条,送去给黄昏——这钱真得从两夫妻的私人钱包里掏。 这点钱徐皇后还是拿得出的。 登基之后,皇亲国戚,富贵官贾为了各种利益,没少打点,尤其是那些先前效忠建文帝的朱家亲戚,怕惹朱棣的霉头,都是走后宫路线。 这些钱徐皇后有些不敢收,但有些还是收了。 送钱徐皇后不收的人,都死了。 收了的人,还活着。 当然,不是说徐皇后干涉政事,而是有些人朱棣不愿意杀,徐皇后不收钱的话,那些人难以安心,所以徐皇后收钱,反而让那些人感恩涕零。 朱棣睁一眼闭一眼。 皇后章六宫,开销还是很大的,自己总不能让心爱的女人因为钱而发愁。 …… …… 纪纲走在回北镇抚司的路上,心头沉重。 这样都搞不死黄昏? 关键是这件事后,陛下会不会以为自己和梅殷是一伙的? 不行。 得改变这样的局势。 纪纲太明白朱棣的想法了,这个时候不应该继续揪着黄昏不放,而应该钉死梅殷,让陛下明白,我纪纲绝对没有和梅殷勾结。 至于被押入南镇抚司诏狱的周胜然,纪纲已经没空去管他。 人才天下很多。 少了一个周胜然,我纪纲还有李春、袁江、王谦等人。 话说,北镇抚司有个指挥叫赵曦,此人就不错。 等什么时候点拨下他。 …… …… 梅殷没有坐轿也没有做马车,独身一人走在应天城繁华的街道上,看着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心头越发凄凉。 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早知今日,当时就不该坐视朱棣进攻应天,若是率领四十万大军出淮安勤王…… 朱棣能登基? 笑话! 你朱棣不厚道,就别怪我梅殷无情了。 梅殷看着繁华应天。 倏然间笑了起来。 狞笑。 我连一个宠臣黄昏都解决不了? 那就不解决他。 擒贼擒王! 朱棣,我会继续安静的蛰伏,只要让我等到机会,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做错选择。 …… …… 朱棣没有给梅殷继续蛰伏的时间。 他亮剑逼迫梅殷。 十几天之后,应天官场有了风言风语,说建文帝的幼子染疾,命在旦夕。 dagwangguan 第一百八十五章 我也喜欢你 朱文圭才两岁。 两岁的小孩子染疾什么的,似乎很正常,以大明王朝的生活水平,得个感冒死人都再正常不过,哪怕是皇室,也有不少小孩夭折。 不过这事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朱文圭身上,便显得不那么正常。 几乎就在同一日。 凤阳那边又传出消息,被贬为庶人的朱允炆兄弟朱允熥,饮酒过度昏迷不醒,性命岌岌可危,朱棣象征性的派了御医过去。 随后,同样圈禁在凤阳的朱允熞亦因为某种“意外”,卧床不起。 再其后,在给懿文太子朱标守灵的朱允熙也出了意外。 朱标的后人,几乎先后时间,都因为某些正常的原因出了状况,好在都没死,不过估计也快要凉了。 这些消息结合在一起,更不寻常了。 瞎子都看得出来。 因为种种事情,让一直“仁慈”的永乐皇帝暴露“本性”,为了确保其皇位,开始对朱标的后人下手,不欲让人再有更换朱家天子的野望。 朱标的后人一旦死尽死绝,建文旧臣再无念想。 …… …… 徐皇后说到做到,真的让人送来了价值万两白银的黄金。 黄昏没有客气。 照单全收。 然后将工作重心放在了装修上。 有钱能使鬼推磨。 很快,那座废弃的庄园便焕然一新,大户人家该有的设施一样不差,但亮点在于屋顶的采光材料,都用的无色玻璃,一些地方的窗户也用的无色玻璃。 房子很多,唯独差了点意思的地方,古玩字画之类的很少。 很是符合新贵暴发户缺少底蕴的特点。 黄昏不急。 那些东西慢慢添置就是。 还有一个缺点。 庄园里有两座小池塘,一方池塘里栽了各色莲花,一方池塘里养了几百尾游鱼,在园林方面,缺少假山。 如果能有几方太湖石放在池中或者池畔,那就很好了。 可惜……买不起。 太湖石真不便宜。 房子修葺一新,自然需要请吴溥过徐府,开启迎娶徐妙锦的流程。 第一个流程是纳采。 纳采就是提亲。 黄昏的长辈黄观还在诏狱,出不来,只好请吴溥去。 吴溥既是长辈,也是朝中内阁辅臣。 地位足够当个冰人。 于是吴溥带了见面礼带着黄昏一起去徐府,这个时候徐妙锦自然是不能出现的,徐辉祖接见,因为提前通知了徐府,徐膺绪也在家。 还真是搞笑,黄昏去了那么多次徐府,第一次叫徐膺绪。 很随和的一个人。 随随便便问了黄昏几个问题,就对徐辉祖说弟弟我没意见,若是二妹也无意见,大兄定了便是。 他当然没意见。 徐膺绪在尚宝司任尚宝司卿,太清楚这些日子朱棣那边有多少旨意的关于黄昏的了,二妹嫁给黄昏,不算下嫁。 徐辉祖也没意见。 纳采之后是问名。 这个流程直接跳过去第一步,大家都是熟人,黄昏和徐妙锦两人是超越时代的自由恋爱,彼此都熟悉得很,哪还需要问名。 问名的第二步是看双方的生辰八字,看是否匹配,会不会相冲。 负责的算命先生聪慧。 早就知道这事板上钉钉,于是只捡好的说,只差没把黄昏和徐妙锦夸成天上的金童玉女,虽然知道这事不靠谱,黄昏还是情绪的大好的给了那算命先生一封大红包。 第三个流程的纳吉。 就是在对过生辰八字后,男方决定是否还需要进行下一步。 如果继续,那就送点小礼物,表示这桩婚事可以。 黄昏当然双手赞成。 送的也真的就是小礼物,全是给徐妙锦的,一套只供皇室那边使用的沐浴露和润肤水,一枚金簪和翡翠手镯。 不算值钱。 这点家底黄昏还是有的。 第四个流程是纳征。 第五个流程是请期。 第六个流程是迎亲。 纳征,就是下聘礼。在纳征一事上,黄昏没让吴溥去了,他自己一个人带着聘礼去了徐府,好久没见,分外想念。 徐妙锦听绯春说黄昏亲自来下聘礼,有些哭笑不得。 知道他的小心思。 估计从大兄那里出来,就要到自己院子里来了。 思绪还没落下,院门外就传来声音,“锦姐姐可在,我来啦,哎哎呀呀,最近事情实在太多,许久不见锦姐姐,真是个一日不见如隔了三千秋啊。” 恬不知耻。 按说,在提亲之后到迎亲之前,男女双方是不能见面的。 不过徐妙锦不是迂腐的人。 徐辉祖更不是,所以黄昏来这边,徐妙锦知道兄长们都默许了此事,也便没有端着,从闺房轩窗前起身,对绯春说,“去泡茶。” 这才端正仪容,碎步出了房门。 女子闺房还是不能让黄昏进的。 黄昏谢靠在院门上,嘴角噙笑的看着站在门前台阶上的徐妙锦,笑意温婉,“锦姐姐,可还记得我当初在安庆说的话?” 徐妙锦碎道“谁还记得。” 黄昏呵呵直乐,“身穿七彩金甲脚踏祥云来迎娶锦姐姐的人是我,不过我不是猴子,飞不起来,所以在结婚那日,我会送锦姐姐另外一个礼物,整个大明天下——不,是整个世界最独一无二的礼物。” 徐妙锦一脸黑线,“猴子就会飞了?” 黄昏认真的道“会。” 徐妙锦莫名其妙,“什么猴子啊?” 黄昏呵呵一笑,“窜天猴。” 徐妙锦还是不懂。 黄昏笑道“要给锦姐姐说一声,在前来纳征之前,我已经找算命先生算过,两三个月后的十二月二十四日才是迎亲吉日,为了给锦姐姐准备那件世间独一无二的礼物,我要出门一段时间,因为现在正是秋季,是今年制作那件礼物的最后时间。” 徐妙锦心头骤然紧了起来,“要去哪里?去多久?” 黄昏笑眯眯的,“去南方,大概一个多月吧,因为那件礼物还需要很多步骤,我只能用这么点时间去做这件事,剩下的事情还需要实验。” 徐妙锦温婉点头,“叫上许吟,或者多叫几个人,要不我请大兄派几个人保护你?” 徐妙锦知道,黄昏现在其实很危险。 他若是一个人出门,很可能回不了家——纪纲是真的想杀他。 黄昏笑道“我已经给他说了,他说让钱沣跟着许吟一起。” 徐妙锦放下心来。 适时绯春黑着脸走出来,端着茶盘,恼怒的道“你喝不喝茶?” 黄昏一脸坏笑,“我不叫‘你’。” 绯春脸顿时红了,嗫嚅着不知道说什么。 黄昏哈哈大笑着转身,声音随风飘来,“绯春啊,春色菲菲的绯春啊,真是个好名字,不过别缺了礼数,让别人笑话,以后再见我,得叫‘姑爷’。” 绯春恨恨的顿足,“小姐~” 还没成亲就在调戏我了,你管不管? 徐妙锦莞尔。 这不是很正常吗,我若嫁给黄昏,你就是陪嫁丫鬟啊,心中忽然一动,问绯春,“你若是不愿意,小姐给你找户人家,我们徐府重新找个陪嫁丫鬟还是可以的。” 绯春犹豫了下,“我这辈子不会离开小姐的。” 徐妙锦笑了。 院门口出现个奴仆,手中拿了个大红的封子,走进院门说,“大爷说,这是黄镇抚使送来的聘礼,请小姐保管,聘礼只此一件。” 徐妙锦哭笑不得,黄昏你这货,想娶我还这么抠? 接过红封子。 已经被大兄拆开先睹为快。 徐妙锦看了一眼。 愣了。 这聘礼…… 可不轻啊! 是一封房产转让契约,上面有官府的章印,也有黄昏的签字画押,徐妙锦只需要在上面写上她的名字,盖上指印,黄昏新买的那座庄园,就是她的了。 徐妙锦笑了。 很温柔。 有句话在心中酝酿了很久,如今终于可以说了。 黄昏,我喜欢你。 嗯…… 我也喜欢你。 真好。 —— ps最后两句中的那个“也”字,个人感觉很神遂,完美的写出了徐妙锦的心境,很有文学性。另外,电脑最近频频罢工,七年工龄的它怕是要请辞了,伤感。 dagwangguan 第一百八十六章 因为爱情 黄昏打算送徐妙锦一件举世无双的新婚礼物。 但这个礼物很难制作。 不过为了心爱的姑娘,迎难而上。 离开徐府,黄昏径直去找朱棣有一项关键材料,还需要朱棣来帮忙,没有朱棣的首肯,黄昏也弄得到,但那是犯法。 黄昏需要铜。 经太监上报,又等了小半个时辰,狗儿太监才出来,陛下有旨,宣黄昏觐见。 黄昏进去,行礼。 朱棣疲倦的将目光从一张涉及整个大明军力部署的堪舆图上抬起来,不着痕迹的将堪舆图卷起来,问道“有什么事。” 黄昏直接说道“臣有事请假,要离开应天一个多月左右。” 朱棣,“什么事。” 黄昏道“为婚礼做准备。” 朱棣不解,“你不在应天成亲?要回老家去祭祖么?” 请假,你一个南镇抚司镇抚使直接找锦衣卫都指挥使庄敬就行,干嘛越级跑到我这里来。 黄昏“……” 祭毛的祖,除了叔父黄观,我对黄氏其他族人一点印象都没有,根本没有归属感好么,可又不好直接告诉朱棣要去干什么,只能含糊说反正就是有事。 朱棣嗯了声,“去罢。” 却见黄昏不动。 讶然问道“还有事?” 黄昏笑道“还有点事想请陛下帮忙,毕竟您也是徐妙锦的姐夫,为了她的婚礼,出那么一丁丁的力不算过吧?” 朱棣一脸黑线,“要钱没有。” 黄昏嘿嘿一笑,“不要钱,要铜和铁。” 朱棣眉头蹙起,“这可是战略物资,价格昂贵,且有价无市,我可不能轻易给你。” 黄昏叹道“其实黑市是可以买的,不过臣是大明的官员,不能知法犯法,更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去找军器监官员,官官贿赂会败坏了官场风气,所以没办法,只好来找陛下要。” 这话很漂亮。 朱棣很喜欢。 于是笑道“要多少铜?” 黄昏想了想,“有个三百斤暂时够用了。” 朱棣又一脸黑线,“这么多?!” 干嘛用? 黄昏叹道“陛下放心,若是用不完,我一定还给军器监。” 心里腹诽,哪可能用不完。 朱棣沉吟半晌,“行吧,等下我忙空了,铁的话,就你南镇抚司镇抚使的官职,不会买不到,你尽管去买便是,至于铜么,朕让军器监那边给你送三百斤过去,不过不能白送,等你时代商行规模定下来了,半数盈利必须用来修书。” 朱棣对此事还念念不忘。 黄昏也是坦率,笑道“不仅修书,以后下西洋,臣都是陛下最忠实的拥趸。” 朱棣哈哈大笑。 这小子上道啊。 很难不让人喜欢。 于是乐道“你和妙锦的婚事,定了佳期了?” 黄昏道“定了,两月之后。” 朱棣颔首,“到时候朕和徐皇后一定过来喝喜酒。” 黄昏愣了下,“您要出宫?” 朱棣笑意深沉,“怎么,朕不能出宫?” 黄昏懂了,“要钓鱼?” 朱棣嗯了一声,说,“朱允熥等几人,暂时还在床上躺着,随时可能驾鹤西去,有些人想必坐不住了,可最近朕一直让北镇抚司、郑和的人全力盯着城内,又让五军都督府监视着应天周边,各地驻军亦是在掌控之中,那位找不到机会。” 黄昏沉吟半晌,“就是有点冒险。” 朱棣摇头笑道“我连沙场都敢几进几出,害怕这点险恶?” 黄昏一想也是。 这可是历史上唯一一个亲征漠北,打得草原骑军找不着北的永乐大帝。 行却礼,“婚期将近,事务繁忙,臣告退。” 朱棣点头,“去罢。” 黄昏回到吴溥暂时租住的房子没多久,军器监那边来了个官员和五个力士,带来三百斤铜,请黄昏签收后离开。 黄昏叫上许吟,带几个人把铜送到钟山的工厂。 那边有设备。 找到老李,如此这般叮嘱之后,黄昏让人准备了一块极长的木板,又让手腕稳重的老师傅,在木板上凿了细长均匀的通道,曲曲折折约莫四五米。 然后利用清理出来的炉子,取了一块铜,放进去高温融化后,又淋在木板上的通道里,待自然冷却后,制成了铜线。 其后,黄昏对老李交待了,只留十斤铜,其余的全数融化浇灌成铜线,并且交待,要将这些铜线通过熔接法,接成一条整线。 工厂设备足以做成这些事。 又拿出一张图纸来,请老李用无色玻璃,吹几十个图纸上画的那种玻璃容器。 黄昏带着铜线去应天城里,找到铁匠铺,让对方按照要求浇灌了十余个长方体状的铁块,铁块的中心位置,留下一个两厘米左右的小孔。 又请他们制作了十数根长达数米的尖锐铁棒。 等把这些东西弄好,天色将晚。 黄昏带着这些东西回家。 在等黄昏和许吟回来后吃饭的吴溥一家看见这些东西,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黄昏也不解释,只说要给徐妙锦一件天下无双的礼物。 倒不是故作神秘,是说了他们也无法理解。 第二日一大早。 黄昏起床洗漱后,对许吟道“今日要出发,你去收拾行李,然后去徐府叫上钱沣,再去南镇抚司通知一下,让张良带一个人过来,跟我一起出趟差,有你们在我才有安全感出远门。” 许吟嗯了一声。 在许吟去找钱沣和张良的时候,黄昏去了一趟时代商行,找到沈熙礼,从他那支了一笔钱,然后去租了两辆马车。 长途跋涉,黄昏是再也不想骑马了。 然后又去了一趟府衙。 因为要远行,且随身携带着铁器,必须得到官府的批文,因为买卖庄园一事,向宝被朱棣表扬了一番,对黄昏的感观极好。 且大家都是官员,这些事心照不宣,何况黄昏带的铁不多,于是爽快的给了通关文书,并备注了携带的物资。 一切准备妥当。 黄昏出门。 临出门前,写了封信,让吴与弼送去徐府给徐妙锦,内容么,不外乎就是肉麻的套路土情话,反正怎么腻歪怎么来。 看得徐府里的妙锦美人儿心里小鹿乱撞。 秋日正天时,两辆马车出了应天城,风驰电掣星夜兼程,直奔广东方向。 时间很紧。 他必须抓紧时间,给徐妙锦说的两个月都是保守时间。 dagwangguan00 第一百八十七章 磁铁! 星月兼程,日夜不休。 两辆马车,四个车夫,轮流驾驶,除必要的吃喝拉撒,其余时间皆在车上,沿途更换了近二十次马儿,十天后,在永乐元年的秋末赶到雷州半岛。 算一下。 差不多日行四百公里。 这已经是神速了。 要知道这个时期的南方很是荒僻,有些地方的官道几乎难以让马车通行,庆幸的是沿途也无山贼打劫,无形之中节俭了时间。 山贼倒是有。 不过黄昏准备充分,他甚至给车夫都准备了锦衣卫服饰,两辆马车上皆悬挂锦衣卫的旌旗。 山贼再蠢,也不敢动锦衣卫的人。 到了雷州半岛,千辛万苦才找到几个当地人,倒是巧了,竟是南宋时期一位被贬官员的后人,勉强读过些诗书,懂得一点江南话。 交流不算困难。 得知了雷州半岛这边的黄昏急需知道的信息。 不敢逗留,疾奔云开山。 到达云开山后,和许吟、钱沣、张良,以及一个叫燕小六的锦衣卫,五个人急急忙忙布置现场,将制作好的长方体铁块缠上铜线,绑到打造好的十数根尖锐铁棒上,铁棒之间彼此用铁丝链接,然后密密麻麻的插在山顶最高处。 形成一圈避雷针。 接下来就是等。 等一个雷雨天。 因为要做的事不以人力为转移,全靠天意,能否成功,能否让心爱的徐妙锦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都要老天爷说话。 这一等就是半个月。 雷州半岛,古代人因春夏多雷暴而命之为“雷州”,据史料记载,雷州一年当中可打雷的天数多达二百五十多天,每逢夏秋季节、阴雨天气,常常雷霆万钧、地动山摇,雷州因雷而闻名。 按科学理论,在气候炎热,空气湿度大,大气对流旺盛的条件下,天空才较易出现雷电,亦因此雷电多出现在午后。 尽管已是秋末,但出现雷电的天气亦不少。 这半个月多次出现雷电。 可惜,山顶的避雷针都没能引到雷。 许吟等人都不知道黄昏要干嘛,问了他也不说,黄昏也无法解释,他要制作的玩意儿用他自己的知识都无法解答。 但是制作方法,是从一部动漫里学来的。 这是有科学依据的。 别说铁。 有些个例,就是人被雷击后,也具有吸附金属的磁性。 这一日又是雷电交加。 黄昏站在山下地势低矮的地方,抬头看着山顶上一串串的金蛇乱舞,心中焦急,时间不等人,若是再有三五日还不成功,就只能返程了。 还得回去准备婚礼,不敢在这边耗时太久。 这场雷电极久。 几乎直到日暮,才堪堪歇下。 黄昏只得按耐住内心的焦躁,在帐篷里睡下,却辗转难眠,索性找到许吟和钱枫、张良等人,又找来车夫,喝了一会酒,才趁着酒意睡下。 第二日天微微亮,黄昏睁开眼,直奔山顶。 这些日子都这样。 抵达避雷针群的那一刹那,黄昏心头一颤,狂喜弥漫心间,远远的就看见避雷针群之间相互链接的铁丝已经熔不见了,而在避雷针群下面的石头上,出现了无数碎石。 绑在避雷针上的铁块有的已经落地,有的还在上面,将落未落。 避雷针和铁块之间间隔的木块已化作灰烬。 是被雷击过的迹象! 为何避雷针和铁块之间要隔木块? 是防止铁块和避雷针被雷击后熔接在一起,影响质量。 黄昏冲上前去,急忙将所有的避雷针全部放倒——雷州多雷电,既然引雷成功,黄昏是一刻都不敢呆在避雷针群中。 放倒所有避雷针后,这才依次去检查避雷针上的那些长方体铁块。 不出意料。 因为避雷针群彼此通过铁线链接,哪怕只有一根针引雷成功,其他避雷针上的铁块都被雷击,无一例外,强大的电流击碎木块后,又点击上其他的铁块。 黄昏心中激动,颤抖着收集着铁块,铁块上缠绕的铜线已经融入进去,纹路端的是漂亮。 此时许吟等人上来帮忙收集。 片刻之后,众人看着这些铁块,不解的问黄昏,是不是成功了,又问镇抚使你要弄什么东西。 黄昏笑眯眯的双手抱起一个铁块,对许吟道,“你再拿一个。” 许吟拿了一个。 黄昏示意他和自己对准,然后两人慢慢靠近。 黄昏早有准备。 可许吟那里知道。 感觉手上的铁块发出一股无法形容的力量,将他撕拉着靠近黄昏,猝不及防间,许吟不由自主的快进了两步。 啪! 两个铁块粘和在一起,许吟和黄昏也撞了个满怀。 众人莫名妙。 你俩还要搞个什么仪式? 而且如此不堪入目! 黄昏心头狂喜万分。 成功了! 磁铁,我在大明王朝,在十五世纪制作出了磁铁! 在众人惊诧莫名的目光中,黄昏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粘和在一起的磁铁分开,又换了个面,让许吟上来操作。 许吟不解,“怎么操作?” 黄昏笑眯眯的,“你要是能将这两个铁块这就这么合到一起,我给你一百两银子。” 这个磁铁很大。 要想同极对立合在一起,一般人真不行。 许吟倒是不在意钱。 但他不愿意被黄昏小看。 笑着将铁块往前一声,“这钱来得——” 曳然而止。 手中铁块上又出现了那股奇怪的力量,这一次不是吸扯,而是抗拒,哪怕他不断的发力,也只是能缓慢前进。 随着他不断发力,对面的黄昏似乎也在不由自主的后退。 根本做不到。 这是什么鬼? 许吟有点懵。 黄昏哈哈一笑,对其他人道“要不你们来试试。” 众人眼睛一亮。 争先恐后。 然而都失败了,最终还是张良脑子灵活一点,让黄昏把磁铁放在地上,他拿着另外一块从上往下按,才堪堪成功。 钱自然是没有的,就是图个乐呵。 黄昏深呼吸一口气,“回家!” 众人嘿哧嘿哧的开始搬铁块,至于避雷针,黄昏让许吟找了个隐秘的山洞放好,以后还要继续用,这个地方将来就是大量制作磁铁的基地。 下山途中,张良和燕小六七嘴八舌的问黄昏,这玩意儿不就是铁么,怎么有这样的魔力。 黄昏目光深远。 笑眯眯的说,你们别小看它们啊,它们可是我们战胜黑夜的光芒,让这个世界出现第一缕不夜之城的曙光。 …… …… ps制作磁铁缠绕铜线这个操作,我也是看电视学来的,原理是什么我也不知道,诸位有知道的不?能否科普一下? dagwangguan0 第一百八十八章 发电!发电! 来时星月兼程,归时亦如此。 时间紧迫。 返回应天之后,距离婚期还有二十余天,黄昏都有点不敢置信,在十五世纪这个交通状况下,自己竟然在一个多月内来回跑了八千多公里。 简直不可思议。 这一趟花费极大。 仅是车马费,就是一笔巨款,沿途跑死跑病的马儿就有七八匹,剩下的马儿基本上也废了,再也无法长途奔驰。 四个车夫的人工费,沿途的开销费用,加在一起,也是上千两白银。 而成果仅仅是十块磁铁。 投资和产出似乎不成正比,但这是十五世纪,有了这个磁铁,其后续带给自己的利益,绝对不是几千两白银可以衡量的。 回家之后,让钱沣去徐府报了平安。 黄昏没去。 他还有事情,休憩一日。 第二日一大早,去钟山的工厂里找到老李,检验他的工作成果。 完美完成。 除了黄昏叮嘱剩下的十斤铜,其余的两百八十斤铜全部浇筑成了铜线,并熔接在一起,差不多有四百五十米左右的铜线。 够用了! 有铜线还不够,还需要弄到绝缘物质,没有绝缘物质包裹的话,效果和质量都会很差,而且会存在安全隐患。 绝缘物可以采用的方案有两种。 陶瓷和漆。 漆自古就有,大明王朝也有,只不过价格昂贵,但还是能买到。 陶瓷可以找人定制。 黄昏打算双管齐下。 让许吟去市场买漆,黄昏则去了当初定制精美小瓷瓶的那家陶瓷窑,找到东家,提出要求,希望对方能为完成自己的订单。 对方一听黄昏的要求,很是头疼,这种样式的瓷器以前没做过,需要多试几次,说,“你要求的瓷管,长度太长不好拉胚,我们要做的话,也只能极尽能力下的拉出能力范围内的长度,再长就没法了,所以需要多次尝试。” 黄昏想了想,说不用试,直接按照我说的做就是,大量制作成品,一窑烧出来就是,哪怕是十根里面有一根,也是可以的。 烧窑的东家一听,心头默默算了下,“按照十中取一,怕是要制作数百根样品,才能达到你需要的要求,这个成本很高。” 黄昏笑说,“不会让你吃亏。” 东家犹豫了下,“行,可以尝试下,不过丑话说在前面,若是最后一根成功的都没有,这个钱还是得你来出,总不能让我的工人白干一场。” 黄昏点头,“这是自然。” 又道“不过我还有个要求,希望这些瓷管,里外都要上釉。” 东家不解,“外面上釉是为了好看,里面上釉是为了什么?” 黄昏也不好解释,含糊其辞。 里面上釉,是为了不伤铜线,没办法,铜线得来不易,且铜线若是有伤,会导致烧线之类的安全事故,不如多花点钱,一次性做好。 付了定金,黄昏立即回城去准备其他事情。 制作木板。 制作滚筒。 制作各类垫圈——也用木片抛光之后打磨成垫圈样式,好在木工师傅技术精湛,制作起来并不算难。 再用木板制作出一个u型框架。 一切准备妥当。 黄昏又去买了各色竹子,找来木工师傅,将竹子削成蚯蚓粗细的曲折形状,宛若一条盘山公路,制作出一定数量后,全数拿去蒸煮。 最后差人去钟山工厂拿边拿回让老李在这段时间吹出来的球形玻璃容器,即灯泡。 别说,老李有几把刷子。 竟然真的做到了。 不过不多,也就七八个,用老李的话来说,别小看这七八个,这是他用了好几天时间,失败了无数次,才得出这么几个。 让木工师傅精确测量尺寸,用竹片制作灯泡的堵子,保证里面的密封性,当然,还要刷漆,如此才能确保真正的密不透风。 将用竹子作为材料,制作的灯芯放入灯泡之中,接好铜线,两极各留半截,方便测试的接线,然后便开始搭建实验装备。 u型架就位,滚筒中心处先开孔,再缠上铜线,将木材制作的转子穿过u型架,再穿过滚筒的一个孔,放入磁铁,穿孔过去,穿过滚筒的另外一段,架在u型架上。 将滚筒上的铜线左右两端连接到灯泡上。 自此,一座小型的发电机成型。 能否成功,黄昏心里没底。 只有不断试验。 好在准备的材料够多,足以让他有好几次的失败机会。 …… …… 时间流逝。 年关将近,永乐二年的下半年,似乎就要无风无雨的过去。 黄昏的婚期也将近。 在吴溥和吴李氏的操作下,婚礼的一切准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请帖也散了出去,辐射了整个南镇抚司。 除此之外,住在国子监附近的高贤宁,王振亦在邀请之列。 大内内官监郑和、狗儿太监收到了请帖。 建初寺的老和尚道衍也被邀请。 连朱棣夫妇也收到了请帖。 徐家那边的亲戚,这就比较多,不过也一一邀请,只不过那边的亲戚,大部分都是留在徐府,只有少部分重亲会来送亲,到时候在黄昏这边吃午饭。 似乎这只是一场风花雪月的普通喜事。 然而随着徐皇后和朱棣的一次商谈,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徐府就流出了消息,说婚礼当日,徐皇后会亲自出宫来给妹妹送亲。 这个消息让敏感的应天人顿时感觉到了不同寻常。 徐皇后都要出宫,那么朱棣呢? 先前,有张定边后人指证黄昏是明教的人,最后也是雷声大雨点小,朱棣也没处罚黄昏,后来甚至还让军器监给黄昏送去了三百斤铜。 铜可不是普通的东西。 由此可见,朱棣对黄昏的信重。 那么黄昏的婚礼连徐皇后都要来参加,朱棣会不会也可能出宫? 极有可能! 于是应天城骤然紧张了起来。 朱棣不出紫禁城,有京营和锦衣卫等天子亲军拱卫,谁也拿他无可奈何,所以才有上元大火案,但是现在,朱棣要出宫了,隐藏在黑夜之中的那些建文旧臣,岂能不蠢蠢欲动。 朝野上下无人不知,随着朱棣出宫,只怕这应天城要热闹起来。 不过转念一想。 朱棣会不知道? 所以这一次出宫,必然会有严丝合缝的安全护卫,绝对不可能出现任何意外。 但…… 就怕万一! dagwangguan 第一百八十九章 千古第一的迎亲书 很快,京营士卒和锦衣卫开始配合,在应天城全程盘查外来人口,并通过各种方式敲打地下帮会,让他们从近期到正月十五以前,都老实一点。 同时,京营在城外的驻防也更换了一批。 京畿附近城市里的锦衣卫千户所、百户所,除留守必要之外的人手外,其余的尽数被召回应天。 国子监附近。 黄昏那处庄园周围一里之内,每日都有官府人员盘查。 绝不允许任何外来人居住。 一时间,应天城风声鹤唳。 表面上看,似乎是朱棣担心皇后送亲时候的安危,提前在做安防工作,实际上大家谁都心里敞亮朱棣要出宫了。 这又不是万人空巷的上元节。 皇后去参加婚礼,最多就是遇刺可谁吃饱了撑着去刺杀皇后? 完全伤不了皇权分毫。 就算成功,朱棣不过是伤心一阵换一个皇后而已。 谋刺者反而会遭受到朱棣的疯狂报复。 所以没人刺杀皇后。 朱棣也应该清楚,要不然去年的上元节,他也不会那么轻易的让徐皇后出宫去赏玩灯会。 所以这些安防力量,是为朱棣自己准备的。 …… …… 时间流逝。 眼看婚期将近,黄昏忙得昏头烂额,好在有过来人吴溥帮忙打点,又有吴李氏全力帮助,忙碌之中一切都有条不紊。 婚礼前的第三天,黄昏搬去了新宅。 邀请吴溥一家。 吴溥本来是拒绝的,说你也成婚了,该有自己的生活和空间,我们一家人就不来凑合了,人多容易出矛盾。 黄昏也不劝说,让人直接搬家。 吴与弼雀跃的很。 吴李氏夫为妻纲,看吴溥。 吴溥拦不住搬家的工人,也拦不住欢呼着要住大宅子的吴与弼,只好去了。 新宅很大。 要靠自己几个人打理,估摸着新宅要变荒宅,在搬迁进去之前,黄昏已经买了十余个小厮和七八个丫鬟,又雇佣了厨娘。 管家就省了,让吴李氏来操持家业。 若是吴李氏不愿意,锦姐姐也可以。 锦姐姐能操持徐府,管一个小厮、丫鬟加上东家才三十个人的新宅,完全么得问题。 从今以后男主外女主内,小日子不要太幸福。 乔迁新居没有宴请。 就黄昏和吴溥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吃了顿晚膳。 倒是意外。 消息灵通的狗儿太监,着人送了尊山水景石过来,价值不菲——咱们的狗太监身家还是不错的,这一两年很攒了点家底。 朱棣也是睁一眼闭一眼。 小钱可以。 不越线就行。 内官监大监郑和着人送来了一幅山水画,竟然出自南宋名家之手,其素有梁疯子之称,曾在宋宁宗时期担任画院待诏的梁楷。 朱棣和徐皇后没有表示。 当领导的,你一个下属没请,领导才没心思管你搬家的事情。 赛哈智比较实惠。 虽然黄昏没请南镇抚司的人,他还是和众多中层干部,大家人人出了个礼都是按照经济走亲习俗,乔迁礼该多少钱就多少钱。 既不见外也不拍马屁。 黄昏乐得收了。 以后找个时间,把随礼的这些人请到风月十四楼哈皮一晚上就行。 要不了几个钱。 搬入新家之后,黄昏就开始写迎亲书。 其实迎亲书应该在送聘礼的时候,一并送到徐府,不过当时送聘礼是黄昏一人去的,吴溥又在文渊阁当值,黄昏第一次接触古代婚礼,哪知道这些。 现在知道也不晚。 以后迎平妻的时候就可以改进了嘛。 黄昏熬夜写好迎亲书,第二日睁开眼,已快晌午,这个么得办法,冬天了,天亮得比较晚,吃了午饭急忙让许吟把迎亲书送过去。 …… …… 徐府。 绯春在一旁清点着小姐的各类首饰,徐妙锦坐在一旁,牵着徐家四妹的手,听长嫂徐杨氏详细说着陪嫁清单,什么棉被十几床,枕头多少付,锦缎多少匹,大米多少石…… 这都是正常嫁妆。 然后就到了不“正常”的嫁妆。 珍珠多少颗,手镯多少付,金条几斤,宅子几座,良田多少亩,铺面几间,丫鬟……呃,丫鬟只给了一个,就绯春。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何况徐皇后在上午已经把徐辉祖夫妻召到坤宁宫,仔细交待说,咱家二妹出嫁可不能寒酸了,嫁妆一定要对得住徐府的身份地位。 若是不够,姐姐这里可以支援一下。 徐辉祖没有客气。 于是徐妙锦的嫁妆里,多了两座宅子,还多了一些邦国进贡的珍珠玛瑙等稀有玩意儿,杂七杂八的加在一起,不比黄昏下的聘礼轻。 所以说,人呐,看命。 如果黄昏是个穷光蛋,那么这一结婚,立即变成富豪。 不过黄昏本身就有钱。 所以这些东西都是锦上添花。 徐杨氏细细说了嫁妆,又笑眯眯的将清单递给徐妙锦,说,“二妹,你看看这清单,是你大兄和皇后亲自拟下来的,若是你有不满意的,尽管给嫂子说,嫂子去找他们闹去,总不能寒酸了我家妹子,女人出嫁么,就这么一次,一定得风风光光的。” 徐杨氏没什么能力,否则之前操持徐家也轮不到徐妙锦。 但徐杨氏是个懂得感恩的女子。 有道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徐杨氏其实已经在等死,她心中清楚丈夫和朱棣之间发生的事情,只不过没想到,才一年多时间,竟然守得云开见日出。 丈夫解除圈禁了。 而且看这架势,将来未尝不会被朱棣重用。 这一切都是拜小姑子的未来夫婿所赐。 所以这一次徐妙锦出嫁,将徐府本就不算“丰殷”的家底给搬了个半空,徐杨氏不仅没有一点怨言,还觉得陪嫁物品太单薄了。 徐妙锦握着嫂子的手,笑说不用看了,就这么着罢。 我就是最大的嫁妆呢。 就算一件嫁妆不出,黄昏做梦也得笑醒。 正说话间,徐辉祖一脸便秘的出现在门口,说“二妹,你那未来夫君让许吟送来了迎亲书,我给你拿过来了。” 徐妙锦不解,“这迎亲书不是大兄看的么。” 按照惯例,迎亲书是送给女方的父母长辈,才好根据男方安排的时间准备送亲的事情。 徐辉祖扶额,“这货不按常理出牌。” 迎亲书竟然是写给徐妙锦的。 徐妙锦也是一脸头疼,却也忍不住笑了,“他傻。” 笑容恬淡而幸福。 徐辉祖夫妻看着二妹的笑容,心里也是高兴。 这就是二妹想要的爱情的模样吧…… 素来不喜说话,像个寒冰人儿的徐家小妹,似是被婚庆喜气感染,挣脱徐妙锦的手,一溜烟跑过去,拿起徐辉祖手上的迎亲书,“二姐二姐,我来给你念,看姐夫写的什么呀。” 徐妙锦阻止不及,却听徐家小妹念了出来。 锦姐姐台览 徐家妙锦,温婉贤姝,文静绝俗,清秀高雅,天生丽质,实乃人中之凤,能与我意洽情投,赤绳牢牵,实乃天作之合—— 徐家小妹的脸色忽然也变得怪异起来。 和徐辉祖一样。 徐妙锦就知道这封迎亲书有问题。 上前拿过迎亲书一看,顿时哭笑不得。 黄昏下面就是“写出上面这三十四个字,我已熬到半夜,头发都掉了一大堆,我承认,我写不下去了。说人话吧,曾经在我读书时候,最喜欢的便是宋人辛弃疾的‘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安庆向家渡码头第一次见姐姐,我回眸刹那的瞬间,脑海里便浮现出这一句词。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就不一一细说,但教姐姐知道一点,我之心意只一句今生不写钗头凤,不念红酥手,不饮黄藤酒。我之余生,将为姐姐打造一座城,一座属于你我的城。” “恰逢吉日,我将于1403年十二月二十四日,来徐府迎娶姐姐过门。” “还有一句,我很想念你。” 第一百九十章 婚前二三事 这…… 这叫个什么迎亲书啊。 真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古往今来,大概不会有第二个人这么写迎亲书了。 不过徐妙锦心里暖的很。 钗头凤、红酥手和黄藤酒,都是出自陆游的词,暗指黄昏绝不会让他和徐妙锦的婚姻,重蹈陆游和唐婉的凄凉覆辙。 心里呻吟了一声。 黄昏,我之余生,亦不写钗头凤。 唐婉亦有一首钗风头,开篇第一句便是“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恰有“黄昏”两字。 徐辉祖看三妹神态,知道这小子不按套路出牌,反而让三妹越发欢喜。 无奈的很。 怎的女子都喜欢这样的男子。 循规蹈矩的反而难得佳人心。 没好气的道“三妹,你看怎么着,要着人过去问问么,他们什么时候抵达徐府,迎亲的嘉宾又有多少人,这迎亲书里可都没有,咱们不好准备啊。” 迎亲书的作用是什么? 是告诉女方,我们有多少人来迎亲,大概什么时候抵达,让女方早做准备。 黄昏这蠢货,就知道不知廉耻的表白。 却把最重要的事情省去了。 字倒是写得不错,不提神韵,铁钩银划锋芒毕露,很能唬人,乍然看去,彷如大家墨宝,实际上是鹅毛笔的硬笔书法。 徐妙锦莞尔,“问问吧。” 徐杨氏犹豫着说,“要不再等他们着人过来说吧,咱们主动问,有点不好啊。” 徐辉祖大袖一挥,“不等!” 黄花菜都凉了。 女方太主动确实不好,不过妙锦不是那么世俗的人,她要是世俗一点,恐怕也不会嫁给黄昏,毕竟两人之间的年龄差距有点大。 徐辉祖转身走了几步,忽然回过头,板着脸问徐杨氏,“你还待在这里作甚,赶紧去问问,妙锦的嫁衣做好了没有,如果做好了,就再仔细检查一下,再核对一下嫁妆清单,不要老是腻在这里。” 说完离去。 徐妙锦和徐杨氏对视一眼,都笑了。 徐杨氏拉着徐家小妹起身出门之前,笑眯眯的说“你大兄这几日每日入睡之前都在唉声叹气,就好像被谁偷了他的宝贝一样,别看他嘴巴上犟的很,说不喝黄昏敬的酒,我估摸着他啊,成亲那天肯定会喝得大醉。” 徐妙锦忽然就红了眼睛。 绯春在一旁嘟嘴,“小姐啊,你想哭就哭吧,以后可是很难回来一次了。” 徐妙锦啐道“要你多嘴。” 绯春苦脸,“我倒是想哭啊,一想着要和小姐一起去黄昏那边,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呢。” 徐妙锦想起一事。 似乎绯春一直不喜欢黄昏,于是道“绯春,待过去黄昏那边,你若是不愿意就给我说,我会告诉黄昏,让他对你以礼相待。” 沉吟半晌,又道“若是你在那边呆得不高兴,想嫁人了,我也会帮你安排好的,放心,这些年来我也一直把你当妹妹,到时候嫁妆我亲自操持,不会让你过苦日子的。” 绯春不说话了。 许久才憋出一句,“不嫁。” 徐妙锦由得她去。 从门外进来了个老妈子,是徐杨氏从娘家带过来的,进门后就把绯春撵了出去,然后低声和徐妙锦说着话。 只听了几句,徐妙锦脸上便红得能滴水。 老妈子是在教她新婚夜洞房的事。 这在封建时代很正常。 封建时代的大家闺秀,有几个像徐妙锦这样想出门就出门的,大多在出嫁之前,都被关在闺房里,根本没机会接触男女之事,也很少有各种秽书阅读,是以对男女之事一无所知。 所以在古代,女子出嫁之前,会有老妈子专门讲解。 比较有意思的是公主出嫁。 似乎在唐朝时期,公主出嫁前几天,会专门派一个陪嫁宫女去登机体验一下,俗称试机。 试机之后归来,那宫女就会把当夜的事情详细的告诉公主、主管这门皇家婚事的宫中管事,然后再根据宫女的试机体验决定要不要继续下嫁。 若是驸马这尊飞机太弱,給了油也无法起飞,那自然不是嫁的。 若是驸马这尊飞机太强太大,不给油都能起飞,试机人在过程中被颠簸得死去活来,公主也要考虑还要不要继续下嫁。 当然,这两种情况都很少见。 所以公主也很可怜,一架私人飞机,她往往不是第一个登机人。 再当然一点,能娶公主的大多不是寻常人家,那些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早就在自家丫鬟身上献出了青春的第一次印记,在成婚的年纪时,已经身经百战阅女无数。 公主怎么都不可能是第一人。 所以穿越到古代,一定要当大官人,若是平民,基本上完蛋。 徐府也是高门大户。 但还达不到公主那个档次,总不能让绯春去试一下黄昏吧。 于是按照规矩,找了个老妈子来给徐妙锦讲解那些事情,免得新婚之前什么都不懂,白白浪费了人生最美好的一夜春光。 徐妙锦虽然经常出门,但她还真不懂这些事。 毕竟大明民风不如唐宋开放。 是以老妈子说,小姐呀,到时候可能会有点痛,你要忍一忍,等过一段时间,身体适应过来有反应了,就能享受之美…… 这些话羞臊得徐妙锦抬不起头。 然而…… 那老妈子为了消除徐妙锦对第一次男女之事的恐惧,极尽美好词汇的描述巫山之美,说得天花乱坠,只差不会当场飞升仙境了…… 单纯的徐妙锦被忽悠后,心里小鹿乱撞的同时,竟然有点小雀跃。 还是太天真。 实际上根据后世的资料研究,全世界的男女之事上,女方能享受到到小说中的那种仙境感受者,不到百分之十。 大多时候都是男人一哆嗦而女人意犹未尽。 门外。 绯春撑着脸坐在台阶上。 她知道屋内在说什么。 她是个丫鬟,接触下人比较多,也听了很多,是以比徐妙锦知道的多,对接下来的婚礼,绯春多少是有些拒绝的。 她不喜欢黄昏,至少她主观上是这么认为的。 她现在很害怕。 如果作为陪嫁丫鬟过去,要不了一个月半个月,黄昏在和小姐腻歪够了后,肯定要把目光放在她身上,要知道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 那时候她是去暖床呢还是不去? 绯春也不知道。 她不想离开小姐。 可这个代价似乎有点太大,这意味着自己这一生,都不会有名分。 绯春太清楚一件事所有的姑爷都不会对陪嫁丫鬟倾注感情。 只有肉欲。 绯春当下很忧郁啊。 是当下,不是裆下。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不眠之夜 十二月二十三傍晚,徐皇后从坤宁宫离开紫禁城,来到徐府入住,随行的只有几个宫女,明面上没有护卫,但暗地里还是有的。 徐皇后入住之后,亲自操持徐妙锦的婚礼诸事。 一句话不能丢了徐家的面子。 又把徐辉祖夫妻,徐膺绪夫妻叫过去,灯下磋商了许久,最终还是徐杨氏提出,说黄昏的聘礼极重,咱们的嫁妆有点压不住他啊,三妹以后在黄家怕是抬不起头。 徐皇后眼睛一转,“再给五十亩良田?” 徐辉祖干咳几声,没表态。 徐皇后懂了。 当机立断,“再给五十亩良田罢,等过几日,我去找陛下,既然辉祖已经解除圈禁,怎么着也该安抚一下徐府的人心。” 血浓于水。 徐皇后终究还是惦记着徐家。 又问徐杨氏,“这样能否匹配上黄昏的聘礼?” 徐杨氏笑着说差不多了罢。 徐皇后忙碌了一晚上,有些困倦,强打起精神,“从远处赶来的亲戚,可曾安排好了,吃宿方面,因为我在,导致他们不能住徐府,你们选的客栈可还好?” 徐膺绪笑道“长姐放心,陛下已经交代过,说既然是长姐您的亲戚,可让他们暂住贵宾馆,下午都已入住。” 徐皇后笑意吟吟,“他怎么没给我说。” 徐膺绪的老婆乐道“陛下这是润物无声,给姐姐你惊喜呢。” 徐皇后越发高兴。 还是不放心一些事,“酒席方面可曾检查,不要逾格,但也不要寒酸了,给小孩儿发的红包准备够了没,糖果一定要多,发不完没关系,我带回去给宫里其他妃嫔、宫女,也沾沾咱徐家的喜气,乐班可别选草台班子,一定要京畿最出名的——” 徐膺绪又道“这个真没办法了,京畿最有名的乐班和戏团,都被黄昏那边请了去,咱们只能将就一下了。” 徐皇后微恼,“哎——” 不甘心。 别到时候咱们徐家弄的没有黄昏那边好,传出去她这个当皇后的姐姐也么面子。 絮絮叨叨了半个时辰。 徐皇后最后把徐膺绪夫妻和徐杨氏催走,留下徐辉祖,又示意身旁的宫女去门外守着,这才压低声音道“我出宫时,陛下刻意来了一趟坤宁宫,他多次提及,让我小心,怕是妙锦的婚事会发生什么不可测的事情,辉祖,你小心着些,多点心眼。” 徐辉祖沉默了一阵,“今年的年关不好过,没有喜庆,会死很多人。” 徐皇后一惊。 徐辉祖解释道“之前陛下针对朱允熥等人的手段,其实是在逼迫梅殷,加上近几日京畿城内城外的安防变动,如果弟弟所料没错,明日婚宴,陛下会去黄昏府邸喝喜酒。” 徐皇后不可思议的捂嘴,“会有人刺杀吗?” 徐辉祖叹道“谁知道呢。” 刺杀是小儿科,最有可能的,还是京畿城内外的京营出变故,配合婚宴这边的刺杀,则有可能一举推翻朱棣。 又道“这件事胜算难说,不过陛下敢出大内,想来有把握,姐姐你也别太担心,无论结局如何,弟弟都不会让你受到任何委屈。” 徐皇后不说话了。 许久,才抬起头,泪光隐隐,“辉祖,他是你姐夫啊。” 徐辉祖苦笑,亦是许久才说了一句,“我知道。” 徐皇后破涕为笑。 有这三个字就够了,弟弟说出这三个字,就说明他已经认可了朱棣为帝,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转变心态的,但只要徐家齐心辅佐夫君,则一切都无所畏惧。 徐辉祖起身,“你早些歇了吧,事情要到明日才会水落石出,今夜不会有任何危险,只是想来苦了咱三妹,新婚第一夜,就要独守空房。” 徐皇后愣住,“黄昏也参与了?” 徐辉祖边走边嗯了一声,“这件事主要是北镇抚司参与其中,黄昏作为陛下的宠臣,不可能猜不到陛下的心思,所以明日的婚礼,他肯定不会让南镇抚司闲着。” 转身关门,“歇了吧,明日会很累。” 婚嫁喜事,历来累人。 …… …… 北镇抚司衙门,灯火辉煌彻夜不熄。 锦衣卫都指挥使庄敬,北镇抚司镇抚使李春,指挥佥事王谦,指挥同知袁江,以及赵曦等几个锦衣卫指挥,紧紧围绕着锦衣卫指挥同知纪纲。 众人面色凝重。 锦衣卫负责的工作中,有一项重中之重,天子的安防工作。 须知锦衣卫的前身是亲军都尉府。 纪纲目光森然的盯着众人,“明天的事情大家应该都知道了,在这个关键时刻,我希望大家能和我一样,暂时放下和黄昏之间的恩怨,不惜一切代价保护陛下的安危。” 庄敬不解,“咱们是放弃对黄昏的针对了吗?” 有件事,确实让北镇抚司一众人寒心。 之前梅殷心腹统率的永宁卫,通过雷霆行动破了张扬等反贼势力,有张扬和刘思清指证,泉州百户所百户周胜然佐证,黄昏的明教身份板上钉钉。 就是这样,朱棣都没有杀黄昏。 换成纪纲或者其他臣子试试,脑袋早挂在午门上示众了。 结果连周胜然都被关入南镇抚司诏狱。 陛下更是对张定边还活着一事无动于衷,对黄昏的明教身份,亦是再没有提及,这在庄敬心中,无形之中把黄昏塑造成了一个不可战胜的宠臣形象。 纪纲摇头,“怎么可能,从庞瑛死后,我和黄昏之间注定是你死我活。” 其实不是因为庞瑛。 而是面子。 你黄昏不给我面子,那我就用你的血来找回面子。 指挥同知袁江道“最近的安防变动确实有点不同寻常,北镇抚司这边就不说,我们最是清楚,但是京营那边的调动,表面上看起来抽调到京畿和城内驻防的全是陛下的心腹,但据我们的线报,陛下的某几个心腹,其实已经被人收买、胁迫了。” 纪纲颔首。 袁江问道“也不知道陛下是否知道。” 纪纲笑了起来,“我没上报,赛哈智是被咱们排挤无从得知,黄昏的南镇抚司那群废物更是查不到这些东西,内官监的郑和根基尚浅,肯定侦缉不到这些秘密,所以陛下不知道。” 众人大惊。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一片夜色,各色心思 北镇抚司镇抚使李春立即道“那此事太过危险,若是明日出半点差池,咱们在座的诸位,都得掉脑袋,应该连夜入宫觐见陛下!” 说完就要起身。 他现在负责北镇抚司,而这些事就是北镇抚司的职责,到时候出事,死的第一个人就是他。 纪纲一把将李春压了下去,“急什么!” 李春愣住。 纪纲冷笑一声,“有些事,陛下不知道,不代表他想不到。” 缓缓扫视众人一眼,“如今形势如何,大家心知肚明,黄昏从一个白丁到从四品的南镇抚司镇抚使,竟然只用了一年多时间,这擢升速度,不说将来有没有,至少在前朝旧事中,几乎不曾出现过,若是继续下去,要不了几年时间,黄昏就会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祸国奸臣,诸位可曾想过,到时候他会饶了我?” 看向李春,“会饶你?” 李春讷讷不言。 看向庄敬,“会饶你?” 庄敬苦笑。 看向王谦、袁江,“你们能侥幸?” 看了一眼赵曦等锦衣卫指挥,“嗯,倒是不会在意你们,但我们这些高个的顶天的人倒了,黄昏的人掌控锦衣卫,你们有什么好下场?” 锦衣卫指挥赵曦等人打了个寒噤。 纪纲阴恻恻的笑着,“所以,明天的事情,必须发生,也只有发生了明天的事情,我们才能证明给陛下看,锦衣卫在我等手上掌控,对他而言是何等的安全,这就是我不上报的原因,诸位难道没有信心,率领我锦衣卫大好男儿,破了明日的动乱?!” 顿了一下,“明日是徐妙锦的大婚之日,但若是可能,没准也是她守寡之时!” 话到此处,杀意潇湘。 李春是在场众人中胆子最小的人,当然不是他胆小,实际上李春的胆子很大,只是之前发生了一件事,让他变得胆小了。 李春历来和庞瑛关系较好。 庞瑛死后,应天府衙向宝着人请了李春去帮庞瑛收尸。 在看到庞瑛尸首的那一刻,李春就畏惧死亡了。 闻言不甘心的道“可我们万一没控制住局势,到时候陛下出点什么状况,咱们谁背得起这个责任,又万一,这天换了颜色——” 纪纲怒喝,“休得胡言。” 李春噤若寒蝉。 纪纲缓和了一下口气,缓缓的道“别小看了陛下,我们等着看就是,这一次我们的目的只有两个一,保护陛下,证明我们对他的作用;二,有机会就弄死黄昏。” 看向众人,“懂了没?” 众人不由自主的点头。 谁不怕纪纲? 别说其他人,就是现在是纪纲顶头上司的庄敬,也依然畏惧纪纲如毒蛇。 纪纲起身,“按照先前计划,行动!” 众人立即出门。 这一夜,京畿城内的北镇抚司缇骑倾巢而出。 …… …… 同样的夜色下。 一座书房。 当书房里最后一个人离开后,梅殷坐在椅子上默不作声,只是默默的看着灯火如豆,思绪飘得很远。 明天。 一切都看明天。 梅殷不是不知道,朱棣的种种手段都是在逼自己出手。 可他没有办法。 只能出手。 束手待毙还是垂死一击? 梅殷选择后者。 垂死一击,总存在机会,束手待毙,那就真的没有任何活路。 朱允熥三兄弟的死活,梅殷可以不在乎。 但他在意朱文圭的死活。 若是朱文圭都死了,那么朱允炆一脉再无后人,而他梅殷,也就彻底失去走向人生更辉煌处的机会——朱允炆活着的话,也还行。 问题是现在全天下没人知道朱允炆在何处。 梅殷甚至一度怀疑,朱允炆是不是早就死了,是朱棣故意放的风出来,目的就是为了用朱允炆做诱饵来肃清建文旧臣。 只是转念想想,朱棣不会出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庸计。 梅殷有些后悔。 早知道今日,当日拥兵四十万坐镇淮安时,就不应该作壁上观,而是直接率领雄师勤王,拦住朱棣入应天的计划。 只要朱棣不入应天,朱允炆的那些臣子如黄观之流,募兵之后就能回援。 朱棣他拿什么来称帝? 可世间事没有后悔药。 今日困境,是他梅殷的一念之差,怨不得老天爷也怨不得别人。 门吱呀一声。 有人进来。 梅殷动也没动,府中奴仆皆是挑选过的,没有他的话,谁也不得擅自进门,敢直接推门近来的只有妻子宁国公主。 梅殷统兵,但其实是个正儿八经读书人,早些年还出任过山东学政,虽然这些年一直在仕途,但儒林之中有他一席之地。 说是儒学大家一点也不为过。 恪理守礼。 梅殷一直践行着他读书人该有的气节,所以这些年在男女一事上,他是最令九泉之下的太祖放心的驸马之一。 对宁国公主之忠诚,朱棣对徐皇后的感情都比不上。 当初朱棣登基,梅殷本意是拥兵坐镇淮安,观时局而动。 但朱棣来了记狠招。 他让宁国公主写了封血书,担心爱妻的梅殷只得回到应天。 宁国公主端了碗热气腾腾的莲子粥过来,放在书桌上,在梅殷旁边坐下,已过四十的宁国公主保养得当,看起来三十出头,风韵犹存。 只是颇为端庄,让人生不出丝毫龌蹉之心。 这些年她也过得很难。 朱允炆登基了,她这个朱元璋嫡长女,连个长公主都没捞到,朱棣登基了,连南康公主都成了长公主,依然没宁国公主的份。 当然,非嫡长女,但却是公主中年龄最大的临安公主也一样。 轻柔的对梅殷说道“夫君,喝点热粥歇下了吧,明日徐妙锦的婚礼,怎么着也得给徐皇后点颜面,你若是不愿意去,我去便罢。” 梅殷苦笑,侧身,以食指轻轻刮着妻子的鬓角脸颊,叹道“我拖累你了。” 宁国公主笑容凄凉,“是我害了你。” 若当日自己坚持不写那封血书,夫君就还在淮安,拥兵四十万而和朱棣谈判,哪至于沦落到今日这凄凉地境。 梅殷长叹一声,“不怪你,是我贪心了。” 一世英明,毁于一旦。 第一百九十三章 造化弄人 梅殷一辈子恪理守礼,但在靖难之战中,数十年的圣贤道理,终究还是没压住内心的种种黑暗,尤其是朱棣大败南军之时,只要越过淮安,就能直逼应天。 那时候梅殷还有机会出兵阻挡朱棣。 但他没有。 他想到了很多。 太祖朱元璋历来喜欢他,甚至还密令他辅佐建文帝。 可是建文帝怎么做的? 表面上对梅殷信任有加,俨然是朝中重臣。 实际上呢? 朱棣起兵靖难,朱允炆本该让梅殷帅兵平叛,但他惧怕梅殷功高盖主,将来就算平叛了燕王,梅殷就成了下一个尾大不掉的祸害。 所以战事中一直不重用梅殷。 后来朱允炆一看,李景隆压不住朱棣,徐辉祖又因为徐增寿的缘故而被调回应天,前线帅才紧缺,已经在重用平安铁铉、盛庸、徐真之流。 饶是如此,朱允炆还是没让梅殷去帅兵。 直到守不住了,才让梅殷帅兵四十万进驻淮安。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但…… 梅殷身为读书人,素来高傲,对朱允炆这种做法极为不屑,再想起一些小事,比如你朱允炆都登基四年了,我妻子宁国公主作为太祖嫡长女,你还舍不得加封一个长公主? 种种不满,催生黑暗。 索性坐在淮安一动不动,专心防御,让朱允炆和朱棣去斗个你死我活,只要你朱棣懂事,别来碰我就行。 巧了。 灵璧大捷,北军俘虏了南军数百将领,加上燕王世子朱高燧率军驰援赶到,军心大盛,突破淮河防线后便可直逼应天。 朱棣于是给驻守淮安的梅殷写了封信,说妹夫啊,大舅哥我想借道淮安去给太祖进香。 梅殷也是无语。 差点就想撸起袖子对着朱棣大军方向泼口大骂,朱棣你懂不起,道衍老秃驴你也懂不起么,看不出来老子的意思? 我若是要阻拦你,早就出兵了。 当然…… 话是这么说,其实梅殷也清楚,他不愿意出兵是一回事,但还有一个不能出兵的原因不敢放弃淮安的防御,怕被朱棣迂回,毕竟朱棣的骑军很强势。 灵璧之战后,更没了出兵的形势。 当下的局势,只要朱棣不进攻淮安,他就无法离开淮安,靖难之战,他彻彻底底成了一个旁观客。 而且梅殷也看出来了。 朱棣一旦突破淮河防线,强渡长江,则江山必定易主。 梅殷不愿意背一个历史骂名,于是拒绝了朱棣,又将使者的耳鼻割掉,但他内心深处还有一个想法朱棣应该明白自己的意思。 朱棣不明白,道衍也应该能明白。 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朱棣绕开淮安,突破淮河防线,一路南下进入应天登基为帝,在攻打应天之前,朱棣还写信提醒宁国公主,让她迁居太平门外,免得遭遇兵祸。 梅殷还以为朱棣懂了。 哪里知道,朱棣根本就不懂,老和尚道衍更没有说,朱棣登基之后,竟然还写了一封劝降书,这是何等拙劣的手段。 你这一封劝降书一出来,不就让你我敌对了? 敌对的你我,我能向你投降? 我还要不要脸面了? 你朱棣有道衍参谋,就不能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让我荣归应天,又能让我不像李景隆那样背一个骂名? 朱棣你实在太无能了。 梅殷也是个无语,他却不知道,是他太高估了朱棣,这货作为钢铁直男,哪想得到你这个读书人的弯弯拐拐。 梅殷不投降。 朱棣一看没办法,刚靖难,又发兵去打四十万兵力驻防的淮安,这大明江山还要不要了? 只能出歪招。 找到宁国公主,让她写了封血书给梅殷劝降。 梅殷于是顺着台阶下来了。 回到应天后,梅殷就没给过朱棣好脸色,暗想着朱棣若是懂事,就应该稍微降低下身姿,给自己来点安抚什么的,到时候大家君臣和睦,也不是不行。 然而谁知道朱棣也不是个善茬,很快把梅殷的兵权收去,又让北镇抚司监视他。 梅殷气不打一处出。 心中在建文帝朝受到委屈而滋生的黑暗越发浓郁。 萌生了贪念。 你朱棣待我如敌人,我又何必卑微相迎。 朱文圭不是还没死么。 我就联合建文旧臣,以及一些对你朱棣不满的人,将你弄下台,把朱文圭扶持上去,一个穿开裆裤的娃娃,到时候朝堂上下,还不得听我的? 于是有了靖难余晖。 可梅殷千算万算,没算到黄观的侄儿黄昏横空出世,让他的诸多谋划都付诸东流。 真乃时也命也。 想到这在些事,梅殷神情有些苦涩,“有些事我没告诉你,希望你不要怪我,也是没办法,朱允炆对你不敬也便罢了,毕竟他还年轻不懂事,可朱棣竟然也是如此,南康都成了长公主,而你还是宁国公主,为夫心中着实气不过。” 宁国公主端起粥,笑靥如花,“先喝了再说。” 梅殷感触,喝粥后放下碗,握着妻子的手,轻声道“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明年的太阳,不过你别怕,朱棣这人虽然铁血,但对兄弟姐妹极好。” 宁国公主依然笑靥如花,“你若死刀戈,我亦不愿苟活,为了孩子,为了我,放弃那些事情不好吗,咱们争不过他的。” 梅殷愣住,“你知道?” 宁国公主的笑意渐渐清浅,柔声道“从刘莫邪第一次来府上,我就知晓了,后来的景清、胡观,他们都是你的棋子。” 梅殷长叹,“你怪我吗?” 宁国公主摇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所以你做什么,我从不过问。” 梅殷叹了口气,很是愧疚。 许久,才道“明日之事不可知,若是那人出手,其实还是有机会的。” 宁国公主知道梅殷说的是谁,“夫君和他有联系吗?” 梅殷摇头。 宁国公主叹道“那他不会,他现在尊极荣华,没有冒险的必要,你看连徐辉祖都臣服了,那人也早就没了念想。” 梅殷冷笑,“这样的荣华能有多久?” 我梅殷若是死了,朱棣下一个要收拾的就是他。 要不了几年,他也得死! …… ps:本章关于梅殷在靖难前后的立场,皆是作者自由发挥,勿要以史为鉴。 第一百九十四章 青史可曾记得多少人? 宁国公主犹豫了下,问道“明日的婚礼我要不要去?” 梅殷不假思索,“于情于理,都该去。” “随多少礼?” “看着办罢,也别太寒碜了。”多少都无所谓,明日之事,不论成败,这礼钱应该都是有去无回,收不回来的。 成了,徐妙锦和黄昏没有机会参加梅家的喜事。 不成,徐妙锦和黄昏也没有机会参加。 新婚期间,丧事他们大概是不会来的。 宁国公主嗯了声,“那我心里有数了,明天少不了要碰见徐皇后,倒也是神奇,徐皇后自从用了黄昏供上的那什么沐浴露、润肤水,活得越发个年轻了,夫君,你说这黄昏到底是怎么了,被水溺后,怎么忽然如此多才了。” 梅殷苦笑,“我若是知道,今夜也不会如此发愁了。” 很多事都败在他手上。 宁国公主起身,“我去洗漱了,夫君你也早些歇了罢。” 梅殷点头。 待宁国公主走后,梅殷犹豫了许久,去一旁拿了宣纸铺好,亲自磨墨,提笔在宣纸上,许久不曾落墨,又重重将笔毫放下。 就这么坐着看着白色的宣纸。 外面响起更夫喊更声。 梅殷倏然惊醒,从砚台上拿起笔,放在砚台里重重的来回摁了好几遍,这才让凝固的墨汁融化,在宣纸上泼墨而写“顺昌、景福吾儿往忆先祖,赫赫名在,再溯今日,已是笑柄,为父读书一生,侥有薄名,曾误大义,每每思之则夜不能寐而涕然也,今永乐章国,天下已定,岁岁将增,为父欲逆流而上,以补心殇……” 挥毫泼墨,洋洋洒洒数百字一书而就。 梅殷搁笔。 拿起价值不菲的玉石镇纸将这封家书压在书桌上,起身,推开窗户,看着天穹上繁华星辰,深呼吸了一口冷空气。 面容倏然冷峻起来。 星空很美。 江山很美。 我想活。 活着多看几眼这个世界,听徐府的下人说起过,是丫鬟绯春无意说漏嘴,是她听徐妙锦说的,徐妙锦说黄昏给她描述了一个光明的世界,黑夜如期而临时,人却用智慧,让繁华的城市变成了不夜城。 不知道那是一种何等光景。 应该很美……的吧? …… …… 在应天城地处繁华地段的一座坊子里,有个老妇人坐在书房的灯下,透过窗户望向漆黑的外面,她知道此刻外面的黑暗中,一定有北镇抚司的密探在监视。 甚至可能不止。 也许还有南镇抚司的人,或者内官监大监郑和的人。 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着。 但她毫不在意。 有些东西,是那些狗鼻子永远也看不见的。 在数日之前,老妇人就已经将家里的奴仆尽数遣散,如今这偌大的院子,只她一人,烛火昏黄倍清冷,冷寂之中,老妇人的脸容在烛影摇摆下,显得有些惊悚。 很有些荒宅老妇人的鬼怪感。 老妇人起身。 拿起灯踽踽而行,穿过堂屋,来到后面的房子里,长明灯后,供奉着刘家先祖,最中间的神牌,却不是刘家先祖的,而是供奉着大明太祖。 老妇人上香,做揖。 对着太祖的神牌心里默默想着事,不知道为何,老妇人想起了上元大火案,想起了那个叫小宝庆的公主,和那个雍容华贵平易近人的徐皇后,又想起了上元大火案中无辜惨死的数十条人命。 思绪又飘摆,老妇人又忆起长街奔马案。 都是无辜百姓惨死。 心头越发愧疚。 许久,才自嘲的笑了起来,自问自答,“又能怎样呢,事情了这个地步,总是会有无辜的人付出代价,天子帝座,王朝国祚,都是白骨盈堆起来的啊。” 而历史只会记住那些将相帝王,却记不住那些默默无闻死去的人,历史只会在书上写下一行数字,无数条鲜活的生命,成了那数字中的一个部分,他们存在的意义,已被雨打风吹去。 甚至有些人,连那串数字都不是,比如当年唐朝在西域的都护府,连大唐换了天子都不知道,这样一群人,历史可曾记下他们的名字? 可曾记下他们那十四年的苦难岁月? 没有! 老妇人越发伤感。 默默回到书房。 她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 就在门外黑暗里那群狗鼻子的眼底下做的,恐怕他们永远也想不明白,自己是如何做到那些事情的,不过不重要了。 明日之后,梅殷若是成功,则这些事就会成为自己的富贵。 若是失败…… 没人知晓。 但自己还是会死。 死么…… 多正常的事啊,我一个老妇人怕什么死呢。 现在无事可做,老妇人也睡不着。 她只剩下一件事。 等。 她会一直坐在这里,等着天色微微明,等着应天城苏醒,等着街上鞭炮声,等着那刀锋起街巷,等着那血流漫青砖。 等着锦衣卫破门而入将她押入诏狱。 或者等着梅殷的人请她去往紫禁城。 若是前者,老妇人没有半点怨言。 人呐,做了事,就怪不得别人。 若是后者,老妇人也不会觉得欣喜,终究是他人的繁华,半只脚走进棺材的老妇人做的这一切,不为自己。 她无子嗣。 就算成为功臣,再多的富贵繁华也不过是过眼云烟,倒不如青灯古卷,走在先贤的道路上来得洒脱快意,没准还能在青史长卷上,胜过亿万沙场卒,留下那么一个名字。 老妇人没来由的想起了一句诗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老妇人倒是觉得,深藏功与名,更为洒脱。 可惜,这是诗仙的诗。 老妇人可不觉得自己有资格来更改诗仙传世佳作。 等待是一件折磨人的事情。 但老妇人丝毫不觉得难受。 只觉得放松。 是啊…… 一切都将落幕,她已承受了太久,无论成败,她都解脱了。 老妇人呢喃了一句,“真累啊。” 心里有些后悔的。 早知道……当年就不写那首诗了,也就没有今日坐在书房里等待着明日的老妇人。 老妇人,刘莫邪,大明太祖御赐女秀才。 垂垂老矣。 欲书名讳于史书。 ———— 这一章写得很爽,有点写《说出来你可能不信》的那种感觉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比天子更高远 建初寺,老和尚道衍坐在灯下看佛经,一畔有个中年人无所事事的对弈,手执黑子,落子极快,每落一子,看着佛经的老和尚略一停顿,沉吟着回一句。 于是中年人又帮着落下一白子。 杀了个旗鼓相当。 可见道衍棋力之深,他几乎是在下盲棋。 中年人自然是朱棣。 徐皇后前脚刚从坤宁宫离开,还没走到徐府时,朱棣后脚就出发,直奔建初寺,反正明日也是要出来的,不如今夜就到建初寺住下。 两盒棋子堪堪落完。 朱棣恰好胜了一子。 越发显示着老和尚的棋力之深——臣子你当然是不好意思赢天子的,但输也只输一子,这无形之中碾压了朱棣。 朱棣也知道,道衍是给自己留面子。 丢开棋子,上半身稍稍后仰,双手撑在背后的地毯上,问“老和尚,你觉得黄昏这人究竟如何,实不相瞒,之前那一次,就是张定边后人出来指证黄昏是明教的人,那一次我确实是想杀他的,再将计就计,说梅殷陷害忠良。” 老和尚将佛经放到腿上,抬起头,倒三角眼里浮起笑意,“那确实是你的风格,不过幸亏你没做,要不然就是白白损失了一良臣。” 在建初寺,老和尚和朱棣之间没有君臣之分。 只有朋友之境。 朱棣叹道“是啊,当时事情发生点比较突兀,事后我才明白,就算杀了黄昏再洗白黄昏,梅殷可以把责任推到宁海卫那边,周胜然也是个跑不掉的替死鬼。” 道衍颔首,“梅殷此人,其实大才,若是潜心学问,仅是其儒学造诣,便可名垂青史,身在官场,除了领兵能力稍显薄弱,其他方面都无可挑剔。” 朱棣没好气的道“就是心大。” 道衍苦笑,“其实是你逼的。” 朱棣讶然“何解?” 道衍道“他当日领兵四十万坐镇淮安,打造淮河防线,朱允炆的意思本是防备你突破防线直逼应天,或者根据战局选择是否出兵。” 朱棣嗯了一声,“梅殷怎么想的?” 道衍继续道“梅殷打造的淮河防线其实很不错,但朱允炆先重用徐辉祖和李景隆,让他这个太祖留下的辅臣最后才领兵去淮安,让他心有不满,所以他其实出兵勤王的意愿不大,要不然灵璧那一战还真不好说。” 朱棣苦笑,“我现在也想明白了这点。” 只是当时没想到。 道衍呵呵一笑,“当时灵璧大捷后,就应该默默的突破淮河防线,你倒好,写了封信给梅殷,说要借道去应天给太祖上香,你让梅殷怎么想?” 又道“梅殷就会想,好你个朱棣,你悄悄的去应天就算了,还要把我推到天下人的桌面上,你这封信一出来,天下人都会看着我梅殷的反应。” “所以梅殷只能拒绝你。” 朱棣心里一动,“其实梅殷当时是有点支持我的?” 道衍点头,“应是如此。” 朱棣叹气,“唉……你怎么不早说。” 道衍“……” 我当时就没在前线,我说了也来不及啊,谁叫你灵璧大捷后就急不可耐的梅殷写信呢。 道“再到后来,你那封劝降书成了败笔。” 朱棣苦笑,“确实,不该劝降的,应该假装不知道梅殷的存在,在封赏靖难功臣的时候,顺势封赏梅殷,请他入京为官又或者封疆地方。” 兵权还是得收。 但这样操作下来,梅殷台阶、面子都有了,名声也没坏,两全其美。 可惜…… 那封劝降书彻底把梅殷推倒了对面去。 事已至此,后悔无用。 朱棣思绪回到先前的问题,“老和尚,你觉得黄昏这人究竟如何?” 道衍沉吟半晌,“最初他为求简在帝心,走的那套神棍路线操作,在我看来,很是拙劣,一个不好,就会断送仕途,甚至丢掉性命,倒是侥幸,让他成功洗白了。” 朱棣也暗乐,“那一套可是咱们玩过的。” 道衍又道“不过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还是让人刮目相看,到今时今日,他几乎从无主动出击,总是趁势反击,除了杀庞瑛一事。” “然而就是这种后发制人,却让他如今成了大明天下擢升速度最快的人,也是大明王朝最年轻的从四品官员。” “由此可见一斑。” 朱棣咧嘴笑了,“所以?” 道衍沉吟了一下,“所以我以为,他是一员福将,不在于他为陛下做了多少事,而在于他说了什么东西内阁,编修全书,下西洋,这三件事情从朝堂制度到国家文化层面再到世界版图格局,从小及大。又出自一个人之口,那么你就不得不考虑,这个人的眼光究竟看在了什么地方。” 朱棣不解,“黄昏看在了什么地方?” 道衍深呼吸一口气,“陛下看在了什么地方?” 朱棣毫不犹豫,“大明江山全境,甚至更北以北。” 我朱棣麾下的大明,不能逾越蒙元版图? 当然可以! 这也是我朱棣登基以后最大的雄心壮志。 道衍“西洋?” 朱棣摇头,“鞭长莫及。” 道衍却笑了起来,“从我观黄昏此子的种种事迹,如果我说,黄昏比你看得更远,不知道你是否服气,他让你组建舰队下西洋,其实就是在为将来出兵做准备筹谋。而且我总有种感觉,黄昏是想借你之壮志雄心,借大明之繁华盛世,来打造一个他想要的理想世界。” 朱棣猛然坐直,“王莽?” 要不然他干嘛要救景清、黄观之流。 道衍摇头,“他若是王莽,巴不得这靖难余晖没完没了,陛下无须担心黄昏的忠诚,陛下要担心的是,未来大明的天子能否压住黄昏。” 朱棣不言语了。 这事不仅涉及到立储,也涉及到自己百年之前,如何处置黄昏。 杀? 只怕那时候想杀也杀不掉。 不杀? 黄昏万一压住了大明君王,这天下还是朱家的? 道衍又笑道“此事不急,黄昏也应该清楚,大明没有让他当第二个王莽的土壤,所以他在仕途上的追求,不过是一人之下而已。” 朱棣心中却多了些担忧。 道衍打了个呵欠。 毕竟上了年纪,熬不得夜,问朱棣,“明日之事,无有疏漏?” 朱棣摇头,“有。” 道衍颔首,“那便妥了。” 没有疏漏,你让梅殷如何动手,所以必须留下疏漏。 朱棣略有担心,“明日之事,梅殷是从多方面下手,必然会有人在黄昏的府邸之中刺杀于我,这点我很是无奈,因为不知道那个刺客究竟会是谁。” 这事查不到。 道衍,“刺杀一事,应该是那个老妇人刘莫邪在操作,监视她无所得?” 朱棣摇头。 道衍由衷叹道“是个女才子,可惜了。” 生不逢时。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一场豪赌 知道老和尚想睡了,朱棣却没有放他去休息的意思,明天就是靖难的终点,朱棣有些兴奋,也有一些担心。 这就像赌博。 你看着别人的钱袋,别人也看着你的钱袋。 他想弄死梅殷。 梅殷想弄死他。 就看谁能棋高一着。 把玩着棋子,有些絮絮叨叨,说,“老和尚,当年你第一次见我,悄声说我送一白冠,当时我是真被你吓了一大跳。” 王爷加一个白字冠,为“皇”。 又说,“如今我也已白冠在首,虽然不知千百年后的后人如何评价我,但坐在了这个位置,就不能只考虑自己了,所以老和尚,知道为什么我很青睐黄昏吗?” 老和尚笑着说,“一个字耳。” 朱棣点头,“然。” 哪个字? 当然是冠字。 从靖难成功的那一天开始,朱棣就知道,他所做的事情注定要在青史上成为争论的焦点,王爷靖难成功,古未有之。 作为千古第一例,朱棣势必要成为后人关注的焦点。 所以他登基之后的那一天,无形之中,身上就披上了沉重的枷锁。 超过朱允炆? 这是必须的。 但仅仅是超过朱允炆还不够,甚至差得很远,因为建文帝登基之后的种种措施,已经昭显,他若是继续执掌江山,大明也不会差。 朱棣要超过的是他老爹。 然而要超过大明太祖何其困难。 在武功一途上就希望渺茫——渺茫,不代表着没有希望。 朱棣想试试。 因此黄昏提出组建内阁,议政而不决政,在着实说到朱棣心里了,从繁忙的政事中抽身出来,朱棣就有精力和时间去打造一个大局。 第二个建议是编修全书。 朱棣也很喜欢。 武功要超越老爹,希望渺茫,但在文治上机会很大,而这本全书的编修,一旦成功,不说超过老爹,至少也能并驾齐驱。 第三个建议下西洋,一方面是寻找建文帝,更重要的一点,是可以彰显大明国威。 若是四海臣服…… 不服的? 打服! 若能造就成这种局面,将来朱棣再御驾亲征,将草原上的部落打碎,为大明谋一个百年平和,如此,大明便冠绝四海。 朱棣有皇冠,大明有王冠! 大明王冠之下,朱棣在武功上也可以望老爹之项背。 所以说,朱棣总有种黄昏是他肚子里蛔虫的感觉。 太明白他想要什么了。 道衍合上佛经,朱棣不让他走,他还是要去睡了,起身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一事,回头,“所以,你就这么坑他的大喜之日?” 好好的大喜日子,却要见血。 万一失误,徐妙锦刚新婚就要守寡。 朱棣笑得很腹黑。 不坑黄昏坑谁? 谁叫他要抢我家善良的小姨子,没有黄昏的话,小姨子迟早是我朱棣的。 哎—— 朱棣忽然没了兴致,“去睡罢。” 待道衍出门,朱棣来到门口,问门口的郑和,“那边怎么说?” 郑和上前两步,“宁国公主离开后,梅殷一直在书房里,并没有去睡的意思,最新消息,他关上书房窗户后就一直坐在书桌前。” 看影子,窗棂上有影子。 朱棣大感不解,“梅殷在城中,他如何敢保证能掌控那些京营兵力?” 朱棣不知道京营之中有哪些人被梅殷收买了。 或者说本来就是梅殷的人,只是一直蛰伏得比较好而已,但可以确定的一件事明日自己去黄昏处后,梅殷一定让他的人趁机而起,攻入应天,围杀黄昏的婚宴现场。 郑和苦笑,“谁知道呢。” 朱棣沉吟良久,“让人盯着,刘莫邪那边也不要松懈。” 郑和去差办。 朱棣回到屋内坐下,陷入沉思。 …… …… 严格来说,永乐尚未迁都,在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未成立之前,京营还不能称之位军营,今时的京营,被广泛称为五军都督府。 左、右、中、前、后五军。 其中每一军只有一卫在京畿,以及每一军有一直隶卫所。 所以有五军十卫的说法。 在京五卫不是屯田制,平日就在应天的大小校场,分城外和城内操练。 这就是京营的前身。 直到朱棣迁都后,在北京亦设立五军都督府,组建三千营、神机营,和五军营一起,并称为京营,乃至于土木堡之变后,又增添了十军营。 所以在永乐元年末,拱卫、驻防京畿的,只有五个卫所。 但是—— 朱棣现在可以掌控的力量并不止这些。 还有不隶属于五军都督府的亲军卫,其中包括锦衣卫、旗手卫、金乌前后卫、羽林卫、府军左右卫等十二卫,朱棣登基之后,又将北平三护卫升为亲军三卫,永乐四年又扩充七卫。 所以永乐元年末,朱棣手上有亲军十五卫。 同样的夜色下,黄昏亦夜不能寐,该忙的事情已经忙完,明天就要作为披红挂彩的新郎,去迎接大明永乐年间最美的女人。 他很激动。 但是没有被爱情冲昏头脑。 朱棣虽然没有告诉他,但黄昏猜到了明日的婚礼大概会是靖难余晖的最后一抹光彩,别想平安度过——换做黄昏是梅殷,也会抓住明日朱棣出紫禁城的机会。 傍晚时分,他就把赛哈智喊到府上。 今夜赛哈智将在他府上过夜。 同来的不止赛哈智,还有黄昏的心腹杜金明七人,加上于彦良、赵芳生、苟布、张凤阳,共十一人,皆是壮士。 除此之外,南镇抚司中,能让赛哈智绝对信任的人,共有数百人,也将在明晨来到府邸周围,负责安防。 入夜之后,黄昏就和赛哈智聚在书房。 两个人大男人坐在灯下。 黄昏拿起鹅毛笔,那两人知晓的亲军十五卫的兵力写在纸上——这个只能估计,因为很多兵力不可能全部倾泻过来。 比如锦衣卫,在应天城的其实不多。 南镇抚司更少。 大部分锦衣卫都归北镇抚司管辖。 所以这亲军十五卫中,真正能派上战场的,最多不超过三万人,而这个人数,并不比五军都督府在京营的卫所人数低。 那么问题来了——梅殷能策反五军都督府在京五个卫所里的多少人? 还有一个问题。 这一次不是单纯的战场厮杀,哪怕梅殷只有一千人,一旦这一千人突然出现在婚宴现场,朱棣就算有十万人也鞭长莫及。 城市就那么大,亲军十五卫的兵力不可能全部布置到周边来。 恐怕更多的还是巷战和牵扯。 这当中还要考虑到一个万一的因素亲军十五卫中,是否存在着有梅殷的人? 仅仅是这么一想,黄昏就觉得脑袋炸了。 太复杂! 恐怕就是朱棣自己,都不知道明日会有哪些人会叛变。 朱棣也在豪赌。 只不过他的把握更大,所以敢有恃无恐,但世间事就怕万一,梅殷的豪赌,就是赌这个万一——万一成功了呢? dagwangguan00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一场豪赌 知道老和尚想睡了,朱棣却没有放他去休息的意思,明天就是靖难的终点,朱棣有些兴奋,也有一些担心。 这就像赌博。 你看着别人的钱袋,别人也看着你的钱袋。 他想弄死梅殷。 梅殷想弄死他。 就看谁能棋高一着。 把玩着棋子,有些絮絮叨叨,说,“老和尚,当年你第一次见我,悄声说我送一白冠,当时我是真被你吓了一大跳。” 王爷加一个白字冠,为“皇”。 又说,“如今我也已白冠在首,虽然不知千百年后的后人如何评价我,但坐在了这个位置,就不能只考虑自己了,所以老和尚,知道为什么我很青睐黄昏吗?” 老和尚笑着说,“一个字耳。” 朱棣点头,“然。” 哪个字? 当然是冠字。 从靖难成功的那一天开始,朱棣就知道,他所做的事情注定要在青史上成为争论的焦点,王爷靖难成功,古未有之。 作为千古第一例,朱棣势必要成为后人关注的焦点。 所以他登基之后的那一天,无形之中,身上就披上了沉重的枷锁。 超过朱允炆? 这是必须的。 但仅仅是超过朱允炆还不够,甚至差得很远,因为建文帝登基之后的种种措施,已经昭显,他若是继续执掌江山,大明也不会差。 朱棣要超过的是他老爹。 然而要超过大明太祖何其困难。 在武功一途上就希望渺茫——渺茫,不代表着没有希望。 朱棣想试试。 因此黄昏提出组建内阁,议政而不决政,在着实说到朱棣心里了,从繁忙的政事中抽身出来,朱棣就有精力和时间去打造一个大局。 第二个建议是编修全书。 朱棣也很喜欢。 武功要超越老爹,希望渺茫,但在文治上机会很大,而这本全书的编修,一旦成功,不说超过老爹,至少也能并驾齐驱。 第三个建议下西洋,一方面是寻找建文帝,更重要的一点,是可以彰显大明国威。 若是四海臣服…… 不服的? 打服! 若能造就成这种局面,将来朱棣再御驾亲征,将草原上的部落打碎,为大明谋一个百年平和,如此,大明便冠绝四海。 朱棣有皇冠,大明有王冠! 大明王冠之下,朱棣在武功上也可以望老爹之项背。 所以说,朱棣总有种黄昏是他肚子里蛔虫的感觉。 太明白他想要什么了。 道衍合上佛经,朱棣不让他走,他还是要去睡了,起身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一事,回头,“所以,你就这么坑他的大喜之日?” 好好的大喜日子,却要见血。 万一失误,徐妙锦刚新婚就要守寡。 朱棣笑得很腹黑。 不坑黄昏坑谁? 谁叫他要抢我家善良的小姨子,没有黄昏的话,小姨子迟早是我朱棣的。 哎—— 朱棣忽然没了兴致,“去睡罢。” 待道衍出门,朱棣来到门口,问门口的郑和,“那边怎么说?” 郑和上前两步,“宁国公主离开后,梅殷一直在书房里,并没有去睡的意思,最新消息,他关上书房窗户后就一直坐在书桌前。” 看影子,窗棂上有影子。 朱棣大感不解,“梅殷在城中,他如何敢保证能掌控那些京营兵力?” 朱棣不知道京营之中有哪些人被梅殷收买了。 或者说本来就是梅殷的人,只是一直蛰伏得比较好而已,但可以确定的一件事明日自己去黄昏处后,梅殷一定让他的人趁机而起,攻入应天,围杀黄昏的婚宴现场。 郑和苦笑,“谁知道呢。” 朱棣沉吟良久,“让人盯着,刘莫邪那边也不要松懈。” 郑和去差办。 朱棣回到屋内坐下,陷入沉思。 …… …… 严格来说,永乐尚未迁都,在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未成立之前,京营还不能称之位军营,今时的京营,被广泛称为五军都督府。 左、右、中、前、后五军。 其中每一军只有一卫在京畿,以及每一军有一直隶卫所。 所以有五军十卫的说法。 在京五卫不是屯田制,平日就在应天的大小校场,分城外和城内操练。 这就是京营的前身。 直到朱棣迁都后,在北京亦设立五军都督府,组建三千营、神机营,和五军营一起,并称为京营,乃至于土木堡之变后,又增添了十军营。 所以在永乐元年末,拱卫、驻防京畿的,只有五个卫所。 但是—— 朱棣现在可以掌控的力量并不止这些。 还有不隶属于五军都督府的亲军卫,其中包括锦衣卫、旗手卫、金乌前后卫、羽林卫、府军左右卫等十二卫,朱棣登基之后,又将北平三护卫升为亲军三卫,永乐四年又扩充七卫。 所以永乐元年末,朱棣手上有亲军十五卫。 同样的夜色下,黄昏亦夜不能寐,该忙的事情已经忙完,明天就要作为披红挂彩的新郎,去迎接大明永乐年间最美的女人。 他很激动。 但是没有被爱情冲昏头脑。 朱棣虽然没有告诉他,但黄昏猜到了明日的婚礼大概会是靖难余晖的最后一抹光彩,别想平安度过——换做黄昏是梅殷,也会抓住明日朱棣出紫禁城的机会。 傍晚时分,他就把赛哈智喊到府上。 今夜赛哈智将在他府上过夜。 同来的不止赛哈智,还有黄昏的心腹杜金明七人,加上于彦良、赵芳生、苟布、张凤阳,共十一人,皆是壮士。 除此之外,南镇抚司中,能让赛哈智绝对信任的人,共有数百人,也将在明晨来到府邸周围,负责安防。 入夜之后,黄昏就和赛哈智聚在书房。 两个人大男人坐在灯下。 黄昏拿起鹅毛笔,那两人知晓的亲军十五卫的兵力写在纸上——这个只能估计,因为很多兵力不可能全部倾泻过来。 比如锦衣卫,在应天城的其实不多。 南镇抚司更少。 大部分锦衣卫都归北镇抚司管辖。 所以这亲军十五卫中,真正能派上战场的,最多不超过三万人,而这个人数,并不比五军都督府在京营的卫所人数低。 那么问题来了——梅殷能策反五军都督府在京五个卫所里的多少人? 还有一个问题。 这一次不是单纯的战场厮杀,哪怕梅殷只有一千人,一旦这一千人突然出现在婚宴现场,朱棣就算有十万人也鞭长莫及。 城市就那么大,亲军十五卫的兵力不可能全部布置到周边来。 恐怕更多的还是巷战和牵扯。 这当中还要考虑到一个万一的因素亲军十五卫中,是否存在着有梅殷的人? 仅仅是这么一想,黄昏就觉得脑袋炸了。 太复杂! 恐怕就是朱棣自己,都不知道明日会有哪些人会叛变。 朱棣也在豪赌。 只不过他的把握更大,所以敢有恃无恐,但世间事就怕万一,梅殷的豪赌,就是赌这个万一——万一成功了呢? 第一百九十七章 君王一步平安,匹夫十万青血 梅殷相当于光脚的,所以他豪赌,只是赌个万一,在他看来,划算。 因为输不输,他都会死。 但是赢了,老天爷给他的馈赠将是整座天下。 黄昏和赛哈智面前放着两卷堪舆图,一卷是应天城内和城防,一卷是应天城周边驻防军营,这玩意儿南镇抚司就有,不需要去找朱棣要,也不用去求五军都督府的人。 属于官配物资。 两人盯着堪舆图,仔细寻找梅殷可以动手的位置。 然后黄昏分外尴尬。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他的庄园在国子监附近,而国子监附近因为种种原因,大街宽长,没有一般百姓群居的坊子,大多是一些富贵人家的庄园。 很适合堆兵厮杀。 黄昏愁苦的道“老赛啊,你看怎么着,明天这事,估计我家要成漩涡的中心。” 赛哈智颔首,“陛下在哪里,那里就是中心。” 出了紫禁城,朱棣就不再是那个无可刺杀的大明天子,再严密的安防也会有漏洞,梅殷只需要抓住一点漏洞,就可期大事。 黄昏沉吟半晌,“其他事情有陛下操作,咱俩不用操心,北镇抚司也已经撒到周围三里之内,咱们主要负责的是陛下的安全。” 赛哈智点头,“南镇抚司的精锐,全都点了,明早过来。” 黄昏颔首,“全部可以信任?” 赛哈智一脸苦笑,“老弟啊,老哥给你说实话了罢,南镇抚司的中高层领导是被我俩掌控了,可下层的人,咱俩都是一抹黑啊。” 黄昏知道这是事实,再强大的领导也不可能把麾下所有人都掌控。 何况南镇抚司这么大的机构。 沉吟半晌,“也只能如此了,尽人事听天命,不过明日的婚宴,还有个隐患,为了提防这一点,我提前几日把厨师团队请到了府邸,但就怕梅殷的人下手更早,或者是我府邸中买来的小厮、丫鬟有细作,所以明日的菜品安全很重要。” 怕下毒。 涉及家国大事,梅殷不会手软,一场毒下下来,毒死所有婚礼中人也是可能的。 赛哈智深以为然,“我会让最亲近的人去负责那边,所有菜品、餐具、美酒上桌子之前,都要先行验毒,厨师那边,做到一个锦衣卫盯一人,绝对不给他们机会。” 黄昏颔首,往后斜躺,“咱们能做的都做了。” 赛哈智点头,“没办法。” 当下的局面,已经不是南镇抚司和黄昏可以控制的了,这件事涉及太广,任何一个环节都可能出现纰漏,而后果不敢想象。 黄昏很是无语。 他其实不赞同朱棣这一着,冒险就不说,还会徒然死伤。 最不爽的,这特么是老子的婚礼。 结果弄成这样子。 换谁也会不爽。 赛哈智拍拍黄昏的肩头,“老弟想开点,虽然明天的婚礼有了瑕疵,但没准也是你和锦姑娘这辈子最美好的回忆之一,共患难可比同甘更让人记忆深刻。” 又乐道“又不是最后一次结婚,你还会有很多次的。” 黄昏一想也是。 喜欢徐妙锦,如果在二十一世纪,这辈子就只会有这一场婚礼,我黄某人愿意守着锦姐姐一辈子耳鬓厮磨,共首白眉。 但这里是大明。 有三妻四妾的土壤,我为何还要压制本能。 痴情和多情并不矛盾。 想必锦姐姐也不会介意,要不然她也不会乐意让绯春当陪嫁丫鬟——黄昏其实看得出来,锦姐姐虽然对绯春很好,但真不想让她离开。 黄昏也不想。 别说,经常被绯春怼来怼去,对这小丫鬟,心头反而有了征服欲。 赛哈智起身,“我去歇着了,明日会有一场恶战,得养精蓄锐。”走了几步,忽然顿住,“老弟,哥哥我明日若是有个意外,照顾好我南镇抚司那班兄弟,对了,嫂子和侄儿就有劳了。” 黄昏颔首,“放心,汝妻吾养之。” 此话一出,两人都愣住。 这话很出名。 赛哈智脸色很是精彩,“算了算了,我家那孩子你费点心,我老婆你就别管了,等此事事了,老哥我也要回一趟西域,要不,给你带几个西域美女回来?嗯,老哥我家在西域那边还是吃得开的,说不定更远的那边的俄国妹子也可以。” 当家姬很不错。 黄昏眼睛一亮,“那可以啊。” 迪丽热罢? 古力娜扎? 什么毛妹、乌克兰美女? 我全都要! 黄昏忽然喊住赛哈智,“别乱立fg,会死人啊,明天尽心就好,小命要紧。” 黄昏本来觉得朱棣不可能死在永乐元年。 但自己来到大明出现了蝴蝶效应,明天发生的事情已经超脱了历史轨迹,所以还是小心为上,先保住小命再说。 赛哈智走后,黄昏来到门口,对站在门外的许吟和钱沣道“你俩去一个回徐府,明日负责保护锦姐姐,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且不可离开她三步之内,哪怕是迎娶归来,她在花轿中,也得和迎亲负责礼仪的老婆子一起。” 又强调道“佩剑!” 必须佩剑。 钱沣是徐辉祖派过来的,意思很明确,明日的事情很乱,他顾不上妹夫你了,只能派一个高手过来,配合许吟保护他。 许吟和钱沣对视一眼,钱沣刚想说话,许吟道“我去罢,我和小姐熟悉一些。” 钱沣于是止声。 黄昏点头,“去罢。” …… …… 夜深人静。 万家灯火俱已灭。 宁国公主府邸,梅殷书房里的灯火彻夜不熄,梅殷的身影映照在窗棂上,一动不动,竟然就这么坐了一夜,直到天明。 建初寺,朱棣屡次从梦中惊醒,最后睡不着,索性将狗儿唤进来,重新掌灯,披了貂裘坐在灯下看书静心。 禅房里,道衍老和尚一觉到天亮。 徐府。 徐杨氏坐在床上掰着手指,再一次计算明天徐府有多少宾客,准备的宴席桌数够不够。 徐辉祖坐在桌子边。 一手拿绸布,一手轻轻擦拭长剑。 角落里,长枪银光闪闪。 徐杨氏忽然恼怒的道“明日是三妹大喜之日,你大半夜的做这些作甚,也不怕触了三妹的霉头!” 徐辉祖笑了笑,没搭理。 徐杨氏是个好女人,之前三妹操持徐府,她也没有怨言。 所以徐辉祖能容忍她。 另外一座院子里,红灯笼彻夜不熄,树上、墙上、屋檐下,只要是能悬挂的地方,都张红挂彩,喜庆之意弥满全院。 徐妙锦躺在床上,也是夜不能寐。 心里慌乱又幸福。 思绪不知怎么的,就飘到了老妈子给她说的那些床帏之事,于是越发娇羞,用被子盖住头,心头荡漾中,双腿不自觉的搅弄着被子…… 春光无限好。 隔壁厢房,绯春忽然翻身坐起,低头看自己抹胸遮掩下的酸涩青梅,唉,和小姐比,真像是西瓜前面的核桃。 旋即狠狠的啐了口气。 小又怎么了? 节约抹胸布料,我骄傲。 就算它再小,黄昏小儿,你也休想! 院子里,许吟坐在石桌前,浅斟漫饮。 他不敢有丝毫大意。 国子监附近那处装潢一新的宅院里,黄昏和衣而卧,在床上想了许久,最终起身吹了烛火,黑暗开始蔓延。 君王一步平安,匹夫十万青血。 可怜无数春闺梦里人。 可惜朱棣看不见。 一声长叹。 空悲切。 dagwangguan00 第一百九十八章 迎亲 清晨,东方天际暖黄。 人间有喜,冬来暖日。 黄昏起床洗漱时看见这一幕,心头是喜忧各半,冬日阳光下的喜宴,很是热闹,然而冬日阳光下的血流,很是凄艳。 可惜这件事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 忽有小厮奔来,“爷,外面来了两个北镇抚司的缇骑,带着一位青花儒衫的读书人,说是你叔父来参加今日婚宴。” 黄昏一愣,大喜。 朱棣还是不错的。 黄昏大婚的日子,若是连一个长辈都没有,说出去会叫人笑话,而且影响深远,今后在仕途上会被其他人拿捏、攻击。 所以把黄观暂时放出来了。 既然放出来了…… 那就别再进去了。 黄昏想了想,觉得可以趁这次机会,让叔父亲眼目睹建文旧臣的疯狂,打消他心中的愚忠,若是大捷,趁着朱棣心情好,请他放了黄观也未尝不可。 拿着牙杯和刷牙狂奔而出,果然在照壁前看见两名锦衣卫。 叔父黄观正在欣赏照壁。 黄昏狂奔而至。 拜下。 “叔父可还安好?” 黄观发现自己这侄儿手上还有牙杯和刷牙,心中微暖,感情这孩子正在洗漱,却即刻奔来拜见自己,孝心可嘉。 上前将黄昏扶起来,笑道“在诏狱里有吃有喝,有书看,甚是不错。” 后面两锦衣卫心里腹诽。 你在诏狱里就是大爷。 其中一人上前,“黄镇抚使,我等奉陛下旨意,送黄侍中前来参加您的婚宴,婚宴结束后,还要请他归去,请您在意着些。” 意思说您看着他一点,别让他跑了,到时候大家都不好做人。 黄昏笑眯眯的让一旁的小厮递了两个红包。 道“两位放心,若是不嫌弃,就在府中吃过酒宴再走?” 那人苦笑,“有差事在身,谢过黄镇抚使好意了。” 黄昏也不挽留。 今日在府中吃酒席的人,每一个人的身份和立场都是查了的,邀请这两名缇骑也是面子话,黄昏可不敢担这个风险。 送走两名锦衣卫,黄昏带着黄观前往内院。 一边走一边介绍。 来到那座栽种了各色莲花的池塘畔时,黄观见着了池塘中的那座凉亭,倒吸了一口凉气,惊诧莫名“我要没看错,是用琉璃修建的?” 这得耗资多少! 黄昏笑着解释“确实是的,用琉璃修建这座凉亭,其实就是图个风雅,夏夜晴空朗朗时,月朗星稀,又或者是繁星满天之际,在凉亭中放一塌,搁置冰块,燃上檀香,仰卧榻上,看漫天星光,想来是很美的,若是惓了,拉下凉亭四角的窗帘,也能一夜到天明。” 又道“春秋季节也能听雨赏荷。” 黄观叹为观止。 人呐,都有个炫耀心理,所以才有衣锦还乡之说。 黄昏带着黄观参观了整座庄园。 黄观是见过大场面的。 还是感到震惊。 说,你这座宅邸,怕是要价值三万多两,装潢也是不错,又说在琉璃的运用上别出心裁,煞是让人惊艳,不过缺少了一些假山假石,房中的字画古往亦是极少。 言下之下,没有书香世界的底蕴。 黄昏呵呵笑道“确实如此,不过叔父不用担心,要不了几年,这些都会有的,至于这座府邸的价值,随着侄儿这一重新装修,没有五万两我是不卖的。” 仅是那座凉亭,就得值几千两。 琉璃在大明很贵。 这是黄昏这一次用来宣扬钟山工厂琉璃产品的营销手段,另外一个手段就是婚宴用的酒杯通过铸模浇筑出来的高脚杯。 高脚杯很难吹型,通过铸模批量生产更快。 黄观讶然不解,“这才一年多时间,你竟然赚了这么多钱,还不耽误仕途?” 人各有志。 黄观忠君,但庆幸的是他并不绝对迂腐,否则黄昏在朱棣手下出仕,会被他骂死,说不准还会逐出宗祠——在封建时代,可别小看宗祠家谱上的那个名字。 很重要。 黄昏若是被逐出宗祠,基本上也就别想走上仕途巅峰了。 黄昏带着叔父继续参观婚里准备现场,刚笑着说了时代商行的事情,撞见一起操持今日婚宴的吴溥夫妻,于是引见双方。 其实双方彼此是认识的。 寒暄之后,黄观感谢吴溥对侄儿的照顾,吴溥则是称赞黄观的高风亮节——这一点可以看出吴溥的大度,他作为建文朝中举的臣子,在朱棣手下出仕,却在称赞黄观,这相当于是在自扇巴掌。 但他毫不在意。 黄观于是对吴溥感官大好,叹道“有德润兄看着黄昏,我也放心了。” 吴溥,字德润。 随着黄观的到来,婚宴的流程又要稍事修改,原本吴溥夫妻要作为长辈接受新人的敬酒敬茶,现在都得改成黄观。 吴溥告罪一生,带着妻子吴李氏去忙。 黄昏把黄观带到书房,简单的说了今天婚礼的状况,听得黄观瞠目结舌,“驸马梅殷真是大气魄,可惜非公耳,为一己之私,实在可悲可叹。” 黄昏反问,“叔父,你以为当今天下,还在守着建文帝的,有几个和你一样?” 谁不是为自己的利益。 黄观被噎了一下,无言反驳。 时间紧迫,恰好吴与弼跑过来,说黄昏哥哥,都已经准备好了,你也赶紧过去换了衣服,祭拜了祖先后,咱们要去迎亲了呐。 婚礼当日,男女方都要祭拜祖先。 徐妙锦那边当然方便。 可黄昏这边没办法,只能在大堂前摆设黄家祖先灵位——这个其实很考量黄昏,他根本就不知道黄家祖先有哪些。 好在南镇抚司镇抚使的官职起了作用。 他早早就去了户部和吏部,通过黄观在户部吏部的资料,查找到了黄家祖先,这才搞定这件事。 既然黄观来了,也是要去祭祖的。 黄昏去穿上的大红新郎袍,和黄观一起祭拜祖先,完毕后黄观笑着说,“你就去迎亲罢,我去书房里喝喝茶,嗯,对了,先说一下,中午吃了酒宴后,我想出城去给你婶儿她们上几柱香。” 黄昏点头,“叔父你自去,这两日朱棣没空理你,也请帮侄儿带些香蜡纸钱给婶儿和妹妹她们。” 黄观自去。 因为此事说媒的是吴溥,他要在府邸里招待宾客,于是只好让吴李氏随同一起去迎亲,好在吴李氏虽然没当过媒婆,当婚礼见得多,喜娘一职还是能胜任的。 倒也应付得过来。 来到照壁后的大院子里,等待着吉时,随着“吉时已到”的高声宣喊,小厮们立即以净茶、四色糕点供“轿神”。 旋即炮仗,大红灯笼开路,身后的大队人马跟上,乐班的声立即响起。 因是京中最好乐班,唢呐声冠盖全场。 百鸟朝凤! 端的是喜庆。 黄昏看着那八抬大轿一巅一巅,心头荡漾着。 迎亲! 第一百九十九章 送亲 古代迎亲和现代不同。 新郎是不去的。 尽管黄昏想去,可还是得尊重世俗。 他只能在家里等。 不过迎亲嘉宾还是需要一位的,这位嘉宾得有身份地位,还得有才华,所以黄昏找到高贤宁,让他去往徐府。 高贤宁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乐班吹吹打打,花轿红艳如霞,鞭炮噼里啪啦。 按照早设计好的路线和时速,穿大街小巷,迎亲队伍奔向徐府。 徐府。 徐妙锦大红婚服,坐在梳妆台前,由喜娘用无色棉纱线绞去脸上汗毛,俗称“开面”,当然,这就是个形式过程。 徐妙锦那光滑如玉的面上,哪有汗毛。 除长嫂徐杨氏、二嫂徐李氏、小妹皆坐在一旁外,还有两名妇人。 一位是当今徐皇后。 今日身着常服,笑意吟吟的看着三妹开面。 越看越喜欢。 倒也是怪了,三妹年岁越大一点,越是好看。 她是真开心。 三妹二十三了,老姑娘。 如今嫁了。 还是嫁给自己和夫君朱棣都非常喜欢青睐的新锐朝臣黄昏,只要黄昏今后不行差踏错,三妹这一生也能幸福安康。 除了徐皇后,还有个妇人。 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身着华服,只不过面相和徐妙锦徐皇后不大相同,脸要尖锐一些,五官更犀利一点,颧骨突出而无肉。 俗称的尖酸刻薄相。 这位妇人的身份也不简单。 徐达次女,代王妃子,按照野史记载名字叫徐妙清,此次三妹大婚,代王妃从大同府赶回应天——建文元年被贬为庶人,朱棣登基后恢复爵位的代王朱桂没来。 徐家女子尽聚一堂。 大家看着徐妙锦开面,谁不是笑意盈盈,可徐家四妹也是个没谁了,这大喜日子,依然寒冰着脸,也没人在意。 她就这性情。 大门方向忽然响起鞭炮声,徐妙锦开面也已结束。 徐皇后上前拉着三妹的手,眼里泪光隐隐,“今后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姐姐送你的《内训》,你可要多看看,夫妻和睦才有家和万事兴。” 徐妙锦点头,“三妹记着姐姐的训诫。” 徐皇后微微颔首,对旁边的喜娘道“盖上盖头罢。” 于是一方大红喜帕拢在徐妙锦头上。 徐皇后带着诸位姐妹来到院子里,徐辉祖两兄弟站在门口,笑道“他们在拦轿门要红包,今儿个是三妹大喜之日,由得下人们胡闹了,反正黄昏有钱,待搜轿之后,就开起嫁酒罢。” 徐皇后颔首笑道“善。” 在徐皇后带领人,一家人来到照壁前的轿厅,发现迎亲队伍发了红包后进来,将轿子朝门而放,又有府中下人燃着红烛、持铜镜照向轿子里面。 这就是搜轿。 谓之驱逐匿藏轿内的冤鬼。 仪式流程走完,照壁后面的大院和各个院子里的酒水席上,厨子和奴仆奔跑着上酒菜,徐皇后带着徐辉祖兄弟来到徐府中堂。 这里也有几桌,全是徐家正亲。 有奴仆已经捧了三罐子昨日从地下挖出来的老酒女儿红,徐皇后当然不会亲自去倒酒,徐辉祖和徐膺绪两人给每位正亲满酒之后,徐皇后说了番话意思意思,然后大家共同举杯。 有徐皇后压场,在座亲戚与有荣焉。 饮酒之后,留下徐膺绪在中堂陪正亲开吃,徐皇后又带着徐辉祖赶到徐妙锦的院子里,恰好吉时,于是徐皇后笑说,辉祖,你这当舅子的该出力了。 徐辉祖笑着说也不知道三妹最近胖没有。 徐妙锦人在红帕下,啐了一句,长兄休要说笑。 徐辉祖哈哈大笑。 来到徐妙锦身前,背过身,蹲下,“三妹,走吧,嫁人了呢。” 徐妙锦在绯春牵引下,趴在徐辉祖背上。 徐辉祖虽然前些日子饮酒甚多,但终究是个儒将,一个大男人背一个女子,并不算很吃力——只是并不算而已。 从徐妙锦的院子到轿厅,曲曲折折下来,少说也有三四百米。 到轿厅之时,徐辉祖已是满身大汗。 轿厅之畔,守着迎亲嘉宾高贤宁,担任喜娘的吴李氏,见新娘子出来了,吴李氏立即笑着说,请新娘子上轿。 按照传统,徐妙锦此刻应该拉着母亲的手哭一番的。 但徐达的妻妾早死了。 徐妙锦不是矫揉造作的人,刻意哭啼有些为难她,不过当她拉着徐皇后的手,忽然间,无须任何言语,便泪流满面。 徐皇后亦是哽咽起来。 两姐妹拉着手,隔着红帕,相顾无言唯有泪流。 一旁的徐辉祖见状,深呼吸了一口气,感觉压不住情绪,于是抬头望天。 徐皇后怕失了皇后仪态,轻轻推了推徐妙锦,说“去吧去吧,耽误了吉时可不好,咱们姐妹以后还多有相见之时,想家了,随时回来就行。” 徐辉祖也在一旁强颜欢笑,“黄昏敢欺负你,就回来告诉大兄,就算喝醉了酒,打他十个黄昏也是绰绰有余。” 徐妙锦微微对两人鞠躬,上轿。 吴李氏高喊起轿。 徐皇后也转身,对徐辉祖道“你是骑马去吗?” 女方家要送亲。 今日送亲的主角是徐皇后,但徐辉祖作为大舅子,也得去男方家,温言道“好。” 徐皇后上了轿厅旁边的另外一定八抬大轿。 徐辉祖则上马。 有些诡异的是,马上挂了柄剑……哪怕是作为儒将,这个配置在妹妹的婚礼上,也有些不太妥当,倒也没人敢议论。 徐辉祖以询问的眼光看向马前的许吟等人。 许吟颔首,暗暗拍了拍腰间。 佩剑了。 于是出发。 送亲队伍跟在迎亲队伍后面,徐辉祖骑马陪在徐皇后的轿子一侧,由人牵马而行,对帘子内的徐皇后道“皇后,若有事发生,你就和三妹躲进婚房,我会保护你们。” 徐皇后沉默了一阵,“唉,但愿没有罢。” 她其实有些怨言。 三妹的大好日子被夫君拿来做文章,黄昏也是一副配合的样子,她能满意? 只不过这些家国大事,她又不能干涉。 徐辉祖唯有苦笑。 怎么可能没有事情发生,大家都已图穷匕见,只差最后一声撕破面皮的刀剑出鞘声了。 第二百章 望见京畿 黄昏一直站在门外等着。 心中惴惴。 刚才没多久时间,北镇抚司的缇骑配合天子亲军的卫队,将朱棣送了过来,此刻朱棣就坐在他的书房里。 叔父黄观已经避到另外一座院子里。 待新娘过来,朱棣会出来观礼,然后在书房那边的贵宾席意思着吃下喜酒。 远远听见乐班声音。 于是暂时按捺下心中的焦虑,准备迎接老婆。 大门前的街上,已有小厮摆上火盆和马鞍。 又有小厮给黄昏送了把弓以及三支红箭,这弓不是军队制式的,而是婚礼专用——一般人可拉不开军队制式长弓。 等下徐妙锦的花轿跨过火盆和马鞍后,黄昏要向轿门射三箭。 用来驱除新娘一路可能沾染的邪气。 花轿出现在眼帘。 翘首以盼的时日终于到来。 待花轿跨过火盆、马鞍后,黄昏射了三箭。 花轿在轿厅落轿。 徐妙锦在绯春和吴李氏的牵引下下轿。 送亲队伍中,徐皇后和徐辉祖等人也来到了轿厅。 徐皇后笑看朱棣。 朱棣微微颔首,目光落向徐辉祖。 徐辉祖点头回应。 朱棣笑了笑。 一系列的民风民俗后,黄昏和徐妙锦来到中堂,此刻早已布置妥当,婚礼司仪高喊请高堂入座,于是徐皇后和黄观两人一左一右落座。 开始拜堂。 流程和古装电视剧里的差不多,黄昏成了个麻木的牵线木偶,按照司仪说的照做就行。 不知为何,在他拜堂那段时间内,内心反而很是平静,就像是在随波逐流的进行一项仪式,只有在拜天地时有一阵幸福感。 直到新娘被送入洞房后,黄昏才醒悟过来。 我结婚了。 大明王朝的黄昏结婚了。 是的。 从今以后我不再是单身一人,我也有家室要照顾了——这种感触极其复杂,千言万语难以形容一二。 婚礼过后是吃喜酒。 其他宾客都由吴溥去招待,黄昏在书房里陪朱棣,一旁作陪的还有徐皇后,徐辉祖,黄观,高贤宁,纪纲,郑和。 恰好八人。 其中徐辉祖和郑和腰间佩剑,纪纲腰配绣春刀。 在书房外还守着数人。 狗儿太监、许吟、钱沣等人,以及王顺等宦官高手,还有一位,如今官职比纪纲还高,但待遇确实差得有点远——锦衣卫都指挥使庄敬。 今日之事后,大家都应该明白,锦衣卫还是纪纲的锦衣卫。 朱棣示意大家不用拘束,随意吃喝。 但众人哪敢真随意。 只有黄观一个人,随意吃喝狂放不羁。 要不是这是侄儿的婚礼,他都不愿意和朱棣坐一桌,此刻也不把朱棣当天子,该吃吃该喝喝,也绝不看朱棣一眼。 朱棣心头颇为不爽,又不好发作。 今日来参加婚宴的人很多,除去南镇抚司的人,应天府衙及京畿所辖县的班子,六部各监各寺的京中中低层官吏几乎来了小半——他们是当然不用害怕被杀的。 无论今天是谁赢,换谁坐天子宝座,他们还是一朝之臣。 王顺忽然推开门,走到朱棣身侧,轻声道“陛下,监视宁国公主府邸那边的人传来消息,他们守了一夜,直到这边举行婚礼时,发现梅殷还是坐在书房里,宁国公主和下人也没去管他,于是壮起胆子去看了下,发现在书房里坐了一夜的是个假人。” 朱棣点头,在意料之中,问道“真的梅殷呢?” 王顺摇头,“不知。” 朱棣没有发怒,此事不怪王顺和他的麾下,梅殷若是连从城内脱身去往城外京营的能力都没有,那他凭什么掀起这场靖难余晖? 道“注意各大城门,周边的安防亦要警醒。” 王顺领命而去。 朱棣端起郑和给他倒满的酒,举杯犹豫再三,还是对黄昏道“朕欠你的,以后还你。” 说完一饮而尽。 黄昏只好端起酒杯,“为家国大事,微臣的这点牺牲算不得什么。” 心里其实分外郁闷。 这是老子的大喜之日啊,结果朱棣为了引梅殷出手,先是对朱文圭、朱允熥几个人下手,逼迫梅殷垂死一击,又借老子的婚礼跑出来,故意给梅殷制造机会。 不得不承认,朱棣这货很钢铁直男。 这一次的行动,朱棣有十成胜算吗? 没有! 但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出了紫禁城。 这件事做得很永乐。 是男人,就要用男人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简单,直接,粗暴。 而且有用。 所以黄昏不反对,因为他觉得,既然永乐是这样的永乐,他永乐都敢用命来豪赌一场,那我黄昏又何必斤斤计较一场婚礼。 没准百十年后的史书中,这场婚礼还会有浓墨重彩的一笔。 …… …… 朝阳初升之时,旌旗飘飘,刀戈林立。 无人出声。 寂静之中,数千人的军阵散发出铁血而森严的味道,宛若一头沉睡的饿狼自半夜醒来,等待着明月破开乌云的那一刹那,对月而啸。 梅殷浑身披甲,手牵战马。 在他身畔,是京营五卫其中三卫的最高将领,在靖难和靖难之后的立场,都很含糊,靖难之前,支持建文,靖难之后,亦对朱棣表忠心。 但兵部和五军都督府那边的档案早就被人调换了,调换的内容,恰好是这三人早些年的经历——皆和梅殷在太祖、建文帝两朝任职时有关。 像这样的人还有很多,不仅京畿的京营中有,地方卫所中也有。 甚至于连天子亲卫中也有。 梅殷这些年经营的脉络之深,远超世人想象。 所以朱棣登基之后一直想动梅殷,然而又不敢动,原因就在于此。 没有确凿的证据而弄死梅殷,不仅会引起朝局动荡,传到民间也会失去军心、民心。 所以才有今日之事。 今日梅殷一旦动手,朱棣就可以正大光明的说梅殷原来你要造我老朱家的反啊,那我只好杀你了。 世人一听,原来梅殷是造反被杀,那就算梅殷的旧部想复仇,也师出无名。 打仗,师出有名很重要。 梅殷站在马畔,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地平线,看不见应天城。 但梅殷已望见京畿。 这一天,他等了很久,从朱棣让宁国公主给他写血书那天开始,他就在等这一天。 dagwangguan 第二百零一章 等 有些巧合。 站在梅殷身畔的京营将领统率的卫所,在五军都督府在京畿五卫中,驻防东、南、西三个方向,这三人一直就是京营这三卫所的最高将领。 在建文帝登基之前就是。 朱棣进应天,和这些人打了一架,本来是要血战到底,不过随着谷王朱惠和李景隆打开了金川门,这一架打了一半。 朱棣跑进应天城,奉天殿一场大火,建文帝火中。 京营就没和北军打了。 天子都死了,打毛。 普通士卒可没有你们高级将领那么多家国情怀忠君爱国,他们大多只是用命在博一点军饷养家糊口而已。 士卒不想打,将领也没办法,于是降了吧。 反正紫禁城里发号施令的都姓朱。 何况这些将领也是有想法的建文帝登基,重用方孝孺、齐泰、黄子澄等一众文臣,很有重文抑武的趋势,大家作为武将,还真不是有多喜欢建文帝。 朱棣就不一样了。 沙场走出来的人。 大家有更多的共同语言,朱棣也会更多的为武将着想不是? 这个道理和靖难功臣支持朱高煦为储君一样。 都是利益使然。 但是—— 世间事情,意外就意外在但是两字。 梅殷虽然是儒学大儒,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偏生在治军上有那么点能力,以往又得太祖重视,在军中也任职过很长时间,为人处世极佳,在军中有他自己的心腹圈子。 要不然建文帝敢让梅殷总兵领四十万? 没点能力哪可能嘛。 站在朱棣身旁的三人,皆是京营三卫所的镇抚,官职不大,和内阁辅臣一样,从五品,但这些人却是掌控着兵权。 到了关键时刻,有他们在,比兵符好使。 调兵要用兵符。 这是常识。 但兵符不是给所有士兵看的,而是给卫所将领看的,这三人作为卫所最高长官,经营了这些年,卫所上下早就是自己人。 大家清楚,梅殷一旦挂了,朱棣就会开始清算。 他们要么永无出头之日,要么死。 死不可怕。 可怕的是家眷都要被流放、充入教坊司。 当兵的人么,总有那么点血性。 大家秘密聚在一起,商量了下,觉得可以用头上的脑袋来博一场富贵,反正输赢结局都差不了多少,早死晚死而已。 于是振臂一呼,高层将领沆瀣一气,带着底下不明就里的士卒们聚在了应天城南门以外十数里处。 想法很简单。 打不过就逃。 逃到福建那边去,那边暂时还是建文旧臣掌控着,实在不行,打穿福建去海上逃亡,也不是不行,人呐,为了活命,再苦再累也要坚强。 这三人分别叫郑永,方玉山,林元。 这些正儿八经的名字显示了他们的出身,都是家族不错的人,像朱元璋最早那个朱重八的名字,一看就是农民阶层,古代因为大部分人没文化,取名字很随意,所以在古代,张三李四肯定是重名率最高的名字。 在四人身后,又站了十余名三卫所的高级官员。 最后面,则是列阵的一万名京营士卒。 全是精锐。 这一次谋事,不靠人多,需要精锐的绝对力量,像尖刀一样,利用朱棣出紫禁城的机会,擒贼擒王——这估摸着也是梅殷和朱棣两个对赌之人的心有灵犀。 郑永侧首问梅殷,“国公,何时发兵?” 梅殷淡然道“不急。” 郑永点头,很是有深意的叹了一句,道“是不急。” 梅殷侧首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郑永没有躲避。 梅殷忽然微微笑了笑,“抱歉。” 郑永呵呵一笑,“国公说笑了。” 梅殷不再言辞。 一旁的方玉山和林元两人对视一眼,方玉山开口道“想问一句国公,黄昏此人究竟是何等神仙人物,竟能造就当下局势。” 梅殷想了想,“竖子耳,今日局势,非他之力,只不过是我布局之初,没有将他算在内,让他成为了不可测的因素,导致所有计划失败。” 顿了下,又道“倒也得承认,先前的所有谋划,都是输给了他和朱棣。” 尤其上元大火案。 黄昏救了徐皇后和小宝庆,而朱棣又敏锐的察觉到了危机,所以那夜没让京营进城,若是那一夜朱棣反应稍微失算,今日坐在奉天殿的就该是朱文圭。 梅殷有些不明白。 黄昏这个人究竟是怎么回事,让朱棣如此信任他。 要知道黄昏最初走的是神棍路线。 作为君王是不屑的。 难道是因为朱棣觉得黄昏是下一个道衍? 这只有天知地知朱棣知道了。 林元压低声音,“国公,公主等人已经安排好了,若是事败,我等勠力护送你出城,到时候你们先去福建那边,自会有人接应。” 梅殷哈哈一笑,“我不走。” 谁胜谁负? 天知道! 忽然又道“谁说一定是我们逃走呢?” 也许赌赢了呢。 林元精神大振,他知道梅殷不可能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这一万京营士卒身上,肯定还有其他布局,他如此自信,说明成功希望很大。 人嘛,情义之余,谁不想活,谁不想富贵荣华? 郑永轻笑了起来。 笑声中有不屑和嘲讽。 他也没打算走。 林元听出来了,却是默不作声,一旁的方玉山拍了拍他肩头,示意别和郑永一般见识,如今大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要团结。 梅殷抬头看了看天穹上难得的暖日,推算了一下时辰,轻声低语,“快了罢。” 方玉山道“应该要来了。” 话音未落,便见远方地平线上出现一道黑点。 黑点慢慢变大。 是一名骑兵。 穿着城门守卒的兵服,狂奔而至,下马来到众人面前,对着众人行礼,然后对林元道“林镇抚,清凉门那边,已在掌控之中,朱棣在清凉门并没有派亲卫军驻防。” 林元点头,示意他候在一旁。 对梅殷道“出发?” 梅殷想了想,“再等等,不急。” 三名心腹不解,“此刻再不去,若是朱棣反应过来,再想夺取清凉门就难了,朱棣肯定不会想到,我们会从西面的清凉门入城。” 梅殷摇头,“不见得。” 兵道诡也。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胜算才高。 第二百零二章 清君侧 你梅殷要反,他朱棣就给你机会反。 既然想到了这些事。 朱棣会想不到你梅殷会从哪方面进城? 那么巧,恰好清凉门就没有天子亲卫军驻防? 朱棣要你梅殷反这个事实就够了,根本不需要你进城这一步骤,因为这会增大朱棣失败的风险,所以清凉门那边的不设防,很可能是陷阱。 所以梅殷需要继续等。 等应天城所有城门那边的心腹都传来消息,再决定从哪里入城。 他现在不急。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其实朱棣此刻已经可以回紫禁城了,因为京营这三卫所的异常调动,已经确凿梅殷造反的证据,朱棣若是回到紫禁城,在天子亲卫军的拱卫下,在其他京营两卫所的驰援下,梅殷拿他无可奈何。 之后朱棣就可以借今日之事,让梅殷死无葬生之地。 但梅殷了解朱棣。 这位在沙场少有败绩,驻防北方多年,威慑草原不敢南侵的燕王有绝对的自信,他既然出了紫禁城,那么就不会轻易回去。 至少在今日没有见到他梅殷的头颅之前不会回大内。 这是沙场。 亦是男人之间的对话。 所以今天一天,都是他梅殷和朱棣之间的角逐。 陆续有人前来。 应天城各大城门的消息源源不断的汇聚过来,梅殷在知晓所有城门驻防兵力的消息后,错愕了很久,又思忖了很久,轻声叹道“果然是燕王啊。” 按照事前兵力推断,清凉门那边的空虚是假的,为的就是吸引梅殷从清凉门入城。 走清凉门到国子监附近,只有一条大路适合行军,那条大路靠近清凉山和鸡笼山,也是应天城内最偏僻的地方之一,坊子甚少,和当初朱棣应天的金川门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人少路宽。 适合决战。 那条大路就是双方狭路相逢的战场。 朱棣是本意是要在那条狭路上,和梅殷分高下,也决生死。 这很符合朱棣的沙场性情。 大开大阖。 梅殷思忖良久,抬头,对郑永、方玉山、林元三人道“不走清凉门,从重兵驻防的正阳门入城,那边看似重兵防守,实则不会有兵力!” 郑永不假,“为何?” 梅殷笑道“很简单的道理,正阳门靠近紫禁城的洪武门,按照常理推断,我们要起事,肯定是从正阳门最近,但朱棣会想不到?” 方玉山点头,“所以正常情况下,朱棣一定会在正阳门留下天子亲卫军中的精锐。” 羽林卫、金乌卫都可能在正阳门。 梅殷笑道“不错,但是朱棣也一定会想到,我会猜到他在正阳门留下兵力,所以他肯定以为,我会走清凉门,所以他才会在清凉门留下驻防空虚的假象,设下陷阱。” 林元笑道“那么我们就走正阳门。” 梅殷点头。 只是忽然间灵犀一动,自己能想到的事,朱棣想不到? 会不会他也反其道而行之。 清凉门那边确实是真的兵力空虚呢? 犹豫了下,倏然抬起头,“不,我们不走正阳门,走清凉门!” 郑永眼睛一亮,“朱棣肯定也会如此料想,他知道国公你会猜到他在清凉门留下陷阱,我们就会走正阳门,所以清凉门其实是真的空虚,他的重兵应该是在正阳门。” 这是个套娃。 无穷无尽,就看谁被套进去。 梅殷点头,“不错!” 翻身上马。 郑永、方玉山、林元等三名卫所镇抚亦同时上马,四人面对着十余名高级将领和上万列阵士卒,冬天的风吹动旌旗猎猎。 刀光剑影在暖日下分外寒冷。 这一幕,让人热血沸腾。 梅殷舔了舔嘴唇,腰间佩剑出鞘,锵的一声敲在剑鞘上,将士卒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大声道“太祖驾崩,立建文正统,历四年,家国兴亡,万民康和。燕王居北平,素来狼子野心,趁罅反兵谋事,苍天无眼,竟使竖子成事,然其登基为帝,重用佞臣纪纲之流,大肆屠戮建文旧臣,致使京畿乃至全国各地血流成河,人人自危,太平盛世荡然无存,今又重用神棍黄昏,惑乱朝政不说,竟还妖惑后宫,以男色得宠于皇后,其人今日成婚,皇后宠溺之甚,无视纲常伦理,竟拿国库之银才为其装潢新房,皇后失德,则天必将灾祸,然朱棣知之,竟乐意许之,今日还去黄昏府邸参加婚宴,实乃我大明万民之戕祸之源也,长此以往,国将不国。我梅殷虽为驸马,却也不忍见大明社稷在此等妖臣危害下,民失其家,商失其财,士失其德,兵失其饷,大明失心,则天下蒙尘。” 顿了一下。 知道这些话文绉绉的,也就是以后供史书记载得好听,真要煽动士卒的情绪,还是得白话文,于是更大声音的吼道“一句话,奸臣乱国,我等共诛之。” 舌绽春雷,“尔等皆是我大明好儿郎,值此今日良机,请随我梅殷一起,去往京畿,以手中三尺宝剑,清君侧,诛妖后,还天下清明,还大明正统!” 这两段话就比较好理解了。 不过很俗套。 但是有用啊! 大家一听,哟,清君侧,哪还有什么可说的? 况且这段时日应天城关于对黄昏的风言风语可不少,区区一个束发青年,不到两年的时间,就从白丁到了从四品的南镇抚司镇抚使,这不是奸臣是什么。 又娶了皇后的妹妹徐妙锦。 这么一看,勾搭上皇后的可能性很大嘛,娶徐妙锦肯定是为了皇后遮掩她和黄昏之间不可告人的秘密,又方便和黄昏幽会。 要不然他黄昏能又当官又经商? 不科学嘛。 再说了,没人是傻子,大家都知道,清君侧要是成功了,可就一生富贵荣华,别人驸马梅殷那么大的身家都敢去,说明这事是正义的,成功了的话,天子没准还得奖赏他,咱们不是也跟着有奖赏了? 退一万步,咱们这一万多人,跑进应天城里,清君侧不成功的话,不过是换防调到其他地方而已,被降罪的是上面的那些领导嘛。 利大于弊。 何况在梅殷动员之后,那些底层将领又说了一遍,说清君侧成功,诸位都是有功之人,到时候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干他娘的黄昏! 朱棣要继续当昏君,我们这些当士兵的管不了,但是干一个奸臣,还是毫无压力的。 但所有士卒都忘记了,梅殷还有一句,还正统。 这意思也是要杀朱棣的。 然而一万人的列阵,能听见梅殷说话的有几个人,大多还是听身边的直接领导转达上级的动员精神,到头来,大家就知道是清君侧而已。 清君侧是很说服力的。 毕竟确实有奸臣。 纪纲。 现在这么一看,黄昏也是奸臣,那就一并清了! dagwangguan 第二百零三章 狼烟起 梅殷在应天城南郊等了一上午。 下午。 轮到朱棣在黄昏府邸等了。 书房之中,只剩下几个人,朱棣坐在黄昏的书桌前,惬意的喝着茶,黄昏陪坐在一侧,郑和亦被赐座,按着腰间长剑闭目养神。 狗儿太监立在门口。 屋内还有一人,在饭后,朱棣让狗儿太监亲自跑了一趟,去建初寺把道衍接了过来,此刻老和尚在书架上随意抽了本书看。 黄观吃了饭后就出城去祭妻女了。 徐皇后已经去婚房那边,找妹妹徐妙锦聊天去。 总不能让妹妹顶着喜帕一个人坐一下午。 徐辉祖、纪纲、赛哈智、王顺、庄敬以及其他亲卫军的一些高层领导,则在院子里和府邸大门外候着,等待某个城门处传来的消息。 黄昏南镇抚司的心腹,杜金明、张良等七人则散在府邸之中,负责部分安防,谨防梅殷提前落子布下的刺客。 又谨防有人放火——这一点黄昏绝对不能忍。 老子花大价钱弄好的府邸,若是被你一把火烧了,我找谁哭去。 等待是漫长的。 好在朱棣早就习惯,从懿文太子死后,他就一直在等,等着看有没有机会成为储君,然而老爹更喜欢朱允炆。 所以他等来了建文帝登基。 建文帝开始削藩后,朱棣又在等。 朱允炆要削藩,首当其冲就是他。 不过朱棣不愿意死。 所以他等来了机会,最终成为了最大的赢家。 现在他又在等。 等梅殷进城。 其实已经可以不用等,现在城外的京营肯定有异常调兵,只要此刻回紫禁城,让天子亲卫军拱卫,梅殷拿他无可奈何。 但朱棣不想这么做。 这样做,千百年后的史书也许会称赞他智谋取梅殷。 但却会显得自己畏惧梅殷。 朱棣不怕任何人——除了在武功上比不了老爹朱元璋。 所以他更不怕梅殷。 我让你梅殷进城又如何,我和你兵锋厮杀一场又如何,我就是要正大光明的打败你,千百年后的史书不仅会记载我的智慧,也会盛赞我的勇武。 明,驸马梅殷谋逆,煽动京营叛乱,永乐帝计安京畿,铁骑扬剑斩梅殷于马下。 有这行字在史书中,岂不快哉。 书房里很安静。 朱棣放下茶杯,侧首看了一眼望着窗外枯柳发呆的黄昏,乐道“你这座宅子其实很不错,位置极好,闹中取静,但是叫黄府有点俗套了。” 黄昏嗯了一声,“陛下给赐个名?” 朱棣被噎了下。 暗道我这是自找苦吃啊,给他时代商行题字也就罢了,现在还要你府邸赐名? 转念一想,随口道“其实就叫黄府也更好,顺应潮流,也有分辨性,将来有人找你,提起黄府大家就都知道了。” 黄昏翻了个白眼,没在意这事。 朱棣继续道“话说回来,宅子是好宅子,就是缺少了点底蕴,厅台楼榭,水池廊道一样不少,假山奇石颇为淡薄,若是能花钱买点太湖石回来,会增色不少。” 黄昏颔首,“没钱。” 朱棣呃了一声,“那你这书房也可以增色一下,多买些古书孤本罢。” 黄昏又颔首,“还是没钱。” 朱棣“……” 想了想,问老和尚,“我记得你那边古书藏书甚多,要不等几日送他一些?” 道衍的倒三角眼满是促狭,“都是佛经,想必镇抚使不会敢兴趣,况且陛下您的藏书更多。” 朱棣一脸黑线。 可话到这个地步,只能自认倒霉,谁叫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叹道“也罢,等几日我送你几百本藏书罢。” 黄昏无甚欣喜的谢恩。 他对藏书真没兴趣。 又不走读书路线,书再多也就是增加一点格调和底蕴,有资本和其他人吹牛而已,唯一的好处是对走读书路线的子孙后代有裨益。 现在想这些太早。 我黄某人活着,子孙后代就应该恩荫入仕,哪需要读那些呆板的书。 闲话已经铺垫够了。 朱棣问道“你们觉得,梅殷会从哪个门进城?” 黄昏不知道朱棣在城内的布置,不知道如何接话,朱棣这话也不是问他的,果然,老和尚道衍放下书,“不是正阳门就是清凉门。” 朱棣以手敲着书桌,沉吟着道“其实我认为他会走正阳门。” 黄昏配合的道“怎么说?” 朱棣道“清凉门那边,看似没有设防,仿佛是个陷阱,梅殷肯定想的到,我不会如此草率,所以他一定会走正阳门,但他不知道,清凉门那边其实是真的没有设防,正阳门那边看似重兵防守,实则真的重兵防守。” 黄昏若有所思,“你们都觉得梅殷会走清凉门和正阳门?” 道衍点头,“确实,可进可退。” 从这两个门入城,若是打不赢,还能迅速退出应天城,然后一路南下进入福建,到时候又会是另外一番局面。 黄昏反问,“他不会从两个门进城?” 朱棣笑道“他兵力不多,最多就是京营三个卫所的兵力,若是分兵,又要巷战,根本来不到国子监附近就会全军覆没。” 黄昏若有所思,“那会不会出其不意,从金川门、太平门这些地方进来?” 朱棣愣了下,“可是传回来的消息,他的兵力聚集在南郊,绕路从金川门和太平门这边的话,城内的兵力反应得过来,京营其他卫所的兵力也赶到了,他更没机会。” 这是朱棣刻意营造的决战。 城内有天子亲卫军,城外京营五卫中,除去梅殷掌控的兵力,其余的兵力是留作后备,用朱棣的设想来说,就是关门的兵力。 黄昏想了想,“那只有等了。” 话音未落,王顺进门,道“陛下,梅殷进城了。” 朱棣唰的一下站了起来。 “哪个门?” “清凉门。” 朱棣脸色大变,略一思忖,“牵马,备剑!” 最坏的结果出现了。 没想到梅殷竟然看透了朱棣的布局,选择了看似有陷阱实则并没有设防的清凉门,如今在清凉门那边,仅在清凉山后藏了一支千人的兵力。 抵挡不住梅殷。 但朱棣不惧。 以少胜多以弱胜强,朱棣又不是没经历过。 战便是。 只有战死的大明天子,没有逃跑的永乐皇帝。 第二百零四章 妙计无双 随着朱棣出府,布置在国子监附近的锦衣卫亦同时聚集起来,各项军令迅速在城中传递,正阳门附近羽林卫、金吾卫等所有兵力同时扑向清凉门。 应天城内,霎时之间,寒光照铁衣。 大街之上,再不见寻常百姓。 南镇抚司的人跟着赛哈智亦同时前往清凉门,连本来负责黄府安防的杜金明、张良等七个黄昏的心腹,亦被赛哈智一同带走。 这是建功立业的机会,赛哈智是想拉他们一把。 黄昏没有立即出发跟随朱棣去清凉门,但还是得去,他明白一个道理朱棣若是今日死了,他黄昏也得死。 没得选择。 黄昏找到许吟和钱沣,“你俩跟我一起去清凉门那边走一趟。” 三人出府之后,立即追上去。 清凉门那边,烽烟直上云天,偶尔可听见几声红衣大炮的声音,士卒的喊杀声倒是很微弱,隔的太远,听不见。 当黄昏三人奔到清凉山下时,心头一惊。 这么快? 到处都是尸首,街巷之上已经看不见多少士卒,只有一些散兵游勇和受伤倒地不断呻吟的伤兵,敌我都有。 没人管他们。 黄昏拉住一个锦衣卫伤兵问道“陛下他们呢?” 那人指了指清凉山。 黄昏手脚发凉,“陛下打输了,退到清凉山上去了?” 伤兵摇头,“梅殷输了,上去了。” 黄昏长吁了口气。 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带着许吟和钱沣急忙奔向清凉山,清凉山已经被锦衣卫和匆忙赶过来的部分羽林卫、金吾卫士卒团团围住,朱棣正带着人围攻山顶上的困兽叛兵。 这场战事来的慢,却结束超乎想象的快。 黄昏距离山巅还有二三十米时,隐约看见山巅被包围的人中,只有残留的十余个叛兵士卒。 其中豁然有驸马梅殷。 正欲过去找朱棣说心中疑惑,却见杜金明、张良等几人浑身血迹,绣春刀几乎起卷,疲倦的汇聚过来,杜金明道“黄镇抚使,小心有人诈死。” 黄昏点头,“随我一起。” 人多才安全。 来到山顶上时,朱棣已经带着人将所有的叛兵诛杀,此刻持剑站在梅殷尸首前,若有所思,神情极其凝重。 黄昏上前,“梅殷这就死了?” 朱棣提剑,用剑把梅殷的尸首翻了个,道“你见过梅殷。” 黄昏看了一眼,“没问题啊。” 朱棣摇头,“他不是梅殷。” 黄昏啊了一声。 朱棣叹道“上当了,梅殷根本不是要和我决战,而是用这个举动来麻痹我,他已经趁机逃远了,只怕连宁国公主和梅殷的两个儿子,都被蒙在鼓里。” 男人…… 为了那至高无上的荣耀,有什么舍不得放弃的。 黄昏又仔细看了一眼梅殷的尸首,“确定是个替身?” 朱棣苦笑,“错不了,虽然有九分神似,但我见过梅殷多次,这个人绝对不是梅殷本人,而是一个分外神似的人而已。” 黄昏心头一紧,猛然想起先前的疑惑,“从清凉门进来的人不足三千罢?” 朱棣颔首,“不足,应该是梅殷带着其他兵力,以骑军为主力,趁机南下,此刻怕已是在数十里外,追怕是不好追,只能看堵不堵得住。” 话音未落,应天城南倏然传来炮声。 朱棣和黄昏两人侧首一看,同时大惊。 紫禁城内,燃起了烽烟! 什么状况?! 两人都有点懵逼。 朱棣毕竟是天子,很快反应过来,怒喝一声,“梅殷竖子敢尔!” 立即对身边的郑和下令,“传朕旨意,所有的兵力回防紫禁城,并传令城外的京营,奔袭南下的重镇,配合地方卫所,不顾一切代价拦住梅殷!” 黄昏也反应过来。 梅殷不是要和朱棣决战,甚至也不是要逃跑。 从始至终,梅殷的目标都没在这上面,他要做的事情,是从应天城带走一个人,所以佯攻清凉门,将所有兵力吸引过来后,再通过先前设下的棋子,拿下离紫禁城最近的正阳门,然后从正阳门进入紫禁城。 目的只有一个抢走朱文圭。 梅殷大才! 他实实在在的利用了朱棣钢铁直男的弱点,玩了这一手,如今已将大获全胜,他若是骑军为主,带走朱文圭后,一路星月兼程南下,朱棣的兵力根本追不上他。 一旦让他进入福建…… 后果不堪设想! 郑和立即带着王顺等人下山。 纪纲和庄敬两人见状不妙,亦同时吩咐李春、王谦、袁江和赛哈智带着其他锦衣卫下山直奔紫禁城,去拱卫大内安防。 清凉山巅,只剩下朱棣、黄昏、钱枫和许吟,纪纲站在朱棣一侧,庄敬站在稍远一点,谨防有人诈死刺杀陛下。 黄昏为了安全起见,留下伤痕累累的杜金明、张良等七人,让其散在一旁。 朱棣反而不急了。 他要仔细思索一下如何应对这个局面,梅殷南下之后,肯定要在福建拥立朱文圭为帝,成立一个伪政权。 福建那边全是建文旧臣。 伪政权可以迅速进入状态。 而自己要剿灭伪政权的话又得大动兵锋,如此一来,全国将再次动荡起来,编修全书,下西洋的事情就会耽搁下来。 因为国库只有那么多钱,不可能这几件大事同时进行。 头疼。 朱棣内心有些挫败感,这一次他彻彻底底的输给了梅殷——当然,也不能说朱棣太弱,而是梅殷这一次就没想着要和朱棣决战。 之前监视梅殷传来的所有消息,都证明梅殷是在垂死挣扎。 昨夜他还和宁国公主交谈,说让宁国公主去参加徐府那边的喜宴,又在密探的监视下写了封家书,或者称之为遗书。 现在想来,都是为了麻痹朱棣。 梅殷的目的,从始至终都是将朱文圭抢走之后,逃遁到福建那边建立伪政权,然后寻找时机反攻,重还大明正统。 为此,他放弃了两个儿子。 也放弃了宁国公主——等等。 朱棣知道,梅殷对宁国公主的感情,不比自己对徐皇后差,他怎么可能让宁国公主落在自己手上,既然梅殷可以有替身,宁国公主就没有了? 恐怕在徐府参加婚礼的也是假公主! 不得不承认,梅殷在靖难余晖之后做的这些事,足以媲美历史上那些名垂千古的大才,尤其是今日声东击西抢朱文圭这个计划,简直妙世无双。 朱棣在挫败的同时,万分头疼。 然而……更头疼在下面。 庄敬忽然惨嚎一声,盯着从右胸穿透的绣春刀刀尖,不可思议的回头,看着身着南镇抚司飞鱼服的张良,再看向黄昏,睚眦目裂,“黄昏,你敢杀我?” 他以为张良杀他是黄昏的主意。 这一幕太过意外。 dagwangguan 第二百零五章 全面压制 黄昏见状也是愣住,吼道“张良,你干什么?!” 张良呵呵笑着抽出绣春刀,看也不看地上半死不活的庄敬,笑眯眯的看着朱棣,淡然道“黄镇抚使,这不是你交代的么,今日趁机杀了纪纲和庄敬,为你的仕途扫除障碍啊。” 纪纲见状,阴沉着脸拔出绣春刀护在朱棣的身畔。 许吟和钱沣亦同时拔剑。 拱卫在黄昏左右。 只见杜金明等六个人和张良站在一起,绣春刀齐齐出鞘,脸上皆是视死如归的慨然神态,但没有一个人再看黄昏。 都盯着朱棣。 朱棣懂了,“你们是梅殷的人。” 杜金明上前一步,“燕王英明,我等确实是荣国公的人,陛下在福建现身,也是荣国公的计划,他算定你会让黄昏前去,所以又暗中怂恿庞瑛,让他下令姚楚山对付黄昏,我等则以保护黄昏的事情,成为黄昏的心腹,调入应天城南镇抚司,如此行动下来,燕王也不会怀疑我等,目的么,当然就是为了今日。” 顿了一下,“这才是最后的杀招。” 杜金明口中的陛下,不是朱棣,而是朱允炆。 这是一场谋划无比长远的计划,从朱允炆在福建现身的消息传出来的那一刻,就是在为今日的这一场刺杀做准备。 此刻山巅已无人,山下零零散散的护卫驰援不及。 杜金明七个人,以多胜少,断无失手的可能。 不得不承认。 梅殷大才。 他的各种手段,都是为了让朱棣身边防卫力量出现空隙。 当然,抢朱文圭是两全其美。 若是朱棣身死,他就可以顺势立朱文圭为帝,结束这一场叛乱,朱棣若是万一反杀了杜金明等人,他则可以带着朱文圭南下。 目睹这一幕的黄昏暗暗叹气。 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没想到在自己眼中都是弱鸡的古代读书人如此牛逼,梅殷这个人,若是放在其他时代,必然会是一代枭雄。 当下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杀呗。 是死是活就看今日,朱棣死了,梅殷也不会让自己活着。 黄昏忽然退了几步,示意钱沣和许吟去帮助朱棣。 许吟笑了笑,没说话。 莫名的相信黄昏。 有些人一直没出现,这事还有转机,要知道黄昏不是那种没有任何对应手段的人,他每次的后发制人,都是提前布局。 是以许吟和钱沣没抢先动手,他俩真不在意朱棣的生死。 杜金明、张良五个人,人人手执绣春刀,神情绝然,赴死无惧,将朱棣和纪纲团团围住,至于黄昏、钱沣和许吟三人,杜金明让两名兄弟手执绣春刀掣肘。 五对二,朱棣似乎必死。 朱棣打仗很厉害,而且众人知晓,他个人在厮杀方面也极其不错。 可梅殷既然敢如此布局,说明杜金明、张良等人也不会是庸手,极有可能在平时是隐藏了实力的,只怕这七个人,每一个都不比许吟弱。 确实如此。 留下来掣肘许吟和钱沣的两个人,竟然没有落入丝毫下风。 纪纲握刀护在朱棣身前。 …… …… 黄府主院婚房之中的徐皇后和徐妙锦两人坐立不安。 徐妙锦已经自己揭了盖头。 她本就是不拘小节的人。 黄昏若是喜欢掀开盖头,待他平安归来,她再戴上就是,那一刻,她一定要给他一个这一生最温暖的笑意。 两个女人,一对姐妹,站在窗棂前,望着窗外远空。 炮声早已停下。 然而没人来报。 所以也不知道是梅殷赢了还是朱棣赢了。 徐皇后相信朱棣。 但是—— 她深知朱棣的性情,一旦到了沙场,别说自己管不住自己,就是朱能、丘福也拦不住他,总是要奔在前线,身先士卒。 因此徐皇后很是害怕。 怕就算赢了梅殷,夫君身体受个伤什么的,那也得不偿失。 但她是皇后,又是姐姐。 拉着徐妙锦的手轻声安慰道“别担心,陛下这一次布局良久,筹谋万全,绝不至于让黄昏冒险,梅殷也是困兽之斗,他赢不了的。” 徐妙锦嗯了一声,“赢不了的。” 她只能这么相信。 但两个女人其实心里明白,在没有得到结果之前,谁也不知道。 黄府很安静。 吴溥夫妇在其他院子里招待宾客——其实已经没有宾客了。 朝中官吏早已离开,回到官衙各司其职。 尤其应天府衙和县衙的人,婚礼结婚后,甚至连酒席都没吃就走了,他们早就被朱棣通知,婚宴结婚后城内会发生事情,府衙县衙做好安抚民心民情的工作。 梅殷是从清凉门进来,朱棣前去应战的时候,将黄昏安插在府中的南镇抚司缇骑也尽数给带走了,是以府中此刻只有一些小厮和奴仆。 戏班、乐班还没走。 婚房外面,只有负责拱卫徐皇后的三五个大内侍卫。 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人。 徐皇后眼睛蹙起,迅速去将房门关上,毫不犹豫的把徐妙锦拉到身后,“三妹别怕,无论发生什么,姐姐都在。” 徐妙锦嗯了一声,“这人是戏班班主。” 他不该出现在这里。 院内的大内侍卫立即拔刀,拦在那人面前,喝道“私人重地,严禁擅闯,违者杀无赦。” 那人笑眯眯的,“我是戏班班主,来找主家领钱。” 一名侍卫怒道“找吴溥去!” 那人依然笑眯眯的,“吴溥给不起。” 侍卫不解,“不可能,黄镇抚使早就交代了。” 那人缓缓从腰间撤出了一柄软剑,呵呵的道“我这钱啊,挺贵,两个女人,吴溥夫妇可给不了,且他俩也没资格做主。” 侍卫们大惊失色,不打招呼一拥而上。 戏班班主笑着摇头,一边迎敌一边怨道“这是何必呢,我又不想杀你们,杀了你们刘莫邪和梅殷也不多给我钱啊。” 神态轻松。 然而下手无情。 短短十余个呼吸剑,那柄像毒蛇一样的软剑,就将浑身披甲的大内侍卫尽数抹杀。 毫无还手之力。 这人的武力之恐怖,骇人听闻。 不是那种勇猛无敌。 而是阴险。 招招都是致人死命,没有任何的花哨动作,全是杀人的招数。 护卫死光之后,徐皇后和徐妙锦也难逃一死。 局势至此,梅殷形成全面压制的大好局势! 第二百零六章 屠大龙 城外五十里,大风冈。 大风冈上起大风。 曾经,黄昏就是在此布局,最后徐辉祖出马,杀了庞瑛。 今日暖阳。 大风冈上,有人。 驸马梅殷。 在他身后,站着两个年轻人,是他儿子。 梅顺昌和梅景福。 前者一身儒衫,承继了梅殷的读书天赋,是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若是没有这些事情,明年就要参加科举,很有可能一甲中第。 梅景福则是浑身披甲,和兄弟不一样,他不喜欢读书。 更喜欢舞刀弄枪。 在大风冈最高处,有几辆马车,马车周围拱卫着十余个护卫,全是劲装黑衣腰间佩剑,其中有个妇人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看着父子三人,欲言又止,她是宁国公主。 在她的马车里,还有三个人。 两个女人。 是她的两个儿媳妇。 还有个小孩。 两岁大,许是经受了惊吓,哭得满脸通红,此刻已经沉沉睡去。 这个小孩很重要。 用夫君梅殷的话来说,今天所有的人都可以死,他梅殷可以死,两个儿子梅顺昌和梅景福可以死,宁国公主和两个儿媳妇都可以。 唯独这个小孩不能死。 因为他是希望。 小孩自然是从紫禁城里抢出来的朱文圭,未来的大明天子。 前提是夫君今日赢了。 赢分很多种。 今日杀了朱棣,那就是大获全胜,自己一家就不用带着朱文圭远遁福建。 杀不了朱棣,抢走朱文圭,小赢。 若是能平安抵达福建,则是中赢。 目前小赢保底。 能否大赢,就看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内,是否会从应天城那边传来好消息——只能半个时辰,若是半个时辰没有消息,就必须走了。 因为南下福建,必须赶时间,慢一点就可能被堵住。 梅殷负手而立。 其子梅景福轻声道“爹,为了稳妥起见,我们是不是应该先离开为上?” 梅殷摇头,“不能,必须确定朱棣的生死。” 梅景福不解,“为何一定要今日确定,若是朱棣死了,我们到福建后再推朱文圭为帝,不一样能重返应天?” 梅顺昌是读书人,看的通透些,道“弟弟你错了,这里面还有个时间问题。” 梅景福讶然,“什么意思?” 梅殷道“朱棣的三个儿子!” 梅景福依然不解。 梅殷叹道“让你练武的闲暇时间读读书,你就是不信,在这一点上,你真比不上朱棣的二儿子朱高煦,不过也比朱高燧好。” 梅顺昌给弟弟解释道“若是朱棣今日死了,我们抵达福建才知道消息,可那时候时间就晚了,而且在地理位置上让我们很被动,所以若是朱棣今日死了,我们就不用去福建。” 梅景福问道“为何?” 梅顺昌道“很简单,朱棣登基一年多了,他虽是靖难登基,但如今就是大明天子,他若是死了,朱高炽、朱高煦、朱高燧三兄弟,无论是谁登基,都是永乐的正统传人,而我们远在福建,无法影响到京畿周围,所以我们就算有朱文圭,也落于下风。” 顿了一下,道“但我们若是在京畿就不一样了,朱棣一死,父亲立即振臂高呼还建文正统,到时候朱文圭登基水到渠成,就算朱高炽三兄弟想挣扎,也无济于事。” 又道“所以,只要朱棣一死,我们就要率人杀回应天,若是朱棣不死,我们才会去福建。” 梅景福懂了。 旋即笑了起来,“父亲布局万全,今日朱棣必死无疑。” 梅殷回头怒道“兵书都读进狗肚子里去了?” 世间哪有万全的事情。 何况,千万不要小看朱棣,古往今来,藩王靖难登基成功的,只有他朱棣一人,真是建文帝无能,真是酸儒误国? 或许有之。 但真正的原因,还是朱棣这个人实在太强。 当初靖难之战中,朱棣南下之时,自己帅领四十万大军坐镇淮安,打造淮河防线之时,为何不敢轻易出兵勤王? 就是怕打不赢。 这样的人岂会轻易被杀,在没确定朱棣死之前,千万不要抱有奢望。 所以……再等等。 若是半个时辰还没有消息传来,那就说明清凉山的布局失败了。 得走。 要不然走不了。 从始至终,梅殷都没有轻视朱棣,因为他知道朱棣是个什么样的人,而且他也知道,朱棣不是那么好杀的。 和梅殷不一样,朱棣轻视梅殷了。 朱棣很是懊恼。 到了此刻,他才明白自己犯下了何等巨大的错误。 从始至终,他都在轻视梅殷。 他以为梅殷只是想垂死一击,赌在这一场对决中赢了他朱棣。 但却没想到,梅殷不是想对决。 朱棣犯了个常识错误。 因为梅殷曾经在淮安领兵四十万,于是潜意识的认为梅殷应该是像武将一样,但却忘记了致命的一点梅殷是个读书人。 而且是很牛逼的读人。 读书人可不都是酸儒。 梅殷是儒家。 但他又更灵活,所以从始至终都是在“谋”字上做文章。 现在朱棣想明白了。 不得不承认,梅殷下了一盘完美的棋,通过提前布局,让杜金明和张良等人潜伏在黄昏身边,终于等来了当下的机会。 他就像提前在围棋棋局对弈中步了个杀招。 如今,这个杀招直面大龙。 而且很可能屠了大龙。 若是被梅殷屠了大龙,那么朱棣就全盘皆输,就算自己有三个儿子,也无济于事,因为梅殷此刻肯定还没有走。 他一定在某个地方等消息。 一旦确定杜金明等人杀了朱棣,梅殷他就会带着朱文圭,在京营三卫的拱卫下,进入应天城登基为帝,有朱文圭在手,群臣一见朱棣死了,也会顺势拥戴。 朱棣暗恼之余,颇为挫败, 他输了。 看了一眼许吟和钱沣,这两人被掣肘,无法来救他。 又看了一眼黄昏。 这货……此刻竟还一副很闲暇的神态。 对他不抱希望,不帮倒忙就好了,就他那三脚猫功夫,随随便便一个人,随随便便一刀,就能让他喜日变忌日。 朱棣又看了一眼身前的纪纲。 苦涩笑了一声。 纪纲是个好臣子,直到此刻,他依然没有放弃保护自己。 朱棣深呼吸一口气。 握紧了手中剑。 想屠大龙? 做梦! 我是朱棣,我是永乐皇帝,我……我的梦想没竟,怎么可能死在这里。 第二百零七章 厂公的希望 黄昏当然不急。 目前的局势,是梅殷和朱棣两人对弈后分出了胜负,毫不夸张的说,朱棣输得体无完肤,方方面面都被梅殷占了先机。 清凉山的陷阱,结果成了朱棣的埋骨之处。 京营五卫,朱棣让朱高煦和朱高燧去掌控了两卫,然后其他三卫竟然全部是梅殷的人,若不是提前让朱高煦和朱高燧掌控了两卫,只怕京营五卫全部反叛。 这件事朱棣不算完败——他应该就是刻意给梅殷营造的这个局面。 要让梅殷反,总得给他反的力量。 朱棣依赖的还是天子亲卫。 然而朱棣却没料到,梅殷的目标是屠大龙、抢朱文圭,所以目前而言,梅殷的落子在每一步上,都碾压了朱棣的落子。 朱棣输了。 死定了? 当然不会。 因为朱棣的落子,不止是那些,还有一子。 这一子叫黄昏。 黄昏有自知之明,他是朱棣的臣子,无论朱棣有没有交代,他都是今日棋局中的一子,况且,这是老子的婚礼。 我黄某人有必要保证它的完美。 且不提个人诉求,就是求生欲这一点,黄昏也必须和朱棣站在一起,梅殷若是拥戴朱文圭登基,那么他黄昏的头颅和纪纲一样,也会被当众砍了,用来收买、安定人心。 更何况还有大局观。 十五世纪的大明王朝,不管是你梅殷也好,还是朱允炆也好,都不如永乐好。 肉眼可觑的永乐盛世接仁宣之治。 傻子才不选。 所以当杜金明几人围攻朱棣时,黄昏看向山顶四周,山下的护卫早就撤走了,丘福、朱能等人也早已率兵去紫禁城那边。 说起来也是讽刺。 他们都以为杜金明等人是自己的力量,有自己拱卫是安全的,谁知道却是梅殷提前布的局,今日事了,自己估计要去诏狱里呆几天了。 不过不急,还有人没现身呢。 婚礼之后,徐辉祖就不见了,连自己敬酒他都没喝,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黄府,现在谁也不知道他在何处。 黄昏现在有些担心家里。 梅殷可以提前几个月,将杜金明、张良安排到自己身边,那么戏班和乐班之中,是否也存在着提前几个月安排进去的刺客? 完全可能。 黄府之中,戏班班主手执软剑,门口出现了四个戏班戏子,此刻都手执兵刃,步步逼近婚房,他们知道婚房之中有谁。 大明皇后。 黄昏老婆。 两个女人。 他们的任务很简单,将这两个女人掳走,送到城外大风冈,可以当做人质用来保护梅殷和朱文圭,方便南下。 若是掳不走,那便杀了。 很简单。 对大明皇后如此,戏班班主能理解,但为何对徐妙锦也要如此,他不是很懂,隐然觉得和黄昏的时代商行有关。 毕竟梅殷做的事需要钱。 而黄昏的时代商行,如今是真正的日进斗金,将来的钱途不可限量。 何况有这对姐妹,徐辉祖也会乖乖听话。 然而…… 戏班班主发现,梅殷低估了黄昏,自己也低估了黄昏,哪怕他是提前几个月就带领戏班蛰伏在应天,因缘际会,成了这场婚礼的戏班——这其实是个巧合。 原本按照梅殷和刘莫邪的安排,他们的戏班只是掩饰身份,在大计之日,是要想办法潜伏进大内,趁乱掳走徐皇后的。 不曾想黄昏大婚。 于是提前改了计划,想方设法成了这场婚礼的戏班。 实在是天助。 但是——当戏班班主带着四个麾下逼近婚房时,婚房隔壁的厢房门被推开,走出四个人后,他才明白,为什么黄昏能够走到今日,在纪纲、梅殷的双重压慑之下,反而能让景清绝望的去殿中刺杀朱棣,还能让庞瑛曝尸大风冈。 这个青年的后发制人着实让人头疼。 从婚房隔壁出来的四个人,其中三人身着锦衣卫飞鱼服,腰配绣春刀,都是年轻人,恰是赛哈智调给黄昏私用的赵芳生、苟布、张凤阳三人。 还有个少年。 年纪不大,腰间佩剑,步履沉稳,率领赵芳生三人拦在戏班班主身前,摇头道“其实你们应该知道,黄镇抚使不会遗漏你们。” 戏班和乐班反复调查过,没有任何悬疑。 但黄昏不信。 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将王振、赵芳生、苟布、张凤阳四人留在了府中,只做一件事保护徐妙锦和徐皇后。 前者为大。 四个人对四个人,胜负未知。 但不知为何,戏班班主看见王振四人出现的那一瞬间,就知道今日的任务必定失败,不过职业道德让他退无可退。 心中也有点侥幸,万一打赢了呢。 掳走徐皇后和徐妙锦得到的赏钱,几辈子都花不完,若是梅殷成了大事,没准自己就是大明王朝的下一个纪纲。 富贵险中求。 悍然拔剑而上,院子里的战局乱成一团。 王振和赵芳生三人不急。 时间站在他们这边,只需要拖延戏班班主,等府外的护卫听到声音后赶来支援就可以,而对面却必须珍惜时间。 婚房内,徐皇后和徐妙锦看见这一幕后,放下心来。 轻声道“那个少年很怪啊。” 少年王振手中的剑,几乎从不主动刺向戏班班主,总是借着戏班班主的剑势,推揽纵切,看似处于下风端的防守,实际上却是后发制人的绝对妙招。 当然,徐皇后不懂。 徐妙锦笑道“黄昏很是看重这个王振,他说过,那少年的拳路似乎和武当山那个神仙道人张三丰有关,想必这剑法也是罢。” 徐皇后眼睛一亮,“张三丰?!” 那可是仙道啊。 徐妙锦嗯了一声,“这少年是扇面渡的驿卒,际遇传奇,家中尚有一个疯娘,很是有孝心,且极其聪慧,很是伶俐,现在跟着郑大监,不过郑大监目前对他是放养态度,想让他先去科举。不过听黄昏的意思,他有些忌惮这个王振,总是提防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徐皇后不以为然,“一个少年而已。” 能折腾起什么浪花来。 想了想,“很伶俐么?那倒是可惜了,若是家中没有疯娘,净身到宫中,倒是个很不错的小太监。” 有身手,又聪慧。 会很讨人喜欢罢。 徐妙锦也是看热闹不嫌弃事大,“姐姐若是喜欢,找郑大监要人就行了呀,让他早日成婚,生个儿子有后了,就直接入宫呗。” 徐皇后眼睛一亮,“待今日事了,有空找郑大监说说。” dagwangguan 第二百零八章 永乐也是可以被算计的 黄府主院婚房外的厮杀来的快,去的快。 戏班班主很有职业道德,在确定无法越过王振的剑掳走徐姐姐妹,甚至连杀其中之一都是奢望时,果断逃。 没管四个手下,想溜之大吉。 但王振没给他机会。 用伤换伤,王振挨了戏班班主一剑,也一剑砍断了他的脚筋,随着护卫涌入院中,这边的动乱宣告结束。 …… …… 清凉山巅。 纪纲已经独木难支,身上被杜金明等人砍了好几刀,纵然如此,依然死心塌地的保护在朱棣跟前,态度很绝然。 要杀陛下,请踏着我纪纲的尸首过去。 目睹这一幕的黄昏不由得暗暗叹气,难怪纪纲能在朱棣治内备受信任,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朱棣一直没动。 他当然能打架。 不过有纪纲护着,他只是间歇性的挡几下刀而已。 时间对朱棣有利。 山下的人就算被李春、赛哈智等人带走,也应该留下少量善后,此刻应该已经发现山上的异状,只是奔赴上山来驰援需要时间而已。 噗! 随着杜金明偷袭的一刀砍中后背,再被张良一脚踹飞撞到石头上,纪纲落地后已没了声息,软哒哒的匍匐在地,身躯偶尔轻颤一下。 人死之前都这样。 朱棣暗叹一声。 纪纲大概死了。 接下来就是自己。 无所畏惧,执剑望着杜金明等人,冷声道“朕今日不死,定然将你等诛族,谁也改变不了。” 杜金明哈哈一笑,“燕王殿下是不是太乐观了,且不说你今日死不死,但是说族人一事,燕王殿下不觉得,我等若是有族人,又怎么敢来这里?” 正因了无牵挂。 在远处看热闹的黄昏若有所思,“当初在渔村外你们写下的家眷名字?” 杜金明头也不回,“假的。” 黄昏“……” 旋即猛然想起一事,“那我回到应天后,你为何还要往福建跑一趟?” 杜金明闻言,终于回头看了一眼黄昏,“因为要弄清楚你在福建失踪那一两个月究竟在何处,所以我回到福建,从我们分手的那座山上重新寻找轨迹,最终发现了张扬的那座庄园,之后通知平海卫和锦衣卫泉州百户所一起配合,可惜,还是让你侥幸逃过一劫。” 黄昏恍然大悟,“所以,泉州锦衣卫百户所周胜然是你们的人?” 杜金明摇头,“不是。” 一旁的张良紧了紧手中绣春刀,“和他啰嗦作甚,赶紧杀了朱棣,小心夜长梦多,免得荣国公那边出什么差池。” 杜金明颔首,“动手!” 五个人,围杀朱棣,没有失手的理由。 眼看朱棣将被乱刀砍死。 这一次,再也没有金刚不坏的护身符,一代永乐大帝,就要因为他的失误和自负,输给驸马梅殷,丧命在清凉山巅。 若是他今日死了,历史上的永乐,大概只会成为一个笑柄。 而不能名垂千古。 黄昏侧首四望,大声吼道“大舅哥,此时还不出手,更待何时!” 嗡! 随着黄昏的话音落地,凭空里一道黑影从一片草丛里射了出来,疾如闪电,瞬间将张良洞穿,并带着他的尸首往前飞了两三米。 端的是霸道。 银枪插地,张良的尸首上鲜血汩汩而流,枪尾犹在轻颤。 徐辉祖腰间佩剑从草丛里缓缓出来。 手执弓弩。 同一时间,从山巅其他一些极其隐蔽的地方,亦同时钻出三人,全是当初跟着徐辉祖去大风冈截杀庞瑛的好手。 无一例外,皆是腰间佩刀手持弓弩。 这一幕太过震撼。 杜金明等人心中瞬间沉了下去,张良的死不可怕,徐辉祖也不是那种能震慑人心的猛将,关键是他和几个麾下出现,手持弓弩,这就意味着一个结果 早就防备着这一刻。 有弓弩在,他们再想杀朱棣,已经没了希望。 朱棣也很震撼。 今日的事情,他从没安排过徐辉祖,但他知道徐辉祖会做点事,只是万万没想到,徐辉祖会一直跟在黄昏身边。 从徐辉祖的意愿来说,他是想保护妹夫。 但黄昏又一直跟着自己。 也就是说,徐辉祖也在保护自己。 这让朱棣内心感触万千。 这就是那个在靖难之战的前期让自己吃尽了苦头的儒将徐辉祖,这就是那个在靖难之后被自己圈禁了一年多的妹夫。 朱棣的心情忽然看开了。 是的。 这一次自己输给了梅殷,但是,我有黄昏。 我虽然输了,但有黄昏查漏补缺。 真正的胜负还未可知。 不过也有些小不爽,明明徐辉祖早就到了,黄昏却一直不让他出手,目的昭然若揭得等纪纲先死再出手。 借刀杀人嘛。 朱棣也是个无奈,这小子算得实在太精了。 弓弩连发。 和许吟、钱沣缠战的两人惨死于手弩之下,根本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 徐辉祖来到黄昏身畔,淡然道“虽然咱们破了梅殷刺驾的阴谋,但他抢走了朱文圭,现在要追只怕也来不及了。” 黄昏笑着说,“不急,陛下还在,就是最大的胜利。” 朱棣闻言心头暗爽。 被臣子信任的感觉——换谁被人信任着,心头也是很温暖的。 杜金明倏然从怀里掏出两样物事。 徐辉祖大惊失色,“别让他放!” 是个烟火筒和火折子。 这个东西徐辉祖知道,一般情况下比较少见,是军伍在某些复杂环境和局势下用来传递消息的“烟花”,杜金明这是想传递消息。 嗡嗡嗡! 数道弓弩射过去,杜金明胸口中箭,在倒地的刹那还是点燃了引线。 红色的烟花冲天而起。 剩下的几个人,视死如归,根本不管徐辉祖几个麾下的手弩,血红着眼睛扑向朱棣,黄昏和徐辉祖、许吟等人亦是大惊,同时扑了过去。 要保护朱棣。 当然,黄昏和徐辉祖两人心里很轻松,而且故意慢了半拍。 这样的局势下,谁也刺杀不了朱棣。 别忘了他是朱棣,是沙场身先士卒的朱棣。 不是一个两个刺客能杀的人。 几个人这样扑过去,也就是给朱棣表个态陛下,我们对你是很忠诚的。 故意慢半拍,是想着万一朱棣受点伤,才能彰显出我等护驾的丰功伟绩嘛。 这是黄昏和徐辉祖的心有灵犀。 永乐? 也是可以算计的。 尘埃落定。 杜金明等七个从福建调回来的锦衣卫全军覆没,全数被徐辉祖的麾下手弩射杀! 第二百零九章 收官 朱棣面无表情。 虽然这一次远比靖难之战在战场上的厮杀更凶险,但朱棣可是自小就在边疆长大的人,哪会惧怕这等小程度的厮杀。 弩箭激射。 朱棣从始至终都没机会扬剑,黄昏和徐辉祖也就象征性的扑了几步。 山巅上一时很安静。 天穹之上的烟花早已散去,只留下暖日微醺。 …… …… 大风冈上,梅殷看不见应天城,但很快,有一骑绝尘而来,迅速上冈,下马,行礼道“国公,杜金明他们失败了。” 梅殷苦笑了一声。 期望之外,意料之中,朱棣哪有那么好杀的。 旋即又有一骑飞奔而来。 骑士全身浴血,下马之后亦行礼道“国公,郑永镇抚率军杀入清凉门后全军覆没,郑镇抚已殉国,方玉山和林元两位镇抚率军在后面拖延追兵,但朱高煦和朱高燧率领的另外两卫来势汹汹,两位镇抚已经落于下风,让卑职前来请国公速速动身。” 又是意料之中。 梅殷唯有苦笑。 三位镇抚之中,最怕死的是郑永,在今日出兵之时,郑永曾问梅殷何时动手,梅殷说了一句不急,郑永附和了一句是不急。 当时梅殷就看了出来,郑永是怕死的。 但没想到,怕死的郑永主动请缨,最后义无反顾的杀入清凉门,作为诱饵送死。 挥手下令,“走!” 再不走,就走不了。 方玉山和林元两人虽然是将才,但面对的可是朱高煦和朱高燧兄弟,还有天子亲卫军的追击,他们死守的话,拦不住多久就要溃散,必须让这批兵力中的骑军有机会求活。 必须得走了。 梅殷走向马车,走了几步之后回头,看向应天城方向,无奈的叹了句莫名其妙的话“李景隆啊……朱棣没看错你,果是一懦夫尔!” 转身上马,扬尘而去。 随后,方玉山和林元率兵,留下部分人断后,大队人马以骑军作为主力,跟随在梅殷身后南下,只是选择了另外一条路线。 朱高煦两兄弟还真上当了。 再其后,梅殷几个人的马车在大明境内消失,直到一个月后出现在福建境内。 从靖难余晖到如今,梅殷将每一步都算计在内。 近乎完胜! …… …… 清凉山巅,朱棣天子剑归鞘。 看了一眼徐辉祖。 笑了笑,轻声说了句“皇后终于可以放心了,这一两年,她就没怎么睡过安稳觉,有时候甚至对朕卑躬屈膝。” 为何? 因为徐皇后始终是想救徐家,想救徐辉祖的。 她怕徐辉祖会死在朱棣的屠刀下。 现在好了。 她不用再担心,因为今日之事,朱棣已经看明白徐辉祖,他虽然曾经对朱棣不满,但如今,已认可朱棣为帝。 要不然以今日的状况,徐辉祖就算不出手,朱棣也会死。 他要是出手,朱棣更是必死。 徐辉祖选择了保护朱棣。 他表明了立场。 徐家,自可世代富贵。 朱棣是高兴的。 但也是头疼的——靖难之后的功臣,对徐辉祖意见很大,包括平安、盛庸等人,军营之中的意向一直是杀之而后快。 毕竟这几个人都在靖难之中让北军吃足了苦头。 所以,总得给靖难功臣一个交代。 徐辉祖现在是不能杀的了,平安也在北平那边担任指挥使,倒是盛庸,被俘之后致仕在老家,可以敲打一下他,安抚军心。 当然,能不杀盛庸还是不杀。 作为沙场长大的人,朱棣其实对平安、盛庸没有恨意,多是尊敬。 朱棣又斜乜一眼黄昏。 黄昏苦丧着脸,哀叹道“陛下,能否让微臣点时间,明天早上,不需要陛下的旨意,微臣自己去南镇抚司的诏狱待着,等候您的发落。” 今夜老子洞房呢。 就算死,也得先洞房,只是好像有些委屈老婆徐妙锦了。 朱棣嗯了声,“可以。” 徐辉祖欲言又止。 他想为黄昏求情,可知道他现在的身份地位,求情不仅没有效果,反而会适得其反,索性不说话,只能暗暗为妹夫担心。 姐夫杀妹夫……徐辉祖也是日了狗了。 山下零散的护卫上山后,朱棣下令,将纪纲和庄敬送入太医院,不顾一切代价,一定要将这两人救活,否则让御医拿人头来。 黄昏暗暗可惜。 庄敬被张良穿胸一刀,竟然连肺叶都没刺穿,这货还活着! 当然,以大明王朝的医学水平来说,也说不准一个炎症就把这位虽然坐在都指挥使位置,却没有都指挥使实权的新晋大佬送去阎王爷那里做客。 纪纲也还活着。 他受的伤比庄敬轻了许多,没有致命伤,但估摸着也得十天半个月下了不床。 蛋疼的是,经过今天的事情,这两货肯定会更受朱棣信重。 宿敌啊! 偏生黄昏这一次要受杜金明、张良等人的牵连,别说南镇抚司镇抚使这个官职,保住小命就算是赢,此消彼长,黄昏当下很忧郁。 天子起驾回宫。 黄昏和徐辉祖带着几个人跟着保护。 紫禁城内已经平息。 朱棣回去之后,呆在御书房,不见任何臣子——除了天子亲卫军和五军都督府的官员以及锦衣卫。至于京畿府衙、县衙班子关于城内乱局的后续处置,朱棣暂时不愿意管。 黄昏和徐辉祖走在回家的路上。 两人心头沉郁。 还是徐辉祖打开了僵局,示意身后的许吟、钱沣等人落后几步,小声对黄昏道“你别担心,他既然同意你明日自去诏狱,就说明不会杀你了。” 黄昏苦笑,“那是给你们徐家面子。” 徐家的女婿结婚当日就被朱棣给杀了,大明百姓会如何看待徐皇后? 徐辉祖也唯有叹气,“梅殷确实可怕。” 布局之深,筹谋之远,令人叹为观止。 黄昏也是一阵汗毛倒竖,由衷的叹道“如果没有大舅哥你,梅殷这一次布局只怕是大获全胜,一旦朱棣死在清凉山巅,梅殷根本不用南下,直接带着朱文圭进城登基,自此,靖难就成了一场笑话。” 徐辉祖摇头,“我并不是决定性的人。” 黄昏不解。 徐辉祖想了想,决意不隐瞒妹夫,轻声说道“因为我被圈禁,其实梅殷乃至整个朝堂的人,都没在意过我,但自那次梅殷借柳大的画像想要栽赃陷祸于我,意图让我徐家堕入深渊之后,我便开始反击,只是比较隐晦,但恰好发现了一个秘密。” 黄昏来了精神,“什么秘密?” 徐辉祖越发小声,“根据我的人调查得知,在早些时候,刘莫邪和李景隆有过秘密联系!” 这是个炸雷! 黄昏震惊得口瞪目呆。 第二百一十章 观战 李景隆也牵扯进靖难余晖了? 完全有可能! 朱棣登基之后,李景隆位极人臣,一时间显赫无双,然而好景不长,永乐元年到永乐二年间,他不断被朝臣弹劾,最终削爵圈禁黯然去世。 这里还真可能有猫腻。 黄昏忽然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在今天清凉山巅的那种状况下,李景隆若是带人上山,朱棣和自己等人有几分生还希望? 要知道,李景隆现在还是有一点兵权的。 万幸…… 看了看天色,还有些早。 黄昏准备回家继续享受新婚的幸福。 赛哈智从后面匆匆跑来,喊住黄昏,压低声音道“黄老弟,你怎么回事,怎的让梅殷的人潜伏在你麾下了?” 说没有抱怨是假的。 就因为这事,赛哈智刚刚在乾清宫被朱棣骂了个狗血淋头,意思很明确。 你这个指挥佥事是吃屎的,别干了,滚回南镇抚司罢,要不是因为赛哈智是西域人,有点出身,朱棣还要用他,估计就是一撸到底了。 所以说,赛哈智有怨念完全合理。 但这货聪明,他能爬上指挥佥事,黄昏功莫大焉,现在不过是回到原点而已,且别看黄昏这一次要跪,但没准他又一次化险为夷呢,所以赛哈智依然敬重黄昏。 道“也是老哥我的错,以为是你带回来的人,就没派人去福建那边调查,若是调查一下杜金明等人的来历背景,也不会有今天的事情了。” 黄昏摇头,“查也查不到的。” 梅殷敢把杜金明等人安排过来,自然早就将他们的身份掩饰好了,哪会让你赛哈智轻易查出来。 赛哈智一声长叹,“现在可怎么办是好,纪纲和庄敬卧床,暂时死不了,锦衣卫除南镇抚司外,其余尽数归袁江、王谦、李春三人调派。” 黄昏也无奈叹气,“明天我就要去咱们南镇抚司的诏狱了。” 赛哈智“什么意思?” 黄昏简短说了。 赛哈智沉吟半晌,“陛下没有立即把你送入诏狱,说明这事还有转机,你且先回去,容老哥今夜好生想想,谋个万全之策保你无恙,我先去诏狱那边交代一下。” 说完匆匆而去。 徐辉祖看着赛哈智的背影笑道“这位怎的如此信任你?” 黄昏没好气的回了句,我人格魅力大。 徐辉祖嗤之以鼻。 出了宫门,黄府和徐府不在同一条线路上,黄昏斜眼看大舅子,“要不要去闹洞房?” 徐辉祖哭笑不得,“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闹洞房?” 心思电转,忽然一把扣住黄昏,“你是真心对妙锦的吧?” 黄昏理所当然,“这还用问?” 徐辉祖认真的道“我知道接下来这些话有些不合理,毕竟你和妙锦已经办了婚礼,她如今是你黄家的人,但她终究是我三妹,为了她的未来和幸福,今夜的洞房能否暂缓?” 这个事很重要。 万一黄昏明天死了,难道妹妹要守一辈子活寡? 徐辉祖不愿意看见这样的局面。 所以他要为三妹做点事。 黄昏之死无可解救的话,那么不妨让三妹保持清白之身,有徐家背景,加上冰清玉洁,再嫁显豁朝臣之家是不奢望,但一般富贾人家的公子哥儿还是可以。 所以必须阻止今夜的洞房。 黄昏甩开徐辉祖的手,“不可能!” 我特么奋斗这么久是干什么的? 大点说,为国。 小点说,为女人。 一看徐辉祖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似乎要暴走,黄昏无奈叹气,说出了心里话“这件事我说了不算,但其实我有想法,今夜的洞房是否暂缓,我听锦姐姐的。” 她愿意,我便提枪上马。 她若不愿意,我等便是。 徐辉祖长吁了口气。 暗想,三妹若是知道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应该不会这么蠢的让黄昏爬上婚床罢,毕竟这一夜之后,若是黄昏死了,她要付出的代价是难以想象的。 …… …… 大风冈以西两里左右,有座小山。 或者说小山包更合适。 高不过百余米,山势平缓,林木稀少,覆盖着一层荒草,乍然看去,宛若一座无比巨大的坟茔,是以又被应天人称为仙人台。 此仙人非彼仙人。 仙人台其实就是墓地,是应天城部分人葬埋先人的地方。 所以仙人台是美好寓意。 希望自家去死的亲人,死后上仙人台而登仙,庇佑子孙后代。 仙人台的坟茔很多。 在一处背山的地方,有几座原本很是简陋,近来用砖石修葺一新的坟堆,经年之后,坟头草已尺高,因进入了寒冬时节,荒草枯黄,焉搭石缝之间。 黄观在饭后来到仙人台,将这几座坟堆的枯草尽数除去。 读书人,哪做得这许多事。 片刻之间,已是大汗淋漓。 除去枯草之后,又从携带的竹篮子里拿出酒肉、豆腐、刀头和香蜡,在这几座坟堆前摆上后,斟酒,烧纸钱。 一语不发。 最后来到居中的坟堆前,盯着墓碑上的字,忽然没了精气神。 缓缓坐在地。 黄观伸手轻轻抚摩着墓碑,忍不住潸然泪下,里面睡着的,就是他那拉着家中女眷在太平桥跳水的妻子。 阴阳两隔,纵有千言万语,亦不得述。 许久之后,黄观轻叹一声,说了一句话,“不值啊。” 耳畔忽然传来沉闷雷声。 贴地滚滚而来。 黄观讶然回首望山前。 山前,在应天城到不远处的空旷平野间,出现了一片黑潮,列阵整齐的大军无声而来,距离应天城南门五里左右,稳住阵脚。 黄观讶然不解。 侄儿黄昏说过今日会有事情发生,但看这些士卒盔甲和战马旌旗,应该属京营五卫,朱棣又在参加侄儿的婚礼,京营五卫的兵力来到城外是要作甚? 黄观起身,站在妻子的坟前居高临下默默看着。 许久。 应天城那边,传来了红衣大炮的炮声,没过多久,又见紫禁城方向升腾起烽烟,这一下让黄观彻底迷糊了。 什么状况? 应天城竟然出现了炮声,这是要内乱了吗? 心头忽然一颤。 黄观想到了一种可能有人要借朱棣出紫禁城的机会,发动兵变! 是什么人? 答案不言而喻。 只能是陛下旧臣,可如今在应天有兵权的建文旧臣,一个都没有。 会是谁?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三元状元,哑口无言 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但见那数千人忽然间起势,直接杀向正阳门,又见正阳门那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竟然缓缓打开城门,任由上千步卒杀入城内。 片刻之后,紫禁城燃起了烽烟。 似乎有人放火。 又片刻,从正阳门驰出几辆马车,穿过士卒人群后,直接南下。 数千人的士卒立即缓缓收阵,退回先前位置。 并不急于撤退。 黄观看得莫名其妙。 正阳门为何会开门? 紫禁城内发生了什么? 紫禁城的安防呢,形同虚设么? 这些人进紫禁城去,放了一把火后,又做了什么? 黄观不知道,但他隐然猜到了一点正阳门会被打开,肯定是有内应,要知道这数千士卒,一点也不像是来列阵让朱棣阅兵的。 所以……肯定发生了大事。 直到看见两员猛将率领数千人从应天城其他两个方向杀来,黄观才恍然大悟。 确实兵变了。 这两员猛将他见过,早些年差点在应天城当了质子。 是朱高煦和朱高燧两兄弟。 倏然间,黄观面色潮红,他明白先前紫禁城发生了什么。 有人去抢走了朱文圭! 黄观叹为观止。 他不知道,谁这么大才,能在朱棣眼皮底下抢走朱文圭,要知道仅靠京营五卫中的部分兵力,没有妙计,是不可能做到的。 天子亲卫军不是摆设。 但这人还就做到了。 不得不服。 下一刻,黄观目睹了一场小规模的厮杀双方各有数千人,加起来也就一万两千左右,彼此兵力比较平衡,规模确实不算大。 很快,抢人那方落入了下风。 没过多久,应天城清凉山方向的天空上,出现了一朵烟花。 旋即便见抢人那方出现了变阵。 步卒列阵断后,骑兵趁机远遁。 这非常不合理。 一般来说,负责断后的是骑军,利用机动性牵扯敌方兵力,让己方的步卒有时间和空间撤离战场,但此刻的诡异让黄观明白,这是弃车保帅。 抢人的那方,需要时间,所以更需要骑军拱卫。 选择了牺牲步卒。 于是就牺牲了。 但见朱高煦和朱高燧的军队,在骑军冲撞敌军军阵的配合下,像收割草芥一般,肆意收割着阵营被摧毁而大乱崩溃的叛兵。 一切悲壮言语在眼前的这一幕画面之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黄观纵为三元状元,也找不到词语来形容。 他经历过靖难。 但却没上过沙场,第一次知道,原来战争如此残酷。 目睹这一幕的黄观脸色苍白。 几欲呕吐。 很快,朱高煦和朱高燧率领骑军去追击,剩下的步卒开始打扫战场,也许是有军令,打扫战场的士卒对那些受伤倒地的叛兵没有丝毫留情。 全数诛杀! 接近四千人的步卒,除少数溃散之后逃到远处之外,其余的人全部被杀。 黄观呆滞在仙人台上。 这一刻,他才知道战争的残酷,才知道人命的廉价。 心中感触万端。 直到日色将暮,才失魂落魄的下山回城。 他要去找侄儿黄观。 他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 …… 虽然发生了很多事,婚礼还在进行。 不过黄府的戏班和乐班都被北镇抚司押入了诏狱,厨师团队也一样,好在黄府自己有厨娘,意思着做几桌子饭菜——反正已经没了宾客,都是自家人。 徐皇后也早早就回了紫禁城。 吃饭的有十余个小厮和七八个丫鬟,加上厨娘,以及主家吴溥夫妇一家,不过五桌。 其中徐妙锦和吴李氏绯春在婚房内吃饭。 徐辉祖来了。 黄昏和他一桌,等待着黄观归来。 黄观见状,也不好意思问。 只得先吃饭。 饭后,小厮们和丫鬟们领了红包各自去收拾府邸各处——闹洞房这个传统节目被主家黄老爷給取消了,不取消不行。 徐辉祖从始至终都黑着脸。 饭后洗漱了一下,黄昏看着焦躁不安的徐辉祖,无奈笑道“去书房谈谈?” 徐辉祖黑着脸去了。 黄昏又让人去请黄观,小厮回报说在书房等老爷。 倒是省事。 黄昏来到书房,黄观和徐辉祖已经落座,从辈分上来说,黄观要高一辈,不过大家都曾同朝为官,又是熟人,倒也没拘礼。 平坐。 反倒是让辈分最低,但却是主人的黄昏坐主位。 落座之后,黄昏对如坐针毡的黄观简单说了下今日的事,这一波三折的兵变,朱棣和梅殷之间的对局,已经黄昏的查漏补缺,听得黄观是连声惊叹。 说完之后,黄昏道“叔父,你既在仙人台见过两军大战,可曾看见那数千人的尸首?” 黄观颔首。 黄昏又问道“那敢问叔父一句,这数千人没有妻儿父母乎,这数千人中,叔父可知道其中一个人的名字?这数千人的死,究竟有什么意义,是为了让大明的疆域之内,再起一场祸延数十、数百万人的战乱乎?” 良心三连问。 黄观张嘴欲言,却回答不出来。 黄昏叹道“站在我的立场,梅殷此事大错特错,可站在叔父的立场,梅殷似乎是正确的,他是为了还建文正统,这且不论,须知对错,自有青史后人来评断。” “但问叔父一句,梅殷去福建后组建小朝廷,受苦的人是谁?是他梅殷吗?是朱棣吗?” “不是!” “是盼儿从军归的老父母,是盼父的幼儿,是盼夫的小娘子,是无数个普通家庭,他们刚从靖难之战的苦难中走出来,却又要面临一场战乱。” “若是梅殷到了福建,这一场战乱不可避免。” “可是,有没有想过,大明好不容易迎来了休养生息的机会,却要在这一场战乱中丧失殆尽,山河动乱,外族是否又会继续南侵,重演百年前的崖山海战?” “叔父,我等读书一生,出仕一世,是为功名乎,是为金玉娇娘乎,是为君王乎?” “都不是,至少侄儿不是。” “侄儿只是为江山社稷,为大明万民而出仕!” 黄昏顿了一下,有些忧伤,“可惜,世间人多是梅殷之流尔,端的是可悲可叹。” 黄观被说的哑口无言。 不是没有说辞反驳。 而是他觉得,侄儿这一番话本就是书中的圣贤道理,只不过大多时候,被大多数读书人读进了狗肚子里。 须知战乱本是苦百姓。 上架了 上架了,说点什么吧。 不知不觉,一天两更,竟然四十五万字了,距离大纲拟定三百五十万左右的完本字数,还差300万字了。 继续慢慢写吧。 大家放心,本书虽然不能每天都更万字,但稳定,不论刮风下雨还是春节国庆,每天,当你打开本书,都至少会有两章。 这本书会写得很理想主义,目前的剧情,大明的辉煌之路已经走偏,会继续偏下去,大明,最终能够让二十一世纪的中国人对整个亚洲乃至其他洲说那句“自古以来”的话时,无比的有底气。 大明很辉煌。 我也想辉煌,也想领了稿费,帮助一下那些“可怜”的女主播,或者去本地的会所和那些失去理想的姑娘谈谈人生,感怀青春。 当然,这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最大的念想,还是领了稿费,可以没有压力的去看看海洋馆什么的,到了作者君这个年纪,其实念想不多,一家安康,想吃火锅吃火锅,想买衣服买衣服,便心愿足矣。 所以如今最喜《平凡之路》。 我只是个平凡人。 立个牌坊罢人品败了两次了,不敢再败,这一本,必定稳定、认真、安静的完本,下一本书,再寻找辉煌之路。 就说这么多吧。 鲁迅说的新书上架,要求订阅,求月票,求推荐,不给的,你们都是猹,嘿嘿。 再求个打赏庆祝一下吧。 祝大家安好。 第二百一十二章 洞房之夜(求首订) 三元状元哑口无言?这一幕让徐辉祖看得暗暗伸了个大拇指,其实他自己亦是如此,觉得黄昏这番话让他很有些汗颜,更多时候,徐辉祖考虑的是徐家。 而不是天下。 所以……难怪这货这么受朱棣青睐,格局不一样啊。 恐怕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让朱棣如此。 朱棣登基之后在政治上的种种举措,徐辉祖都看在眼里,知道这位藩王出身的天子,看得很远,有着远超一般帝王的格局。 黄昏和朱棣,就是一条路上的人。 黄昏道“叔父,有些道理你比侄儿更懂,只是因为你在朝堂之中,承受了建文恩惠,所以拘束了你的眼界,不过如今天下的局势下,叔父不能再这样束缚你自己了,你可是六首第一的三元状元,还是连中,古往今来唯你一人,如此大才,可莫要辜负了这大好河山。” 顿了一下,“大明在等你。” 黄观不语。 心中思绪万千。 黄昏道“侄儿还有事,叔父不妨再思忖一二,这一次出了诏狱,就不用再进去了,考虑一下,是去和解缙一起编修全书,还是去地方治理政务罢,相信侄儿。” 徐辉祖一脸黑线。 你还安排黄观? 你都自身难保! 黄观一声长叹,“让叔父再思忖一二。” 黄昏也不强求,笑道“如此,那叔父再斟酌罢,待过几日,侄儿从诏狱归来,带叔父去见一些人,相信会改变您的看法罢。” 起身,对黄观道“叔父且在书房待一会,侄儿等下会有个礼物给您。” 对徐辉祖道“去婚房那边?” 老子要去掀红盖头了。 老子要去洞房了。 迫不及待的那种! 徐辉祖亦起身,对黄观行礼,“黄侍中稍等,待我忙完,还有一些事想和黄侍中讨论一番。” 黄观急忙起身还礼。 黄昏和黄昏一起来到隔壁,绯春、吴溥夫妇、吴与弼等人站在门口。 虽然满脸不乐意,还是福了一福,喊道“姑爷。” 黄昏“哎!” 浑身舒爽,忽然一脸贱笑,“绯春呀,这姑爷喊得真是让人浑身舒爽,再喊两声?” 绯春一脸无语。 一旁的徐辉祖更是无语。 这…… 还没洞房就调戏陪嫁丫鬟? 你置我家三妹于何处! 黄昏也知轻重,不急不急,锦姐姐都嫁过来了,绯春还跑得了么,笑眯眯的对徐辉祖道“祖哥稍等,容我先去和锦姐姐说几句?” 徐辉祖嗯了一声。 黄昏又对吴溥道“吴叔叔和婶儿你们也忙碌了一天,回去歇着罢,特殊时期,就不闹洞房了,与弼,回去看书,不可荒废了功业!” 他喊吴与弼回去看书的一脸正经的样子,让众人皆是无语。 不过既然黄昏说了,大家也不勉强。 吴溥把秤杆递给黄昏后,让吴李氏带着吴与弼离开,他去找黄观说些话。 黄昏推门进屋。 徐辉祖站在门口想了下,觉得应该尊重一下妹夫,对绯春道“绯春,去书房把我茶水端来,我在院子里坐一会。” 绯春乖巧的去了。 婚房里一片喜庆。 饭后徐妙锦洗漱后,早就把盖头给揭开了,听到门外的声音,又急忙自个儿盖上,端坐在婚床床弦上,心中惴惴不安。 葱白的小手搅弄着衣襟。 不知为何,有些害怕。 害怕黄昏一进来挑开红盖头就把她往床上摁,又害怕黄昏已经喝得醉醺醺,一进来就倒在床上一觉到天明。 女人,对新婚之夜总归还是憧憬的。 脚步声渐近。 似乎是经历了一百年,又似乎只是一刹那,耳畔响起了黄昏温柔的声音,“锦姐姐,下午在府中发生的事情我已经听苟布他们说了,是我安排不周,让你担惊受怕了。” 徐妙锦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了嗯了一声。 黄昏又道“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情,简而言之,就是陛下先前利用朱允熥兄弟和朱文圭的生死,逼迫梅殷垂死一战,又在今天利用我们的婚礼来设了一个局,想要彻底弄死梅殷,不过呢……不得不承认,梅殷是个大才,今天是陛下输了,也是我输了。” 徐妙锦啊了一声,很是好奇。 黄昏于是粗略说了清凉山发生的事情,以及朱文圭被抢的事情。 然后道“锦姐姐,发生了这许多事情,尤其是杜金明等人刺杀陛下,虽然有大舅哥神威天降,但杜金明等人毕竟是我带回应天的,是我让陛下差点死在清凉山,陛下不是仁慈圣人,肯定会有责罚降下,若是有谄臣趁机弹劾我,我这辈子的仕途大概就到此了,在回府的路上,大舅哥也委婉的表达了他的意思,说希望咱们的事情暂缓一下,等我从这个坑里爬出来再说。” 顿了一下,问道“锦姐姐你的意思呢?” 徐妙锦捏着衣角的葱白小手倏然紧了紧,心里恼怒的很,暗暗啐了口气。 傻瓜黄昏! 你这么问让人家怎么回答嘛。 根本没法回答。 回答你,说咱们的婚礼就到此为止,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这话得多没有品行的人才说得出。 我徐妙锦不是那样的人。 可若是回答说,没关系啊,我们已经举行婚礼了,是一对夫妻,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今天我们还是愉快的先洞房吧。 这种话,得多不知羞耻的女人才说得出。 我徐妙锦不是那样的人。 于是她只好沉默。 黄昏还以为她在思考,于是默默的在床边坐下,将秤杆放在一旁,絮絮叨叨的说,锦姐姐,其实我早就预计到今日我们的婚礼会有意外,只是没想到杜金明等人会是梅殷提前落下的子,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明日我就会去诏狱,等待陛下的惩罚,此一去,不知道何时才能归来。 又万分感触的说也许是魂兮归来啊。 最后一声长叹,说死固死耳,有何惧哉,只是可恨,没能和锦姐姐厮守一生举案齐眉,人生留下这么个遗憾,真是让人不甘心啊。 这些话是黄昏的肺腑之言。 徐妙锦忍不住啐道“呸,不准说胡话,我在家里等你归来呢,要好好的。” 黄昏大喜。 起身,笑看着喜帕下的人儿,“锦姐姐,你愿意等我?” 徐妙锦心中情绪荡漾。 婚书白纸黑字。 我已是人妻,我已是你黄昏的妻子,我既然愿意嫁给你,就不在意我们将要面对的困难,没什么好怕的呀。 一起承担便是。 不是因为那什么夫为妻纲。 因为爱情…… 因为这就是我想要的,我希望的爱情! 妾心如此。 而已。 第二百一十三章 掀起你的盖头来(求首订) 冬夜,有些寒凉。 徐辉祖坐在院子里的,虽然喝着热茶,还是忍不住哆嗦。 绯春站在一旁,神飞天外。 想着想着,脸色就变白了,神情非常奇怪,既有些恐惧厌恶,又有些羞涩,甚至有那么一点小小的期待…… 显然是想到了一些不可名状的事情。 徐辉祖一直在沉思,没曾注意到绯春的神情变化,忽然叹了口气,问绯春,“绯春,知道你有些不愿意,现在随我回徐府还来得及。” 徐辉祖等了一会,没听到声音。 讶然抬头。 看见绯春的神情,忍不住好笑,提高声音,“绯春?!” “啊?” 绯春如梦初醒,紧张的道“大爷,怎么了?” 徐辉祖咳嗽了一声,“没什么。” 起身,“我走了。” 绯春又啊了一声,“您不是要和小姐说几句话么?” 徐辉祖没好气的道“不说了。” 没甚意思。 说之无用。 自己的三妹,自己了解,她是什么样的人,自己岂会不知,对于婚姻,三妹从来没有掺杂利益在里面,也不在意世俗。 三妹若是那等俗女子,也不会在朱棣进应天就逃。 当天子妃嫔岂不尊荣? 但她不想。 至于钱财富贵,三妹又岂会在意,要知道黄昏这货办时代商行,可坑了三妹不少私房钱出来,说的倒好,要还,还会有分红。 结果呢? 现在没看到那钱的影子在哪里。 简直成了肉包子打狗。 然而就算如此,三妹也从没说过一句,她根本就不在意那些钱。 三妹要嫁,只会因为一件事爱情。 所以既然已经走到了今夜,那么不论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论明天将要发生什么事情,三妹她自己,已经认定了她是黄昏的妻子。 自己若是让她主动提出暂缓洞房的事,反倒是小人之举。 况且…… 黄昏不一定会死。 大不了明日去找姐姐徐皇后,或者亲自去求朱棣。 不当官的黄昏也是黄昏。 黄昏在,三妹的爱情就在。 徐辉祖起身,本来准备离开,走了几步,于是转身去婚房隔壁的书房,找到黄观和吴溥三人,三个建文旧臣在一起说了些闲话。 黄昏从婚房出来,问院子里的绯春,“舅哥呢?” 绯春努努嘴,“书房。” 黄昏踱步到隔壁书房,在门口问正在和黄观吴溥聊天的徐辉祖,“锦姐姐的意思我已经知道了,祖哥你自己去问问?” 徐辉祖起身,“不用,我回府了。” 黄昏讶然。 旋即乐道“那您稍坐片刻,有些东西,您也可以看看。” 徐辉祖不解,“什么东西?” 黄昏笑着说等下就知道了。 说完喜滋滋的回身去婚房,“我要去掀盖头咯。” 不无得意。 洞房,洞房,洞房!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吴溥和黄观两人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年轻真好。 徐辉祖也是个一脸无语。 内心极其不爽。 本想拂袖而去,不过又对黄昏说给自己看的东西充满好奇,在新婚之夜,他还有什么东西给自己看,总不能让自己听房罢…… 那太恶俗。 别说三妹不能忍,徐辉祖都能暴揍黄昏一顿。 黄昏回到婚房。 这一次,心中没了顾虑,可以全身心享受这幸福的洞房之夜,房间里烛影摇曳,大红蜡烛映照着满堂红,红床红烛红罗帐,红纱红枕红锦衾。 在这冬夜里,极其暖心。 黄昏拿起桌子的秤杆,来到端坐床弦的徐妙锦身前,“锦姐姐。” 徐妙锦身躯颤了一下。 黄昏温柔笑着,“锦姐姐,人这一生,追求的东西很多,功名富贵,生前身后名,但其实都是充实人生的东西,真正能陪伴我们彼此一生的,不是子孙儿女,也不是父母长辈,只有我们夫妻彼此,所以锦姐姐,你以初心待我,我亦初心待你,今夜之后,你我白眉。” 轻轻用秤杆尖挑开喜帕。 徐妙锦的脸慢慢在喜帕上露出来,和电视里看过的画面不一样,徐妙锦没有羞涩的低垂臻首,而是仰着头,望着黄昏,给了他新婚之夜印刻到灵魂深处的一个记忆。 多年之后,黄昏依然记得这一刻。 一个笑意。 很温暖的笑意,眸子里熠熠生光,那光彩里,只有两个字爱情。 这是世间最美的笑意。 徐妙锦的眼睛里,心里,甚至于她的整个身心,都只有黄昏。 黄昏有些呆滞。 这就是我的妻子啊。 以往时分见过的徐妙锦,都是淡妆,今日大婚,于是浓妆,梳着少妇髻,端的是端庄贤淑,眉挑青黛,宛若那初春江南烟雨里,横卧在雨帘中的瘦弱远山,又似那雨中随微风轻摇的柳条。 眉梢直直的戳在黄昏心头。 挑拨着春意。 眸如皓月,笑意吟吟,光亮如玉,盛满了一整个春天的温暖。 雪白脸颊,多一分嫌胖,少一分嫌瘦。 无丝毫瑕疵。 映照着红烛昏罗帐的光彩,竟有些妖娆。 琼鼻小巧而欣直,却又透着倔强。 樱唇如火,性感之中述说着盛夏的热情,似乎在唱着“来啊快活啊反正有大把时光”的歌谣,然而又让人生不出龌蹉之心,只想好好珍惜。 双鬓垂柳,古典之美洋溢。 大红婚衣,虽然遮掩了那曼妙无双的身姿,但遮不住让绯春自惭形秽的胸前风光,几欲胸怀天下,便似那青天之上的日夜悬空。 因为端坐,腰身处其实略有紧致,隐约可见蜂腰之情,宽臀之姿。 端的是风情无边。 婚房内弥漫着淡淡的脂粉味,女子体香味,挑动着暧昧。 黄昏词穷。 他真的想不到世间还有什么词语来形容妻子这一刻绽放的光彩。 若女人之美有十分,那么此刻的妻子,就是三分妖娆三分清幽三分惊艳,还有一分的笑傲百花,其美,足可沉鱼,亦可落雁。 黄昏一时间痴在那里。 呆呆的看着徐妙锦。 徐妙锦被看得不好意思,羞涩的低下头,轻轻咬着嘴唇,双手搅弄着衣角,眼神不知道该放在何处,心里小鹿乱撞。 很是喜悦。 哪个女人不希望男人被自己迷得不要不要的。 喜悦之中又有些慌乱。 接下来,要喝交杯酒了呢,喝了交杯酒,就要…… 一念及此,徐妙锦就觉得慌乱。 嗯,还有些期待。 此情此景,情到深处,爱情的小鸟要来采花了。 我已花开三年,今夜等君来。 愿君轻采攫,莫怜妾呻吟。 第二百一十四章 新世界的第一缕曙光(求首订) 此情此景,黄昏觉得任何言辞都表达不出心中的爱意。 只有动作语言。 爱情,当无法用文字语言来表达时,那就只有肢体语言了,什么肢体语言能表达爱意,表露爱情的美好? 自然是古往今来人类作为生物的本能。 也是最具有魅力的运动。 黄昏想上啊。 不过不想猴急,心急也能吃了徐妙锦这块热豆腐,已经在碗里了,但那样只有肉欲的新婚之夜,不是完美的新婚之夜。 轻轻坐在徐妙锦身边,拉起她的手。 一刹之间,两人心头都是一颤。 徐妙锦是羞。 黄昏是浪。 这手玩年啊! 细腻如羊脂白玉膏,软弱无故,冰凉如玉。 压抑着荡漾的心神,柔声道“锦姐姐,还记得我曾经对你形容过的那个世界,世间无黑暗,每到黑夜来临时,便有光亮照遍全城,人间处处不夜天。” 徐妙锦有些不解,新婚之夜,说这个干什么。 倒也是乐了。 这大概是夫君的理想吧。 她愿意听。 黄昏继续柔声道“还记得秋季时候,我去过一趟远门。” 徐妙锦嗯了声。 你要给我一件天下无双的礼物。 黄昏笑着说,“锦姐姐,我给你准备了一件礼物呢,所以今夜我们不喝交杯酒了,让姐姐看看我给你的礼物吧。” 不喝交杯酒? 徐妙锦心里诧异万分,亦有点不喜。 喝交杯酒这么神圣的事情怎么可以省略呢,那是象征着我们彼此交心的仪式啊,喝了交杯酒,君心在我身,我心在君心啊。 喝交杯酒还有一个意义,女子浅饮,有微醺之意,才放得开嘛。 徐妙锦就是这么想的。 第一次谁不紧张。 黄昏起身,来到婚房角落里,用秤杆重重的在一个锣上狠狠的敲了一下。 当! 安静的主院,倏然响起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隔壁书房的三人愣住。 黄观讶然不解,“他们在干什么?” 小年轻莫非有什么特殊癖好? 徐辉祖更是一脸黑线,没好气的道“恁的轻浮!” 吴溥笑而不语,边起身边笑说,“两位莫怪,这是他的一个信号,说今夜要给小娘子一个世间无双的礼物,也让两位见一下,他心目的未来。” 先是吹灭烛火,又来到书房书桌前旁边,轻轻扳动一个木制的按钮。 婚房之中,黄昏敲锣之后,放下秤杆,先是吹熄了红烛,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坐在婚床上的徐妙锦心里越发慌乱。 也有不满。 怎么能这样啊,不喝交杯酒就熄灯……这么猴急的嘛。 黄昏轻声道姐姐稍等。 等? 徐妙锦心头微微恼羞。 婚房内一片黑暗。 徐妙锦坐在黑暗里,放心惴惴,等着一双温暖的大手落在自己肩头。 书房一片黑暗。 黄观三人坐在黑暗之中,耐心等着。 整个黄府的主院亦是一片黑暗。 绯春坐在院子里的徐辉祖坐过的地方,看着婚房的烛火熄灭,知道里面将要发生的事情,心头喜忧掺杂。 喜的是小姐终于等来了她爱情之花的绽放。 忧的是,婚房之内发生的事情,她要不了多久也要承受,关键是她认为她不喜欢黄昏,对此很有些抵触。 可已是既定事实。 她终究还是要在另外一个房间里,去给黄昏暖床。 目光上移,从空中俯视。 黄府之中只有点点烛火,安静而黑暗,再看整个应天城,除了紫禁城内灯火要明亮一点,整个城市都是一片昏暗,乃至于整个大明……皆陷于黑暗之中。 无垠的黑暗之中,骤显星火。 一点星火,闪耀一点,旋即是一片。 宛若曙光。 书房之内,黄观三人看着头顶那缓缓亮起来的光亮,震惊莫名之余,皆是不明觉厉,完全不知道那柔和的光亮是如何来的。 徐辉祖心里叹了口气。 黄昏有心了。 这就是他要给自己看的东西,他是想告诉自己,他能给三妹幸福。 这也是他给新婚妻子的礼物。 院子里,绯春倏然抬头,看着头上的“星星”,散发出刺眼的光亮,将黑夜的寒冷驱赶。 绯春捂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昏黄灯光打在她身上,让这个小姑娘像一朵含苞待放的雏菊般美好,只是此际有些孤零。 这样的“星星”院子里还有七八个,遍及每一个角落。 亮若白昼。 婚房里,徐妙锦在黑暗之中等待着那个人儿的手,却没有等来,头顶缓缓绽放出一点亮光,旋即越来越亮,最终恒定下来。 宛若房顶悬明月。 徐妙锦樱唇微张,情难自禁的起身,来到下面定定的看着,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那不是明月。 是一个琉璃制品,里面有个东西在发光。 不是蜡烛。 也不是沁了油的灯芯。 是什么? 徐妙锦不知道。 但她知道,这光明比烛火更明亮,比烛火更刺眼,但却莫名的让人觉得愉悦,甚至温暖,人骨子里对黑夜的恐惧,在这光亮下消失殆尽。 黄昏拉着徐妙锦的手,“锦姐姐,这是我给你的礼物,从今以后,你所在的地方,不再有黑夜,只要你想,彻夜通明!” 这是什么? 电灯啊! 有磁铁,有铜线,有琉璃,用竹纤维替代钨丝,电灯自然会有。 徐妙锦心中的情绪无法言语。 幸福感洋溢。 这真的是古往今来未有之礼物。 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是什么东西让它在发光?” 黄昏笑道“具体的原理,我解释了,锦姐姐你也会很迷糊,待以后我慢慢给你说,锦姐姐,你随我来外面看看。” 推开婚房。 两人并肩站在门口,望着披着灯光站在那里呆滞着说不出话来的绯春,望着从隔壁书房内出来的震惊三人组,望着满院的“星星”,望着这没有黑暗的黄府主院,徐妙锦的心融化了。 笑意绽放,眉黛含春。 被黄昏握着的手,轻轻紧了紧。 不自觉的靠近黄昏。 黄昏不失时机的将徐妙锦搂在怀里,蜂腰贴手心,堪堪将折之感,瞬间让黄昏感受了妻子的妖娆,温暖笑道“这是我给锦姐姐的礼物。” 不夜的家。 从今以后,锦姐姐你便主内,在这灯火守护下,等我归来。 子孙满堂。 白眉齐案。 这是世间第一道人造电光,也是大明这个封建王朝,走向新世界的第一缕曙光! 第二百一十五章 科学致富(求首订) 黄府主院,亮若白昼。 小厮、丫鬟们都被惊动,若非黄昏早就叮嘱,只怕主院里会堆满人,又因为今夜是新婚之夜,下人们都有点眼力见,按捺住好奇心,各自忙事,等明日再去主院,看主家这位小老爷的惊世之作。 黄观、吴溥、徐辉祖三人来到院内。 绯春急忙起身。 黄昏拉着徐妙锦的手来到众人面前,很是“谦虚的”笑道“让诸位见笑了,这只是我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作品。” 众人无语。 这还微不足道? 那你所谓可以大书特书的作品又该何等的旷世绝俗。 黄观咳嗽一声,“昏儿,这是何等物事,怎的如此神奇,远比红烛、油灯更明亮,亦没有烟火味,端的是神奇,西洋物?” 黄昏呵呵暗乐。 西洋? 西方现在也没有电! 指着院子里那几根用木料焦化后制成的电桩,对众人道“我仔细说一下罢,这个叫电桩,是木料制作的,电桩上面那些长条,表面一层是特制的瓷管,瓷管里面是层层刷漆的铜线——之所以要用瓷管,一是为了安全,而是为了风雨天的使用,三是为了保护铜线。发光的部分,我称之为灯泡,外面的罩子是用琉璃制作,因为时间紧迫,在造型上比较简陋,以后我还会让老李的工坊生产出形态优美的灯泡,至于灯泡里面发光的部件,叫灯芯,其实是竹子,受限于材料,容易坏,大概几日就要更换一次灯芯。” 吴溥问道“但竹子为何会发光?” 黄昏哈哈一乐,“具体原理解释起来比较费劲,说来说去就是一个字科学。” 嗯,现在大明对科学这个词的理解不够。 于是又道“皆是树上道理。” 众人还是茫然。 黄昏见状,拉着徐妙锦的手轻声道“锦姐姐,我带你去看看。”又对众人道“请诸位也来罢,要不然今夜你们是睡不着觉的。” 众人确实如此。 实在想不明白,为何竹子连接上铜线就能发光,这也太神奇了。 于是都跟在黄昏身后,来到主院后面的小房子里。 小房子里此时有三个彪形大汉。 两个在休息,还有个彪形大汉正在一个奇形怪状的机器面前,以匀称的速度不断的转动着转子,那个机器上延伸出的铜线,通过瓷管,沿着墙壁穿入主院。 黄昏示意摇动转子的大汉不要停。 对众人解释道“这个机器,我称之为人力发电机,主院的灯泡会发光,就是因为这个发电机产生的能量,具体原理我还是不解释,因为你们无法理解。” 众人确实无法理解。 但黄观、吴溥、徐辉祖三人长出了口气,不是神神怪怪的就好。 之前黄昏走神棍路线。 如今若是搞个神鬼玩意儿出来,只怕真会被朱棣一把火烧了。 黄昏又道“其实人力发电很浪费也很不稳定,只是没办法,这座宅子周围没有河流,风力也不够,用火力来发电的话,倒是可行,不过还需要时间改进设备,所以暂时用人力罢,我是这么想的,聘请了这三位力士,每当夜幕降临之时,就让他们工作。” 吴溥若有所思,“若是半夜时分怎么办?” 黄昏苦笑,“这是个问题,当下还是只有让他们彻夜工作,在用电高峰期,三人不可有丝毫懈怠。至于半夜时分,可以如此设想在主院每一个房间设置一个拉线,连接到这个发电房,接着铃铛。有人要起夜了,就拉线,铃铛一响,这三位力士立即起来工作。” 也只能如此了。 现在还没办法搞出储电池来。 黄观颔首,“倒是不错的主意,不过这三位的薪俸不会低罢?” 这可是个技术活。 要保持速度匀称,就算三个人轮流来,一个人也要坚持不断的时间,短期内倒还好,长久下来,对身体的损耗极大。 钱少了谁来? 黄昏笑着对两位休息的力士道“我给的薪俸可还满意?” 其中一位力士答道“小官人给我等每月三十两白银,我等感激涕零。” 三十两白银,这可是高薪! 意味着这座发电房一年下来,仅是人工费就需要一千两白银,实打实的用钱堆出来的奢侈品——但绝对物超所值。 黄昏拍了拍他肩头,“你们努力,年终我会给你们额外奖赏的。” 力士慌忙行礼道谢。 黄昏拉着徐妙锦转身,“我们回去罢。” 众人回到前院。 徐辉祖若有所思,忽然笑意深沉起来,拉着黄昏的手,“黄昏啊,这玩意一**下来大概要多少钱,要不给咱们徐府也弄一套,妙锦回娘家的时候也方便嘛。” 黄昏心里一咯噔。 转念一想,这事还不能松口,于是道“一整**下来的话,大概需要两三万两白银吧,祖哥,咱们都是亲戚了,有些话我就不和你见外,这个电桩、灯泡的材料、制作都不难,难的是发电房那一套设备,要知道那一套设备的核心制作,是我专程去往雷州制作出来的。” 顿了一下,道“这个很值钱。” 亲兄弟明算账。 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徐辉祖也瞠目结舌,两三万两白银? 你怎么不去抢。 于是看向徐妙锦。 徐妙锦有些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呢。” 这是委婉的替黄昏说话了。 众人哄然大笑。 徐辉祖一脸无奈的,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啊。 黄昏心里越发暖和。 道“这个发电设备,我是准备以后要外卖的,等道时候批量生产了,我给徐府来一套良心价,但至少也在万两白银以上,祖哥你有个心理准备,老实说,这些设备确实不值万两白银,但我能制造出这些东西来,我的这个学识成本很高。” 有个东西叫知识产权。 这玩意肯定是想要办法推销给朱棣的,狠狠的赚他几笔! 一万多两白银? 徐辉祖想了想,咬牙,“好,我先预定一套。” 今夜之后,他彻底放心。 妹夫就算不出仕了,就凭这脑子和能力,以大明首富为目标,貌似也不难,有钱,又认识诸多权贵,这样的妹夫不能给三妹幸福? 那就是笑话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一江春水向东流 吴溥咳嗽一声,“时辰不早了。” 众人恍然。 徐辉祖脸色又变得很不好看,恶狠狠的说了句小子,你要是敢欺负我三妹,就是与我徐府为敌,你自己好自为之。 说完有些失落的离开。 妹子嫁人了。 以后就是别人家的人,作为兄长,岂能没点失落心理,这和种了几十年的白菜被猪拱了的当爹的心理一模一样。 吴溥笑眯眯的说了早生贵子,也走了。 黄观想了想,拍了拍黄昏的肩头,笑说,“你父母早亡,你随我长大,能有今日,叔父心慰甚之,今你成家,又在立业,且不可骄狂过甚,需日省三身……嗯,不说这些了,早些歇着罢。” 说完笑着去了偏院。 待人走后,绯春没好气的道“小姐,要铺床吗?” 床都铺好了的。 但绯春作为丫鬟,她就在住在主院的偏房里,得侍候小姐和姑爷。 徐妙锦红着脸,“不用了。” 绯春怏怏离去。 黄昏拉着徐妙锦的手,温柔笑道“锦姐姐,时候不早了。” 别有深意。 徐妙锦臻首低垂,脸红若霞,嗯了一声。 于是两人并肩回屋。 红烛已灭,灯火通明。 虽然没有红烛昏罗帐的暧昧氛围,但此刻孤男寡女又郎情妾意,又是新婚之夜,接下来是什么事情大家心知肚明。 于是婚房里忽然有点尴尬。 黄昏不知道如何下手! 他曾经所处的年代,新婚之夜基本上没有这些事,因为这件事早就在新婚之前发生了,比如谈恋爱的学生时代,出去看电影,自然是看晚场。 看完电影回不了宿舍,自然只能去宾馆,于是故事就有了。 新婚的时候,新郎和新娘都累成狗。 晚上回到婚房里,哪还有精力,基本上都是倒头就睡,何况在那个时代的新娘大部分是奉子成婚,新婚的时候更不敢巫山**。 然而今夜,这却是必须有的,是爱情的开花。 也是一种神圣的仪式。 黄昏深呼吸一口气,看着低垂臻首坐在床畔的妻子,发现此刻什么套路都是多余的,索性不去刻意制造烂漫了。 生活本来就是这样,平平淡淡,偶尔加点盐,就会很甜。 上前,坐在徐妙锦身边,“锦姐姐,睡了罢。” 徐妙锦又嗯了一声。 没有动。 黄昏硬起头皮,“我为锦姐姐宽衣?” 徐妙锦轻颤了一下。 不做声。 黄昏于是准备动手,徐妙锦忽然轻声道“把红烛吹灭——把灯关了吧。” 羞。 黄昏很是无奈啊。 其实……有灯更有情调,那才是视觉与触觉的美好交融,不过也理解,第一次嘛,大家都还很含蓄,关灯后才能更好发挥。 于是去关了灯。 回到床前,还好,不用单手解胸罩,这个时候的大明,大多用的抹胸,也有用肚兜的,但抹胸更流行。 终于到了最为美好的时光。 其实这个时候,黄昏的心里很空白,以往脑海里复习了无数遍的岛国,此刻早就忘到了九霄云外。 他只是遵循本能。 知道徐妙锦很美,但那是容貌。 知道徐妙锦的身材很好,但都只是目视,今夜,此刻,黄昏终于可以零距离的感受那种美好,于是无数词语都变得苍白起来。 婚房外,灯火通明。 整个世界一片安静。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又有小船荡漾划碧波,一江春水向东流。 一幅美好画卷徐徐展开。 桃花源记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从此君王不早朝! …… …… 主院离婚房不远的偏房里,绯春缩在被窝里,捂着耳朵,她知道婚房内正在或者将要发生的事情,绯春比徐妙锦年纪小,但在这方面绯春更熟。 所以她什么也不想听。 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心里有些酸。 …… …… 偏院里住着吴溥一家。 吴与弼坐在书桌前,头上便是黄昏哥哥为他安装的电灯,灯火明亮。 吴与弼埋首看书。 崇仁理学家吴与弼,没有被黄昏交代的事情耽误,标音法的字典要做,理学也不放弃,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大步走在路上。 …… …… 大内,朱棣和徐皇后相对而坐,但说家事,最终朱棣忧心忡忡的说,你且歇着罢,我今夜回乾清宫,老二老三大概率追不上梅殷,福建那边恐怕会出大事,我得早做准备。 说完匆匆而去。 徐皇后看着夫君的背影,欲言又止。 想为妹夫说情,又不敢。 只可惜要苦了三妹。 …… …… 黑暗之中,有个老妇人,不知道用的什么办法,竟然爬到了房子最高处的屋脊上,喝着酒,吹着风,望着繁华应天,轻声哼着古老的歌谣。 老妇人垂垂老矣。 笑着说了句,李景隆啊李景隆,你就是条狗。 死狗。 如此好的良机,只要你今日帅兵去往清凉山巅,不求多少兵力,哪怕只有你的府兵,也能让朱棣饮恨山巅,届时梅殷带着朱文圭进入紫禁城,便是建文正统。 那时候,没人敢追究你开金川门的事。 因为你有拥立之功。 可惜…… 你李景隆终究是条怕死的狗。 但是,梅殷跑了。 你以为朱棣就会想不到这一层,他还会信任你,不信走着瞧,我刘莫邪在黄泉路上稍微耽搁些时日,就能见着你这条狗。 想到这刘莫邪笑了。 李景隆该死! 当下也好,虽然没有达到最美好的目的,但至少朱文圭离开了应天,去往建文旧臣掌控的福建,还大明正统就有希望。 院门忽然被人粗鲁的撞开。 一群锦衣卫冲了进来。 刘莫邪知道自己的时间道了,也不惧怕,她这个年纪的人哪还怕死呢。 侧首看向国子监方向。 目光失落。 都是那个黄昏,都是徐辉祖,若是没有他俩,朱棣已经死了。 却见国子监方向有个地方灯火通明。 很亮。 应该也很喜庆吧。 第二百一十七章 做秀 今夜是那个青年的大婚之日,也可能是他最后的时光,明日朱棣就会追究杜金明的事情,小郎君啊,今夜**,明日断头。 怨不得别人啊。 刘莫邪忽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老眼流出浊泪。 轻声道了句,为帝王而谋,我们是同道人,亦皆是可怜人。 话落,人落。 刘莫邪从屋顶上滚了下去,落地之前,气绝已死。 …… …… 食髓知味。 有些东西是铭刻在生物灵魂里面的,和烟酒毒品一样,让人从生理和心理上都上瘾,比如男女之前的那点事,就是如此。 黄昏年轻,气盛。 养兵十七年,终于等来今日。 且是如此美好的徐妙锦。 一夜绝不虚度。 在沉沉睡去之前,谱写了一首《梅花三弄》,天光微亮之后,徐妙锦还在沉沉睡梦之中,黄昏已经醒来,于是贼手贼脚的折腾醒了妻子,又是风雨大作。 风雨之后遍地泥泞。 两人偎依着说了你侬我侬,情到深处花儿又开,隆冬早晨便有初春之意,莺莺燕啼,让一夜几乎不能入眠的绯春在院子里东也不是西也不是,心里越酸,又有些酥痒。 准备好的热水凉了又热,热了又凉。 几乎当午,新婚小夫妻才出婚房。 徐妙锦还好,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除了走路时的小碎步越发细碎之外,倒也没其他不适应,大多时候,徐妙锦是不愿意走动的。 黄昏略惨。 扶墙而出,下台阶腿软。 精神面貌倒是极好。 同样的,徐妙锦的精神也是极好,从女生到女人,如今是正儿八经的少妇装扮,大家闺秀的气质中平添了一股雍容的成熟风情。 便若挂枝蜜桃,经过一夜风雨后,熟透。 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顿简单午膳。 今日是要回娘门的。 不过因为昨夜之事,此事后延——黄昏要去诏狱,这叫以退为进。 徐妙锦一个人回娘们容易惹非议。 所以只能暂缓。 吃了午饭,黄昏就穿着常服准备出门去南镇抚司,徐妙锦贴心的拿了一厚衣服,给夫君披上之后,微笑着说早日归来。 黄昏笑眯眯的拧了拧她下巴,“要不了几日。” 一旁的吴与弼啧啧叫唤。 黄昏斜乜他一眼,戏谑道“小孩子看什么看,又是读书人,不知道非礼勿视么。” 吴与弼哈哈笑着走了。 刚到南镇抚司衙门,赛哈智一大早就等着,见面之后一同去往诏狱,细声说了昨夜发生的事情,说昨夜陛下派锦衣卫去把宁国公主府抄家了,以往和梅殷交往过密的臣子也没能幸免,北镇抚司的诏狱一夜之间,几乎填满。 又说那个女秀才刘莫邪,在锦衣卫上门时,饮毒自尽。 可惜了。 没办法通过刘莫邪挖出最多的人。 再说了一件事。 说一大早,陛下就宣了李景隆觐见,谈了什么无从得知,连狗儿太监都被赶出了御书房,只是知道李景隆离开大内时,脸色惨白。 想来被陛下敲打安逸了。 最后赛哈智问道“你觉得陛下会怎么处置你?” 黄昏想了想,“大概是要关几天的,毕竟是我把杜金明等人带回的应天,不过倒也还好,毕竟也是我和徐辉祖救了陛下。” 按理说功过相抵。 不过这事没这么简单,事关刺驾,朱棣不会轻饶自己。 功劳大概会堆到舅子徐辉祖身上。 罪自己一个承担。 所以在黄昏的设想中,很有可能是被一撸到底,南镇抚司的官职大概是没了,能保留个恩赐同进士就算万幸。 正好,自己可以趁机和妻子多腻几天。 食髓知味嘛。 妻子徐妙锦还略有羞涩,很多东西还没领悟,等过些天无官一身轻了,倒可以让妻子多去看看庭院之中的莲花。 快要开了。 莲花是很美的,黄昏很喜欢,莲花之美,宛若观音。 进入诏狱。 南镇抚司本就是黄昏和赛哈智的南镇抚司,此刻陛下还没有旨意下来,黄镇抚使主动进入诏狱自囚,诏狱里的锦衣卫岂会懂不起。 好吃好喝好住,甚至还打扫了牢房。 黄昏一并斥退。 说不能搞特殊,你们寻常时候怎么对待犯事了的锦衣卫,今后就怎么对待我。 这当然是面子话。 上刑是绝对不能接受的,但吃喝方面得苦一点。 乾清宫。 朱棣兴致懒懒的坐在书桌前处理了文宴阁那边送来的批折,多是些京畿臣子关于昨日事情的后续处理问题。 其中以应天府最多。 今日朝会,关于奖赏昨日功臣的旨意已经发下,两个儿子因为带兵在外追缉梅殷,暂时不奖赏,天子亲卫军中的人则正常因功擢升。 关于京营五卫,也得想办法补缺。 这不是一两日之功,需要从京营五军都督府直隶的卫所中抽调人手来京畿补缺,但这个动作又不能太大,因为要提防梅殷。 梅殷若是到了福建建立小朝廷,就涉及到平叛用兵的事情。 对福建用兵? 一想起这事朱棣就头疼。 那边地势复杂。 一旦打仗,各种麻烦事情一大堆,尤其是运送粮草辎重方面,受限于福建各种山林沼泽的地形,其实很不方便,转念一想,应天这边不方便,福建那边也一样。 况且福建经济不怎么样,要支撑小朝廷养兵的话,其实难度更大,甚至很可能难以形成数十万以上的大规模兵力。 基于这一点,朱棣对梅殷去福建一事,并不悲观。 打仗,朱棣没怕过谁。 打就是! 狗儿太监匆匆碎步跑进来,“万岁爷,徐辉祖和锦衣卫指挥佥事赛哈智求见。” 朱棣嗯了声,“宣。” 片刻之后,徐辉祖和赛哈智两人并肩而入。 朱棣先问赛哈智,“你来做甚。” 赛哈智急忙道“微臣来请罪。” 朱棣没好气的道“你有什么罪?” 赛哈智不敢马虎,急声道“微臣身为锦衣卫指挥佥事,主权理南镇抚司事务,因微臣的疏忽,致使昨日刺杀陛下的杜金明等人逃过南镇抚司的筛查而进入京畿,是微臣之过失,此责之重,就算微臣死一千次,也不足以弥补,今日来此,便是请陛下降罪。” 朱棣咳嗽了一声,没理他,问道“黄昏呢?” 赛哈智道“在诏狱里。” 朱棣冷哼了一声,“倒还自觉。” 清凉山巅一事,黄昏难逃其咎——其实朱棣心里明白,这件事怪不了黄昏,是梅殷太功于心计,谁会料到他那么早就在布局清凉山巅的刺杀之事了。 黄昏是无辜被牵累的。 当初若是让庞瑛、李春、袁江或者赛哈智去,杜金明也会通过这些人来到京畿,那么今日在诏狱里的就是赛哈智等人。 实实在在的输给了梅殷。 忽然来了精神,对赛哈智道“你去诏狱,把那货提来,朕要亲审他。” 赛哈智刚转身,朱棣忽然道“算了,朕去一趟诏狱。” 倒要看看,这货是不是作秀。 第二百一十八章 精忠报国 有了前车之鉴,朱棣这下不敢马虎。 好在诏狱就在紫禁城边上,安防方面倒是没问题,饶是如此,负责朱棣安防的大内侍卫也是如临大敌,负责周边安防的锦衣卫更是倾巢而出。 连郑和都带着王顺来了。 如今南镇抚司由赛哈智暂时掌管,北镇抚司那边,因为庄敬和纪纲都在卧床,是以由北镇抚司镇抚使李春,指挥佥事王谦、指挥同知袁江三人共同主事。 都不敢大意。 若是再出现刺驾之事,大家都别想活命。 因为有些话要和徐辉祖说,朱棣没有坐天子辇驾,而是慢慢步行去诏狱,让徐辉祖跟随,郑和和王顺佩剑跟在后面。 走出奉天门后,朱棣对慢一个身位的徐辉祖的道“有些过往事,朕其实是不想提的,想必你也是不愿意面对的,朕虽然是你姐夫,但也要明白一点,咱们也是君臣,所以又不得不提。” 徐辉祖颔首,“是的。” 朱棣道“军中关于杀你的呼声很高,朕一直压着,早些时候为了保护你,朕杀了铁铉等人,以暂时安抚丘福、朱能等人的心态。” 徐辉祖默然不语。 这是事实。 都说朱棣铁血冷漠,但事实呢? 进城之后,朱棣确实杀了很多人,但还有很多注定要被杀的人,却一直活着,比如靖难之战中让朱棣吃尽了苦头的平安、盛庸等人。 朱棣继续道“丘福等人也明白,因为徐皇后的缘故,朕不会杀你,所以他们一直在怂恿军心,又一直在拥护老二,目的么,不外乎就是怕老大上位之后,重用文臣,又起用像你这样的建文旧臣,如此一来,他们的未来和子孙,都会很难。” 徐辉祖颔首,“可以理解,他们毕竟也怕。” 朱棣笑了,“但他们却忽略了一个基本事实,他们是靖难功臣啊!” 谁敢杀靖难功臣? 除了我朱棣。 至于以后的继任者,敢忤逆我朱棣的意思? 老大他敢?! 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 何况现在还不一定是立老大为储君。 我朱棣春秋鼎盛着呐。 朱棣忽然停下,侧首看着徐辉祖,“因为梅殷掀起的靖难余晖,发生了这许多事情,让你也重获自由,之间种种,朕皆在看在眼里,现在想问一句,若是私下里以家人相处,你可愿叫我一声姐夫?” 徐辉祖愣住。 许久,许久,才轻声道“陛下言重了。” 不是姐夫。 而是陛下。 这里面的意思,很清晰,也很温暖。 朱棣笑了。 转身拍了拍徐辉祖的肩头,“我很想知道,都是儒将,都是皇亲国戚,又都在军中还有一些势力,为何你没有走上梅殷那一条道路?” 徐辉祖笑了笑,“陛下想听真话?” 朱棣颔首。 徐辉祖想了想,“昨夜我本来在徐府,想说服三妹让他暂缓和黄昏的婚礼之事。” 朱棣眼睛一亮,“然后呢?” 徐辉祖暗暗叹气,您就别想多了,三妹就算和黄昏毁婚,也轮不到您啊,道“陛下可记得,黄昏前些日子出了一趟远门,说要给三妹准备一件世间无双的礼物。” 朱棣点头。 徐辉祖道“昨夜我见着了。” 朱棣很是好奇,“什么礼物?” 世间无双? 这天下绝对没有人的礼物能比我朱棣还要别出心裁,所谓世间无双,只能从我朱棣的库存里拿出来,那才叫世间无双。 徐辉祖没有说,道“有空陛下可以去黄府看看,确实世间无双,别说整个大明,就是西洋奇淫也比不上。” 朱棣嗯了声,“所以呢?” 这和你转变心态,心甘情愿辅佐黄昏有什么关系? 辅佐黄昏,其实就是辅佐我朱棣。 徐辉祖深呼吸一口气,“黄昏素有大志,他想要打造一个美好世界,而这个世界是要借助陛下的力量,在之前,我就对黄昏怀有希望,昨夜之后,更是笃定了我的想法,也许黄昏真能借助陛下的力量,打造一个古往今来未有的辉煌的盛世。” 朱棣讶然,越发好奇昨夜黄昏让徐辉祖看见了什么。 徐辉祖示意朱棣继续走。 朱棣转身,道“所以你接下来怎么打算?” 徐辉祖想了想,“不知道陛下打算让谁去征讨梅殷,若是陛下放心,我想去军中,以最快的速度平定梅殷的叛乱。” 朱棣不解,“为何?” 徐辉祖笑道“因为我想让黄昏早点出诏狱,这样,也许在有生之年,能看见陛下在黄昏的辅佐下,打造出的煌煌大明。” 朱棣没吱声。 绕了大半圈,原来徐辉祖在给黄昏说情。 倒也没觉得有什么。 不见昨夜,妻子欲言又止,不也是想为黄昏说情,只不过妻子是单纯的为了徐妙锦,而徐辉祖在为徐妙锦之外,还有家国和天下。 走了几步,随口道“看看再说罢。” 到了诏狱。 留下人在外面护卫,朱棣带着狗儿和徐辉祖去往牢房,刚走入牢房,就听见韵律很奇怪的歌声,哀怨凄凉的很,“手里捧着窝窝头,里面没有一滴油~” 没好气的笑了。 这货还有心思唱曲儿? 许是听到了脚步声,黄昏那货的声音骤然一转,唱词悲壮起来“马蹄南去人北望,人北望草青草黄尘飞扬,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中国要让四方来——来——来——贺!” 最后一个字有点上不去,唱得撕心裂肺。 曲很怪。 词么……甚得朱棣之心。 站在门口,看着坐在牢房里的黄昏,朱棣没好气的道“什么曲,以前怎么没听过?” 黄昏急忙行礼。 朱棣挥手示意免礼。 黄昏望了望朱棣身后,发现没有史官跟来,于是信口胡诌,“曲是罪臣自己谱的,下里巴人了,让陛下见笑,词么,也是罪臣的肺腑之言,罪臣给这首歌曲取了个名字,叫《精忠报国》,可惜再也实现不了,陛下这是念旧情,来送罪臣最后一步么?” 朱棣一脸黑线。 蹬鼻子上脸了啊,还在继续卖惨。 没好气的道“朕是来问你,在清凉山巅,你是不是故意让徐辉祖晚一点出手,就是为了借刀杀人,除去纪纲和庄敬?” 朱棣心里明镜着呐。 第二百一十九章 强势平推 黄昏坦诚道“是的。” 这些事没什么好隐瞒的,朱棣岂会看不出。 朱棣颔首。 恰好有人端来椅子,奉上茶水,于是坐下之下,浅抿茶水,这才道“今日得到的军报,老二和老三依然在追叛逃的京营两位剩余的骑兵。” 黄昏想了想,军事方面他不是很明白,但基本常识还是有,道“对面叛逃的骑军不是破釜沉舟,应该追的上。” 骑兵的机动性很强。 战场冲锋,有个一鼓作气再而衰的说法。 但在追击战中,则有个最为重要的因素补给。 没有补给,再强的骑军也是纸老虎。 朱棣苦笑,“领军的叛军将领一个叫方玉山,一个叫林元,都是南方士族出身,熟读兵法,深谙战理,按照老二和老三的军报言辞,恐怕是追不上的。” 黄昏不解,“他们有补给接应?” 朱棣摇头,“没有。” 黄昏越发不解,“那他们迟早被追上啊。” 叛乱的京营三卫中,骑军应该是三千之数,三千的补给是个大问题,而且战马也不支持这些骑军日夜兼程的逃跑。 话说回来,朱高煦和朱高燧也不可能日夜兼程的追。 唯一的优势的补给。 朱棣叹道“方玉山和林元两人不走寻常路,他们从不经州府,只过小县,绕过所有卫所驻防区域,所过之处,必以兵力碾压当地官府,征用马匹,抢夺粮食,且绝不过夜,只给战马足够的休憩时间,若是在堪舆图上看,就像一支箭,不断射穿我大明防御孱弱的县城,以一条曲缓弧线,直奔福建。” 应该是早就谋划好的路线。 黄昏沉默了,“拦不住,追不上?” 朱棣嗯了声。 黄昏问道“梅殷呢?” 朱棣叹气,“找不到了。” 黄昏理解,梅殷肯定没和大部队一起,那边有叛兵骑军吸引目光,梅殷则带着少量人口走其他地方,加上他的旧势力掩护,或者一些蛰伏极深的建文旧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确实很难找。 最重要的,今时大明,地广人稀。 沉吟了一阵,“伪朝的建立,已经是无可阻挡了啊。” 朱棣点头,“所以朕打算趁着梅殷还没到福建,先一步调动兵力赶往福建那边——问题是福建沿海的防御倭奴的卫所,应该能让梅殷很快形成战力。” 说完起身,“你还有什么话说。” 黄昏想了想,不要脸的道“我想回家。” 朱棣一脸黑线,“朕现在考虑的是凌迟你还是车裂你。” 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你不在诏狱里待个十天半个月,我朱棣的面子往哪里放,没有立即杀你,你就应该感恩戴德了。 还奢望现在回家? 做梦! 黄昏打了个哆嗦。 凌迟? 车裂? 我全都——不要,这个要不起。 急忙若喊住朱棣,“陛下且慢。” 朱棣站住,头也不回,“说。” 黄昏恳切的问道“陛下,既然要对福建用兵,罪臣想问一句,经费何来,国库里真有那么多钱?” 这明显不可能。 刚打完靖难才一年多,又在编修全书,还在准备下西洋,哪有那么多钱来让朱棣潇洒。 朱棣冷哼了一句,“朕自有主张。” 黄昏叹了口气,“陛下是想先停了编书、下西洋一事罢。” 朱棣“是又如何?” 黄昏微微叹气,“陛下,罪臣肺腑之言,全书编修不可停,下西洋之事也不可荒废,对福建用兵一事,可以斟酌。” “哦?”朱棣脸上浮起一事讳莫如深的笑意。 这才是他今日来诏狱的目的。 转身看向黄昏时,脸上已经没有丝毫笑意,阴沉着道“你有什么良策,若是有效,朕可以考虑不杀你,你慎重之。” 黄昏心里腹诽,你妹的朱棣,给老子来这手。 算了,忍了。 谁叫他是天子呢,得适应这种局势,没准以后还要和朱棣斗一辈子,毕竟不是所有的臣子都是唐太宗和房玄龄。 道“梅殷去往福建,是一着妙棋,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如今大明,只有福建有让他建立伪政权的土壤,但恰好也是福建,是个让他永远也无法学陛下成功的地方。” 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朱棣。 也不是每个地方都有北平那样的土壤。 福建虽然已经开海,但开海的重心其实是在广东那边,而今时今日的大明,福建其实还是官员被贬的乐园之一,因为确实偏僻,而且经济落后。 继续道“所以最好的策略,是陛下可以抽调数万兵力,让丘福、朱能等人前去——”顿了下,看了一眼大舅哥徐辉祖,于是又道“也可以让徐辉祖前往。” 朱棣颔首,“继续。” 黄昏道“数万兵力,看似对上福建各卫所的兵力,有那么一点优势,或者比较均衡,实际上这些兵力根本不用作战,因为一旦打起来,耗损极大,不如围而不攻,再同时切断通往福建的漕运和海运,同时派人去做各福建各地卫所的工作,策反梅殷的心腹和建文旧臣,如此便可不战而屈而人之兵。” 攻心为上。 一旦切断福建的漕运、海运,梅殷就算坐拥福建,在最初的一鼓作气势如虎之后,人心会逐渐散失,而梅殷的心气也会越来越低。 不攻为攻。 当福建那边处于梅殷控制下,因为海运漕运被切断,经济肯定很难发展,而大明这边,永乐打造出盛世,两相对比之下,民心、军心都会彻底倒向朱棣。 最终梅殷困死福建。 说不得还会有人杀了梅殷,用他的头颅来做投名状,如此一来,不用动兵锋,便能平定叛乱,虽然陈兵数万需要花费些钱,但这点钱还是拿得出的。 不外乎就是在福建的边境线上增设一条防卫线,相当于把福建那条防备倭奴的线收进来,其实多花不了多少钱。 朱棣嗯了声,语气有些失望,“朕知道了。” 转身欲走。 黄昏腹诽,你倒是听我说完啊,急声道,“这应该是朝中众多臣工的策略,但臣以为,天子逆鳞不可触,梅殷触之,当受雷霆震怒,应大兵压境,平推福建!” 第二百二十章 狠人大帝 朱棣是谁? 在朱标死后,朱元璋没死之前,朱棣可没少强势的给朱允炆压力,所以说朱允炆为何削藩来得那么凶猛,不是没有道理的。 听了酸儒的话是原因之一,还有个原因,朱允炆恐怕在内心深处,还是有点惧怕朱棣。 由此可以推知。 朱棣是一个强势的人。 但同时,朱棣也是一个能够隐忍的人。 所以黄昏先说比较怀柔一点的策略,然后引出铁血手腕,总于一种会符合朱棣的想法。 朱棣顿了一下,淡笑道“为何?” 黄昏道“今日大明,陛下章国,年号永乐,万民永乐安康之意,陛下之心,昭青千古,然有梅殷之流,枉顾圣心,欲惑乱天下,陛下天威鼎盛,怀柔对之,则恐旧臣仿效,且大明边境犹有隐患,若任由梅殷在福建发展,彼时外藩知悉,必然趁机作乱,彼时大明内忧外困,局势将更加险峻,且梅殷自紫禁城抢夺朱文圭,触怒天颜,陛下若不强横,则世人皆以陛下可期,届时陛下何以威慑万里山河,届时大明何以威慑虎狼之邦!” 顿了口气,“所以,打,倾国之力打,不余余力的打,聚齐全国精锐,举国之力,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务必在三月之内,取梅殷头颅,扫清全国,如此,天下臣服,如此,四夷俱静!” 还有个最大的好处。 这一次平叛,朱文圭会“意外”的死于战乱。 朱棣哈哈大笑。 转身离去。 黄昏松了口气,他终于明白朱棣来干什么了。 今日的大朝会,大部分臣工都选择怀柔的策略,这让朱棣的心态受到了影响,所以他到自己这里来找认同感了。 但是下一刻,黄昏打了个寒颤。 在这次梅殷叛乱后,朱棣全面被压制,黄昏一直觉得奇怪。 朱棣若是这么弱的话…… 历史上梅殷会死得那么憋屈? 不科学。 所以他一直有个怀疑。 今日朱棣来诏狱这一番对话,让黄昏隐然猜想到一个可怕的事实这一次其实不是朱棣输了,而是朱棣赢了! 朱棣根本不在意局势发展到今天这一步。 恐怕梅殷也想到了。 但是梅殷没有办法,他只能如此——因为这是对他而言最好的结局,就算步步被朱棣算计,只要梅殷到了福建,就有一个“万一”。 万一梅殷坐拥福建后,朱棣平叛的兵马屡战屡败了呢。 那样的话…… 梅殷有可能绝境逢生。 这应该是自己穿越,破坏了梅殷种种阴谋后引发的蝴蝶效应。 大明,走在了另外一条道路上。 将会更辉煌! 朱棣出了诏狱,对众人道“摆驾,建初寺。” 虽然在黄昏这里找到了认同感,但朱棣还是要去见一个人,这个人将真正决定对梅殷到福建建立伪政权后的处理方式。 是怀柔渐进,还是铁血平推——朱棣倾向于后者。 但他现在不是任性的藩王,而是掌控万里河山的君王,所以必须谨慎,他每行差踏错一步,就有无数百姓付出代价。 所以还要问道衍。 道衍今日其实去上朝了,但一直没说话,此刻看到朱棣来到禅房,也没行礼,放下手中佛经,对门外的弟子郑和笑了笑,这才对朱棣说,“去过诏狱了罢。” 朱棣不意外。 老和尚神机妙算,岂会算不出来,进门之后随手关上门,坐到老和尚对面,压低声音,“去过,黄昏倾向于后平推福建。” 朱棣轻声把诏狱里黄昏的言辞说了一遍。 道衍眼睛一亮。 赞道“恐怕这位少年得志的新郎官,在确定你是想平推福建那边的想法后,就已经领悟出你和梅殷之间交锋的胜负了。” 朱棣笑道“他要看不出,我还真不会放他出诏狱。” 道衍符合,“此人确实是个人才,最早走神棍路线做到简在帝心,如今的他在陛下心中地位,已不输纪纲,甚至在其上。” 朱棣乐道“还是没有老和尚重要的。” 道衍沉默了一阵,才道“我没几年了。” 人老了,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 又道“以后打漠北,你恐怕还是要多倚重黄昏,你能重新启用徐辉祖,这是好事,有他在,也不用御驾亲征,不是我说闲话,丘福、朱能之流,只是将才,而非帅才,今日天下,帅才仅数人耳,陛下一人,梅殷、徐辉祖亦算。” 忽然自语,“也许黄昏以后能算一个。” 这货的眼光确实毒辣。 朱棣没好气的道“他眼里只有钱——”想了想,补充道“嗯,还有美人。” 道衍颇有深意的道了句,“这是你想看到的。” 因为是你想看到的,所以黄昏才给你看。 朱棣愣了下。 这话…… 难道黄昏不喜欢钱,不喜欢美人,只是为了让自己对他放心? 但他对徐妙锦的感情做不得假。 道衍撇开话题,“这一次和梅殷的对局,梅殷步步计划皆在猜想之中,唯独清凉山一战,着实没料到杜金明七人会是梅殷的棋子,确实是我的失误。” 这些事是他和朱棣谋划下来的,但责任不能让天子背。 只好道衍来背。 朱棣也是个钢铁直男,毫不在意,“是我失误了,想到梅殷会抢朱文圭,但没想到他会提前步子在黄昏身边来杀我。” 这一次的计划,看似是梅殷大获全胜,实则是朱棣赢了。 朱棣要杀梅殷。 方法有很多。 但要不着痕迹的断去建文旧臣的念想,又不能在史书中留下污点,就比较麻烦,所以他其实一直很好的保护着朱文圭。 哪怕朱文圭是正常病死,后人也会把责任推给朱棣,朱棣要牌坊,他不愿意背青史骂名,在这一点上,他不如李二来得洒脱。 所以朱棣这一次顺便让梅殷“抢”去。 其实是送给梅殷的。 目的只有一个让梅殷抢走朱文圭,然后在路上截杀,截杀不成,等他到了福建,再以绝对兵力碾压,这样朱文圭死在战乱之中,没人说得了闲话。 要不然,京营五卫中的三卫镇抚,那么巧就是梅殷的人。 又那么巧,先前的调防没动他们? 就是给梅殷机会! 这是一个大局,朱棣和道衍两人,用天下为棋盘。 梅殷也是棋子之一。 相信梅殷也看透了,但梅殷没得选择。 他只能赌一个“万一”。 说到底,朱棣还是在为他的雄心壮志铺路要尽快肃清全国所有的建文旧臣,然后全力恢复生产,三五年之后,举国之力征伐漠北。 为此,朱棣狠心放梅殷去福建,也料到了平叛的死伤。 他承受得起。 永乐大帝,够狠! 第二百二十一章 永乐二年 对黄昏的处罚很快下来。 剥去南镇抚司一切官职。 朱棣只说了这么一句话,至于放不放黄昏出诏狱,他没说,也没那个意思。 受到黄昏连坐,赛哈智从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指挥佥事一职被降到南镇抚司镇抚使。 庄敬因为保护不力,被降为锦衣卫指挥同知。 纪纲因为护驾有功,重升锦衣卫都指挥使。 这就看出待遇了。 同样是在清凉山为保护朱棣受重伤,庄敬有罪,而纪纲有功劳,一个贬一个升,不过朱棣很是会拿捏人心,在贬职庄敬的同时,用其他理由,给他赏赐了钱财。 庄敬自然不敢有任何怨言的。 他心知肚明,纪纲迟早还是会成为他的领导。 因为赛哈智降到镇抚使,锦衣卫的指挥佥事出现空缺,于是纪纲在病榻之上上书一封,推荐了一个人锦衣卫指挥赵曦。 朱棣准了。 于是北镇抚司镇抚使李春升任锦衣卫指挥佥事,锦衣卫指挥赵曦升任北镇抚司镇抚使。 锦衣卫,除了南镇抚司,几乎全是纪纲心腹。 换句话说,也是朱棣的心腹。 对朱高燧、朱高炽两兄弟的奖赏依然迟迟不发,大家也都清楚,这一次的奖赏很可能要平叛之后,到时候怎么奖赏,就能看出谁有机会成为储君。 这就意味着,平叛梅殷,很可能决定大明未来的天子是谁。 赛哈智重回南镇抚司镇抚使后,也不沮丧,不过是回到了原点而已,他去了一趟诏狱,交代了麾下,要好生照顾黄昏。 虽然进入年关,但应天城各部门都开始忙碌起来,大家知道,最迟开春后一月,陛下就要出兵平叛福建。 必须先行准备。 倒是没人在意,原本在锦衣卫北镇抚司诏狱的黄观,竟然一直在黄府,没人去将他捉回,朱棣好像也忘记了这么个人。 北镇抚司诏狱的狱卒倒是记得。 去请示部门领导后,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说都指挥使都没发话,咱们谁敢去把黄观捉回来,不见黄昏大婚之日,黄观是和陛下陛下一桌吃的喜酒么,又说你小子也是混仕途的,这点眼力都没有? 那几名狱卒无语又无奈。 狱卒算个屁的仕途。 纪纲其实是想抓黄观回来的,不过黄观出诏狱,是陛下下的旨意,在处罚黄昏的时候,陛下不会想不到,既然没提,那也就是说陛下不想抓黄观回诏狱了。 这让纪纲很是忧心。 这是一个信号。 意味着黄昏虽然被免职,但在陛下心中的分量依然很重。 可纪纲也没办法。 当下的家国大事,不是区区一个黄观,而是福建那边,以及接下来的削藩、立储,征讨漠北,还有编修全书和下西洋的事情,哪一个都比黄观重要。 时间飞快。 大年夜,万家灯火暖春风,永乐元年终于到了尾巴上,永乐二年姗姗而至。 坤宁宫和乾清宫各有一场家宴。 因为还没有大肆削藩,接下来又要平叛,要用到各位藩王,所以这一次春节,朱棣将大部分藩王都请到了应天。 藩王在乾清宫吃饭喝酒,各王妃在坤宁宫。 甚是隆重。 坤宁宫的宴席之中,出席的不仅有各藩王王妃,连徐辉祖、徐膺绪两兄弟的媳妇儿,以及徐家那个冰美人徐家四妹也来了——她们算是外戚,是徐皇后的亲戚,有资格出席。 觥筹交错间,徐皇后打量了一眼大殿,没发现三妹徐妙锦。 对身旁的宫女示意。 宫女小碎步下去,来到徐辉祖老婆徐杨氏身边,轻声道“娘娘请您过去一叙。” 徐杨氏立即温婉起身。 来到徐皇后身畔后行礼,徐皇后拉着她的手说妹妹别拘礼,今儿个是家宴,你我之间便是亲人,又说了些琐碎事,最后问道“妙锦怎的没来?” 徐杨氏一声长叹,“昨几日我去过黄府,三妹憔悴了,今夜她也是走不开,黄昏不在,黄观整日里饮酒作诗,有事没事就去找高贤宁,或者指导吴与弼看书,吴溥夫妇今年又回了老家,整个黄府都要三妹一个人操持,已经累憔悴了。” 徐皇后暗暗腹诽。 黄府能有多少事,能忙到皇后的宴请都不来了? 说到底,还是三妹心中有怨言。 怪自己没帮黄昏。 可这事我一个妇道人家,哪能改变夫君的心意,这可是天子政务,涉及家国大事,后宫皇后再大,也不能干政。 忽然想到一事,“忽然憔悴了?会不会是有了?” 徐杨氏捂嘴偷笑,“没那么快呢。” 徐皇后想了想,笑了起来,“等下吃完饭,我和你一起,去黄府看看是不是有了,此事不可声张,看完之后,我还得回来。” 徐杨氏吓了一跳,“这么晚了……” 宫禁夜开是大忌讳。 徐皇后乐道“无妨,今夜乾清宫那边的酒席要吃很久,我估摸着,会醉倒一大片人,到时候我归来时,等着藩王出紫禁城的功夫进来就行。” 不让朱棣知晓就行。 这真是姐妹情深了。 徐杨氏由衷的高兴,笑眯眯的说,“妹妹先去准备一番。” 黄昏主院,灯火通明。 今儿个的年夜饭,有些冷清,黄观吃了饭就不见了踪影,说是去找高贤宁了,奴仆们大部分回家团年,整个主院里和徐妙锦一起吃饭的,除了绯春之外,不过七八人。 徐妙锦很累。 操持黄府,竟然比徐家还累。 主要是上午时分,时代商行的沈熙礼来了,带了今年一年的账簿,徐妙锦不敢马虎,夫君不在,她就为守住夫君的家业。 一天的时间,都扎根在那一大堆的账簿里。 账目没问题。 但这一年时代商行的盈利和流水数额,着实吓了她一跳,就这么一年时间,夫君的身家竟然已经过了数十万之巨。 当然,现钱没几个。 扩大规模之外,沈熙礼竟然真的弄到了两艘大船,准备用来进行海外贸易。 这都是钱。 傍晚吃饭前,赛哈智来了一趟,送了点新年礼物,走的时候,和赛哈智一起前来的苟布、赵芳生、张凤阳等三人悄无声息的散在黄府的阴暗角落里。 第二百二十二章 小别胜新婚 吃过饭,下人们收拾了桌椅。 徐妙锦百无聊赖的坐在书房里,透过窗棂看着门外,很是冷清,剩下的七八个奴仆忙完最后的事情后,也会回家。 只有三个家在外地的,因为提前回家了,会留下来。 格外冷清。 绯春站在徐妙锦身后,轻声道“小姐,我们去放孔明灯吧。” 徐妙锦呵呵笑了笑,拿出一张宝钞,递给绯春,“你去街上买几个玩吧,我就不去了,得准备点红包,免得下人们抱怨我们小气呢。” 绯春哦了一声,没动。 书房里一时间很安静。 许久,绯春才轻声道“小姐,你想姑爷了吗?” 徐妙锦嗯了声,“也不知道他在里面过得好不好,我们下午让人送去的酒菜还热不,狱卒有没有为难他,在诏狱里那么潮湿的地方,会不会落下病根子。” 绯春摇头,“姑爷可是南镇抚司的镇抚使呢。” 谁敢为难他。 徐妙锦摇头,“那是以前。” 现在就一个恩赐的同进士,别说恩赐进士,就算你是六部尚书,到了诏狱,一样也只是个普通犯人,能好受得了么。 绯春黯然,不知道为何,许久不见,有些想念。 院子里,苟布忽然出现,笑道“绯春姑娘,后面发电房出了点问题,他们说请你去看看。” 绯春莫名其妙,“我也不懂啊。” 徐妙锦挥挥手,“去看看吧,若是有问题,让那三个力士也回家罢,今夜没有灯火也一样,以前用烛火不一样过年么。” 绯春怏怏的去了。 她都没想到一个问题苟布本是南镇抚司缇骑,今日跟着赛哈智来后,为什么没有离开,而是留在了黄府。 徐妙锦想到了。 但她以为是赛哈智好心,留下苟布来负责黄府的安防。 苟布和绯春去后不久,主院里的灯火忽然闪烁起来——这很常见,力士换班的时候,发电机的转子转速不均匀,就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等一下就好。 然而这一等,所有的灯火忽然就熄灭了。 主院里漆黑如墨。 徐妙锦坐在黑暗里,也不想动,没有夫君的夜晚,灯火越是通明,只会让她越是觉得孤单。 现在,徐妙锦想明白了。 原来那个人儿,才是自己这一生之光明所在。 也不知坐了多久。 院子里忽然相起轻微的脚步声,片刻后来到书房。 徐妙锦问道“绯春,力士都走了吗?” 很温柔的声音响起,“春节期间,三倍工资,他们舍得走么,况且可不能让他们走,咱们要守岁呢,得灯火通明才行。” 话落,灯亮。 整个主院亮若白昼。 徐妙锦骤然轻颤了一下,缓缓转身,看清楚那个站在背后的人儿。 眼睛忽然就红了。 忽然间跳了起来。 长发飞舞。 忽然间跳了出去。 衣裙飘摆。 一瞬之间,徐妙锦活了,轻舞飞扬。 黄昏搂着怀中的人儿,轻轻吻了吻她的秀发,柔声说道“好些日子不见了。 徐妙锦将头埋在黄昏怀里,泪水湿胸襟,破涕为笑,“你怎么回来了。” 黄昏呵呵笑乐,“咱俩的第一个春节,怎能让你一个人孤单的过呢。” 徐妙锦忽然僵了一下,挣脱怀抱,把黄昏往外推,“你快回去,被朱棣知道了就是死罪,咱们都还年轻,不急在这一个春节啊!” 黄昏站着不动,端详着满脸焦虑的妻子,摇头,“死也要和你在一起。” 徐妙锦哭着笑。 死死的搂着黄昏的腰,“你真傻。” 黄昏哈哈大笑。 这就是青春啊,张扬而放肆。 这就是爱情啊,激情而无所顾忌。 真好。 佳人在怀,有道是小别胜新婚,又都是年少气盛的年纪,偎依在一起,很快情到深处,所有语言都显得苍白起来。 反正下人都被交代过,于是无所顾忌。 书房里,裙衣乱飞,灯光下,一片刺目雪白…… 春天终于到了。 …… …… 徐皇后带着徐杨氏,徐家四妹,身后跟着一位宫女,来到黄府。 门子尚在。 门子是黄府仅有的几个不回家的人之一。 自然是认识徐杨氏的。 开门请几位进去。 四人直奔主院。 远远的,徐皇后看见主院那边亮若白昼,很是不解,“妹妹,这是怎么回事,夜深了,怎的黄昏的主院还亮若白昼。” 徐杨氏笑眯眯的,“是妹夫给咱们三妹的礼物,别说,真的是世间无双,很值钱,徐辉说等一段时间,让黄昏也给徐府弄一套,隐约说过,价值上万两白银,可以让夜晚变得像白天一样明亮。” 徐皇后越发不解,“是什么海外的明珠吗?” 徐杨氏摇头,“明珠哪有这么亮。” 徐皇后一想也是,再好的明珠,在夜里也不如烛火亮,只有在日光照射下,明珠才会光彩熠熠。 来到主院,没人。 很是安静。 当然,这是四人不曾注意,若是细听,还是有声音的,只不过很轻很轻,不易听见而已。 徐杨氏轻轻推了一把徐家四妹。 意思说你赶紧去喊下三姐,别在长姐面前失了礼数,虽然是自家姐妹,但她现在终究是一国之母,身份在那里。 徐家四妹冷是冷,但不是无情冷漠。 立即小跳着跑向书房。 书房门没关。 徐家四妹跑进书房,顿时呆滞在那里。 有人! 书桌后的椅子上有两个人,很是忘情,根本没发现有人进来。 徐家四妹僵滞在那里。 她有点不明白他们在干什么。 但是灵魂深处,有个声音在对她呼唤,快出去,别看了,羞死个人了。 徐皇后没有跟在徐家四妹身后去书房,她和徐杨氏站在院子里等——这也是当皇后该有的礼仪,你得让臣子们有时间反应来迎接你。 片刻后见四妹回来,神色奇怪。 问道“你三姐呢?” 徐家四妹忸怩着说,“在书房呢,还有个人。” 徐皇后啊了一声,“还有谁,绯春?” 是绯春吗? 四妹是认识绯春的呀,哪会有这等奇怪的反应。 徐家四妹想了想,“不是绯春啊,是个男的,也不知道是谁,我看三姐长发都乱了,脸蛋儿也像朝霞一样,红得能滴水呢!” 徐皇后心头一颤,徐杨氏大惊失色。 都是过来人。 哪会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 也是尴尬,让四妹看见了。 两人对视一眼,拉着徐家四妹先出了主院,心中都在想着一个可怕的事实黄昏还在诏狱,三妹怎的就这样,她对得起黄昏吗,对得起徐家吗。 徐皇后示意徐杨氏把四妹拉到一边去忽悠下。 小孩子看见这种画面,影响不好。 四妹可是个冰清玉洁的小丫头,单纯着呢,万一这件事在她心里留下阴影,这好好的小姑娘以后怕是要走偏了。 徐皇后轻声咳嗽了一声,对身后的宫女道“你听见什么了?” 宫女求生欲很强,“回娘娘,奴婢近来耳疾发作,什么都听不见,回宫之后,还请娘娘赐个御医,给奴婢瞧瞧耳疾。” 徐皇后嗯了声。 心底里很是无奈,三妹,你怎么成了这样的人啊。 徐家颜面何存。 第二百二十三章 孽缘之始 徐皇后已经没有心思去看主院里的灯火了。 她在思考问题。 如何处理这件事关徐家门风的丑事。 不可大意。 必须得灭口——知晓今日事情的,除了信得过的人,一个都不能活,好在今夜黄府没什么人,估摸着这事没人知晓。 院外徐皇后杀心大起。 书房内的两人还偎依在一起说着小情话,也是个巧,一则黄昏已经交代了苟布,不要让绯春过来,二则府中剩下的几个下人也是被交代了的。 这个时候黄府主院不可能有人,哪会想到徐皇后来了。 小别胜新婚。 从桃花源归来,将军还剑腰间鞘,马革裹尸亿万孙,山川明月苏幕遮。 终究是冬夜。 两人又多披了一件貂皮,今夜还要守岁。 徐妙锦捋了捋被汗水沁润后的鬓发,啐道“怎的回来了也不给我说下,话说,你这么从诏狱跑回来,被朱棣知晓了可怎生是好。” 黄昏乐呵呵的搓揉着妻子的蜂腰,“他不会知道的,南镇抚司都是我们的人。” 所以古代君王,弱鸡一点的,真会被下面的人瞒得何不食肉糜——建筑结构如此,君王又长居深宫,哪知民间疾苦。 话说,换你家里有几十上百个美人儿,你也不想出门。 上班? 不存在的! 君王不早朝,让六部官员去办就行。 徐妙锦挣扎了一下,没挣扎开,黄昏压低声音,“我不打算回诏狱了,估计会和大舅哥一起,配合朱高炽去福建平叛,这一次平叛,很可能变成朱棣选接班人的棋局。” 立储,势不可免了。 而且这一次平叛,很可能也是朱棣削藩的开始,让那些藩王出兵出钱,到时候和福建梅殷那边两败俱伤,削藩就容易多了。 徐妙锦哦了一声,“要不致仕吧,安心做个富家翁。” 她是真担心。 要不然以她的胸怀,哪会说出这等话来。 黄昏知道她的关心。 坏笑着戳了一下。 果然胸怀天下,而且弹,还很软……真是不科学啊。 蜂腰之上有此风光。 大多是硅胶。 这个时代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说我这妻子天赋异禀。 徐妙锦恼羞的很,“流氓的很!” 黄昏哈哈大乐。 院子里忽然想起咳嗽声,旋即是熟悉而温婉的声音,“三妹?” 徐妙锦唰的一下站了起来。 起身之后,满脸羞红,慌乱的整理着衣衫和秀发,心里暗暗好奇,这个时候了,长姐怎的来到了黄府,她不在后宫,跑出来作甚。 黄昏也有点懵逼,我擦,这是要被徐皇后逮个正着啊。 徐妙锦整理了衣衫,在窗前应了一声,旋即跑过来,“你快躲起来。” 黄昏苦笑,“没地方躲啊。” 索性不躲,揽着妻子的蜂腰,轻声道“见机行事,实在不行,你就卖个惨,打一下亲情牌,徐皇后也不能让你新婚守寡。” 有些尴尬。 我黄某人,应天陈冠希,大明十大杰出青年,现在竟然要靠妻子庇护,不要面子的么…… 徐皇后带着徐杨氏和徐家四妹走入书房。 也有点懵逼。 眼前那个笑意盈盈搂着三妹对自己行礼的不是黄昏是谁? 这货不是在诏狱么?! 旋即又长出了口气,还好是黄昏。 要不然徐家门风就毁了。 没好气的免礼,本来是要书桌后面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红,坐在客位,让两人也坐下,让宫女去把窗户推开—— 老实说,要不是关系到三妹和徐家门风,她现在真不想进书房。 咳嗽一声,“你不是在诏狱么?” 黄昏也咳嗽一声。 皇后你这就不上道了啊,道“过年嘛。” 徐皇后翻了个白眼。 想了想,对徐妙锦道“也没什么事,就是听徐杨氏三妹最近憔悴了,姐姐以为你有了,为你高兴,所以来看看。” 徐妙锦苦笑,“没呢。”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哪会那么快有…… 徐皇后没了呆下去的心思,事情水落石出,虽然今夜发生的事情有些尴尬,但三妹和妹夫年少气盛,张扬了些,但合情合理。 新婚夫妻,谁不是食髓知味啊。 也难怪黄昏要从诏狱跑出来。 忽然想起一事,指着屋顶的灯泡,“黄昏,这你是送给三妹的礼物?” 确实世间无双。 整个黄府主院亮若白昼,比大内看着还繁华,端的是匪夷所思神奇万分。 黄昏点头,“是的。” 旋即乐道“我知道,娘娘也看上了,这个东西么,确实可以再做,不过成本很高,而且微臣在诏狱,分身乏术。” 徐皇后确实眼红。 沉吟半晌,“你在诏狱待不久的,你且说说,做这个需要多少钱?” 黄昏嘿嘿一笑,伸出五根手指。 徐皇后哦了一声,“五千两白银,有点小贵啊。” 黄昏可不吃这个亏,提醒道“娘娘,是五万。” 徐皇后“……” 这可不是小数目,是一笔巨款,纵然她身为大明皇后,也可能说拿就能拿出五万两巨款的,没好气的道“没得商量?” 黄昏也是机灵,钱可以赚。 人情难赚。 于是道“原本一套需要五万两白银,既然娘娘开口了,我给您和陛下都准备一套,两套五万两白银,如何?” 又道“娘娘若是喜欢,回去了和陛下商量一下,这个真是友情价了。” 徐皇后心里稍微舒爽了些。 笑道“我今夜回去和陛下说一下,若是他同意,应该可以。” 黄昏苦笑道“能不能等平定福建之后?” 这事很重要。 若是平定福建之前让自己做出来——倒也是能做,磁铁还有多,但是朱棣现在到处在用钱,很可能到时候会打一个欠条。 这就不稳妥了。 徐皇后起身,“再说。” 让丫鬟将她从宫中带来的滋补圣品放下,道“三妹你现在要操持黄府,黄昏又在诏狱里,你要保重身体,别累坏了,姐也不能离开大内太久,得回去了。” 黄昏两口子急忙恭送。 徐皇后走出主院,一步三回头,越看越觉得心痒。 亮若白昼的世界…… 很美。 她也想要。 徐家四妹在出门时,忽然拉了拉徐妙锦的手,徐妙锦弯腰,徐家四妹轻声道“三姐,要是三姐夫欺负你,我就帮你报仇。” 徐妙锦心里一沉,大囧。 先前在书房里,四妹看见了什么? 这以后可怎么面对她。 现在倒还好。 关键是她以后长大知晓了男女之事,那时候才是最尴尬的时候,自己这个当姐姐的在她面前,形象荡然无存。 都怪黄昏! 哪知小姑娘难得的笑了笑,“三姐,以后我给你报仇,他怎么欺负你的,我帮你怎么欺负回来。” 说完恶狠狠的剜了一眼莫名其妙的黄昏。 扬长而去。 徐妙锦心里又一沉,这怎么感觉有点像孽缘的开篇? 第二百二十四章 永乐,来,我告诉你如何削藩 守完岁,两口子回婚房。 少不了一场春意盎然的体操运动,这样美好的时光很快让黄昏沉沦其中,脑壳有包才回诏狱。 天天和妻子腻在一起,它不香吗? …… …… 大内。 徐皇后还没走入坤宁宫,发现狗儿太监在宫门外,心中一沉,知道是朱棣来了。 急忙进去。 朱棣浅斟漫饮。 他今夜要和皇后守岁,这是规矩。 看着从外归来的妻子,不解的道“大晚上的,又溜出去了,又不是上元节,溜出去作甚,虽然今年不会再有什么意外,但还是能不出去就别出去。” 徐皇后嗯了一声,坐在朱棣身畔,为夫君斟酒后道“藩王们都走了。” 朱棣嗯了一声。 徐皇后思忖了一下,决定直说,“先前徐杨氏说三妹近来憔悴了,我以为她有了,去了一趟黄府,你猜怎么着。” 朱棣心里很不爽,“真有了?” 徐皇后啐道“哪那么快,但我在黄府看见个意外的人。” 朱棣来了兴趣,“谁?” “黄昏。” 朱棣点点头,“这不很正常吗?” 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看见妻子的笑意,朱棣才猛然一下将酒盏拍在桌子上,“反了天了他,身为诏狱犯人,竟然敢越狱,南镇抚司的人都是吃干饭的么!” 就要雷霆震怒。 徐皇后适时的道“今天大年夜呢。” 朱棣确实恚怒。 那可是诏狱,你黄昏在诏狱里想回家就回家,置大明律法于何处。 徐皇后暗暗着急,急忙转移朱棣的注意力,“在黄府,我看见了黄昏给三妹准备的那件礼物,真的是个世间无双。” 这是朱棣第二次听见那件世间无双的礼物,来了兴趣,“到底是什么礼物?” 徐皇后轻声说了。 朱棣听得两眼冒光,“真的是亮若白昼?” 徐皇后点头,“可不是。” 在那温馨灯光下,一点也感受不到黑夜的寒冷和孤单。 又道“我想着那样的灯光确实很好,以后乾清宫也能那样的话,夫君晚上看本章也不会模糊,且此亮光,更能彰显我皇家之显赫。” 朱棣不着痕迹的哦了一声,“皇后喜欢?” 徐皇后笑了笑。 朱棣叹了口气,“得了,等几日我找黄昏问问,看他能否再做一个,乾清宫就算了,让他给坤宁宫安一个罢。” 朱棣还是有点不相信。 什么东西,能驱赶黑夜,让偌大的院子亮若白昼。 不可能嘛。 只当是徐皇后夸大其词。 徐皇后也没在意,这件事等夫君亲眼目睹了,他自然会动心的——那样的灯光,那样亮若白昼的世界,任何人看见了都会心动。 …… …… 已经年关,各部门都已放假。 但锦衣卫例外。 第二日一大早,朱棣就在乾清宫里把赛哈智召了去,等赛哈智一进门,朱棣猛然将手中书砸在赛哈智身上,“赛镇抚使,你好大的胆子!” 赛哈智有点懵,大清早的被召见,以为要来领赏。 结果是领罚。 心思电转,最近几日南镇抚司没做什么事让朱棣发怒,唯一可能让朱棣发怒的,就是昨夜配合黄昏,让这货回家去和徐妙锦双宿双飞。 肯定这事被北镇抚司发现,然后捅到朱棣这边来了。 不敢怠慢,立即拜倒“臣知罪。” 朱棣冷哼一声,“你还晓得知罪,知罪你还敢?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 赛哈智急忙道“黄昏说,陛下英明神武俯视宇内,昨夜之事断然不可瞒陛下,他还说,若是陛下责罚,就请陛下责罚他一人。” 朱棣冷笑,“真以为朕不愿杀他?” 赛哈智抹了一把冷汗,回道“黄昏还说,他就不回诏狱了,愿意戴罪在身去往福建,另外,黄昏说陛下您若是问起,就让微臣转达一句话。” 朱棣哦了一声,这货都意料到了? 问道“转达什么话?” 赛哈智学起黄昏说话的神态,说“陛下,建文之训犹在眼前,削藩之事亦在眉睫,此次之事,虽是平叛,亦是削藩,愿陛下给微臣一个机会,以报效家国,以使天下永乐。” 朱棣不说话了。 许久才道“起来罢。” …… …… 黄昏一大早就起床,对徐妙锦道“吩咐厨娘,中午做一桌子好菜,妙锦你去监看着,务必保证饭菜的安全。” 徐妙锦不解。 黄昏笑眯眯的道“今儿个初一,都没事,有人会来咱们家。” 徐妙锦还是不懂。 黄昏解释道“昨夜徐皇后发现我从诏狱归来了,她回去之后要和朱棣守岁,肯定会提一嘴,朱棣一大早就会宣赛哈智,这其实在我意料之外,原本的意料,是北镇抚司发现我跑出来了,只不过现在换成了徐皇后,等赛哈智见过朱棣,只要赛哈智能说话,他说的话就会让朱棣动心,朱棣就一定会来找我。” 削藩,亦是朱棣心病。 这并不是黄昏的神机妙算,而是朱棣登基之后,这几件事大事都在史书中记载着。 徐妙锦去了后厨。 黄昏去到书房,思忖着等下要如何应付朱棣。 越狱的罪? 不存在的。 我黄某人本来就没罪。 关于立储这一点,自己要不要掺和进去? 暂时不能。 这件事对于朱棣而言很敏感,因为这位永乐大地现在还很年轻,立储对他而言,是件很不爽的事情——当然,其实立朱高炽为储君,是朱棣政治生涯里最为成功的一步棋。 没有朱高炽帮他打理出万民安康,朱棣拿锤子的钱去亲征漠北。 所以永乐盛世,朱高炽功占三分。 其实讲道理来说,永乐盛世和仁宣之治,朱高炽虽然只当了一年的皇帝,但他的功劳要占五成——帮助朱棣兼国占三成,生了个朱瞻基占两成。 话说回来,那么今日和朱棣的会面,只能说一件事削藩。 既然如此,那么…… 永乐,来,我告诉你如何削藩 这个不难。 把史书上记载的永乐削藩的步骤说一遍,再利用平叛福建,增添一些方针策略——大方向还是朱棣施行过的策略。 这样保证不会错。 所以说到底,说是自己教永乐削藩,实际上还是永乐自己教他自己削藩。 第二百二十五章 微服私访 永乐其实很忙。 过年了,大家都在玩耍,但大年三十的中午,他要宴请在京畿的朝臣,这个很好理解,作为公司老总,你总得办个年会吧。 大年三十晚上,又宴请藩王。 今天初一,白天他倒是可以愉快的自行安排,其实说起来也很尴尬,这个年代的娱乐活动太少,朱棣这种人也不可能去逛青楼。 至于后宫的女人,他哪天不能睡? 所以自行安排,其实也很无聊——这是后人觉得的无聊,毕竟在大部分后人看来,听曲儿赏舞都是极其无聊的事情。 喝酒打麻将才最欢乐。 阶层不一样,对快乐的理解不同,甚至于在大部分后人觉得很难受的读书写诗一事上,在封建时代,读书人也会觉得其乐无穷。 古代读书人聚在一起饮酒吟诗,和后人聚在一起五排开黑,一样的效果。 所以朱棣的快乐是大家想不到的。 君王之乐,岂是白丁可期。 朱棣白天自行安排娱乐,晚上还有事宴请在中国的外邦使臣,期间不外乎就是收礼送礼,收礼是享受大国天子的荣耀,送礼是展示大国气度。 历朝而言,这个环节其实都是咱们吃亏的,天子为表达天朝上国的地位,赏赐的总是比上供的多。 打发走赛哈智,朱棣在乾清宫发了会呆。 决定去黄府看看。 一者是想听黄昏关于削藩有什么建议,二者也是有点好奇,他给徐妙锦的那个世间无双的礼物到底是什么,连皇后都眼红。 现在京畿,梅殷远遁福建,李景隆又被敲打了一番。 有异心的建文旧臣已经很少。 所以朱棣这一次选择微服出行。 只带了几个人。 狗儿太监,内官监大监郑和,宦官王顺,徐皇后,还有个小宝庆。 共五人。 连大内侍卫都没带。 小宝庆是嚷嚷着要出去玩,朱棣宠溺,由得她跟着。 带着徐皇后,是想着有皇后在可以缓和气氛——大凡的聊天,有女人在,总是会好一些,男人之间的聊天就会拿捏着一些,不至于肆无忌惮。 黄府很冷清。 黄府的门子是个新人,以前从没干过门子这个活,是老李钟山下工厂里一个长工的父亲,读过三五年私塾,通过老李关系进来的。 其实黄府的小厮,大多和钟山工厂那边的工人有关系。 从沾亲带故里的人中选了些多少读过书的。 至于丫鬟么,也差不多。 当然,不排除有人有其他想法,看见黄老板这么有钱,又仕途顺畅,于是把自己妹妹啊女儿送到黄府来,万一黄老板兽性大发,发生点什么事呢。 说好听点,万一日久生情,成了黄老板的小妾呢。 也是很好的。 不过这门子记忆不错,老远看见朱棣等人,想起来是参加个主家婚礼的大人物,不敢怠慢,朱棣刚走到台阶前,门子就开了中门。 朱棣忍不住笑了,今日微服出游,其实走中门还是小门,他都不甚在意。 进得院子,得到通报的徐妙锦已经带着绯春碎步赶到轿厅前的照壁,就要跪下对天子皇后行礼,朱棣大袖一挥,免了罢。 徐妙锦侧身,“请娘娘和陛下去书房,拙夫稍后便回。” 朱棣愣了下,“他还敢不在?” 越狱就算了,老子来了,你竟然敢不在府上? 徐妙锦柔声道“先前梅殷叛乱,黄府之中有贼人,欲要行刺娘娘,幸得拙夫请扇面渡驿卒王振保护,当日局势混乱,拙夫次日入诏狱,昨夜承蒙陛下恩赐回家,是以今日一大早,便去了国子监附近,探望当日因为保护娘娘而受伤的王振,此是感恩图报,非是拙夫失礼。” 这话说的很有水平。 既然王振是为了保护你老婆才受的伤,那么我丈夫去探望一下,也是帮你朱棣还人情,所以你怨不得我丈夫怠慢了你。 朱棣一脸黑线,我啥时候恩赐你男人回家了。 这货是在给他自己找台阶下。 倒是小聪明的很。 这才有空打量徐妙锦。 小姨子很美。 这一点朱棣早就知道,在他还是藩王的时候,在徐妙锦才十几岁的时候,朱棣就知道,小姨子大概会是大明最美的女人。 可惜,那时候他是藩王。 现在倒是天子了,可惜,徐妙锦一则没看上他,二则横空出世了一个黄昏。 今日小姨子点绛唇,眸如皓月,水灵之中多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妖媚,秋波流转间,看谁都像是在抛媚眼,又像是在诉说着春天的草长莺飞,洋溢着一整个夏天的热情。 樱红长裙迤逦拖地。 发梳双螺髻。 那股子少妇独有的成熟韵味,让一旁的徐皇后都黯然失色。 朱棣只能在心里流口水。 便宜了狗日的黄昏。 朱棣要脸。 尽管曾经对小姨子觊觎,但她现在已为人妇,作为天子和姐夫,徐妙锦如今再美再妖媚,也只是小姨子,而不是善良的小姨子了。 于是眼神清澈的边走边说,他大概何时回来。 徐妙锦想了想,一个时辰左右。 朱棣颔首。 可以接受。 一旁的徐皇后看着这一幕,内心无比舒爽,终于把这个隐患去除了,不枉自己一直极力撮合三妹和黄昏——这件事徐皇后功莫大焉。 要不然她在知道黄昏对三妹有意,朱棣又青睐黄昏后,会那么愚蠢的让黄昏薅羊毛? 她可是有着女诸生妙溢,在大明王朝三百年国祚中都排得上数徐皇后,岂是那种被黄昏三言两语就会忽悠得晕头转向的普通女子。 就是为了让黄昏发展起来,有资本娶三妹。 徐皇后是温婉贤淑。 但不代表着她愿意和妹妹一起分享爱情,关于爱情,女人大多还是自私的。 没有去书房。 朱棣走了几步,对徐妙锦道“去那座凉亭罢。” 婚礼当日,朱棣看见过那座用琉璃作为主体修建在荷塘中心的凉亭,当时颇为惊艳,今日来黄府,想了起来,于是想去坐坐。 一座用琉璃修筑的凉亭,在今日大明,是整个天下最为奢侈的建筑。 要不是知道黄昏怎么起家的,朱棣肯定会让人去查黄昏有没有贪污受贿,那一座凉亭的价值,至少数千两白银。 徐妙锦不敢说不,低声对绯春交待了几句,然后在前带路。 第二百二十六章 公主殿下,我想当驸马 国子监附近。 黄昏和王振对坐,叔父黄观去了高贤宁的居所,两个大明天下的才子,直到今日也没出仕,境况其实差不多。 当然,没出仕的原因不同。 高贤宁是还没有机会。 黄观则还是没有放弃心中的忠君思想——其实也差不多了,当日在应天城外看到的那一场叛乱之战,对他感触极大。 靖难之战中,那些奏章中的伤亡,对黄观而言,其实就是一串数字。 这是他作为读书人的局限性。 但是现在,那些伤亡不再是数字,而是活脱脱的人命。 所以黄观心中多少有了些转变。 他终究是读书人。 忠君之外,亦心系社稷苍生。 接下来只需要再发生一些事,触及到他灵魂,让他明白,大明天下的亿万百姓,比他心中那个朱允炆一个人,更为重要。 他大概就能从忠君的儒家禁锢中走出来。 这当然有巧合。 但也是黄昏希望看到的。 王振的伤势已经好了许多,近来跟着高贤宁读书,让这个扇面渡驿卒的眼界开阔了很多,俨然之间,少年王振的心中,有了那么一丝雄心壮志。 而不再是个人的富贵荣华。 王振的疯娘在院子里的水缸畔坐着,盯着水缸里的那朵睡莲呵呵傻笑,又或是去拨弄一下水面,吓一吓水中的鱼儿。 王振和黄昏对坐,目光落在疯娘身上,很是温柔。 黄昏也是感触万分。 世间,终究还是有情为大,厂公王振,在他还没成为厂公之前,对疯娘的这一番赤子之心,着实让人动容。 当然,也可能这个王振不是那个王振。 道“生活方面可有不如意?” 王振是郑和的人。 但其实现在境况很奇怪,王振既听郑和的话,也听黄昏的话,郑和对此睁一眼闭一眼,大概属于投桃报李——下西洋一事,便是黄昏为他说话。 黄昏也不蠢。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供着高贤宁,也没忘记给王振拿钱。 所以,说什么是士为知己者死。 还是钱和权说话。 有钱,你说的话才管用,有钱和权,你才有让士为你而死的人格魅力。 王振笑了笑,“有郑大监和您帮扶,一切都还好。” 周围乡邻,没有人再敢追着疯娘打骂。 也再没腌臜泼皮,敢把疯娘往角落里拖,周围人士,对自己母子二人,多有敬畏——这都源于内官监郑和和黄昏多次派人送钱。 郑和派的是太监来,黄昏派的是苟布等锦衣卫。 又是太监又是锦衣卫。 周围的人再傻,也知道这对母子不是他们可以惹得起的主。 黄昏颔首,喝了口茶,“读书可还好?” 王振想了想,认真的道“高先生说的没错,我没读书天赋,想要科举中第,大概是一辈子的奢望了,但我也不会放弃读书,因为我发现,读书能让我明白很多道理。”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王振不这么认为。 他知道自己的优势所在师父教的功夫。 但他确实不想放弃读书。 很多道理,书中才有。 黄昏点头,“确实不要放弃读书,就算不能科举中第,也要看书充实自己,但是我有个忠告,关于读书,要明白另外一个道理。” 王振笑着,“洗耳恭听。” 黄昏轻声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王振心中一动,结合他知道的一些事情,他知道,黄昏不会突兀的来这么做人生导师,一定是有事情,于是认真的道“请吩咐。” 黄昏大乐。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一样,笑道“今年有两件大事,当务之急是平叛福建,这个看似很复杂,其实不难,梅殷之殇,时间问题而已。” 王振立即接口道“第二件大事是削藩,还是下西洋?” 其实是三件。 但黄昏说只有两件,那么剩下的这件事应该是削藩和下西洋二选一,这两件事符合行万里路的,大概是下西洋。 削藩这种事,黄昏用不上自己。 黄昏大笑。 王振确实聪慧,工于心计。 道“下西洋,我会去给郑大监说,让他下西洋的时候带上你。” 王振懂了,“我会保护好时代商行的商船。” 黄昏放下茶盏,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累,你刚起头,他就知道你要做什么了,起身,“我要回府了,此刻陛下和徐皇后应该已经到了我府上,带上你家疯娘,随我去吃饭罢,不用担心扰驾,你娘虽然有些疯癫,但她终究是你娘,若是真的扰驾了,罪名我一人承担。” 王振愣住。 旋即起身,对着黄昏做揖,一揖到底。 他真的服了。 黄昏这一番话,没有丝毫做作,而且王振看得出来,黄昏是发自内心深处的尊重他的疯娘,这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黄昏这也是在为他铺路。 这个时候见天子皇后,意味很大。 前几日在婚礼之上保护了徐皇后,还没得到奖赏,今日只要去见到朱棣和徐皇后,奖赏必不可少,不管是钱财和是官职,他王振从今日起,就要走入那个圈子了。 而他还只是个少年。 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黄昏确实尊重王振的娘,原因不是因为王振对他有用,而是当日王振跟随着郑和去福建之前,疯娘的那一番举动。 那些糖郑和吃了,但也甜了黄昏的心。 世间亲情,母爱如水。 这样的女子,哪怕她是疯癫的,也值得今日宴席上的一个座位,至于扰驾么,这当然也有黄昏的考量,这个疯娘很可能成为王振的软肋。 等王振帮他疯娘梳洗一新,三人回府。 疯娘依然一路傻笑。 但福至心灵,也许知道今日对儿子很重要,今日很老实,没有呓语胡言,只是安静的傻笑着,由王振牵着手,跟在黄昏身后。 黄昏刚到黄府大门,搭眼看见个小姑娘,百无聊懒的坐在府邸中门门槛上,撑着脸,将脸蛋儿撑得丑乖丑乖的—— 不知道为何,心中倏然跳了一下。 好一个萝莉! 才发现,这萝莉长得其实很不错啊,脸蛋儿极其完美,看身材比例,将来长成之后,也是个完美无瑕的大长腿。 现在就像一个青梅……嗯,是比较火热的那种。 和徐家四妹完全是两个极端。 一个鬼俏,一个寒冰。 小萝莉自然是小宝庆,看见黄昏归来,立即跳了起来,“哎哟喂,黄进士终于回来了呢,我皇兄说了,你越狱罪不可恕,旨意已经下来了,即日阉割!” 旋即一脸涎意的跑到黄昏身前,“哎哟哟,你要是怕疼,不净身也是可以的,我们走个形式,让大家都以为你净身了就好。” 黄昏吓了一跳。 这小宝庆啊……你就这么想让我当韦小宝? 我要是净身去了后宫。 朱棣还不头顶草原? 黑着脸叱道“假传圣旨,你是想被赐给别人当小妾么,以后别再说让我当内侍的事了,这事不可能——”上下打量了一眼小宝庆,忽然乐道“公主殿下,我可以等你长大,当驸马我还是乐意的,你乐意不?” 小宝庆吃瘪,一脸黑线。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喜欢黄昏,所以想法设法的要让黄昏净身入宫,但她的喜欢是单纯的出自玩耍的心态。 驸马公主的事情她还是懂的。 实际上小宝庆异常早熟,别说知道驸马和公主的关系,就是驸马和公主之间要发生的事情,她也懂,不就是皇兄和嫔妃那样,或者宫中那些太监和对食一样,脱光了衣服在床上打滚嘛。 想到这,她打了个寒噤。 才不要给你黄昏睡觉嘞。 一旁的王振看着这一幕,心中思绪万千,他工于心计,善于揣摩人心,在扇面渡没少接触那些腌臜事,也没少见过女子和男子之间的旖旎爱情。 他算是看出来了,照这样发展下去,这位公主殿下怕是要玩完。 对于黄昏的那番话,王振只有两个心理佩服和鄙弃。 佩服黄昏碗里已经有大明大美人徐妙锦,还想着锅里的小宝庆。 鄙弃么…… 宝庆公主这才多大啊。 黄昏你是禽兽不如啊。 第二百二十七章 伴君如伴虎 小宝庆气鼓鼓的跟在黄昏背后。 她要报复。 而且已经想好了报复的套路,她要黄昏吃不了兜着走。 黄昏哪里知道这小恶魔的心思啊。 目前他接触的萝莉女孩,有三个,小宝庆,徐家四妹,唐赛儿,各有特色,但其实他还是更喜欢恶魔小宝庆。 因为更接地气。 徐家四妹太高冷,未来也会是个冷美人,不讨喜。 唐赛儿么……现在还中庸了些。 门子轻声说了朱棣来后的事情,黄昏听后没做声,径直带着王振母子去往凉亭,老远就听见凉亭里有琴声悠扬。 走入凉亭,见礼。 朱棣笑容可掬的说今儿个初一,这里只有姐夫,没有天子,不必拘礼。 黄昏心里一阵腹诽。 锤子才不拘礼。 这都是你们当天子的表面话,和朱棣以连襟相处? 你要是当真那就是天真到家了。 碍于自己说过的话,吐出去的口水,朱棣今天也许不会有什么反应,但是肯定会在心里的小本本上把你名字记上。 历朝天子,秋后算账都是能手。 强如房玄龄,当年也吃了不少李二的亏。 妻子在弹琴。 看见黄昏归来,笑眯眯的停琴,说,“叔父呢?” 黄昏挥挥手,“他在高贤宁那里,估计要晚上才回来,不等他。” 徐妙锦道“那我去吩咐厨娘上菜,时间不早了,皇后和陛下也没吃什么点心,早些吃点热菜,暖和身体。” 众人移步至饭厅。 很寻常的家常菜,腊肉、香肠都是有的,这两样在中国有一千多年历史,只不过封建时代,一般人家是吃不起的。 就算是十九世纪末的**十年代,农村里也很少有人吃得起。 黄土豪肯定能吃。 席间言笑晏晏,基本上是徐皇后、徐妙锦、小宝庆几个女子的谈话时间,朱棣、黄昏、郑和、王振、王顺埋头吃饭。 出乎意料的是,王振的疯娘也很老实。 酒足饭饱。 男人们移步主院的书房。 绯春和徐妙锦帮着沏茶之后,几个女子去了厢房——按理说都想出去逛街,不过因为徐皇后在的缘故,谁也不敢去。 怕出了事担责。 朱棣晚上还要回去宴请外邦使臣,不想浪费时间,直奔主题,先是看着王振,道“前些日子,你护卫皇后有功,说吧,想要什么,朕无不允。” 王振看了一眼郑和。 郑和微微颔首,示意但说无妨——心头略有舒爽,从这个小举动来看,王振还是知恩,没有彻底成为黄昏的人。 王振这才道“回陛下,身为大明子民,护卫娘娘本就是我等分内之事,不过若是说什么都不要,那真的有点虚伪,草民不敢欺君,是以确实有个小愿望。” 朱棣笑了,这少年不错,“说说看。” 王振道“草民是一个普通人,也向往功名利禄荣华富贵,是以在郑大监的帮助下,草民如今努力读书,希望在今年的科举中能中个恩科同进士,那就是最大的奢望,可草民有自知之明,进士之位宛若漫天星辰,可望不可及,是以草民在想,郑大监将要下西洋,草民也想随大监一起,于四海内外,传颂我大明国威,还望陛下准允。” 郑和微微蹙眉,大悦。 王振确实是个工于心计的人,这话说得很有水平。 他要下西洋不难,给郑和说一声就可以了,郑和也愿意提携他,但是利用这个功劳来求朱棣,这就变了味。 朱棣同意之后,是不是得给王振一个名头? 这是要封官。 而且,王振很可能会成为掣肘、牵制郑和的人,若是平安归来,未尝不能成为朱棣的心腹,甚至走到郑和那个地步。 但郑和为何大悦? 因为王振这也是在为他说话。 很简单的道理。 王振的意思,他是靠自己努力得到地位和权势,而不是依靠郑和,无形之中,洗清了郑和豢养死士之类的嫌疑,更让朱棣觉得,郑和之忠心,连培养人才都没有烙印上他郑和的痕迹。 果然,朱棣听后很是喜悦。 笑眯眯的看了一眼郑和,打趣道“三宝啊,你的人对你貌似不怎么忠心嘛。” 郑和立即回道“陛下,大明天下,没有谁是臣子的人,所有的人,所有的臣子,都是陛下您的人,微臣一直都是这般训导属下。” 朱棣哈哈大笑。 心情大好。 对王振道“朕准了,届时跟随三宝去西洋罢,若是平安归来,当可仕朝堂——唔,你好像身手不错,不若去边疆历练。” 这是真的历练后重用,不是贬谪的意思。 王振立即谢恩。 朱棣挥手,“三宝,赐王振百两白银。”又对王振道“三宝曾说过一事,说你疯娘给他的糖,很甜,朕甚欣慰,你疯娘对你之爱如水,你之孝心亦是可嘉,这百两白银便是赏赐你母子的,去吧,带你疯娘去看看这应天府繁华。” 才百两银子,其实非常小气,但朱棣自有打算。 王振又谢恩,跟在三宝身后去紫禁城取钱,出门时忽然回头,很是僭越的轻声道“陛下,相信我娘会喜欢这大明繁华,也相信我娘还能看见更繁华的大明。” 说完离去。 朱棣愣了一下,旋即笑了,对黄昏道“这少年确实工于心计,但又让人讨厌不起来。”顿了一下,“朕会如她娘所愿的!” 大明将会更繁华。 我朱棣说的! 黄昏笑而不语,那也得有我黄昏一份功劳。 朱棣抬头盯着头上的灯,笑里藏刀,“这就是你给三妹送的世间无双的礼物?” 黄昏笑道“是的,陛下。” 朱棣略有好奇,“何以亮若白昼?” 黄昏解释了。 当然,原理方面说了朱棣也不懂,仅是磁铁一事,别说朱棣不懂,就是黄昏都不明白磁力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还分n极和s极。 朱棣听得频频点头,“所以,做这一套,需要两万五千两白银?” 黄昏点头,“其实是友情价了,陛下。” 朱棣嗯了一声。 倏然脸色一寒,冷冷的盯着黄昏,拍案而起,“罪犯黄昏,置国法于脑后,视大明律如无物,本已犯下刺驾之弥天大罪,朕有好生之德,又念其有功于社稷,乃囚于诏狱,望其自省其罪,待出狱后以毕生效于大明,功于社稷,利于万民,以赎其罪,然罪犯黄昏,蔑视天恩,枉顾律法,竟在南镇抚司镇抚使赛哈智的庇护下,越狱归家,被朕查获,实在寒凉朕之一片好心。” 顿了一下,怒道“罪不可恕,王顺,将之当场格杀!” 杀意如织。 锵! 王顺拔剑上前。 剑光照幽台。 一瞬之间,空气凝滞,书房气温骤然下降。 第二百二十八章 掌控君王 王顺是宦官,只听皇命。 他不管朱棣是真要杀黄昏还是假装要杀黄昏,既然陛下下了旨意,那就出剑,此刻不论私交,亦不论功过。 但杀而已。 所以,王顺的杀意是真实的,没有丝毫做作。 黄昏也是个瞠目结舌。 朱棣你妹。 这个时候你拿这个东西来拿捏老子,关键是你有道理,老子还没法反驳,自己从诏狱回家,这是无可更改的事实。 黄昏心里苦,但是不恐惧。 鬼都知道朱棣的心思。 没好气的叹了口气,“陛下,这就没意思了啊,实不相瞒,做这一套设备的成本确实很高,不过陛下乃是天之骄子,理应享受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光明,微臣也不藏着掖着了,一套一万两,这已经是成本价了,实际上材料和人工费,都是微臣的亏损,不过没关系,只要陛下安好,则天下永乐。” 朱棣抬起手,示意王顺别动。 冷道“朕是在意这点小钱的人,嗯?!” 黄昏聪明啊,哪能不知道朱棣的意思,立即改口,“罪臣黄昏,为赎其罪,献上两套光明神器、稀世珍宝,愿陛下和娘娘永享光明。” 朱棣这才微微颔首,“甚好。” 黄昏确实聪慧。 他越狱是事实,所以他只能降价,但自己作为君王,也不能没有气度,所以黄昏很快懂得起自己的意思。 一万一套,可以接受。 等黄昏奉上这两套神奇的光明神器,徐皇后自然会找个借口赏赐他。 两万,不会少一两。 这和两套五万两相比,已经是跳楼价。 这就是心理差距。 实际上……朱棣心里明镜着,黄昏肯定还是大赚特赚。 但这个钱该他赚。 毕竟听黄昏说,制作这个东西,需要雷劈等步骤,这是何等的凶险,而且怎么说呢……若是君王派人去做这事,很可能变味。 被别有用心的人说是君王失德,天降雷罚。 所以这事还只能黄昏去做。 以私人的名义去制作。 朱棣确实没有猜错,哪怕是一套一万两,黄昏依然是小赚,只是没有先前赚的那么多,毕竟最大的成本是制作磁铁,但上一次去雷州制作了十余块磁铁,暂时够用。 摊下来,一套的成本才一两千白银。 给朱棣的两套,按照心理价的五万来说,两万少了大半,但是,用这三万两白银,来换取和徐妙锦的新婚蜜月,黄昏觉得很划算。 钱可以再赚,青春是无价的,要珍惜锦姐姐的青春。 事实上,黄昏从一开始就没想过两套五万两。 朱棣有钱。 但不是冤大头。 之所以说那么高的价格,就是为了有砍价还价的空间,商贾之术嘛。 黄昏笑道“那微臣明日就找工匠动工,争取在半月之内完成,不过届时,为了试验,微臣要经常来乾清宫,甚至也要去坤宁宫,毕竟瓷管路线需要提前规划,微臣才能让窑那边提前生产够量的产品。” 话说,这里还有个赚钱门路。 竹子做的灯芯很容易坏,三五天就要换,这个售后服务也是可以大赚特赚的。 老子卖的不是产品,是售后! 心头暗爽。 朱棣点点头,起身,准备回大内,“你到时候要来乾清宫,直接通报狗儿就是,若是要去坤宁宫,最好带上妙锦,免得闲话。” 外臣去后宫,当然得有理由,而且要天子恩准。 朱棣近来有点忙,他没那么多心思去管黄昏,所以带上徐妙锦,借口就正大光明了,毕竟徐妙锦是徐皇后的妹妹嘛。 谁也说不了闲话。 一行人出书房。 黄昏走在最后,拉了拉王顺的衣服,“老哥,你以后眼睛能不能放亮点,刚才陛下的意思你懂不起么,非要拔剑不可?今天倒还好,万一以后我妻子儿女在场,被你吓出问题来谁负责?” 王顺笑而不语。 朱棣在前,听在耳里,没好气的叱道“他是你的臣子?” 黄昏认怂,不敢吱声。 狗儿对黄昏暗暗竖了个大拇指。 走向大门时,朱棣随口问了黄昏一句,“你说,平叛福建,老大、老二和老三,哪个去比较好,或者是都去?” 黄昏心头一颤。 朱棣这随口一问可不是随口的,而是有的放矢。 他在看自己的态度。 因为这件事很可能自己也要跑一趟福建,朱棣这么问,一则是想看自己愿意和随搭档,二则是要看自己对于立储的态度。 心头又暗喜。 哟,想不到我黄某人才刚结婚,都还没及冠,就可以参与到大明未来储君的大事中去了,我黄某人在朱棣心中的地位,不比那道衍老和尚差多少了啊。 犹豫了半晌,才道“臣以为,三皇子比较合适。” 朱棣,“啊?” 这是个让他无比意外的答案。 现在谁都知道,立储其实就是朱高炽和朱高煦两兄弟的事情,和朱高燧没有半毛钱关系,平叛福建,也是检验这两个人,哪轮得到朱高燧去搭台唱戏。 黄昏的意思倒是不难理解。 很明确。 他不想掺和到立储这件事中去,所以愿意和朱高燧搭档。 朱棣沉默了。 黄昏又道“虽然如今春节,大家都在放假,但其实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次平叛是两位皇子的事情,如今朝野之间,都在为此明争暗斗,这不是件好事,所以微臣以为,让三皇子去,能平息这场明争暗斗,也让陛下有更多精力去经营其他事情。” 什么事情? 当然是削藩。 话说,有点奇怪,朱棣今日来此,怎么没说削藩的事情? 他今天来,应该就是为了削藩而来啊。 朱棣啊了一声。 才想起这件事来,刚才为了讨妻子欢心,只顾着压黄昏的价了,忘记了今日的初衷,好在没有明确说过回宫,于是乐道“去凉亭坐坐罢,你池塘里的游鱼挺漂亮的。” 黄昏一阵无语。 也是暗乐。 这才是一个鲜活的人嘛,朱棣虽然是永乐大帝,但他是有血有肉的普通人,不是超级英雄,所以也会有正常人该有的缺陷。 一阵忙碌,朱棣和黄昏又在凉亭坐下,这一次只有他俩,连狗儿太监都不能入内。 事关削藩,马虎不得。 朱棣喝了口茶,颇有难色,“朕近来每思之靖难,感触颇深,先帝立藩王诸子,封地各疆,皆拥卫兵,看似守疆镇四海,实则利弊难说,每每念之,朕忧心忡忡而夙夜难寐啊,黄昏,此事你怎么看?” 黄昏精神一振。 来了,来了! 朱棣要问自己如何削藩了。 怎么看? 不用看。 历史上有个叫朱棣的人已经给我演示了一遍,现在我又演示给你朱棣看。 这种掌控君王的感觉…… 好爽! 第二百二十九章 指点江山 封建王朝,君权神授,君王乃是天子,即天之子。 不是人。 这话不是骂人。 君王是神。 没看历史上有些个天子,不断的给自己加封号么,嫌自己的神格不够呗。 所以君王是万人之上。 但漫长岁月长河中,总有那么一些人,却悄然凌驾了天子,掌控着君王,成为名副其实的隐帝,这样的人还不少。 黄昏对此不奢望,谁特么有能力在永乐朝内成为隐帝? 你让曹丞相来,他也不敢拍胸脯啊。 但是,作为一个臣子,作为一个谋臣,却能处处牵着朱棣的鼻子走,这种感觉,黄昏隐然觉得老子就是张居正,怎一个爽字了得。 黄昏假装思忖,许久许久,才问道“陛下,你觉得朱允炆做的对还是错?” 朱棣愣住。 这话…… 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 按照朱棣的立场,朱允炆肯定是做错了,要不然他靖难立得住根脚? 可实际上朱棣内心清楚,只要稍微有点眼光的人坐到朱允炆那个位置,都会削藩,尤其是北平的藩王是他朱棣,不削藩实在也是个完。 别说当时好几个藩王强势,就是现在,朱棣屁股下坐的龙椅,也烫。 他也忌惮藩王。 藩王可养三卫,明面上就是好几千人,再暗地里养点兵,这兵力就不好说了,况且境内不是一个藩王,是一大堆的藩王。 唐朝的藩镇割据犹在眼前。 所以近来朱棣百思不得其解,老爹那么英明神武的一个人,怎么会不知道藩镇割据的危害,立国后竟然大势封藩。 不合理啊。 估摸着还是老爹书读少了,当了天子后脑壳一热,又被小民意识中的亲情束缚,觉得一家人应该不会怎样怎样。 于是封藩。 等他反应过来,藩王已经成型,他后悔也来不及了。 话说,还得感谢老爹这一手。 否则哪轮得到他朱棣当天子。 黄昏一见朱棣的神情,就知道答案,显然朱棣也认为,朱允炆的做法战略上是正确的,只不过战术是错误的。 于是笑道“既然朱允炆做正确了,那么陛下继续做便是。” 削藩! 使劲儿削。 历史证明,就中国这地大物博人口稠密的国度,中央集权制才是长治久安的稳妥策略,什么资本主义的联邦制、议会制,都是卵的。 五千年的文明,培养了太多能人,中央不能集权,地方上分分钟冒一堆人出来,掌控兵权发展经济后再一看,哟,老子的实力可以媲美中央了。 于是野望滋生。 那我也想过一下当皇帝的瘾啊,于是揭竿而起。 朱棣沉吟半晌,“你有想法?” 黄昏笑问“陛下心里没点想法?” 朱棣颔首,“你先说说看。” 朱棣信任黄昏,也打算重用黄昏,这个想法其实是经历过时间的考验,并没有受到清凉山刺驾事件的影响——那件事是他和黄昏两人一起输给了梅殷。 不能让黄昏一个人背锅。 朱棣现在是君王,不是藩王,现在也不是靖难时候,是个人才就赶紧用起来,如今天下才子皆在他罄中,是以在用人一事上不再急促,比如高贤宁,朱棣就一直将他凉着。 现在是治国,讲究长治久安,对人才的要求比较高。 所以一定要考验。 尤其是将要重用的朝堂肱股之臣,必须慎重。 又比如王振,明显是郑和的人,是可以重用的,但朱棣还是没直接启用,而是等下西洋之后再看,这就是要看看王振是否有能力成为他想要的人才。 若是有能力耀于朝堂,那就耀于朝堂。 若是没能力…… 丢给郑和,随便郑和怎么安排,就算是净身入后宫也好,毕竟身手不错,或者丢到东郊那个新建的狱房之中去,作为储备人才。 朱棣心中,终究还是不太放心锦衣卫,迟早要制衡一下。 到时候就需要大量人才。 对黄昏的考验,则从他开始走神棍路线开始,一直到钦差福建后才结束,在那之后,朱棣才彻底有了让黄昏耀于大明朝堂的想法。 若是黄昏没经过考验,朱棣只会让他当一个宠臣,而不是权臣。 宠臣和权臣,差距很大。 朝中臣子,要么是宠臣,要么是权臣,如今这段时期,既是宠臣又是权臣的,只有两个人,道衍和纪纲。 这两个人有资格。 像丘福、朱能等人,是权臣,而解缙之流,顶多算宠臣。 黄昏想了想,“不是要平叛么。” 朱棣眼睛一亮,欣喜的道“你也这么想的?” 黄昏点头,来了精气神,很有些指点江山意气风华的神采,道“现在真是国家需要藩王,也是陛下需要藩王为你分忧解难的时候,陛下在编修全书,又在准备下西洋,漠北那边又有蒙元余孽蠢蠢欲动,那些藩王平日里养兵千日,也该用兵一时了,他们不是有卫兵么,一个藩王有三护卫,一大堆藩王的卫兵加起来,也能去福建平叛了。” 这一招叫驱狼吞虎。 朱棣暗暗点头,这个想法和他不谋而合,所以说,朱棣真怀疑黄昏是他肚子的里蛔虫,什么事情都能想到一起去。 很有点知音的感觉。 这样的感觉,连道衍都不曾让朱棣有过。 说出了心中的一个忧虑,“可是这样操作的话,感觉有点太明显,就怕某些个藩王心生不服,到时候破罐子破摔,跑去跟了梅殷,可杂整?” 黄昏点头,“确实有这个忧虑,所以借平叛削藩,只能是第一步,这一步必须要缓,不能让藩王生出叛逆之意,可以这样操作,让卫兵多的藩王出兵,也不需要他们全部出兵,将他们的卫兵分一半出来就可以了,而那些卫兵少的藩王,则不用动他们,待平叛之后,再找借口削掉他们的卫兵。” 朱棣眼睛一亮,旋即道“倒是可行,不过届时一堆藩王去平叛,谁能镇住他们,别成了一堆的乌合之众,徒然给梅殷送人头。” 黄昏暗暗颔首。 这就是朱棣,一个钢铁直男,虽然想削藩,但也没有丧心病狂到把藩王的护卫兵力全部弄去送死,这些人终究是大明子民。 其实朱棣说那种是最完美的削藩。 将所有藩王的兵力集中到一起,找一个不能服众的藩王统率,形成一个乌合之众的杂牌军,去福建平叛的话,基本上是送死。 梅殷可不是弱鸡。 这样一来,藩王失败之后,朱棣再出兵平叛,待平叛之后,宣布削藩政策,那些藩王手中的兵力已经折损,说话也没底气,削藩就成了。 但朱棣不愿意这么做。 黄昏笑道“所以平叛统率一事,非三皇子莫属。” 第二百三十章 恶魔笑意 朱高燧是朱高煦的跟屁虫没错,但这货其实在军事上还是很有能力,虽然比不上朱高煦,但也是猛将一枚,在今日大明,很有些声望。 而且让朱高燧去有另外一个好处。 大家都知道,储君是老大老二中选,朱高燧没得一点希望,但若是让他去平叛,大获成功的话,他就有了争夺储君的一点资本。 诸位藩王也想得到,他们笃定朱高燧会全力平叛,将兵力交给朱高燧,他们也放心。 因为都不想失败。 朱棣眼睛一亮,“你早就想到了?” 难怪黄昏之前说让三皇子去平叛,感情他早就想到了这一点——这倒是朱棣高看了黄昏,黄昏先前皇子是单纯的不想掺和到立储中而已。 黄昏心里嘿嘿贼笑,老子想到个屁,就是刚才才冒出的灵感而已,嘴上却说道“臣以神棍之形象做到简在帝心,方有今日,哪能真料事如神,不过臣一心家国,这些日子在诏狱里,日夜思索局势,大明有陛下,终究永乐,但世间事亦有曲折坎坷,是以臣设想过削藩一事,结合局势,在诏狱之中,便已有三皇子率藩王护卫削藩的想法。” 必须给自己脸上贴金。 不仅如此,削藩这个功劳必须从朱棣手上抢过来。 这是政治资本。 朱棣哈哈大笑,边笑边说,“爱卿有心了。” 这话听得黄昏一阵舒爽。 称呼的爱卿。 由此可见,自己在朱棣心中的地位和形象了,辉煌腾达,近在眼前。 君臣二人相视笑过。 朱棣这才又问道,“关于平叛之后,你可有设想?” 黄昏不动声色,这些日子他在诏狱里确实想过削藩的事情,原本是用来献计,以此功劳从诏狱脱身,现在不用了,干脆直接说了出来,道“陛下,可曾吃过青蛙。” 朱棣一脸黑线,“那能吃?” 青蛙当然不能吃。 是益虫。 黄昏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道“就是个说辞,实则臣想说的是,陛下可曾见过温水煮青蛙?方法很简单,一锅,一锅水,一只青蛙,将青蛙放入锅中,不盖,然后慢慢燃后,陛下你才青蛙什么时候会跳出锅来?” 朱棣想都不想,“水一热就会跳。” 黄昏摇头,“不会,青蛙在水中会很适应,当你燃起后时,水稍微温和一点,青蛙不仅不会跳出来,还会唱歌给你听。” 朱棣大为不解,“然后呢?” 黄昏继续道“然后么,然后水越来越热,青蛙渐渐不唱歌了,等它发觉危险时,热水已经让它没有力气跳出锅中,最后就这么活活的死在锅中,估计那青蛙在死之前,只会又一个疑问这他妈是人敢得出来的事情?” 黄昏没见过,也没印证过。 但都是这么说的,想必是有道理的,这种事情拿来忽悠永乐,就算不是事实,但道理是这个道理,而重要的就是这个道理。 朱棣懂了。 黄昏笑眯眯的,“所以,削藩,是陛下烧的第一把火,越温和越好,至于具体怎么操作,微臣不知道个地方藩王的具体情况,陛下就不用问了。” 朱棣颔首,“容朕想想。” 凉亭内一时很安静。 黄昏喝茶,再喝茶,直到茶水没了味,朱棣才轻声长吁了口气,“朕回了。” 没说削藩之事。 但黄昏知道,朱棣心中已经说了定夺,而且肯定是按照自己说的来做——因为这本就是眼前这个钢铁直男在史书记载中的做法。 他不可能违背他自己的历史意愿。 朱棣此刻不说,可能怕自己骄傲。 所以…… 人呐,要尊重历史。 适时,徐皇后等人也过来,来到凉亭外,轻声道“陛下,该回宫准备一下了,晚上还要宴请外邦使臣,还有诸多繁冗礼节。” 朱棣心情极好,牵着跑过来的小宝庆,乐呵呵的道“回宫。” 黄昏、徐妙锦和绯春,送朱棣一行人出府。 刚走出大门。 一直被朱棣牵在手心的小宝庆忽然天真烂漫的歪着头说“皇兄,你不打算让黄昏净身到宫中去当我的小跟班了吗,他都已经结婚了,没准锦姐姐也有了,可以净身了啊。” 黄昏吓了一跳。 来了来了,恶魔小宝庆又发作了,小宝庆,我上辈子跟你有仇吗? 非得把老子弄进宫去。 徐妙锦闻言也是吓了一跳,脸色有些发白。 刚成婚,要是朱棣一道旨意下来,让黄昏去宫中当太监,她的爱情就会这样枯萎,这是人生何等的悲哀。 朱棣也是一脸哭笑不得,旋即捉狭道“唔,倒是有这个事。” 看向黄昏。 黄昏又吓了一跳,“使不得啊陛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朱棣唔了声,“三妹不是有了么?” 徐妙锦慌不迭摇头。 紧张的很。 朱棣哈哈大笑,“此事再议。” 黄昏一阵无语。 朱棣这货又给自己留了个坑在这里,以后又可以拿这件事来要挟,让自己出钱出力为他办事,这货也他妈太腹黑了。 小宝庆终究是恶魔,可不打算这么放了黄昏。 歪着头,继续道“皇兄,不给黄昏净身吗?那我以后还是要给黄昏睡觉啊,刚才黄昏从外面回来,在门口遇见我,说要当我的驸马呢,是不是就是说,等他成了我的驸马,我就要和他睡觉啊,我也喜欢呢,要不皇兄你封他当驸马吧,这样他就能天天陪我玩了,可以一起吃一起睡呢。” 童言无忌。 小恶魔这番话在一般人听来,其实也就是单纯的在一起玩耍睡觉,绝对和男女之事搭不上关系。 但是—— 在场的人中,朱棣夫妇是她兄嫂。 这就麻烦了。 感情你黄昏还想睡我妹子? 你这是多禽兽! 我妹子才多大,我捧在掌心都怕化了,你竟然还想睡她,而且你这个睡可不是简单的睡,明显是男女之间的睡。 朱棣斜乜黄昏一眼。 黄昏想死的心都有了,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最贱的作弄小宝庆那一句,哪想到她会来这一出,视线余光里,看见了小宝庆嘴角的笑意。 她是故意的! 那简直是就是恶魔的笑意! 怎么办? 黄昏一时间有点懵逼。 第二百三十一章 勾搭大明皇后? 朱棣满怀杀意。 小宝庆之于他,不啻于女儿之于父亲,这种宠溺的感情,是其他人难以想象的,现在有个男人想抢夺他最宠溺的女人。 能忍? 才怪。 若是寻常时候,或者其他人,朱棣很好处理。 一句话的事情。 拖下去。 纪纲会教他做人。 但这个人是黄昏,他提出年号永乐,连新组内阁,编修全书、下西洋都是出自他那颗脑袋,今日平叛、削藩的见解,也甚合朕心。 这颗脑袋,朱棣真舍不得杀——至少在没有绝对触及到他的逆鳞之前,朱棣不愿意杀。 暗暗思索这事怎么下台。 小宝庆的面子不能丢——也是皇家面子。 黄昏又不能杀。 这个时候,就显示朱棣带着徐皇后出宫的好处了,终究是女人,更适合这种场面,站了出来,温柔笑道“宝庆,休得胡吣,黄进士乃是斯文人,岂会如此没风度,定是你听错了。” 小宝庆笑眯眯的,“是么,黄进士?” 黄昏一脸尴尬,叹了口气,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苦笑着道“是微臣失礼了,公主殿下想要如何惩罚,微臣都愿意接受,只要不净身,都好。” 徐皇后愣住。 她没料到,黄昏竟然会承认这件事,倒是个敢作敢为的男子汉,可你这小子也不看看时候,更不看看我家三妹那脸色。 简直不知轻重。 朱棣沉默半晌,问宝庆,“你想怎么处罚他?” 小宝庆歪着头,“罚他一年薪俸吧。” 这小恶魔早熟。 而且聪慧。 一眼看了出来,皇兄和皇嫂似乎有护着黄昏的意思,不过她也不是想让黄昏掉脑袋或者进诏狱,她的目的已经达到—— 就是要给黄昏的后院放一把火。 让你嘚瑟。 让你调戏我。 想睡我? 门都没有! 想到这,小宝庆眼睛咕噜噜的转,嗯,回宫后要找老宫女问问,男人和女人睡觉到底有多美妙,为何大家都对这事乐此不彼。 早熟的小宝庆,开始走偏了。 朱棣松了口气,其实这事吧,别说,小宝庆今天这么一提出,他还真有了心思,再有个五六年小宝庆就及笄了,到时候挑选驸马是个头疼的事情。 那时候黄昏也刚及冠没多久。 是个好人选。 不过有个问题,黄昏已经有了正妻徐妙锦,总不能让自己最宠溺的妹子去做个平妻吧,我朱棣的颜面放在何处? 大袖一挥,对狗儿太监道“等下回去,你去通知户部、吏部值守的人,罚黄昏一年薪俸——呃,他没薪俸了?那就扣一年的廪粮。” 狗儿立即应诺。 朱棣冷眼看了一眼黄昏,“别太飘了。” 说完带人离去。 徐皇后若有所思,走出老远后,悄悄拉了拉朱棣的衣袖。 两夫妻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的心态。 别说,黄昏还真是个优质人选。 可惜小宝庆不能当平妻,这是个问题。 小宝庆趁着朱棣和徐皇后不注意,回头对黄昏做了个鬼脸,又做了个哭脸,示意你回家哭鼻子去吧,狡黠万分。 黄昏唉声叹气,回头弱弱的看着妻子,尴尬的道“其实我就是和她开个玩笑。” 徐妙锦笑靥如花,“嗯,我知道。” 黄昏愣住,“你不怪我?” 徐妙锦呵呵直乐,“姐姐和陛下不知道宝庆隐藏着什么性情,我能不知道,早些时候在乾清宫,我和四妹见过她一次,她和四妹差点打起来,就她那性情,什么话都做不得真。” 黄昏长吁了口气,“你理解就好。” 徐妙锦转身回府。 黄昏立即屁颠颠的跟上,有这么善解人意的老婆,夫复何求,只好今夜好好练习一下,好好补偿一下我的锦姐姐。 然而…… 黄昏还是太天真了。 就算这是封建社会,就算这是三妻四妾很正常的大明王朝,就算徐妙锦为了爱情,也会接受黄昏再娶平妻纳小妾,也乐意绯春成为通房丫鬟,但不代表她没脾性。 美好的夜晚,本该锦衾帐暖拥香怀的黄昏,却孤单寂寞冷的睡在书房。 吃了饭,徐妙锦就回房。 然后关了门,黄昏忙完事去敲门,只听到他心爱的锦姐姐一句话“你自己睡!” 明显生气了。 黄昏也是个无奈,但又不能发作。 对于心爱的女人,要宽容。 何况这本来就是黄昏的错,他不是那种大男人主义过度的人,错了就要认罚,小宝庆的惩罚自己可以接受,妻子的惩罚就不能接受了? 没有道理嘛。 于是只好去了书房,偏生徐妙锦似乎是故意惩罚他,书房里并没有放被褥,想去找下人们要被褥,又觉得丢脸,只好蜷缩在书房里。 这就凄凉了。 三更灯火四更鸡,黄昏冷得不行的时候,书房门被推开,绯春低着头,将一床被褥塞到黄昏怀里,兔子一般蹿了出去。 绯春知道姑爷在受罚。 本该喜闻乐见。 可不知道为何,看见书房里孤单的灯火,想着姑爷冷成狗的样子,心里竟然有些难受,鬼使神差的把自己备用的被褥抱了一床给他。 又有些害怕……深怕姑爷拉住自己,然后霸王硬上弓。 这样的事情,在大院里又不是没有。 而且很常见。 所以她溜得贼快。 黄昏抱着被褥,盯着兔子一样跑了出去的绯春,感叹了一句,“是个好姑娘啊。” 腿挺长的,就是瘦。 虽然已经及笄,但依然……或者说可能一直会是这种青梅风情。 如杨柳。 想折…… …… …… 应天城一片喜庆,民间坊子并没有因为梅殷的事情而受到多大的影响,该热闹的继续热闹,但是很快,在民间的热闹之中,多了一些传言。 整个应天喜庆气氛瞬间变得不一样了。 这个传言很不简单。 因为说得有头有眼,而且各项证据充分,与其说是流言,还不如说是秘密。 传得很快,一两天时间传遍了全城。 但没人敢公开说。 只能私下里闲聊,就是私下里说也提心吊胆。 因为这个流言涉及到朱家。 紫禁城内的朱家。 流言的内容,简而言之一句话大明徐皇后和永乐新晋宠臣黄昏之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超越男女的复杂关系。 第二百三十二章 阳谋 关于八卦,人只要吃饱喝足,八卦之火就会熊熊而起,应天城作为京畿,是大明经济、政治中心,百姓们的生活至少是可以保证的。 何况是关于天家皇室的八卦。 根本不需要推手,就在应天这片原野上燃了起来。 百姓坊子间流传。 深门大院里流传。 关键是深门大院里的那些老爷们,知晓更多消息,通过他们知道的消息,再来反推,反而觉得这个事情就是真相。 于是整个应天的气氛都变了。 所有官吏都小心翼翼,深恐一不小心就陷入其中。 这可是关系到天子的事情,也许以往发生过,但绝对不会传到宫外来,但是现在不仅传到宫外了,整个应天城人尽皆知。 说天子新晋宠臣黄昏,之所以能得宠,就是因为和徐皇后之间有“暧昧”关系。 暧昧是好听的说辞。 说最初宝庆公主殿下落水的那一次,黄昏在坤宁宫中,就是和徐皇后在一起,而徐皇后为了和黄昏厮混,所以才没照顾好宝庆导致她落水。 又说为了让黄昏有机会多出入紫禁城,徐皇后支持了黄昏的香皂、沐浴露和润肤水的生产和售卖,所以黄昏的发家,完全是徐皇后的手笔。 还说徐妙锦之所以嫁给黄昏,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同时徐皇后可以利用这个关系,以去找妹妹的理由离开紫禁城去和黄昏幽会,甚至于连黄昏新婚之前,装修宅邸的钱,也是徐皇后“借”的。 所以徐皇后还在大年夜出宫去了黄府,表面上是关心妹妹徐妙锦是否怀孕了,实际上还是和黄昏幽会,端的是淫荡。 这些说得有鼻子有眼睛。 很是令人信服。 至于消息的源头,已经无从追查了。 关键这些事情深门大院里的老爷们都清楚,是发生过的,尤其是黄昏装修从应天府衙买的那座宅邸,确实是找徐皇后借了一万两白银,而且一直没还。 所以哪怕他们再相信徐皇后不是那种女人,也不得不怀疑。 在这股流言下,应天城反而变得很安静。 但所有人知晓,这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接下来,很可能是一场地震。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很快,黄昏知道了,徐妙锦知道了,朱棣知道了,徐皇后知道了,几个当事人的反应都一样不可思议。 谁这么大胆子,敢造徐皇后的谣言? …… …… 乾清宫,朱棣瘫坐在椅子上,眯缝着眼睛,精气神颓靡,备受打击。 他当然相信妻子。 黄昏来到紫禁城,去后宫的时候,每一次都是他恩准的,而且每一次都有人跟着,他和妻子之间不可能发生事情。 至于借那一万两白银,也是他首肯的。 大年夜妻子去黄府,也是关心徐妙锦。 何况朱棣心知肚明,黄昏这货吧,虽然有那么一点男人的通病,但绝对不蠢。 他已简在帝心。 不可能再去勾搭大明皇后,给他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这且不提厉害关系,仅从男人的本能来说,不得不承认一点,妻子虽然风韵犹存,但绝对不必上风华正茂的徐妙锦。 黄昏根本不可能对妻子有任何想法。 但当下流言已成虎。 这件事怎么处理至关重要,稍微处理不好,众口铄金之下,流言成了“事实”,别说天家皇室的颜面,就是他朱棣,也将在浩瀚历史中的众多君王中,最为最显眼的笑柄。 比李后主、刘禅还惨。 朱棣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着人宣道衍、纪纲进宫觐见。 他很愤怒。 恨不得出动锦衣卫甚至京营士卒,全城逮捕敢议论这个谣言的人,然而理智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算这样平复谣言,也会有一个疤在那里。 况且,真要全城逮捕的话,诏狱和天牢根本不够用,整个应天城的成年男女,大概都会被送进监狱,始皇帝也不敢这么做。 所以要破这个局,只能智取。 这件事不能用黄昏。 他是当事人,避嫌。 只能请道衍来,道衍出谋略,纪纲么……自然是绣春刀出鞘,带着领锦衣卫作为暴力机构出动,要强势镇压此事。 告诉世人,天家不可辱。 我朱棣更不可辱。 片刻之后,道衍急匆匆而来,老和尚穿着僧衣,身上还有香火味,显然是正在礼佛,神态严峻,已经意识到了此事的重大危机。 这看似只是一个针对徐皇后和黄昏的谣言,实则动摇的是朱棣的皇权。 随后纪纲赶来。 腰配绣春刀,大伤初愈的纪纲脸色犹有些白,但眸子里杀意如织,腰间绣春刀更是散发出嗜血的气味充斥着兴奋。 纪纲嗅到了机会。 和纪纲一起进来的,还有三位在朝野之间都有着极高声望的史官,以刚正不阿而出名,这是朱棣刻意吩咐的。 这件事要处理好,不能让民间野史乱写——鬼知道他们写出什么来。 所以正史的记载尤为重要。 待史官坐好,朱棣缓缓坐正身体,对跪着的道衍和纪纲道“免礼。” 两人起身。 一旁的三位史官居中一人执笔,写道“甲申年,永乐二年初,上召僧录司左善世道衍、锦衣亲军指挥使司都指挥使纲觐见,二人进见乾清宫……” 三位史官,一位记载,剩下两位最后签字画押,归档。 这是流程。 若是那两位有不同意的地方,则会另起笔墨写一份,由史官局那边共同定夺——这种状况很少见,因为一般都是一位史官在场,况且史官之所以是史官,就在于公正。 大部分而言,他们记录的绝对是事实,当然,也有少数史官,在天子授意下,篡改了记录,这种状况也很少见,因为天子不得翻阅史官记录的内容。 这是规矩。 目的就是为了约束天子肆意妄为,可惜,这个初衷是美好的,有时候的事实却是残酷的。有那么一部分天子,明知道有史官记录,还是我行我素,所以历史上的昏君、暴君行径,才会被后人考据,要不然后人哪去考据金废帝海陵王完颜亮的种种“杰作”? 史官停笔,等接下来的对话。 朱棣看了三位史官一眼,这才缓缓的对道衍说道“知道我召汝何事?” 道衍点头,“棘手。” 朱棣嗯了一声,“兹事体大,朕深究其言,再结合自身经历,知悉此事是别有用心者泼秽皇后,玷污天家,其用心险恶,可称祸国!” 道衍叹气,“此事不难推测。” 朱棣苦笑,“朕也知晓这件事确实不难推测,甚至算是一桩阳谋。” 阴谋可怕。 但阳谋有时候更可怕,因为你知道它是别有用心的谋划,但你却找不到破解的办法,阳谋之所以是阳谋,正因为如此。你无法破解,它自然不需要遮遮掩掩。 一旁的三位史官立即记载。 道衍想了想,“这事,还是得追根溯源,找到散布谣言的人,并且此事不宜秘密行事,应在百姓瞩目下行动。” 本来就是谣言,那么朱棣破除谣言的行动就不需要遮掩。 第二百三十三章 你还是太年轻了 朱棣颔首,“可有详细计划?” 因为史官在侧,朱棣和道衍说话也不好再随意,毕竟这些东西记录下来,后人会看到,因此在言辞方面,官方了不少。 道衍思索片刻,“现在全城流传,表面上看,不太好查,但究其根源,其实是有迹可循的,动用锦衣卫,全城彻查和梅殷、叛逃京营三卫有关系的人,再让刑部配合应天府衙,全城搜查不明来历的人,应该能追溯道谣言之始。” 朱棣颔首,“善。” 这个动作很大,整个京畿的运转,都将围绕着这个动作,至于平叛、削藩一事都得暂缓,连等两天后的上元灯会,都得停办。 有风险了。 如果今年继续办上元灯会,很可能出现昨年那样的事情,甚至更上层楼,出现暴乱也不可得知,朱棣不是很愿意冒这个风险。 纪纲插嘴道“岂非正如了梅殷之意?” 朱棣叹气,看了一眼史官,示意但记录无妨,道“这本来就是梅殷的阳谋,他藏匿行迹,此际大概已经快要抵达福建,但他策谋伪政权的建立需要时间,所以他留下了这么一手,这是个阳谋,然而我们只能被动接受。” 没办法的事情。 不过…… 朱棣冷笑了一声,京畿这边是要花费一段时间来破这个谣言,但是已经笃定让藩王成为平叛的主力,所以自己只需要下几道旨意,让各位藩王开始调兵,到时候让朱高燧去会和就行。 虽然耽误了一点时间,但也就几日时间。 话说回来……真以为大年夜请藩王吃饭,是为了叙亲情? 永乐大帝朱棣,早就做了准备。 在他和黄昏商讨之前,已经在大年夜的宴席上,给各位藩王打了预防针,藩王们如今虽然没有了朵颜三卫那样的力量,但平叛的兵力还是能凑出来的。 想到这,朱棣立即对纪纲道“锦衣卫除留下大内必要防护人员之外,其余人尽数出动,全城侦缉,赛哈智在前几日回了西域,他麾下的南镇抚司调给指挥佥事李春指挥。” 纪纲立即领命。 朱棣又道“着朕旨意,锦衣卫但凡调查到和梅殷、叛逃京营三卫有关系的人,不需要抓回诏狱,就地当众审问。” 纪纲再次领命。 朱棣又对狗儿道“传旨应天府衙及京畿各县衙,配合刑部,全城各大坊子清查外来人口、不明身份的人口,一一在册,一一审问。” 补充了一句,“当众审问。” 狗儿立即要跑。 被朱棣喊住,“再传朕旨意,京畿各县衙、应天府衙,以及相关有司,筹备上元灯会一事,不可荒废,上元灯会必须如期举行。” 风险? 我朱棣会怕?! 我就是要告诉天下人,区区一个谣言,能奈我朱棣何,就算你梅殷胆敢再次利用上元灯会,我朱棣接招便是。 又对狗儿道“传旨意天子各亲卫,除抽调人手配合锦衣卫外,再抽调人手做好上元灯会的安防预控,若是今年上元灯会再出现去年的事情,让各卫镇抚、指挥使提头来见朕。” 朕治下,绝不会出现第二次上元大火! 狗儿急忙跑去宣旨。 纪纲也急忙出门而去,他意气风华,这是他大展身手的时候,黄昏被这个谣言困住,纪纲就要表现,用行动告诉朱棣,我才是陛下你最能信任的臣子。 黄昏? 他除了给你带来各种麻烦,有个屁用! 朱棣沉吟半晌,对道衍道“接下来还应如何应对?” 道衍欲言又止。 能做的也就这些了,这是一场看不见烽烟的博弈,朱棣赢了,基本没有战利品,而梅殷赢了,就是为小朝廷的建立争取一些生存的时间。 朱棣起身,对门外的小太监道“宣朕口谕,原南镇抚司镇抚使、恩赐同进士黄昏,因清凉山刺驾事件获罪入诏狱,经锦衣卫南北镇抚司联查,此事系人陷害,即日免罪,并擢升为南镇抚司千户。” 又道“再宣朕口谕,宣黄昏夫妇,于坤宁宫,陪朕、皇后共用午膳。” 小太监欲要去宣旨。 朱棣想了想,喊住,“再去宣朕旨意,上元灯会,朕将携皇后出游,与民同乐,着令有司加强安防,制定巡游路线。” 小太监这才去宣旨。 这几道旨意,旨在告诉天下人,你们所谓的谣言根本站不住根脚,我朱棣作为天子,依然信任黄昏,不仅如此,还重新起用他。 这无形之中可以让谣言不攻自破。 不过为了稳妥。 还是要查出谣言的来源,两边对证之后,这件事才不会留下后遗症,要不然史书记载下来,后人还不知道会怎么看待自己这个大明天子。 没准后人的民间野史,写着写着就成了我朱棣昏聩,被黄昏蒙蔽了,所以面子工程要做,谣言也要破,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朱棣看向道衍,“你先前欲言又止,说吧,别卖关子。” 道衍缓缓道“去岁上元大火,今年梅殷叛乱,如今又有宵小泼秽天家,民间百姓怕是多有猜疑,微臣在想,若锦衣卫那边劳而无功,还有一计可以消除这个谣言带来的不利影响。” 朱棣哦了一声,道“是罪己诏么?” 摇头,“这不可能。” 朕没错,从靖难开始就没错过,现在不会错,将来也不会错! 没错,为何要发罪己诏? 就算锦衣卫劳而无功,朕也能让这个谣言不攻自破。 道衍叹了口气,罢了。 旋即摇头,“这件事后,黄昏的仕途怕是要受影响,陛下怕是要想个法子保护一下他。” 黄昏这一两年风头正劲,然智者不锐,慧者不傲,谋者不露,强者不暴,此四点,黄昏一点也没做到简在帝心后,锐气十足;以聪慧发家后,傲立乡邻显赫一时;为陛下出谋划策,却事事都被人知晓;强大之后更是不懂隐忍,大风冈上诛庞瑛。 每一步,黄昏看似都没做错,甚至可以说做得很完美,这种完美让他一步步走向成功,走向人生巅峰,却渐渐的让他成了别有用心者的靶子。 树大招风。 黄昏,你终究还是太年轻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夫妻之道 朱棣颔首,“确实了。” 道衍忽然笑了起来,“近来打算编撰佛经,差点人手。” 言下之意…… 朱棣也乐了,“那岂非得让他吃素戒色?” 道衍也乐,“总比死了好。” 朱棣大笑,“善。” 三位史官对视一眼,觉得这事无伤大雅,继续写便是,后人最多就是腹诽一下咱们这位天子对黄昏的无端宠信,但历朝天子,没谁几个宠信过度的臣子? 照写不误。 …… …… 书房里很安静。 黄昏心头发慌。 妻子徐妙锦从进了书房后就没说话,就这么安安静静恬恬淡淡的看着他,眉眼清澈,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绯春束手站在一旁,满身心的嫌恶。 黄昏苦啊。 我他妈哪知道会有人拿自己和徐皇后做文章,徐皇后虽然半老徐娘风韵犹存,但她是老子的老板娘啊,勾搭她? 那是找死。 而且我黄某人也没有熟女癖啊。 然而谣言已经满城。 黄昏想狡辩都没办法,总不能去挨个挨个的说吧,也得有人信,而且他现在去说,只会适得其反越描越黑。 许久,徐妙锦看着书桌一侧的被褥,“感情书房很舒适啊。” 她还不知道这床被褥是谁的。 黄昏苦笑“绯春送来的。” 绯春恼怒的道“早知道就该让你活活冻死!” 她是真的恼怒。 小姐对你如此贴心贴肺,你倒好,竟然是个吃软饭的家伙,辜负了小姐的一番深情,也便罢了,关键你这软饭还吃的徐姐长女。 小姐的亲姐姐,你让小姐情何以堪。 徐妙锦轻轻拍了拍绯春的手,嗔道“怎么给姑爷说话呢?” 绯春跺脚,“小姐,都这时候了你还向着他!” 徐妙锦笑了笑。 黄昏硬着头皮道“锦姐姐,有些事不是你们听见的那样,现在民间的那个传言,是有心之人的阳谋,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想让这个事让京畿朝堂乱一下,为福建那边的伪政权建立争取生存时间,所以我猜测,这事应该是梅殷留下的后手。” 徐妙锦捋了捋鬓发,“我知道。” 黄昏啊了一声,颇为不解。 那你还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徐妙锦看了一眼绯春,道“绯春,你去吴与弼那边看看,问问他,已经开春了,要不要更换薄一点的被褥,吴叔叔夫妇不在,我们也得照顾好他。” 绯春不爽的离开,她知道小姐这是故意支开她。 待主院没人了,徐妙锦才嗔道“我让你睡书房,你还真就老老实实的睡书房啊!” 黄昏愣了下,旋即大乐。 没来由的想起了一个段子一对夫妇,每次巫山**后,妻子都说被你弄得要死了,难受得很,两口子遂决定分房睡,几天之后的夜晚,丈夫刚睡下就有人敲门,问,是谁?妻子在外面抱着被褥说,不怕死的人来了。 端的是有意思。 锦姐姐肯定不是那种沉溺男女情事的女子,她想要的不过是爱情的温暖,所以分房几日后,她觉得委屈。 是自己的错。 对于女人,就该脸皮厚一点,要知道女人心海底针,说是分房,估摸着也是气话,你哪能真当真,钢铁直男是没有前途的。 你又不是朱棣,当钢铁直男也不愁老婆。 想到这,黄昏立即道“是我错了,锦姐姐别生气。” 徐妙锦捂嘴嗤笑了一声,“错什么啊,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还很短,很多事情我们都没有经验,我也有错,以后我会努力做得更好。” 黄昏心里暗暗道,锦姐姐你是没有婚姻生活的经验,可我有几年啊。 很是喜欢这种氛围。 两口子嘛,有话就说出来,没必要藏拙掖着,只会增添误会。 哪知下一秒,徐妙锦就道“夫君真想当驸马?” 黄昏立即紧张起来,这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斗,必须警惕,道“没,小宝庆那么小,我怎么可能对她有想法嘛,只是小宝庆老是逼我净身入宫,我当时脑子一热,随口说了一句吓唬她而已。” 徐妙锦叹了口气,“这些玩笑以后注意着些,毕竟她是皇族。” 黄昏受教。 徐妙锦又道“现在这个事情怎么处理,你要去宫中见陛下么,总得解释一下,不能让你和姐姐白白蒙受这冤屈。” 黄昏沉吟半晌,“我不能主动去。” 徐妙锦是个聪慧女子,“所以,等下会有内侍来宣你?那我是否也要准备一下,今天很大概率要在坤宁宫吃午膳了。” 都是聪明人。 黄昏点头,“确实,朱棣要让这个谣言没有威胁性,就得主动宣我,并且擢升我的官职,可惜了,赛哈智春节后回了西域,要不然有他说话,我没准能官复南镇抚司镇抚使,现在么,最多也就是得个南镇抚司的千户。” 也不错了。 在仕途之中总会有起落,这都是正常现象,但真正高兴的是妻子对自己无条件的信任,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徐妙锦起身,“我去换身衣衫。” 要梳妆。 黄昏也起身,一脸贼笑,甚至有点小淫荡,“我也去换件衣衫。” 徐妙锦嗔道“不准。” 黄昏吃了一亏,哪会上当,上前搂着妻子的小蛮腰就往主房走,心里暗想着,反正主院现在没人,也该享受一下二人春光了。 他想多了。 徐妙锦还没开放到白天任由黄昏采攫的地步。 倒也是很幸福。 在房间里为徐妙锦梳头,点绛唇,画峨眉,很有些闺房情趣,让黄昏没来由的想起了苏东坡那句“小轩窗正梳妆”的词,那是一首好词。 可惜也不是一首好词。 刚为妻子梳妆完,一位小厮领着一位小太监来到主院,尖锐着声音喊道“陛下口谕,宣黄昏夫妇去坤宁宫用膳。” 两夫妻对视一眼,笑了。 黄昏拉着妻子的手,起身走向外面,边走便说,“本来是要去福建那边平叛的,先前还觉得不爽,现在好了,不用去了,可以在家天天陪你,话说,咱们现在带小孩会不会早了些?你说咱们生个女孩好还是生个男孩好,我其实喜欢女孩,贴心小棉袄呢……” 朱棣为了避嫌,不会再让自己去福建了。 因为再去平叛,别有用心的人就会把这事渲染成朱棣贬谪自己,让自己去福建送死,这个关键时刻,朱棣不能这么做。 徐妙锦一脸绯红,啐道“你自己生!” 黄昏哈哈大乐,“肯定自己生。” 种子已经播下。 就看能不能发芽……貌似自己的枪法不是很好。 第二百三十五章 真相大白 然而黄昏算错了。 午膳后,朱棣和黄昏闲谈间,无意透露,还是要让黄昏去福建平叛,言下之意,等纪纲那边率领锦衣卫找到人,破了这个阳谋后,黄昏就要出发。 至于这几日么,让黄昏有事没事,多去建初寺找老和尚道衍,又说你在哪里,哪里就有事情发生,莫不如在建初寺借佛香洗洗秽气,去住几日罢。 言下之意,你给老子去建初寺戒色吃素去。 黄昏表面应了下来。 朱棣又问黄昏,说靖难之首功当属道衍,可他不要官,不要豪宅,也不要金银和美女,所以关于如何赏赐,一直很头疼。 黄昏乐呵呵的说,给他复姓,赐名。 富贵他不稀罕。 那名呢? 他要不要那是他的事,你给不给那是你这个当老板的事,所以还是给他个太子少师吧,这样至少不会寒了靖难功臣的心。 老板得有老板的样子。 朱棣一想也是。 道衍你要不要,那是你的事,你有功于朕,朕就得赏。 于是大袖一挥,宣旨。 僧录司左善世道衍,有功于社稷,复其俗家姓氏姚,赐名广孝,拜资善大夫,太子少师。 至此,大明的道衍,终于成了黑衣宰相姚广孝。 虽然只是个名字的更换而已。 黄昏和徐妙锦大张旗鼓的吃了午膳,两人又在朱棣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左手牵右手,甩甩打打的出大内,直奔建初寺。 朱棣的话还是要听一下的,形式主义走一波。 朱棣确实羡慕嫉妒恨。 作为藩王和天子,他和徐皇后之间可没有这么亲密无暇的时光,两个人大多时候,还是相敬如宾,哪能像黄昏夫妻这样肆意的撒狗粮。 到了建初寺,小僧禀报之后,直接将两人请去了道衍——姚广孝的禅房。 旨意先一步到达。 老和尚姚广孝坐在禅房里,脸上无悲无喜,并没有因为成为三公三保之一就雀跃这本来就是他应得的。 甚至他根本不在意这些东西。 姚广孝的一生,学的就是屠龙术,对于功名富贵,在他这个年纪,早就看开了。 黄昏拉着徐妙锦行礼,“少师别来无恙乎。” 姚广孝点点头,“坐。” 暗暗好气。 黄昏今日来建初寺,应该是朱棣的意思,但这货却把新婚妻子带了过来,意图很明显了来建初寺念佛经可以,让吃素也可以。 戒色? 万万不行。 老子刚成婚,还没腻歪够,哪能离开如花似玉的娇妻。 果不其然,当姚广孝不抱希望的说,建初寺已经遵从陛下的意思,在寺内为黄千户准备了一件禅房,你且去歇息着,稍后我们再切磋佛理。 黄昏笑眯眯的说,哪好啊,不过老和尚啊,还请你知会一下贵寺的大师们,我妻子身为女流,住在寺庙之中多有不便之处,还请见谅。 姚广孝没好气的道“你自己注意着些。” 其实他已经不想让黄昏住进来了。 毕竟徐妙锦作为一个女子,住在寺庙里,这怎么都有点说不过去,不过也还好,寺庙之中其实也住过女香客。 黄昏在寺庙里暂住了下来。 应天城内,已是满城刀光剑影,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朱棣的旨意其实很清楚。 但实施下来又不一样,何况这是屠夫纪纲操刀,追查和梅殷、叛逃京营三卫有关系的人,确实是正大光明的行动。 但诏狱里很快就抓满了人。 原因很简单,所有疑犯当场审问,但没人承认,于是直接抓入诏狱用刑审问,所以诏狱很快就满了。 无妨。 诏狱满了还有京营的天牢。 别说,在纪纲的白色恐怖之下,效果显著。 很快,在京营、应天府衙及各县衙的配合下,锦衣卫竟然抓到了好几个重要犯人,其中有几个和去年梅殷叛乱时,大战之后侥幸逃过一劫的京营士卒有关系。 仔细一审问,逐渐理出了脉络。 有人组织! 纪纲很快整理档案,上报朱棣,请示下一步的行动。 朱棣看过之后,大手一挥。 收网! 一场铁血行动立即展开,当然,为了破除谣言,该有的活口还是要有的,当锦衣卫大势行动,把人犯带到应天府衙,由府尹向宝在公堂之上,再无数民众瞩目下审问后,真相大白。 散布谣言的,是当初的溃兵。 他们溃逃之后,有的没有远遁,因为本就是京营士卒,在应天城内有一些根基,是以隐藏身份蛰伏在城内。 其中又有个中层将领,叫李凉,是郑永的麾下,而他还有个身份,是早些年梅殷读书的书童,算是梅殷的嫡系心腹。 书童么,也读过一些书,有那么一点战略眼光。 知道梅殷需要时间。 于是计上心头,秘密联络了一些溃逃的士兵,根据李凉整合的信息,再结合叛乱之日的口号,让这些溃兵有意无意的对身边人说一些徐皇后和黄昏的事情。 口口相传之后,这些事情就变了味。 这也是李凉的目的。 他算是读书人,有些聪慧,知道谣言的散步,不需要你多少什么,只要捕风捉影的说一点,其他人再传播开去时,就会添油加醋。 何况他这件事并非胡说,当初梅殷叛乱之,动员士卒时就曾经说过这样的话神棍黄昏,惑乱朝政妖惑后宫,以男色得宠于皇后,其人成婚,皇后宠溺之甚,无视纲常伦理,竟拿国库之银为其装潢新房,皇后失德,则天必降灾祸,然朱棣知之,竟乐意许之。 这些话虽然当时只对京营士卒说过,但叛乱失败之后,溃逃的京营士卒四散,躲在应天城中,总有嘴不严的人对身边说起。 这是事实,当时梅殷造反前动员,清君侧清的就是黄昏。 于是这个谣言便有依据了。 驸马梅殷就是因为这才造反清君侧的,他那样的大人物,在清君侧这样的大事上,怎么可能说谎,所以这肯定是真的,要不然驸马身居高位,凭什么好好的福不享去造反啊? 要知道驸马可是太祖最青睐的晚辈。 他可是朱家人。 也正因为这个事,谣言才具有说服力,才能在短短时间内传遍应天。 千万不要小看梅殷的影响力。 李凉骨头很硬,他在府衙公堂之上,矢口否认,重刑之下依然不开口。 但不是所有人的骨头都硬。 他联络的那些溃兵之中,在纪纲的威逼利诱下,很快出卖了他。 于是真相大白。 得益于朱棣的一系列举措,围观民众一看,原来是这样啊,就说嘛,徐皇后素有女诸生的美溢,又编修了《女训》等书,怎么可能是沽名钓誉之辈。 若真是如此,陛下也不会在发生这些事后继续重用黄昏,不见他连刺驾的罪名都免了,还重新当上了南镇抚司的千户。 原来都是梅殷的阴谋。 第二百三十六章 杀人诛心 真相大白之后,清算。 这件事涉及到天家颜面,根本不需要朱棣指示,纪纲手中的绣春刀就大开杀戒,只要是和最初散布谣言相关的人,全部问斩。 省略掉秋后问斩的流程,直接一步到位。 这一杀,直接杀了数百人。 溃逃后潜入应天城,被锦衣卫捉拿住的溃兵死了,收容那些溃兵的人,也死了,溃兵散布出谣言后,最初传播的那几十个人,也死了。 手段之铁血,可止小儿夜啼。 然而就算如此,朝野内外,就是那些建文旧臣,也没人敢站出来冒一句杂音,更没有人敢跑到乾清宫去劝说朱棣仁慈一点。 甚至连一贯很“圣母”的黄昏,都选择了沉默。 李凉还没死。 上元节这天,锦衣卫全体出动,京营亦是全副武装全城巡防因为今夜,大明天子永乐大帝朱棣,将带着徐皇后一起,游上元灯会与民同乐。 这个旨意早就宣了下来,民间亦是无人不知,连朱棣的游行路线都已经公布。 仿佛深怕刺客不知道怎么找朱棣刺杀一般。 所以锦衣卫和京营很紧张。 乾清宫。 朱棣斜躺在塌上,有一页没一页的看着一些章折,脸色黑得能滴水。 旁边站了郑和和王顺,两人皆佩剑,南镇抚司千户黄昏百无聊懒的站在一旁,看着窗外的麻雀在柳树上叽叽喳喳。 已经有柳絮飞扬,微风拂来,飘飘洒洒,恍若飞雪连天。 很美。 春天了。 片刻之后,纪纲押着个身穿囚衣有点斯文秀气的中年人走进来,行礼道“陛下,李凉已经带到。” 朱棣合上书,看了一眼黄昏。 黄昏上前一步,“李凉,我只有一点疑问,你在城内散布谣言,是梅殷的吩咐吗?” 如果是梅殷吩咐的,那也太可怕了。 梅殷简直做到了算无遗策。 因为这个谣言,出兵平叛的事情差不多拖了十天,等平叛兵马到了福建边境,只怕梅殷的小朝廷已经在正常运转了。 李凉笑着,“不是。” 黄昏有些讶然,“你自己想出来的主意,可你没想过吗,这只是个谣言,站不住根脚,迟早暴露你自己,一旦暴露,等待你的下场只有一个。” 死。 没有其他可能了。 李凉看着榻上的朱棣,忽然爽朗大笑起来,“甲申年一月,荣国公梅殷,拥陛下于泉州府登基为帝,昭告天下讨伐逆贼朱棣,先帝旧臣云集响之。” 顿了一下,“想必数日之后,消息就会传遍整个天下!” 朱棣脸色越发难看。 就手中一封章折丢到李凉脚下,“不用等几日了,今日朕已经收到了。” 李凉拿起来一看,大笑不止。 声震屋宇。 章折是来自比邻福建的金华府。 只有一件事甲申年一月十一日,梅殷抵达福建泉州府,据谍子消息,梅殷将拥立朱允炆幼子朱文圭,登基为伪帝,年号拟定为顺天。 梅殷动作很快,从他叛乱到抵达福建,竟然只用了半个多月。 这几乎意味着小朝廷将要立起来了。 朱棣冷冷的看着李凉,“建文有恩与你?” 李凉收敛笑意,摇头。 朱棣又问,“梅殷?” 李凉沉默了一阵,道“洪武十八年,大水,有少年逃荒至归德,乞食不成,行将毙命,被一同龄少年所救,归家,同吃住,遂作书童,日有稀粥而无粗茶,虽有粗衣而无暖塌,然秉烛读书,知圣贤理而日益富足。” 看向朱棣,“我只是在做圣贤所言之正事耳,死固死耳,青气长存。” 朱棣冷笑,“青气,也配?” 归德,是梅殷的故乡,梅殷的叔父是汝南侯梅思祖,早些年颇有功劳,却因为胡惟庸案而被连坐,全家被杀。 所以梅殷小时候的日子并不算好,恰如李凉言辞,有饭吃而无茶,有衣穿而无暖榻,仅仅是能活下来而已。 李凉哈哈大笑,“你乃篡国而登大宝,我等复辟,正义使之。” 黄昏在一旁叹了口气,“功过千秋,后人评断,当下局势,承继洪武余晖,改建文之弊,已是万民安康之始,永乐之初,更有盛世之趋,稍过数年,便是煌煌岁月,这不是圣贤的道理,但却是天下百姓希望的,这才是正义。” 又叹了口气,“然而梅殷此去,伪政权一旦建立,又是兵锋,届时烽烟起处,李凉,你可敢去问那些因为平叛烽烟而导致家破人亡的黎民百姓,你可敢去问在平叛战乱中死去的那些士卒的父母妻女,什么是正义,什么青气乎?” 李凉冷笑,“你一伶臣,也配问我?” 没办法。 李凉作为半个读书人,他终究受限于儒家思想,而不像黄昏这种有上帝视觉,知道朱棣才是大明未来,所以他始终不认可朱棣。 朱棣缓缓从榻上起身,郑和和王顺立即跟在他身边,按剑而行。 朱棣来到李凉身前,看了一眼黄昏,难看的脸色上挤出一抹赞赏的笑意,旋即看向力李凉,“黄昏说的没错,你所谓的青气、正义,仅仅是你狭隘内心的自以为是,你根本不知道大明百姓和万千士卒想要的正义是什么。朕暂时不杀你,朕会让你跟着黄昏去平叛,让你亲眼目睹士卒为了你那狗屁的正义而无意义的牺牲,让你亲眼目睹无数百姓因为你那狗屁的正义而家破人亡,那一日,你去给他们说你的正义罢,你去给他们说的你忠君罢。” 挥手,“押下去。” 李凉桀骜不驯,被押出乾清宫后犹在大骂朱棣,旋即传来纪纲绣春刀出鞘的声音、李凉的含糊不清的惨呼声,估摸着被绣春刀拍烂了嘴。 既然陛下说了不杀,那就不杀。 不过活罪难免。 当然,李凉注定还是死,而且会死得很惨——不是广泛意义的惨,而是心境的惨,当他目睹了战乱引起的一幕幕惨剧之后,他的所有信仰都会崩塌。 这比直接杀了他还残忍。 朱棣这一手,无比冷漠——杀人,还要诛心。 听到朱棣那一番话,黄昏一脸懵逼“……” 还是要让老子去平叛? 第二百三十七章 国公惹不起 朱棣回到书桌后坐下,“今天宣你来,就是为了这事,朕还是打算让你去辅佐老三平叛,毕竟到时候藩王也会去,朕怕老三压不住他们。” 黄昏一脸黑线,“微臣就能压住了?” 搞笑。 藩王啊,那可是藩王啊,朱高燧都压不住,我黄昏一个渣渣南镇抚司千户——就算你朱棣临时抱佛脚给我加官进爵,没有丘福、朱能那个地位,能压的住藩王? 想都别想。 朱棣也是一脸不解,“你不想去?” 这可是建功立业的机会。 朱棣当然知道黄昏也不压不住,但他想重用黄昏,就得给这货添加足够的资历,这一次虽然也要削藩,但平叛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 这是到手的功劳,黄昏竟然不想去。 作为钢铁直男,朱棣实在想不明白。 黄昏拨浪鼓一样摇头,“不去不去,微臣宁愿跟着郑大监一起去下西洋,也不愿意去平叛,自己人打自己人,实在看不下去。况且经历了这场谣言,陛下这时候让微臣去福建平叛,很有点贬谪的意思,若是微臣在福建那个出点什么差池,这可间接佐证了那个谣言啊,还请陛下三思。” 这是这片神州数千年来的尿性,大一统之后还好,若是没有大一统,各种小国、势力之间的战争,打得不亦乐乎。 这也是一种竞争。 也正因如此,这片神州的文明才会不断进化。 朱棣想了想,觉得黄昏说的有道理,改口道“那让徐辉祖替你去辅佐老三。” 黄昏立即附和“陛下英明。” 朱棣没好气的道“你就是怕死。” 黄昏毫不客气的怼回去,“坐拥偌大家业,又有娇妻新婚,微臣怕死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微臣还没及冠,还有大好年华没有享受呐。” 朱棣“滚滚滚!” 黄昏得嘞一声,眼咕噜一转,“既然来到了紫禁城,微臣去一趟坤宁宫,测量一下瓷管的路线和长度,方便微臣制作那件光明神器。” 朱棣唔了一声,“乾清宫这边不量?” 黄昏笑道“一起一起。” 朱棣颔首,“你自个儿量罢,朕还有事。” 黄昏自己行动。 朱棣坐在御书房里,着狗儿去宣了一些人,很快,在京畿享福的靖难武将,或者是在外领兵,但春节期间回到应天,还没来得及离开应天去任地的靖难武将们被紧急宣召到乾清宫。 朱能、丘福等一堆公侯外,朱棣的三个儿子也来到乾清宫,五军都督府的大佬,兵部的大佬,以及姚广孝、徐辉祖等人,都被宣了来。 乾清宫一时间很是热闹。 大家熙熙攘攘,几乎都是争着去平叛,最终朱能杀出重围,率领诸藩王的兵力去平叛,又在朱棣的示意下,大家又说三皇子朱高燧素有才华,应为平叛主帅…… 反正都是走过场。 平叛人选安排得基本差不多了,朱棣还有事,抓住机会适时说了句,说“今日接到一封来自山东的章折,盛庸请辞了。” 朱能、丘福等人大喜,说此人虽降,但素有异心,陛下无须对其仁慈。 朱棣颔首,说朕会着人去查。 朱能又说,“山东千户王进,忠于陛下,可担此任。” 朱棣颔首,“善。” 众多靖难功臣大感意外,朱棣终于开始杀降臣武将了,这意味着平安这些人,都会一个接一个的死去,哪知朱棣忽然又宣了个旨意。 众人都愣在那里。 朱棣让徐辉祖担任平叛军中的指挥同知,权力只在朱能和朱高燧之下,俨然是要重用徐辉祖的意思——但徐辉祖和盛庸的身份差不多。 且都让在座的诸位吃了不少苦头,杀徐辉祖的呼声也是很高。 若非徐皇后,徐辉祖早就死了。 先前众人就在奇怪,今日这么重大的事情,怎么会把徐辉祖宣到乾清宫来,感情朱棣在这里设了个套子等着大家。 是以朱棣宣了徐辉祖的任命后,除了三位皇子和姚广孝,其他人都面面相觑,欲言又止,想说不敢说,但又心有不甘。 确实,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首先,徐辉祖身后有个徐皇后,在这一点上,就注定了徐辉祖和盛庸、平安两人不一样,只要徐皇后一天活着,徐辉祖就不会死。 其次,徐妙锦嫁给了黄昏,黄昏又是宠臣,徐辉祖是黄昏的大舅子,这不啻于又多了一层保命符,不见此刻黄昏就在乾清宫里,拿着个墨斗忙来忙去,就像在他自家院子里一样,要知道这里是乾清宫,是陛下办公睡觉的地方。 显然是又要用什么东西来邀宠帝心了。 这货…… 真他妈十足的伶臣一枚。 再者,朱棣在刚才已经说了盛庸请辞,又同意了朱能让王进去查盛庸,这是先打的预防针,告诉诸位,我先处理了盛庸,这是一个退步,你们若是抓着徐辉祖不放,就是不给我朱棣面子。 谁敢不给陛下面子? 所以这事……还真没法反对了。 都是聪明人,既定的事实,那就顺势而为了,盛庸、平安等人一死,梅殷反叛,建文朝的武将儒将还在永乐朝留任的已经不多。 一个徐辉祖不足为惧。 再者,另外一个降臣李景隆,地位很高,然而今天并没有出现,说明他被排除在陛下的核心圈子之外,有失宠的迹象,更不用担心了。 朱能和丘福很快抹下面子,笑着恭喜徐辉祖,徐辉祖一一回礼。 他压力也很大。 这一次平叛,他不能出一丝纰漏,否则这群靖难功臣就会让他步盛庸的覆辙——徐辉祖不怕死,但他不敢死。 他若死了,就靠弟弟徐膺绪那个尚宝司卿,撑不起徐家。 人还没退。 黄昏就满头大汗的从外面跑进来,手中拿着墨斗和一张刚画出来的设计草图,累成狗的他一时间忘了行礼,说“陛下,乾清宫这边已经量好并出图了,我现在去坤宁宫那边?” 朱棣心情本就不爽,闻言没好气的挥手,“去便去,废话恁多!” 本来一句“大胆,竟在殿前失仪”的话已经在朱能和丘福的咽喉上了,听见朱棣这一句话,两人苦笑着对视一眼。 硬生生吞了回去。 黄昏如今已经如此得帝宠,两人贵为国公,感觉也惹不起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内忧外患 国家大事,容不得拖延。 尽管今夜上元灯会,朱能、朱高燧、徐辉祖三人,以及其他几位伯爷侯爷,离开乾清宫即刻去兵部等各部门办了手续,然后大家伙一起出发。 平叛梅殷,是收获军功,这可是个香饽饽的差事。 其中尤以朱高燧意气风华。 若是平叛成功,那么大明储君的位置,他朱高燧也有提名的资格——提名就进入决赛,作为朱高煦的跟屁虫,朱高燧对那九五至尊之位,真没想法? 哪可能。 臣子们退下,朱棣留下了朱高煦和朱高炽,另有旨意朱高炽坐镇六部,统一调度平叛兵马所需的辎重、粮草等后勤事务,朱高煦出应天,去总领江浙一带的卫所兵力,若是朱高燧那边稍微不对劲,朱高煦就要去支援。 换句话说,朱高炽辅佐朱高燧,朱高煦给朱高燧擦屁股。 上元节,朱棣忙了一天。 黄昏也忙了一天。 他不是专业电工,走线的问题其实很复杂,乾清宫和坤宁宫又不是一般的小院子,在节能的同时还得注意安全,所以这个测绘干得分外劳累。 上元灯会如期而临。 福建那边即将尸山血海,但在应天依然歌舞升平盛世繁华,恰好印证了宋代林升写的那首《题临安邸》,端的是讽刺。 朱棣巡游上元灯会,带了不少人。 徐皇后,小宝庆,黄昏夫妇,几个公主和驸马,反正就是朱家和徐家的亲戚,再加上几个朝中重臣,内阁几位辅臣也在列。 只不过有亲疏之别。 游灯会的目的其实只有两个告诉天下人,我根本没把梅殷的叛乱放在眼里,再告诉应天人,头段时间的谣言毫无根据。 所以黄昏夫妇一直跟随在朱棣身后游览灯会。 走过场的事情很没意思。 黄昏其实很不爽,他根本不想和朱棣一家来游这灯会,更愿意带着徐妙锦去单独游玩,享受婚后的甜蜜时光。 期间倒有个小事。 游到一半,徐皇后忽然回头对黄昏说道“如果能让你做出来的那个光明神器遍布应天,该是一种何等旷世绝俗的美景。” 黄昏笑着说其实有操作可能,不过当下受限于条件,需要再等几年或者十来年。 徐皇后的想法其实很正常。 不就是满城灯火。 只要能建立一座水力发电站,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话是这么说,以大明目前的工业水准,还做不到,最重要的一点,发电机这个玩意儿,自己暂时弄不出来。 况且满城走线,靠瓷管是不可能的,必须弄出裹胶铜线,这就需要橡胶——大明目前还没有橡胶,需要下西洋。 所以等个十来年就有可能。 朱棣若有所思,“那能否让满足整个紫禁城?” 黄昏眼睛一亮,“这个可以。” 朱棣嗯了声,“花费甚巨?” 黄昏看见了商机,两眼放光,“当然需要钱,不过还是划算,这样,待乾清宫和坤宁宫的弄好之后,陛下若是觉得还满意,愿意让整个紫禁城变成不夜城,微臣可以来做这事,花费么,到时候再和陛下商量。” 这个招标可以去试一下,竞标又没有竞争对手。 朱棣没表态。 他现在需要钱,且刚坐上帝位,不能太过于奢侈,仅是坤宁宫和乾清宫两套就要两万里银子,整个紫禁城弄下来,怕是要数十万。 这钱要是花了,会是被天下人骂死。 …… …… 上元节后,应天无风无雨。 福建那边,很快起烽烟。 因在大年夜,朱棣早就打了预防针,诸位藩王对朱棣的如意算盘心知肚明,可大家对此无可奈何,朱棣是在削弱他们的力量,可比起朱允炆来,这算是温和的了。 况且没有第二个燕王,也没人有靖难的实力。 只能忍。 且都做了最坏打算做个无权无势的富贵王爷。 也比死了好。 战事从一开始就如火如荼,朱高燧求胜心切,兵分三路,朱能率领部分兵力从广东方向杀入福建,徐辉祖率领兵力从江浙方向突入,朱高燧则率领兵马,直线行军,强势突入福建境内,直逼泉州。 想要快刀斩乱麻。 但他小看了梅殷。 实际上,梅殷也没把朱高燧放在眼里,甚至也不在意朱能,梅殷小朝廷的兵力,重点在迎防从江浙一带突入的徐辉祖。 是以朱高燧打了几场小胜仗后,有点飘。 下令朱能和徐辉祖快速行军,迅速击破阻击敌人,赶到泉州府边境汇合,三线围攻泉州,争取在立夏之前班师回朝。 军令如山。 稳打稳进的徐辉祖无可奈何,选择迂回牵扯的朱能更是没办法,两人只能配合朱高燧,然而恰好中了梅殷的计策。 很快。 徐辉祖和朱能都吃了败仗。 但朱高燧竟然一路畅通无阻势如破竹,接连攻城拔寨,率领大军抵达了泉州府边境,而此刻,徐辉祖和朱能离他很远。 朱高燧终究不是庸人,很快反应过来,他犯了孤军深入的兵家大忌。 可惜,梅殷没给他纠正的机会。 就在朱高燧打算后军变前军,向后撤退一点等待徐辉祖和朱能的时候,梅殷悄然埋伏在侧翼的兵马走后路包抄,切断的朱高燧的后勤和退路,同日埋伏的兵力现身,将朱高燧围困在承宣府的大田。 徐辉祖和朱能见状,急忙分兵去支援。 然而又中了梅殷围点打援的计谋。 分出去的兵马,很快溃败。 此刻平叛陷入困局,朱高燧奢望的立夏之前班师回朝永远不可能了,甚至于他现在连脱困都不可能,且随着分兵被击溃,朱能和徐辉祖也已自顾不暇。 得到八百里加急军报之后,朱棣没有犹豫,立即让朱高煦率领兵力,从江浙一带顺势而下,先去汇合徐辉祖,然后再以绝对兵力直奔承宣府的大田,去救朱高燧。 同时,抽调各地兵力,让丘福率领,沿着朱高燧的行军出现,前去支援。 但是—— 平叛之时,在二月,朱棣派出使臣要求与鞑靼通好,可鞑靼的大汗鬼力赤一概不予理睬,甚至将使臣拘留,因要平叛,朱棣没敢发作。 然而鞑靼的太保枢密院知院阿鲁台不是个一般人物。 这货很有眼光。 实际上,阿鲁台才是鞑靼的真正主宰者。 见大明内乱,觉得是机会。 于是出兵直逼榆木川,欲要直逼大同、宣府两大重镇。 局势更加紧张而复杂,大明王朝在走偏之后,迎来了第一个内忧外患的危机。 第二百三十九章 攘外必先安内 平叛不顺,又有鞑靼南侵。 这且不说,关键是瓦剌和兀良哈部也在虎视眈眈,若是大明解决不了梅殷和鞑靼,陷入僵持之局的话,这两部也会趁机南下,来分一杯汤喝。 他们当然不怕。 打不赢朱棣? 逃呗。 草原那么大,还怕被朱棣追在屁股上斩尽杀绝? 这是永乐朝时北元各部的一贯作风。 有机会就打。 打不过就逃。 朱棣走后,又找机会打,朱棣要是又来,打不过又逃……周而复始,乐此不彼。 …… …… 暮春三月,草长莺飞。 奉天殿内,如坠寒冬。 朱棣盛服而坐龙椅,默然的盯着殿内朝臣,在天子俯视下,所有人都感到胆战心惊,深恐下一刻天子暴怒,拿几个不长眼的臣子出气。 想多了。 朱棣之所以是朱棣,绝不会做如此昏聩的事情。 扫视众人,道“诸卿以为何?” 吏部尚书蹇义出列,道“臣以为,当下有内忧外患,平叛梅殷已不能一蹴而就,当下之急,应是让二皇子殿下帅兵救出被重兵围困的三皇子殿下,再汇同成国公,整合兵力,保持粮草道路的顺畅,寻找地势优良之处,建立阵营,牵制梅殷的兵力,同时边军调动至大同、宣府两大重镇,先退鞑靼,待边境安定,再全力平叛。” 一句话,安内先攘外。 户部尚书郁新站了出来,这是位洪武年间的老臣,建文二年致仕,朱棣登基后又重新出仕,依然掌管户部,因郁新身体不好,又令古朴为户部侍郎辅佐郁新。 此刻出列道“臣以为然,当下不宜双线开战。” 户部没钱。 打一个梅殷,户部这边已经在咬牙坚持了——这其实不怪户部,关键是朱棣登基之后,很做了点事,编修全书,不要钱?郑和要下西洋,准备的东西不要钱? 所以户部也很难。 朱棣当然知道这个现状,要不然他也不会去编排黄昏的钱了。 点头,“两位卿家所言有理,先安内还是先攘外,当下局势,这个并不难以抉择,但问题不在于我们愿不愿意,而在于梅殷和鞑靼。” 先安内,鞑靼破了大同、宣府两重镇,怎么办? 先攘外,梅殷趁机反击怎么整? 刚从工部右侍郎擢升为兵部尚书权兼詹事府詹事的金忠出列,“蹙尚书和郁尚书所言在理,确实不适合两线开战,但臣以为,外犹可缓缓解之,毕竟鞑靼气候未成,瓦剌和兀良哈部也不会坐视鞑靼势大,就算他们共同南下,也难以拧成一股绳,但是内患可畏,若是任由梅殷发展下去,只怕会成大危害,所以臣以为,当对福建增兵为上!” 毕竟是兵部尚书,看的更远一点。 朱棣颔首。 这番话说到他心里去了,可还是有问题,“但若是放任鞑靼不管,对福建增兵,导致北方边军卫所缺乏增援和物资,若是被鞑靼入关,可怎生是好?” 梅殷不是正儿八经的朱家人。 他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放弃机会,只会抓住机会,不断的坐大势力——因为梅殷清楚,有朱棣在,鞑靼南下不会有任何战果。 所以不足为惧。 况且受限于福建的地理位置,梅殷就算对鞑靼不满,也不可能影响到鞑靼,所以如果不增兵,梅殷大概率反击,将平叛兵马赶出福建。 朱棣看向姚广孝,“少师以为何?” 姚广孝只好出列,“用一计,压住鞑靼,让其不敢异动即可。” 说的简单。 但姚广孝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好主意。 毕竟鞑靼要趁机来抢劫一番,阿鲁台已经盯准了大明的困境,所以才敢肆无忌惮的直逼宣府等重镇,此刻什么安抚策略,都没有效果。 要不然,他们也不会把大明派过去的使臣拘留了。 朱棣心里暗叹了口气。 难了。 其实局势并没有说的这么可怕,平叛一直没用边军,所以抵抗鞑靼没有压力,但因为朱高燧被困,导致不得不增兵,可这个增兵仅靠朱高煦那点江浙卫所的兵力,怕是难以解朱高燧的围。 很可能还是得抽调北方边军。 一旦抽调北方边军,那么鞑靼那边就有可能突破边军驻防的重镇,到时候北方就将是一片烽烟,一个不好,顺天府都会陷落。 这样一来——朱棣还有什么脸去见九泉之下的朱元璋。 看了一眼众臣,问道“各位爱卿可有良策?” 实在不行,动京营和天子亲卫军罢。 无人出声。 朱棣苦笑着摇了摇头,得了,只能动京营和天子亲卫军了,待下朝之后,把五军都督府的人召集到乾清宫议事。 当然,也得把户部尚书郁新留下。 打仗,离不开钱。 正欲让狗儿太监宣礼退朝,忽间朝臣队列之末有人出列,大声道“臣有一策。” 定睛一看,竟然是南镇抚司千户黄昏。 不由得讶然。 这货一般是不来大朝会的——区区南镇抚司千户,还没资格来参加大朝会,估摸着是和南镇抚司镇抚使赛哈智一起来的。 赛哈智昨日才从西域归来。 讶然心中一振,对黄昏怀有无比的期翼,总觉得他那颗脑袋能想出出人意料的计谋来,问道“你有何良策。” 黄昏淡然道“攘外必先安内,这是必然的事情,但当下局势不宜双线作战,姚少师所言极为有理,鞑靼不过是想借这个机会来抢劫一番,他们的目的很清晰,就是趁我大明内乱想来喝一杯羹,那么,如果我们有强大的力量,让他们忌惮,他们是否还敢越过北方防线进入大明疆内?” 朱棣颔首,“边军不动?” 黄昏笑道“不动。” 朱棣不解,“那福建那边不增兵?” 增兵是肯定要赠的。 等梅殷这一番生战之后,藩王的兵力已经被消耗德差不多了,已经达成了削藩的第一步,接下来自然是要全力镇压梅殷。 黄昏又道“微臣有一事不明,同样是增兵,边军驰援福建,路长且远,实为不智,为何大家就觉得一定要动边军呢,五军都督府的兵马,陛下的天子亲卫军,就不能驰援福建吗?” 黄昏确实不解,这么简单的道理,没人想到么? 其实这不怪他。 不是想不到,而是没人敢提出来。 因为动了五军都督府的京营和天子亲卫军,意味着京畿的安防空虚,若是梅殷出奇招,学习朱棣靖难的套路,那么应天便危险了。 而当下的臣子,哪敢让朱棣冒险。 君为社稷之本。 可黄昏不一样,在他心中,朱棣这个天子也就是个老板而已,根本没有什么君为社稷之本的迂腐思想,老板更应该出力嘛,要知道这是你的家族产业。 你不出力,老让别人卖命怎么行。 第二百四十章 奇谋:天子守国门 奉天殿一时间很安静。 大家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黄昏,你以为就你聪明,想得到天子亲卫和京营,其他人想不到? 不是想不到,是不敢动而已。 一旦提出这个建议,就意味着朱老板在你心中,和其他人一样,都是为了国家利益哭舍弃的人,但要明白,朱老板才是这个国家的中心。 他是高于国家之上的“人”,只要朱老板还在,大明就还在。 所以没人自找苦吃。 现在黄昏跳了出来。 这让很多人不明白,如此愚蠢的黄昏,是怎么做到在朱棣心中有那么重分量的。 黄昏在朱棣心中的分量到底有多重? 庞瑛之死、纪纲的起伏,以及之前关系到徐皇后的谣言,三件事足以说明一切。 朱棣却并没有如众人想的那般暴怒。 而是眯缝着眼陷入沉思。 许久,才道“以京营和天子亲卫,会同京营的地方卫所,增兵福建,不是不可以,但要明白一点,一旦福建这边打炽热了,鞑靼那边也会重兵压下来,到时候边疆吃紧,再动员征召新兵,可就来不及了,稍有不慎,便是半壁山河陆沉。” 这个罪他朱棣背不起,一旦背上,靖难就成了千古笑谈。 黄昏蠢吗? 他当然不蠢,可以说他是最了解朱棣的人之一,知道这位朱老板并不在乎个人的生死,也不畏惧战争,钢铁直男不是说说而已。 笑道“所以,我们还需要一步计划。” 朱棣精神一振,“说说看。” 黄昏一字一句的道“天子守国门!” 这句话喊了无数年。 终于不再是空话了。 此言一出,奉天殿顿时沸腾起来,已经不需要黄昏解释,大家都猜到了他的意图,都是混仕途的人,这点思维都没有,敢在朱老板的公司里讨饭吃? 黄昏的意思,京营和天子亲卫会同地方卫所,增兵福建,而我们大明的天子,则孤身一人跑到北边的军事重镇去守国门。 何其大胆! 这个策略,简直没把朱棣的生死放在心上。 御史陈瑛第一个站不住了,作为和纪纲齐名的酷吏,这位大佬觉得此际是表现自己的机会,站出来正义凛然的大声道“陛下,此举不妥,若是边军守不住防线,鞑靼兵马一旦破城,没有足够的兵力保护,陛下将直面夷人的弯刀,稍有不慎,便将让我大明堕入万劫不复之地,黄昏此议,端的是狼子野心,还请陛下重罚,以儆效尤!” 锦衣卫都指挥使纪纲一看,哟,机会来了,赶紧出来附和,其他臣子一看,确实是这个道理啊,黄昏是在找死,我们还是赶紧表现下吧,于是纷纷附和。 雪中送炭没人,锦上添花大家会。 落井下石人人趋。 这是人类的劣根性之一。 黄昏扫了一眼,发现整个朝堂之上,除了姚广孝和吴溥、赛哈智,以及应天府衙向宝外,大部分人都跳了出来,言辞纷纷的弹劾自己。 连有顾独坐之称的顾佐,也在附和。 顾佐倒不是那种人,只是他的认知限定住了他的思维,觉得此举确实不妥而已,同样的道理,奉天殿的臣子不都是纪纲、陈瑛之流,大多和顾佐一个想法。 让天子带着边军那点兵力去守鞑靼的大军南下,你黄昏怕不是想让大明亡国。 众怒难惹。 朱棣虽然有点动心,可满朝臣子都在反对,他也不好太独断,只好咳嗽了一声,于是老臣李景隆站出来说了句,天子殿前,吵吵闹闹如狗市耳,成何体统! 众人这才噤声。 这种画面不算什么,哪朝哪代都有,别以为奉天殿的大朝会有多高大上,不外乎就是一群读书人加一群会打仗的人在一起吵架而已。 只不过大多时候大家都要脸,真不要脸的时候,大朝会比菜市场还不如。 当然,有个例外。 两宋。 两宋的朝堂上那个斯文风雅……其他朝代都比不上。 毕竟读书人的天下嘛。 但两宋的朝堂一点也不比其他朝代的朝堂安宁,杀人不见血的博弈,被读书人演绎得淋漓尽致,甚至更为黑暗。 待众人安静下来,朱棣缓缓道“黄爱卿此议,不失奇谋之色,朕还需要再三思索,五军都督府住管事留下,户部上书留下,姚少师留下,黄昏留下,朱高煦留下,至乾清宫议论,退朝罢。” 说完起身回乾清宫。 众臣面面相觑,只好行礼恭送永乐。 心里都是日了狗了。 黄昏这么拙劣的计谋,在陛下心中竟然是奇谋? 看这架势,留下的这些人其实就是在商议京营和天子亲卫增兵福建的可行性,以及朱棣去北方镇守国门的可能性。 简直不可思议。 黄昏蠢,陛下你也蠢么,要知道你这一去,稍微发生点什么,咱大明就有改天换日的危险啊。 没奈何。 大家都是拿工资的人,大明这个公司的重大决策,终究还是得靠朱老板定夺。 乾清宫中,朱棣先问了五军都督府的人,天子亲卫和京营增兵福建的话,在时间、兵力上能否做到最优局势,是否比抽调边军去福建最为妥善。 五军都督府的人都是沙场出身。 思忖了一阵,回朱棣说,不考虑其他因素,仅考虑军费、时间和距离方面,京营和天子亲卫增援福建是最好的,但如此一来,京畿空虚。 又说,陛下若是只身去边军,只怕会有诸多不测。 鞑靼不可阻,则局势更加恶化。 还要提防一点,朱棣去了北方镇守边疆的话,那些藩王会不会借着这个机会闹事——毕竟平叛抽调的藩王兵力,并没有彻底将藩王架空。 朱棣嗯了声,问户部尚书郁新和户部右侍郎古朴,“抽调边军去福建,在其他地方征兵补充边军安防的话,钱够用?” 郁新沉默一阵,“不够也得够!” 确实没钱。 但是,郁新不愿意让朱棣去北方冒险,所以他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哪怕是把国库亏空到一文钱也没有,也得抽调边军和征兵,而不让朱棣背上。 姚广孝缓缓道“陛下,可以考虑除福建外其他沿海州府各卫所的备倭兵。” 朱棣摇头,“那不能动。” 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动备倭兵,若是沿海卫所的备倭兵调走,空虚之后,倭奴海盗趁机侵扰百姓,那大明天下真是遍地开花。 就算平复之后,不找个替罪羊来背锅的话,就得下“罪己诏”。 这是朱棣不能接受的耻辱。 第二百四十一章 老子要御驾亲征 朱棣沉默了许久。 众人也沉默。 其实除了姚广孝,所有人心里都在埋怨黄昏,你出个锤子的奇谋,你这是要把大明往死里逼,如果朱棣在北边出事,那就好了。 平叛? 平个锤子的叛。 梅殷拥护朱文圭为帝,本来就是建文后人,朱棣再一死,天下的势力一看,哟,强势的朱棣朱老板死了,我们还是去跟着梅殷欺负穿开裆裤的新皇帝罢。 不用平叛了。 整个天下都是朱文圭——不,整个天下都是梅殷的了。 到时候靖难功臣一个都别想跑。 全得秋后算账。 朱棣看向姚广孝,问道“你觉得黄昏这计谋如何?” 是计谋。 说明朱棣心里明白,黄昏并不是让他去送死。 这确实是个计谋。 姚广孝笑道“驻防西域和安南边线的兵力极少,没法抽调,陛下又担心倭奴海盗,所以南边沿海卫所的兵力不能动,陛下心系百姓,不愿意征兵,更不愿意停下编书、下西洋的事情,那么陛下去顺天府坐镇,也不失为一桩奇谋,如果阿鲁台不能识破的话,确实能破当下困境。” 前提是阿鲁台不能识破。 若是阿鲁台识破,只怕会嗷嗷叫着拿出全部兵力,攻破北方防线直逼顺天府,到时候就是抢劫点粮草和金银马牛那点事了,而是改变国运的战略大事。 若是拿下朱棣,这可是千古美谈,重现当年金国的辉煌。 姚广孝还是比较稳妥,没像黄昏说的那样,让朱棣去大同和宣府重镇守国门,而是在顺天府,还有比较大的缓冲余地。 朱棣若有所思。 一直没说话的黄昏忽然说道“不能只到顺天府,若是只到顺天府,铁定被阿鲁台识破,所以陛下必须去大同和宣府两重镇之一,甚至还得披甲上城墙,只有这样,才能让阿鲁台以为,陛下是准备趁这个机会御驾亲征。” 也一直没说话的朱高炽站了起来——他胖,进了乾清宫朱棣就赐座了。 道“不妥,当下国内局势,阿鲁台应该清楚,父皇此刻若是去北方镇守,那么阿鲁台也能想到,父皇是去唱空城计了。” 为何说这是一桩奇谋? 因为就是一场空城计。 朱棣去北方,所依仗的只有顺天府和北方防线上的边军,在兵力上不占优势,但在战力上不好说,因为朱棣登基之后,还没和鞑靼、瓦剌打过。 之前倒是打过。 但那是朱棣作为燕王时统率的兵马,登基之后,这些兵马都有了很大的调动,比如在北方防线上,其实有不少是当初梅殷在淮安统率的那四十万兵马中的部分。 朱棣不好估计他们的战力。 黄昏很不想和朱高炽唱对台戏,毕竟大明不走偏的话,未来的大明是他们父子的,但此刻又不得不站出来维护自己的策略,反驳道“阿鲁台想得到空城计,那么微臣敢问大皇子殿下一句,如果我们大军压境,面对一处可以攻破的鞑靼要塞,阿鲁台披甲出现在上面,我们会不会考虑到是阿鲁台来唱空城计?不会,因为他是鞑靼的灵魂,这样的灵魂人物,是不可能冒这样的险的,同理,陛下出现在北方重镇后,阿鲁台也会直觉的认为,大明不会冒这样的险,陛下身后,肯定是有绝对兵力拱卫。” 这是常理。 空城计不是那么好用的,历史上用空城计的人不少,曹老板就用过,但出名的还是诸葛亮,不过那是演义,考据历史发现,诸葛亮根本没用过空城计。 现在这个局势下,朱棣依然掌控着大好局势,阿鲁台打死也想不到,在如此局势下,朱棣会使用最险的空城计。 所以,此计绝对可行。 若是不可行…… 黄昏也认了。 因为当下的大明,其实已经走偏了——永乐二年,哪来的平叛,哪来的鞑靼入侵啊,连安南之乱,也要等到永乐四年。 当下大明,已经被自己的翅膀扇出了蝴蝶效应。 朱棣闻言点头,“确实是这个理。” 他颇为意动。 五军都督府和郁新、古朴急声道“陛下三思。” 朱棣笑着挥手,“莫急,再商讨。” 黄昏语不惊人死不休,继续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陛下去了北方三大重镇后,虽然兵力上不占优,但也不吃亏,且有陛下御驾亲征之光辉,边军士卒必将勇猛杀敌,以一当十,要退鞑靼,不难,退一万步,我是说万一,万一苍天无眼,北方防线告急,我们就可以抽调备倭兵来支援,福建这边,用少量兵力掣肘就行。” 最后顿了下,“这不还有大皇子殿下坐镇京畿么?” 言下之意,朱棣死了,你朱高炽登基啊。 此话一出,御书房内一片死寂。 朱棣铁青着脸看着黄昏,眼神凶狠,朱高炽啪的一下跪在了地上,姚广孝也是摇头苦笑,其他人更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黄昏作死啊! 哪有还没出师就先唱衰的。 黄昏一点也不急,慢条斯理的看着朱棣,一点也不畏惧他凶狠的眼神,理所当然的道“我敢说这种话,正是出于对陛下的信服,陛下一生征战沙场,何等的英武,岂会被区区鞑靼所破,陛下您是对自己没有信心吗,陛下您是觉得自己没有了当年雄风,没办法率领我大明好儿郎大破阿鲁台吗,区区鞑靼,何足惧哉。” 这话…… 简直不要命。 然而…… 朱棣是钢铁直男啊。 钢铁直男的秉性是什么——绝对不容许尊严受到挑衅。 闻言眉头一挑,大笑道“有理。” 我朱棣征战沙场一生,除了在靖难吃了点亏,和北方那群人打仗,哪一次不是大获全胜,这一次就算老子不带一兵一马去北方,有边军在,一样打得阿鲁台找不着北。 守? 不存在的。 老子要出关打他! 当然,这是朱棣此刻的内心决定,不能给臣子说,因为这个局势就不适合主动出兵,说了的话又是给自己找麻烦,但是到了大同那边,出不出兵还不是老子朱棣说了算? 臣子们鞭长莫及,想劝也无法。 打他龟儿子! 不能两线作战? 笑话。 我朱棣就要让世人看看,我不仅要平叛梅殷,我还要御驾亲征,悬挂阿鲁台首级于皇旗之下凯旋而归,打仗,我朱棣就没怕过! 朕意已决。 去北方,去魂牵梦绕的沙场,去我朱棣想回到的地方。 不是守国门。 是御驾亲征。 第二百四十二章 两线开战! 朱棣展现出他身为千古帝王前十该有的果断。 旨意连下。 五军都督府统辖的京营地方卫所很京城卫所,抽调能抽调的兵力,全部增援福建,天子亲卫,除必要兵力留下拱卫京畿,分一半去往福建,其余的跟随朱棣去往北方。 京营卫所的兵力,由朱高煦统率,泰宁侯陈珪为副将。 天子亲卫去往福建的,由武安侯郑亨统率,同安侯火真、徐辉祖为副将。 徐辉祖和朱能麾下的藩王兵力,由朱能统率,保定侯孟善为副将。 当然,出动的不止这些人。 靖难功臣中封侯封伯的,一小半被调去平叛。 阵容磅礴。 只一个意思全力平叛。 都是靖难功臣,不论是国家大义还是个人利益,都不敢让梅殷复辟成功,所以让这些人去平叛,都会往死里打梅殷。 没用李景隆。 原因很多,大家心知肚明,一个是对李景隆的才能不放心,还有一个则是李景隆的立场还有些不分明,鬼知道他在靖难余晖中有没有支持梅殷。 至于徐辉祖,能不能在这重重人才里捞点军功,就看他自己本事了。 还有两个重要人物。 淇国公丘福和太子少师姚广孝。 这两位朱棣没有任命,意思已经很明确,你俩跟朕去北方,要不然老子孤家寡人一个人去北方,还不被阿鲁台看破这一着奇谋? 就算老子要打,麾下也得有能打的人不是。 丘福能打。 姚广孝能出谋。 这个阵容,已足以震慑阿鲁台了。 最大的威慑,自然是朱棣的御驾亲征,阿鲁台再狡猾,也不敢轻视朱棣。 朱高炽坐镇应天。 但他并不轻松,因为京营几乎全在朱高煦手上,所以他要是敢有异心,朱高煦二话不说就敢带着京营到应天把朱高炽给喀嚓了。 这是朱棣对两个儿子的制衡。 至于黄昏? 朱棣眉头一挑,你把老子怂恿到北方去御驾亲征,你就在家里和小姨子两个人耳鬓厮磨生一堆小黄昏,老子能同意么? 明显心理不平衡撒。 你也给老子一路去。 于是黄昏挂了个军队的闲职,跟在朱棣身边,也得第二日启程去顺天府,之后稍作停留,去往宣府或者大同,甚至可能直接去榆木川,直面鞑靼大军。 旨意下了之后,谁也阻挡不了此事。 谁也没想到,朱棣靖难之后才两年,永乐二年刚开局,这位千古大帝就要御驾亲征,而且是在国内局势不稳的情况下。 黄昏也是没想到这个局面。 都是他惹的祸。 不过他对朱棣有信心,朱棣一生亲征漠北数次,也不差这一次了,有我黄某人在大明,朱棣哪还需要五次亲征,最多四次,我就得让漠北划入大明版图! 也许以后的史书中会多几笔写自己,是谄臣、奸臣还是明臣、能臣? 后人自有评断。 但想必数百年后的后人在面对世界各国,底气十足的说出“自古以来”时,会觉得我黄某人是个英雄……的吧? 应该会。 应天城疯狂运转,五军都督府忙成一片,旨意和兵部调令下达之后,京营各卫所迅速整顿,然后开拨,赶往福建。 天子亲卫军中,战力不错的部队,比如羽林卫,亦在第二日开拨。 留了一卫,要跟随朱棣去北方。 可惜,此刻的京营之中,还没有神机营,大明现在有红衣大炮,可神机铳还没有,要到永乐八年,朱棣征交趾后,才建立神机营。 所以这一次去北方,对鞑靼并没有绝对优势——鞑靼的骑军,战力确实强悍。 …… …… 黄府,一片愁绪。 大朝会时,吴溥并不确定朱棣会御驾亲征,且他下朝后去文渊阁当值,所以直到黄昏从大内归来,徐妙锦才知道黄昏也要跟着朱棣去北方的事情。 适时黄观也在,高贤宁亦在黄府做客,三个人坐在书房里,徐妙锦陪在一旁。 她和其他人家的主妇不一样。 徐妙锦的家庭地位很高,从平日里相处就看得出来,黄府的下人谁不知晓,别看咱府上那位年轻老爷叱咤风云,回到家里还是得看夫人的脸色。 夫人才是当家的。 至于年轻老爷么,只能算是个灵魂,掌着大方向。 黄观若有所思,“不平叛了?” 朱棣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去北方御驾亲征,不合理,难道朱棣一点也不担心梅殷坐大,然后举火燎原,成功杀回应天吗。 高贤宁是经历过沙场的,对这些事看得比黄观透彻,“若是高某没有猜错,陛下的意思,应该是全力平叛,他坐镇北方的目的只有一个威慑鞑靼,防止大明两线开战。” 黄昏笑着摇头,“高先生你太小看咱们这位陛下了,你觉得像他这样的人,一旦到了北方,会坐在宣府或者大同看着鞑靼在外面耀武扬威?” 不可能的。 朱棣到了北方,肯定要去榆木川。 会打。 而且很可能率领边军杀出榆木川,若是大胜,怕是要追得阿鲁台抱头鼠窜,没准这一去,就是大雪封山时才会退兵。 看见黄沙万里旌旗招展,胯下战马啾啾,不长剑出鞘,他就不是朱棣。 所以历朝君王中,黄昏其实很喜欢朱棣。 高贤宁有些不解,“可咱们的国库和当下的国情,能支持朱棣两面开战,若是福建这边兵败如山倒,可如何是好?” 黄昏笑道“钱可能是没什么钱,但是打仗嘛,没钱也得有钱,大不了就是多发宝钞,这个问题不大,打完之后,再解决这个经济问题就行,至于梅殷那边,平叛大军那个阵容,都让梅殷坐大了的话,那朱棣还凭什么坐稳江山?” 要承认,梅殷很强。 但还没强到能掀翻朱棣,若是没有自己的蝴蝶效应,梅殷本该被溺死在五龙桥下的河里,而不是到福建建立小朝廷。 所以梅殷终究还是吃了自己这个穿越者的福利。 一旦真正的沙场相见了,梅殷的能力就会从神话中跌落现实——梅殷要是在沙场上还有他搞靖难余晖的那个能力,当初靖难之时,也不会被朱棣压在淮安不敢动弹了。 要知道那时候的梅殷是有四十万兵力的! 第二百四十三章 来啊,快活啊,反正有大把时光 黄观颔首,“确实,钱的问题可以解决,虽然增发宝钞会降低官府的信用力,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不打,大明就完了。” 他现在很矛盾。 一方面,黄观内心深处,还是想建文或者建文帝的后人复辟,所以他希望梅殷杀回应天,但另外一方面,他看了当初梅殷叛乱时的惨战,感受到了战乱对百姓的摧残,且当下应天的繁华,让黄观对永乐朝的未来,有了那么一点期翼。 高贤宁叹了口气,“刚平和了两年,可惜了。” 黄昏呵呵乐道“不可惜。” 不经历阵痛,哪来幸福。 忽然心生一计,对黄观道“叔父,大舅哥徐辉祖还在平叛大军中,你要不要去找他,做个参谋,不求军功,保他平安归来就好,你知道的,现在平叛军中几乎全是靖难功臣。” 以黄观的立场,让他去给徐辉祖出主意,应该还是能接受的。 黄观想了想,“善。” 这个忙他愿意帮。 高贤宁对黄昏眨眼间,黄昏呵呵暗乐,其实他哪里担心徐辉祖的安全,只是想让黄观去看一下,平叛期间那些惨烈的战事,那些受到战火影响的无辜百姓。 以此改变黄观的心态,让他真心实意的出仕。 高贤宁和黄观两人,迟早是要出仕的,这两个大才,将来可以去管辖大明疆域以外的地方,比如安南、交趾。 这是黄昏心中的宏大蓝图。 高贤宁、黄观这类是文臣,王振之流就是武将,都是储备干部。 知道黄昏要远行,今夜和徐妙锦有说不完的话。 两位长辈也没在书房多呆。 黄观出了黄府后直接去了文渊阁找到吴溥,说黄昏让他去平叛军中,吴溥于是去觐见朱棣,朱棣闻言立即猜到了黄昏的心思,挥手同意。 于是黄观也在第二日出发,前往福建汇合徐辉祖。 高贤宁继续宅。 他现在要教导王振,又要抽空教导吴与弼,其实也很忙,但日子总算充实了些,尤其是吴与弼,让高贤宁很有些惊艳。 着实是个读书的苗子。 书房之中,徐妙锦起身,对绯春道“去挑几个得力的小厮,跟着姑爷去北方,负责日常生活的起居照顾。” 绯春欲去,黄昏喊住,“一个就够了。” 想了想,此次去是跟在朱棣身边,只要不上沙场,条件都还好,小厮终究是男的,没有女子心细,于是道“要不绯春和我去一趟?” 徐妙锦一想也是,问绯春,“去吗?” 绯春犹豫了下,低下头,“小姐吩咐,奴婢就去。” 徐妙锦呵呵一笑,“那去罢,你去准备一下,明日就跟姑爷一起出发。” 在徐妙锦的心里,绯春迟早是黄昏的菜。 所以并不抗拒。 徐妙锦也起身,“虽然快夏天了,但你此去不知道何时归来,北方有阴寒,我去给你收拾些衣服,你趁机去一下时代商行那边,把该交代的交代了。” 徐妙锦聪慧,知道黄昏这一走就是很长一段时间,肯定有事要交代时代商行的沈熙礼。 黄昏嗯了声。 出门去了时代商行,找到沈熙礼,如此这般说了许多,又让他通知钟山工厂那边的老李,这段时间按照黄昏的要求,将朱棣需要的两套发电设备先制作出来,至于最后的组装,等黄昏从北方归来亲自操作。 发电机这玩意儿,还是得自己来。 其他人根本不懂。 忙碌了一下午,回到府邸已是月上柳梢头。 倒有些意外,府邸之中多了两个人,一个是最近很少露面的许吟,钱沣等人则跟着徐辉祖去了福建那边捞军功。 还有一个是于彦良。 就是未来大明少保于谦的叔父,从福建带回来的那位。 倒是讽刺。 本以为会是心腹的杜金明等人,差点将黄昏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本以为很难收服的于彦良,反倒渐渐成了心腹。 这两人也将在明日和黄昏一起出发,他俩负责保护黄昏。 明日将远行。 本以为会有很多话说,然后夫妻两人吃过饭,在凉亭里赏了会儿月,竟然没有话说,倒也是不尴尬,夫妻在一起,哪怕一语不发,也是幸福。 索性牵手回房。 睡觉。 回到房间,黄昏才发现不是没有话说,而是什么话都无法表达锦姐姐对自己的关心,于是千言万语化作了纠缠的肢体。 在轻舟荡漾后,黄昏试着说想看锦姐姐化身观音。 徐妙锦哪知道什么观音啊。 茫然的很。 黄昏轻笑着在她耳边碎语,本以为妻子会娇羞,谁知竟然没有吱声,只是红着脸起身——黄昏大喜啊,这个时候就不能闷骚了。 得明骚。 于是翻身起来,“我先开灯。” 欲观观音,当然得有灯,这才是视觉和触觉的盛宴。 夫君将远行,不知何日再相见。 徐妙锦抛弃了心中的矜持和娇羞,没有阻止。 于是黄昏陷入十八层地狱。 成婚以来,每次亲热都是黑灯瞎火,然而今夜光明在前,更有莲花盛开,哪怕没有观音可看,但锦姐姐那无双绰约的身姿,那触目惊心的雪白滑腻肌肤,简直是美轮美奂的人间至境,仅是视觉,就是一场饕餮盛宴。 美…… 言语无法形容的美。 他愿意永远沉沦地狱,战个痛快! 桃花谢了春又红,黄昏年轻,想着明日又要远行,哪会甘心,丢盔弃甲之后,再次重整旗鼓,欲要杀个桃泥醉春风、小溪扬柳叶。 在这件事上,男人是永远吃亏的。 一夜鏖战。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又有人在轻声歌唱来啊,快活啊,反正有大把时光,来啊,造作啊,反正有大把风光…… 黄昏也不知道今夕何夕,他甚至有点后悔,不该怂恿朱棣去北方了,留在应天,天天和妻子这样享受青春和爱情,它不香吗? 可惜没有如果。 第二日,下床时,黄昏摔了个狗啃屎。 站不稳。 腿软! 很软! 不仅如此,小腹处更是隐隐不适,似乎前列腺受不了了,得了,这一次去北方,怕是只能躺在马车里去,不敢骑马。 要不然前列腺炎发作,没有头孢之类的消炎药,不知道啥时才能痊愈。 徐妙锦急忙去扶。 黄昏邪恶着、淫荡着、猥琐着贱笑,顺手搂住妻子腰肢,“锦姐姐你太坏了,就是想榨干我,让我没心思去找其他女人。” 徐妙锦扭了扭腰肢,红着脸啐了口,美得你。 有点口不对心。 昨夜确实是黄昏主动,不过天亮的两次,貌似是她主动撩动的黄昏,只不过动作隐晦,不像青楼里的女伎,大多是用口让留宿的大官人醒过来——徐妙锦也不懂,懂也不会,会也不愿意啊。 第二百四十四章 出征 不知日夜,或说有日则不知夜,是黄昏夫妻昨夜的状态。 刚推开房门,院子外面,绯春守着主院大门,侧身过来,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道“姑爷小姐,太阳都中天了。” 嘴上抱怨,心里也在抱怨。 当然,没有恶意。 她在大门前守了一上午——就怕不长眼的小厮丫鬟跑进主院,没办法啊,房子不隔音,小姐如慕如诉的声音偶尔会穿透窗棂,容易让人想入非非的靡靡之音,不能让下人听见。 得保护小姐的形象。 徐妙锦羞得低下头。 黄昏哈哈大乐。 男人对于这种事总是有股莫名的自豪感和征服感,是心理上的快意,而不像女人,更多是生理上的愉悦。 绯春又道“郑大监佩剑,在外等你好久了。” 这话意思很明确。 陛下等了你好久,怕姑爷你装病不去,所以让郑和佩剑而来,你要是敢找理由找借口留在应天,郑和就要强制把你押到北方去。 黄昏回道“马车准备好了?” 绯春嗯了声,说,“于彦良和许吟都在马车上,东西也已经搬上去了,就等姑爷你动身。” 黄昏也嗯了声。 牵着徐妙锦的手,“时间匆忙,不洗漱了,我这就去,免得陛下发怒,锦姐姐你在家里好生休养着,万一有了的话,更要注意。” 徐妙锦嗯了声。 黄昏松开手下了台阶,刚走两步,又转身上前,将徐妙锦拥在怀里,狠狠的吧唧了一口,低声道“锦姐姐,我会想你的哟,我的心我的人,都想你哟。” 说完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 徐妙锦幸福的红着脸,黄昏这话很流氓,心想很正常,因为爱情嘛,人想也很正常,更流氓,因为这个人想其实就是在说想继续睡她。 小夫妻嘛,也很正常。 她不想去送黄昏。 怕。 分离总是伤感的,况且她要去洗漱,昨夜雨打蕉残,浑身都有股腥膻味……若是以往,徐妙锦会觉得恶心,如今倒是想不到那去了。 带着绯春上了马车,许吟和于彦良是车夫,郑和骑马,去往城外。 绯春准备了些早食。 黄昏草草吃过,对绯春道“我再睡个回笼觉。” 绯春嗯了声,体贴的拿了薄毯子给他。 渐渐入睡。 车马狂奔,一路颠簸。 临近傍晚时,在驿站追上朱棣,阵仗不大,只有不到八千人的亲卫军,数百锦衣卫,以及十来个太监和一二十个宫女——宫女和太监顺天府都有,所以不需要带多少。 同行的高官,有淇国公丘福和其他几位靖难公侯,太子少师姚广孝,锦衣卫都指挥使纪纲,指挥同知庄敬,郑和、王顺。 出乎意料的是,小宝庆竟然在,据说是闹着要去看北国风光。 朱棣宠溺,由得她去,到时候放在顺天府就行。 不会带到前线。 黄昏下榻之后,去求见朱棣,得知朱棣长途跋涉,还在休憩,黄昏只得作罢,吃了晚饭,和郑和王顺坐在院子里聊天。 闲聊。 黄昏忽然想起一事,问郑和,“大监,你也去了北方,那下西洋的事情谁在筹备?” 郑和笑道“洪保,都知监太监。” 洪保和郑和一样,也是回族人,都知监太监,不是一般的太监,是都知监的老大,不过都知监本来就在内官监统率之下。 因为筹备下西洋的事情,朱棣拨给了郑和,让洪保配合。 黄昏并不知晓洪保。 毕竟下西洋一事,他知道的就郑和一个出名人物,洪保这种档次的人,在史书中几乎被略过——下西洋的功劳都在朱棣和郑和身上。 这两人就像皓月,其他人便是微末星光。 黄昏又不是百度全科,哪能知道下西洋里的小人物。 说了几句,陷入沉默。 气氛有些尴尬。 确实,没了国家大事,黄昏和郑和、王顺之间真找不到共同语言,毕竟一个有鸟一个没鸟,大家对未来人生的期望都不一样。 好在小宝庆适时跑了进来,大监大监,皇兄让你和黄昏过去听曲儿,说让你带上羌笛,好些日子没听了,解解乏。 郑和和黄昏起身。 郑和又对王顺示意,你也一起来。 王顺心头微暖。 他一直跟在郑和身边,没少在陛下面前露脸,都是因为公事,但今夜去陛下那边,纯粹就是郑和在帮他多在陛下面前讨点印象分。 两人先行。 小宝庆跟着黄昏,啐道“你怎么回事,竟敢让皇兄等你?!” 黄昏啊了一声,“等我?” 小宝庆嗯嗯点头,“出征仪式后,皇兄在城外折柳亭里,等了你约莫小半个时辰,不耐烦了,又怕耽误时间,才出发,让大监去押送你。” 黄昏心头也有些微暖。 天子出征,时间何等宝贵,朱棣竟然愿意在城外折柳亭等自己半个小时。 小宝庆砸吧着眼,“你咋回事呢?” 黄昏呵呵一笑,“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小宝庆切了一句,“你肯定在滚床单,还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么喜欢,干嘛不把徐妙锦带在身边,又带上徐家那个冰怪物。” 黄昏心中恍然。 他听徐妙锦说过徐家四妹和小宝庆之间的事情,知道小宝庆“关心”的还是徐家四妹,两人要是长久呆在一路,那还不得掐起来。 这俩萝莉估计天生对头。 不想理她。 话说,不知道唐赛儿怎么样了——黄昏比较关心这个小萝莉,毕竟将来的白莲教佛母,若是超脱掌控,会给大明江山带来纷乱。 等此次事了,得去找到唐青山夫妇,把唐赛儿从歧路上拉回来。 因拉着小宝庆,走得有些慢。 临近朱棣院子,远远的便听见古筝声悠扬,古琴声清脆,又有女伶唱声恍若天籁——暗暗腹诽,天子就是享受。 走到哪里都有美酒佳人。 进门,行礼。 朱棣挥手示意免礼,笑道“总不能让朕白等那么久,你看着自罚罢。” 黄昏翻了个白眼,“自罚三杯?” 朱棣哈哈大笑,“想得挺美。” 还想喝朕的好酒? 黄昏呵呵一乐,“那微臣献丑,唱上一曲?” 第二百四十五章 出塞 在古时看来,男子汉大丈夫给别人唱曲儿,其实多少有点下九流,除非在高雅场合,大家吟诗作对时,你唱一下,那就是诗书文雅。 所以黄昏说唱上一曲,朱棣微微蹙眉,觉得自己这宠臣有点妄自菲薄啊,这样一来,传到外面去,你可成了正儿八经的伶臣。 旋即又乐,说明这货把他自己的位置摆得很端正嘛。 于是笑道“算了,你那五音不全的声音,唱什么曲儿都没味道。” 黄昏呵呵笑着坐下在姚广孝下位坐下。 发现在场的还有个陌生人,看着面生,留有长须,虽着常服亦给人道骨仙风之清高感,不像是被封到外地江南公侯人物。 更像钦天监的人物……钦天监来出征有个屁用,朱棣会这么迷信吗? 听曲儿喝酒。 只是气氛略略有些凝重,大家的心思都在想到了北方后的事,打是肯定要打的,不能让朱棣白跑一趟,但朱棣却没有想这事。 他在想迁都的事情。 酒过三巡,都有些微醺之后,朱棣趁着醉意问姚广孝“少师,此次出征,平定鞑靼之乱后,朕想在顺天府呆些时日,何如?” 这才是朱棣出征的真正目的! 他要迁都。 可是目前朝野内外依然有反对声,虽然顺天府那边也在准备,可这个过程是很漫长的,所以朱棣就想春风化雨潜移默化。 借这次出征在顺天府呆个一年半年,以后有事没事就来顺天府。 等到时候迁都了,朝野内外也不觉得突兀。 姚广孝何等聪慧,岂会猜不到帝心,沉吟着说“倒是可行,不过若是如此操作,陛下只怕还有一事迫在眉睫。” 和朱棣对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立储!” 你朱棣跑到顺天府逍遥自在,现在还没迁都,那么应天那边就得有人兼国,总不能让臣子去兼国吧,所以需要一个太子。 这个太子不需要能打仗,会处理政事最好。 所以从这点来看,朱高炽是最佳人选。 但是—— 朱棣着实是不喜欢朱高炽啊。 老子如此英明神武,选个太子却是臃肿肥胖,走路都要扶,实在是有损我永乐的辉煌形象嘛,从这点来说,朱高煦是更合适的人选。 朱棣挥手,示意唱曲儿和弹琴的女伶,“你们下去罢。” 旋即和姚广孝同时看向黄昏。 黄昏心知肚明。 现在还不是自己掺和进立储事件的时候——自己可没姚广孝那本钱。 装傻,起身走到乐器旁,“咦,有鼓啊。” 敲了敲,声音还不错。 黄昏在初中时候,参加学校的兴趣班,学了“仓山大乐”,对打鼓有那么一点半灌水,打的多好不敢说,鼓点能踩住。 姚广孝笑而不语,颇为赞赏。 这小子还拎得清,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确实,立储一事,黄昏现在还没资格发表意见,也不适合,毕竟他走过神棍路线——他说的话,影响好坏不好判定。 朱棣黑着脸不发一言。 黄昏试了试鼓,不知道为何,忽然来了兴趣,于是拿起鼓槌,一手一根,试着敲打了一下,笑着问朱棣,“陛下听惯了阳春白雪,不若听下微臣的下里巴人?” 朱棣依然黑着脸不发一言。 黄昏知道他的心思。 出征第一天,就关于迁都和立储的事情来形成今夜这个谈话,说明一个事迁都是朱棣必须要做的,立储也是必须要做的,但立储问题很多。 比如现在,立储朱高炽,朱棣不喜欢,也怕朱高煦反。 可若是立朱高煦,那么应天那边让朱高煦来兼国,还谈什么永乐盛世,朱高煦就适合打仗,真让他处理政事,那是坑害国家。 所以黄昏想提醒朱棣目光高远是好事,但当下还是平叛和处理鞑靼。 又敲了几声,酝酿好情绪。 笑说了一句“献丑。” 手中鼓槌猛然同时敲在鼓面上,趁着豪壮鼓音还在响荡,苍凉粗犷的哑涩声音响起“前头是高山后头是黄河~” 略作停顿。 手上两根鼓槌猛然在鼓面上连续敲四声。 声声撼人心。 旋即又同时敲鼓侧,声音再次响起“冷冷的北风迎面吹过来~” 姚广孝和朱棣等人眼睛一亮。 这是…… 陕西那边的民间鼓风曲。 黄昏竟然还懂这个,他是安徽池州人,竟然懂陕西方面的乐器乐理,着实让人诧异。 黄昏唱的赵牧阳的《侠客行》。 一曲敲下来,已是满身大汗,却意犹未尽。 这只是开胃菜。 他真正想说的话,在第二首曲子里。 于是鼓声再起,尖锐着声音,拿出了美声唱法“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这是《出塞》。 当然,唱法完全不一样的,是从王力宏《缘分一道桥》里摘出来的片段。 朱棣和姚广孝两人对视一眼,仅从这一句,两人就知道黄昏关于立储和迁都的意思了,他没明说,但通过这首《出塞》,黄昏的意思很明确立什么储迁什么都,当下还是好好的出征,出征完了,平叛那边也完了,到时候你要留在顺天府,留下便是,那时候你立朱高炽或者朱高煦,都可以,反正若是错了,也有纠错的空间。 不得不说,黄昏这一首暗谏很高明。 朱棣知道了他的意思,但又抓不着把柄,因为黄昏从始至终都没在这两件事上发表过意见,是朱棣“意会”出来的。 将来朱高炽或者朱高煦,也没法就此事作文章。 端的是高明至极。 许是感受到了黄昏这首《出塞》的意境,曾经在云南待过一段时间,因缘际会学了羌笛的郑和按耐不住内心的冲动,拿起羌笛配合黄昏。 鼓声豪迈悲壮,羌笛哀怨慕诉,一副大漠画卷在众人面前徐徐展开,再配合上黄昏那算不得优美的声音,一曲《出塞》在月色之下,演绎出边关风情。 令人如痴如醉。 朱棣骤起豪情。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今大明疆域还不如汉,大明的边关也没到阴山那边,大明更没有龙城飞将军,但是——大明有我朱棣在,我朱棣收拾完国内,将会率领我大明儿郎,让大明的疆域跨过阴山,踏破贺兰山阙! 先出征! 至于战后是留在顺天府还是回应天,再看。 至于战后是立朱高炽还是立朱高煦,再看。 第二百四十六章 清明上河图 黄昏确实很聪慧,他用一首《出塞》表达出心中意思后,立即收手。 开玩笑。 老子可不想当伶臣,这名字背上了,在史书中会被记上一笔,到时候传到后世,我还要不要脸面了——伶臣这个名背着,比奸臣还难听。 有短袖龙阳的误会。 朱棣沉默半晌,示意散了,连姚广孝都没留,只留下了那个面生的陌生人,黄昏在出院子的时候,隐约听到朱棣问了一句“袁司丞,此次出征……” 后面的听不清了。 但是—— 司丞,姓袁。 哪怕不是百度全科,黄昏心头也颤了一下,因为这个人其实很好猜,他在大明,就像大唐的袁天罡一样。 都姓袁,这是巧合。 更巧的是俩人的职业差不多,都是相士。 姓袁的司丞,在今时朝堂,只有一个人尚宝司辅佐尚宝司卿徐膺绪的尚宝司丞袁忠彻。 这个名字很不出名,不是特别熟悉明史的人根本不知道他。 但黄昏恰好知道。 原因么,因为和这个不出名的人物有所关联的是另外一个很出名的东西——清明上河图! 明初,清明上河图就在袁忠彻手上! 是正品。 不是什么赝品、临摹本。 对这幅画,黄昏要说心里没点想法,是真的不可能,若是能把这幅画弄到手上,当做传家宝,就是朱棣的那些墨宝,也比不上。 黄昏动了心思。 想要清明上河图,但不能巧取豪夺,得想办法从袁忠彻手上买。 然而肯定不好买。 都是读书人,哪会看不出这幅画的好坏。 袁忠彻可不是一般人。 袁忠彻,乃袁珙之子,又名袁柳庄,自幼承传其父相面之术,随父亲进见燕王朱棣,朱棣宴请北平诸文武,令袁忠彻给他们相面。 袁忠彻说都督宋忠,面方耳大,身短气浮;布政使张昺,面方五官小,行步如蛇;都指挥谢贵,臃肿早肥而气短;都督耿献,颧骨插鬓,色如飞火;佥都御史景清,身短声音洪亮……这些人将来都会依法判处死刑。 朱棣大喜,因为这些人都是朱允炆派来掣肘他的人,于是起兵的念头更加坚决。 朱棣登基后,召袁忠彻为鸿胪寺序班,赏赐甚厚。 袁忠彻的相术极其卓越,连郑和下西洋的事情,朱棣都询问过他,甚至也有记载,朱棣和袁忠彻君臣百问的趣事。 这样的幕后人物,想从他那得到清明上河图,当然不能靠强买强卖。 得拉拢关系,以物易物比较好。 比如…… 用我黄某人的发电机去把清明上河图换回来? 我看要得! 黄昏嘿嘿贼笑着打算回去睡觉——素觉。 绯春是在,但这陪嫁丫鬟还没有变身通房丫鬟的觉悟,至于另外一个能让黄昏有点想法的小宝庆么,着实太小。 对她下手,天理难容。 况且黄昏现在有点畏惧,再这么来一夜,别说前列腺受不了,猝死都有可能,所以有时候黄昏就在想,三妻四妾上了年纪后,这身体怎么吃得消? 发妻,你得满足吧? 平妻,你得喂着吧? 小妾,偶尔也得投食吧? 况且男人都喜欢十八岁的姑娘,有实力三妻四妾的男人,上了年纪不一样得养几个十七八岁的美娇娘,这么些小姑娘的青春,也得享受吧? 回到他的房间,却见于彦良和许吟两人坐在一起喝着小酒。 看见黄昏归来,于彦良笑得很贼,“赛镇抚使给你从西域带了大礼回来,因为你近期事多,没来得及送给你,让我给你知会一下。” 黄昏没好气的坐下,不想喝酒了,抓了颗豌豆米,“什么大礼?” 于彦良呵呵乐道“就是你想要的大礼。” 黄昏愣了一刹,旋即恍然。 兴奋起来,“这货真从西域带了一堆美女过来?” 于彦良嗯了声,“可不是,昨儿个赛镇抚使身畔有个小娘子,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穿得也是个暴露,肚子都露出来了,也是个不害臊,肌肤倒是很不错,腿也是个长,长发披落翻卷,略有发黄,眼眸深邃,鼻梁挺翘,身姿更是像蛇一般,浑身上下都透着妖媚劲儿。” 确实很美。 黄昏哈哈大笑,赛哈智这货硬是要得。 带回来的西域美农之中若是有迪丽热巴、古力娜扎那个层次的美女,那才叫人间美事,可惜可惜,老子现在要去北方征战,这种好事得等几个月才享受得到了。 旋即头疼。 这个事情,还得想过徐妙锦那一关。 …… …… 朱棣去了北方,京营兵力赶往福建。 永乐二年,一片灰暗。 战争不可避免。 统率平叛兵力的朱高煦热血沸腾,这一次只要他能搞定梅殷,将来立储,这就是天大的资本,所以卯着劲要覆灭梅殷的小朝廷。 应天城的朱高炽也不装死了,他要是不拿出点能力给朱棣看看,等事情过去,立储就没他什么事,所以也是加班加点夜以继日。 日以继夜这种事朱高炽就不想了。 身体不允许。 很快,十几天后,增援福建的平叛兵力和梅殷的叛兵有了小规模的接触先在彼此试探,同时平叛方在考虑从哪方面下手去救被围困了多日的朱高燧。 朱高燧快要撑不下去了! 粮草被断。 援兵又被梅殷的兵马堵着,最多再有个三五日,朱高燧要么饿死,要么麾下兵变被杀死,要么率领大军投降。 没有第四条路。 突围? 想都别想,朱高燧求功心切,突进的最快,又对周边地形了解不够,他被围困的大田,根本没有让他率兵突围的有利地形。 但是,朱高燧还是想跑的。 带着大队人马突围,目标太大,很容易被堵回去,但可以带几个护卫突围啊。 人少,目标小。 围困的圈子,不可能每一个地方都有大量兵力,只是将兵力围城一个圈,在地势重要的地方重兵驻防,彼此之间斥候链接。 所以小部分突围还是有可能做到。 以骑兵为主。 杀了斥候之后,迅速蹿出包围圈。 但有个问题。 作为主帅,若是不顾大队人马突围,就算跑出去了,就算他朱高燧是皇子,事后被问责,一样是被斩的下场。 所以朱高燧很犹豫。 两杯毒酒,他必须饮一杯,他选择突围。 先过当下。 至于以后会不会被父皇问斩,以后再说,都是一家人,父皇总不会真狠心一刀把自己喀嚓了吧,况且突围之后,没准还有机会率军杀回来救出被围困的兵力。 准备妥当。 朱高燧带着一标心腹骑兵准备突围。 还没出帐,有人匆忙进来禀报“殿下,救兵到了!” 朱高燧愣了下,“打破敌军的包围圈了?” 那人禀报道“不是,是一位将军率领几位扈从,从包围圈外杀了进来,满身是血,此刻正在外面等你,说要和你细谈接下来的战事布置。” 朱高燧茫然不解,难道是朱能? 朱能这货可不会冒这个险来。 急忙出了帐门,定睛一看,发现满身是血腰配长剑手提银枪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和自己有那么一点亲戚关系的徐辉祖。 他竟然来了? 他怎么来了? 这个关键时刻,徐辉祖只要继续带着他的兵马稳扎稳打,平叛之后少不了一分军功,为何偏偏要冒这个险到被围困的大田来? 朱高燧想不通。 但他明白——徐辉祖来了,他就不用突围了。 沙场冲锋,朱高燧自从不比二哥朱高煦差多少,但那是仅仅沙场厮杀,一场战争可不讲究那么点勇猛,还有兵道。 而徐辉祖作为一个儒将,靖难之战打得北军痛不欲生,要不是因为徐增寿被杀,朱允炆不信任徐辉祖,把他调回应天,鬼知道靖难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所以徐辉祖的能力,朱高燧深信不疑。 他确实是被徐辉祖打服过。 站在徐辉祖身边的几个人,几乎全是满血浴血,有钱沣等人,意外的是,还有一个读书人——朱高燧见过。 当年他来应天,差点成为质子,见过这个读书人。 黄观。 他不是在诏狱么,怎么出现在福建,父皇怎么会起用他? 第二百四十七章 千古帝王之殇:榆木川! 徐辉祖看着朱高燧的样子,就知道这位三皇子想干什么,冷笑道“殿下可曾想过后果,数万大军若是折损于此,陛下会念父子情乎?” 会念。 但无法对天下交待,所以你朱高燧就算不死,也得被贬为庶人。 朱高燧说不出话来。 徐辉祖环视一圈,“当断则断!” 旋即看向朱高燧,“兵道诡也,当下局势,突围并不重要,卑职来此,也不是为了救三皇子殿下的,而是为平叛梅殷,所以,还请三皇子殿下配合。” 朱高燧愣道“如何配合?” 徐辉祖缓缓说了四个字破釜沉舟。 为何突围? 没有意义。 当下增援已到,正是趁勇突进的时候,这个包围圈确实让朱高燧的兵力动弹不得,但同样的,梅殷的兵力也被牵制在这边。 所以……可以直捣黄龙。 只不过代价很惨烈。 朱高燧明白了徐辉祖的意图,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一定是疯了。” 徐辉祖哈哈一笑。 不言语。 只是直视着朱高燧,目光里有不屑和讽刺,堂堂大明皇子,沦落到当下处境,你还有什么资格来说我是个疯子。 就是我这个疯子,才能救你朱高燧这一生。 许久,朱高燧颓然的叹道“你赢了。” …… …… 朱棣抵达了顺天府。 按照先前制定的策略,会在顺天府休憩几日,然后整顿兵力,将所有的兵力带上,去大同或者宣府两座重镇之一。 可惜朱棣不按套路出牌。 抵达顺天之后,当天询问了榆木川、大同和宣府三个地方的情况,立刻就打了鸡血,仿佛已经看见了自己在沙场上驰骋纵横的飒爽英姿。 根本不顾劝。 着人安排了小宝庆,将太子少师姚广孝、尚宝司丞袁忠彻等文人留下,带着丘福就要去往宣府,临走之前又改了主意,把黄昏带上了。 应天城本有的兵力,以及羽林卫等,也被带了去。 打仗! 朱棣就像出笼的猛虎,饿了两年,谁都拦不住他。 对此,黄昏只想骂娘。 他要想要打造一个举世未有的大明没错,可不是自己亲自跑到战场上去厮杀啊,我黄某人又不是拿破仑,打仗这玩意儿一窍不通。 我值钱的是我的眼光和那颗脑袋里的知识。 老子是人才。 不是帅才和将才。 他甚至都不明白朱棣为什么会将他带去前线,是打算万一出了什么事,拉着他黄昏陪葬,免得将来祸害大明? 还真有这种可能性。 骑马跟在朱棣身后,一路北上直奔宣府。 按照朱棣的意思,是先到宣府整顿兵力,然后陈兵到榆木川,和已经在榆木川撒欢的鞑靼大军对峙,再伺机杀出去。 倒也还好。 在路上又有兵力汇入——大同的代王朱桂,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竟然带着他仅有的一个护卫兵力,赶过来会师。 代王朱桂本有三护卫,不过平叛需要,调走了两护卫。 也是有苦说不出。 按说,这个时候他不可能把他仅剩下的一个护卫拿出来,用到北方战事上,一旦吃点哑巴亏,朱棣很可能一个子儿都不给留下。 但位王爷还是来了。 于是在直奔宣府的路上,朱棣和黄昏这对连襟之间,又多了个连襟。 朱桂的王妃是徐妙锦的二姐。 徐达四女,长女徐皇后,次女代王王妃,三女徐妙锦,三个女人的老公如今都在一起,去往宣府征讨鞑靼。 其中朱棣和朱桂还是兄弟。 这就有意思了。 简单说了几句,朱桂性格暴躁,动不动就是狗日的鞑靼欺人太甚,陛下你让我统兵杀出榆木川,把鞑靼那群狗日的赶尽杀绝,要是不立功,陛下你治我的罪。 朱棣闻言无语,“别乱立军令状。” 这可不是儿戏。 军令状立下后,别说你是朕的兄弟,就是天王老子,该杀还得杀。 朱桂自是没有畏惧。 抵达宣府,整顿兵力之余,朱棣找到黄昏,说,“你怎么看?” 黄昏知道他问的是朱桂一事。 答道“这位王爷背后应该有高人指点,知道陛下要削藩是大势所趋,不可阻挡,反正护卫也是留不下的,不如来陛下这拿个印象分,以后没准还能讨点好处。” 朱棣乐了,“朕也看出来了,别说,朕还就吃这一套。” 朱桂这番举动确实让朱棣很爽。 黄昏不想管这事,也管不了,他只关心一件事“陛下,你让微臣跟着你去榆木川,这事没什么看得见的好处啊,微臣还没自大到可以在战事上给陛下意见和参谋的地步。” 如果是正儿八经的第一次征讨漠北,黄昏还真能出主意。 但这一次……不是历史上的事啊。 完全是蝴蝶效应弄出来的。 而且,有了这个蝴蝶效应,以后的征讨漠北,都不能再循照历史来看了,也就是说,在这些事情上面,自己失去了穿越者的上帝视觉光环。 和普通人一样了。 朱棣哈哈笑道“就是让你长长见识,姚广孝说过,你有成为帅才的潜力,可没有闭门造车的帅才,总要多接触沙场才行,所以这一次征讨鞑靼,你随身跟在朕身边,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便是,朕知无不答。” 黄昏愣了下,有些感动,“陛下~” 着实暖心。 朱棣这是正儿八经的打算培养自己,将自己带在他身边打仗,收获的可不是看点兵书那么简单,要知道打仗两个字说起来简单,但真正到了沙场才知道有多难。 仅是数万人的调度,就是个无比繁冗的事情。 给你十万人,你能把这十万人有条不紊的指挥好,让他们按照你的意图行军布阵,还要保证这十万人的后勤运转,这就已经是本事了,要知道十万人摆在你面前,那可是黑压压的看不到头的人群。 所以才有韩信点兵的典故。 更何况还要根据敌军的阵型和兵力布置判断敌方的意图,衡量敌我兵力之间的优劣,战局一旦开启,会发展什么样子…… 总之,打仗这件事,绝对是门古往今来最大的学问之一。 朱棣哈哈笑着拍了拍黄昏的肩膀。 说“你我君臣,不需多言。” 只望不要出面那个最不愿意出现的局面我朱棣亲手培养出来的黄昏,不会在我暮年时候,又需要我亲手将之抹杀。 又两日,宣府、大同等北方防线兵力收拢到宣府后,朱棣率大军抵达榆木川。 陈兵。 列阵! 榆木川上,早有侦探消息后列兵迎敌的鞑靼大军。 第二百四十八章 懵逼的北元太师 榆木川,朱棣第五次亲征殇落之地。 永乐二年,榆木川上,数万雄兵对峙,双方遥隔数十里,各自调兵遣将布置阵列,一场被蝴蝶翅膀的战争提前到来。 旌旗林立,战马啾啾。 军帐之中,地上铺了毛毯,边上一个镶嵌如地下的火堆,上面吊挂烫着马奶酒,酒香缭绕,在火堆一侧的军帐中央,摆了一张桌子,摊着一卷堪舆图。 这是鞑靼的中军大帐。 也是大明和鞑靼的差距在朱棣的中军大帐里,放的是一张沙盘。 沙盘可比堪舆图高大上了许多。 更立体详尽。 中军大帐的狼椅上,坐着个身材魁梧相貌粗犷的威武汉子,三十左右,因长年风霜,看起来有些显老,却遮掩不住枭雄气。 气宇轩昂。 他就是北元太师阿鲁台,鞑靼的实际领导者。 永乐元年,拥鬼力赤为可汗。 实则挟天子以令诸侯。 此次南下,阿鲁台雄心万丈,总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不说反攻大明重现大元帝国的风光,至少也得打到顺天府去,肆意抢夺一番。 根据潜伏大明内部的谍子传回来的消息,大明乱了。 大明的驸马梅殷在应天府发动叛乱,差一点在清凉山杀死朱棣,尽管功亏一篑,但梅殷成功抢走朱允炆的幼子朱文圭,逃窜到福建后建立小朝廷。 幼帝年号顺天。 取顺天承命之意,倒是粗犷得很。 阿鲁台知道,中原王朝的帝王在定年号时,都会仔细斟酌,有的年号还是出自奇书,所以这个顺天年号确实取的很随意。 不过恰好迎合了建文旧臣的心思。 在得知这个消息后,阿鲁台就知道,鞑靼的机会来了! 大明内乱,迟早是要打仗的。 一旦打仗,大明就顾不了边防,到时候鞑靼肆意南下,抢夺人口、牲畜、粮食,当然,少不了美女,遗憾的是,阿鲁台心神向往的江南美女,他够不着。 扩充鞑靼的实力之后,再回到草原收拾掉兀良哈和瓦剌——一个完整的草原王国,完全有和大明叫板的资格。 所以阿鲁台早就在准备。 不过阿鲁台也小心。 深恐梅殷这货是个绣花枕头,小朝廷刚建立就被大明平叛兵马摧枯拉朽,所以阿鲁台等了一段时间,直到朱高燧被围大田后,阿鲁台在尽起精锐南下。 但阿鲁台只是逼近了榆木川。 战争,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阿鲁台的用意很明确看朱棣如何选择,是先平叛梅殷,还是放弃梅殷,暂时防御自己雄师的南下而将兵力增援边关。 若是前者,那么大明边关孱弱,可攻。 若是后者……阿鲁台不打算进攻。 就这么和大明对峙着,让梅殷在福建那边继续发展,一旦梅殷坐大,朱棣就会腹背受敌,到时候整个大明都将陷入战乱,鞑靼的棋局就能下得更大,少不得还要怂恿瓦剌和兀良哈也南下。 至于大明是否会两线开战? 这个问题阿鲁台想过,但直接否认了——稍微有点大局观和军事常识,就知道大明不会这么做,兵力两分之后,别到时候没能平叛梅殷,也没守住边关。 那样的话,朱棣就得完蛋。 所以阿鲁台此刻有点懵逼。 数十里外,列阵的明军大营中,被数万兵力拱卫的中军大营里,坐镇指挥的竟然是大明当今天子,一个绝对不应该出现的人。 这个时候,朱棣不是应该坐镇应天,指挥兵力平叛的同时,抵御北方防线吗? 他怎么来了榆木川。 他怎么敢来榆木川? 大明对内要平叛,朱棣就算来到榆木川,他麾下的兵力也不会多,这样的状况下,他竟然还敢御驾亲征,真不怕死? 懵逼的同时,阿鲁台有些兴奋。 他在思索。 如果朱棣有足够的兵力,自己可以选择敌进我退的局势,拖住朱棣让梅殷发展,若是朱棣兵力不够,自己就能够趁机杀死朱棣! 没人能抵挡杀死朱棣的诱惑。 朱棣有多少人马? 阿鲁台不知道。 根据斥候谍报,明军边关防线兵力,收拢起来,也就三五万之数——这个数字不大,若是双方兵力持平,在战力上来说,阿鲁台更相信自己麾下的精锐。 别说阿鲁台有点懵逼,此刻中军大帐里的所有将领,都在懵逼之中。 他们可没阿鲁台的雄心。 一看是曾经打得咱们叫苦连天的燕王来了,几乎没人还有战意,都在想着既然朱棣来亲征了,咱们这次南下肯定吃不了好果子。 要不还是撤了吧。 回去老婆孩子热炕头,喝着马奶酒,它不香吗? 一位名叫巴根的千户道“太师,朱棣来了,咱们什么时候发动攻击,应该趁他立足不稳之际,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声音很弱。 作为草原儿郎,巴根作为一名千户领导,虽然心里想着回家,嘴上却不会说出来,先套一下太师阿鲁台的意思。 巴根的意思,就是柱子。 这位千户当然不是鞑靼的柱子。 阿鲁台怒视巴根一眼,“朱棣会那么蠢,没有点准备就来和我们对峙?你敢说这不是他的诱兵之计?在没弄清楚明军的情况之前,不能擅动。” 又想了想说,“多派斥候,一定要弄清朱棣身边有多少兵力。” 少则打之。 多么……先退,再根据情况定夺。 帐门忽然掀开,进来一人,也没行礼,扫视众人一眼,轻笑道“太师可莫要着了朱棣的道儿,他身边肯定没多少兵力,他是跑到榆木川来唱空城计了。” 阿鲁台精神一振,“何以见得。” 进来的人不是鞑靼人。 是个四十来岁的读书人,穿着大明的青花儒衫,面目儒雅,刚到暮春,却拿了把折扇意思意思,端的是风流倜傥,尽显读书人的潇洒之气。 也有些迂腐。 他叫吴笙游。 还有个比较接地气的真实名字吴小四。 从真实名字可以看出他的出身。 吴笙游是大同人士,因参加科举屡第不中,回到故乡办了个私塾,日夜读书,希望厚积薄发,等几年再去参加科举,一举光宗耀祖。 靖难之前,鞑靼数次南下侵扰边境,吴笙游也是脑子抽了,想着写两首边塞好诗,若是科举不中,靠这两首诗去拜谒朝中要员,争取得到举荐。 然而狗屎运气不好,那一次他刚出边塞去采风,恰好就遇着鞑靼南下侵扰边关,于是这个读书人被俘虏了,又因缘际会,遇着了他的“伯乐”。 在美酒、“美人”和权势的侵蚀下,吴笙游的人生哲学变成了“宁**头不做凤尾”。 他成了阿鲁台的军师。 如今在鞑靼更是炙手可热的权势人物,此次南下,就是他的主意。 第二百四十九章 天子之下,青云之上 打仗,鞑靼人在他们最辉煌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在他们的弯刀铁骑下颤抖。 然而时过境迁。 元,已经不是当年的元。 中原先是出了个朱元璋,好家伙,带着徐达、常遇春等一众猛将颠覆了大元帝国,如今这一代的大明君王,又是一个善于打仗的朱棣。 论打仗,鞑靼人还是无所畏惧。 除了朱棣。 燕王时期的朱棣,就让鞑靼人痛不欲生,何况现在朱棣已是天子。 大帐之中的鞑靼将领,其实都懂那么一点兵法,不过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空城计——这个和读书有关,草原上的汉子,没多少人喜欢读书。 更喜欢马背颠簸。 打仗嘛,认证一个千古不变的经验和真理,做好这一点就够了你不挨对手的刀,并给砍中对手,你就赢了。 所以一般来的比较直爽。 听吴笙游一说空城计,大多不是很懂。 但阿鲁台知道。 能当太师掌控鞑靼的人,不仅仅是靠勇猛,也得有谋略。 是以阿鲁台一听到吴笙游这么说,就觉得这事极有可能朱棣哪有那么多的兵力来两线开战,就算要征兵,以大明的动员能力来说,确实不难,但绝对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就在边线上对自己形成兵力压制。 各地兵力,到边关来不要时间? 粮草辎重的运送不需要时间? 要知道大军开拨和粮草辎重的运送,可没你小部分人马来的快。 吴笙游笑着读阿鲁台说“据当下局势,和我对大明的了解,就算朱棣再好战,他也不敢拿大明国祚来冒险,所以大明当下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抵御咱们南下,而是平叛梅殷,大明甚至为此愿意放弃整个北方的片刻安宁,等平叛梅殷后,再集中力量来迎战我们,只不过朱棣这人好战,他敢靖难登基,若是这个时候北方这边被咱们打得千疮百孔,他在史书中会成为笑柄,所以朱棣不敢不表态,他只能亲自来到榆木川。” 阿鲁台颔首,“确实有这种可能。” 吴笙游情绪大振,有了阿鲁台的支持,他的观点和理念就能在鞑靼施行,继续道“所以朱棣来此,并不是为战,而是为在绝境中求一个最好的局势,他麾下的兵马,不会超过五万,而且他也不会恋战,只要咱们大规模的进攻,他必然要退,将来史书记载,也不会说朱棣拱手让出了北方,而是战而不胜罢了,后人评断他只会说能力和局势的缘故,不会评价他作为帝王合不合格。” 阿鲁台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我们大肆进攻?” 吴笙游摇头,“现在还不能,朱棣这个人,不能太过轻视,要知道一件事,朱棣将北平升为顺天府,这个意图在大明那边无人不知,朱棣是想要迁都的,所以他这一次来榆木川的真实目的,我们还需要试探,不过可以确定,他身边真没多少兵力,所以我才认为,他在唱空城计。” 阿鲁台迷糊了,“那我们到底该怎么做?” 吴笙游不假思索,“先试探着进攻一次,看看朱棣的反应,并以此估算朱棣的兵力,若是兵力不少,那么我们可以以退为进,耗住他的兵力,若是兵力过少,则可采取诱敌等策略,来一场震惊千古的枭首之战!” 如果成功…… 吴笙游忽然兴奋起来,如果成功,他吴笙游的名字将被浓墨重彩的载入史书,名垂万年,而他本人,也将成为鞑靼的大英雄,有着可以望阿鲁台项背的声望和地位。 有了这些,美女金钱还远吗? 那时候,自己就不再是鸡头,而是凤冠明珠! 阿鲁台想了想,“可以。” 这和他的想法差不多,当下之事,不是急着和朱棣来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而是探明朱棣的虚实,毕竟天时地利都在自己这边。 人和? 也算,大明内乱,而鞑靼上下一心。 有天时地利人和,岂能不胜。 …… …… 明军中军大帐里,此刻只有两个人。 朱棣和黄昏。 丘福带着边关将领在外巡查军营,狗儿太监守在门外,郑和和王顺、于彦良、许吟等人,则跟着丘福去了。 也是要学习的嘛。 尤其郑和,他要下西洋,需要学习更多的带兵知识。 纪纲和庄敬在整顿随陛下北伐的锦衣卫。 其实他们只负责陛下的安全,防止刺杀、下毒之类的事情发生。 姚广孝、袁忠彻等文人留在了顺天府。 朱棣负手站在沙盘前,看着榆木川两军对峙的区域,摸着胡须思索着问题,黄昏百无聊赖的在一旁陪着,他有点想念应天府了。 军营之中一切从简,黄昏很快有些受不了,这两天就开始想念绯春了。 别说,有个丫鬟在身边,是挺爽的,吃喝方面有人照顾不说,有空还能调戏一下,感受一下世家子弟的纨绔快感。 朱棣忽然侧首,看着一旁望着沙盘,两眼懵逼的黄昏,乐道“看不懂?” 黄昏点头,“确实看不懂。” 打仗这种能力,要么你有天赋,要么你是从无数场厮杀中积累出来的,纸上谈兵这些东西读过书的人都会。 问题是黄昏既没有天赋,也没上过沙场。 纸上谈兵? 他连纸上谈兵都不会! 不过不要紧,现在就是机会,跟在朱棣身边,若是连这点东西都学不到,如何辅佐朱棣打造出他心目想要的大明盛世? 如何让大明王旗飘荡在全世界每一个角落? 至少要遍及亚欧大陆。 朱棣哈哈一笑,“看来袁忠彻对你的评价有些过溢啊。” 黄昏来了兴趣,“袁司丞如何评价的微臣?” 朱棣意味深长,“想知道?” 黄昏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这不是你挑起我的好奇心么,现在又卖什么关子,道“陛下但说无妨,微臣顶得住。” 看朱棣这表情,怎么感觉袁忠彻没说什么好话。 顶不住也得顶住。 他人笑我太痴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你封建时代的相士、酸儒,哪能理解我黄某人的宏图壮志。 朱棣呵呵一乐,说,“只有一句,八字。” 黄昏眼睛一亮“祸国奸臣,乱臣贼子?” 朱棣没好气的瞪了黄昏一眼,“原来你是这么认为你自己的,挺有自知之明啊,看来不能让你活着回应天了。” 话说得重,气氛却很融洽,君臣之间能开玩笑,这已经说明很多了。 黄昏呵呵贼笑。 朱棣缓缓道“八个字天子之下,青云之上。” 第二百五十章 只有战死的大明君王,没有逃跑的永乐 黄昏哈哈乐了一声,“袁司丞眼光真准。” 又道“就这些,没其他的了?” 这个评价很高。 但毫无实际意义,朱棣会信吗? 不信。 黄昏会信吗? 不信。 反正不管你袁忠彻说什么,我黄昏做的事情都会那样,至于这个世界被自己带偏到什么地步,都是未知的事情。 朱棣情绪不错,“他说你这个人,有点矛盾。” 黄昏承认。 袁忠彻看人很准,其实黄昏有自知之明,他是一个矛盾的人,最简单的一个例子来说,黄昏其实是喜欢美女的,什么三妻四妾,心里没少念,但他又是一个痴情的人。 这就是矛盾所在。 好在这个矛盾比较好解决多情和痴情,其实是可以统一起来的矛盾。 又比如,黄昏一方面不喜欢君为臣纲这种腐朽思想,但他又不得不在朱棣的手下讨生活,甚至他自己也在践行。 所以想要总结黄昏这个人的性格,其实就两个字矛盾。 正因为如此,黄昏在外人眼中的形象,很不鲜明。 每个人都可以在他身上看到一点自己的影子,但又无法对他产生附和感和代入感,总觉得这样的人,实在是太普通了。 然而黄昏本来就是个普通人。 正说辞间,丘福带着一大堆人回来,禀报道“陛下,已安排妥当。” 朱棣点点头。 丘福又道“根据宣府张将军的谍报,陛下,我们应该小心一个人,这个人是我们大明的读书人,不知道怎么回事成了阿鲁台的谋士,此人出身大明,深谙我大明人心,卑职担心,我们的一切行动计划和意图,都会被他看出来。” 朱棣愣了下,“叫什么?” 丘福道“吴笙游,是个落第秀才,据说学问不算好,但早些年科举,游历过山河,对我大明江山极为熟悉,深受阿鲁台青睐。” 朱棣哦了声,没当回事,神情很有点傲娇,“区区一谋士耳。” 还是个落第秀才。 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朱棣麾下一大把谋士,全是一二甲的进士,我朱棣大朝会时,面对的全是这数十年来最好的读书人,我骄傲了吗? 没有嘛。 你阿鲁台就得了个老子大明都没选中的落第秀才,就敢来榆木川嘚瑟了? 见到自己陛下这么傲娇,丘福也不好说什么。 想来也是。 靖难那么困难都走过来了,那时候的朱允炆麾下不也一大堆人才,不照样被陛下收拾得服服帖帖的,陛下的顶梁谋臣就那么一个姚广孝而已。 丘福在沙盘上,仔细给朱棣细说了按照他吩咐布下的兵力,并详细说了领兵将军。 朱棣颔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指着中军大帐,“这个位置留的人多了,留下几百锦衣卫,从羽林卫中抽调一千人就够了。” 兵力确实不够。 带过来的天子亲卫军加上锦衣卫,再收拢了边关防线可以抽调的兵力,其实也刚刚四万出头,好在这些全部是精锐。 除了羽林卫和锦衣卫,其余各部,全是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老卒。 这就是朱棣的底气所在。 丘福大惊,“陛下不可,若是中军大帐防御空虚,敌军又以骑军见长,若是甩开了我们布置在外面的兵力,直捣长龙的话,我们驰援不及,可是要出大事的。” 朱棣呵呵冷笑,“就是要让他来。” 守? 守国门? 不存在的! 我朱棣就是要打,主动的打,但又要讲究策略,朱棣深谙鞑靼人的作战习惯,借助骑军的机动性,打的赢就打,打不赢就跑。 所以要故意给对方机会,要不然刚一打起来就跑了,我又要追他们几百里。 那样不稳妥。 别说,朱棣还真等来了鞑靼人的进攻,这日清晨,各方斥候就迅速飞奔,传回中军大营的消息只有一个鞑靼大军发动进攻了。 方法简单明了,但不符合鞑靼人一向的作战习惯。 左右侧翼骑军出击,却并没有撞阵,只是隔的远远的射箭,达到骚扰、牵扯明军兵力的目的。 别说,这一手其实很管用。 要知道当年蒙古铁骑能够所向睥睨,他们的骑军射箭这个套路屡试不爽,管你什么精锐,几轮骑射下来,都得打懵逼。 黄昏就知道这事,他还在一些论坛上看过关于蒙古铁骑和欧洲的重甲骑兵之战,得出的结论是,蒙古铁骑完胜。 有据可考蒙古军征西的时候,打欧洲曾经遇到过欧洲的骑士团,都是重甲骑士,但蒙古军的轻骑兵利用速度优势,实行穿插迂回,经常用小股部队诱敌,然后引诱敌人进入包围圈,再将敌人切割,从而获得战争的胜利。 所以对于草原铁骑的骑射,一直也是大明头疼的问题,直到神机营的出现。 但现在没有神机营! 不过无妨,有红衣大炮,也能压制对方。 很快,丘福看出了苗头来。 派了一员大将从前线赶回中军大营,对朱棣劝谏,说鞑靼人的目的昭然若揭,以骑兵牵制左右两翼,再用步军僵持中军,如果明君一旦陷入劣势,鞑靼左右两翼骑军就会投入战场,撕开一条口子直逼中军大营,还请陛下暂时退一下。 黄昏在一旁听了暗暗摇头,丘福丘国公啊,你还是不了解朱棣。 兵力相当的情况下,朱棣怎么可能会退。 然而…… 朱棣的决定却让黄昏大跌眼镜。 朱棣立即下令中军大营后撤十里,骑军继续拱卫中军左右,随时准备扑上去,撕咬对方骑军。 俨然是朱棣要退到十里外看大决战的趋势。 黄昏不明觉厉。 隐然觉得哪里不对,旋即明白过来只撤退十里,这点距离对于骑军而言,毫无威胁,只要鞑靼骑军撕咬住明军骑军,再分个一千人追击中军大营,大家都要完蛋。 朱棣一边披甲,一边笑着对黄昏说“敢不敢随朕去杀一遭?” 黄昏懵逼,“您不退?” 朱棣哈哈大笑,“只有战死的大明君王,没有逃跑的永乐。” 接过长剑,来到帐外翻身上马。 目光直直看着远方的沙场,听着此起彼伏的红衣大炮的轰隆声,朱棣脸上涌起潮红,神采飞扬,平日里藏匿在龙袍下武将风采,在这一刻睥睨天下。 鞑靼,朕来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杀敌!杀敌!杀敌! 站在大帐门口看着这一幕的黄昏,忽然间热泪盈眶。 不知道为何,他想起了一个画面。 他看过一部电视剧。 一部朱棣不是主角但却压住了所有主角风采的电视剧,在那部电视剧里,朱棣落幕之时,出现了一个浪漫主义的画面 朱棣闭上眼,他披甲骑马,走在斡难河上,迎河而上,在他背后,是血色的黄昏,苍穹之上,偌大的天空,只剩下一幅大明疆域的画。 何其壮观。 然而,此刻的朱棣就在自己眼前,即将展现永乐的沙场不世之风采,这位千古大帝,此刻将在自己眼前上演他最擅长也是最拿手的事情杀敌! 杀敌! 杀敌! 杀敌! 黄昏心头热血澎湃,大笑道,“陛下,且等微臣一刻!” 转头对许吟和于彦良道“披甲,出战!” 于彦良和许吟两人哭笑不得,“就你?” 黄昏哈哈大笑,“我要跨东风骑白马,我要跟随陛下天上人间叱咤,杀他个天崩地裂,纵九死而无悔也,休要多言,牵马来,拿甲来,我要用剑!” 许吟和于彦良两人,不知道为何,忽然觉得眼睛里进了匹战马,难受的很。 很快。 有人牵来战马拿来盔甲和长剑。 很快……黄昏后悔了。 这尼玛光看着朱棣披甲挂剑何等的意气风华,等自己披甲之后,才发觉这尼玛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重量。 盔甲很重,压得黄昏全身酸痛。 长剑也很重。 黄昏咬牙切齿,坚持着披甲挂剑,登上战马,忽然想起什么,对士卒道“去去去,给我拿一把枪来,要长一点的。” 用剑感觉不保险。 还是枪好一点。 长一点,才能保持和敌人的安全距离,有道是一寸长一寸强,近身和敌军厮杀,自己用剑的话就是给鞑靼人送军功嘛。 朱棣看着这一幕,乐呵呵的笑了。 对于彦良和许吟两人道“朕给你俩下道旨意,不论你俩死活如何,朕回到中军大营,要看到这货还能在朕面前活蹦乱跳。” 说这话的时候,朱棣是看着一旁同样披甲挂剑了的纪纲和庄敬。 是在敲打两人。 沙场纷乱,你俩别趁着这个功夫害黄昏。 黄昏出一点事,你俩也别想活。 纪纲和庄敬唯有苦笑。 得,心里这点小心思也没用了,刚才看到黄昏要一起出征,还想着趁这个机会,在乱军之中悄悄给这货递一刀。 现在好了,还得祈求他别莽撞的冲进敌军群中送死。 憋屈啊。 纪纲心里窝火万分,你妹的黄家人,黄观在诏狱,老子得好吃好喝供着,现在到了沙场,老子还得祈求老天爷别让你黄昏死翘翘。 老子这个宠臣比起你黄昏来,待遇差距太大了嘛。 一行人披甲挂剑之后,直奔中军后面,欲要寻找战机,杀出去将和明军中军对峙的鞑靼步军一网打尽。 …… …… 鞑靼阵后,阿鲁台亦是浑身披甲。 在他身旁,站着吴笙游。 吴笙游没有披甲——他也不畏惧被大明的流矢所伤,稍后战局紧张,他就要退后,他此刻在这里,是为看清朱棣的虚实。 很快,一位斥候来报“明军中军大营撤后了,负责拱卫的是羽林卫和锦衣卫!” 阿鲁台精神一阵。 吴笙游哈哈大笑,“果不其然,朱棣是在唱空城计,连天子亲卫军都带到榆木川来,明军没有多少兵力!而朱棣他害怕我们两翼骑军绕过明军骑军,或者不顾明军骑军的撕咬去扑杀他的中军大营,于是放弃了前线督战,至少要退后二十里,才能给他的骑军支援留下足够的空间。” 阿鲁台握紧了腰间短刀“所以,全线出击?” 吴笙游想了想,“不急,先假装不在意朱棣中军大营的撤退,悄悄派一支两千人骑军,绕过战场,绕远一点也没关系,只要没有明军骑军的撕咬,两千人的骑军大概能在下午追上明军中军大营,只要追上了,哪怕只有两千人,也有可能拿下中军大营中的朱棣。” 阿鲁台沉吟半晌,“主战场这边怕是要多有折损。” 阿鲁台比较谨慎。 尤其是现在还不确定朱棣究竟有多少兵力,又有多少人投入了这场战场,保不准还有骑军和步军拱卫在中军大营的两翼。 关键是这个偷袭要分兵。 而一旦分兵,主战场这边就可能有兵力劣势,到时候主战场的战损会很大。 吴笙游怒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点牺牲,就能换来大明君王的头颅,划算!太师可莫要畏手畏脚,我草原儿郎,岂有怕死之辈。” 阿鲁台腹诽,你妹的才不怕死。 都是人,哪有不怕死的。 只不过很多时候,对死亡的恐惧,都是被大义压了下去罢了。 倒也是很快做了定夺,立即下令。 步军全线压上中军,死战,缠绕住明军主力,不给他们撤退的战机,同时左右骑军对明军的左右两翼发起冲锋撞阵,要绊住明军骑军的马腿,借此牵扯住明君骑军。 同时分兵两千,暂时后撤后迂回,不计一切代价进攻明军的中军大营。 阿鲁台知道,这两千骑军虽然可以追上去,但绝对要付出代价战场之上,不仅有双方士卒的厮杀,而在厮杀的同时,战场四周都布满了双方的斥候。 千万不要小看斥候。 正因为斥候的存在,才能让彼此双方知晓敌方兵力的动向。 所以这两千骑军,首先要面对的,就是明军斥候那一关。 斥候,几乎都是骑兵。 这也就意味着,当这两千骑军追击上明军的中军大营时,最多还能有一千六七百骑,如果朱棣的中军大营也有骑兵拱卫,这一千六七百人几乎得全军覆没。 当阿鲁台下令之后,吴笙游就退后了。 大局已定。 当下的胜负手已经不在主战场,而在鞑靼那两千骑军,能否达到奇兵的效果。 战鼓擂动。 旌旗簇摇。 杀声震天。 碧血染空。 死人,每一刻每一分钟都在死人,榆木川上山河变色。 大地之间,蚁群冲撞。 血流如何。 第二百五十二章 黯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争鸣(上) 这是一场**型的对战。 正常来说,两军对战,一般是骑军先行碰撞,步军随后,若是骑军优势过大,则可以用骑军撞开敌方骑军后,再冲撞步军阵营。 如此一来,就能为己方步军奠定大好局面。 而大部分的将军都知道,让步军直接面对骑军是何等的找死行为,所以大凡而言,一场战争,很少出现影视剧那种骑军冲撞步军阵容,杀个人仰马翻,将对方阵容洞穿的局势。 除非是遭遇战。 明军中军后面,还有一万士卒列阵,随时准备加入前方战场。 左右是骑军,正在拱卫步军,防止鞑靼的骑军包抄,当然,鞑靼的骑军目的也一样,防止明军的骑军包抄。 双方的兵力其实基本上持平。 这个时候,谁能胜出,就看彼此士卒的战力。 还有主将的兵道。 很快,一位军机郎跑到朱棣跟前,大声道“陛下,鞑靼的主力步军已经全部投入战场,人数在两万左右,稍逊于我军兵力。” 鞑靼的骑军更多。 又道“敌方侧翼的骑军,也开始重整队列,似乎要对我方骑军阵营发动冲锋了。” 朱棣哈哈一笑,“传朕旨意。” 身旁的传令兵立即准备。 朱棣大声道“步军全力压上,两翼骑军不可恋战,缠住敌方骑军即可,剩余的随朕一起杀上去,务必在天黑之前结束战事。” 这一场战事,不靠骑军,而靠步军,只要吞掉对方的步军,则鞑靼南侵的意图就将彻底覆灭没有步军,阿鲁台拿头来攻城啊。 且入夜之后,就不好打了。 军令传下。 朱棣一拍腰间长剑,看了一眼纪纲、黄昏等人,怒吼一声“杀!” 杀! 没有什么话比这个字从天子嘴里喊出来更振奋人心了。 大明边军,此次跟随天子御驾亲征的最后一部分步军,在咆哮着,在怒吼着,血液在燃烧,宛若大海起了浪涛,又如水面沸腾。 一万步卒,黑压压的一大片,如一群蚂蚁,又似一线浪潮,跟随在朱棣身后,以无所畏惧的姿态,汹涌的冲向前方战场。 杀。 军功在望。 杀。 社稷安稳。 杀。 盛世安康。 杀。 此刻,此时,无人再畏惧死亡,全是从沙场走出来的老卒们,看着最前面那道最显赫的身影,想起了当年。 当年,还是燕王的陛下,就是如此。 身先士卒。 哪一次不是打得鞑靼丢盔弃甲。 这一次也应如是。 榆木川,双方的骑军开始纠缠,谁也讨不了好——其实明军还是处于劣势,只不过骑军之间的对决,远远不是一次冲锋就能解决的问题。 虽然彼此撞阵,很可能互相凿穿阵容,但凿穿之后,再要发起冲锋,又需要空间整顿阵型,还需要距离让战马提速。 而凿穿阵容后,再去冲撞步军,那就是找死了。 一则阵容散乱。 二则对方的骑军就在身后,你若是去攻击对方的步军,那么敌方骑军就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整顿阵容从后面冲击。 腹背受敌,必输无疑。 所以,再胆大的骑军将领,在没有将对方骑军打溃之前,都不会去攻击步军。 是以双方数次撞阵之后,依然焦灼。 大明死伤更多一些。 毕竟骑军战力,鞑靼还是稍微占优势。 而在主要战场上,双方步军的厮杀已经进入了白热化,朱棣御驾亲征身先士卒杀入了人群,北元太师阿鲁台也是一样。 阿鲁台能走到今天,也有其过人之处。 打架……他也没怕过。 偌大的平原上,双方各有两万多士卒混杂在一起,到处都在死人,到处都是喊杀声,声音声,刀剑撞击声。 奏响了一曲热血之歌。 刀光剑影,映照着青天烈日,猩红鲜血,宛若烟花灿烂。 这是一个绞肉场。 双方每时每刻都有士卒壮烈牺牲。 无人退缩。 黄昏跟在朱棣身后,看着那个挥剑砍杀浑身浴血的永乐大帝,看着周围不断有人倒下,听着无数惨嚎,看见无数人临死之前那茫然的眼神,那绝望的眸子…… 心中…… 没有一点想法。 尼玛,凶险万分,稍不注意就挂了。 到处都在“打架”。 关键是这个打架是用性命来打,你稍微仁慈一点,死的人就是你,所有人都杀红了眼,一切能用的招数全都用上了。 只为一个目的你死,我活! 就这么简单。 这就是沙场,这就是战争的残酷。 黄昏是个雏儿——对于这片沙场来说,他就是个婴儿,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本能的依靠手中的长枪,尽量的不要让敌军靠近他。 杀人? 不存在的! 他只想活着。 因为他发现自己在鞑靼人面前,别说杀人,就是想砍伤对方都做不到,甚至于他连自保都难于上青天,要不是有许吟和于彦良舍命保护,他早就挂了。 饶是如此,他也被砍了一刀。 好在不重。 当然,这个时候就不得不提一下纪纲和庄敬了,因为朱棣的敲打,这两人心里憋屈,可也得要命,几次危险之际,故意帮黄昏吸引了鞑靼人。 至于出手救黄昏? 也是不存在的。 但是,情况渐渐起了变化随着许吟和于彦良的卖命,随着纪纲和庄敬的举动,周围的鞑靼渐渐看出了端倪那个骑在马上的弱鸡怕是个世家公子,要不然会有这么多人舍命保护他? 明显就是来捞军功的世家弱鸡嘛。 这种人好杀。 而且这种人的头颅这可是个大军功。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嗷嗷叫着扑过来。 许吟和于彦良很快捉襟见肘。 黄昏陷入险境。 此刻朱棣已经不知道杀到哪里去了。 纪纲和庄敬自顾不暇。 周围的士卒可不怎么管你黄昏,正好趁黄昏吸引力鞑靼人的注意力,借机杀人,对这个局面反而喜闻乐见——其实是真的喜闻乐见。 边关士卒,没几个喜欢来捞军功的世家子弟。 黄昏一声不吭。 他忽然发现,陷入厮杀之后,骑在马上反而有些放不开,趁着空隙,下马,丢枪,拔剑,和于彦良、许吟三人形成一个小组。 拼了。 这个时候,活下来才有一切。 …… …… 一路砍杀,阿鲁台心中渐渐焦急。 明军这士气有点怪啊。 怎么感觉像要把这一场试探战役打成最终决战的样子,难道这里面有鬼? 旋即心中一想,估计是分兵的两千人还没追上朱棣的中军大营,等追上中军大营后,这边得到消息,就是他们全线溃败的时候。 坚持。 杀! 如今这个局面,只有杀,才能获得生存的权利。 砍翻了几个明军士卒。 阿鲁台趁机看了一眼前面,倏然打了个哆嗦。 我擦。 什么状况?! 朱棣?! 第二百五十三章 黯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争鸣(中)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阿鲁台和朱棣有不共戴天之仇,就是他老朱家,搞垮了我大元帝国,这等国仇岂能不报,何况此际在沙场相逢。 狭路相逢勇者胜。 阿鲁台终于知道明军士气宛若大决战一般高昂的缘故了。 朱棣亲自下场厮杀。 一般情况而言,天子御驾亲征其实都是说起来好听,大多时候躲在距离战场数十上百里外的中军大帐中,让最精锐的兵力拱卫左右,然后让最得力的武将去厮杀。 说好听点叫御驾亲征,说难听点就是把屁股从皇宫里往前面挪了挪。 阿鲁台以为朱棣也是这样。 燕王时期的朱棣是身先士卒,但那时候是燕王嘛,为了在朱元璋面前挣表现,朱棣没办法,只能上前线厮杀,可他现在是天子了。 坐拥天下的九五之尊,何等尊贵。 哪会再冒险。 是以阿鲁台一直以为朱棣的中军大营后撤后,朱棣也跟着撤了,做梦也没想到,竟然会在战事最炽热的地方看见大明天子。 而且身上还挂彩了,饶是如此,手中天子剑也在一路砍翻草原儿郎。 端的是勇猛无匹。 这不科学。 不过事实就在眼前,阿鲁台心中思绪电转,很快明白,朱棣中军大营的撤退,只怕是个诱敌之计,故意让自己分兵,然后他真正的目的是要吃掉自己的步军。 上当了! 但是—— 上当的同时,也是机会。 此刻朱棣身着将军甲,身边拱卫的士卒并不多——杀到此刻,都红了眼,也没几个人在意朱棣的身份,毕竟只是穿着将军盔甲,谁会想到他是大明天子。 一般人哪知道大明天子长什么样子。 明军不知道,鞑靼也不知道。 是以朱棣一路砍杀之后,颇有无敌之姿,让一些本想捞军功的鞑靼士卒聪明的选择了避开这位大明猛将。 朱棣反而极为安全。 阿鲁台见状,恶向胆边生。 如果……如果能够取朱棣人头,就算麾下的这只步军主力全军覆没,也是大赚特赚,只要杀了朱棣,明军就会全线崩溃。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阿鲁台决定冒险。 虽然身边没几个鞑靼勇士,但他相信自己阿鲁台才三十岁出头,正是精壮之年,而朱棣已过不惑,这一两年又在应天养尊处优,不论从哪方面看,和他厮杀,阿鲁台都占据着绝对优势。 杀! 阿鲁台一振手中弯刀,悄无声息的摸过去,想要偷袭击杀朱棣。 沙场之上,没那么多仁义道德。 你死,我活。 这就是沙场的王道,没有什么比这个更真理。 至于那些光明正大对决的想法,在阿鲁台看来,都是匹夫之勇,不足取,不费吹灰之力的取下朱棣人头,获得这一场大胜,没准天下的局势因此改变,鞑靼趁机南下,恢复元帝国的辉煌…… 想想就热血沸腾。 阿鲁台的手在颤抖,心脏快速跳动,血脉贲张。 看着眼前的那个人,他仿佛看见了无比美好的未来,那一天,自己将像成吉思汗一样,成为这美好世界至高无上的可汗。 朱棣能无数次从沙场上活着回去不是没有道理的。 或许是天生的对危险的敏锐感触。 阿鲁台刚靠近他身边三米之内,朱棣就猛然侧身,看着想要冲上来给自己一刀的人,愣了下,“是你,阿鲁台!” 朱棣知道阿鲁台的长相。 阿鲁台愣了下。 觉得自己好歹也是元帝国太师,对面也是大明君王,偷袭不成,被发现了的话,不说两句话,似乎有点不足以彰显自己的英雄气。 于是哈哈笑着,用蹩脚到极点的大明官话说道“好你个朱棣,主动送上门来,今日不取你头颅,我都对不起手中宝刀。” 朱棣也是哈哈大笑,“朕亦是此意。” 好了。 场面话大家都说了,打吧。 一个是北元太师,鞑靼的实际领导人,一个是大明天子,两个人都对自己说自己手中的刀剑有着绝对的信心,都觉得对方是个送人头的菜。 勇悍绝伦的扑到一起。 刀光剑影。 两个回合之后,两人同时收起了小觑之心。 阿鲁台暗暗吃惊,狗日的朱棣,谍报没有说话,这位大明前藩王现任君王,在沙场厮杀上真有一套,绝对的沙场老卒。 动作简单粗暴而有效,又没有被身份拘束,该卑鄙无耻的时候也卑鄙无耻,一定也没有被英雄两个字给束缚住。 刚才竟然还撩阴脚来了一记。 万幸老子闪的快。 朱棣也是吃惊不已,这个阿鲁台有点本事,手中弯刀诡异莫测,要不是自己用撩阴脚逼得他退了一下,刚才第二个回合,自己又要挂彩。 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几乎是同时,两人心里都燃烧起炽烈的火焰,觉得今日大概要酣畅淋漓的缠战一番,对于久居高位的两人而言,是饿狼遇见了猎物。 见猎心喜。 杀。 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两个人继续扑上前,纠缠在一起,刀刀封喉剑剑索命,你来我往拳拳到肉,然而短时间内却又拿彼此无可奈何。 两个都是有身份的人在一起缠战,其余小兵们倒是默契,不愿意“打扰”这对大人物之间享受沙场的美妙。 当然,这是好听的面子话。 实际上沙场上没有这么多讲究,明军和鞑靼士卒,其实有好几个,想要抓住机会弄死对面的人,本以为是机会,结果上去之后,徒然送了性命。 在朱棣和阿鲁台身边接连倒下七八个鞑靼士卒和明君士卒后,其他人聪明的选择了避开。 弩箭偷袭倒是可行。 然而两人缠战在一起,搞不好就要射杀自己人,所以没人用弩箭。 一时间杀了天昏地暗。 朱棣和阿鲁台杀了个天昏地暗,这一片主战场也是如此,到处都在死人,然而没有退兵的鼓角声,大家只能继续厮杀。 战争到了这个地步,比拼的就是双方的士气。 比拼的就是求生欲。 而在另外一边,双方的骑军在接连几次冲锋之后,已经很难再组织有效的阵列继续冲撞敌方步军,只能彼此继续对撞。 当没了机动性最强的骑军威胁,步军压力大减。 双方的步军越发放心。 打吧。 这个时候,谁能坚持到最后那一口气,谁就赢了。 谁也输不起。 因为输,就意味着自己成了别人富贵荣华的资本,这一具血肉之躯成为这旷野肥沃野草的肥料,头颅成为京观的一部分,再也无法回家。 家……这是一个人心中最大的念想,为了这个念想,只有杀。 杀,杀,杀。 所有人都在杀,忘情的厮杀,麻木的厮杀。 乌云蔽日。 浩然天日亦不忍见人间悲剧。 第二百五十四章 黯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争鸣(下) 在波澜壮阔的战争面前,人命渺小如芥子。 每一刻都在死人。 而他们个人的死,看起来似乎无关大局,但一个个累积起来,就主宰了战争的走势——冷兵器时代的战争,恰好就是这一个个芥子构筑。 阿鲁台心在下沉。 他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一对一,自己杀不死朱棣。 按照中原那边的说辞,大明天子已过不惑,但他体内仿佛有着用不完的力量,和自己厮杀了这么久,竟然丝毫没有颓败的迹象。 反而愈战愈勇。 阿鲁台看见了朱棣的那双眸子,充斥着热情,充斥着兴奋……或者说,充斥着疯狂! 他是魔鬼吗? 朱棣,你可是大明天子啊,是整个大明的主人啊,那么美好的世界你不享受,却如此享受沙场厮杀的快感,你就是个疯子。 阿鲁台畏惧了。 其实这种畏惧心理并不仅仅是因为朱棣的越战越勇,而是从看见朱棣开始的那一刹那,就在阿鲁台心中滋生了,但杀朱棣这个美好愿望,将他的恐惧压了下去。 现在杀不了朱棣,这份畏惧就在心里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为何畏惧? 因为阿鲁台以为朱棣在中军大营里,已经撤退了,结果却出现在主战场的步军之中,这里面只有一种意味中军大营的撤退,是故意引诱阿鲁台分兵。 从而在主战场,以兵力优势,以天子身先士卒带动的士气,来吃掉阿鲁台的步军。 从兵道上来说,阿鲁台输了。 现在的局势,骑军方面,鞑靼和明军一时之间难分高下。 但很明显,朱棣亲自冲锋陷阵带起的士气下,主战场的步军厮杀,优势在一点点的向明军倾斜,继续下去,鞑靼真可能会打败。 这不符合鞑靼一贯的作战风格。 阿鲁台很快明白过来。 不能再缠战了。 因为不能一鼓作气打赢朱棣,那么接下来就只有一种策略跑。 输给朱棣……不丢脸。 虚晃两刀,阿鲁台逼开朱棣,跳后几步,夺过一匹无人的战马,伏在马背上撤退,当然,他还没敢喊出撤退的口号。 一者,主将败退,易伤士气,若是丧家之犬一般喊撤退,那很可能兵败如山倒,二者阿鲁台需要有人给他殿后,防止被明军猛将追杀他。 说时迟那时快,阿鲁台退出战场后,立即下令,中军最后的步军列阵,准备掩护前方主力的撤退,同时号角吹动,发令让骑军放弃和明军骑军的厮杀,转而掩护步军的撤退。 不得不说,阿鲁台做出了他最正确的选择。 在这一场**型的战争中,阿鲁台虽然输了,但并没有溃败,依然还有卷土重来的希望——前提是步军没有兵败如山倒。 下一此,阿鲁台不会再愚蠢的让骑军在侧翼出击。 他会选择用骑军打前锋。 将鞑靼骑军的优势发挥到极点。 …… …… 什么是战争? 以前黄昏只在书上和电视上看过,现在,他有了更深池的感触,战争就是死亡,是鲜血,抛弃所有人性,只剩下杀戮和求生欲。 他很累。 甚至有点绝望。 许吟和于彦良都已受伤,刀剑起卷。 他手中的长剑也在滴血。 分不清是敌人的血还是自己的血。 从始至终,都自诩读书人的黄昏,终于在榆木川触碰到他灵魂深处的黑暗他杀了人。 虽然只杀了一个。 但终究是杀了人。 求生的**,让他无暇去想那个死在他剑下的那个鞑靼士卒最后时刻的那张脸,那张只有绝望和恐惧的脸,那张脸上那无神的眸子里,被灰暗弥漫。 弥漫的灰暗里,却有一丝向往。 对美好的向往。 这就是战争。 你杀的每一个人,也许他们都对未来充满希望,他们都是鲜活的人。 黄昏不知道战争还要持续多久。 许吟和于彦良已经快要失去战斗力,两人只是在凭本能配合着出刀出剑,他们的眼神已经麻木,但他俩还记着一件事。 保护黄昏。 在三人的身畔,横七竖八的倒着七八具尸首。 这是很显赫的战功。 三个人,杀了敌方七八个,已经很厉害,像影视剧里那种,勇猛无匹的将军或者士卒杀如敌阵,砍瓜切菜的画面,基本上很难出现。 都是士卒,都为了活命而战,没有谁是弱鸡。 当然,朱棣例外。 他毕竟是天子,是以一路杀进去,大多时候都有人保护他。 黄昏和于彦良、许吟背对背而立,在两人身畔,还有无数人缠战在一起,亦有几个鞑靼士卒血红着眼睛要围上来。 号角不响,无人敢退。 唯有杀。 黄昏只觉手中的那柄本来只有两三斤的长剑,如今已是重逾千钧。 厮杀在即,无暇他想。 五个鞑靼士卒围了上来,他们看上了黄昏的头颅,这是偌大的军功,而且这几人明白,对面这三人已是强弩之末。 许吟和于彦良两人苦笑着叹气。 大概率,是要跪了。 关键时刻,远方的天穹上陈来沉闷的号角声,宛若呜咽,又如老父唤儿归。 曾经跟着徐辉祖在军中混过的许吟精神大振“鞑靼退兵了!” 退兵! 此时此刻,没有任何言语能表达出这两个字所蕴含的喜悦。 即将围过来的五个鞑靼士卒互相看了一眼,二话不说,彼此配合、掩护着向后方撤去军功要,但军令如山,号角响起那便退兵。 黄昏和许吟、于彦良没有追击。 他们已是强弩之末。 不由自主的跌坐在地,看着远方在骑军掩护下撤退的鞑靼士卒,看着一泼泼箭雨将追击的大明士卒射翻在地,暗暗侥幸。 幸亏没追,要不然就要迎接这几轮箭雨的洗礼。 号角依然呜咽。 榆木川的宽广大地之间,烽烟阵阵冲入天际,遍地血腥,无数残肢断剑一片狼藉,更有无数伤兵在地上翻滚…… 痛苦的惨嚎声如此沉重。 黄昏挣扎着起身。 看向远方。 不见朱棣。 但见无数大明士卒奋起余勇,无畏鞑靼骑军掩护的箭雨,在己方骑军的掩护下,开始追击鞑靼撤退的步军,欲要将之撕咬住。 不用猜,朱棣必定身先士卒。 刀光剑影渐渐黯淡。 鼓角争鸣渐渐远去。 明军大胜! 没来由的,黄昏想起了三国演义的主题曲,“黯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争鸣,眼前飘扬着一个个鲜活的面容……” 战争,原来如此残酷。 历史,原来如此厚重。 第二百五十五章 大明战歌 许吟忽然轻声道“穷寇莫追。” 可惜朱棣听不见。 黄昏愣住,“有陷阱?” 许吟摇头,他终究跟着徐辉祖混了那么多年,身居战场之外,便有旁观者清的优势,看着远方道“鞑靼的撤退极有章法,又有骑兵和备用步军掩护,主要去骑军的箭雨掩护,着实让人头疼,陛下率兵追杀,最多也就扩大一点战果而已。” 鞑靼骑军的骑射,威慑力极大。 黄昏默然不语。 那估计要不了多久,朱棣就会返回——今日的榆木川,不会是朱棣的埋骨之处,这一次的亲征,才刚刚开始。 环视四周,尸首遍野。 有大明儿郎,亦有鞑靼汉子,亦还有一些重伤之人,这一战大明胜了,是以尸堆之中的大明伤兵,迎来了生机。 而鞑靼的伤兵,等待他们的是死亡。 冷兵器时代,胜利一方不会俘虏伤兵,只会兴奋的补上两刀砍下头颅——这可是军功,且没有那么多医疗资源给敌方伤兵。 如何处置俘虏一贯是沙场之上的大问题。 所以白起为何坑杀四十万降卒——不坑杀,秦国要拿多少口粮要养活他们? 当然,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卒是多方面的原因。 实际上热武器时代,也有这个现象。 二战时期北非战场,意大利一支万人军队面对英军三千人的装甲军队,遭遇后意大利军队瞬间崩溃,没开一枪一炮,决定投降。 英军不乐意啊,因为之前的意大利俘虏已经很多了,又来一万人,不吃东西的么,我大英帝国凭什么让你们白嫖。 况且接受投降还不如来一场漂亮的歼灭战,于是不接受投降。 意大利一看,英军不接受投降啊,这是看不起我们意呆梨啊,让我们面子往哪里放啊,于是意呆梨士卒愤怒无比。 打。 士气和兵力占优,意呆梨竟然战力爆表,打得英军节节败退。 搞笑的是,英军战败后,意呆梨的将军竟然找到英军将军,说,你们自己看看,被我们打服了吧,和我们意呆梨比,你们的战力就是渣渣啊,所以——现在愿意接受我们投降了吧。 英军都懵逼了。 别说英军懵逼,整个世界都懵逼了。 黄昏和许吟三人,没有立即返回营地,就这么坐在尸堆里,和其他一些士卒等着追击鞑靼的袍泽归来,其中一些尚有余力的人,则开始在战场上收获战功,给敌方伤兵补刀。 黄昏没去。 他现在大脑还处于高速运转之中,要适应和接受今天的经历。 许吟没去,于彦良也没去。 倒不是不想军功,而是朱棣有圣旨,要保护黄昏,万一周围有鞑靼士卒诈尸,趁着黄昏不注意一刀把他砍了,那就是奉旨不力。 会掉脑袋的。 半个时辰后,朱棣率军回归。 这位大明天子满身浴血,除了敌人的血,也有他自己的血,回到沙场后,立即指挥人清理战场——这个时候,鞑靼是不会偷袭的。 这是古往今来的沙场潜规则——绝对不偷袭清理战场的人。 哪怕攻城战也一样。 攻城战时,守城一方打退敌军后,根据双方情况,若是守城方占优势,则会派人去城下收拾,此刻城门打开,若是攻城一方发动偷袭,很可能破城。 但攻城一方不会。 同理,若是守城一方占劣势,攻城一方去城下收拾尸首,守城一方也不会趁机放冷箭。 道理很简单瘟疫。 尤其是夏天,这些尸首若是不处理,瘟疫发作起来,双方都得死。 所以这是铁一般的潜规则。 朱棣没有卸甲返回中军大营,他站在沙场中,望着周围来来往往的士卒,对身边的纪纲和庄敬、丘福说道“迅速清点,报于朕知,令骑军分兵回援中军大营。” 清点己方战损,和敌方战损,再衡量双方剩余兵力。 丘福和纪纲、庄敬急忙去了。 朱棣随意走动。 身边的亲卫士卒,小心翼翼,只要是看见穿着鞑靼衣甲人,不管是伤兵还是已经死了的,都上前补两刀——这不是为军功。 是保护陛下。 士卒人来人往,补刀、割头颅、收铭牌、记录战功、收拢无主的战马……有条不紊,遍地烽烟也渐渐消散。 天地之间,虽有声音繁杂,但却让人感受到死一般的寂静和苍凉。 朱棣早就习惯了沙场。 信步而走,远远的看见黄昏三人坐在地上,心头一动,信步过去,对神情明显有些惘然的黄昏道“还没适应?” 黄昏沉默了一阵,“会适应的。” 要想打造一个自己想要的帝国,战争必不可少,自己不能学黄观、黄子澄、齐泰之流,只坐在朝堂看那一串串数字。 自己必定要无数次走上沙场。 当然,非特殊情况,黄昏是真不愿意再冲锋陷阵了。 朱棣笑了笑。 走到黄昏身畔,也就这么坐下,因为身披甲,坐下之后扯动伤口,脸上抽搐了一阵,问黄昏,“现在最想做什么?” 黄昏忽然笑了起来,说的话有点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个时候,来一支中华就好了。” 看落日沙场。 重重的一口烟抽入心肺,洗去愁肠。 该是何等的意境。 朱棣茫然不解,没有在意,说道“今日之事,在以后还会有很多……”声音低沉下来,看着远方那一片在落日余晖下的苍茫大地,道“真美。” 朕欲骑马,走过漠北,继续向北,更北以北! 大明疆域,应囊括四宇。 黄昏看着朱棣的神态,心神簇摇。 这一刻的朱棣,充斥着千古帝王应有之魅力,在他身上,黄昏看见了一个国富民强的未来,一个让人充满期翼的盛世风光。 治政我可以辅助,那么领土扩张呢? 我可以的! 不知为何,或许是被沙场壮丽所感触,又或是远处士卒开始在堆京观——虽是千万人的尸首,黄昏却无圣母心,内心深处忽然间爆发出万丈豪情,心中油然而生自豪之感,起身,望着这战后的瑰丽场景,万千情绪酝酿成了高歌。 “狼烟起,江山被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声音初起。 朱棣神情大变,这一句曲,这一段旋律,他去诏狱看黄昏时,听他唱过一次。 端的是大气磅礴! 此际身处沙场再闻歌热血翻滚。 一旁的士卒亦同时侧首。 凝神而听。 “心似黄河水茫茫,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恨欲狂长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他乡,何惜百死报家国,忍叹息更无语血泪满眶,马蹄南去人北望,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中国要让四方来贺。” 最后一句,声嘶力竭。 苍凉的落日沙场上,当这首精忠报国响起,当粗犷而嘶哑的声音传入耳里,朱棣、许吟、于彦良以及周围的士卒,所有人,皆是睚眦目裂,有人甚至拔刀仰天长啸。 众人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位将军,骑马披甲,身披大氅,旌旗飘扬间,黄尘古道上,拔剑而击,耀我大明。 内心深处,都被这歌狠狠的刺中灵魂。 心头颤抖。 守土! 开疆! 四方来贺! 何惜埋骨他乡! 朱棣起身,望着远处用鞑靼尸首和头颅即将堆起来的京观,哈哈大笑,声震九霄,直入青天,我朱棣一生,当为此而奋斗,纵死边塞而无愧君王之身。 亲征。 向北。 继续向北! 朱棣伟岸的身影映照着落日余晖,在这一刻,他就是那个千古驰名的永乐,他就是那个将带领大明走向一个崭新未来的帝王。 无数士卒跪下,高呼万岁。 远处京观,尽显悲壮。 画面定格在历史长河里,光照千秋。 黄昏和朱棣并肩而立,看着身旁的这位君王,热泪盈眶。 大明,请茁壮成长。 朱棣拍了拍黄昏肩头,君臣之间,已不再需要任何语言。 此歌,当为我大明战歌! 第二百五十六章 我要名垂青史了 榆木川一战,暂时落下帷幕。 阿鲁台并没有一败涂地,收兵撤退之际的安排,让朱棣刮目相看,双方各自清点战损,隔着数十里地继续对峙。 大军不战,斥候间却总是处处凶险。 彼此的斥候,在榆木川纵横交错,稍不留神,便会是一小规模的遭遇战。 此战明君小胜。 战争历来如此,如果不是碾压性的结局,基本上都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正面战场上,明君步军在朱棣身先士卒的鼓舞下,斩敌数千。 然而中军大营那边,撤退到一半,被鞑靼骑军追上。 没有骑军拱卫,保护中军大营的羽林卫和锦衣卫损失惨重,几乎是一边倒的被屠杀,要不是正面战场结束的快,羽林卫和那数百锦衣卫就会全军覆没。 夜凉如水。 月如钩。 中军大营里,朱棣站在沙盘前,身上包扎了数处伤口,对站在一旁的黄昏说道“听说你吃饭的时候吐了?” 黄昏有些尴尬。 不知道为何,晚上吃饭的时候忽然想起了被自己杀的那个鞑靼士卒。 然后就吐了。 这很正常。 毕竟是第一次杀人。 朱棣也没笑黄昏,他现在虽然沙场无敌,但他也依然记得,第一次上沙场时的情景,也记得被他杀的第一个敌军士卒。 那绝望的眼神,确实难以忘记。 不过他比黄昏好。 并没有在战后呕吐,只是当夜辗转难眠——兴奋而已。 朱棣,天生就为沙场而生的君王。 岂会因为杀人而呕吐。 又问黄昏,“你觉得阿鲁台下一步会如何动作?” 他现在是真想培养黄昏了。 黄昏有意无意的摸着手肘出的伤口包扎处,很是明显的提醒朱棣,我可是受伤了,不给我个军功奖励,黄金白银我不稀罕,美女勋爵我不拒绝啊。 沉吟半晌,道“今日这一场大战,看似双方都将兵力投入战局之中,实际上我认为这是阿鲁台的试探,要不然他不会那么早退兵。” 完全有机会再战。 朱棣颔首,颇为赞赏,“不错,今日阿鲁台就是为了试探我军兵力和战力,目的很清晰根据情况,选择是拖住朕的大军,还是退让或者强势进攻。” 黄昏问道“那他会如何选择?” 朱棣想了想,“朕是御驾亲征应该出乎阿鲁台的意料之外,这一战后,阿鲁台应该不会对吃掉朕这一批大军怀有任何奢望了,如果没猜错的话,他现在会坚壁清野,将朕和这数万边军拖在榆木川。” 顿了下,“他也许还会分兵,去开平,或者大同那边骚扰,不过无妨,都有兵马驻防,只要阿鲁台敢分兵,朕就率军攻打他主力部队。” 黄昏不解,“不回援?” 朱棣摇头,“不用,大同乃是军事重镇,可守,开平虽然是我们的侧翼后方,但今日我们大军驻扎榆木川,开平那边的战略意义已经不大了。” 黄昏盯着沙盘看了许久,“而且如果局势告紧,山海关等地的驻兵也可以抽调兵力前来支援,只要榆木川这边坚挺不动,边关便没有任何危险。” 朱棣大乐,“不错,孺子可教也。” 黄昏不骄不躁,想了想,又问道“所以我们接下来怎么办,等吗?” 朱棣目光落在阿鲁台驻军的地方,思索片刻,“先不急,整顿兵马,休憩一两日,再择机而动,不过朕既然来到了榆木川,没有坐着看明月的道理,总是要打的。” 怎么打? 追着阿鲁台的主力打,要打得他心胆俱丧。 缓缓踱步回去坐下,朱棣让黄昏也坐,问道“你今日唱的那个曲儿叫什么?” 黄昏答道“精忠报国。” 朱棣眼睛一亮,“好名字。” 黄昏呵呵一笑,不要脸的道“名字是好名字,曲也是好曲,不是微臣自夸,微臣自己谱的这一首曲,必将流传千古。” 对不起了,我就是要剽窃。 朱棣哈哈大笑,旋即收敛笑意,“朕想,让这首曲成为我大明军歌、战歌。” 黄昏愣了下,旋即大乐,“陛下英明。” 这首歌的真情实意不用说,在今日大明,在封建王朝,用来作为洗脑的军歌,效果不要太好,足以让无数士卒燃起家国情怀。 又挤眉弄眼,“陛下,这可是微臣的劳动成果,不给个版权费?” 朱棣“……” 什么版权费,怎么没听过。 黄昏好心提醒,“你看,读书人写书,刊刻之后售卖,是不是有收益?微臣这一首曲,作为大明军歌,带来的增益绝对不是几百几千两白银可以衡量的,这难道不应该给微臣意思意思?” 这就是个团队buff啊。 朱棣无语,这货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感情还是想着功名利禄,心头倒也是很爽,这才是一个能让天子感到放心的臣子嘛。 若黄昏像姚广孝那种,能放心? 也就是姚广孝上了年纪,要不然朱棣也铁定会收拾姚广孝。 可若是黄昏也像姚广孝,那朱棣就会睡不着了。 不要功名利禄,那你要什么。 江山? 江山是老朱家的,所以黄昏你还是去死好了。 想到这,朱棣暗暗郁闷,你妹的黄昏,就是你这货要功名利禄,还要美女,导致本该是我罄中的徐妙锦成了你媳妇儿。 想想就扎心。 没好气的挥手道“班师再说,我已经命令丘福去将军中中高层将领召来,等下你就和他们一起,去将那首《精忠报国》教给士卒。” 下次出征,数万士卒将高唱此歌,踏着鞑靼的尸首昂首出击,守土开疆,那该是何等壮丽何等热血沸腾的一幅画卷, 黄昏耸耸肩,“您说了算。” 心中其实暗爽。 这首歌作为大明军歌,将来必定会被记载入史书之中,虽然大概率比不上宋朝的《满江红》——话说,宋朝军哥确实是从岳家军里开始的,但是否是《满江红》还不确定。 比不过满江红,但没准能媲美秦国的军歌《秦风》啊。 关键是精忠报国更朗朗上口啊。 而我黄某人,也将和这一首《精忠报国》一起,名垂青史。 想想就激动。 第二百五十七章 朱棣是个疯子 鞑靼大营。 阿鲁台铁青着脸,他也不好过,身上也受了伤,和朱棣厮杀一场,刀剑无眼,再厉害的人也得受点伤,真实战场,哪有丝毫无伤全身而退的好事。 小伤不算什么,你能用小伤换来对方的致命伤,那就赢了。 很明显,朱棣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两个人各有受伤。 都是皮肉伤。 阿鲁台和朱棣都是领导,当然有最好的医疗资源,所以倒是不用担心伤口感染然后一命呜呼的局面,至于下层士卒,真不好说,完全看命。 大帐里只有两人,吴笙游坐在下面。 其他将领都去整顿兵马了。 阿鲁台喝了口马奶酒,吐出一口浊气,“朱棣的兵力和我们差不多,如果没算错的话,他应该是把大明边关军事重镇的所有兵力都调了过来。” 吴笙游眼睛一亮,“其他地方岂非空虚了?” 阿鲁台颔首,“确实,但不敢分兵去。” 要分兵的话,这边就会被朱棣用尽全力的撵着打——阿鲁台还是怕死的,为了自己的命,还是不愿意去冒险。 那些长城内的军事重镇那么好攻? 就算攻破了又怎样。 其实如果朱棣不来亲征,阿鲁台还是有信心越过长城,攻破宣府、大同,直逼顺天府,但是现在朱棣在榆木川,这种事想想就行了。 阿鲁台又道“奔袭朱棣中军大营的骑军传回来的消息,朱棣动用了羽林卫和锦衣卫,这就意味着,他并没有动沿海的备倭兵,所以,大明还有一战之力。” 什么时候大明的备倭兵来北方了,那就说明大明要山穷水尽了。 若是连新兵蛋子都来了,大明就真的山穷水尽了。 可惜,这两个局面都没有出现。 想到这阿鲁台恨恨的啐道“梅殷着实无能!” 吴笙游摇头,“不是梅殷无能,是大明的实力太雄厚,要想大明拿出所有的家底来打仗,只怕还得怂恿瓦剌和兀良哈一起南下才行。” 这样才能让大明拿出真正的家底来。 阿鲁台苦笑,“知悉今日一战后,我估摸着瓦剌和兀良哈要打退堂鼓了。” 吴笙游唯有叹气。 可惜了。 若是兀良哈、鞑靼和瓦剌是一个统一的帝国,那该多好,若是统一的帝国南下,朱棣敢两线开战就是找死。 沉吟半晌,吴笙游道“既然如此,那就守吧,等一下梅殷那边,若是梅殷壮大,朱棣必然会头疼万分,到时候很可能抽调兵力去平叛,我们就可以趁机南下,若是梅殷被灭,我们也回兵罢。”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天子亲卫都来了,说明朱棣下了决心,要把鞑靼的兵马抗拒在关外。 打又打不赢。 不退还能怎样。 朱棣,就是横在鞑靼、瓦剌和兀良哈南下途中必须逾越的一座大山。 翻过去,重现元帝国辉煌。 翻不过去…… 大家还是在草原上唱歌跳舞,吃着烤全羊喝着马奶酒,也别去想江南富饶了,最多就是灾年时候,想办法越过长城,去抢一点大明的粮草。 吴笙游看得很透彻。 草原游牧民族,终究受限于地理环境,遇到灾年,不南下去抢,真活不下去,所以为何历朝的关外夷族战力爆表,原因很简单啊,他们不努力不拼命,家里的妻儿都会饿死。 没办法的事情。 说到底,还是社会生产力的不够——当然,吴笙游现在还无法理解出社会生产力这个词。 阿鲁台心有不甘,“别忘了朱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一次大明内乱,他都敢御驾亲征,若是等梅殷被平叛,大明休养生息个几年,朱棣必然会尽起雄师,远征我等。”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阿鲁台看得很远。 如果大明君王是朱允炆,阿鲁台绝对不会担心这种状况,但大明天子是个疯子朱棣,这货一生都在沙场之中,当下大明这个狗屎局势了,朱棣竟然还想着进攻。 不是疯子是什么。 这样的人掌控大明,等他有了力量,不打草原? 那就有鬼! 所以阿鲁台知道,鞑靼和大明之间,必有一战,甚至几战。 吴笙游摇头,“确实,太师考虑得很是长远,这一点非常重要,但是别忘了,草原之上不止我们,还有瓦剌和兀良哈,如果我是应天朝臣,在这样的局势下,大明就算有能力出征了,也会有更好的选择,比如,挑动瓦剌、兀良哈和鞑靼之间的战争。” 阿鲁台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吴笙游呵呵一笑,“和朱棣打还是要打的,但是也要提防瓦剌和兀良哈被大明收买,换个角度来想,既然瓦剌和兀良哈能被大明收买,那么我们鞑靼也可以利用这个事情,得到大明的支持,先去吞并瓦剌和兀良哈,等力量壮大之后,再反身南下,不一样能建功立业?” 阿鲁台哈哈大笑,“妙计!” 旋即又道“可是和朱棣打了这次之后,他会不会恨上我们?” 吴笙游摇头,“这一仗,至少让朱棣看到了,我们是有能力去制衡瓦剌和兀良哈,大明若是想让我们内乱,会选一个弱势的人么?” 阿鲁台松了口气,“这样看来,我们的选择很多。” 吴笙游点头,“没错,反正我们就奉行一个方阵,打不赢就跑,草原这么大,朱棣还能撵一辈子不成,若是打的赢,就抢。” 这是历朝关外游牧民族的作风。 阿鲁台也是这样的想法。 两人一拍即合。 起身道“那你早些去歇着罢,我也要去巡视军营,慰问我大好儿郎,这一次的战事还没到最后,只要梅殷一天还在,我们就得在这守着,等待机会,当务之急,是牵制住朱棣,既不和他打,咱们也不退,让朱棣进退两难,到时候看朱棣怎么办。” 吴笙游也起身,“如是最好。” 走了几步,忽然回头,“要谨防朱棣背水一战,所以斥候一定要多撒一些出去,确保知悉明军的每一个小动向,不要被偷袭了。” 阿鲁台哈哈大乐,“明军跑得我马背上的儿郎?” 笑话。 只有我偷袭明军的份,哪有他们偷袭我们的可能。 第二百五十八章 决定大明未来走向的一战 榆木川一战,很快传回国内。 福建那边,虽然梅殷从兵力和战略纵深上,都比不过大明平叛兵马,但谁也没料到,梅殷竟然强大若斯,竟然一直坚守着福建。 这其中还遭遇了大田之败。 大田,朱高燧被围困之后,徐辉祖单枪匹马,带着几个扈从以及担任谋士的黄观,从外围找了个地方杀入大田。 和朱高燧汇合之后,很快说服朱高燧。 不突围。 而突击。 其实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大田被围困的明军兵力,约莫三万左右,而梅殷用来围困的叛军,其实也就五万不到,只不过占据着地势,是以便优势尽显。 而朱高燧因为忌惮,没有在第一时间选择突击,导致粮草耗尽,这才陷入绝境。 徐辉祖到来之后,立即果断执行。 所有兵马孤注一掷,将剩下的口粮一顿吃尽,酒足饭饱之后,动员所有士卒,说这一战不为大明而打,是为你们自己。 只有杀出去,才能活着。 被围困了许久的士卒一听,悲哀之中看见了希望,有道是哀兵必胜,于是在徐辉祖的率领下,盯着一个方向猛攻。 势不可挡。 这一突击,立即将叛兵的计划打乱,叛军负责围困朱高燧的是从京营跟随梅殷来到福建的林元,有些眼光,很快看出了徐辉祖的意图 不止是突围。 徐辉祖的意思,是突击之后打破包围圈,短暂休憩,然后以战养战,直奔后方空虚的泉州,如此一来,梅殷和顺天帝将直面兵锋。 林元无奈,只能选择将所有兵马收拢起来,然后阻击徐辉祖。 可惜,被徐辉祖大败。 当然,也不能说大败,在突击战中,徐辉祖和朱高燧麾下的兵马损失惨重,只能说这一来一回,双方在大田之战上,站在了同一起跑线。 同时,朱高煦从江浙一带进入福建。 朱能率领兵马亦进入福建。 增援的天子亲卫军在武安侯郑亨统率下,同安侯火真辅佐,很快和朱能形成战略配合,建立出一条宽长的进攻线路。 福建顿时四面楚歌。 直到这时候,梅殷才彻底展现出他身为儒将的能力,坐镇泉州,临危不乱,军令连下,奇谋迭出,三十六计接连施展,在明军拥有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叛军竟然不失一城一地。 话说回来,叛军很少据城而战。 大多是根据福建复杂的地形采取游击战,拥有地利和人和的叛军,竟然以微弱兵力,和大明平叛兵马陷入拉锯战中。 这对梅殷是有利的,也是不利的。 有利的一点,这让全国其他地方的建文旧臣看到了希望,若是再持续一些时候,没准其他地方的建文旧臣揭竿而起,便会有星火燎原之势。 但也是不利的。 因为福建只有那么大,民间的粮草只有那么多,长此下去,梅殷的兵马将陷入后勤危机,没了粮草,还打什么仗。 不过梅殷并不绝望。 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再取得一场大胜,那么全国其他各地的建文旧臣,绝对会有人起兵响应自己,届时局势就会反转。 而且梅殷深知,朱棣现在在北方,要抵御鞑靼的入侵,朱棣绝对没有更多的兵力来平叛了。 但是,榆木川大胜的消息传回国内后,梅殷坐不住了。 他知道不能再等。 必须一场大胜,也只有一场大胜,才能改变局面,否则拖下去就是死,在这样的局势下,梅殷决定孤注一掷。 他要吞掉明军的一条线,以及这条线上的一个人。 朱高煦! 这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决策朱高煦那边的兵力,是由京营地方卫所加江浙一带的卫所屯兵构成,战力不是绝对精锐。 而且朱高煦还是朱棣的二儿子。 这里面有个很是微妙的地方朱高煦也是最有可能问鼎储君的人之一。 另外一个是朱高炽。 但朱高炽在应天坐镇,所以若是朱高煦陷入危机,朱高炽会不会为了江山,故意整点幺蛾子事情出来,借梅殷的刀来杀朱高煦? 完全有可能! 这就是梅殷选择朱高炽的原因。 战争,打的不仅仅是士卒、粮草和金钱,也打的人心。 随着梅殷的调兵遣将,平叛的朱能、郑亨、徐辉祖和朱高燧发现,压力骤增,梅殷似乎将所有兵力都压了上来——这个错觉不难理解。 因为福建地形复杂的缘故,斥候撒出去,都要三五日才能传回一点消息。 甚至有时候撒一标斥候出去,能回来一般就算运气好。 地势复杂,山险水恶,大部分牺牲的斥候,并不是死在地方斥候的刀剑弩箭之下,而是死在各种自然环境中。 是以徐辉祖等人,根本没侦察到,不是梅殷把兵力全部压上来了,而是梅殷将应付朱高煦的兵马,给撤到他们这边来了。 朱高煦是一员猛将。 冲锋陷阵他是无敌的,但论起谋略来说,还是比不过梅殷这位儒将。 一看全面防线空虚了,还以为是徐辉祖他们大捷,导致梅殷不得不回防,于是大喜,率领着兵马直接杀向泉州。 这也怪不得朱高煦,这个时候的大明,消息传递确实很慢。 等朱高煦发现其他进攻路线并没有大捷,而他的深入是梅殷的诱敌之计后,已经来不及了,他已经率领大军孤军深入到了兴化府。 距离泉州,仅仅数百里。 朱高煦知道上当了。 但他不是朱高燧,没有选择找个好地方驻兵等待徐辉祖等人的并进,而是带领着人,绕开有可能被埋伏的路线,直奔泉州。 他要擒贼擒首。 有些时候,危机也是机会,如果让他此举成功,那么将来的储君位置,天平将极大的倾斜向他,而且朱高煦也明白一个道理他要是再被围困在兴化府,绝对等不到支援就会团灭。 他率军太深入了。 而且他自以为是,觉得这样的情况下,老大朱高炽肯定巴不得自己死翘翘,所以一旦被围困,老大肯定会用各种理由,让距离自己最近的郑亨和徐辉祖,不来支援自己。 所以朱高煦的选择很直接简单而粗暴。 兵贵神速。 以最快的速度突入泉州,然后和梅殷来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 然而梅殷也是这么想的。 于是在泉州和兴化府交界处的枫亭,叛军最后的兵马和朱高煦的兵马两军对垒,一场将决定大明未来走向的大仗,即将登场。 天下共瞩目。 第二百五十九章 梅殷的穷途末路 泉州,原来的州衙被紧急征用,稍事扩张后成了“皇宫”。 很是寒碜。 事急从权,泉州的大小“文武百官”也没说什么,其实没几个人怀有多大的期翼,只是有些事情身不由己。 况且并非没有一线希望。 前方大战,整个泉州陷入意料之外的安静之中:已无可增之兵,能否打出一片生天,就看率领梅景福、方玉山等人在枫亭和朱高煦大战的梅殷能否取胜。 若是胜了,大明境内建文旧臣受到鼓舞,遍地开花,朱棣顾此失彼,终将灭亡。 若是败了,那就是败了。 从今以后,永乐帝王的治下,不会再有建文旧臣搞事的土壤。 不过梅顺昌没闲着。 他是一位读书人,正儿八经的读书人,他甚至很少看兵书——尽管在应天时,梅顺昌在五军都督府的中府任职,但和在旗手卫任指挥的梅景福不一样,梅顺昌确实不善军事。 他看的全是经国治世的文章,所以这一次决战,梅殷并没有带他去枫亭。 梅顺昌还有事要做。 父亲梅殷和弟弟梅景福怀着必死之念去枫亭为未来放手一搏,梅顺昌则在梅殷的安排下,带着母亲宁国公主,他自己的媳妇以及弟媳妇儿等人,去了泉州府沿海重镇——永宁。 当然,少不了那个依然在穿开裆裤的幼帝朱文圭。 永宁卫所中已无多少兵力。 仅有两千人——这两千人也是梅殷可以留下来保护朱文圭的最后依仗。 梅顺昌站在城头。 在他前面的海面上,铁锁横海之间有数艘大船,士卒们往来,不停的往船上搬着淡水、干粮以及弓弩等辎重。 未雨绸缪。 按照父亲的叮嘱,只要枫亭那边传来败讯,梅顺昌就要带着朱文圭等人逃亡海上,是去西洋还是去倭国,梅顺昌根据局势自己决定。 梅殷的意思是去西洋那边,梅顺昌其实倾向于倭国。 有两千士卒,在倭国也能打出一片天地。 远方碧波荡漾海天一色。 望着那看不见希望的尽头,梅顺昌心情沉重,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背井离乡远赴万里重洋呢,可惜事情半点不由人。 梅顺昌作为读书人,其实太明白读书人的尿性了,父亲梅殷还是对建文旧臣的期翼太高,就算枫亭大捷,也不见得全国其他地方的建文旧臣会云集响应。 如今大明境内建文旧臣的脊梁,早就被朱棣给打折了。 没了血性。 方孝孺、景清这些人的死,已经到杀鸡骇猴的效果,而大多的读书人,事到临头又有几个还执着于建文帝。 王艮这样的人很少。 更多的是胡广、李贯之流,读书人也是人,也有功名利禄之心,例如那解缙,不正是如此。 朱允炆已死。 父亲没能辅佐朱文圭抢下江山,那么在那些读书人心中,大明的君王就是朱棣,君王换了,但还是朱家人,只要他们踏实做事,一样能光宗耀祖富贵等身。 何必要冒谋逆的险呢。 一声长叹。 梅顺昌忽然转身,对身后的母亲宁国公主道:“娘,去歇着罢,风大。” 宁国公主来到梅顺昌身旁,看着下面大船的忙碌,捋了捋被海风吹乱的鬓发,问道:“顺昌,你爹和景福他们是不是回不来了?” 梅顺昌默然不语。 不好说。 说不好。 不说好。 终究是要给娘亲一点希望的,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心里那一点向着灿烂阳光的希望吗。 宁国公主欲言又止。 最终什么话也没说。 其实她想说,顺昌我们没必要准备出海的,你不了解你那个叔叔朱棣,事情发生到这一步,他岂会不在海水留下后手。 也许枫亭大败,我们刚入海,就被水师拦住了。 和梅顺昌的想法一样。 宁国公主也愿意给长子留一点希望。 其实梅顺昌小看了读书人,就在枫亭那边即将进行大决战时,大明疆域之内,蛰伏的建文旧臣已经有人响应。 先是云南。 一位身居高位的建文旧臣欲要响应福建,率领一位忠诚于建文的武将,准备将兵权掌控在手,然后趁机揭竿而起响应福建。 但是—— 云南的局势没有这么简单,在云南还有一个人。 一个绝对受到老朱家信任的人。 黔宁王沐英。 沐英是朱元璋的养子,也是最受朱元璋信任的开国臣子,当年和傅友德、蓝玉率兵三十万平定云南后,就被留在云南镇守。 终洪武一朝,朱元璋也没怀疑过他。 沐英经营云南多年,可以说,沐王府才是云南真正的统治者。 所以之前朱权和朱棣商讨封地时,还打趣自己再和朱棣讨价还价就要去云南——到了云南,朱权别说藩王,连屁都不是。 在沐王府的势力下,区区一个就藩的藩王,真的是屁都不如。 沐英死得很早。 先是因为其养母马皇后之死悲伤过度而咳血,后来懿文太子朱标逝世,沐英又遭受打击,两个月后病逝在云南,时年四十八岁。 从这点来看,沐英绝对是建文旧臣。 但是现在沐王府的实际掌控者是沐英的二儿子沐晟,在1398年世袭西平侯。靖难之战中,沐晟没有勤王——勤个锤子的王。 等朱允炆收拾完了朱棣等人,下一个就要收拾他沐家,沐家在云南的待遇,比一般藩王只高不低,岂有不削的道理。 沐家在云南当土皇帝不香吗? 所以为什么要帮你朱允炆勤王,给自己找罪受呢。 从这点说,沐晟其实也是被朱允炆那货削藩最初的残忍手段给吓着了,说不准湘王朱柏举家自焚的惨剧也会发生在沐家身上——所以说,对于建文年间酸儒误国四字,真的是没有任何解释的事实。 因此朱棣登基之后,沐晟其实暗爽。 但是话说回来,沐晟其实也是拥护朱允炆的,所以云南这边建文旧臣起事,在外人看来,很可能是沐晟支持。 但人心难测。 没人知道沐晟在想什么,反正沐晟知道建文旧臣在云南起事后,反应之果决,让人极其意外,直接调动兵马强势弹压,于是云南那一文一武的两位建文旧臣,很快先后去找方孝孺、景清了。 由此可见沐家对云南的掌控之力。 云南,是沐家的云南,这是谁都不可否认的事实。 云南之外,贵州那边也有建文旧臣起事,倒是轰轰烈烈动静很大,然而刚三天,就被朱棣封到贵州的靖难功臣给灭了。 渣都不剩! 利益所在,靖难功臣对这事的立场比沐家还坚定。 除云南贵州外,广东广西那边也有小规模的建文旧臣起事,可惜,都无法做那燎原的星星之火——朱棣岂会没有准备,要不然平叛和西征会愁无兵? 就是不愿意动地方卫所,留着兵力防备其他建文旧臣搞事。 枫亭之战进入白热化。 不得不说,朱高煦确实是战场上的一把好手,但又不得不承认,梅殷此人不仅在计谋上,在军事上亦有大才。 竟和朱高煦杀了个旗鼓相当。 这个时候,一个重要的人物决定了这一场战争的走向:朱高炽。 坐镇应天的朱高炽,没有像梅殷和朱高煦想的那样,只顾着他的储君之位,朱高炽看的很远,他知道,就算这一次弄死了朱高煦,他的储君之位也不稳妥。 甚至会被天下人嘲笑。 况且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朱高炽在应天做了两件事:调配江浙一带所有能用的资源,不惜一切代价的急速增援枫亭的朱高煦,同时命令朱能、徐辉祖、郑亨等人,以少量兵力牵制叛军,尽可能分兵增援朱高煦。 朱高炽这一步棋出乎梅殷意料之外。 他走对了! 梅殷知道朱高炽大概率不敢趁机弄死朱高煦,很可能是作壁上观,待朱高煦战败之后朱高炽再出来收拾残局,这样一来,朱高炽的储君位置概率大增。 他没料到,朱高炽宁愿让朱高煦收获大功,也要先平叛。 于是梅殷输了。 在沙场之上,输就是死。 枫亭南有一条河,名为洛阳江,说是江,其实是一条流域很短的河,延着洛阳江而下,可以直抵泉州府城。 梅殷披甲站在河边。 在他周围,是漫山遍野的溃兵,在这些溃兵的脸上,只有无尽的绝望,没有任何一个人脸上,还有半点光彩。 谁也看不见希望。 没人是白痴,谁都清楚他们做的事情是什么。 叛乱。 国家如何对待叛兵,这一点不用人提醒,所有人都知道,只不过对于最底层的士卒来说,并不算彻底的绝望,他们大概率是被发配到边境充兵。 也是当兵,只是待遇很差了。 但是后人将受到影响。 真正绝望的是那些中高层将领,一旦叛乱结束,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 梅殷身边,站着两人。 梅景福和方玉山,跟随他从战场上率领溃兵逃到洛阳江畔,此刻只是稍事整顿,下一步如何行动,得看梅殷的打算。 梅景福看着父亲,轻声问道:“父亲,我们只需要再坚持三五日,林元就能率军来增援了。” 梅殷苦笑,“林元到了,徐辉祖和朱能也到了。” 大明平叛兵马中,能让梅殷另眼相看的只有三人:朱高煦、朱能和徐辉祖。 方玉山叹道:“没有退路了。” 再退,就是泉州。 以当下的兵力,就算能退回泉州城,也守不了多久——福建终究不是富饶之地,仅靠泉州囤积的那点粮草,根本撑不了多久。 况且泉州城内的粮草也不多了,无法支撑大军,没了粮草,迟早兵变。 已是山穷水尽。 梅殷当然清楚这一点,看了看四周,犹豫了许久,才轻声对梅景福下令,让他将命令传达下去,梅景福犹豫着不愿意放弃,最终方玉山轻声道了句去罢。 梅景福这才去传令。 梅殷来到河边,洗了身上的鲜血,褪下盔甲,又在方玉山的帮助下卸甲,然后穿上了青花儒衫,梳洗了长发…… 朱高煦雄心万丈。 他赢了。 在枫亭大战之中,他一度陷入困境,和叛兵数次对攻之后,急速行军的他本快要弹尽粮绝,眼看着就要溃败。 关键时刻,粮草到了! 从江浙一带紧急调过来的粮草,不惜一切代价,沿途死了无数士卒和马匹,终于在关键时刻送到了他大营后方三十里外。 朱高煦很是意外。 他做梦也没想到,朱高炽那个废物竟然没有落井下石,反而在关键时刻增援自己,让自己有了反败为胜的机会。 有了粮草和补充的兵器,军心大振。 一鼓作气,摧垮了梅殷的大军。 趁胜追击! 朱高煦率领骑军一路追杀,来到洛阳江畔时,只看见满地狼藉,以及远处那些隐约可见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的溃兵。 不多。 这有点反常,按照这些日子对战的兵力判断,梅殷虽然溃兵,但他手下的兵马应该也在数千左右,为何此刻洛阳江畔没有人。 人呢? 难道梅殷放弃了这些溃兵,通过水路跑回泉州了? 很快,一位斥候回来。 朱高煦闻言后精神大振,率领着麾下儿郎来到洛阳江畔,看着坐在江畔煮酒的梅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怎么不跑了? 不仅如此,梅殷身边此刻只有两人:方玉山和梅景福。 更奇怪的是,梅殷已经卸甲。 此刻着青衫,梳洗干净,斯文洒脱的坐在河畔,喝着温酒,目光平和的看着朱高煦,眼神极为宁静,“贤侄来了。” 朱高煦询问着看向巡察周围后归来的心腹。 那心腹点点头。 示意没有埋伏。 朱高煦下马,带着几位心腹大将来到梅殷处,按剑而立,笑道:“姑父这是要学我父皇,也给侄儿唱一出空城计吗?” 梅殷笑而不语,指了指对面,“可敢坐下喝一杯?” 朱高煦哈哈大笑,“有何不敢。” 梅殷给朱高煦倒了一杯酒。 朱高煦没动。 坐下是敢的,酒是不敢喝的,万一下毒了呢,大好的江山在等着我朱高煦,凭什么要为了这点面子和你梅殷同归于尽。 我脑壳又没有包。 梅殷也没在意,轻声道:“经枫亭一战,你在军中声望,将直追当年的燕王殿下,将来就算是就藩,也是个让朱高炽头疼的存在,甚至有可能重现你父皇的辉煌。何况这一战后,未来大明的储君,很可能是你了。” 朱高煦暗爽,“姑父吉言。” 枫亭大捷之后,我哪还需要靖难,回到朝中,一旦立储,自己将是铁板钉钉的大明储君。 他又有点疑惑,不知道梅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第二百六十章 我见青山多妩媚,青山料我应如是 梅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侧首看着洛阳江水滚滚而去,眼神落寞,许久才回头对朱高煦说道:“福建这边的消息传到榆木川,你父亲大概会率兵出击,按照他的脾性,一定会追得阿鲁台抱头鼠窜,直到追不上为止,甚至也可能一直留在那边,直到入冬下雪才会回顺天府。” 朱高煦眼睛一亮,“所以?” 梅殷呵呵笑了起来,“所以,你有大把的时间来为你的储君位置增添筹码,好像朱高炽身体不好,又将要大夏天了,他那身体熬得住么?” 朱高煦眼咕噜一转,“姑父不厚道啊。” 你都要死了,还要挑拨我们兄弟之间来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你就这么看不得我大明的好? 梅殷哈哈一乐,认真的道:“将死之人,其言也善。” 朱高煦不说话了。 他在思考梅殷这番话的可操作性。 如果父皇一直在征讨鞑靼,那么自己回到应天之后,拥有此等平叛大功,动点手脚,让老大身体出点问题,父皇应该不会过分怪罪吧? 就算怪罪,也应该无伤大雅了,老大一完蛋,若是父皇再把自己杀了,储君给谁? 给老三? 不是朱高煦看不起朱高燧,就老三那点能力,大明交给他的话,迟早玩完。 梅殷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 给自己倒了酒,不急不慌的问朱高煦,“你打算怎么处置那些儿郎?” 朱高煦想了想,“大概率要充军边疆,押送到榆木川,去担任父皇征讨鞑靼的先锋兵马,能活下来的,大概能靠军功做一个正常人。” 又看了一眼按剑在侧的方玉山和梅景福,叹道:“这两位……” 不说也罢。 作为叛乱的核心人物,你能力再强,也是个死。 其实作为沙场厮杀的对手,朱高煦对于这种有能力的人,反而有点惺惺相惜,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识英雄重英雄。 梅景福不言语。 方玉山只是淡然笑了笑。 郑永都不怕死,敢怀着必死之心去清凉门当诱饵,我方玉山若是怂了,岂非让郑永笑话——况且,怂就能活命么? 不能。 生死看淡,不服就干,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方玉山早就做好了死的觉悟。 朱高煦想了想,端起了梅殷给他倒的那杯酒,没喝,放在手上把玩,许久才将目光从酒杯上抬起来,放下酒杯,斜乜着梅殷,“姑父,这是在给朱文圭拖延时间?” 梅殷摇摇头,“时间?还有什么意义呢?” 让长子梅顺昌在知晓坏消息后带着梅家后人和朱文圭逃亡海上,但梅殷甚至朱棣的脾性,只怕大明水师早就在等着了。 大儿子梅顺昌能突破大明水师的堵截吗? 梅殷不抱很多希望。 大儿子终究只是个读书人而已。 朱高煦笑着说了句侄儿是个心急的人,言下之意,梅殷你是死定了,就别磨蹭了,再这么磨蹭下去,我来亲自动手的话,大家都不好看。 这倒不是客气话。 朱高煦确实是个心急的人。 梅殷也深知。 长叹了一声,起身,拍了拍大腿,站到方玉山面前,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轻轻拍了拍这位他极为看重的晚辈,道了句等等我。 方玉山红着眼睛,没有说话。 锵! 腰间佩剑出鞘,这柄沾染了无数大明士卒鲜血的长剑,锋刃已经起卷,但杀人足够了。 方玉山轻声说了一句:“郑永去清凉门前,曾对国公您说过一句:是不急。其实我知道他话里的意思,知道他的悲观所在,我一度很鄙视他,觉得他未战先怯,不过在他义无反顾去清凉门时,我就原谅他了。” 顿了一下,“国公,我先走一步,去向郑永说声对不起。” 剑起。 血起。 如花迸射,映照艳阳,凄美而苍凉。 鲜血汩汩。 方玉山没有立即死去——和小说影视剧里的不一样,就算是一剑穿心或者割断颈上的动脉,人也不会立刻死去。 方玉山倔强的站着,望着梅殷,泛散的眼眸里,依然憧憬和崇拜。 最后留下了一句话,“国已灭,死家,无悔耳!” 鲜血不断喷涌,身体机能逐渐丧失,方玉山无法站立,缓缓倒下,在即将失去意识的刹那,留给了这世界最后一句话:国公,我等终究皆蝼蚁啊。 大恨。 方玉山死了,死不瞑目。 他素有大志,他想改变一切,但他只是个蝼蚁,出于对梅殷的崇拜而依附于他,结果到头来才发现,梅殷和他一样,其实在朱棣这位皇权天子下,都是一介蝼蚁而已。 梅殷眼神悲戚。 方玉山溅射的鲜血,染红了他的青花儒衫。 那么鲜艳。 宛若鲜花朵朵盛开。 他缓缓弯下腰,拿起方玉山的长剑,对二儿子梅景福颔首道:“景福,拔剑罢。” 梅景福在颤抖。 他还年轻。 他原本是可以跑的,而且梅景福知道,就算他跑了,父亲梅殷也不会怪他,但是从生下来接受的教育束缚了他,让他没有彻底舍弃忠孝之心,所以他留下了。 明知是死,也要留下。 可梅景福终究是怕死的,事到临头,他发现自己没有勇气拔剑,更没有勇气像方玉山一样,对这个世界潇洒的说几句话。 他颤抖如筛康。 当梅殷让他拔剑时,梅景福的内心充斥着对死亡的恐惧,从牙缝里断断续续蹦出几个字:“父……亲……孩儿……孩儿不……不……想……想……死。” 一旁的朱高煦一声长叹。 梅殷也是一声长叹,心软了,“景福,是为父选择错了,可惜事到如今,你我都没有回头路,你如果真不想死,为父便舍弃气节,苟活几日,去求朱棣。” 看向朱高煦。 朱高煦想了很久,才缓缓点头,“如果姑父想要这样,侄儿可以成全。” 大局已定。 一个梅景福改变不了天下大势。 但如果梅殷活着去见父皇,为了梅景福的生死而祈求父皇的话,这里面的意味很大:意味着当梅殷跪下的那一刹那,父皇靖难,便得到了建文旧臣的认同。 从今以后,父皇就是大明再无丝毫异议的正统天子! 意义无比重大。 梅景福脸色变了,嘴唇惨白而哆嗦。 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父亲梅殷,将从一个忠臣于建文帝的骨鲠直臣,变成一个贪生怕死的小人,从抢夺朱文圭开始到今日的所有事情,都变成笑谈。 父亲梅殷,将列名史书上,被后世亿万人耻笑。 而他梅景福,也会因此列名史书中,连那蜀后主刘禅都不如。 梅景福怕死。 但他自小耳濡目染,骨子里深处也有读书人的气质,有些事他可以接受,但有些事,哪怕是死,也不敢接受。 若是接受了,忠孝两字,他无一字沾边。 于是声音颤抖但坚决无比,“孩儿不敢,孩儿也不愿让父亲背负千栽骂名,成为后人茶话之间的笑谈资本。” 长剑出鞘。 然而他看着手中的长剑,却始终没有勇气自刎。 梅殷按住了梅景福的手,“别勉强自己。” 侧身,欲要对朱高煦说什么。 梅景福心中一急,挣脱梅殷的手,背转身,看向洛阳江水,身躯虽然颤抖如筛糠,但看滚滚滚江水的眸子,已坚逾精钢。 “二皇子殿下,请帮我一剑罢。” 梅殷叹气。 朱高煦暗暗惋惜。 得了,终究也算是平辈的兄弟,他能压住恐惧赴死,仅凭这一点,就值得尊重,虽然梅家反了父皇,但终究是皇亲国戚,给他们留点面子罢。 于是出剑。 一剑穿心。 梅景福捂着心口,在朱高煦抽剑之后倒下,身体犹在颤抖——那是临死之前,人类身体机能的本能反应。 至死,梅景福都没说出任何大义的话。 但不知道为何,相对于方玉山,朱高煦更尊重梅景福。 梅殷不敢看儿子的尸首。 握着方玉山的剑,伸手抚着上面的血,又抬头看着远处朱高煦旗帜鲜明的大明兵马,再看着远处三三两两的溃兵,一声长叹。 “梅殷之败,非战之罪,天不容我尔!” 横剑。 朱高煦将长剑归鞘,看着即将自刎的梅殷,眼神透着佩服,说道:“姑父,如果你早些时候放下成见,以你的能力,梅家将世袭荣国公,世代富贵,为何要走入歧途。” 梅殷沉默了一阵,盯着朱高煦,“你以为你父亲会放过我?” 朱高煦不解,“你从淮安归来,父皇可是处处礼待于你。” 梅殷哈哈长笑。 许久,收敛笑声,“礼待?” 让我老婆写血书劝降,这叫礼待?让锦衣卫日夜监视我,这叫礼待? 别人不知道,我梅殷还不知道他朱棣怎么想的? 道衍都想错了! 从始至终,朱棣就没想过要让自己善始善终,要不然以朱棣的才智,他会不知道那一封血书将自己推到了他的对立面? 但朱棣还是让宁国公主写了。 为什么? 因为朱棣的内心深处,就不想让自己好过,因为自己是太祖陛下最青睐的人,是被选出来辅佐朱允炆的重臣。 自己若是好好的活在永乐朝,那就说明太祖选的接班人没错。 太祖选了朱标,然后又选了朱允炆。 没选朱棣。 这岂非从侧面说明,他朱棣根本就不配当大明天子,他的靖难,就是一场谋逆——所以从靖难开始,从那一封劝降写书开始,梅殷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下场。 他之后做的一切,都只是博一线生机,赌一个万一而已。 可惜。 赌输了。 不是输给了朱高煦,也不是输给了朱棣,而是输给了朱高炽——梅殷真没想到,如此好的机会,朱高炽竟然没有趁机弄倒朱高煦。 只能说,朱高炽的眼光实在看得太远。 臃肿的身材之下,有一颗宽广的心怀。 大才! 想到这,梅殷微微一笑,对朱高煦说道:“如果可以,别和朱高炽争了,他更值得那个储君的位置,大明交给他,才是最好的结局。” 朱高煦愣了下,旋即恼羞成怒,阴沉着脸道:“姑爷,你让侄儿很为难啊。” 握剑的手紧了起来。 梅殷毫不在意。 将死之人,何所惧哉。 抬剑一抹。 鲜血随之迸射。 咽喉被割断的梅殷脸上平静,他感觉不到身体的痛楚,缓缓的用长剑撑着身体,望了一眼洛阳江水滚滚滚而去。 浪花淘尽英雄。 望了一眼远处的青山。 我见青山多妩媚,青山料我应如是。 看了一眼林立的大明儿郎。 盛世有烽烟。 最后,他抬头看了看天穹的艳阳,轻声呢喃着,很想说一句,阳光真好啊,真想就这么晒着太阳,和妻儿一起喝酒赏花,看这大明风华…… 可惜,咽喉被割断,他说不出。 梅殷缓缓闭眼。 然而身躯不倒。 就像一个英雄。 江水滚滚而去,似在呜咽,似在哀嚎。 远处,三三两两的溃兵,缓缓跪下。 梅殷死了。 朱高煦看着梅殷倔强不倒的身躯,眼神很是复杂,按照惯例,他此刻应该让人上前,去割下梅殷、梅景福和方玉山的头颅——这将成为他履历上的功劳。 然而朱高煦没有。 沉默许久,端起梅殷给他倒的那杯酒,那杯他犹豫了很久还没喝的酒,双手平端,撒在方玉山身前:“壮士,走好。” 又倒了一杯,撒在梅景福身边,“兄弟,不用再害怕了。” 最后倒了一杯。 这一次没撒,而是一饮而尽,“姑父,这一杯我喝了!” 仰头,一饮而尽。 转身,对心腹道:“着人收拾,不用割头颅,收拾体面些,将之送回应天。” 风萧萧兮。 但朱高煦却一点也洒脱不起来,梅殷的话像针一样刺在他心里:老大那个废物在梅殷眼中更值得储君之位?大明交给老大,才是最好的结局? 我不服! 回应天。 趁着父皇还在榆木川那边,老子弄死老大! 这天下…… 只能是我朱高煦的! 然而福建这边事情还没完,朱高煦收拾了梅殷三人的尸首后,带领着兵马直奔泉州,一路上无所阻挡,所有溃兵都直接投降。 然而朱高煦进入泉州府,没发现朱文圭。 找人一查,得知枫亭之战后,梅顺昌就带着宁国公主和朱文圭出海了——听到消息的朱高煦心中凉了一大截。 要出大事! 自己的偌大军功,将因为朱文圭的出海而折损大半。 朱高煦哪里甘心。 立即整顿兵马,征用大船出海追击。 第二百六十一章 大明,撑不下去了 在朱高煦率兵离去后,洛阳江畔,有人缓缓而来。 三个人。 一家三口,一对年轻夫妻带着个小萝莉,来到梅殷等人自戕之处,看着地上的血迹,默然无声。 男的魁梧英气,正是明教高层唐青山。 女子飒爽,是唐青山老婆张涟。 小萝莉么,自然是唐赛儿。 当初为了救黄昏,唐青山带着妻儿“出差”来到泉州,后来泉州这边的官府剿灭张扬等人,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唐青山还以为是针对他的,一直带着妻儿蛰伏,不敢出来。 后来梅殷反叛,对福建全境高压管防,唐青山想走也走不了。 他只得躲去了一个谁都想不到的地方:清源山。 没事就和老和尚张定边聊天礼佛,日子倒也清净。 直到枫亭之战时,唐青山清楚,得赶紧离开福建了,要不然等朱高煦、朱高燧掌控了福建,没了福建的建文旧臣吸引目光,清源山这边迟早被清算。 所以他带着妻儿准备离开。 不曾想目睹了这一幕。 站在江边,唐青山感触极深,对妻子张涟道:“这一场内乱,说到底还是大明权贵人家之间的权势争夺,从这点来说,梅殷所得民心甚少,所以注定了他的失败。” 张涟嗯嗯点头。 丈夫说什么都对。 唐青山又道:“所以咱们明教要成大事,还得扎根民间,只有得到民心的支持,才能掀翻朱家的统治,可惜的是,自朱元璋开国后,咱们明教就被朱元璋泼污,现在民间对我们的支持实在是太少。” 一旁的小萝莉歪着头,“爹,我们可以换个身份啊。” 唐青山愣了下。 小萝莉呵呵着说,“爹不是见过泉州这边白莲社侥幸逃脱的人么,我觉得啊,我们以后联合白莲社啊,或者想办法吞并白莲社,这样就多了很多人哟。” 唐青山哈哈一笑,摸了摸女儿脑袋,“白莲社那一套神神鬼鬼的东西,爹弄不来。” 小萝莉一副豪气云天的样子,“我可以哇。” 唐青山和妻子对视一眼。 唯有苦笑。 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大言不惭的要联合白莲社,你哪知道白莲社那些人都是烂泥扶不上墙,基本上只能小打小闹。 哪像我们明教。 你还小,可能不知道,朱元璋那家伙开国,其中都有我们明教的影子。 拉着唐赛儿,“走了。” 一家三口走向远处。 唐赛儿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看,眸子里涌起灿烂笑意,这一两年,她在福建这边见了很多人,也长了很多见识。 她小小的心里有了很多想法。 凭什么我们明教要受压迫? 凭什么我们只能处处被欺? 凭什么我唐赛儿就不能像黄昏那样,正大光明的走在大明京畿的长街之上? 我要飞。 飞得更高。 …… …… 梅殷一死,福建叛兵便开始大规模溃败,虽然林元确实很有能力,但他个人阻挡不了大势,每一天都有怕死的士卒叛逃。 偏生徐辉祖那边出了个命令:凡是脱离叛军者,待战乱平息后,可归原来卫所,不追究被梅殷蛊惑叛乱之罪。 于是越发不可收拾。 不足一月时间,林元麾下的兵马就不战而溃。 最终,林元带着三千儿郎战死。 这让朱高燧白白捡了个战功。 叛乱,就这么平了。 消息传到应天,万民鼓舞,朝堂一派雀跃,不过好景不长,很快,从北方传来消息,陛下得知梅殷死后,竟然没有班师,而是率领榆木川的兵马,主动出击鞑靼…… 要继续打仗。 这一下应天朝堂又是愁云惨淡,尤其是兵部尚书金忠和户部尚书郁新,一个是愁从哪里调兵去给陛下增援,一个是愁从哪里找钱来支持陛下继续打仗。 打仗打仗,打的就是人和钱。 所以这两日,坐在乾清宫监理政事的朱高炽也是愁。 他当然愁。 其实从平叛到西征这两件事上,父皇朱棣的操作上来看,朱高炽心中清楚,这是父皇对他的考验:能否兼国。 朱高炽懂,更重要的是有人给他分析了。 一位姓杨的臣子。 当然,现在储君位置还早,这些事都是秘密进行,所以如今应天,没人知道那位杨姓臣子和朱高炽之间的关系。 其实在枫亭之战时,朱高炽很犹豫。 他想过,故意让江浙一带对朱高煦的支援慢上几日,又或者是让徐辉祖、朱高燧、朱能等人不分兵——这根本不需要找理由。 因为那种局势下,不分兵增援朱高煦也是说得通的。 但那位杨姓大臣说了句话。 他说,陛下看着呢。 朱高炽懂了。 如果他敢放弃朱高煦,那么父皇也会放弃他。 况且朱高炽内心深处也不愿意就这么残害手足,所以还是义无反顾的帮助朱高煦让他捞一个大功:然后他自己来承担后果。 后果当然很严重。 朱高煦有了这个大功,在问鼎储君的道路上,有更强大的资本。 现在这事还不用愁。 愁的是如何增兵北方,如何给北方送钱送粮,得保证父皇在北边打高兴了——相对于这件事,其他事情都是扯淡。 要是父皇在北边吃亏,回到应天,一句“你想让老子死在北方你这个当长子的就可以顺利登基是不是”,就这么一句,储君就可能没了。 关键是现在没钱,没人! 所以朱高炽很愁。 所以此刻对乾清宫这哭穷的兵部尚书金忠和户部尚书郁新这两位臣子,朱高炽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问道:“朱高煦确实追到海上去了?” 金忠叹道:“可不是,但哪里追得上啊,二殿下这是劳民伤财做无用功,有这功夫,他还不如率领兵马疾驰北方。” 朱高炽眼睛一亮,“三弟还在福建啊,朱能、徐辉祖、郑亨等人麾下还有兵力!” 郁新担心的道:“福建那边的局势不安定了?” 金忠却道:“这是个好主意,二皇子殿下去追击梅顺昌,肯定要无功而返,等他回来,正好可以让他在福建安定局势。” 言下之意,先用这事把朱高煦困在福建。 免得他回来搞事。 朱高炽不着痕迹的点头,“确实如此。” 郁新不说话了。 大家心知肚明,这样确实可以缓解增兵北方的困局,最重要的一点:能困住朱高煦,对朱高炽而言,这是最有利的决策。 但郁新接着又道:“可问题在于,确实没钱了。” 国库早就空了。 增发宝钞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金忠叹道:“所以让陛下撤兵,才是最佳选择。” 朱高炽陷入沉思。 许久,才抬起头,“这样罢,让三弟和朱能、徐辉祖率兵北上,同时增发宝钞,先解决当下的困局,至于增发宝钞的弊端,后续再来处理,另外,金尚书所言有理,需要想个法子,让陛下有主动撤兵的想法,但是当下,能说服陛下撤兵的人不在应天。” 这个人在顺天府,道衍,嗯,不对,如今该称呼为太子少师姚广孝。 郁新忽然道:“殿下是不是忘了一个人?” 朱高炽愣了下,“谁?” 金忠却懂了,说道:“黄昏。” 朱高炽不解,“黄昏也许能劝父皇撤兵,但黄昏是父皇是心腹,此刻父皇在北方征讨鞑靼,也是黄昏趁机建功立业的时候,他不存在劝父皇撤兵的动机。” 郁新哈哈一笑,“事在人为,殿下可能还不知道,南镇抚司镇抚使赛哈智从西域回来时,带回了好些个西域美女,其中送了十二个绝世妖姬到黄昏府邸。” 确实大手笔。 连郁新都羡慕,十二个西域的绝世妖姬啊,那是何等赏心悦目的画面——听说,这些西域妖姬比唐宋的民风还要开放,穿的那个袒胸露乳,真是个销魂的紧。 朱高炽沉吟半晌,“可以试试。” 金忠忽然又道:“还可以再加点筹码,陛下不是很喜欢皇孙么,殿下可以让皇孙去顺天府,或者直接送到榆木川去,我没记错的话,皇孙虽然年幼,但喜武,很是向往沙场。” 皇孙就是朱瞻基。 陛下喜欢朱瞻基,这是无数人知道的事实,如果有朱瞻基在身边,朱棣会不会考虑到为了皇孙的安全,而提前班师? 有一线可能。 哪怕是只有一线可能,金忠和郁新都想试一下,因为大明当下的困境,真的无法支撑陛下在关外打到下雪才回来。 朱高炽眼睛又一亮,旋即有些担心,“可是……” 郁赶紧怂恿,“殿下莫要犹豫了,再让陛下这么打下去,只怕增发宝钞也无济于事,还是先班师的好,免得到时天下万民怨恨。” 作为户部尚书,郁新太清楚增发宝钞带来的后果了。 极有可能导致国家信用破产。 到时候经济就会崩溃。 朱高炽犹豫半晌,最终同意,“如此行事罢,先让三弟和徐辉祖等人去驰援北方。” 金忠问道:“那皇孙……” 朱高炽点头,对身旁的心腹太监道:“去南镇抚司宣令,我儿朱瞻基,仰慕太祖陛下之无上武功,憧憬永乐之沙场雄风,虽年少,亦愿往沙场,以年幼之躯学陛下之西征武功,将来有成,便可随陛下远征,显我大明之煌煌国威,着令南镇抚司镇抚使赛哈智率人拱卫,速至榆木川。” 也是心够狠。 为了储君位置,连儿子也要利用。 其实也可以理解。 朱高炽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的储君位置而让朱瞻基去博取朱棣的欢心,更是为了让朱棣退兵,这是为大明天下。 所以让赛哈智去护送。 目的只有一个:赛哈智去了榆木川,是不是要告诉黄昏那是个西域妖姬的事情,知道了十二个西域妖姬的事情后,黄昏作为一个年轻人,会没有点想法? 说不准黄昏就会劝朱棣退兵。 这里面的曲折,除了此刻在乾清殿三位当局者,其他人很难想到,因为这个让赛哈智护送朱瞻基去北方这个调令,实在是太正常了。 这本来就是锦衣卫的职责。 很快,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文书送递到福建,朱高燧、徐辉祖、朱能等人整顿兵力后没几日,只能率领大军出发去增援北方。 很快,赛哈智带着皇孙朱瞻基直奔顺天府,然后去往榆木川。 赛哈智聪慧。 且不说传令的小太监对他的点拨,他自己也清楚,得去找到黄昏让他劝朱棣退兵,毕竟打仗的事情谁说得清,万一黄昏在那边死翘翘了,自己那十二个妖姬的投资岂非打了水漂。 是以在朱高燧等人还没到顺天府,赛哈智已经到了榆木川。 到榆木川一看,哟,陛下不在。 已经带兵打出去了。 不过万幸。 鞑靼的阿鲁台不是个庸才,尽管朱棣此刻没了后顾之忧,攻势很猛,但阿鲁台领导鞑靼士卒,竟然和朱棣杀了个旗鼓相当…… 没有神机营,朱棣亲征路上,对上鞑靼的骑军,着实有些吃亏。 赛哈智又急忙带着朱瞻基上前线。 跑了一两百里地,这才找着中军大营,把朱瞻基送到朱棣膝下后,赛哈智急忙去找黄昏,不管怎么说,大皇子朱高炽的意思要转达给黄昏。 黄昏卧床。 他又受伤了……腿上挨了一箭。 上一次厮杀,黄昏为了安全起见,跟在朱棣身边,心想有人保护,可能要安全些,哪里知道鞑靼士卒看见朱棣就像疯了一样。 在朱棣身边反而更危险。 要不是有许吟和于彦良保护,他就不是腿上挨一箭那么简单。 看见赛哈智来了,很是意外。 从床上坐起来,“你不在应天,跑到榆木川来做甚,难道增兵了?” 这可不是好事。 增兵了的话,意味着朱棣会继续往前打,这一打可就要追着鞑靼跑几百里,最后估计满嘴毛而没肉吃——要灭鞑靼、瓦剌和兀良哈,现在没有神机营的情况下,真的很难。 只会重复上演朱棣五次亲征的戏码。 赛哈智呵呵笑道:“我也想在应天享福啊,不过老哥我在应天享受着西域妖姬的时候,一想到老弟你还在边疆吃苦,老哥我送给你的十二个西域妖姬只能日日夜夜在家里守空房,老哥我就过意不去啊,所以特地带了个妖姬过来,可以歌舞给老弟你解解闷。” 说完挥手,“进来罢。” 帐门掀开,走进来一个袒胸露乳的西域美女,神态妩媚,该露的地方都露了,不该露的地方也露了,那西域风情,言语简直无法形容,尤其是那眼神儿,勾魂夺魄,像极了封神里的苏妲己。 黄昏眼睛直了。 不过…… 黄昏又不是猪哥,大明第一美人儿徐妙锦都被自己吃了个利落,哪会被一个西域妖姬把魂迷住,思绪电转,很快想到一种可能:“朱高炽让你来的罢,没猜错的话,此刻陛下的中军大帐里,还有个小娃娃?” 赛哈智哈哈大笑,旋即压低声音,“我就说大皇子瞒不住你,在我来之前,大皇子派来传令的小太监,也说了几句,意思嘛,就是让请你为了大明着想,在陛下那边说几句话。” 又道:“不过我估计大皇子这一招棋没走好,连老弟你都骗不了,估计更瞒不了陛下,朱瞻基都来了,哪会猜不到嘛。” 黄昏懂了,“应天支撑不住了?” 赛哈智点头,“金忠和郁新两个人,都快愁死了,头发都白了许多,感觉陛下还没打垮鞑靼,咱们这两位尚书大人就会先为国捐躯了。” 黄昏长叹一口气。 当下大明确实不支持朱棣继续打下去,该退兵了,养精蓄锐几年,等组建好神机营,才是真正征服漠北的时候。 话说…… 十二个西域美女啊,只要我家锦姐姐没有意见,那还不起飞? 我要回家,我要夜夜笙歌! 第二百六十二章 我等守狼烟,尔登繁故土! 外面忽然喧闹起来。 黄昏心中一跳,急忙对赛哈智道:“去看看,是不是鞑靼来偷营了。” 赛哈智也吓了一跳。 尼玛,老子刚从繁华京畿出关,就遇着偷营,这是要死的节奏啊,急忙出去,片刻后又掀开帘子进来,满脸喜意,“刚才中军大营那边传来消息,明日祭天后班师,所有士卒都在欢呼呢。” 黄昏:“……” 这么快。 一个朱瞻基就能立竿见影? 不愧是朱棣最喜欢的皇孙。 中军大帐里,朱棣站在一旁,看着伏在自己椅子上睡了过去的小男孩,满脸的幸福——这叫隔代亲。 这孩子一路劳顿,刚才和自己说话时就昏昏欲睡。 也是为难他了。 刚满了六岁,就从应天跑了数千里地来到关外。 朱瞻基为何会来? 当然不是老大话里说的那样是来学习行军打仗的,这孩子虽然喜欢军伍,但也不至于六岁就要开始到沙场走几遭。 老大把朱瞻基送来的意图很明显,让自己念在朱瞻基的安危,不要在关外打太久了——这里面的意思朱棣懂,而且很清楚。 在来北方之前,朱棣很清楚大明国库是什么样子。 平叛,西征,每一天都在花钱。 老大被逼得没法了,连这种无奈的劝谏招数都用了出来,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国库确实撑不下去了,再打就要崩。 所以朱棣索性班师。 一则是朱瞻基的出现,再者么,这些时日和鞑靼交手,很是头疼鞑靼的骑军,硬撼又不一定打的过,好不容易出奇谋占据了上风,鞑靼一看落在劣势,调转马头就跑,明军又追不上。 真是满嘴毛而无肉。 先退罢。 等休养生息几年,四夷安定国富民强了,再来亲征漠北,到时候得把阿鲁台往死里揍,让你狗日的趁浑水摸鱼,不付出代价怎么行。 打了几个月仗的大明士卒一听要班师,哪能不喜悦。 该捞的军功捞了。 早点班师也好,反正当下局势,鞑靼也没有胆子再南下,有永乐陛下的威慑,边关这一二十年间应该是安稳的。 正儿八经的班师嘛,还是得祭祭天,告慰一下牺牲的将士。 当然,若是打了败仗撤退,就没这个闲工夫了。 于是中军大营那边飞速运转,准备明日祭天班师的各项事宜,其他营帐,则依然保持着防卫姿态,并放出大量斥候——要回家了,可不能让鞑靼来捣乱。 黄昏和赛哈智躺在营帐里,聊天打屁。 说的话么…… 赛哈智绕来绕去,都被黄昏拉回到那十二个妖姬身上,黄昏的内心是真的骚动,怎么说呢,对西域美女确实有一种执念。 总觉得应该是迪丽热巴和古力娜扎那样的美人儿才对。 当然,黄昏还是比较谨慎的。 问赛哈智,“这十二个妖姬你是怎么弄到手的,别告诉我是靠你家族在西域的关系,从民间购买的啊,一个两个我还能相信,这可是十二个。” 赛哈智不屑一顾,“老弟你是怕老哥给你买的风流女子罢?” 黄昏嘿嘿讪笑。 大家心照不宣。 万一你是买的失足少女,这就很不爽嘛。 这样的女子,应天的风月十四楼不要太多……只不过不是西域女子而已。 但江南大家闺秀也是有的。 既有有趣的肉身,还有有趣的灵魂。 赛哈智呵呵贼笑,“放心,这些女子都是因为各种原因而卖身的良家女子,有那么一两个,确实出身不好,不过都是卖艺不卖身的,这点老哥可以保证。” 黄昏哦了一声,努努嘴,“这个呢?” 赛哈智压低声音,“这个是她家族犯事,本该要连坐的,我家族长辈把她保了下来,当做奴仆使唤,我回去看着姿色还行,恰好还学过大明官话,于是把她带了回来,这可是匹胭脂烈马,别看现在乖巧伶俐,高傲着呐,毕竟也是西域那边的贵族出身,老弟你信不信,老哥我稍微一个疏忽大意,她就敢拿匕首戳死我。” 又乐道:“这个你别想了,我的。” 黄昏立即坐正,“哎,咱兄弟间还说什么你的我的啊,你看我有伤在身,没个女子照顾,颇为不便啊,老哥你忍心?” 赛哈智立即道:“怎么就不忍心了,忍心的很。” 黄昏翻了个白眼。 第二日,三军齐聚,除了撒出去数十里的斥候外,所有士卒列阵在搭建的祭天台四周,朱棣身着冕服,牵着朱瞻基缓缓登台。 这个场合,一般来说只有天子和祭礼官登台。 朱瞻基没资格。 但朱棣还是牵着他的手,由此可见,朱棣是何等的喜欢朱瞻基这小子。 黄昏这只蝴蝶翅膀再怎么扇动,还没影响到皇孙朱瞻基的地位。 朱棣净手,焚香。 祭天台下,跪了黑压压的一大片。 祭礼官上台。 这个祭礼官一般而言,都是文臣,且得有大才之人,或者相应的官职,不过朱棣这一次来北方,带的文臣不多,像姚广孝都被留在顺天府,所以这个祭礼官挑来挑去,挑中了黄昏。 黄昏也没推辞。 又不是什么重要事情,就是宣读祭文而已,早就有人写好了,自己上去照本宣科,加点情绪渲染一下,达到洗脑目的即可。 于是瘸着腿上台。 展开手中的祭文,大声道:“维永乐二年夏,四月二十六日,大明永乐皇帝朱棣,谨陈祭仪,享于故殁王事,大明将校英魂曰,此战征榆木川,缘自夷狄觊觎大明重器,纵虿尾以兴妖,盗狼心而逞乱,朕秉天命,问罪遐荒大举貔貅,悉除敌军,雄军云集,狂寇冰消,才闻破竹之声,便是失猿之势,士族儿郎,尽是九州豪杰,官僚将校,皆为四海英雄,尔等或为流矢所中……” 念到这里时,黄昏还是台毫无感情的机器。 反正这些话都是朱棣给他自己撑面子的官方话,特别无趣。 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到班师的祭天文——其实关于祭天的文章,别说班师的,就是什么泰山封禅之类,他也从来不知。 但是下一句,黄昏忍不住顿了下。 黄昏声音大了些。 念着念着,感情饱满了起来,最后更是慷慨其辞,恨不得仰天长啸,“尔等或为流矢所中,魂掩泉台,或为刀剑所伤,魄归长夜,生则有勇,死则成名,今凯歌欲还,承临太平,汝等英灵尚在,祈祷必闻,随我旌旗,逐我部曲,同回上国,各认本乡,受骨肉之蒸尝,领家人之祭祀,莫作他乡之鬼,徒为异域之魂,朕当表其功,勒于祖庙,汝等各家尽沾恩露,年给衣粮,月赐廪禄,用兹酬答,以慰汝心,生者既凛天威,死者亦归王化,聊表丹诚,敬陈祭祀,呜呼哀哉~” 话落,三军跪伏,齐唤万岁。 声震原野。 黄昏心中情绪亦是激荡难平,许久,才缓缓上前,将祭文放在祭台上。 他自己都没发觉,已是热泪盈眶。 朱棣一声长叹。 起身,牵着朱瞻基的手,来到准备好的祭台前,让朱瞻基跟他一起,从台上的木盆里,抓起一把黄豆,哔哩哔哩撒落。 对众多将士喊道:“回家!” 万人响应。 回家的声音,顺着草原的风,穿过原野的每一个角落。 阳光明媚。 回家…… 多么美好的词。 朱棣带着朱瞻基,身旁跟着纪纲、庄敬、丘福等人,翻身上马,率领大军班师,骑军殿后,最后则是缓缓后撤的斥候…… 黄昏么,有伤,比朱棣架子还大,坐的马车。 不知道是谁,轻声唱起了战歌。 “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一呼百应。 顷刻之间,旷荡的草原上,响起数万人的大合唱,“马蹄南去人北望,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我愿守土复开疆……” 数万儿郎,带着回家的喜悦,尽情的宣泄。 声音传荡不歇。 风徐来。 草青黄。 大军过后的草原,分外安静。 黄昏坐在马车里,走了片刻,起身盘膝而坐,望着身后那片风吹草低却不见牛羊的广阔空间,看着天穹漂浮的白云遮掩住了艳阳,挣扎着起身。 然后对着后方,弯腰为礼。 我等先回。 壮士们,你等定要魂兮归来。 风呼啸。 空旷的天地之间,仿佛有无数人站在云端,俯视着大地上蜿蜒的雄师,风声带来他们对未来的希翼,对幸福的憧憬…… 隐约间,似有仙人高声语。 边关兵戈处,我等守狼烟,尔登繁故土! …… …… 百里之外的一座小山丘上,有数骑。 阿鲁台站在最前。 身旁,是罕见骑马的谋士吴笙游。 远处,十数骑斥候奔来,旋即有人上了山丘,大声禀报了明军动向,一位将领立即上前,低声对阿鲁台道:“太师,朱棣班师了,无诈。” 阿鲁台叹了口气,颇为遗憾。 吴笙游笑了笑,摇了摇手中的折扇,笑道:“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阿鲁台不解,“为什么?” 吴笙游道:“朱棣是什么人,太师应该清楚,以他的性情,若是不班师,这一场战争大概要打到下雪之后,可若是这么打下去,对大明不利,对咱们也不利。” 阿鲁台懂了,“但对大明更不利,要知道大明两线作战,平叛梅殷已经损耗极大,如果再敢和我们继续打到入冬,朱棣没死,大明就会先崩溃。” 吴笙游反问,“那咱们呢?” 咱们不放牧了? 又道:“万一朱棣穷兵黩武,广印宝钞,然后倾国之力打过来,且不说咱们抗不抗得住,就算扛住了,咱们也要大受损失,那么今年的寒冬,我们怎么度过?” 顿了下,补充道:“别忘了,咱们的敌人不止是大明,还有瓦剌和兀良哈,一旦咱们被大明打个千疮百孔,你觉得瓦剌和兀良哈是会南下,还是来侵吞咱们?” 阿鲁台苦笑。 确实。 这样打下去,吃亏的是大明和鞑靼,瓦剌和兀良哈却能坐收渔翁之利。 但是—— 阿鲁台脑子里电光闪动,“大明如今步履维艰,朱棣不得已而撤兵,如果我们趁机南下,是否有机会攻破长城,进入关内,不求兵锋达到顺天府,去抢夺一番,也能让我子民过一个富庶寒冬,可行?” 趁他病要他命。 吴笙游摇头,“不可,不可欺人太甚,再老好的人,若是被逼到了山穷水尽之处,也会咬人,何况朱棣不是老好人。” 在朱棣看来,老子都班师了,你鞑靼还敢来兴风作浪,那就再没有任何缓冲余地了,鞑靼和大明,必将有灭国一战。 不是你鞑靼灭亡,就是我大明崩溃。 朱棣是不怕的。 毕竟大明的骨架更大,撑得起。 但鞑靼不敢。 鞑靼一旦势弱,很可能转眼之间就被瓦剌和阿鲁台吞得渣都不剩。 吴笙游调转马头,“回吧太师。” 阿鲁台郁郁不甘心,调转马头,“咱们这就回了,来了一趟榆木川,什么都没收获,这么回去,如何给子民交代?” 吴笙游停了一步,等阿鲁台超过了他后,才跟上,笑道:“战争这种事,哪有什么收获可言,至少这一战,我们让瓦剌和兀良哈知道,我们是敢和大明硬撼的,他们今后对我们,多少会有畏惧之心,况且咱们现在的敌人已经不是大明了。” 阿鲁台唔了一声,“是瓦剌和兀良哈。” 吴笙游附和,“我读书甚多,太了解应天那群朝堂臣子的想法,大明经过今年的大事之后,两三年内不可能再对关外用兵,但他们也害怕兀良哈、瓦剌和我们形成一个统一的王朝,所以根据我的推测,大明那边大概率会封瓦剌和兀良哈,让这两部来掣肘我们,少不得会打几场仗,这可是机会。” 阿鲁台眼睛一亮,“若是我们趁机吞并了瓦剌和兀良哈……” 吴笙游哈哈大笑,“则有希望问鼎中原。” 阿鲁台哈哈狂笑,驾马狂奔。 甚好! 吴笙游看着阿鲁台远去的身影,盯着跟上去众多将领,缓缓的打开折扇,慢悠悠去骑马跟上去,不屑的啐了口气。 想多了。 就漠北现在的局势,就大明君王是朱棣这一点,漠北…… 永远不可能重现元朝辉煌了。 阿鲁台,你能守住鞑靼当下的辉煌,就是人间枭雄了。 一念及此,吴笙游很惆怅。 这一生,大概只能做个异乡之鬼了。 旋即哈哈一笑。 也好。 至少现在锦衣玉食,草原上的女子虽然不如江南女子水灵,但吹了灯也是一样的享受,何况草原女子更粗犷,床帏之事更放的开,也是别样享受。 我吴笙游很喜欢。 今朝有酒今朝醉。 况且鞑靼和大明就不打仗了么,觎准大明国势不好的时候,怂恿阿鲁台出兵,越过关城去肆虐一番,抢夺一些南方女子回来,也是很享受的嘛。 在大明是活,在鞑靼不是活了。 毕竟自己现在……是权贵了。 就该享受权贵的生活。 权贵的生活是什么? 生杀予夺的权势。 还有无数女人。 这两样自己现在都有了,好好的知足享受就是。 第二百六十三章 如意算盘 出乎意料的是,朱棣班师之后,没有回应天的意思,就这么在顺天府住了下来。 不管应天那边来多少请他回去的章折,他都留中不发。 这可苦了黄昏。 他想回应天。 现在顺天府寒酸的很,哪比得上经营多年的应天繁华,况且要知道应天的前身是什么:金陵、建康,秦淮胭脂水粉,历史留名处。 现在顺天比之前好了许多,朱棣改北平为顺天后,江浙等地大量南方人来到顺天,原因是朝廷应允,迁至顺天府的人,即可获得五年免缴税赋的优待条件。 而这些人普遍比较富有,很快便在顺天府做起他们以往在南方所经营的生意,同时顺天府郊区也多了很多农民垦荒种地。 这是大规模的移民工程。 不过现在顺天还是不如应天。 但没办法,朱棣不走。 而且看朱棣这样子,也没放黄昏回应天的意思,然而纪纲、庄敬和赛哈智都已经回应天了! 黄昏很愁啊。 你妹的朱棣,你住在顺天倒是安逸,天天有朱瞻基陪着,若是兴致来了,也有美女姣姣床畔,毕竟是天子嘛,走到哪里都不差女人。 可老子没这个待遇啊。 身边倒是有个女子——绯春。 但这是可望而不可即的酸梅,要想吃绯春,大概还得等好久。 愁。 半个月后,在几次襄王会神女后,黄昏忍无可忍,酝酿了一番措辞后,跑到曾经的燕王府去求见朱棣,打算说服朱棣回应天。 最差也要放自己回去。 从北平升为顺天府后,顺天府的紫禁城就开始在修,不过这是个浩大工程,短期内看不见雏形,所以朱棣还是住在燕王府。 层层通报之后,朱棣宣见。 黄昏跟着狗儿太监一路前行,来到燕王府的校场,看见咱们大明的天子正在教未来的天子骑马射箭,其乐融融的很。 所以说,朱瞻基不仅是命好,关键是懂事。 这才六岁,就知道舔好了朱棣,天下就是他的——人比人气死人。 黄昏只知道,自己把朱棣辅佐得再好,等到了永乐末年,自己和这位千古君王之间,还是会有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 不是那种不见刀光剑影的战斗。 很可能要血流成河。 因为等到了那一日,我黄某人注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于连朱棣的继位者,也可能被自己压得难以呼吸。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人要往高处走。 关于这点,黄昏从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许你老朱家当天子,就不许我黄某人当个隐帝了? 这是后事。 咳嗽几声,上前行礼,寒暄了几句。 朱棣让朱瞻基自己去练习骑马,让狗儿陪着,回到遮阴处坐下,捧着凉茶,笑眯眯的看着黄昏,“怎的,想家了?” 黄昏嗯了声,“微臣家眷,皆在应天。” 朱棣腹黑的颔首,“朕知道。” 所以呢? 朕不想回去,朕也没把你脚捆着嘛,你想家就自己回去呗,前提是你有这个胆子。 黄昏一脸黑线,“陛下不回应天?” 朱棣没吱声。 回应天作甚,南方哪有北方这爽利的天气,这两年呆在南方,都感觉自己身上长霉了,浑身都不自在,现在在顺天住了几日,很有点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感觉。 甚爽。 黄昏咳嗽了一声,“微臣的时代商行那边,还要准备诸多事情,以便将来和郑大监一起下西洋,为国差事,所以很多事情需要交代,盯着办理,那微臣一个人先回去?” 朱棣顾左右而言其他,“回来这么久了,可曾去拜谒过太子少师?” 姚广孝也在庆寿寺住了下来。 别说,老和尚也不想回应天。 黄昏没好气的道:“姚少师整日礼佛,现在来到顺天府,没有编修全书的事情烦他,快活的很,哪有空见微臣。” 朱棣哦了一声,“这倒是个事情,得让少师早点回应天。” 只让解缙一个人主持编书一事,确实不放心。 关键是现在国库没钱,解缙的身份和地位去找户部要钱,很可能要吃闭门羹——这也怪不得户部,确实没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又道:“这么说来,三宝也得尽快回应天。” 不管国库有没有钱,关于编修全书和下西洋一事,朱棣不愿意放弃,也不愿意延后,所以不论什么情况下,这两件事必须正常进行。 黄昏大喜,“那微臣这就去通知这两位?” 和他们一起回去。 这下朱棣你应该没什么可说的了吧。 哪知朱棣眼睛一转,“三宝和少师可以回去,毕竟有正事在身,你回去作甚,去监督时代商行的沈熙礼吗?你不是让他逐步拿钱,以支持下西洋和编书么。” 黄昏气不打一处出,都这个时候了,朱棣你还想着编排老子的钱。 没好气的道:“总得有人盯着不是?” 朱棣也知道自己在强人所难,略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他是天子,说什么不是道理,很快想到说辞,“其实朕不是不想回去,只是现在还没入冬,朕担心鞑靼再次南侵,所以只能坐镇顺天,威慑鞑靼,你要体味朕的苦衷。” 黄昏:“……” 鞑靼还有个锤子的实力南下,等过了夏天要不了多久就入冬,鞑靼自己也要想办法熬寒冬的好吧,话说回来,等朱棣一走,鞑靼倒真的有可能南下抢大明的物资来度过寒冬。 但这绝对不是朱棣的本意。 守边关…… 大明的边军岂是草糊的。 完全没有压力。 没好气的道:“陛下可以册封一下瓦剌的马哈木,让他去掣肘鞑靼,这样大明就能寻得一两年的安宁,陛下也可以回应天了。” 没迁都之前,你总不能一直守在顺天。 朱棣点头,“主意是个好主意,不过刚和鞑靼打了仗,转过来就册封马哈木,这意图太过明显,很难让马哈木相信我大明的诚意,此事再议。” 黄昏:“……” 这还怎么说得动朱棣。 等等…… 黄昏陷入思绪,朱棣为什么不愿意回应天,按说,现在大明刚平叛,又西征,应天那边很多事情需要天子操持,但朱棣却不回去。 绝对不止是威慑鞑靼一个目的这么简单。 还有其他事? 有时候男人不回家,是因为房事不力。 这个理由对朱棣不成立。 他不想睡荤觉,徐皇后还敢穿着情趣睡衣去撩他不成,后宫那么多女子,没哪个有这个胆子,所以朱棣肯定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只要找到这个原因对症下药,朱棣就会放黄昏回去。 话说,朱棣为什么要把自己留下? 黄昏隐然觉得哪里不对。 但一时间想不明白。 脑海里电光一闪,连大明天下最了解朱棣的自己这个穿越者都想不明白,那整个世间就只有一个人知道原因了:姚广孝。 于是黄昏匆匆拜别朱棣,赶去庆寿寺。 他哪里知道,朱棣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露出了一个老奸巨猾的笑容。 自语着笑了一句,“谁叫你有钱呢。” …… …… 庆寿寺,老和尚姚广孝正在举办一场佛会。 姚广孝当然很少亲自去讲佛经的。 请了个顺天的得道高僧来讲。 听说黄昏来了,哪能不知道他的来意,想到这姚广孝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对小沙弥道:“让他在禅房等我。” 黄昏刚喝了口凉茶,姚广孝推门进来,笑道:“黄千户……咦,这一场大战之后,陛下好像还没有奖赏你,莫不是你犯了什么事,触怒了天颜?” 黄昏一愣。 对啊。 我擦,这一次西征,丘福、庄敬、纪纲、朱桂等人都得到了赏赐,为何老子没有? 这不科学。 不解的道:“没有吧,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可是跟着陛下在沙场杀进杀出,宛若当年文鸯,在司马的大军中七进七出啊。” 也是个不要脸。 他基本上就去打了那么两次,第一次杀了一个人,如果不是许吟和于彦良,他都已经挂了。 第二次跟着朱棣。 很快受伤。 哪来的七进七出。 姚广孝没有戳穿他,笑道:“那这可意味深长了,黄千户没深究过这里面的猫腻,按说,你乃西征功臣,不可能不奖赏,会寒凉将士之心的。” 黄昏也有点懵逼,“为什么呢?” 姚广孝不语。 一副你自己去猜的神态。 黄昏难得去猜,肯定是朱棣在搞什么阴谋,没好气的问道:“老和尚,少师,姚大爷,你能不能给指条明路,陛下不回应天就算了,为何还不准我回去?” 姚广孝哈哈一笑,“你和陛下可是连襟,这种事你不去问他,跑来问我作甚。” 黄昏一脸苦笑。 连襟? 这个连襟要朱棣说才叫连襟,朱棣不说,狗屁的连襟。 你看徐辉祖还是舅子嘞。 说圈禁就圈禁了。 要不是我这个穿越者扇动了蝴蝶翅膀,徐辉祖这个舅子在徐皇后薨后,也会被朱棣给阴谋搞死——对于天家皇室而言,亲戚关系是最没有人情味的保障。 姚广孝喝了口凉茶,慢条斯理的道:“其实有些事我知道,但不好明说,比如陛下回应天这件事,你应该往当下大明的局势想一下。” 一语惊醒梦中人。 黄昏悚然动容,“当下的局势,是二皇子朱高煦去海上追梅顺昌和朱文圭未遂,被大皇子朱高炽留在福建那边安定局势,而梅顺昌带着朱文圭出海不久,遇着了大明水师,因负隅顽抗,又恰逢大风大浪,于是梅顺昌的舰队全军覆没,朱文圭也落水,抢救不及而死在海中。” 姚广孝点头,“再想想。” 黄昏又道:“现在应天那边,大皇子朱高炽坐镇乾清殿监国,看起来是准太子的待遇,但谁都知道,二皇子朱高煦有平叛大功,一旦提及到立储的事情,二皇子朱高煦的机会更大。” 姚广孝点头,“确实如此。” 黄昏自以为懂了,“所以陛下不回应天,是不想立储,因为他还要再考查一下大皇子和二皇子,因为他回到应天立储,那么储君的位置很可能是朱高煦的。” 刚打了两场仗。 武将有底气。 且朱高煦有此大功,立储优势尽显。 姚广孝又点头,“话是这个理,你可以再想想,陛下要怎么考查大皇子。” 黄昏陷入沉思。 许久,才抬头道:“这还怎么考查,当然是看大皇子如何收拾增发宝钞、国库空虚的烂摊子,如果大皇子能解决这事,也是大功一件,再谈立储,就有和二皇子掰手腕的资本了。” 姚广孝哈哈一乐,“看得还是很透彻的嘛。” 黄昏一脸无语,“这和我回应天有什么关系?” 姚广孝只得点拨黄昏,“你回到应天后,大皇子是不是要求助于你,毕竟现在你可是应天的大富豪,时代商行有钱的很,这样一来,你岂非要在立储之争中站位,所以,陛下这是良苦用心,他是在保护你啊。” 黄昏:“……” 怎么感觉不像。 但又确实有道理。 现在靖难余晖过去,漠北暂时无虞,削藩也在平稳进行中,大明朝接下来的大事只有一件:涉及到未来国本之争的立储。 这会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 赢了,九五之尊。 输了,举家贬谪。 而朱棣对此事犹豫不决,一方面,朱高煦有武功,而朱高炽目前的表现,在文治方面很有天赋,况且朱高炽还有靖难之中守北平的辉煌战绩。 换做是谁,都会犹豫。 等等…… 朱棣不会不清楚,增发宝钞国库空虚这件事,对于朱高炽而言,其实并不难解决,他把自己留在顺天府,绝不会是这个原因。 还有其他原因。 姚广孝看黄昏的神态,知道这位天子宠臣要开窍了,适时提了个醒,“陛下不回应天,一方面是考查大皇子,还有一方面,是他不想亲自去处理那一堆烦心事,以及陛下确实不喜欢南方的种种原因,但留你在顺天,真只是不让你参与到立储之争中去?” 见黄昏还是不懂。 姚广孝没好气的道了句:“怀璧其罪啊。” 黄昏恍然大悟。 跳起来泼口大骂:“好你个朱棣,打你妹一手好算盘,感情是看上了老子的钱袋子,难怪之前说郑大监和你这老和尚可以早点回去,感情是想要老子拿钱出来支持编书和下西洋,忒不厚道了!” 尼玛,刚打完仗,老子又和朱棣斗智斗勇了。 黄昏可是在骂天子。 姚广孝却视若无睹,也不怪黄昏,陛下这事确实不厚道,恐怕要不了多久他就知道黄昏骂他的事情,估计也不会动怒。 姚广孝惬意的又喝了口凉茶,看着暴跳的天子宠臣,暗想这货也有直性情的一面啊,不过腹黑起来也是够阴险。 所以袁忠彻的评价很准,黄昏真是个充满矛盾的人。 黄昏骂归骂,还是要接受现实。 这大概是和永乐这辈子的缩影。 彼此信任且斗争着。 毕竟,我黄某人和永乐朱棣,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两个人嘛,一山不容二虎,哪能事事风平浪静呢,习惯就好。 第二百六十四章 卑鄙无耻还下流的黄大官人 黄昏愁苦着离开庆寿寺。 幸亏老和尚指点,才知道朱棣的如意算盘,否则不知道还要在顺天被困多久,话说回来,老和尚的指点很可能也是朱棣的授意。 怎么破解朱棣这一招? 拿钱…… 关于编修《永乐大典》和下西洋,黄昏真不反对,而且很乐意,因为朱棣可能还没意识到,他是在给黄昏名垂千古的机会。 你看沈万三,作为一个富贾在后世能有那么大的影响力,最主要的“功绩”就是拿钱出来了修了南京城墙——事实证明,南京城墙和沈万三没有关系。 如果黄昏真拿钱编修《永乐大典》和下西洋,仅是这两件事,史书就该记他一笔。 乐意是乐意,但被迫拿钱,那就不爽了。 钱会拿。 但绝对不是用这种方式给朱棣。 这个时候不能认怂。 要不然朱棣以后还会逮着自己薅羊毛,得找一个比较合适的理由,来“施舍”朱棣——这么一看,感觉老子牛逼轰轰的,竟然能够施舍永乐大帝。 黄昏知道朱棣的底气来自何处:黄昏想回应天。 理由只有两个,一个是想念娇妻,还有一个则是要回应天准备今年的秋闱,都是黄昏的命门所在,尤其是秋闱。 黄昏是同进士,恩赐的。 这就相当于依靠一项专利什么的,被国家破格录入中科院,从某方面来说,这个同进士在正儿八经的科举同进士面前,都有点抬不起头,何况在一二甲进士面前,毫无地位可言。 所以黄昏要想提高声望地位,今年的秋闱必须参加。 情绪郁郁的回到临时租住的院子里。 院子里仅有三人。 许吟,是徐辉祖送给黄昏的扈从,经历过景清刺驾的事件后,这颗壮士之心已被黄昏收服,至于内心深处对建文帝的期翼,也在岁月长河里一点点被磨灭。 如今许吟已看透过去。 不过黄昏还有点没明白,人活着都有一个希望和目的,那么许吟的目的是什么,看来在回应天之前,需要和许吟来一场开诚布公的长谈。 不过想来不难,像许吟这样的人心中不是江湖武侠梦,就是建功立业,成为岳元帅或者霍去病那样的人,最鲜活的例子,也要做一个徐辉祖。 此事不急,至少许吟是可以绝对信任的人。 于彦良。 福建之行不打不相识,看重于彦良不是因为他确实有那么一点身手,更因为于彦良那个名满乡里的侄儿于谦。 不管有没有土木堡之变,大才于谦,都应在大明朝绽放光芒。 还有个绯春。 她现在要负责黄昏、许吟和于彦良三人的吃住,至于洗衣服这些贴身事情,许吟和于彦良自然没有黄大官人这种待遇。 恰好午饭时间到了。 饭间,黄昏和许吟、于彦良喝着小酒闲谈。 说到了榆木川上的战事,黄昏喝了口米酒,问两人:“此次战事中,你们也杀不了不少鞑靼士卒,虽然因为保护我的缘故,没能去取头颅和铭牌,不过战功肯定是有的,陛下怎么着也该奖赏你二位,这事吧,可能还得我去给陛下提,不知你们想要什么奖赏?” 许吟吃了块猪头肉——因为打仗的缘故,经济不景气,不过黄昏作为富豪,吃点猪肉还是没难度,况且实在买不到,可以找朱棣哭穷。 朱棣那想吃什么都有。 许吟放下筷子,思忖了一阵,“下一次再有战事,能不能让我去军中,哪怕是当个普通士卒也行,跟在你身边,不好得军功啊。” 有些愁苦。 已经平叛,西征又落幕,不知道何时再有战事。 黄昏干笑了两声,“这倒是可以的,不过我估摸着下一次战事得等几年了,到时候会需要很多的人才,许吟你有意建功立业的话,等回到应天,就去京营罢。” 神机营的组建势在必得,所以还得走一趟交趾。 火铳这个东西,黄昏可以自己弄,但有些原理和东西他不是很清楚,所以还是去交趾那边捡落地桃子比较好,等火器的制造方法拿到手,自己再改进一下工艺。 那时候的神机营,将远胜于历史上的神机营。 一念及此,心中一动,“许吟,吃了饭就你收拾东西出发,先回一趟应天,然后去交趾。” 许吟愣住,“交趾?” 黄昏点头,“没错,你去交趾只做一件事,找到交趾那边火铳的制作方法,不论花多少钱,付出多少代价,一定要带回来。” 又改了主意,道:“这事不急,你和我一起回应天,到时候我会让你去沈熙礼那支钱,并且让陛下给你一个能在交趾保命的身份。” 眼睛一亮。 我擦,这是个可以让自己回到应天的突破口啊! 这一次西征,朱棣没少吃鞑靼骑军的亏,若是在朱棣面前说出火铳的威力,就不信朱棣不动心,他很可能会因此放自己回应天。 许吟颔首,“可以。” 继续喝酒。 黄昏慢条斯理的吃了口小菜,对于彦良道:“你继续在南镇抚司呆着罢,这一次回去,按说,应该擢升为总旗了。” 于彦良本就是小旗,小旗到总旗,这个擢升很合理。 于彦良嗯了声。 黄昏又道:“此次回应天后,有空的话我想去你故乡看看,看看你那位名满乡里的侄儿是否真是神童,若是可以,我打算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 于彦良愣了下,旋即大喜过望,“当真?” 若是侄儿这么小就能做到简在帝心,对他和于家,都是不可估量的一道春风,只要侄儿之才继续彰显,未来便能借这道春风上青云。 黄昏笑眯眯的点头,“当真。” 得提前给于少保铺路,就算将来没有土木堡之变,于少保这样的人,还是遮不住锋芒,若是等他起于仕途了自己再伸出橄榄枝,怕是会被于少保打脸。 所以早点拉拢为好。 想到这黄昏有点暗爽,尽管现在大明的轨迹被自己的蝴蝶翅膀扇偏了,后来发生什么事情已经不可以预知,但人才还是不会改变。 自己徐徐图之,没准有天下人才尽是吾友的那一天。 继续闲谈。 黄昏没头没脑的说了句,说许吟,你曾走过江湖,可知江湖上除了蒙汗药之外,还有其他什么药没,比如那什么七情断欲散。 许吟一脸懵逼,“七情断欲散?啥东西?” 黄昏不甚在意的解释了一番,说这个七情断欲散啊,其实就是一门春药,药性端的是霸道无双,一旦中了毒,中毒之人若是半天之内得不到独门解药,就会浑身肿胀血管爆裂而死,而且这七情断欲散基本上无药可解。 许吟莫名其妙,“哪有这种药。” 于彦良也有些不解,“就算有,这种毒药难道就真没有解药了?” 黄昏暗乐,继续铺垫,“解药是没有的,但并非不可解,据说,中了此毒的话,还可以用另外一种方法来解毒。” 许吟和于彦良来了兴趣,“怎么解?” 黄昏闷骚的说,需要一个保持着清白之身的女子,献出最宝贵的贞洁,用来让中毒人宣泄毒性,如此才有活下来的可能。 许吟若有所思。 于彦良觉得黄昏在扯淡,世间哪有这种毒药,简直是胡诌嘛。 黄昏呵呵几声,低下头说了几句,说咱们要想回应天,你俩眼睛放亮点,配合下我,不要叫人看出端倪来,这才起身去盛了饭,一阵儿扒拉之后,说我出去溜达一圈,看看有什么好地段,若是可以,提前买下来。 许吟和于彦良又不解了,“这是为何?” 黄昏叹了口气,“没看出来吗,咱们大明以后的京畿肯定是要搬到顺天府的,现在提前买地皮,将来就能大赚一笔。” 这不是临时起意。 反正现在也是呆着没事,不如提前去故宫周围看看,购买几块好地皮,等迁都时候当一个房地产开放商,肯定是大赚特赚。 迁都之后,朝中大小文武百官不买房子么? 这个市场极大。 黄昏扬长而去后,许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眯眯的对于彦良说道:“你信不信,等傍晚时分,咱们这位爷回来的时候,就中毒了。” 于彦良:“嗯?” 许吟笑眯眯的,想当然的道:“恐怕还中的七情断欲散。” 说到这里,目光落向厢房,陪嫁丫鬟绯春此刻在厢房里忙着,完全没有察觉到,她家这位姑爷已经设下了“陷阱”。 就想把她吃干抹净。 这个手段确实有点腌臜,但一旦成功,徐妙锦也不好说什么。 况且这事……徐妙锦也不会说。 本就是陪嫁丫鬟。 于彦良瞬间懂了,忍不住挑眉,“无耻啊……” 许吟哈哈大笑,“咱俩想无耻也没机会啊。” 于彦良摇头叹气。 他终究受到书香的耳目濡染,对这种事多少有些反感。 黄昏本来是想去查探新建皇宫周围的繁华地段,但他忽略了一件事:如今顺天成鱼龙混杂,无数人来到顺天寻找机会,这当中不少的人见不得光。 他一个人跑到街上去,一看就是头大肥羊,很快被这些人惦记上了。 没有许吟保护,黄昏的下场很惨。 遭到了封建主义的毒打:被人拖到巷子里一顿老拳,抢走了他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后,要不是被发现怀揣南镇抚司锦衣卫的腰牌,只怕连小命也不保。 不过当黄昏鼻青脸肿回来时,许吟暗暗翘了个大拇指。 服了。 为了演戏这么拼。 就冲这份狠劲,绯春这丫头就该吃这个哑巴亏。 黄昏给了许吟一个你懂的眼神。 然后回来就一头栽倒在地,许吟立即大声喊道:“绯春,绯春,快点来!” 绯春正在收衣服,闻言小碎步跑过来,看见地上鼻青脸肿的黄昏,吓了一跳,带着哭腔喊道:“姑爷怎么了?” 许吟叹了口气,“吃了午饭,他说去街上给夫人和你买点小礼物,估计是财露白后被人抢了,看这样子,恐怕还有内伤。” 说完搭手在黄昏手上妆模作样的摸脉,倒吸了一口凉气,“中毒了!” 演技着实是好! 绯春啊了一声,吓得六神无主,片刻后才道:“你赶紧给姑爷解毒啊。” 许吟心里腹诽。 解个锤子的毒,这个毒只有你来解。 沉声道:“别急,这个毒比较棘手,我和于彦良先把他抬进房间里,绯春你去烧点热水,嗯,可以多烧一点,等下用的上。” 黄昏得逞后,你俩少不了要洗澡么。 绯春急忙去了。 许吟喊于彦良。 于彦良在房间里擦绣春刀,闻言头也不抬,“没空。” 很是鄙弃。 爱情,哪能由得人如此玩弄。 一阵忙碌之后,许吟站在床前,看着用温水给黄昏擦拭的绯春,内心深处很有些罪恶感,不过转念一想,绯春本来就是陪嫁丫鬟,这一天迟早会来的。 而黄昏这一次的计划,其实并不是单纯的为了吃掉绯春。 许吟不笨。 他已经猜到了黄昏这个举动的意图:做戏给朱棣看。 想到这,轻声道:“绯春,你出来一下。” 绯春不疑有他,以为许吟要交待她去拿药,于是放下湿巾,跟着许吟来到房外,在出门时,许吟悄悄给黄昏做了个手势。 眯缝着眼看见这一幕的黄昏乐了,许吟是个好僚机。 也是个无奈。 其实他并不想做这些事,不过是被朱棣逼的,接下来是假戏真做,还是仅仅只是一场戏,看绯春这丫头了。 黄昏是不介意假戏真做的。 然而…… 当绯春再次进来后,神情复杂,既愤怒又羞涩,坐到床前,就这么将湿漉漉的帕子捂到黄昏脸上,声音却很平静,“姑爷中毒了是吧,是七情断欲散啊,要女子陪睡才能解毒啊,绯春是不是只有献身,姑爷才能活着回应天啊?” 黄昏脸被湿帕子捂着,顿时出不了气。 闻言暗暗尴尬。 不过此刻也顾不得这许多,掀开湿帕子,“绯春,配合一点,别让人发现了,先前不告诉你,是怕你露出马脚。” 绯春切了一声,“恐怕姑爷不是这么想的罢。” 你就是想假戏真做的吃掉我。 不要脸,简直卑鄙无耻还下下流。 黄昏无语,许吟也是个腹黑,表面上要配合自己,转身就把自己卖了。 无奈的道:“所以你到底配不配合。” 绯春想了想,“可又不是真事,骗得了谁?” 黄昏笑眯眯的,“不用太逼真了,有那个意思就行,反正你这几日就和我一个房间睡觉,别怕,我打地铺总行罢。” 绯春咬着嘴唇,许久才点头,“好吧。” 心里情绪有点复杂。 还有点啼笑皆非,想吃我哪有这么复杂啊,你是姑爷,我是陪嫁丫鬟,于情于理,只要你提出,小姐没意见,我就逃不了的。 第二百六十五章 神机营 燕王府书房之中,朱棣让人带着朱瞻基去玩,他喝了口凉茶,拿起一本书想看,却觉得心里缺了点什么,沉思了片刻,才想起来。 黄昏有几日没来骚扰自己了。 这货开窍了? 或者说,这货还没开窍? 想回应天和徐妙锦你侬我侬,拿钱出来就行,朕就放你回去,也不用一个人在这顺天成无事可做,想到这问一旁的狗儿,“这几日怎么没见黄昏?” 狗儿笑道:“陛下可能还不知道罢,黄千户这几日乐不思蜀呢。” 朱棣放下刚拿起的书,“怎么着?” 狗儿道:“陛下让郑大监安排的眼线传回来的消息,黄千户那日在陛下这没讨到好后去见了姚少师,后来回去吃了午膳,下午出门溜达,不知道怎么回事遭到人暗算,中了毒。” 朱棣拍案大怒,“谁敢动朝廷命官?!” 反了天! 狗儿急忙道:“倒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毒,听人说叫什么七情断欲散来着,需要用处子之身解毒,倒是巧了——” 话没说完,朱棣哭笑不得的打断道:“感情他惦记上那个陪嫁丫鬟了,叫什么来着?” 狗儿急忙道:“绯春。” 朱棣何等聪慧,“所以这个毒是假的,其实就是把绯春套进去了?” 狗儿点头,“应该是的。” 朱棣又道:“所以这几日,他天天和绯春腻在一起?” 狗儿只得道:“应该是的,据说这几日,他每天都和绯春同房,白日里也经常和绯春打情骂俏,对了,中毒的第二天,黄千户又活蹦乱跳了,而绯春也洗了床单,上面有点点梅红。” 梅红其实就是落红。 朱棣翻了个白眼,怒其不争,“绯春怎的这么傻。” 难怪那小子这几天不见踪影。 朱棣见过绯春,虽然不如徐妙锦,但也是个美人儿,而且那种青梅风情和徐妙锦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黄昏这样的猪哥,确实容易沉沦其中。 狗儿笑而不语。 朱棣颇为无奈,得了,这样一来,自己用来要挟黄昏的筹码没了,这货在顺天这边有美人作伴,回应天的心思没那么急迫了。 至于秋闱,以黄昏如今的势力,在顺天看书也一样。 想了想,“去宣他来。” 狗儿得嘞一声,刚跑出去书房,片刻后又回来,神色奇怪,“陛下,黄昏求见。” 说曹操曹操就到。 朱棣挥手,“宣。” 黄昏意气风华春风满面,走入书房后,对朱棣行礼,然后站到一旁,笑眯眯的说:“陛下,微臣思前想后,觉得留在顺天,陪陛下聊聊天也不错。” 朱棣斜乜一眼,“不想家了?” 黄昏呵呵贼笑。 不言语。 看来那一场戏已经起到了作用。 朱棣没好气的道:“朕心情不好,有事直说,没事就滚罢。” 黄昏深呼吸一口气,道:“今日来求见陛下,还真有事,国家大事。” 朱棣讶然,“怎么,你还有心情想国家大事?” 你不是乐不思蜀么。 黄昏一脸正色,“微臣乃是大明臣子,纵无日无夜欢情,亦无时无刻不心牵家国大事,是以微臣这几日一直在想一件事。” 朱棣愣下,忽然来了兴致,黄昏是不是又有什么振聋发聩的建议了,打起精神,道:“你且说说看,是什么事。” 黄昏缓缓的道:“这一次西征,陛下可曾看出大明雄师和鞑靼军队的差距?” 朱棣点头,“骑军。” 黄昏颔首,“确实,咱们大明雄师虽无往不利,但到了漠北,受限于地形和传统,大明骑军始终要差鞑靼骑军一筹,就算陛下兵道更胜一筹,鞑靼一旦战败,率领骑军逃之夭夭,咱们也很难追上。” 朱棣抚须,“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大明的战马远不如草原的战马,这还得从宋朝丢了燕云十六州说起,虽然现在大明的局势好了许多,不过这个差距不是三五年可以抹平的。 于是没了多少兴致。 接下来黄昏的建议肯定是从战马改良上说起,这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怎么操作其实很难,要从漠北购买种马,并不难,但圈养战马的马场远不如漠北。 且战马的培驯方面,也有差距。 要知道漠北的战马,天天在草原上奔跑着。 黄昏无视朱棣的反应,接着道:“所以不解决鞑靼、兀良哈和瓦剌骑军的问题,不论陛下再亲征多少次,都只会落个我进敌退,我退敌进的尴尬局面,陛下尚且如此,数百年后,漠北终将因此成为大明的巨患,说难听点,可危及陛下的千秋江山。” 这不是危言耸听。 大明后来被清朝入关,八旗军猛得一塌糊涂。 朱棣唯有叹气。 黄昏沉声道:“那么,陛下打算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朱棣坦诚,“暂时没想到。” 黄昏当然知道朱棣想不到,因为现在朱棣还没从交趾得到火铳之法,神机营尚未组建——况且朱棣的神机营虽然强大,但远远没有彻底解决漠北骑军的问题。 要想彻底解决这个问题,还得给火铳升级——这个就非我黄某人莫属了。 点头道:“臣有一法。” 朱棣眼睛一亮,“说说看。” 黄昏道:“微臣在应天之时,因多在民间坊子走动,知悉交趾有一门神器,名为火铳,这个陛下大概听说过,其实是宋朝突火枪衍生出来的,但交趾这个火铳,远胜于突火枪,也胜过前朝的火铳,是以微臣在想,若是能得到交趾这门神器,大规模制造,组建一支队伍的话,再将之升级,绝对有可能彻底解决鞑靼、兀良哈和瓦剌的骑军!” 朱棣精神大振。 作为长期和草原士卒打仗的人来说,朱棣太了解破掉鞑靼、瓦剌和兀良哈骑军带来的战略意义了,急声道:“你确定?” 黄昏笑眯眯的,“确定,不过当下交趾的火铳在精准度和装填等方面都有瑕疵,所以还需要再改进,这一点陛下不用担心,等从交趾取回火铳的制作工艺,臣会放弃一切事情,全身心的投入其中,将这些缺点一一改进。” 朱棣知道黄昏的意思。 这货就是想回应天,不过此刻朱棣已经将薅羊毛的想法抛诸脑后,相对于那点钱而言,破漠北骑军这个事情,重得许多。 沉吟着道:“你要朕怎么做?” 黄昏顿时理直气壮起来,“很简单,微臣将带着陛下的旨意回到应天,再经大皇子扶持,组建一支使团去往交趾,明面上是两国交往的正常往来,暗地里微臣着人去搜集交趾火铳的制作之法,当然,这需要经费等诸多保护性措施。” 又道:“这事也不急,反正陛下这一两年是不能亲征漠北了,微臣还可以在顺天再呆些时日,至于秋闱嘛,反正微臣已经是同进士了,可参加可不参加,无妨。” 这就很直白了。 明确告诉朱棣,现在我不急了,该你急了。 朱棣眼睛眯缝,“你在威胁朕?” 黄昏毫无惧意,“陛下,你看微臣有几颗脑袋?” 朱棣:“???” 黄昏道:“这种掉脑袋的事情微臣会做么,我是您的臣子,哪有臣子威胁君王的道理,微臣不过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事实就是……我就威胁你了,你要怎么的! 朱棣一想也是。 黄昏确实胆大,但再蠢也绝对做不出威胁天子的事情来,想了想,“但是要组建一支火器部队,不是三两日的事情,况且你说要改进火铳,也需要时间,这件事不能拖。” 黄昏心中大喜,面上不动声色,“可惜,微臣还要在顺天这边帮助陛下盯着皇宫的修建,分身乏术,这件事啊,估摸着只能请大皇子殿下去做了。” 这又是在将军。 组建火器部队这种事朱棣哪敢交给朱高炽,万一以后真成了,那这个火器部队是他朱高炽的还是我朱棣的? 想到这朱棣没好气的道:“说吧,你何时动身回应天。” 黄昏也不敢太过于得寸进尺,道:“陛下说何时就何时。”你要留我到明年开春也行,反正现在我不急了。 朱棣也是无奈。 黄昏现在身畔有佳人,秋闱也是可考可不考,确实没有急着回应天的理由。 只得道:“明日出发罢。” 黄昏立即领旨,又道:“关于使团出使交趾的事情,我们还需要商酌一下人选,这件事少不了工部,需要工部抽调人才一同去往,同时也少不了擅长打斗的高手,这种高手么陛下想必有很多,不过微臣有个不情之请,微臣想让臣的扈从许吟也去一趟,毕竟很多事,他更能理解我的意思。” 朱棣颔首,“可以,我会给你一封旨意。” 君臣二人又在书房里继续商量许久,商量完了之后,黄昏又说了下他对组建火器部队的前瞻,一番天花乱坠的说辞,说得朱棣是热血沸腾。 只觉得自己一旦组建了火器部队,就能秋风扫落叶之势横扫整个漠北。 眼看快要到午膳时间了。 朱棣意犹未尽,说一起吃饭罢。 黄昏求之不得。 和朱棣的饭吃得越多,自己在朝堂文武百官面前,就越有声望,终有一日能凌驾于纪纲,成为永乐朝内最强大的臣子。 饭后,君臣二人继续长谈——只谈火器部队的建立。 搞得黄昏是一阵无语。 又不好扫了朱棣的兴——这位永乐大帝,仿佛已经得到了交趾的火铳机炮法一样,已经在考虑建立火器部队命名的事情来了。 黄昏只好道:“既然是枪炮之类的神器机械,不如取名神机营?” 朱棣眼睛一亮,“不错不错。” 神机营? 好名字! 他现在完全被黄昏牵着鼻子走了,这也是没法的事情,朱棣确实头疼漠北的骑军,如果按照黄昏说的那样,这神机枪炮能破草原骑军,对大明王朝的影响将是无法估量的。 可以说,黄昏这个建议,其价值犹在内阁之上! 朱棣自己都没意识到,黄昏在大明王朝已经越来越重要,当下永乐朝内的大事,很多都是因他而起,又因他而结束。 黄昏临走之前,认真的对朱棣道:“明日回应天之后,陛下且放心,微臣知道自己的斤两,绝对不会擅自掺和到立储一事中去,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只要陛下不问,微臣绝对不对陛下说任何一句关于立储的建议。” 还是中立的好。 现在朱高煦这货势头正猛,让三杨去分担火力,我黄某人还是老实种田算了。 至于大明的储君人选,谁都可以。 这一点黄昏很模糊。 他觉得朱高炽文治不错,但是大明要扩张,朱高煦的武功也是可以倚重的,所以对于立储,黄昏确实没有想好。 因此他这句话里埋了伏笔:朱棣不问,他就不说。 但立储到了后期,朱棣岂会不问。 朱棣颔首:“知道轻重就好。” 又道:“朕得到章折,说徐州那边有一个县大旱,灾情有点严重,你南下的时候顺便去一趟徐州,看看能否帮助当地地方官解决旱情。” 黄昏应了旨意,又道:“回到应天后,微臣会根据时代商行的经济情况,让沈熙礼送一笔钱去户部,或者直接送到郑大监那里,编修全书和下西洋皆是利在千秋的事情,微臣当仁不让。” 这事没办法。 已经和朱棣说好,《永乐大典》编修完之后,自己是要做序的,从这一点上来说,就应该拿钱出来买一个千古留名。 而下西洋,时代商行也是派船去的,到时候所有的投入都能赚回来。 朱棣眼睛一亮,心里好受了许多。 暗乐。 不错不错,这小子人还是可以的,有大局观,估计之前的作妖,是不满自己强迫性的让他拿钱出来,现在他主动拿出来,估计他心里也舒爽得多。 不过,朕不要面子的么?! 斜乜一眼,“朕差你那点钱?” 死鸭子嘴硬。 黄昏一阵腹诽,心里又暗乐,嘴上却说道:“臣是陛下的臣子,当为陛下分忧解难,臣是大明的臣子,当为大明添砖加瓦,这点小钱,不过是臣的一点小心意,还请陛下给臣一个向您、向大明献出微薄之力的机会。” 尼玛,感情老子求你是的。 你朱棣要是再歪歪唧唧,老子就不拿钱出来了,你拒绝我呀,你再拒绝我呀,我就等你这句话,能节约点钱何乐而不为。 朱棣却笑着说,“黄卿家有心了。” 不拒绝了…… 黄昏也是个无语。 算了。 这些事上是斗不过朱棣的,把握住大是大非就好,钱财乃身外之物,只要这二十年间跟着朱棣,还怕没钱赚? 第二百六十六章 卿本佳人,红桥素女 黄昏走后,朱棣陷入沉思。 有些事,他看在眼里,一直没说,尤其是关于黄昏,他越来越觉得这个人的格局之大,恐怕整个大明天下的臣子之中,找不到媲美之人。 足以站在自己身旁共耀日月。 这是个矛盾的人。 黄昏也是个男人,好色虽然不怎么彰显,但其实大家明白,这货闷骚,否则不会从一开始就惦记着徐妙锦,也不会在成婚之后念念不忘嘴边那块肥肉。 绯春当然是肥肉。 虽然瘦。 但恰好是那种扬州瘦马的风情。 黄昏想当官。 这一点他也一直没掩饰过,哪一次有功劳之后,不是明里暗里的在自己面前邀功,就差没将“快升我官”四个字刻在脸上了。 但对于仕途浮沉,黄昏这人又并没有那么在意。 黄昏喜财。 从香皂到沐浴露、润肤水,以及后来的时代商行,琉璃工厂和那套光明神器,黄昏无时不刻不在想着发财。 但是—— 这一点很重要。 黄昏的钱财守得不稳,只要是国家需要钱,比如编修全书、下西洋这些事,黄昏拿钱还是很爽利,而这些事情对于黄昏而言,基本上看不见收益。 黄昏和现在的姚广孝一样吗? 朱棣知道,不一样。 姚广孝是因为身在佛门,学的屠龙术,功成名就之后无所求。 但黄昏不一样。 他追求功名富贵的同时,又视功名富贵如粪土,只说明了一个事情:黄昏的眼中,看的是更广阔的未来。 这个未来不包括皇权。 朱棣再蠢,也看得明白,无论黄昏在仕途上如何只手遮天,都不可能觊觎皇权,原因也再简单不过:黄昏不姓朱。 而朱棣也有自信,他治下的大明,绝对不可能给黄昏篡权的土壤。 朱棣当然也对几个儿子有信心。 不论谁坐江山,都不可能让黄昏篡位——大明的官制,就注定了这一点。 所以黄昏这个更广阔的未来,很可能只是一件事:就是黄昏给徐妙锦描述过的那个世间无黑夜的光明世界。 或者换个比较高大上的说辞:以臣子之心和力,打造一个辉煌盛世。 这是何等的胸怀! 朱棣想到这,从沉思中醒过来,看着在狗儿陪伴下大汗淋漓跑进来的朱瞻基,笑眯眯的将这个孙子抱在怀里,乐道:“瞻基啊,你说黄昏这个名字好不好?” 也是服气。 不知道黄观那个兄弟脑壳里进水了还是怎么回事,竟然取这么蠢的名字。 朱瞻基笑道:“皇爷爷,这个名字不好。” 朱棣笑道:“是啊,不好。” 顿了一下,刮了一下朱瞻基的鼻子,“走,爷爷陪你出去走走,现在顺天城里有很多南方人,城内也是很繁华的,有你喜欢吃的冰糖葫芦,还有很多杂耍。” 拉着孙儿准备微服的朱棣,不知道为何站住,心里忽然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那股念头一起来,让他整个身心都不舒服。 黄昏…… 是什么的黄昏呢。 一个时代的黄昏? 黄昏之后是黑夜,黑夜之后呢? 是黎明! …… …… 黄昏这个名字好不好? 从多方面来说,不好。 但又好。 因为我是穿越者,我名叫黄昏,我这一生要做的事情也只有一件:打造一个举世无双的大明帝国,如果可以,再亲手葬送封建主义。 黄昏,是皇权的黄昏! 然而路漫漫其修远兮。 这是一个理想。 也许也只能是一个理想,而无实现之日。 不过谁知道呢。 反正当下大明已经走偏,自己要做的,就是让它继续走偏。 坐在书房里,看着绯春忙前忙后,黄昏想着这些事,忽然笑了起来,人啊,就是贪心,穿越之初,自己想做什么来着? 做个可以欺男霸女的官宦富贾就可以了。 现在呢…… 现在想的是凭一己之力改变整个世界。 如果做到了,那么黄昏这个名字,必将在中华甚至整个世界的历史上,成为最耀目的那个名字,远超秦皇汉武。 这才是穿越者的正确生存方式。 书桌上摆了几本这几日买的书,绯春走过来没好气的道:“姑爷让让。” 要把这些书也带回去。 黄昏哦了一声,侧身让开,绯春于是挤了挤,歪着身子俯身在书桌上收拾,黄昏的心思立即被吸引住了。 这臀…… 可以的很啊! 真圆。 而且翘。 于是鬼使神差,没忍住,伸出手在上面拍了一把。 嗯,很弹。 看不出,这么瘦的绯春,该有肉的地方一点也不少,而且因为经常做事的缘故,很是紧致,所以才弹,手感不要太好。 若是春风雨露相逢……怕是要神魂颠倒。 绯春骤然炸了。 猛的跳开,“姑爷~” 要死啊。 然而她忘记了一件事,她就在黄昏面前。 这一跳,被桌子挡住大腿。 不由自主的坐了下去。 恰好坐在黄昏怀里。 黄昏也是聪慧,立即一把搂住,道:“小心啊绯春。” 如果不是知道绯春对自己有些反感,黄昏几乎以为,这就是家里那些丫鬟,想借机来撩自己以此走向人生巅峰。 话说回来,黄昏还是很期翼这样的事情的,不过得等。 等妻子徐妙锦能接受得了后才敢。 当下这个姿势就暧昧了。 黄昏搂着绯春的腰肢,两个人贴得很紧,又是夏天,大家都穿得很薄,几乎算是肌肤相亲,彼此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 绯春大囧,整个身心都在荡漾,浑身肌肤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心里更是有一万条小鹿在奔跑,不过女性的矜持让她立即又跳了起来,从黄昏怀里挣扎出来,站在一旁低着头看着地上散落一地的书籍,红着脸,也红着眼,咬着嘴唇不发一言。 她知道姑爷的心思。 也知道作为陪嫁丫鬟,她躲不开那一天。 但绯春是个有心气的女子。 她总觉得,就算迟早要给姑爷暖床,那也应该感情为先,不求小姐那样的爱情,至少姑爷在和自己滚床单时,不单纯的想着肉欲。 而是发乎情。 这似乎很渺茫……因为绯春始终觉得,自己是讨厌姑爷的,永远也不会喜欢他。 所以姑爷可以发乎情,可她不会。 想到这些绯春有些难过,身为丫鬟,连爱情都卑微了,不过她也明白,从她拒绝了小姐的好意找个人家出嫁的那一天开始,就注定了她这一生。 只是因为很多事,绯春不会后悔。 黄昏嘿嘿干笑,尴尬的起身,弯着腰往外走去,“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忍住,绯春你别介意,我先出去忙了。” 这一番暧昧,他身体有了反应,不得不猫腰。 绯春眼角余光看见这一幕,恼羞之余,又强忍着笑意,绯春可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实际上她什么都懂。 哪能不知道姑爷猫腰的初衷。 真色! 心里又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得意,哎,我绯春也不比小姐差多少哇,能让姑爷失态呢,不知道为何,绯春忽然想起了婚后从姑爷和小姐房间里传来的那些动静。 于是脸红到了耳根子。 旋即暗暗惊心。 绯春呀绯春,你在想什么呢,你可是个黄花闺女。 像姑爷这样的色胚子,你就不该对他抱有任何善意,嗯,等回到应天了,一定要把今天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小姐,让小姐惩罚他。 哼哼! 绯春旋即蹙眉,弯腰捂住了大腿,刚才跳的时候,大腿被书桌边刮着了,此刻娇羞过去,便感觉大腿上火辣辣的疼。 于是越发讨厌姑爷。 …… …… 南下。 一路上倒也无事,只不过大战的后遗症渐渐显露,国库空虚之后,国家肯定要想办法填补国库,加上一些地方的收成不好,于是便多多少少遇见了路有冻死骨的画面。 嗯,大夏天的,没有冻死的。 都是饿死。 或者病死。 穷着独善其身,达者兼济天下。 黄昏现在独善其身有余,兼济天下还差点,所以面对这种状况,很是无奈,只能尽自己的可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根据朱棣的旨意,来到徐州辖境内的一个小县,发现当地因为旱情,已经民不聊生,黄昏于是找到当地父母官,把当地的士族召到一起,狐假虎威的说,陛下在顺天听说了这边的灾情,让我南下的时候顺便处理一下,如今国家刚大战,国库不是很充盈,拨款也要等些日子,但灾民必须安抚,你们这些当官的和士族乡绅,应该帮陛下分忧解难,为民谋福利,大家表示一下吧。 黄昏是天子宠臣。 来到徐州境内的一个县,还是有很大的威慑力,况且陛下确实在顺天,没准黄昏真是奉旨来办事的,于是官绅士族哪敢怠慢,纷纷掏钱,然后开仓放粮。 倒也没人怀疑。 况且黄昏也没假传圣旨。 朱棣虽然没下旨意,但确实这么提过一嘴——虽然朱棣并没有抱什么希望,处理这种政事,就不相信黄昏能做到。 黄昏确实太年轻了,在朱棣眼里,他根本斗不过地方官吏。 所以从始至终,黄昏都没说陛下有旨,只是说陛下让南下的事情顺便办事而已——这个可商榷的余地很大,因为朱棣确实这么说过。 直到确定官府开仓放粮,开设粥厂之后,黄昏才当着地方官和乡绅的面写了封章折,说已办妥陛下的差事,请陛下着人来查收,然后送递顺天府。 那些地方官和乡绅见状,心疼钱包的同时又暗暗侥幸。 幸亏大家没有因为钱而和这位爷斗。 还真是陛下的旨意。 也是暗暗惊心,这一次的灾情,其实就这个县而已,牵涉不广,没想到陛下竟然连一个小小的县都要躬亲处理。 处理了这件事,黄昏继续南下。 这一日刚走到一个小镇,吃饭的时候,发现门口围了一群人,走进去一看,是个卖身葬父的小女孩——也是没谁了。 小说里就是这样的,然后主人翁帮了小女孩的忙,然后小女孩就以身相许…… 嗯,想美了。 黄昏做不出这种事,观察了一阵,发现小女孩似乎有些羞耻,低头不发一言,也不知道从哪里借来的纸和笔,倒是写了一手好字。 对许吟道:“去帮她一下吧。” 自己还是不出面了。 下葬这件事,不是说随随便便挖个坑,很多时候,是买不起棺材,又因为没有地方下葬,因为土地都是地主的。 不过这个卖身葬父的小女孩确实买不起棺材。 也没地方下葬。 本来就是徐州那边逃荒的人,人生地不熟,唯一的亲人死了后,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哪能应对这些突发事情,只能卖身葬父了。 一则尽孝,二则自己也有求生之路。 小半天后,许吟归来。 黄昏讶然不解,“你怎的把她也带回来了?” 卖身葬父的小女孩跟在许吟身后。 悲戚的神情之外,颇为恬淡,别看年纪尚小,褴褛衣衫和满脸泥污之下,竟很有些大家闺秀的气质,不像是贫苦人家。 许吟乐道:“徐州那边旱灾,她娘已死,如今父亲又没了,再无依靠,我看她也是挺聪慧的,读过书的样子,反正你那府邸里也不差一个丫鬟吃饭,把她带回应天罢。” 话里有话。 意思就是说,这个小女孩是出身诗书人家。 黄昏翻了个白眼。 得。 这点面子还是要给许吟的,蹲下身,看着小女孩,“叫什么?” 女孩弱弱的道:“%@#¥。” 又补充道:“*&…%¥#。” 黄昏:“……” 听不懂。 许吟笑道:“红桥,他不懂福州话,你说官话罢。” 又对黄昏道:“她是福建福州人士。” 小女孩又轻声道:“我叫张红桥,这个名字是我自己取的,因为我家就在福州城外的红桥西侧,真名叫张秀芬。” 确实是读书人的做派。 黄昏讶然,“读书人家?” 张红桥点点头。 黄昏不解,“福州人,怎的跑这来了?” 许吟叹道:“梅殷叛乱之后,在泉州府拥朱文圭为帝,张红桥父亲见状,猜到福建那边可能要大乱,所以带着女儿来徐州这边投亲,哪料到又遇灾情,于是想回福州,不幸在路上染病。” 黄昏叹了口气,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起身,板着脸道:“世间从来不会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你已尽孝,如今为了生计,要到我府邸去当丫鬟,但我不养没用的人,所以你要记着一件事,人要想得到什么,就要付出同等的努力,又须记得一事,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张红桥立即福了一福,依然宠辱不惊,出口颇为惊艳:“我知晓的,今时轻薄无自强,便是他日人前冷暖扎心时。” 从福州到徐州,小女孩已经见惯了人情冷暖,如今黄昏对她说的这番话,她深有感悟。 黄昏颇为吃惊。 这女孩子有点才情啊。 许吟将黄昏拉到一边,“说这狠话作甚,你又不是养不起一个闲杂丫鬟。” 黄昏没吱声。 有些事不好说,像张红桥这样遭遇的人,若是发现可以不劳而获,轻易就进入大户人家,没准就真的混吃等死成了个无用之人。 一旁的绯春只是狠狠的啐了一口。 小姐,快看看姑爷的嘴脸。 说那么多大义凛然的话,都是虚伪的,肯定是看上了张红桥——虽然一身破旧,脸蛋也脏兮兮的,但绯春还是很讶然。 这小女孩五官不算特别精美,但这谈吐和气质,真心让人惊艳。 可惜一般人么有慧眼。 要不然这么一姑娘,十三四岁了,买回去养一两年,就可以成婚,绝对是一笔大赚的买卖,没想到让姑爷捡了个便宜。 第二百六十七章 明仁宗的面子,我不给又怎样? 继续南下,用句矫情的话说,也无风雨也无晴。 倒是有一些趣事。 车马颠簸。 许吟和于彦良担任马夫,黄昏、绯春和张红桥坐在马车里,绯春无所事事,拿了具古琴有意没意的拨弄,跟了徐妙锦这许多年,也会一点。 这个一点是谦虚的说辞。 黄昏则拿着书看,要准备今年的秋闱,所以看的全是些四书五经相关的“状元秘籍”,但有不解之处,一一点墨,等回到应天,找高贤宁释惑。 叔父黄观和徐辉祖一起,受朱高煦的池鱼之殃,本来是要北上支援朱棣,因为朱棣班师,于是重回福建安定当地局势。 估摸着最后会在福建出仕。 这一点黄昏不急。 黄观的出仕,必须要他的真心实意,否则尸位素餐,白瞎了六首第一的三元状元之才。 张红桥坐在一畔。 人微言轻,一直没曾说话。 别说,在客栈一番梳洗,换上绯春给她买回来的合身衣裙,让众人眼前一亮,小姑娘竟然颇为出尘。 五官不算绝美,六七分的小美女。 关键是气质。 谈吐之间,尽显读书人的斯文秀气,又有女子该有的涓涓柔意,与她交谈,便如沐春风,很容易让人想到养在深闺无人知的大家秀女。 许吟甚至有点后悔,早知道就自己养了。 黄昏倒没太在意。 有徐妙锦,有绯春,他已经很知足,况且黄昏心中还有一些人,没空去在意张红桥这朵野花——这女子和赛哈智送的西域妖姬不一样。 西域妖姬好处置,基本上就是情欲的事情。 而张红桥这种诗书女子,你若只有情欲,那她很可能会像花儿一样枯萎,搞不好写点名传千古的诗句来,自己就成了万人唾弃的李甲。 嗯,就是让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那位。 旅途漫长。 黄昏有些头胀,放下书,喝了口凉茶,掀开帘子望了望外面。 一片荒凉。 大明疆域虽广,但明初人口不算多,是以走在广袤大地上,大多是荒烟蔓草,还要再休养几年,才能达到处处稻田的盛世风光。 天气分外闷热。 兴许要下雨了。 黄昏收回视线,放下书,问前面,“何时到驿站?” 许吟没好气的道:“还早。” 黄昏嗯了声。 张红桥忽然轻声道:“奴婢多嘴问一句,还请大官人莫要见怪,您既然已有官身,为何还要看书准备今年的秋闱,岂非是多此一举?” 黄昏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我有官身,又为何不能认为我只是个富贾?” 张红桥看了看前面,“能让锦衣卫作为扈从的,富贾可没这个资格。” 于彦良配的绣春刀。 黄昏点头,本着打发时间的心态,笑道:“也对,至于你说的多此一举,其实是你们粗浅的看法,我虽然是恩赐同进士,也是锦衣卫官员,但要知晓一事,盛世的朝堂,终究还是文臣的朝堂,有个正儿八经的功名,办起事来事半功倍。” 顿了下,道:“只有官职加上进士的身份,说的话才能让朝中那些进士老爷们信服,否则在他们眼中,你始终是个投机取巧的小人物,可知狄青和韩琦的故事?” 狄青是大宋的涅面将军。 除去岳飞不算的话,狄青大概算是大宋的第一名将,因为做过枢密院副使,又称为狄相公。但狄青出身不好,年少时因代兄受过,被逮罪入京窜名赤籍。 也因如此,狄青面有犯罪的刺青,是以在战场上,便以铜面具覆面,一则是遮住刺青,另一个嘛,咱们的狄相公有点“小帅”。 因此有涅面将军的说法。 而这不得不提一下韩琦。 韩琦是狄青同时代的读书人,宋仁宗天圣五年进士,因宋朝政治环境重文轻武,韩琦作为文臣,对如日中天的狄相公并不感冒。 有一次宴会,一个女伎对狄相公喊了个“斑儿”,由此引发一系列事情,最终导致韩琦和狄相公的那一次名传千古的交锋。 所以才有“东华门外唱名者方是好男儿”。 这句话让大宋文人骄傲了几百年。 狄相公虽然做到了枢密院副使,但他一直受到文臣排挤,倒是有点奇怪,狄相公被排挤之后,韩琦竟然又为他说好话。 其实大宋的文臣心里明白,狄青这样的人对国家而言何等重要。 但他们要巩固文臣的地位。 所以又不得不把狄青排挤出权力的核心圈子——枢密院副使的位置,是动了文臣的蛋糕,这个位置一直都是文臣担任。 张红桥闻言颔首,“知晓,连狄相公这样的人都因为没有功名而被排挤,若是大官人你没有个一二甲的功名傍身,在朝中文臣之间,也会像狄相公一样,哪怕官职再高,也被人瞧不起。” 黄昏笑了,这女孩懂的还多。 可惜终究是女儿身。 连刘莫邪也只能做个民间“女秀才”,张红桥看再多书也无法出仕,这是封建社会的糟粕。 对张红桥道:“府中丫鬟已经够用,你回到应天,跟着绯春一起照顾夫人的起居,若是喜欢的话,抽空多看看书。” 黄府众人,还是不要有太多白丁,拉低了自己的档次嘛。 张红桥眼睛一亮,“真的?” 黄昏笑而不语。 看得出来,这女孩是真心喜欢看书,一提到她可以看书,眼睛就亮了,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青春的朝气。 倒也多了个心眼。 抽空给舅子徐辉祖去封信,让他派人去福州城外的红桥彻查一下,是否是有张红桥这个人——吃一亏长一智,黄昏可不想再弄个女版杜金明出来。 一路奔波,在最炎热的七月抵达应天。 近城郭,先到十里折柳亭。 黄昏预计,大概只有队友赛哈智来迎接自己,朝中认识的人不多,顾佐、向宝是两位直臣,御史顾佐,顾独坐的雅号不是说说而已,而向宝身为应天府尹,也不会阿谀奉承。 这么一想,黄昏觉得分外寒凉。 同是天子宠臣,自己和纪纲在朝中的待遇真是天差地壤之别,据说纪纲返回应天的时候,出城到十里折柳亭迎接他的人,几乎半个朝堂。 自己却只有赛哈智一个。 能不扎心么。 不出意料,赛哈智果然带着几个南镇抚司的锦衣卫来到十里折柳亭迎接,又出乎黄昏意料,在十里折柳亭外迎接他的还有一批人。 十余个卫士,几个内侍宦官,一位臃肿的青年。 大皇子朱高炽! 黄昏惊惧交加。 明仁宗的面子……够大! 但朱高炽你疯了么。 朱高炽现在还没封王,一般而言,封王是确定太子人选的时候,所以三兄弟都只是郡王。 如果不是自己这只蝴蝶扇动了翅膀,三兄弟今年会封王。 朱高炽虽然没封王,但在应天兼国理政,从某方面来说,这是准储君待遇,这时候绝对不能行差踏错一步。 你倒好,跑到十里折柳亭来迎接我黄某人。 你不怕死,我怕死啊。 这事要传到朱棣耳朵里,他会怎么想? 朱棣会想,好你个老大,还没坐上储君的位置,就开始拉拢老子身边的臣子,等你坐上储君位置,岂非要把老子架空? 得了,储君不能给你。 同时朱棣还会想,好你个黄昏,说的冠冕堂皇,绝不掺和立储,结果回到应天就和老大搅在一起,欺君嘛。 朱棣不会杀朱高炽,但杀黄昏,还是能忍心。 要知道,朱棣对黄昏起过几次杀意。 都是真心想杀。 所以黄昏一看见折柳亭里那大腹便便走路都要人扶,此刻满身大汗期翼的望着自己的未来明仁宗,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大爷嘞,你这是在作死。 你自己作死就算了,为何还要拉上我垫背,我这一身骨头,没你那一身肥肉经得起朱棣的敲打啊。 心中思绪电转。 不行。 得撇开和朱高炽的关系——现在还不到站队的时候。 我还没想好打算做谁的扶龙之臣! 朱高炽虽然文治出采,但我黄某人想要打造的大明帝国,从理性上来说,朱高煦那样尚武的君王更合适。 何况朱高炽登基一年驾崩,朱瞻基登基可是棘手事。 朱瞻基不好忽悠。 更不是能被轻易掌控的人。 黄昏和赛哈智寒暄了几句。 赛哈智有些讶然的看了一眼马车上的张红桥,贼眉鼠眼的小声笑道:“老弟真是人中龙凤,这又是到哪里去拐了个大家闺秀?” 黄昏没好气的道:“你想多了,路上买的。” 赛哈智一副我懂的神态。 咳嗽一声,说正事:“大皇子殿下来了,你怎么着?这个时候不见他有点不妥,可见了也不妥,他这一手可是给你挖了个坑。” 黄昏苦笑,“见呗。” 既然来了,好歹得和他说几句话,毕竟不给他面子就是不给朱棣面子,况且朱高炽受朝中文臣拥戴,和朱高炽不对付,就是和朝堂文臣不对付。 这不利于自己今年的秋闱。 于是整理了衣衫,来到折柳亭外,行礼,笑道:“殿下是来迎接陛下的吗,倒是让您失望了,陛下还要在顺天府多呆些时日。” 朱高炽胖,但不蠢,甚至可以说很是精明。 朱高煦虽然一路作死,但不可否认,大部分时候都是储君的最佳人选,哪怕朱高炽当了太子,朱棣也好几次要废太子而立朱高煦。 饶是如此,朱高炽还是顶住了压力,最终荣登大宝,过了一年的天子瘾。 所以他一听黄昏的话,就知道意思。 再者……朱高炽也知道当下的处境。 可他没法,现在黄昏是父皇身边炙手可热的重臣,最重要的一点,咱们这位大皇子殿下,也看上了黄昏的钱袋子。 于是笑道:“黄指挥车马颠簸,趁功而返,倒是辛苦了,我到这里来,是想着黄指挥从顺天归来,可能捎带有父皇口谕,不敢怠慢,所以相迎。” 黄昏暗赞。 不错不错,这位大皇子也算有心,自称“我”而不是郡王的自称,说明这一次出城迎接,确实是来示好的。 且他这番话属实说得点滴不漏。 他出城来迎接黄昏,本来就越了礼数,但如果是为了迎接朱棣的口谕,那就不一样了,传到朱棣耳里,只会让朱棣感受到儿子对自己的拥戴。 当然,天子多疑。 朱棣肯定还是会怀疑朱高炽的别有用心,只不过没法作为把柄罢了。 旋即有点不解,“指挥?” 老子只是个锦衣卫千户,什么时候成了指挥。 指挥也是官职,四品。 比千户高两阶。 不过这个官职比较多,很多人尸位素餐,比如开国那一批功臣的后代,大多世袭指挥,因此各卫所里一大堆没实权的指挥。 朱高炽笑道:“黄指挥还不知道的罢,在你南下途中,父皇已经着人快马加鞭到应天传达旨意,将你擢升为锦衣卫南镇抚司指挥,总领地方卫所,为赛镇抚使之副职。” 镇抚使没有镇抚使同知这些副职官属。 黄昏哈哈大笑,“陛下恩宠,感激涕零。” 又行了一礼,道:“陛下并没有口谕传达给殿下,若是无事,微臣这便回城了,殿下先行?” 暗下之意,咱俩还是别在一起搅和了。 朱高炽知道黄昏这是要和他撇清关系,心里很是失望,脸上却不动声色,道:“父皇真没有关于如何解决增发宝钞之事的叮嘱么?” 正事还是得办。 黄昏若是应答不好,朱高炽就可以趁机说点好听的话,让黄昏拿点钱出来回收增发的宝钞——这也是他今日出城的主要目的之一。 黄昏哪会不懂,把难题丢了回去,“这不是殿下的事情么,陛下可是对你满怀信心,相信殿下也不会让陛下失望。” 顿了下,“告罪,旅途劳累,微臣先行一步,改日待微臣休养好从沙场走一遭而饱受摧残的身心后,再来王府登门道歉。” 不敢呆了。 你妹的朱高炽,和你老子一个德行,都看着老子的钱袋子。 没钱! 说完立即回了马车,也顾不上赛哈智,急忙向城池方向行去,留下朱高炽在那里愣愣发呆:黄昏竟然敢如此冷落自己?! 谁给他的胆子? 转念一想,父皇给的啊。 朱高炽很是无奈。 得了。 这货太精明,要从他怀里掏钱出来,还得继续想法,话说回来,黄昏也没将路堵死,他毕竟说了改日登门道歉的话来。 这意味着他还保留着和自己接触的空间。 望着那辆将明大皇子殿下留下,一骑绝尘而去的马车,朱高炽苦笑着说了句,我这么大的面子都不接,你到底还要多大的面子? 黄昏,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你在大明,又究竟想要什么。 朱高炽陷入沉思。 第二百六十八章 膝盖红肿的小娘子 黄昏想要什么? 要地皮。 顺天府紫禁城旁边的地皮,买下来修建园林区,当个开发商。 它不香吗? 这件事不能把意图过早暴露,况且黄昏不知道时代商行现在的情况,能否拿出那么多钱来,所以需要先多晾一下朱高炽。 等时机合适了,再用登门道歉的理由去和朱高炽洽谈。 回到熟悉的应天城。 天更蓝了,水更清了,连阳光都不那么毒辣了。 没了朱棣的威慑,自由的空气,真香。 入城。 因为早就去了书信通知,黄府知晓主家今日抵达,张灯结彩庆祝大官人得胜归来,原本徐妙锦是要去十里折柳亭接夫君的,不过赛哈智来了一趟,委婉的说大皇子殿下要去,徐妙锦只好在家门口迎接丈夫。 小厮们林立大门左右。 吴与弼、婶儿吴李氏和徐妙锦并肩而立,站在中门门槛前。 身后是所有丫鬟。 看见黄昏下马,吴与弼蹦蹦跳跳下了台阶,“黄昏哥哥你终于回来啦。” 黄昏呵呵笑着,“读书如何了?” 吴与弼甚是自信,“若是去科举,大概也能中个同进士的。” 黄昏哈哈大笑,“戒骄戒躁。” 反正你也不会去参加科举,继续钻研你的理学罢。 吴李氏上前,眼里隐然有泪光,“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黄昏深深施礼,“这些日子有劳婶儿了。” 吴李氏笑意灿烂,“一家人,说什么话呢。” 黄昏笑了,抬头看向妻子。 发现徐妙锦站在中门门槛前,望着自己,没有下台阶来迎接的意思,只是笑了笑,眼神里的意味深长。 黄昏心里一咯噔。 不对劲。 一步一步上了台阶,上前拉着妻子的手,“家里一切还好?” 徐妙锦嗯了声,回头看了看轿厅,“去洗洗吧。” 虽然是得胜归来,但终究沙场走了一遭,想必也杀人沾血了,回家进门之前,应该澡祛除秽气,原本是在家门外洗,不过黄大官人也是有头有脸的身份,自然不能当街沐浴,于是吴李氏想了个折衷的法子。 在轿厅安置一个大澡盆,周围有幔布悬挂。 黄昏知道妻子心里有事,此刻也不好说,只好先去沐浴。 徐妙锦这才看向绯春,立即换上灿烂的笑意,“可还好?” 绯春点头,“一切安好,小姐呢?” 目光却看向徐妙锦的肚子。 应该有了吧。 徐妙锦没好气的摸了摸她脑袋,“想什么呢。”侧首看向跟在绯春身后,一点也没怯场的张红桥,有点讶然,这小女孩气质不错啊,问道:“她是……” 绯春急忙解释,说了张红桥的来历。 徐妙锦哦了一声。 情绪明显更不好了。 绯春看在眼里,于是腹黑的暗乐,姑爷,这下有你好果子吃了哟。 沐浴更衣后,黄昏出来后让许吟也去收拾一番,然后对于彦良道:“你去一趟南镇抚司,看看对你的奖赏下来没,按说,应该是总旗了。” 于彦良不甚在意的点头去了。 朱棣赏罚分明,该有的终究会有。 小厮和丫鬟散去,绯春也长途奔波,在吴李氏的叮嘱下,也去洗澡,然后回来会和黄昏一起吃点东西,再去补觉。 黄昏指着对吴李氏道:“婶儿,她叫张红桥,你给她安排一下住宿,先留在你那边,做个趁手的丫鬟,看看再说。” 若是可以放心,就调到主院来照顾徐妙锦。 毕竟读过诗书。 有这样的丫鬟,妻子也能更舒心一点。 吴李氏笑吟吟的拉着张红桥去了。 张红桥么…… 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看着这奢华的院子,很有些难以接受,只道黄大官人是个官,不曾想竟然如此有钱,尤其是看到那座琉璃材质的凉亭,更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旋即心里暗暗鄙弃。 原来是贪官! 吴李氏看在眼里,暗暗好笑的同时,也没点破。 黄昏和徐妙锦牵着手去往主院,早就准备了一桌饭菜,因为绯春和许吟还在洗澡,黄昏落座之后,和徐妙锦聊着天等两人。 “锦姐姐,这些日子京畿没人来为难你罢。” 纪纲和庄敬虽然也去了北方,但北镇抚司一大把狗腿子,还是有点担心。 徐妙锦摇头,“没呢。” 又压低声音,“其实也有宵小,不过赛哈智盯着,而且据赛哈智说,大皇子殿下也甚是关注,何况还有徐皇后的关照,所以咱们府中比较安宁。” 黄昏暗暗叹气,这个朱高炽还真是春风化雨。 总是能在无形之中给你留个人情。 头疼。 徐妙锦也清楚当下大明立储的微妙局势,轻声道:“立储一事,局势很不明朗,你能不掺和,还是不要掺和的好。” 她本来不该说这些事的,男主外女主内。 黄昏笑了起来,其实很喜欢这样的氛围,一家人么,有什么事是不可以商量的,非得分个男外女内,要分也得分男上女下还是男下女上嘛。 道:“我知晓的,暂时不会掺和去。倒是有些愧疚,此次在北方,因为大多时间在沙场上,没闲暇,等回到顺天,又和陛下斗智斗勇,没能给锦姐姐准备好礼物。” 从怀中掏出一根木簪,笑道:“归来途中,无事之时我在马车上用小刀自己削的,桃木,雕刻的也很粗糙,姐姐莫怪。” 徐妙锦接过木簪,笑了。 确实很粗糙。 说什么雕刻,根本就没有好么,基本上就是一根筷子而已,但她心里还是暖暖的,这毕竟是夫君亲手制作的礼物。 恰好绯春和许吟过来。 于是一起吃饭。 饭后,各自回房补觉。 这一觉直到夜幕深沉。 张红桥也睡了一觉,不过年轻,黄昏时分便醒了过来,起床后随意在黄府中走着,因为吴李氏吩咐过,也没人拦她。 最先来到那座琉璃制作的凉亭里,置身其中,看着周遭池塘的里莲叶,很是梦幻。 夜幕初上,吴李氏着人来叫她去吃饭。 来到吴李氏的院子里,张红桥看着满院的灯火辉煌,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什么? 不是油灯。 但为何却能让满院亮若白昼? 吴与弼从书房出来,笑着说:“红桥姐姐,是不是觉得很神奇啊,我也觉得很神奇,不过习惯了就好,别说呢,在这灯光下看书,一点也不伤眼。” 张红桥哦了一声。 这恐怕是西域或者西洋的奇淫技巧罢。 果然。 黄大官人就是十足的大贪官。 …… …… 黄昏一觉几乎睡到半夜。 浑浑噩噩醒来,浑身慵懒无力,根本不想动弹,还没睁眼,就感觉凉风习习——虽然是炎夏,不过家里如今有钱,也备了地窖和冰块。 只是睁眼,才发现妻子坐在旁边,正用蒲扇给自己扇风。 幸福感油然而生。 尤其是看见徐妙锦去掉了头上的金银钗子,只别了自己送给她的那枚木簪,心头越发幸福。 “姐姐一直在这里?” 徐妙锦嗯了声。 黄昏还是不想动弹,看着额头上一层密汗的妻子,心疼的道:“赶紧歇了罢,我不热。” 徐妙锦放下蒲扇,起身来到房间里的桌子畔,皱眉,“饭菜都凉了,你起来吃点东西,我让绯春去热一下。” 黄昏急忙道:“不用了。” 夏天,吃点凉菜不碍事,绯春也是一路奔波,够累了,让她歇一下罢。 徐妙锦也没执着。 黄昏挣扎着起身,洗了手,和徐妙锦两人一起吃了些东西。 再次洗漱。 小别胜新婚,有些事自然不需要言语来说,况且男人食髓知味,女人就不会么,于是很快房间里便有莺莺燕啼。 春光乍泄。 一番缠绵,两人皆是满身大汗,饶是如此,依然相拥而卧。 说着私密话。 黄昏抚摩着妻子的小腹,“还没有么?” 心中其实是纠结的。 我才十七岁,准备吃十八的饭,这么早就当爹,心理很不适应啊,是以希望没有,可因为对徐妙锦的感情,总感觉应该有个爱情的结晶,又希望有。 徐妙锦摇头,“没呢。” 黄昏既失落又高兴,“没有也行,不急。” 时间流逝。 一夜很快过去,长途跋涉归来后绯春这一夜饱受折磨,因为下午补觉了,所以晚上很容易惊醒,于是总被小姐的声音惊醒。 哭笑不得。 甚至萌生了想法,不愿意继续住主院了,想搬出去。 只是无意之中摸到大腿上的一块已经淡去了的伤痕,绯春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在顺天时坐到姑爷身上的暧昧情景,心中便烧呼呼的…… 女子十六七,早到了思春的年纪。 又被姑爷小姐的身体力行给影响,心中岂会无旖旎浪荡。 不提绯春的辗转难眠。 天亮时黄昏出了个意外,当他最后一次从徐妙锦背上下来时,拥抱着妻子的刹那,忽然间心跳如雷,胸腔间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奔腾。 心跳无比之快。 然而这样的情况下,黄昏反而有些难以呼吸。 心中大骇。 八爪鱼一样,用双腿夹着黄昏大腿的徐妙锦也猛然发现丈夫脸色煞白,呼吸沉重,瞳孔缩小,吓得脸色大变,就要起身去找吴李氏,被黄昏拉住,艰难的憋出几个字,让她别去。 要脸。 徐妙锦赶忙起身给丈夫倒了杯温水。 好在休憩了一阵,心跳缓了下来,呼吸也渐渐正常。 徐妙锦长吁了口气。 黄昏终于知道老人的告诫是对的了,色字头上一把刀啊。这种事还真不可能过度,尤其是大夏天的长途跋涉之后,身体机能其实还没恢复。 今夜这五六场放纵,差点让身体机能崩溃。 如果没想错的话,刚才差点猝死? 黄昏想到这一阵后怕。 不过这不能怪我啊,谁叫我的锦姐姐这么美呢,蜂腰翘臀,雪背如泥,又胸怀天下,浑身上下找不出一丝瑕疵,更有天籁娇喘,无时不刻不在述说说远古的呼唤。 当是英雄埋骨处。 于是黄昏继续卧床,今天是不打算起床了,休憩一日——嗯,这个是真正的休憩了,决不能被我家娘子诱惑。 然而今天来的人有点多。 先是赛哈智来一趟,知道黄昏卧床休憩后,一副我懂的神态扬长大笑而去,笑得徐妙锦抬不起头,暗暗啐了口气。 狐朋狗友! 后来钟山工坊的老李也来了,知道大官人今日不见客,于是去看了闺女吴李氏,叮嘱了几句,让她好生帮着徐妙锦操持黄府,吃了午饭离开。 下午时分,时代商行的大掌柜沈熙礼带着几个伙计,拿了一大堆账簿,要给东家通报这几个月的经营状况,也被徐妙锦婉拒了。 钱可以再挣。 夫君的身体更重要,她是真怕。 沈熙礼无奈,只得嘿哧嘿哧的和伙计们把账簿扛回去。 傍晚时分,绯春从厨房那边过来,问坐在树下乘凉的徐妙锦,“小姐,厨房那边问,晚上还是把饭菜送到房间里吗,又说没有买到团鱼,只炖了鸽子。” 徐妙锦想了想,“送到房间里吧,姑爷还要休憩。” 绯春哦了一声。 走了几步,忽然回头,“小姐你脚不舒服吗,我看你今天一天,走路都不舒心,要不要去找个郎中来看看?” 徐妙锦四下看了看,没人。 于是低声道:“绯春你去找点药酒给我拿来,我腿撞桌角了。” 绯春急急忙忙去了。 片刻后返回。 徐妙锦撩起裙摆,倒了些许药酒在手心里,然后捂住膝盖,揉了左边揉右边,绯春在一旁,看得捂嘴直笑,忽然捉狭的道:“这是撞桌角哇?小姐,是席子硬了吧?” 膝盖都跪红肿了。 徐妙锦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埋怨道:“就是硬,咯得慌。” 旋即恍然。 抬起头剜了绯春一眼,“死丫头,你要死嘞!” 绯春呵呵直笑,“在我死之前,小姐已经死去活来了哟。”也不知道昨晚是谁在叫唤,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小姐你要死了呢。 徐妙锦大羞,低头啐道:“不理你了。” 死丫头。 现在笑话我,等有一天就知道,你一样会死去活来的。 偏生还喜欢得紧。 情到深处的闺房之乐,终究是生物本能。 绯春在徐妙锦身边坐下,神色有些不忿,说,“小姐,不是奴婢多嘴啊,赛哈智就不安好心,送来那许多的西域妖姬,我今天去看了,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妖艳货色,姑爷这小色胚肯定把握不住,小姐你打算怎么办啊?” 绯春看出来了,小姐其实很介意这事。 第二百六十九章 达者兼济天下 怎么处置十二个西域女子? 这一点徐妙锦也很愁。 她能接受绯春作为陪嫁丫鬟,不代表能容忍家里养十二个西域家姬,爱情在徐妙锦心里,终究还是神圣的。 家姬和陪嫁丫鬟,这是两个概念。 何况还是西域的。 内心深处,徐妙锦是非常拒绝的。 想到这没奈何的叹气,“再看罢。” 先看黄昏的意思。 休憩了整整一天,黄昏第三日才出房门,一大早吃了饭,先去了一趟时代商行,找到忙得焦头烂额的沈熙礼。 东家来了,再忙也得抽时间。 在商号院子里的树荫下坐下,沈熙礼喝着茶,看着对面装模作样看账簿的黄昏,没好气的道:“也不叫账房先生过来,你看得懂?” 时代商行的账房先生是梁巍生。 从徐府要来的。 自己人。 黄昏笑道:“没关系,也就是走走过场,对于你沈熙礼,我还是信得过的,之所以还是要不懂装懂的看看,是不想让其他人笑话我这个东家是个弱鸡嘛。” 沈熙礼做不了假。 一个是梁巍生盯着,二者赵芳生、苟布、张凤阳三人一直守在时代商行的资金库,虽然账目上他们不知道,但这些钱的动向他们三人也清楚。 沈熙礼哈哈大笑。 假。 你要是真信得过我,梁巍生会一直把我防着? 也不戳破。 日久见人心,等以后漫长岁月过去,黄昏会明白,我沈熙礼不是那样的人,他用我沈熙礼,是他这辈子在经商一途上最明智的决策。 笑罢,道:“我给你直说罢,从你离开顺天去北方的这几个月里,受战事影响,时代商行的总进账只有九万三千六百七十八两,除去各项成本资金,盈利共两万一千二百多两。” 简直暴利。 又道:“其中,又有一万八千多两多来准备下西洋诸事,所以商行钱库里,现在只有三千多两的存钱,真心不多。” 意思就是说,你别来打商行的主意。 黄昏只得合上账本。 问道:“如今时代商行的商号店铺,应该已经在全国铺货了罢?” 沈熙礼点头,“按照你的叮嘱,基本上全国各大重镇都有我们的店铺,所以这个前期的投入极大,加上钟山那边的工坊一再扩大规模,实际上商行现在有点入不敷出。” 也是很愁。 总感觉黄昏这一步棋走的太偏激,规模扩得太快。 就怕有一天资金回笼不了,那就要跪。 黄昏点点头,“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要想赚钱,不能只靠应天这边,还得践行薄利多销的策略,所以全国铺货势在必行,不可耽搁。” 又问道:“既然规模已经够了,现在不是天天都在盈利了?” 沈熙礼点头,“确实如此,不过受战事影响,没有之前那么疯癫了,毕竟沐浴露、润肤水和香皂以及琉璃也有个消耗过程。” 黄昏嗯了声,“还有个事,陛下和大皇子,都有意让我拿钱出来,解决因为战事而增发宝钞的事情,这是个麻烦。” 沈熙礼果断摇头,“做不到,如果你掺和进去了,时代商行会在一夜之间崩塌,谁也救不了,别忘了,钟山那边进货也需要大量资金。” 黄昏深思片刻,忽然说了个题外话,“等入秋了,你要去一趟顺天府。” 沈熙礼不解,“去干嘛?” 黄昏笑了起来,“我们时代商行帮陛下和朱高炽解决增发宝钞后遗症,这个事可行,毕竟利国利民,但我们也不能白白承担风险,所以我打算从陛下和大皇子殿下手上,去拿到顺天府那边的地皮。” 沈熙礼眼睛一亮,“迁都的事,决定了?” 黄昏哈哈一笑,“大势所趋。” 蝴蝶翅膀再怎么扇动,只要瓦剌、鞑靼和兀良哈不能入关,那么朱棣就铁定要迁都,一旦迁都,顺天府的房价将会飙涨。 历朝历代,除去战乱时期,金银是硬通货。 还有一个也是。 房子! 房子在历朝历代也是最值钱的固定资产。 沈熙礼作为沈万三的后人,加上其自身的能力,以及操持时代商行后的不断积累,其商业触觉极其敏锐,闻言兴奋起来,“如果能这样的话,倒是可以操作一番,只是我们要如何帮助解决增发宝钞的后遗症?” 黄昏想了想,“以后售卖产品只收宝钞,然后交给大皇子殿下销毁。” 市面上宝钞少了,物价会慢慢落下来。 当然,这也得朱高炽配合,他得在这段时间内,尽量少发宝钞,不能再任由宝钞满天飞,到时候宝钞就成了废纸。 沈熙礼蹙眉,“没有金银进账,我们会撑不下去的。” 黄昏摇头,“主要是人工、材料那一块,人工这边,你去做工作,我们时代商行的人,在今年咬紧牙关,坚持过去就行,我已经做好准备,今年一年之内,时代商行不盈利。” 沈熙礼想了想,“倒是可行,工人伙计降薪不现实,但是暂押部分工资,想必他们也能接受,毕竟工资都不低。” 又道:“但是钟山那边进材料的钱呢?” 黄昏苦笑:“这个就看老李的能力了,他能否说通那些材料商人不断货,却在明年一次性结算。”想了想,又道:“我还有个主意。” 沈熙礼问道:“怎么着?” 黄昏笑道:“融资。” 沈熙礼不解,“啥?” 对融资他还没概念,无法理解。 黄昏解释道:“京畿之中有钱的人大把,我们去找一些有钱人,允许他们的资金进入我们时代商行,按照比例分红,如此一来,我们就有更多的运作资金。” 股份制嘛。 也该分一些蛋糕给其他人,形成利益集团,有利于时代商行的长期发展——一个大的集团公司,没有高层的权势集团笼罩,注定走不长远。 沈熙礼不解,“可如此一来,他们岂非也能对时代商行的运作指手画脚?” 黄昏哈哈一笑,“这当然不可能。” 沈熙礼想了许久,“我还是不太看好你说的融资这方面,谨慎考虑之,不过你如果真要推行,我无条件支持就是。” 黄昏点头,“善。” 又道:“若是融资这一条路被人阻拦,我就只能去找朱高炽,在时代商行下面,建立一个钱庄,用国家信用作为背景,来吸纳民间的财富了。” 这也是条融资道路。 就相当于借朱高炽和朱棣的身份,来开一个国家银行——当然是挂羊头卖狗肉,实际上这是我黄某人的私人银行。 沈熙礼颔首,“你决定便是。” 黄昏点点头,想了想,道:“朱棣的意思,让我回到应天帮助朱高炽解决增发宝钞的尾巴之外,还得继续支持编书和下西洋,这两件事我确实打算全力支持。” 沈熙礼深呼吸一口气。 旋即又深呼吸一口气,才压住内心的愤懑,道:“你就如此老好?你拿什么来支持,时代商行只有这么大的架子!” 黄昏没奈何,“你也是读书人,不知道那句达者兼济天下么。” 沈熙礼怒笑,“你是达者了么?” 黄昏沉默。 许久,才轻轻起身,“此事就这么决定了罢,钱的事情你不用愁,我去想办法,实在不行,我把我那座宅邸卖了。” 临出门时,回头看向沈熙礼,忽然深深的一揖到底,“沈先生辛苦了。” 沈熙礼哭笑不得。 旋即陷入沉思。 黄昏,你赚钱又不守财,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但不管怎么说,沈熙礼内心深处很是钦佩。 黄昏目前做的这些事,都是家国第一。 离开时代商行,黄昏去了一趟钟山,找到正在忙碌的老李,把和沈熙礼的对话给他重复了一遍,道:“老李,你有没有信心说服那些材料商人,让他们不断货的同时,能把货款拖到明年再一次结算。” 老李愣了许久,“这……有点强人所难啊。” 当惜这个局势,怕是没人拖得起。 黄昏拍了拍老李的肩头,“那就迎难而上。” 老李苦笑,“我试试。” 又道:“你去北方之前,让我给你准备的那些瓷管、铜线,我都已经准备好了,各项木工也已完工,你只需要一声令下,就可以带着伙计去给大内的乾清宫和坤宁宫安装。” 黄昏眼睛一亮。 忘了这事。 当初答应朱棣,给乾清宫和坤宁宫安装两套发电设备,共两万两。 现在这个局势,这两万两估计要打白条。 既然是白条,没理由便宜朱棣那老小子嘛,这两套设备我拿去套现,帮助编书和下西洋它不香么,于是笑道:“不急,这两套不送大内,我另有它用。” 想必朱棣也不好意思怪我罢。 找谁变现? 这是问题。 一般人家买不起,丘福朱能这些国公倒是买得起,但陛下都没用,他俩敢买来用么,只怕要被陛下惦记着给穿小鞋。 眼睛忽然一亮。 买得起就行。 可以给这两位国公一点暗示,让他俩出钱来买,然后送给朱棣和徐皇后嘛,这可是份大礼,搞不好这两位国公还不止出这点钱。 可行! 想到这黄昏立即来了精神。 对老李道:“进货那边,你亲自去抓一下,另外,先给钟山工坊的伙计打点预防针,接下来的半年甚至一年来,我们有可能会施行每个月暂押三分之一工资的策略,当然,这个策略可以活动一点,也可以用产品抵工资,反正就一点:节约。” 老李苦笑,“行吧。” 犹豫了下,又道:“如果真的缺钱,我这一两年也赚了不少,东家你若是需要,只管开口,一万两万拿不出,一两千还是可以。” 因为各种原因,老李的分红一直没实现,所以这一两千两其实是老李的全部家底。 老李也知足。 黄昏哈哈笑了起来,“好。” 回到府邸书房,黄昏立即叫来绯春,让她帮忙磨墨,然后提笔挥毫,写了两封邀请信,又叫许吟出门,去分别送给淇国公丘福和成国公朱能。 这些靖难功臣们都有钱。 …… …… 应天很大,但是应天又很小。 前日,大皇子殿下降下身段,亲自出城十里迎接黄昏归来,结果热脸贴了冷屁股,让京畿的朝野内外颇为动荡。 只要关系到天子宠臣和皇子,在这个敏感时段,都会往立储方面去想。 众人一看,哟,黄昏竟然没给朱高炽面子。 这意味深长啊。 难道黄昏在北方跟了陛下一段时日,已经知道了陛下要立的储君不是大皇子殿下,所以他才敢有恃无恐的不给大皇子面子。 这是人之常情。 如果储君不是朱高炽,黄昏作为大明臣子,肯定要和朱高炽保持距离。 避免以后被朱高煦清算。 这对靖难武将们而言,极其振奋:靖难无疆,几乎都是支持朱高煦的,毕竟大家都是武将,以后也更好说话嘛。 淇国公丘福和成国公朱能两人也一样。 都支持朱高煦。 因为两人收到许吟送来的邀请信函后,很快决定:赴宴! 这是机会。 从种种迹象看,黄昏这是想向二皇子殿下靠拢,但他又不敢明目张胆,所以选择了从两位国公身上下手。 而二皇子殿下若是得到了黄昏的支持,胜算暴涨。 消息很快传到朱高炽耳里。 这位大明大皇子心中凉了一大截,他做梦也没想到,对立储事件从来没表过态的黄昏,竟然从北方回到应天后,立即就站到了二弟那边。 难怪,前日出城去迎接他,他没给自己这个面子。 这里面的意思根本不用深究。 自己完了。 一念及此,朱高炽万念俱灰,回到王府后,一个人喝起了闷酒,王妃张氏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事关立储之事,她一个妇道人家又不敢多说。 好在很快有人悄然来拜访。 一位姓杨的臣子。 朱高炽和那位杨姓臣子在书房中密谈甚久。 而在同一时间,淇国公丘福和成国公朱能已经大摇大摆的来到黄府,门子立刻打开中门,请两位国公进门。 黄府已是一片灯火辉煌亮若白昼。 看得两位国公口瞪目呆,早就耳闻过,不曾想亲眼得见,依然如此惊艳,让人羡慕嫉妒,恨不得自己府邸之中,也能如此辉煌光亮。 第二百七十章 痛宰冤大头 宴厅早已铺上地毯。 和影视剧一样,主位是黄昏的位置,客位左边有一桌,右边则有两桌。 居中则是歌姬的舞台,美酒和佳肴都已经摆好,宴厅正中,两排灯泡各四个,再加上周围的一些烛火,使得整个大厅里和白日一般无二。 至于淇国公丘福和成国公朱能,谁坐左边谁坐右边,一般来说是主家安排,但黄昏耍了个心眼,他想让两位国公自己决定。 这其实很不礼貌,不过黄昏想借这个机会看看朱能和丘福之间有没有间隙。 丘福和朱能都是朱棣的护卫出身。 真正的嫡系心腹。 又都是国公,一个是太子太傅,一个是太子太师,皆为三公。 地位一般无二。 一般而言,朱能大概率要让丘福坐左边。 因为丘福年纪更大。 况且丘福刚从北方归来,随帝西征,而朱能刚从福建归来,也是平叛功臣,但终究没有跟在皇帝身边来得有分量。 丘福和朱能在黄昏和吴溥陪伴下进了宴厅,看见布局,只听得黄昏说了句两位国公请入座,然后黄昏就去了主位而没了下文。 两人哪会不知黄昏打的什么主意。 对视一眼,相视一笑。 黄昏你个小儿,想和我俩斗,是不是太嫩了点? 倒要给你出个难题。 于是丘福哈哈大笑道:“我老矣,不知黄指挥何以置客,我与成国公虽亲密无间,可也知何以为尊,黄指挥之心,我很是迷茫呐。” 虽是出身军伍,但终究爬到了社会上层,也有了些礼仪和文气。 换句话说,看的多了,也便懂了。 朱能亦是冷笑,话语很是锋利,剑锋出鞘咄咄逼人,目光颇为倨傲的盯着黄昏,“看来黄指挥是看不起我们两个丘八啊。” 黄昏心里一咯噔。 姜还是老的辣,这两位一下子就看穿了自己的用心。 于是急忙道:“淇国公,您是尊长,请坐。” 又道:“成国公,您这是要折煞卑职了,您之于大明之功绩,何人敢言丘八,须知您如今不仅是国公,在今年年初加封为太子少傅,又正当壮年,假以时日,必将是大明朝堂之万人之上。还请莫要笑话卑职,请入座罢。” 丘福和朱能对视一眼,暗暗为赞。 不错。 这小子不愧是天子宠臣,端的是八面玲珑,当下这个安排毫无瑕疵,大家地位一般无二,自然是年龄长者为尊。 于是双双落座。 吴溥见状,暗暗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对黄昏此举颇为不赞赏,没必要在这个时候给两位国公出难题,还好无事。 挨着朱能入座。 黄昏举杯,“卑职黄昏,在榆木川目睹淇国公之沙场雄风,仰慕甚之,碍于当时情形,不能亲近,今回应天,诸多顾虑尽去,是以斗胆宴请,不曾想国公竟然大驾光临,端的是蓬荜生辉,无以为谢,我干了,国公请随意。” 说完一饮而尽。 丘福微微蹙眉,似有不喜,还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黄昏敏锐的察觉到,知道自己什么地方没作对,于是再举杯时,对朱能说道:“成国公这一次在福建平叛,协助二皇子和三皇子大获全胜,功劳巨大,在顺天时,陛下提到这事,对您总是赞不绝口,估摸着国公还会再上层楼,卑职仰慕的很,这一杯敬国公,我干了,您随意。” 又一饮而尽。 朱能亦是一饮而尽,旋即哈哈大笑,“黄指挥莫要害我。” 这小子确实聪慧,刚才敬酒丘福时,说话文绉绉的,丘福便露出不悦,黄昏转头就想明白了原因,对自己说话就白了许多。 确实也是,朱能和丘福都是军伍出身,对读书人那一套酸很是不适应。 至于朱能说的莫要害他,这是真心话。 他如今已是国公,又是三公之一,还能再上层楼? 那就只有去坐朱棣的位置。 这种上流社会的宴席,吃的是个气氛,也吃的关系,没有人真跑到你黄昏家里来吃香喝辣,大家都是国公,平日里有什么吃不到的? 是以黄昏敬了两人后,拍了拍手。 大厅外,四个歌姬鱼贯而入,又有擅长古筝古琴的青楼大家入内而座,便有琴声悠扬,歌舞旖旎。 丘福和朱能眼睛一下就亮了。 西域歌姬! 早就听说,赛哈智从西域归来后,带了十来个西域妖姬,其中一大半送给了黄昏,让朝中臣子腹诽了好一阵。 赛哈智你拍马屁也要找对人啊。 黄昏可是你的下属。 你要是把这十二个妖姬送给纪纲,再说点好话,你的南镇抚司日子也要舒爽得多,竟然失心疯了的去讨好下属。 着实想不明白。 其实吧……大家心里也在酸。 男人嘛,谁不喜欢美女,何况还是异域风情。 今日一见,丘福和朱能更是羡慕了,这些个西域美女腰肢之柔软,眼神之魅,肢体语言之放浪,一颦一笑一张一弛都在挠人心。 端的是人间尤物。 黄昏心里也有点荡漾,他让妻子徐妙锦去挑了四个能歌善舞的来,所以也是第一次看见赛哈智送到府中来的西域美女。 别说,真是个个不输古力娜扎和迪丽热巴。 绝对养眼。 歌舞继续,正事也要继续。 朱能和丘福似乎早就有默契,很快进入赴宴的正题,丘福道:“不知道黄指挥今日宴请我等,究竟是所为何事?” 黄昏笑道:“就是仰慕两位国公风采。” 丘福和朱能能信? 依然是丘福道:“我等能有什么风采,还是二皇子殿下风采卓然,先有靖难救驾的大功,又秋风扫落叶平叛梅殷,此等风采,直追陛下当年今日。” 这话就很有意思了。 仔细揣摩一下,不难看出,丘福是在提醒黄昏,二皇子朱高煦和陛下极其神似,想必也更得陛下欢喜,是储君的不二人选。 你黄昏还是早点站队的好。 坐在朱能下手的吴溥闻言眉头跳了一下,吴溥是内阁辅臣,文人,从各方面来说,尤其是最近朱高炽理政,让朝中文臣看到了大皇子的治政能力,吴溥也看在眼里,所以他更倾向于朱高炽,今夜的宴席他本来不想参加,只不过也想知道黄昏的立场。 此刻便紧张了起来。 他是真担心黄昏站队到朱高煦那边去。 如此,叔侄之间何以相处。 黄昏闻言,心中暗暗好笑,不过这时候还不能表达自己的态度,于是含糊其辞,“国公所言极是,卑职在顺天,总闻陛下称赞二皇子有燕王风采。” 这话一出,丘福和朱能吓了一跳。 你朱高煦有燕王风采。 若是不让你坐龙椅,莫不是也要靖难? 丘福急道:“父子嘛。” 黄昏哈哈一笑,“两位国公不用紧张,陛下也说过,大皇子虽更擅治政,但终究身体不好,熬不得,又担心大皇子性格太过仁厚。” 这就是两个皇子,各打五十大板了。 这一下丘福和朱能反而茫然了。 你黄昏到底想干什么。 看你这样子,似乎并不急于站队,那为何前日不给大皇子留一点面子,今天又来宴请明明是支持二皇子的我等两人。 黄昏端着酒杯,把玩了一圈,笑眯眯的道:“两位国公,我也不藏拙掖着了,今日请两位来,确实是仰慕两位,所以想给两位送个大礼。” 丘福和朱能面面相觑。 你能送什么大礼? 你黄昏虽然有钱,可我两人也不是差钱的人。 黄昏笑眯眯的道:“两位应该发现了,黄府始终是亮若白昼,这得益于一件神器,先前陛下和皇后娘娘也来参观过,喜欢的很,不过这两件神器的制作极其耗费钱财,陛下心忧万民,素来节俭,但因对徐皇后拳拳爱意,还是决意买一件送给徐皇后,顺便在乾清宫也安一套,但接连两场战事下来,陛下还是心疼钱了,所以在顺天时,陛下最终决定不要了,当时卑职看陛下的神态——” 故意卖了个关子。 丘福问道:“陛下怎么了?” 黄昏叹道:“陛下还是想要的,但战事之后想要节俭以做表率,只能忍痛割爱,又担心卑职受到损失,于是让卑职自行卖了定制好的神器便是。” 朱能和丘福对视一眼。 是真的吗? 转念一想,这可是涉及陛下的事情,黄昏应该不敢拿这等事来诳人。 黄昏继续道:“卑职想来想去,觉得这事吧,不能让陛下寒凉了心,所以想到请两位国公帮忙,去找大皇子和二皇子说话,让两位皇子出面,买下这两套神器,孝敬给陛下和皇后。” 丘福眼睛一亮。 咳嗽了一声,“大皇子近来勤政,我等求见之时,皆忙于政务,怕是没有时间处理这些事情,不过二皇子如今在福建,倒是闲暇的很。” 言下之意,这事还是别让大皇子掺和了。 黄昏暗乐。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沉吟半晌,“可二皇子远在福建,等他的钱到了应天,没准陛下也已经回来了。” 丘福和朱能再次对视一眼。 明白了彼此心意。 朱能第一次发声,道:“不需如此麻烦,这样罢,我和淇国公两人先帮二皇子垫钱,等他从福建归来再补还我俩,你尽快去乾清宫和坤宁宫布置这两套神器。” 先下手为强。 万一被大皇子知道了,他下手买下来送给陛下和皇后,可不是好事。 丘福问道:“两件神器一共是多少钱,明日我便着人送钱过来。” 黄昏叹道:“当日和陛下商定的是两万两,不过二皇子殿下既然是一片孝心,我也便锦上添花聊表心意罢,这样,两套三万两。” 三万两?! 丘福和朱能纵然是国公,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可是一笔巨款。 黄昏笑眯眯的,“物以稀为贵啊,要知道整个世界,目前就卑职府上一件,以及已经准备好的两件,况且成本确实很高,卑职已经没赚钱了。” 就是要赚这两位国公的钱。 垫钱? 那是面子功夫,实际上两人也是想借此机会,给朱高煦一个人情,万一将来朱高煦登基,能不念着这一桩好? 朱能犹豫了下,一咬牙,“成!” 两件三万两,自己和丘福,一人一万五千两,这点钱还是拿得出来,只不过要肉疼好一阵,转念一想,一旦朱高煦登基,这点钱分分钟就回来了。 于是心里好受了许多。 黄昏叹道:“两位国公之心,卑职真是越发仰慕,犹如那大河之水天上来,又如那黄河之水滔滔不绝,这样罢,等明日两位国公的钱送过来,卑职就立即进宫去给乾清殿和坤宁宫安装。” 不见兔子不撒鹰。 旋即又道:“这事二皇子殿下知道卑职一片苦心就好,还请两位国公不要声张,免得卑职不好做人,毕竟卑职还要参加秋闱的嘛。” 丘福和朱能眼睛一亮。 自以为懂了。 黄昏是用这件事来给朱高煦毛遂自荐! 他在示好。 这么一想,如果黄昏是这种初衷的话,这个三万两恐怕真的良心跳楼价,应该不亏。 于是气氛越发融洽。 推杯置盏,主宾融洽,其后微醺而归。 在丘福出门前,他忽然回头道:“黄指挥,这个神器能否再制造一件,我如今上了年纪,每到夜幕时分,便瞧不分明,若是有此神器在家中,也能给老夫一个光明。” 黄昏颇为为难,“倒是可以,要看国公如何做,如果是整座府邸都要神器光明普照,大概需要三四万之巨,若是只主院和宴厅书房等重要场所,大概两万两就够了。” 心中暗喜。 大客户啊。 丘福一听,五官扯了扯,真尼玛贵。 但是—— 黄昏说了,这玩意儿整个大明只有三件,一件黄昏拥有,一件将要安到乾清殿,一件坤宁宫,若是自己府上有一件…… 倍有面儿。 两万两,划算。 于是挥手道:“就主院、书房和宴厅,明日我着人送定金过来,这个定金多少合适?” 黄昏想了想,“一万两罢。” 丘福立即道:“好!” 朱能一见,岂会不知道丘福的意思,立即笑道:“黄指挥,给我也来一套?” 你是国公,你是三公。 我朱能就不是了? 总不能让你丘福一个人抢了风头嘛。 黄昏笑道:“善!” 意外之财啊。 第二百七十一章 朝野之间 不提因为这事,离开之时彼此眉眼不顺的丘福和朱能,送走两位国公后,黄昏和吴溥继续回到宴厅,撤了歌姬和女伎,两人喝着小酒轻声议事。 吴溥龇了口酒,问出了心中担心的话,“你真的是给二皇子讨好陛下和娘娘的机会?” 黄昏摇头,“吴叔叔,关于立储这件事,你只管去做你的,就算你现在支持大皇子,将来若是二皇子登基,侄儿也能保你仕途无虞。” 吴溥不解,“你呢?” 黄昏叹道:“我现在还没想好。” 朱高炽好是好,现成的明仁宗,其后的接班人朱瞻基,打造出仁宣之治,和永乐盛世连在一起,大明很是辉煌。 但这辉煌也就如此而已。 和自己理想的大明帝国差之甚远。 朱高煦不好。 一直在作死。 但朱高煦有一个优点:尚武。 尚武的君王么,大多喜欢开疆拓土,所以在这一点上,很是契合自己的理想。 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朱高炽、朱瞻基和朱高煦,谁来当君王,自己才能做到隐帝那种地位去——只有这样,才能彻底带领大明走向世界。 当下君王是朱棣,自己要做的不是带领,而是辅佐。 因为朱棣本身,就想走向世界。 所以关于扶龙的对象,黄昏还要继续再斟酌。 吴溥不解了,“既然你不想扶龙大皇子,也不想扶龙二皇子,为何前日拂了大皇子的面子,现在又要给二皇子铺路。” 黄昏苦笑,“我在顺天时,陛下忒不厚道的让我拿钱,被我忽悠过去了,现在刚回到应天,大皇子又有这个意思,我也没办法,钱还是要拿的。” 朱高炽跑城外来迎接,不也是盯着老子的钱袋子嘛。 吴溥隐然懂了,“所以你的目的其实只是让丘福和朱能两位国公当个冤大头,拿钱给你?” 黄昏点头,“可不是。” 又道:“朱高炽到底增发了多少宝钞?” 吴溥伸出两根手指。 黄昏哦了一句,“才二十万,还好,不多。” 吴溥摇头。 黄昏僵住:“两百万?!” 吴溥点头。 黄昏当时就崩溃了,再也顾不上什么忌讳,泼口大骂,“他朱高炽长得胖就算了,真是头猪啊,敢增发这么多宝钞,是嫌经济崩溃的不够快嘛。” 两百万,老子想帮忙也无济于事。 还得国家来解决。 毕竟国家一年的收入是一两千万两,损失一两百万来给这一次增发宝钞擦屁股,伤不了筋骨,只不过是因为接连打仗,所以国库确实没钱,朱高炽不得不多方想法而已。 自己能帮他回笼几万算几万。 再加上一些其他的措施,比如拿个几十万两去隔壁的亦力把里买点东西回来,把宝钞送到国外去——这个方法没有操作性,需要开启互市。 最行之有效的一点:增加税收,接下来秋收过后的税收,农民可以以宝钞替代粮食,就能有效解决市面宝钞过多的情况。 说到底是解决通货膨胀。 只要后续政策到位,还是很容易消除影响。 吴溥苦笑,“小心隔墙有耳。” 黄昏没好气的道:“他朱高炽听见了又怎样?!” 做错事了还不能被批评? 我黄昏偏要试试。 不仅我现在要骂,等两天我去找他了,当着面面骂。 试试又怎样。 吴溥哭笑不得,扯开话题,道:“话说回来,两位国公真是有钱,一人三万五千两,眉头都不眨一下就能拿出来。” 黄昏笑道:“要不然呢。” 大明王朝最顶尖的几个人,能没钱么,何况刚打了仗,一个个吃空饷吃得油光满面。 但毕竟是三万五千两,估计丘福和朱能也得过一阵紧巴巴的日子——这些大佬有钱,可不尽是现钱。 大头还是田产和房产。 咳嗽了一声,问吴溥:“吴叔叔,现在应天这边局势如何?” 吴溥认真想了想,“当下朝堂是大皇子坐镇乾清宫监理政事,能力极其出色,除了增发宝钞这一着蹩脚之外,其余方面堪称完美,是以当下朝中以之立为储君的呼声很高,不过大多是文臣。支持二皇子殿下的也不少,平叛有功,又尚武,可能正因为如此,大皇子殿下以福建局势需要安定为借口,把二皇子殿下暂时困在了福建,否则陛下不在应天,二皇子一回来,大皇子可就寸步难行。” 黄昏颔首,“下了一着好棋。” 吴溥摇头,“好也不好。” 黄昏不解,“为何?” 吴溥道:“虽然暂时让二皇子远离了京畿,大皇子殿下有更多的空间和时间,但如此一来,也让陛下的眼中只看见了大皇子,让他站在了风口浪尖上,这个时候,他的缺点就会无限的被放大。若是此刻二皇子殿下在京畿,那么陛下就会同时看见这两位,以二皇子的性情,在陛下回应天之前的这段时间,肯定要搞很多幺蛾子事情出来,这很有可能让二皇子作茧自缚。” 黄昏恍然,“确实如此。” 以朱高煦的作死手段来看,他要是回到应天,以他的势力,肯定要把朱高炽欺负得涕泪横流,若是朱棣看在眼里,没准反而会厌恶朱高煦。 所以说朱高炽这一着棋,算不得好。 但也不差。 打铁还需要自身硬,只要在陛下回应天之前,朱高炽表现得没有一丝瑕疵,那么在朱棣眼里,就是一个完美的文治接班人。 立储机会大增。 不过…… 朱高煦怎么可能坐以待毙,他就算不在应天,也有势力。 别忘了,丘福和朱能可是愿意拿出一万五千两来给朱高煦表达孝心——这样的靖难武将,在大明还有很多。 所以目前大势,还在朱高煦那边。 看起来局势有点复杂,不过黄昏心知肚明,当下大明的立储局势其实很明朗:朱高燧没有希望,也许有过一丝希望,随着平叛在大田被围而大败,还需要徐辉祖去救,他就没了希望。 然后就只有朱高炽和朱高煦。 前者是文官集团。 后者是武将集团。 就这么简单。 只要是文臣,基本上都支持朱高炽,只要是武将,那支持朱高煦没跑。 自己今后按照这个准则行事就成。 因为吴溥在内阁,很多政事都要经内阁那边,且解缙编修全书也是在文渊阁那边,黄昏于是问道:“洪保准备的下西洋之事如何了?” 吴溥顿时来了精神,“一切都有条不紊,近期因为经费不足,洪保本来颇为挫折,但另外一位太监站了出来。” 太监不是普通太监。 在明初,太监一般是内侍十二监的大监,比如郑和的官职是内官监太监。 黄昏愣了下,“谁?” 吴溥笑道:“是司礼监太监王景弘,在知悉都知监太监洪保筹备下西洋诸事遇到经费问题后,他走动呼吁,在朝野之上让官宦、乡绅出钱,别说,效果很好,是以当下下西洋那边,暂时没有经费困境。” 王景弘…… 黄昏隐约有点印象,但实在想不起来,毕竟不是百科全书。 笑道:“如此说来,这是个人才,等陛下回来,只怕会奖赏他。” 然而内侍十二监,以内官监的郑和为首,明初的司礼监是被限制了的,权势不如内官监。 这个王景弘再有功劳,也不可能越过郑和。 所以大概率是在其他方面奖赏。 吴溥也笑道:“听说他也想和郑大监一起去西洋。” 黄昏颔首,“有此大功,估摸着混个副使没问题。” 又问:“解缙那边呢。” 吴溥叹了口气,“这边耗费的钱财一点也不必洪保和王景弘那边少,毕竟数千人的规模,仅是薪俸一项,就是巨大开支,一个月得上万两白银,这还不算购买书、纸、笔墨的开支。” 顿了下,“所以近期有些停滞,因为打仗,大皇子不敢怠慢,只得一分钱掰成两分花,毕竟平叛和陛下的亲征是当务之急。” 黄昏叹了口气,“这个停不得,人一旦散了,再召起来就很麻烦。” 得了。 等丘福和朱能送钱过来,自己就送到朱高炽那去罢。 因为一路回来比较慢,黄昏比较关心徐州那个县的灾情——好歹也是老子穿越后的第一桩政事,这可是以后的政治资本。 问道:“徐州那边的灾情如何?” 吴溥笑容灿烂,“你小子有一手啊,竟然让乡绅和官宦拿钱捐粮,在你走后,当地地方官也不敢怠慢,灾情基本上已经应对过去,等秋收之后能渐渐恢复生机,也不知道那边怎么走漏的消息,都说你是钦差去处理灾情的,当地有人上了万民书,今天我才递到乾清宫去,狗儿太监来领的,刻意放在最上,估计大皇子殿下已经批阅了。” 吴溥只想说一句:干得漂亮! 仅这一件政事来看,黄昏绝对有胜任封疆大吏的能力。 黄昏哈哈一笑,谦虚的道:“吴叔过奖了。” 其实内心爽的一批。 两人继续浅斟漫饮,两叔侄好久没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不过么……很快,有人来到宴厅,是徐妙锦和吴李氏。 吴李氏斜乜一眼吴溥,“还在喝?” 吴溥干笑两声,“不喝了不喝了。” 徐妙锦则要温婉一些,走到黄昏面前,“旅途辛劳,不好好休息,喝这么多酒作甚,回去休憩了罢,厨房熬了补汤,本来是给吴叔叔的,不过我让他们分了点给你。” 吴李氏也白了吴溥一眼,“多喝些,对身体好,要长期坚持。” 吴溥打了个寒噤。 求救似的看向黄昏,这汤我真不想喝啊。 喝了补汤,晚上就会有活动。 这个一旬一两次倒也还行,可是天天都要,铁打的身体也吃不住啊,古人诚不欺我,三十如虎,男人真是吃不住。 黄昏一副爱莫能助的眼神。 等等…… 我也要喝? 看了一眼笑意盈盈的娇妻,黄昏打了个寒颤,难道我这锦姐姐还想要,我可是差点猝死啊,不行了不行了,我也要坚持不住了。 然而哪能辜负妻子的一番心意呢。 两叔侄凄凉的各回各院。 不提吴溥和吴李氏想生二胎的事情,徐妙锦还是知道轻重的,她的初心是真的只给黄昏补补身体,而不是让他身体好起来好享受人生。 是以这一夜,黄昏睡了个安稳觉。 …… …… 月色靡靡。 张红桥走在亮若白昼的黄府之中,感触万千,她第一次知道,原来有钱人的生活可以这么糜烂,难怪天赋平平的父亲一生都在科举,希望有朝一日做个大官人。 可惜,父亲终究还是死在异乡。 如今张家,只有她一人。 信步而走,来到宴厅。 发现小厮和丫鬟们正在收拾,手脚麻利,很是卖力,仿佛是在他们自己家里一样,不像福州那边的大户人家,若是东家和夫人不在,奴仆们就会用各种理由偷奸耍滑。 走进去后,有人和她打招呼,张红桥挤出一丝笑容回应,算不上熟络——终究还是寄人篱下,很难迅速适应。 倒也是奇怪。 发现黄府的丫鬟和小厮们,都极其亲和。 张红桥发现小厮和丫鬟们准备了一些袋子,将没吃完的猪肘子之类的佳肴倒了进去,讶然不解,问道:“这是准备留着明天继续吃?” 黄昏那个大贪官,会这么节俭? 那小厮摇头笑道:“怎么会,东家一般不吃剩菜,但他又心疼浪费的粮食,所以从当初他成婚那一日起,就给我们说过,以后但有宴请,剩下的酒菜我们都可以打包带回去自己吃。” 又道:“你看这肘子,都没动过呢,悄悄告诉你一个事,有时候厨房那边会多做很多菜,东家和夫人几乎不会动,然后端给了我们,先前我们还以为是厨娘故意的,后来厨娘无意间透露啊,是东家和夫人叮嘱的,他们这么做,就是不想让我们以为他们在施舍,让我们吃得心安理得。” 多好的东家和夫人。 张红桥微微愣了下,不解,问道:“那他们为何不让厨娘多给你们做一点,要绕这弯弯拐拐?” 那小厮一副你这就不懂了吧的神情:“这就是东家和夫人的用心良苦了,其实咱们黄府一向比较节约,若是每天都很多饭菜,大家吃多了,就不懂得珍惜了。且东家和夫人每月给厨房那边下人们的吃饭款项是定额,而东家夫妇和吴辅臣一家的定额要高些。饶是如此,厨房那边但有钱剩余,都作为奖赏赐给了所有小厮和丫鬟。” 张红桥若有所思。 不是说这些大官都不把下人当人么? 嗯……肯定是在收买人心。 张红桥其实有感恩之心,只是她总觉得,在帮助自己后,黄昏说过的那一番话,让她觉得很是惺惺作态。 终究还是涉世太早,见过太多的人性淡薄。 第二百七十二章 明仁宗,过来让我骂几句 清晨,睁开眼时神清气爽。 黄昏感觉胸口有只小手。 很冰凉。 很舒爽。 定睛一看,发现锦姐姐以天使睡姿而卧,一只脚搭在自己腹部,脸蛋靠在自己肩旁,枕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就这么睡在席子上。 再一看,忍不住笑了。 哎哟。 锦姐姐似乎是刚翻身的缘故,朝上的脸颊上是一片红印子,方方正正的,应是先前侧睡久了,在竹子编制的凉席烙上的。 倒是可爱的很。 可爱的下两个字是什么来着? 黄昏呵呵一乐。 轻轻伸手,想要把娇妻唤醒,却倏然僵滞,然后很是感触啊。 原来,女神睡觉也要流口水呀。 于是伸手去帮锦姐姐擦拭。 刚摸着脸颊,徐妙锦睁开眼,睡眼朦胧的看着黄昏,“怎么了?” 看花要趁早。 女人什么时候最好看? 因人而异。 不过有很大一部分男人,最喜欢女人早起时,将醒未醒的那种慵懒美,长发慵卷睡眼惺忪间,满满都是女子如猫风情。 当然,这得女神不上火。 若是眼角尽是眼屎,那就毫无美感可言了。 黄昏侧身,将妻子搂在怀里,贼笑着道:“昨夜那汤太补,上火了。” 一双手开始不老实。 徐妙锦咯咯的笑,有些拒绝,说是拒绝,脸上眉眼里又写满了夫君快来采攫我的狡黠意味,这就叫欲拒还羞。 黄昏哪经得起挑逗。 芳草荡漾。 小溪潺潺。 春花绽放蝴蝶菲菲。 最终败下阵来,起床洗了个澡,朝气蓬勃,让锦姐姐找出他的锦衣卫官服,穿好之后在吃绯春送来的早食时,丘福和朱能差人送来了钱。 黄昏立即配上绣春刀,直奔朱高炽的王府。 昨夜已经想好了,关于立储的事情,先来探究一下朱高炽。 所以黄昏今日打算强势一点。 再强势一点。 更强势一点。 昨天不是骂过朱高炽么,今天当着面骂他。 若是朱高炽不吃这一套,黄昏会用同样的方式去试探从福建归来的朱高煦,再决定选择谁来扶龙,实在不行朱高燧那个废物也行。 永乐驾崩后,大明有我就够了。 至于是否会因此得罪朱高炽和朱高煦,黄昏不介意,大不了以后修补关系,官场之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只有利益。 当然,这是利己主义者的思维。 放眼五千年历史长河,官场上的好友还是很多。 黄昏出门后,吴溥也出门去文渊阁上班当值。 今日无大朝会。 吴与弼继续在家里看书,顺便弄黄昏哥哥让他整的那个叫什么字典的东西,对这件事,吴与弼兴致盎然,曾拿给高贤宁看过,这位大才当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最后只用了一句话来形容这件事:千古读书人之福祉。 有高贤宁如此高的评价,吴与弼岂能不动力十足。 吴李氏今日回娘家。 绯春送早食来时说过,因为天气太过炎热,张红桥的换洗衣服不够,打算带张红桥去做几身长裙,钱么,自然是府中帐上出。 黄昏当时没吱声。 也不敢吱声。 怕锦姐姐误会。 兴许是一大早就被黄昏折腾得够呛,徐妙锦心情极好,笑着说那张红桥我见过,谈吐不俗,应该是出身诗书家,也别苛刻着她,做几身好点的衣服罢,现在已经夏末,过了秋老虎就会寒凉,顺便帮她把秋冬两季的衣服也做了罢。 顿了下,想到什么,又对绯春道,去多支一点钱,小女孩十三四岁,爱美了,绯春你去买点首饰,也给她买一点回来。 她想得倒是美。 张红桥和吴与弼年纪差不多大,没准以后可以撮合。 是以偌大的黄府,除了丫鬟和小厮,就只剩下徐妙锦一个人在晃荡,好在咱们的大明第一美人儿不是花瓶,也喜欢看书。 日子倒也不无聊。 只是看着看着,徐妙锦就会用手摸一下秀发上的那枚木簪。 然后呵呵傻笑。 像个地主家的傻姑娘。 长街上,绯春和张红桥从绸庄出来,道:“红桥啊,做了这几身衣服,你别有负担,也别觉得是咱们姑爷在收买你,想让你当通房丫鬟,没有的事,知道不?” 张红桥没好气的笑了。 我就没想过。 不过心中倒是有点奇怪,黄府的东家和夫人,怎的如此慷慨,自己一个买回来的丫鬟,竟然也能穿绸,和这位绯春姐姐一样的待遇。 这位绯春姐姐可不是一般的丫鬟。 陪嫁丫鬟。 以后没准还能得个小妾的名分,虽然依然低微,但比起丫鬟来,可就好了许多。 绯春呵呵乐道:“知道就好,姐姐其实对你没有意见,说真心的,姐姐甚至有点喜欢你,不过姐姐更在意小姐的幸福,你懂吗?” 张红桥的谈吐和气质确实很容易引起人好感。 张红桥开始以为绯春是在告诫别和她去争夺东家的宠溺,现在才明白,原来这位绯春姐姐是在意夫人,心头有些暖和。 这样的主仆,真不多见。 于是认真的道:“绯春姐姐,你不用担心我的,我有自知之明。” 绯春呵呵乐了,“走,买首饰去。” 小姐也是笨得很,被姑爷一根粗制滥造的木簪就收买了,天天有金银钗子不用,非得用一根木簪,传出去还以为咱徐家的小姐在黄府受到冷落了呢。 嗯,自己不买,给小姐买一只朱钗。 两人满载而归。 绯春带着张红桥来到主院,笑眯眯的站在小姐面前,乐呵呵的道:“小姐小姐,我有礼物给你哟,你猜猜看是什么?” 徐妙锦抬起头,看了一眼绯春,又看了看她身后的张红桥。 嗯,不错。 小姑娘底子很好,垂髫长发上插上一枚金簪,瞬间就光彩照人了,手腕上那个玉镯子也很是加分,绯春买东西的眼光还是有的。 笑道:“什么礼物?” 绯春拿出她精挑细选的簪子,笑道:“好看不?” 徐妙锦呵呵一乐,收下了。 没有换木簪。 绯春怨道:“小姐,你怎么不换呢,这可是玉簪,比起你头上那木簪来,好看了千百倍。” 徐妙锦摇头,“傻丫头,你不懂。” 绯春没好气的道:“不就是姑爷亲手做的嘛,一根木簪子有什么好稀奇的。” 徐妙锦乐了,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正色,语气略微严厉,“绯春,我一直把你当妹妹看待,有些时候就不愿意对你太过严厉,不过你也乖巧懂事,但今日我不得不说你一句,人活着,不能想着那些徒有虚表的光鲜亮丽,很多时候,我们不愿意舍弃的,不是固执,而是它所代表的意义,这枚簪子是姑爷亲手做的,它就是姑爷的心意,是我夫妻相处的岁月。” 顿了下,忽然眼光温柔了起来,似乎盛满了整个秋季的月光,声音很是呢喃,“也是爱情啊。” 古往今来的女子,几人有如此爱情呢? 绯春不着声了。 她在思索。 倒是一旁的张红桥很是惊艳,她一直以为,这些大户人家的婚姻,大多都是政治婚姻,不曾想眼前这位夫人,竟是嫁给了爱情。 忍不住轻声道:“细柳依依枝,临窗枯作年,夫人之心,不外如是罢。” 徐妙锦眼睛一亮。 细柳依依枝,临窗枯作年。 意思是说,情郎折了一杨柳枝给女子,女子于是将它插在花瓶里,经过很久的时间,哪怕是枯萎了也舍不得扔掉,因为这是情郎的心。 不提平仄,这句诗很不错,关键是没听过。 应该是张红桥有感而发。 若是修改下平仄押韵,再补充一两句,未尝不能成为一首传世的经典爱情诗。 笑了,道:“小女孩子家家的,也不害臊,去,去,去找吴与弼,找他要书看,若是他不给,你来主院,姑爷书房里也有很多书。” 张红桥吐了吐舌头,忽然就觉得啊…… 夫人好可爱。 张红桥还真就出了主院找吴与弼去了——心中很欢喜,夫人不仅可爱,还是好人,嗯,只要是给我书看的,都是好人。 绯春一看,得了,没事干,去收拾房间,把小姐和姑爷昨天的衣服找出来,丢给丫鬟去洗,绯春现在在黄府的地位很高。 基本上属于不干活的那一拨,只是跑跑腿而已。 很快。 绯春红着脸抱着衣服兔子一般的跑了出去,出主院时还暗暗啐了口,得,这衣服得自己洗,免得被其他丫鬟看见。 徐妙锦莫名其妙了一会,旋即恍然大悟。 脸红如朝霞。 都怪黄昏,今晨用衣服来擦拭身子,绯春肯定是看见上面的东西了…… 尴尬呢。 又见院子外出现一个身影,顿时笑着起身。 “四妹,你怎么来了?” 徐家四妹,穿着一身青翠长裙,寒着脸,想一朵亭亭玉立的荷花,美则美矣,就是高冷得让人受不了,闻言走入主院,毫无情绪的道:“大嫂和二嫂去买胭脂水粉了,我不想去。” 徐妙锦笑靥如花,“想三姐了?” 徐家四妹嗯了声。 两姐妹坐在一起,小声说着话。 大多时间,徐妙锦说,徐家四妹听,偶尔闷一两个字出来。 其乐融融。 张红桥找到吴与弼,发现这位和她年龄差不多大小的少年,正扒在书桌上,一板一眼的对着《广韵》、《集韵》等书,摘抄单字和释义到另外一本书上。 不解问道:“你在做什么。” 看书也不是这么看的。 太慢,没效率。 吴与弼抬起头,耐着性子解释了两句,继续埋头,运笔如飞。 张红桥看了一阵,兴趣索然。 随意拿了本书看,看了一会,遇到了不懂的地方,问吴与弼,吴与弼只好暂停,又耐心解释,过了片刻,张红桥又问,吴与弼又只得解释…… 七八次之后,吴与弼终于忍无可忍,有些绝望的道:“红桥啊,我自己读书尚觉得时间不够,要不,你去找锦姐姐?她也是饱读诗书的啊,而且她现在就围绕着黄昏哥哥转,黄昏哥哥出门后,锦姐姐就整日无事,时间大把大把的,随便你折腾,她也可以培养出以后带孩子的经验嘛。” 张红桥愣了下。 转身就走。 吴与弼没有多想,继续埋头写。 在窗外打扫清洁看见这一幕的丫鬟忍不住暗笑,嘀咕了一句,吴与弼吴少爷呢,你这是凭实力单身啊,这么一娇滴滴的姑娘,你竟然舍得撵走…… 服气。 张红桥出了吴与弼的书房,看着这偌大的黄府,一时间愣在那里。 眼眸里忽然就泪光晶莹。 这么大的世界,却没有我张红桥温暖的居所。 又想起故去的双亲,心头更是凄凉。 那位打扫清洁的丫鬟见状,放下手中的笤帚,来到张红桥身边,轻轻摸了摸她脑袋,笑道:“红桥,别多想,与弼现在就这样,恨不得一天当作两天用,你是不知道,别说你去打扰他他会生气,就算吴夫人打扰了他,也会抱怨几句,他读书的时候,我们这些小厮和丫鬟,都不能进他的书房。” 张红桥嗯了声,不着痕迹的擦了擦眼角,“我没多想。” 我很坚强。 就算全世界都没有我温暖的居所,我也会坚强的给自己温暖。 张红桥,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丫鬟叹了口气。 不敢多说什么。 张红桥出了院子,几经犹豫后,尊严还是压过了对读书的渴望,回到自己的屋子里,默默的坐在窗前想着心事。 人间有红桥,人过也,雁过也,岁月过也。 唯独自己不得过。 …… …… 黄昏身穿飞鱼服,腰配绣春刀,威风凛凛的背负双手,顶着日头来到朱高炽的王府外,对门子道:“去禀报大皇子殿下,黄昏求见。” 今日无大朝会,自己来的又早,朱高炽应该还在王府。 果不其然。 通报后,黄昏在门子引领下朱高炽的书房,发现这位大皇子殿下,正在一个盛装妇人的帮忙更换衣服,忍不住好笑。 也不怕失了礼数。 其实心中明白,朱高炽是故意的,就是摆明态度:你黄昏不是不给我面子么,我也不给你面子。 那位盛装妇人,应该就是明初赫赫有名的张皇后。 和《大明风华》里演的不一样,历史上的张皇后,是大明朝第一位皇太后和太皇太后,明英宗登基后,基本上是她的统摄朝政。 极其强势。 《大明风华》里将朱瞻基的老婆孙皇后孙若微写得天花乱坠,实际上在张皇后面前,弱鸡得很,权势、手段、心眼,都玩不过她的老人婆。 黄昏咳嗽一声,明仁宗,来,让我骂几句! 站在原地指着着朱高炽的鼻子怒道:“大皇子殿下,不是微臣说你,兼国理政期间,你的种种措施、策略,低下得令人发指,就算是换只猪来坐在你那个位置,也做得比你好,没钱就增发宝钞?你就这点眼光?啊?你蠢么,不知道增发宝钞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国家信用破产的话,以后谁还敢用宝钞?你肯定要说没钱,没钱?没钱不知道找人要吗,朝中那些蛀虫就不说了,本来就不多,大蛀虫都被太祖陛下砍得差不多了,但整个江南的士族何其多,我没记错的话,他们大多支持你,其中有钱的不要太多,找他们要钱,凑不出点军费?你可能说他们不给,可你要知晓,陛下亲征后你在兼国理政,你手中的权力挥不动刀?不敢杀鸡骇猴?连这点魄力都没有,你凭什么去和二皇子殿下争夺储君,还不如早点滚蛋的好!省得大家因为你俩这事斗得朝堂一片乱七八糟!” 舒爽! 怎一个爽字了得! 第二百七十三章 鲁迅说的 朱高炽懵了。 长这么大,敢这么骂他的只有三个人:太祖、朱允炆、父皇。 作为朱棣长子,其他人谁敢骂他? 朱棣没登基之前,那些藩王叔伯们地位倒是够,但朱棣历来是太祖倚重的藩王,且朱标早死,朱棣排行老四又比较靠前,其他藩王敢骂他长子,你看朱棣怼不怼死你。 老子的儿子,老子骂可以,其他人没资格。 护犊子,历来是传统。 建文帝当然可以。 估计当初靖难之时,朱高炽以微末兵力守住北平那段日子,没少被在应天的朱允炆暗地里怒骂——其实当时朱允炆还想策反朱高炽来着。 所以黄昏这一番怒骂下来,朱高炽是真的懵圈。 脸色涨红,指着黄昏,讷讷着说不出一个字来。 帮着丈夫整理衣衫的张王妃也有点懵逼,旋即比丈夫醒悟得早,扯着嗓音嚷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骂大明的皇子,践踏纲常,来人呀,拖下去砍了!” 张皇后出身军伍之家,父亲张麒官至指挥使,所以性格很是泼辣,平日里关起府门,连两个小叔子都敢泼口大骂的人。 当然,能力也是卓越。 所以朱瞻基死后,这位太皇太后能掌大明的舵。 立即有卫士上前。 黄昏侧身,按住腰间绣春刀,怒喝一声,“谁敢?!” 卫士们吓了一跳。 看向朱高炽。 朱高炽脸色涨红如猪肝,终究是身居高位的人,被人骂连猪都不如,岂能没点脾性,何况朱家历来最忌讳的就是猪。 朱和猪同音。 指着黄昏怒道:“你想作甚?” 黄昏冷笑一声,“我想作甚?我倒想问大皇子殿下一句,你想作甚?” 朱高炽还是懵逼,“我想作甚?” 黄昏呵呵一声,“肆意增发宝钞两百万之巨,几逾国家年收十分之一,让大明在一片大好形势下,经济不断下滑,致使陛下不得不中断亲征,又将二皇子殿下困在福建,其心何在?” 朱高炽愣住。 旋即心里暗暗叫苦。 我不增发宝钞,哪来的钱给你们去打仗? 我不把二弟困在福建,他要是回到应天,等父皇归来,老子都凉了。 我能怎么办? 我也很绝望啊。 旋即脸色一沉,黄昏今日怒骂自己,践踏皇室尊严,这个面子不得不找回来,哪怕他是父皇宠臣,自己也不能丝毫退步,怒道:“辱骂皇室,践踏天家,臣子黄昏,其罪当诛,拖下去送至南镇抚司诏狱!”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 既然大皇子殿下都发话了,王府卫士哪还惧怕黄昏的飞鱼服绣春刀。 立即一拥上前。 黄昏站着不动。 巧了。 他也是这么想的: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 尽管是狐假虎威。 但也是威嘛。 大声道:“朱高炽听旨!” 这一下朱高炽夫妇顿时呆滞了,你妹的黄昏,大清早的跑到老子府邸上来,先是骂了老子个狗血淋头,接下来又要宣旨。 当初老子跑到十里折柳亭,问是否有父皇旨意,你不是说没有么。 怎的现在又有了。 玩儿我呢? 话是如此,朱高炽夫妇还是明白,这种正儿八经的喊听旨,基本上不会有假——黄昏再大胆,也不敢假传圣旨。 哪怕是口谕,也没人敢假传。 假传圣旨,历来是官场禁忌,当然,那种宠臣一手遮天,天子被架空的状况除外。 朱高炽赶忙挥手,示意护卫退下。 然后跪下。 这个时候,也就没人在意焚香洗手而接圣旨的小细节了。 就这番动作,朱高炽已是满身大汗,像刚从水里爬出来的一样。 张王妃忿忿不平,不肯下跪,想怼黄昏。 现在的她还没经过多少政治洗礼,能力和眼光都还没大大巅峰,更多一些妇人心性,是以见到夫君被辱骂,却不得不跪下听旨,心中分外恚怒。 哪管你黄昏要宣什么旨意。 朱高炽心头一颤,我的婆娘嘞,这个时候就别添乱了,咱们还是先听听父皇怎么说的,至于黄昏骂你夫君这事,事后再找黄昏算账就行。 急忙一把拉张王妃。 张王妃甩手,不干,盯着黄昏,“骂了皇子这等大罪,想凭父皇一封旨意掩盖过去吗?我不答应,大明的律法,大明天家尊严,也不答应!” 跪在地上的朱高炽记得语无伦次,不断去拉张王妃,都被她甩开。 黄昏也没放在心上,呵呵一笑,“那么我倒是想问一下王妃,自殿下增发宝钞一来,民间物价飞涨,无数老百姓的家底一夜之间化为乌有,他们不骂你老公么?骂的恐怕比我还狠吧?你都要杀?你杀得过来吗你?” 张王妃怒笑,“那是世人愚钝,不知殿下之苦,你黄昏身为大明臣子,饱读诗书,岂会不知增发宝钞是无奈之举?” 黄昏叹了口气,“妇人之见。” 增发宝钞导致民间物价飞涨,这个事总要人来担责,朱高炽只怕也想到了,所以他更加不敢放朱高煦回应天。 张王妃呵呵哂笑,“我是妇人又怎样了,妇人在黄指挥面前就说不得话了么,感情黄指挥已经是一手遮天的天子宠臣了?” 黄昏嘿嘿贼笑,“假若这是陛下的意思呢?” 张王妃没反应过来:“陛下就能随意骂——” 话没说完,吓了个胆战心惊的朱高炽发狠,一把把婆娘拉坐到地上,捂住她的嘴,“我的姑奶奶呢,少说两句,嫌你男人死的不够快啊。” 张王妃这才讷讷的住口。 黄昏咳嗽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封圣旨来,神态缓和了些,道:“确实是有陛下的旨意,也有口谕,殿下想先接哪一个?” 对朱高炽的反应还是很满意。 虽然仁厚,但有血性。 被自己怒骂之后,也是脾性起来,要把自己送入南镇抚司诏狱——这恰好又是他仁厚的一面,换做朱高煦,当场格杀自己都没得商量。 而且合理。 但朱高炽只是想把自己送入诏狱。 朱高炽想了想,“先接旨意罢。” 黄昏于是缓缓展开圣旨,这道圣旨浅黄色底,分段渐变色,上部和下部有祥云和龙的纹饰作为防伪标志,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南镇抚司指挥黄昏,奉命归京,知悉朱高炽,着令工部、礼部、锦衣卫差人,出使交趾,以赠国谊……永乐二年五月二十三日。” 没有钦此。 这封圣旨其实还算文气,大明集团创始人朱元璋早些时候的圣旨,就要白话文的多了,朱老四终究还是读过一点书的。 朱高炽跪在地上,高举双手接旨。 心头纳闷。 都什么时候了,怎么父皇还刻意下了道旨意,让自己组建一个使团出使交趾,这算什么大事,远没有解决增发宝钞来得重要。 张王妃刚要起来。 被朱高炽拉住,“请父皇口谕。” 黄昏于是又端着脸一本正经的道:“传陛下口谕。” 顿了下,才道:“朱高炽你头蠢货,连猪都不如,老子在顺天养心,又看在瞻基乖巧的份上,不好打骂你,让黄昏回来骂你一顿,你给老子警醒一点,打仗国库没钱,就能肆意增发宝钞了?不能去找江南士族,削弱江南士族这么好的机会,你就这么白白浪费了,真是蠢不可及,现在好了,物价飞涨,你自己想办法解决,解决不了?解决不了老子就换一个人来解决。另外,别给老子弄什么幺蛾子,老二在福建那边安定好局势,让他早些滚回应天,还有,关于出使交趾的事情,兹事体大,多听黄昏的意思,关于此事他之处置,如老子亲临,但有诉求,你皆应之,不得以各种借口推诿。最后老子再给你说一句,你这个当大皇子的好好以身作则,别带坏为了我们瞻基。” 念完之后,黄昏轻声道:“殿下,请起来罢。” 心头暗爽。 其实这个口谕嘛,有个地方有点出入。 朱棣的口谕中,没有“让黄昏回来骂你一顿”这一句,不过是口谕,没有字句凭证,且今日的事情,朱高炽也不好意思拿出去说。 所以这个“假传圣旨”自己不会有丁点的风险。 朱高炽抹了一把额头的汗。 在妻子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心里悲戚。 没想到父皇竟然让黄昏回来骂了自己一顿,偏生自己只能忍受。 张王妃也焉了。 还能怎么办,既然是父皇的意思,骂了就骂了呗。 不过两口子心中又暗暗窃喜,因为从朱棣的口谕中,两口子发现,父皇对儿子朱瞻基真是喜爱非常,这未尝不能成为朱高炽成为储君的突破口。 我们生了个好儿子。 历史和事实证明,朱高炽能登基,还真多亏了张皇后给他生了个朱瞻基——朱瞻基实在是太像朱棣了,比朱高煦还像。 当然,这个绝对不是扒灰。 明朝皇室,在这上面还是非常恪礼的。 朱高炽让张王妃去收好圣旨,对黄昏道:“黄指挥,还有事否,喝杯茶?” 黄昏点点头,“很难拒绝殿下的好意啊。” 当然还有事。 两人在书房落座,黄昏咳嗽一声,直奔主题,“关于增发宝钞如何解决的事情,微臣能做的,也就杯水车薪,今后时代商行出售商品收到的宝钞中,会拿出三万两给殿下,是要销毁还是让它们继续流通市场,殿下自行决定。” 朱高炽大为意外,没想到黄昏竟然真的愿意帮助自己,笑着擦了一把额头的汗,“不销毁,打算去找江南士族买粮。” 一语惊醒梦中人。 朱高炽也发现自己处置欠妥,应该早点对江南士族开刀,现在也还不晚,物价飞涨是因为市面上宝钞过多,把过多的宝钞拿去购买江南士族的屯粮,再暗中敲打一番,着人盯着江南士族将这些宝钞销毁,那就妥了。 这个操作不难。 黄昏颔首,“这是个不错的举措,接下来在秋收后,国家赋税方面,可以让民间以宝钞抵赋税,尽可能的将这两百万宝钞收回来,当然,最根本在于,应该扩大农民的生产力,只要物品多了,增发宝钞带来的通货膨胀也就能消弭。” 朱高炽有点茫然。 生产力、通货膨胀这些词,他是第一次听说。 但宝钞抵赋税,这个策略他还是知道,确实是好方法:这是那位杨姓臣子,在增发宝钞之前,给朱高炽说过的定心丸。 要不然他敢大肆增发两百万的宝钞? 作死也不是这样作的。 朱高炽略有茫然,“不知黄指挥此举,究竟是何意。” 昨夜黄昏宴请丘福和朱能,惊动了整个应天的官场,大家都以为黄昏是要站队二皇子那边了,尤其是今晨刚得到的消息,丘福和朱能送了大额金银到黄府。 这很明显了。 丘福、朱能和黄昏达成了某种默契。 朱高炽本来还打算今日开个小朝会,就此事对黄昏动刀,现在看来,他又在帮助自己,所以朱高炽现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黄昏呵呵一笑,“我是臣子。” 顿了下,“陛下的臣子。所以我做的一切事,都是为了大明。” 不是为你,也不是为朱高煦。 朱高炽笑道:“黄指挥之心,父皇鉴之,当嘉奖之。” 其实大家心知肚明。 黄昏说的是屁话。 这些奉承话也就是大家平日里给彼此涨点面子和风骨,当官入仕的,谁不是为了自己和子孙后代的富贵荣华。 黄昏话锋一转,道:“今日来此,除了宣陛下旨意外,还有一事,当然,这虽然是陛下交待的事情,但也是我黄昏身为大明子民,应尽之责。” 朱高炽精神一振,“洗耳恭听。” 黄昏很是满意。 这样的朱高炽,貌似有点像自己希望的大明君王? 再看看。 深呼吸一口气,“关于编书和下西洋一事,都是微臣劝谏陛下,如今这两项差事都各有困难,微臣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是以愿意拿出些许心意来。” 朱高炽笑了起来,旋即不解,“以我对时代商行的了解,黄指挥近期应该拿不出那么多钱才对,毕竟你们时代商行准备的大船花了不少钱,又在全国扩张,到处都是要用钱的地方。” 黄昏叹道:“所以古人说得好啊。” 朱高炽:“嗯?” 黄昏好不要脸的自夸:“我辈读书人,纵无沙场青血,然有半丝魂在,必以天下为先。” 朱高炽:“谁说的?” 怎么没听过。 朱高炽读书很多,确实不知道这一句的出处。 “鲁迅说的。” 第二百七十四章 大明的东印度公司! 鲁迅? 朱高炽绞尽脑汁,实在不记得历史上有这么一个读书人,只道是自己孤陋寡闻,毕竟黄昏是三元状元黄观的侄儿。 可能读的书不比他少。 很是感激的问道:“那么黄指挥打算怎么帮助编书和下西洋两事。” 朱高炽其实很愁。 编书和下西洋两件事,从父皇的种种举止来看,这是绝对不能停下的事情,而朱高炽确实没办法了,弄不到钱,这两项大事就无法如期而行。 如果黄昏能帮忙,那就不是锦上添花,而是雪中送炭。 一念及此,朱高炽心头感慨万千。 早知道这样,黄指挥你把我再骂一顿罢,随你怎么骂,我都绝不还口。 黄昏道:“目前,我能拿出五万两白银,今天就可以送过来,是送到王府还是送到户部去,殿下自己决定,不过我就一个要求:专款专用。” 这个钱只能拿来编书和准备下西洋。 前者是自己的名。 后者是自己的利。 在为国家和历史做贡献的同时,我黄某人也是要捞点好处,总不能让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没道理的事情嘛。 五万两?! 朱高炽倒吸了一口凉气。 加上黄昏之前应允的三万两宝钞,这就是八万两——八万两是一个什么概念,今年因为战事,全国赋税好的话,除去地方留用,收到国库的也就一千多万两不得了。 黄昏一个人就拿了八万两! 这是何等的一笔巨款。 黄昏若是留着这些钱,哪怕他不继续当官,这辈子,下辈子,乃至于儿孙好几辈子都不愁吃喝。 黄昏看见朱高炽的神情,有些意外。 朱高炽没见过大世面吗? 区区五万两白银…… 换算成人民币的购买力,也就三千五百多万而已,毛毛雨嘛。 其实他倒是误会了。 明初因为税制混乱,加上打了几次仗,尤其永乐年间五次亲征,国家其实很穷,何况朱棣又迁都,这导致了永乐盛世和仁宣之治,是百姓的盛世。 这些年的明朝皇室,其实穷得一批。 当然,所谓的穷也是相对而言。 明朝朱元璋驾崩之后,社会上层慢慢变得有钱起来——很有钱的那种。 要不然丘福和朱能能拿出这么多钱? 再者,黄昏这个换算成三千五百多万,仅是以米价作为衡量,得出白银和人民币的兑换,实际上这五万两的白银,在明朝的购买力,绝对要超过三千五百万人民币。 黄昏咳嗽一声,将朱高炽惊醒。 这位大明大皇子,立即起身,对黄昏深深的施礼,“如此,我便代天下百姓,谢过黄指挥。” 黄昏呵呵受之。 朱高炽重新落座,神态很是兴奋,问道:“有个疑问,时代商行那边,其实我一直有关注,黄指挥断然是不可能拿出五万两金银的,这钱是淇国公和成国公的?” 这很重要。 黄昏暗乐,知道这位殿下想偏了,以为淇国公和成国公是借自己这边,曲线救国来支持他成为大明储君。 泼了一盆冷水,“殿下想多了,这钱确实是成国公和淇国公的,不过这钱可不是他俩白送的,殿下应该知道微臣府上那件可以令黑夜亮若白昼的神器罢。” 朱高炽颔首,“耳闻久矣,黄指挥之才,真是惊若天人。” 这马屁拍的…… 真爽。 黄昏颇有点得意,“陛下和皇后也想要在乾清殿、坤宁宫布置此等神器,因战事后国库空虚,陛下心疼钱,于是不想要了,但二皇子殿下孝心可嘉,知悉此事后,因远在福建,于是请淇国公和成国公代劳,出钱购买了两件神器,微臣明后几日,就会去乾清殿和坤宁宫安置,这便是三万两。而淇国公和成国公贵极人臣,两位国公也想在府邸之中安置此等神器,是以这又是两万两定金。” 朱高炽面色不变,心中很是失落,甚至有点绝望。 果然,自己想多了。 二弟做了这件事,等父皇从顺天归来,来到乾清殿一看,哟,亮若白昼,再一问,原来是老二的一片孝心,你说父皇会怎么想? 黄昏暗想,不能让朱高炽丧失信心啊,立储还是要争一下,不争的话自己怎么趁浑水摸鱼,于是笑道:“殿下不用担心这些事,国家储君,岂能一两件孝心礼物便定夺未来,你做好分内事,便够了。” 朱高炽精神又一振。 他完全没察觉到,今天和黄昏之间的谈话,已经完全被黄昏掌控了节奏,倒也不是朱高炽无能,实在是敌不过有上帝视觉的人。 放下心许多的朱高炽问道:“关于出使交趾一事,父皇专程下旨,显是无比重视此事,其中可有深意,还请黄指挥指教一二。” 黄昏思索了一阵。 组建神机营这件事,不存在单方面利益问题,是旨在大明未来,朱高炽和朱高煦两兄弟再猪油蒙心,对此事也会双手赞同。 于是道:“知道亲征为何不了了之吗?” 朱高炽想了想:“一则是国库无钱,二者是父皇体恤军民,三么,大概是一时之间难以拿下鞑靼,不如见好就收。” 黄昏点头,“这是你们在应天看见的局势,而我在榆木川,看见的却不是这些,我看见的是鞑靼骑军的张狂,是大明骑军的无能。” 朱高炽恍然,“骑军劣势太大,所以落了个我进敌退,我退敌进的两难之势。” 难怪…… 朱瞻基一到榆木川,父皇就借这个台阶班师了。 黄昏叹道:“所以,若是不解决鞑靼骑军,不管陛下再多少次亲征漠北,都不会取得太好的功绩,至于统一漠北,就更不用奢望了。” 朱棣大概想过统一漠北,可惜做不到。 但是…… 如果能破鞑靼骑军,这就有可能了。 朱高炽倒是看得很清楚,“确实,按照当下局势,要将漠北纳入版图,极其困难,最好的办法还是册封瓦剌、鞑靼、兀良哈,让他们互相牵扯。” 这点政治眼光,朱高炽还是有的。 黄昏乐道:“所以就要出使交趾。” 朱高炽不解,“册封鞑靼、瓦剌和兀良哈,这和出使交趾有什么关系?” 黄昏无奈,只好耐心解释,“出使交趾和册封没有关系,但是要破漠北草原骑军,就非得出使交趾不可,原因很简单,交趾那边现在有一门火器制作工艺,若是将之带回大明,大规模运用,组建一支火器部队的话,以火器部队配合红衣大炮,要破鞑靼的骑军,易如反掌。这件事你知道就好,全力配合,须知陛下已经将这火器部队的名字都取好了。” 朱高炽眼睛亮了起来,“在宋朝突火枪基础上改良的火铳?” 元朝就有。 但威力不足,缺陷很多。 大规模组建火器部队这种事,这一两百年来,根本就没人想过,不得不说,黄昏和父皇这个想法,真是惊羡天人。 黄昏嗯了一声,“还不够,待从交趾取到这门神器制作方法后,微臣会全身心投入加以改进,届时的神机营,将成世间第一只战无不胜的部队!” 朱高炽神采飞扬,“神机营,好名字!” 黄昏乐道:“此事微臣进谏的。” 朱高炽由衷叹道:“黄指挥这一进谏,足以耀我大明千秋,若是功成,千秋之后的史书之中,黄指挥之名,当冠以圣人之溢。” 黄昏两眼尽是星星,“殿下说什么?” 朱高炽愣了下,“足以耀我大明千秋。” “不是这一句。” 朱高炽:“……” 只得道:“若是功成,黄昏之名,当溢圣人。” 黄昏满脸舒爽,一脸贱笑,“爽!” 圣人…… 这是僭越礼数的称赞,一般而言,除了天子,没几个人敢接受这个赞溢,被明仁宗朱高炽这么一赞,黄昏浑身十万八千个毛孔都舒张了起来,只觉得飘飘欲仙。 朱高炽也是口直心快,激动之余脱口而出。 又不好意思收回去。 此刻见黄昏这贱贱的样子,忍不住好笑。 终究是个未及冠的青年。 道:“既是如此重大之事,不可怠慢,今日我便在小朝会上,请工部、礼部官僚一起商议出使人选,黄指挥若有叮嘱,只管前来乾清殿便是,我定当全力配合,必使神机营之火光,耀于天地之间!” 黄昏起身,“如此甚好。” 又道:“还有事,先行告辞。” 朱高炽急忙起身相送。 不论黄昏先前如何骂他,就冲愿意拿几万两白银出来,就冲他进谏组建神机营这一惊艳千古的策略,也值得朱高炽送到大门外。 刚出书房,一直在外面的张王妃看了一眼自家丈夫,暗暗示意。 咱家也能拿几万两出来啊。 若是有那个神器在家,王府亮若白昼的话,瞻基看书也好了许多。 朱高炽一想也是,开口道:“黄指挥,不知道你府邸之中的那种神器要多少钱,我——” 黄昏驻步,脸色沉郁,“现在换殿下作死了?” 朱高煦一直作死,作掉了皇位,现在好了,你朱高煦又要开始作死,竟然想买发电设备,你也想把你的皇位给作死掉? 朱高炽又莫名其妙,作死? 什么意思? 而且换? 意思说之前有人在作死? 黄昏看着这位臃肿的大皇子殿下,暗暗有些可怜,得了,不折腾得,毕竟也是一代仁宗,叹道:“陛下尚[]且心疼钱不愿意安此神器,殿下若是安了,你觉得陛下会怎么想?” 所以从这个观点出发,丘福和朱能帮助朱高煦出了钱,不见得能讨好。 当然——朱棣从始至终都没说过不要。 全是黄昏在忽悠。 所以这件事的利弊,还得等朱棣回到应天后才能揭晓。 朱高炽恍然大悟,顿时吓出了一声冷汗,长长的一揖到底,“感谢黄指挥救命之恩。” 这确实是救命之恩。 甚至更重。 因为这救的不止是他一家老小,还有皇位的希望。 待黄昏走后,朱高炽罕见的厉声对妻子道:“今后这种事,你个妇道人家少开口,黄昏虽然将为夫骂了个狗血淋头,但看他今日行事和言辞,还是有点倾向于为夫,殊不知良药苦口,更有忠言逆耳利于行。” 张王妃哪会怕自己老公,嘀咕了几句。 心情不好,顿了顿脚,“去你的乾清宫,我要去找母后,黄昏骂了你,就算是父皇的旨意,他作为臣子的立场,也应该道歉一两句,却一点表示也没有,你也是,仁厚得过了头,真不知道你这样,以后就算登了大宝,压得住满朝臣子么!” 朱高炽唯有苦笑,还能怎么办? 只能由得妻子去任性。 话说,要是能让母后出来敲打一下黄昏,未尝不是好事——父皇喜欢朱高煦,但母后其实还是挺喜欢自己的。 至少立场没有偏。 离开王府,黄昏去了一趟南镇抚司,调派了一些人手,按照朱高炽的意思,着人将那五万两白银送到户部去。 当然,得把手续拿回来。 等以后朱棣回来了,这个手续就是自己邀功的凭证。 坐在南镇抚司衙门,找来人问了下,发现所有公事都被赛哈智处理了,他这个副使仿佛被架空了一般,毫无存在意义。 黄昏反而觉得甚爽。 区区一个南镇抚司衙门,就把自己的时间浪费了,那我黄某人的时间也太不值钱了。 正无所事事间,赛哈智在门外探头探脑,“哟,黄老弟,终于记起这是你的衙门了啊,今日来上班了,怎的,老哥送你的美女,都吃透了,这么快就腻了?” 走进来大摇大摆的坐在黄昏面前,“年轻人就是好,十二个啊,你竟然都吃了,厉害厉害,老哥实在佩服的紧。” 又贼笑道:“紧不?” 黄昏哭笑不得,只得敷衍道:“紧,而且很润。” 润个屁。 老子直到现在都不敢去看那些个西域美女,从回黄府那一天,就发现妻子对这事很反感,黄昏哪敢为了家姬让大明第一美人儿黯然神伤。 因为…… 因为爱情啊! 此事从长计议,西域风情的美女,我肯定是要享受的,以后那什么欧美风情,毛妹风光,拉丁妖娆,我都是要统统尝试一番的。 老子就不怕牙签搅水缸。 话说,自己是不是胃口太开了点? 又开了几句荤笑话。 赛哈智咳嗽一声,“老弟啊,不是老哥多嘴,你是要走仕途的人,一旦到了正四品以后,你就得把你那时代商行变现了,若是继续持有,怕是对你的仕途不利。” 大明律,四品以上官员不得经商。 黄昏切了一声,“这事我早有定夺,我不可能放弃时代商行,因为我要做的事情,既需要仰仗我们大明的天子,更要仰仗时代商行。” 赛哈智不解,“可是大明律那边怎么办?” 黄昏想了想,“到时候看陛下的意思。” 得让朱棣下个圣旨。 官升到四品以后,我黄某人必须得奉旨经商——黄昏早就在为此事做铺垫,要不然今天拿钱会这么爽快? 就是想告诉朱棣和朱高炽等人,我赚的钱,你们也可以用。 这是大明的时代商行。 是国之利器! 不是我黄昏一个人的。 赛哈智摇摇头,“反正老弟你小心着些,别被纪纲、陈瑛这些家伙抓住把柄,话说,你想依仗时代商行做什么,以你今日的地位和身份,加上将来的前途,钱对于你而言,根本不是难事。” 黄滚喝了口茶,将双腿架在桌子上,惬意抚摩着下颔,慢条斯理的说:“时代商行,在我眼里不仅是一个商行而已。” 顿了一下,“它的未来是东印度公司,甚至更为强大。” 东印度公司是古往今来最为强大的公司,据后世估计,东印度公司的市值,在七万亿美元以上。它不仅拥有恐怖若斯的经济实力,也有自己的武装力量,它可以发动一场战争,占领一个国家,它就是一个无往不利的国之利器。 而时代商行,将成为这样的利器。 是自己的王牌! 第二百七十五章 金融神器:银行! 既然说到了远大前程,赛哈智思绪就活络了许多,压低声音,“老弟,关于立储,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归来时让大皇子殿下吃了瘪,旋即和淇国公、成国公勾搭在一起,大家都以为你是准备站队二皇子的时候,怎么今天又给大皇子送钱去了?” 旋即叹道:“这是仕途大忌。” 墙头草倒还好,不是倒向墙内就倒向墙外。 但黄昏此刻的做法,却比墙头草更招人恨:他脚踏两只船。 表面看,黄昏似乎赚了大皇子和二皇子的人情、功劳,但实际上这两位都不会领情,只会觉得黄昏在玩弄他二人。 所以仕途一事,你要么彻底倒向一方,要么就真正的中立。 前者风险和利益成正比。 中立,最为稳妥,适合没有上进心的人。 黄昏摇晃着二郎腿,乐呵呵的道:“我什么时候站队了?和淇国公、成国公搅和在一起,这不是为了给陛下省钱么,等他从应天归来,这又是功劳一件。” 又道:“给大皇子送钱去,这是为了编书和下西洋,依然是为陛下分忧。” 一语惊醒梦中人。 赛哈智恍然大悟,忍不住翘起大拇指,“老弟好手段,确实,你这样一番操作下来,大皇子和二皇子那边暂且不提,至少在陛下那边,你是赚够了形象分,但是——” 事情往往有个但是。 赛哈智声音更加小声,“陛下已过不惑,而你还未及冠,在你仕途生涯的中后期,你所服侍的君王必然是大皇子和二皇子之一,你现在如此戏弄他们,就不怕他们将来秋后算账吗?” 黄昏点头,“怕。” 旋即又摇头,“但又不怕,须知打铁还需自身硬,我足够强大,未来就算是大皇子或者二皇子章国,我也能屹立不倒。” 顿了下,“何况我有几十年的时间去和未来储君缝补关系。” 不急。 当下还是活在永乐朝。 赛哈唉声叹气。 黄昏忽然正色,“你觉得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赛哈智不解,怎么忽然提到陛下了。 黄昏正色道:“陛下登基之后,国内事情太多,让陛下没甚精力去想立储的事情,但如今靖难余晖过去,亲征之后,接下来册封一下瓦剌和兀良哈,就能让鞑靼这几年不敢南犯,陛下接下来要做的重中之重,自然是朝臣想要做的事情:立储。” 赛哈智点头,“所以呢。” 黄昏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神态,“老哥你也说过,陛下尚是不惑之年,咱哥俩关起门来说,说点僭越会砍头的事情,陛下至少还有数十年的天命,再僭越一点,我这个神棍,前半生的对手,不是纪纲、庄敬、陈瑛这些酷吏,也不是什么大皇子二皇子,更不是什么漠北余孽,而是这位永乐大帝。” 赛哈智吓了一大跳,急忙起身,对门外挥了挥手,召来一个心腹,低声叮嘱守好门,任何人不得靠近,这才关了门急声对黄昏道:“你想死么,这些话也敢说。” 也有好点好奇,“为何你的对手会是陛下?” 他隐然猜到了。 但不敢相信。 黄昏哈哈一笑,“可知白帝城托孤?” 赛哈智出了一声冷汗,久居大明,他岂会不知这个典故,感情黄昏自诩诸葛亮,而把当今陛下比作了刘备。 那么,谁是后主刘禅? 黄昏继续道:“所以我当下不是在想谁当储君——谁当储君都一样,我想的是,如何发展自己,将来在陛下登仙人台之前,才能赢下那一场事关所有的战斗!” 沉了沉脸色,“所以,老哥啊,若是没有绝对利害关系,咱们不用站队,就算要站队,你也要明白一个道理,包括咱们锦衣卫在内的所有天子亲卫,若要站队,也只站一个人。” 朱棣! 天子亲卫,是天子的亲卫,不是储君的亲卫。 赛哈智懂了。 旋即脸色大变,“老弟,你要对我下手了?” 这种事情,只能埋在心里。 黄昏却坦然对自己说了出来,按照赛哈智这些年在仕途摸爬滚打的经验,这说明黄昏有恃无恐,他确信这些话不会流传出去。 黄昏哈哈一笑,“怎么可能,咱俩是朋友啊老哥,况且你我之间早被陛下视为一体,一荣俱荣,一衰惧衰,我若是死了,老哥你也活不下去,别说陛下,就纪纲和庄敬就能生吞活剥了你。” 赛哈智恍然。 旋即暗暗担心,没想到自己不知不觉竟然陷入得这么深,而且已经无法抽身了,叹了口气,“老弟你可一定要赢。” 黄昏呵呵一乐,“胜负天注定,又有事在人为的说法,所以未来还需要咱哥俩勠力同心,去创造一个属于你我的明天。” 又道:“好了,好听的屁话就说这么多,说实际点,就是咱哥俩可不能不团结。” 赛哈智立即道:“这个你放心。” 黄昏当然放心。 和赛哈智想的一样,赛哈智确实无法抽身,从他和自己走得越来越近的那一天开始,就注定了这辈子要成为自己麾下的一柄刀。 于是笑道:“当下就有个发财的门径,愿不愿意来掺和一脚?本来我是不愿意让别人来分这个蛋糕的,不过你我兄弟之间,钱财皆小事。” 就当还十二个西域美女的人情。 赛哈智脸色顿时就变得很好看了,呵呵谄笑,“什么发财门径?” 南镇抚司确实有点穷。 黄昏笑道:“等几日,等大皇子殿下的举措落实之后,关于增发宝钞的后遗症会慢慢被解决掉,但老弟我深知陛下之心,将来肯定还要亲征,亲征就要用钱,所以我有个想法,整一个钱庄,让这个钱庄成为陛下的钱袋子,也是我的钱袋子。” 赛哈智无语,“钱庄?天下多了去,也没见谁家钱庄成了陛下的钱袋子。” 黄昏哈哈一笑,“我这个不一样。” 赛哈智不懂,“怎么个不一样法。” 黄昏想了想,“简而言之,就是利用国家的信誉,建立一个钱庄,让这个钱庄拥有国家小钱库的功能,同时又掌控在我黄昏手上。” 又道:“我今天来这里,就是打算草拟钱庄建立的各项流程。” 在家里的话…… 有锦姐姐这个人间尤物在,确实没心思办正事。 赛哈智来了兴趣,“说说看。” 黄昏道:“我这个钱庄,会以大明官府的名义建立,同时依附在时代商行之下,届时,被我说动的陛下,会将国库一部分钱放在我这个钱庄里,时代商行的资金也会源源不断注入这个钱庄,当然,肯定不止这些钱,我的想法,是让整个大明境内的有钱人、老百姓,都将余钱放入我的钱庄之中,而我就利用这些钱去经商,获取更大的利益。” 赛哈智不解了,“陛下就不说了,就当是支持你,可那些有钱人和老百姓凭什么将余钱放入你的钱庄,他们会担心你这个钱庄倒闭了,拿不回钱,况且,没有理由把钱放在你那里,让你去赚钱啊。” 黄昏呵呵一乐,“所以,这就要涉及到这个钱庄的一项重大改革。” 赛哈智不解,“怎么改革。” 黄昏笑道:“今时民间的钱庄,商贾和老百姓存钱在它那里,是要给保管费的,所以是进多出少,但是我这个钱庄,不仅不收保管费,还会给存钱的商贾、来百姓发放分红,属于少进多出。” 直白点,就是利息。 赛哈智一副你怕不是睿智的神情,“那么多人那么多钱,光是这个分红,就该是多少,你这钱庄怕是要拉胯。” 黄昏自信满满,“别忘了,那么多人那么多钱,可以让我做多少事,而这些事又会获得多少回报,比如时代商行如今的营生,你可知道利润几何?” 赛哈智不说话,心动了! 又不蠢。 哪能想不通。 许久,才下定决心,道:“你这个钱庄大概什么时候启动筹建?” 黄昏笑道:“还早,等我把策划书弄好,再准备好人才,全国铺点,怎么着也得九月份去了,那时候陛下也应该从顺天回来,把他拉入伙,就可以解决了。” 顿了下,贼笑道:“所以现在需要前期的启动资金,老哥你确定不来掺和一脚?” 赛哈智犹豫了下,虽然不知道策划书是什么,但不必知道,他只明白一个道理就够了:黄昏吃肉,他喝汤。 这个汤也会很补。 于是问道:“我出多少钱?” 黄昏反问,“你有多少钱?” 赛哈智伸出两根手指,“再多,就真没有了。” 南镇抚司虽然穷,但赛哈智家庭背景雄浑,底蕴足够,这些年多多少少捞了一些:比如北镇抚司一些不是很重要的人犯事了,南镇抚司抓住了辫子,敲诈一下,大家心知肚明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于是南镇抚司这边也有了进账。 黄昏点头,“两万够了。” 赛哈智:“什么时候给你。” 黄昏不甚在意,“不急,等我把企划书弄出来,入股协议弄好之后,我们再来商谈这个事情,你先准备好钱就行。” 这玩意儿还有个麻烦的事情。 自己没钱。 要空手套白狼的话,首先自己得先拿出点钱来给其他股东看,所以黄昏的预计是要九月份以后,才能有钱。 需要再卖几套发电机。 有个十万两左右,基本上稳妥——这个年代,大家的财务意识不算很强,实在不行,财务做点假,以后补上就行。 所以接下来,要一边弄钱庄的策划书,一边推销发电机。 钟山工坊那边也要扩建。 需要地皮来修建发电机生产的工厂——这事又得去找大皇子朱高炽,应该比较好解决。 收了二郎腿,“老哥没事的话,去看看我着人送到户部那边的钱到了没,好几万两,可不能在路上出个差池,顺便把收据带回来。我现在来整策划书了。” 赛哈智一想也是,屁颠颠出去了。 丝毫没觉得没黄昏吆来喝去有什么不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嘛。 赛同志还是很有觉悟的。 黄昏铺好宣纸,墨了墨,拿起他的鹅毛笔,在宣纸正中,写下了大大的几个字:时代银行策划书。 然后挥毫泼墨。 很有些指点江山挥斥方遒之感。 时代商行要想成为东印度公司那样的巨无霸,金钱和大棒缺一不可,而时代银行就是金钱,现在只是铺到大明境内,等以后扑到漠北、安南、暹罗…… 那时候的时代银行,才会真正显示它的影响力。 路漫漫其修远兮。 忙得晕头转向,忽然有个缇骑进来禀报,“黄指挥,曹国公前来拜访。” 黄昏愕然的放下鹅毛笔。 曹国公? 旋即恍然,是李景隆。 李景隆,历史上关于他的记载实在是太多,这位“靖难功臣”最后也没落到好下场,当中有什么隐秘,已是历史烟云,早无料可考。 但是当下的李景隆,活得还是很滋润的。 地位不比丘福和朱能低。 世袭曹国公,靖难之后,授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太子太师,增加岁禄,列于群臣之首,嗯,因为梅殷叛乱一事,李景隆的态度含糊,朱棣意思着敲打了他一下。 太子太师給除了。 所以现在的太子太师是丘福。 他怎么来了? 而且是自降身价跑到南镇抚司来见自己,非常不合理,以李景隆的身份地位,他派个府中小厮过来知会一声,自己就得去求见。 黄昏[]旋即笑了。 这说明咱们这位“靖难功臣”有事要求我黄某人。 这就好办。 只要知道李景隆的意图,拿捏住他就不难。 于是起身,道:“去,赶紧去会客厅安排一下,上最好的茶,我随后就来。” 财神爷来了。 李景隆当然是土豪,不管他来是干什么的,自己正好趁机推销一套发电机给他,顺便忽悠他将钱存入时代银行…… 会客厅里,李景隆安静的坐着喝茶。 李景隆的父亲李文忠,这个都知道,明朝开国功臣,也是朱元璋的外甥,所以算起来,李景隆还得喊朱棣四叔。 不过他年纪和朱棣差不多。 只是这一两年比较伤神,本是四十来岁的精壮之年,看起来像个五十岁的糟老头子,一点也没有国公的威严。 换谁在他这个位置也一样。 梅殷叛乱之后,朝中隐隐有风言风语,甚至已经出现了弹劾他的章折,李景隆为此夜不能寐,殚精竭虑之下,越发颓靡。 第二百七十六章 我朱高燧当储君它不香吗? 大明开国之后,勋爵体制下,出了很过国公,也赐出很多免死铁卷,不过随着朱元璋上了年纪,随着懿文太子朱标早死,免死铁卷成了催命符,国公也一个接一个飞升仙境。 朱棣靖难登基,封国公者只有四个。 朱允炆朝留下来的李景隆还保留着国公爵位,梅殷已死……所以当下大明境内,国公不多,后期会有人陆续封公,朱能甚至死后追封东平武烈王。 朱棣也发了免死铁卷,上书“奉天靖难”。 李景隆也有,是以地位卓然。 不过看见匆忙而来的黄昏,李景隆不敢摆架子,急忙起身,拉住欲要行礼的黄昏,“指挥不比如此客气。” 黄昏哈哈笑了下,还是行礼。 李景隆顿时心情甚好。 看看,看看,你们那些靖难功臣都不尊重我,但天子宠臣黄昏尊重我——这意味深长,黄昏作为天子宠臣,应该知晓陛下对自己的态度。 从黄昏反应来看,陛下还是把自己当做靖难功臣的。 于是心情松懈了些。 双方落座。 李景隆出身极好,自小便饱读兵书,兵书之外,也读诸子百家,虽然比不上徐辉祖更比不上大儒梅殷,其实也算儒将。 嗯,虎父犬子就不能是儒将了? 和黄昏寒暄了一阵。 进入正题。 黄昏问道:“不知曹国公今日前来,是有何指教?” 李景隆立即笑道:“指教不敢当,是有事相求。” 黄昏暗乐。 李景隆把他的位置摆得很正,说明这位爷很明白他的处境,于是道:“国公言重了,有事但吩咐便是,只要不违法乱纪,在流程之内,南镇抚司必无不遵。” 这话有意思。 意思就是暗示李景隆,我现在是代表南镇抚司和你会面。 李景隆岂会不知,笑道:“和公事无关。” 黄昏不解,“那是……” 李景隆也不卖圈子,率直的道:“听闻得淇国公和成国公联袂,为二皇子垫付资金,从黄指挥这购买了两套神器,将安置在乾清殿和坤宁宫?” 黄昏颔首,“此事传遍应天了?” 李景隆道:“应天权贵圈子就这么大,大家彼此都盯着,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惊动所有人,这些大事,自是无人不知。” 黄昏哈哈一笑,“莫非曹国公也想为陛下表达一番心意?” 李景隆讪笑着,然后正色道:“黄指挥莫要说笑了,哪敢薄了二皇子的一片拳拳孝心,且明人不说暗话,我现在自顾不暇,又哪敢掺和到这等事情中去。” 这是真心话。 黄昏也叹了口气,“国公的处境是不好。” 又道:“所以国公所为何事。” 李景隆咳嗽一声,“听说淇国公丘福和成国公朱能也打算在府邸安置此等神器,我呢,反正处境已是如此,担忧也是白担忧,不如看开一点,是以也想在府邸之中安置一套神器,不知道黄指挥能否帮忙则个。” 黄昏大感意外。 感情这玩意根本不用推销,有人上门求货啊。 好现象! 这种送上门的钱不赚白不赚。 李景隆有钱。 非常有钱。 前有李文忠给他打下的基础,后有在建文朝赚的大把银子,朱棣登基后,李景隆又捞了一把,这位国公比淇国公和成国公更有钱。 于是故作为难状,“我倒是有心,然而此等神器成本极高,而且产能受限,已经答应了淇国公和成国公各一套,曹国公也要的话,确实有点困难。” 李景隆哪会不懂,“我可以加钱,黄指挥尽管开价。” 黄昏哈哈一笑,心头甚爽。 道:“国公如此快人快语,卑职藏着掖着就不上道了,这样罢,我也直说,国公想要,并不难,可以和淇国公、成国公那一批同时制作,但因为是临时补上的生产计划,很多东西要重新准备,价格可能要比那两位国公高一些。” 李景隆早有心理准备,“他俩是多少钱一件?” 黄昏想了想,“具体数目没有定,还需要先去他们府邸实地测绘之后,再确定数目,不过都在两三万之巨。” 李景隆大袖一挥,豪气云天,“四万以下,我都能接受。” 黄昏还能怎样? 遇着财大气粗的爷了,只能捧着。 乐道:“行,这样,卑职呢也是个仕途新人,以后还需要国公多多提携,在朝野之间多美言几句,花钱结纳一下国公,多余的费用卑职自行承担,国公这一套神器的价格,绝对和那两位国公一样,最多不超过三万两,您看如何?” 李景隆眼睛一亮。 他哪里不知道,黄昏这是在拉拢他,想了想,笑道:“善。” 旋即又道:“黄指挥怕是要失望了。” 我如今地位虽高,但已是四面楚歌,哪能为你说话。 黄昏呵呵一笑,“国公不用想太多,你乃靖难功臣,陛下再怎么着也得念着你开金川门的好,纵然朝野宵小看你不顺,但只要陛下无意,您就能安享富贵。” 前提是你别作死。 李景隆唯有长叹。 三万两白银,不是黄昏想从李景隆身上得到的利益,他还有更大的野心,适时又道:“不过话说回来,如今大皇子因为增发宝钞的事情愁眉苦脸,国公为何不施以援手?” 李景隆苦笑,“黄指挥又不是不知,我若是帮助大皇子殿下,陛下会怎么看?二皇子会怎么看?只怕我马上就得滚蛋了。” 黄昏摇头,“理是这个理,不过国公可以曲线自救嘛。” 李景隆愣了下。 旋即大悟,起身,对着黄昏深深的施礼,“还请指挥明示。” 黄昏暗爽。 若是因此把李景隆拉到自己这边来,会是很大的臂助,于是故作沉吟,半晌才道:“所以国公需要帮助大皇子解决增发宝钞的后遗症,但事情做下来,得让他人甚至陛下都认为,国公是在为陛下分忧解难。” 李景隆笑道:“指挥请继续。” 黄昏腹黑的道:“这样罢,卑职这还有个事先给国公透个风,卑职打算建立一个钱庄,一旦按照卑职的计划达成,则可解决增发宝钞的事情,国公可以考虑一下,将您的财富选择一种方式进场。” 李景隆讶然不解,“存钱到你的钱庄就能解决增发宝钞的后遗症?” 黄昏摇头,“当然没这么简单。” 想了想,又道:“这事具体的操作,我现在还不能透露太多,所以只是先给国公透个风,等陛下从顺天归来,钱庄就会组建,那时候陛下也会出钱,不过现在国库空虚,陛下肯定会愁没钱,那时候国公的财富以陛下那边的名义进场,既能为国出力,也能在陛下那表达你的一片忠心。” 压低声音,“说句难听点的话,国公若真是有什么不测,难道不为后人打算?所以到时候国公可以将财富一分为二,一部分以陛下的名义进场,另外一部分则可以以私人的名义进场,就算您出了什么问题,这部分钱财,也能留给后人,这是一个双保险。” 保险? 黄昏心中一跳,又多了个主意。 李景隆有点茫然,“一个钱庄而已,能保得住?” 万一我被抄家了呢。 黄昏哈哈一笑,笑而不语。 李景隆陷入沉思。 许久才道:“容我思考一二。” 黄昏道:“不急,国公可以看情况定夺,毕竟这件事还要准备很久,不过话先说在前面,国公可要好自为之,留给你的时间真不多了。另外,兹事体大,也莫要外传。” 李景隆颔首,颇为感激,“我知晓的。” 起身,“就不打扰黄指挥了。” 黄昏起身送客,道:“等过几日,我会去淇国公、成国公府邸测绘,之后会来国公府邸测绘,这个顺序是按照定制顺序,国公莫要多想。” 李景隆笑道:“理应如是,我回去之后,会着人送来万两白银作为定金。” 黄昏笑道:“送时代商行那边,沈熙礼签收。” 李景隆告辞离去。 黄昏重新坐下,陷入沉思。 他对银行的前途很乐观,只要组建起来,有朱棣牵头,李景隆、丘福这些人的钱都会进场,但是,除此之外,自己似乎可以卖一下保险? 保险这事,有赚无赔。 可以考虑。 什么科举险、仕途险、抄家险……都是可以操作的嘛。 …… …… 朱高燧回应天有几天了。 从一开始,储君的争夺战中,朱高燧就是最不看被好的一位,一直跟在朱高煦后面摇旗呐喊。 朱高炽也这样认为。 这一次把朱高煦困在福建,不想让朱高燧也在福建那边和朱高煦两人狼狈为奸,于是让这位在福建没立功,反而吃了亏的三弟回了应天。 大田之战,朱高燧致使明军损失惨重,若非徐辉祖力挽狂澜,朱高燧率领的那一部只怕会全军覆灭,到时候铁定被贬。 现在么…… 功是不可能有的,责肯定是要问的,不过得等朱棣从顺天归来。 朱高燧还有一段逍遥日子。 黄昏和李景隆在南镇抚司衙门会客厅“谈生意”的时候,朱高燧也在他的郡王府凉亭之中会客:淇国公丘福和成国公朱能。 局势有点微妙。 朱高燧是郡王没错,不过他在福建平叛之中有大田战败的污点,要知道朱棣对战败之臣惩罚极重,等几年丘福就会吃这个亏。 征鞑靼兵败而亡,连爵位都被除。 所以现在朝野之上,几乎没人再看好朱高燧有一丁点的争储机会。 而丘福和朱能两人,亲征、平叛有功。 权势地位如日中天。 今日面对朱高燧,这两位国公腰板子也硬了许多,不过因为朱高燧一直在支持朱高煦,所以两位国公对朱高燧倒是还有点和气。 朱高燧喝了口茶,惬意的呼吸了口气。 还是应天好。 哪像福建那鸟不拉屎的地方。 放下茶盏,对丘福和朱能道:“我听说两位国公打算替二兄垫付一批银子,从南镇抚司指挥黄昏处购买两件神器献给父皇和母后?” 丘福哈哈一笑,“这是二殿下的一片孝心。” 朱高燧不着痕迹的斜乜一眼丘福,“淇国公言下之意,我和大兄就没有孝心了?” 丘福一愣。 朱高燧这话里有杀机。 急忙道:“三殿下哪里的话,只是二殿下平叛有功,如今在福建安定局势,天高地远,难以尽孝陛下和皇后膝下,是以总得做点什么,让陛下和皇后娘娘知悉二殿下的一片赤子之心。” 朱高燧哦了一声,“淇国公想得倒是周到,想必你也认为我这个待罪之人,无论怎么尽孝都是做无用功的罢?” 丘福不语,略有恚意。 朱能急忙出来打圆场,“三殿下非战不利,实在是梅殷太过狡猾,平叛一战,我也吃了不少亏,好在二殿下英明神武,将我等从泥泞里拯救了出来。” 这是实话。 如果没有朱高煦平叛梅殷,朱能、朱高燧等人都会被朱棣问罪。 朱高燧想了想,“今日请两位过来,别无他事,就是想和你们商议一下,那两件神器,能否从二兄那边过一件过来,让我献给父皇。” 朱能秒懂,“我觉得可行。” 暗暗给丘福示意。 丘福也恍然大悟,明白了朱高燧的意图:大田之战后,朱高燧是待罪之人,等朱棣回应天,肯定要问罪。 若是朱高燧讨好一下朱棣,还有希望雷声大雨点小。 这是朱高燧在自救。 尽管这种自救方式在仕途上来看很是可怜,但别忘了,朱高燧是朱棣的儿子,这自救是打亲情牌,效果不会差。 丘福再一想,朱高燧若是不没落,也能继续帮二殿下,是个不错的计划。 于是颔首,“我也觉得可行。” 朱高燧笑了起来,起身,“如此甚好,下午我会着人将钱送到两位国公府邸之中,请两位‘仔细’清点,既然是为二兄和陛下办事,也不能让两位国公吃亏。” 在“仔细”两字上,朱高燧加重了语气。 丘福和朱能又秒懂。 感情朱高燧是想给点好处给我们,这绝对不是简单的表达谢意,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而这原因呼之欲出:他想得到我们的支持。 两人沉思片刻,觉得这钱可以收。 于是笑道:“那我等告辞?” 待丘福和朱能走后,朱高燧来到凉亭边,踩着地上的冰砖,掀开幔布,望着凉亭外的接天莲叶无穷碧,听说黄昏府邸上有一座全是琉璃打造的凉亭,端的是奢侈。 冷笑了几声。 由得黄昏蹦跶,甚至自己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世人皆以为我是老二的跟屁虫,但我朱高燧就没问鼎储君的野望? 老大擅文治。 老二长武功。 所以父皇才会在立储一事上犹豫不决。 若是…… 若我是朱高燧文治武功皆可,岂非便是储君的最佳人选。 大田之战我是败了。 但未来父皇还要亲征,让我一展身手的机会还有很多,当下我朱高燧要做的事情很简单:让老大和老二去斗,自己在暗处学习老大的伎俩拉拢重臣。 春风化雨谁不会? 多读书,多上沙场。 等老大和老二斗到你死我活的时候,没准我朱高燧那时候的文治已胜老大,武功逾老二,又在朝野之间拉拢大片心腹。 届时振臂高呼,储君舍我其谁。 我朱高燧当储君,不香吗? 第二百七十七章 纪纲说,要有光 丘福和朱能回到府邸没多久时间,朱高燧的钱就到了。 各两万两。 两人很是愉悦的笑纳,暗想着其实三殿下也不错嘛,虽然对人处事犀利了些,但该出手时绝不含糊,比如这一次,仅仅是一倒手,两位国公就各赚一万两。 甚爽。 但两人又很快想到了朱高燧的心思:想逐步拉拢自己,学的应该是大殿下的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可惜了。 还是太露于痕迹。 但也是进步。 两位国公对朱高燧的感观有了改变,觉得将来朱高煦败了,也可以推朱高燧。 这恰好如了朱高燧的心思。 朱高燧就是故意露于痕迹,让两人觉得他现在还不成气候,又觉得他有可以被扶龙的资格,从而为以后的储君之争打下伏笔。 不得不说,被蝴蝶翅膀扇过后的大明三皇子朱高燧,着实聪慧了不少。 哪有不望储君之位的皇子? …… …… 黄昏斗大如斗。 忽然发现,自己好多事情要做:要去丘福、朱能、李景隆府邸上测绘,要去找朱高炽要地皮拓宽钟山工坊,要安排人去制作磁铁,要制作银行的策划书,还要准备秋闱…… 还有个隐患。 纪纲和庄敬等人,最近很是安静。 这有点反常。 只怕这两货在酝酿更大的阴谋。 越是安静,越让人不安。 傍晚时分,黄昏满脸疲倦的出了南镇抚司,因为今日许吟另有要务,黄昏于是调派了两名南镇抚司缇骑,加上于彦良作为他的护卫。 在人命如草芥的封建时代,还是谨慎点好。 不明不白在路上被人杀了,找谁哭理去? 只怕朱棣伤神一阵后就会大笑起来,老子那偌大的家产都成了他朱棣的囊中之物,这种好事我黄昏是不会做的。 回到府邸,让于彦良和两名缇骑留下吃了晚膳再离开。 黄昏饭后带着妻子和绯春在凉亭纳凉。 黄昏很有原则。 现在是下班时间,只要不涉及到生死攸关的利益,他是一点都不想去触碰公务——挣钱的事情也不想,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他现在还有另外一个麻烦:府中的十二个西域美女。 说句良心话,他有一点男人都有的想法。 很想。 倒不是说腻了新婚的徐妙锦,这是永远不会腻的。 只是男人都喜欢猎奇和新鲜。 凉亭外的荷塘中,莲叶之间藏匿了几只青蛙,呱呱的叫着,又有许多游鱼来回,让黄昏想起了那首汉乐府: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徐妙锦给黄昏倒了杯凉茶,递到手上,柔声道:“距离秋闱不远了,我看夫君整日里忙公事,可也莫要误了这事,还是多看看书的好。” 若是一二甲中第,黄府之辉煌,将锦上添花。 那是世家底蕴之始。 黄昏点头,“再忙几日,便要闭门读书了。” 旋即一脸头疼,“可我觉得,这个书读来也是自欺欺人,以我这半灌水的能力,想从今年的科举中脱颖而出,难于登天啊。” 永乐二年的科举,真不算弱。 徐妙锦也叹道:“应该把叔父从福建请回来。” 三元状元辅导,就算临时抱佛脚,也该有效。 黄昏要脱,“不用,让叔父在福建那边继续呆一下,让他看看大战之后的民生,这样他才会成为一个真正的为国为民的读书人,而不仅仅是一介酸儒。” 酸儒误国。 真欲说辞间,忽见许吟回来,来到凉亭,也不避讳,直接说道:“三皇子朱高燧见了淇国公丘福和成国公朱能,其后,又着人去请了纪纲和庄敬,密谈何事不得而知。” 黄昏精神一振,“然后呢。” “在丘福和朱能回到府邸没多久,三皇子朱高燧就让人给两位国公各送了两万两白银,估摸着是陛下回应天责罚他大田之败时,这两位国公能为他美言几句。” 黄昏颔首,“有这个可能,但为何要见纪纲和庄敬?” 许吟反问,“我问谁去?” 黄昏乐了,“也是,这事你还得盯紧了,纪纲和庄敬最近比较安静,狼子野心遮不住,肯定要搞事,而近段时日陛下不在,那么纪纲很可能会针对我。” 许吟嗯了声。 黄昏叹道:“只怕这立储之事要风云突变了。” 历史记载,永乐接班人位置的争夺,一直是朱高煦和朱高炽两兄弟的事,朱高燧最多就是个陪客,不过现在看来并没有这么简单。 朱高燧当初曾对自己说,说自己依靠一块香皂就走上了人生巅峰,当时怀疑他是穿越者,不过如今看来,必然不是。 再弱鸡的穿越者,拥有上帝视觉,也不会混成他那样子。 但不能就此轻视朱高燧。 现在朱高煦在福建,朱高炽忙于政事,正是朱高燧在应天铲除异己拉拢朝臣的大好时机,若是他懂得利用这个时机,未尝没有坐大的可能。 拉拢丘福、朱能,密谈纪纲、庄敬,很可能是朱高燧要剑出鞘。 得未雨绸缪。 对许吟道:“你亲自负责盯着三皇子殿下,别让他搅和了我的好事,如果我猜的没错,他要想有争夺储君的机会,肯定要利用丘福、朱能等人打压大皇子殿下,使一个一石二鸟之计,说不得连我也会成为他的棋子,不得不防。” 许吟点头,“我这便去。” 待许吟走后,徐妙锦不解的问道:“三皇子还有问鼎储君的机会?” 黄昏笑了起来,“我的锦姐姐嘞,储君一日不定,只要是陛下的亲生血肉,谁都有机会,机会大小而已,所以也别小看这位三皇子殿下,历史上藏拙一生,最后横空出世登基江山的例子比比皆是。” 徐妙锦嗯了声。 她不关心将来谁坐江山。 作为女人,她现在只有一个心思:辅佐好夫君管理好黄府。 明月东升。 黄昏有些困倦,让绯春提前回主院去准备洗漱,拉着妻子的手缓缓走在亭桥栈道上,很有些感触,在封建时代,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现在的生活,在以往想都不敢想。 忽然看见栈道转角处蹲了个小姑娘,看着一朵即将凋零的夏花黯然伤神,忍不住笑着喊道:“张红桥,可莫学那林妹妹,活不长的。” 张红桥理也没理他,盯着花朵发呆。 黄昏有些尴尬。 我在这个家里已经这样毫无地位毫无尊严可言了么。 也没和她一般见识。 徐妙锦在一旁叹了口气,“这孩子怪怪的,先前让她去找吴与弼一起看书,还挺雀跃来着,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再也不去找吴与弼了,总是躲在角落里看花开花落,或数蚂蚁搬家,又或是望着白云悠悠而发呆,让人好是怜惜。” 黄昏嗯了声,“府中有无苹果树,弄颗苹果树,让她坐树下发呆去。” 徐妙锦:“???” 旋即笑道:“苹婆吧?” 黄昏恍然。 现在苹果在中国还不叫苹果,要到明朝后期才叫苹果。 笑道:“都一样。” 坐树下去发呆,没准张红桥被苹果砸了呢。 徐妙锦哪知道这其中的促狭,偎依着夫君继续走向主院,笑道:“有个事要给你说下,大兄昨日回信,说福州城外红桥畔,张氏之中并无名红桥的女子。” 黄昏愕然,顿住,回首看了看栈桥下不可见的小女孩。 “假名字?” 徐妙锦嘀咕着说了句这要问你啊,你带回来的呢。 黄昏也没多想,“有空你问问她,对了,她喜欢读书,但吴与弼因为事情多,不能被打扰,待她身份查明后,若是无害,以后你让她去我书房读罢。” 徐妙锦嗯嗯点头,忽然俏笑道:“林妹妹是谁,你在北方认识的女子?” 黄昏啊了一声暗道夭寿。 我家娘子吃醋了。 随意胡诌了几句,说以前在老家一本不甚出名的戏本里看见的女角,因为怜花惜月多愁善感,年纪轻轻的就捧心而死了。 徐妙锦笑而不语。 回到主院,洗漱之后,黄昏就要毛手毛脚,被徐妙锦推开,娇羞着说不行。 黄昏大感失望。 得了。 这一周得睡素觉。 于是早早歇下,明日打算去淇国公府、成国公府、曹国公府搞测绘,大夏天的也是个累人差事,看在那大把雪花银的面子上,只有咬起牙关坚持。 黄府一片安宁。 但同城之下的另外一座府邸里,安静之中充斥着杀伐意。 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指挥同知庄敬、袁江,指挥佥事李春、王谦,北镇抚司镇抚使赵曦,整个锦衣卫说得上话的齐聚一堂。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大家在这个时候齐聚纪纲府邸,当然不是单纯的为了喝酒:若是要喝酒,哥几个到风月十四楼,在女伎陪伴下饮酒作乐岂不快哉。 到指挥使府邸喝酒,那就是要谈事。 酒过半巡。 纪纲放下酒杯,看向众人,轻声道:“本来是想等着黄昏做事,然后抓住他的把柄,再发动致命一击,把他和赛哈智都赶出锦衣卫,现在看来,时不待我,再不动手,他就要坐大了。” 庄敬立即附和,“确实如此,不能让他继续坐大,否则尾大不掉。” 纪纲又道:“诸位可有什么好办法。” 袁江、李春、王谦、赵曦四人面面相觑,都感到为难。 最近黄昏是很忙碌,但他都是忙私事,而且看起来又像是在帮助大皇子殿下处理增发宝钞后遗症的事情,确实没有把柄可以抓。 无从下手啊。 纪纲看了一眼庄敬,后者立即配合着道:“咱们是干什么的,没有事情不会创造事情出来么,想想看,怎么让黄昏永不翻身。” 新晋北镇抚司镇抚使赵曦想了想,道:“要不,把他往梅殷那边靠?” 纪纲颔首,“可行。” 李春忽然笑了起来,“指挥使,我有个消息,不知道有用没用。” 纪纲精神一振,“说说看。” 李春把玩着手中酒杯,另一只手捏着怀中纪纲府邸家姬的翘臀,狠狠的使了一把劲,那家姬吃痛,娇嗔一声,欲拒还迎。 李春笑眯眯的道:“我潜伏在赛哈智府邸中的细作身边的兄弟得到一个秘密消息,是赛哈智和他夫人在吃饭时无意间说漏嘴了,说黄昏府邸里那十二个西域妖姬,其中一个身份大有来头。” 纪纲不解,“怎么说?” 李春道:“赛哈智一直对外说,他身边那个曾经带到北方去过的女子是出身西域那边的一个没落望族,实际上并不是,是赛哈智的障眼法,他带回来的女子中确实有一个身份高贵,但不是一般的望族,而是西域王族,那女子就在黄府府邸之中,而那脉贵族,前些日子在西域那边已因为反叛而被灭家。” 纪纲眼睛一亮,“你是说,我们可以借此发挥,说黄昏勾结西域叛族,图谋甚大?” 李春犹豫了下,“指挥使觉得可否操作?” 纪纲想了想,“这个不好操作,陛下巴不得西域那边乱如狗,如果知道有这么个女子存在,很可能要扶持她,让她回西域去把那边搅翻天。” 李春略有失望。 但坐在李春一旁的赵曦却被惊醒,拍案道:“指挥使,有了!” 纪纲斜乜一眼,“休要大惊小乍的。” 赵曦讪讪的收回手,急声道:“根据北镇抚司兄弟们的消息,黄昏从顺天回来,在徐州那边买了个卖身葬父的女子,叫张红桥,这个女子原本无足重轻,不过黄昏回到应天后,让人送信到福建,请徐辉祖调查这名张红桥的女子,卑职觉得奇怪,于是也让人暗中去查,昨日才得到消息,这个张红桥并不是真名,她的真实身份,很可能和去年被我们清剿的那个张扬有关系。” 纪纲眼睛亮了起来:“张定边的后人?” 赵曦犹豫了下,“有可能,但就算不是,我们也可以让她是!,或许直接往陈友谅的身上拉。” 纪纲赞赏的点头。 不错,朽木可雕。 略微思忖,道:“赵曦,你别喝酒了,赶紧去安排,带几个信得过的兄弟,趁夜去把张红桥给弄出来,藏到诏狱——嗯,别放到诏狱,送到另外一个地方去。” 又道:“你懂我的意思吧?” 赵曦在庞瑛死后跻身了纪纲的核心圈子,揣摩心意也是炉火纯青,哪能不懂,急忙起身,“卑职这就去办。” 纪纲颔首,“此事隐秘,只抢张红桥,我们不发难,会有人帮我们出招的。” 赵曦领命而去。 纪纲举杯,“来,满饮此杯,今夜不醉不归,他日我们弄死黄昏后,便以他之头颅盛酒而歌。” 一饮而尽。 属下饮酒作乐,纪纲却陷入沉思。 朱高燧究竟想干什么? 第二百七十八章 我家的妖姬是西域王族! 年轻人哪点好? 顶风尿三丈,这一点是无数中年油腻男顺风尿湿鞋时最为羡慕的一点,但年轻人又不懂得收敛,缺乏自制力,是以又有少年不知精珍贵,老来望那啥空流泪的典故。 这其实很好理解。 一部分人在年轻时候遇见了对的人,但却没有相应的条件,只能错过,于是依靠五指姑娘,可缺乏自制力,所以等上了年纪事业有成,遇见各种“对”的女孩时,发现身体被掏空,只能望洋兴叹。 嗯,男人不论在哪个年龄段,想遇见“对”的女子,都是十八岁的妙龄女子。 简而言之一句话,男人身体精力最为旺盛的时段,是十八岁到二十三岁之间,十九岁达到巅峰,和女人孑然相反。 所以曾经有个社会学家提出这个言论:小男人和大女人结婚,彼此都能满足,等大女人死后,小男人变成了老男人,正好继承大女人的家产,可以娶小女人,等老男人死了,小女人变成大女人,又继承老男人的家产,嫁给小男人…… 社会资源和人作为动物本能之间,最完美的匹配。 不得不说,有道理。 黄昏就缺乏自制力。 也不怪他。 身边躺着大明第一人儿,又置身可以三妻四妾的封建时代,身体又有着磅礴精力,那颗心怎么可能不骚动。 于是辗转难眠。 徐妙锦在床一畔看着夫君翻来覆去,好笑又好气,内心深处因为年龄差距的愧疚感于是浓郁起来,故作大方,一脚将黄昏踹下床,“去找绯春吧。” 黄昏爬起来,撑起半边身体匍匐在妻子身上,像一条游鱼,做出在水里游动的动作,坏笑着说道:“不好吧?” 徐妙锦没好气的道:“不去算了。” 黄昏立即怂了,弱弱的道:“那我去了?” “嗯。” “真去了?” “嗯。” “当真去了,你不生气?” “去去去,赶紧去!” 黄昏起身,怏怏了一阵,弱弱的道:“但我要是去了,绯春怕是要把我踹出来。” 绯春貌似没接受自己。 徐妙锦翻了个白眼,乐道:“那就看你这个姑爷的本事了。” 姑爷搞不定陪嫁丫鬟? 也是奇葩。 有妻子支持,黄昏胆气顿壮,一甩长发,拿出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气势,自笑道:“若是这一去不还?那就一去不还,若是这一去天上人间,那便叱咤她个飘飘欲仙……” 徐妙锦无语,“死相!” 吱呀一声。 黄昏乐推开门呵呵出了主房。 徐妙锦侧卧在床上,看着夫君出门,虽然早知道这天会来,心里还是酸酸的,旋即又想到,人生哪有万般如意。 夫君这样的人,迟早会有这一天的。 现在还只是绯春。 也许将来某一天,夫君功高了,朱棣就会赐婚之类的,那时候自己也只能忍着。 黄昏敲响绯春的门。 传来绯春慵懒的声音,“小姐,有事?” 这么晚了,能来敲她门的除了小姐,没有其他人。 姑爷? 他敢! 打断他腿,第三根腿! 黄昏咳嗽一声,“绯春,是我。” 绯春那双已经有些迷糊的双眼倏然就清醒了,睁得极圆,心里有一万只小鹿在蹦跳,因为天气炎热,脱了抹胸换肚兜后还是觉得热,索性光溜溜了,反正这是主院,没人来。 此刻正侧卧在床慵懒的扇着小蒲扇。 唰的一下坐了起来。 “姑爷?” “嗯,是我。” 一瞬间,绯春的心里天崩地裂,作为小姐的陪嫁丫鬟,这么多年都在一起,哪能不知道这几天小姐的身体状况。 小姐不能喂姑爷,他就要来吃我? 绯春心里抵触的很。 没好气的道:“睡着了。” 黄昏站在门外,尴尬万分,“锦姐姐让我来的。” 绯春又坐了起来,旋即又倒下,“我听不见,睡着了。” 黄昏:“……” 得,咱这陪嫁丫鬟毫无觉悟。 放弃吧。 强扭的瓜不甜……等等。 女人心海底针。 也许绯春是欲拒还羞呢,黄花闺女嘛,也是要面子的。 干脆霸王硬上弓。 于是笑道:“绯春,是小姐找你有事。” 绯春哦了一句,“明日再说。” 黄昏:“……” 咳嗽一声,“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要不你开门,我们在月下好好谈一下,化干戈为玉帛,还可以聊聊人生聊聊理想。” 那什么虫上脑了,黄昏有了执念。 绯春切了一句,“我睡了。” 旋即不管黄昏在外面说什么,绯春都不发一言,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蒲扇,望着门栓,暗暗担心姑爷会不会破门而入。 想了想觉得不安全,索性起来穿好衣衫重新睡下。 被姑爷闯进来,不穿衣服的话很容易被他吃干抹净——关键自己还没处说理,这本来就是陪嫁丫鬟该做的事。 但穿了衣服就不一样。 据资料考据,如果女方铁了心不愿意,男方不动用暴力手段打得女方失去抵抗力的话,是不可能霸王硬上弓的:没有让小男人进去的操作空间。 黄昏嘴说干了也没见绯春吱声,知道自己想多了。 只得怏怏离去。 房间里,绯春听着远去的脚步声,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在这一瞬间,忽然觉得姑爷有点可爱。 旋即用薄被捂着脸。 有些娇羞。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对姑爷好像没那么反感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时候会莫名其妙想到给姑爷暖床的那一天的情景。 绯春心知肚明。 她不厌恶姑爷了,甚至有点喜欢。 而且她也清楚,她对姑爷的厌恶,来的不明不白,很大一部分,其实是在怨恨姑爷抢走了小姐,这是一种自私的姐妹情谊。 所以……始终有一天是要给你暖床的呀姑爷。 但不是今天。 因为……你是纯粹的出于肉欲来找我呢。 …… …… 黄昏在绯春那吃了闭门羹,回首望了一眼自己的房子,也不知道锦姐姐睡着了没有,此刻回去,貌似有点丢脸。 当姑爷的,连个陪嫁丫鬟都征服不了,将男人的面子置于何处? 说到底还是自己心软。 如果换做其他男人,绯春敢这样抗拒,分分钟没卖入青楼,哪容得了她如此无法无天。 信步而走。 先去了主院后面的发电房,慰劳了那三位恪守工作岗位的“电工”,仔细他们的工作状态依然火热后,又口头表彰了一番。 他们很难不火热,因为开的工资很高。 离开发电房,在府邸之中随意瞎逛,因为只有主院和吴溥的院子有电,是以其他院落都是烛火,倒也还好,不妨碍走夜路。 走着走着,鬼使神差下来到西院。 西院是十二个家姬的住所。 所以说,这个鬼使神差,恐怕还是黄昏下半身作祟,也许想着趁今夜徐妙锦心情好,跑到这边来偷个腥。 西院不大。 厢房分布的很密,当初设计的就是给家姬住宿。 十二个西域家姬,当然不可能人人住单间,房间不够,只能两人一间房,不过这群女子倒也没说什么,有吃有住,又不用出卖肉体—— 当然,她们心中清楚,迟早有那一天。 走入西院,迎面撞见一个女子,兴许是因为天热的缘故,穿得那个裸露啊,该露的不该露的基本上都露了——这是针对大明而言,实际上也就三点式泳装的水平。 黄昏还顶得住。 大长腿大胸女子么,我又不是没见过,老男人就是这样,看女子第一眼,基本上看腿、腰和臀,第二眼看脸,第三眼看胸。 这是只有被岁月磨砺过后的老男人才懂的女子风情。 有道是屁股宽过肩,赛过活神仙。 黄昏吞了吞口水,问道:“怎么还不睡?” 那女子一脸茫然,倒是一点不羞涩。 她见过黄昏,昨日府邸宴请了两个大明国公,她就是跳舞的歌姬之一,对这位年轻的家主很有好感,毕竟不是那种一回家就把她们这群丧家之人就地正法的色胚子。 笑眯眯的指了指耳朵,示意听不懂。 黄昏啊了一声。 这是个问题,得找人教她们大明官话。 那女子又以手势示意黄昏等一下,然后扭着腰肢走向一间厢房,看得黄昏直咽口水,她一定是在勾引我。 嗯,一定是。 话说,兴许是专业舞蹈人士的缘故,身体锻炼得极好,这翘臀真不错,完美的蜜桃型。 很有撞击欲望。 不过就怕牙签搅水缸,转念一想,中亚女子应该没有欧美女子的天赋,一般情况下,应该不会让自己出现牙签搅水缸的尴尬局面……的吧? 片刻后,那女子和另外一个女子出来。 黄昏眼前一亮。 不止如此,他觉得整个世界的星星都亮了。 美女。 很美。 入乡随俗,来到黄府后,换上了大明的白色襦裙,也束发,用一根纯金木簪别着,眉毛有些浓,不似远山青黛,更时一抹水墨。 眉下眸子极其深邃,瞳孔棕色,又分外晶莹,似乎有星星在闪烁。 鼻梁高而挺。 唇厚。 这便显得极为性感。 身材么,遮掩在长裙下,但那大长腿一眼可见,得有一米好几,关键是看着很浑圆……浑圆的大长腿,估计也很白? 男人都懂的! 身高竟然比黄昏还高了个天灵盖,接近一米八。 端的是个好姑娘。 来到黄昏身前,深深的福了一福,“大官人。” 大明官话,而且没口音。 黄昏讶然,“你会大明官话?” 那女子笑道:“父亲很是崇拜天朝上国的文化,尤其喜欢大唐杜甫的诗,说他的诗中有家国大义,是以从小便教导我学习大明官话,以后他出使大明时,我可以为他翻译。” 黄昏敏锐的听到一个细节:出使。 这个词意味着这女子的家庭出身不差,有资格出使大明。 问道:“那你呢,喜欢谁?” 女子回道:“李白。” 黄昏翻了个白眼。 浪漫诗歌,谁不喜欢,大多书读书人,很难不喜欢李白这个妖孽的诗歌。 又问道:“你叫什么?” 那女子:“@#¥%&*” 黄昏:“……” 一脸懵逼。 那女子立即捂嘴俏笑了一声,笑容似乎是从天上明月上偷下来的,纯净至极,道:“按照大明的意思,我名字叫娑秋娜。” 黄昏点点头,正欲话几句,却发现西院的厢房都打开了,十一个西域家姬全部站在门口,盯着这边,而且黄昏笃信,她们在看娑秋娜,而不是自己。 更诡异的是,能感受到她们目光中那近乎崇拜的炽热。 这是什么状况? 娑秋娜就算是长得最美的,也不至于如此。 娑秋娜很聪慧,发现了黄昏的疑惑,没有解释,落落大方的道:“大官人是看上谁了吗,要不我去给你问问,看她愿不愿意跟大官人走,还是就在西院?” 西域女子,端的是开放! 实际上这些西域家姬明白,要想在大明好好活下去,迎合大官人是唯一的途径。 黄昏满是尴尬。 “没有没有,就是月明星稀,有点睡不着,随意走走,看看你们习不习惯,毕竟不远万里从不花剌那边过来,不适应也是很正常的。” 不花剌是赛哈智的故乡,黄昏以为她们也是不花剌的人。 但话出口就后悔了,这个时候你矜持个什么毛啊。 娑秋娜捉狭的笑。 黄昏被盯得不好意思,正欲溜之大吉,却见娑秋娜眉眼间都是月色下的精灵,笑眯眯的说,“天气热,也睡不着,大官人若是不担心夫人,不嫌弃我的话,我陪你去外面走走?” 黄府很大。 廊桥栈道之间,月下散步还是可以的。 黄昏故作镇定的嗯了声。 难道这娑秋娜是个浪女? 觉得在厢房里没意思,要和自己去凉亭荷塘边沐月来一场盘肠大战? 中亚女子开放若斯? 我喜欢! 点头,“走走罢。” 娑秋娜于是侧首对身畔的那个女子说了几句,那女子像被蜜蜂蛰了一下,神色激动,呜哩哇啦一长串,甚至还揉着自己的胸摸着自己的屁股,对黄昏撩了起来…… 黄昏一脸懵逼。 她的意思是……她胸很大,她臀很翘,她可以陪我睡? 什么状况? 但是—— 黄昏敏锐的在这女子的话中听清楚了两个发音:一个是埃米尔,一个是娑秋娜。 什么鬼? 身处在十五世纪初的大明王朝,黄昏太明白埃米尔这个发音的意味了:埃米尔是突厥用过的一个贵族称号,其词来源于阿拉伯语,原意为“受命的人”、“掌权者”,***教国家对上层统治者、王公、军事长官的称号。 隔壁西域那边有个庞大帝国,差点和大明打了一场世纪之战,叫帖木儿帝国,而帖木儿帝国的汗就叫埃米尔帖木儿。 难道…… 娑秋娜是帖木儿家族的人? 黄昏不动声色。 第二百七十九章 家姬尽是狐狸精 夏夜,明月皎皎,微风习习。 风很小。 能吹动人的长发,也勉强能承载一些梦。 府邸之中两座池塘里,青莲沐浴在夜色之下,摇曳多姿,青蛙的叫声偶有三两,让人心情没来由的平添躁动。 亭桥栈道间,并肩而行。 丫鬟、小厮都已入睡,在这寂寞的夜里,孤男寡女并肩漫步,很是浪漫。 而且暧昧。 鼻间传来幽幽女子体香。 倒是奇怪。 竟然没有体味。 让黄昏没来由的想起了过往。 在很久很久以前。 他读高中的时候,认识了个初二的学妹,他住校,学妹通校,偶尔翻墙出去相约,也不去什么酒吧网吧,就是这么安静的走在大街上。 冬日里,学妹手捧奶茶。 夏日里,学妹手捧冰淇淋。 很是简单。 两个人有说不完的话。 马路很宽。 但两个人总是偶尔不经意间撞肩在一起,黄昏也会找各种机会,和学妹发生言语不可描述的微妙接触,最喜那种,胳膊碰触学妹青梅的朦胧感觉。 很是青春。 只不过人生就是这样,很多人说了再见之后,走在路上,发现她再也不见了。 于是都成了最美的回忆。 此刻和娑秋娜走在凉亭栈道间,不知道是栈道太窄,还是娑秋娜自小习惯的民风,丝毫没有大明女子的矜持,总是在不经意间和黄昏撞肩。 娑秋娜有些奇怪,不明白年轻大官人为何忽然没了声音,轻声问道:“大官人?” 黄昏恍然惊醒。 咳嗽了一声,“见谅,想起了一些过往。” 娑秋娜撇嘴偷笑,旋即道:“她很美吧?” 黄昏不自觉的道:“不是很美,怎么说呢,眼睛也不大,皮肤也不白,脸蛋也不是锥子,是那种……总之是那种很清纯的感觉。” 旋即恍然,摇头自嘲道:“说这些作甚。” 青春期一场爱情和友谊之间的懵懂而已。 娑秋娜眼睛却听亮了。 自来到大明入住黄府之后,知道大官人是大明重臣,既然是位高权重之人,应该是走路颤颤巍巍的老头儿,哪里知晓竟然是未及冠的青年。 是以一直对大官人好奇。 现在听大官人说过往的青春女孩儿,逗留在他心间是那份清纯,留恋的是别样朦胧美,而不是青春骚动里对女人肉体的渴望,这一点让她对大官人刮目相看。 不是以貌取人的男人。 挺好。 于是乐道:“你知道先前乌尔莎说什么吗?” 黄昏不解,“乌尔莎?” 娑秋娜笑道:“是你进西院遇见的那个女孩子,别看她长得很成熟,其实今年才十八岁,只比我大一岁呢。” 黄昏哦了一声,真没看出来。 那胸那臀,简直熟透了,古人都这么早熟的嘛? 娑秋娜眸子里涌起温暖,“她以为是你要求,让我陪你出来走走,大官人兴许是知道的,我们是你府邸中的家姬,所以她以为你的企图是要陪你上床——” 黄昏有些尴尬。 我的姑娘嘞,说话矜持些含蓄点嘛,咱俩不要面子的么。 娑秋娜感发觉黄昏的尴尬,一脸不好意思,“大官人见笑了,我们那边,民风向是如此,心中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黄昏点点头,“所以呢。” 娑秋娜捋了捋被夜风吹得有些凌乱的鬓发,“所以啊,乌尔莎说,她代替我来陪你睡,她说她胸很大,她臀很翘,她更懂得服侍男人,保证让你——大明那句青楼用词怎么说来着?” 黄昏脱口而出:“飘飘欲仙?欲仙欲死?共赴仙境?” 娑秋娜嗯嗯点头。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又道:“她没自夸,事实上她在我家乡是按照妖姬身份来培养的,所以在床笫上,她真是人间尤物世间无双。” 其实有点夸张。 论身材,貌似乌尔莎还是不如自己的。 黄昏暗暗后悔。 早知道,早知道当时就该说几句什么,没准现在就和那大胸翘臀的乌尔莎白条相缠翻云倒雨了,岂不快哉。 娑秋娜忽然呵呵笑了,“大官人后悔了?” 黄昏差点没被呛死。 你是我肚子了的蛔虫么,这也能猜到。 娑秋娜想了想,收敛了神色,认真的道:“这段时日,在府邸之中所见所闻,娑秋娜的心中,知晓大官人是个好男人,不过有些事还是要说在前面。” 黄昏唔了声,还要和我谈条件? 娑秋娜道:“赛哈智把我们安排在大官人府邸之中,应该别有深意,不过既然是这么安排的,我也接受,但有一点需要说明,和我一起来到大明的十一个女子,自小便学那床笫媚术,大官人若是喜欢,只要她们心甘情愿,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我么,大官人就不要想多了。” 言下之意,我不会屈于身份地位而陪睡。 黄昏懵逼的很。 你不是西域妖姬么,装什么纯呢。 娑秋娜正色道:“和你想的不一样,我并非妖姬,但有些事现在不能说,等过段时日,会有人来给大官人解释。” 黄昏越发迷糊。 我擦…… 赛哈智这货到底往我这府邸中放了个什么样的人物? 娑秋娜站定,对着黄昏深深一福,笑眯眯的,像个小妖精一般,眉眼里都是灿烂,“正事说完,大官人还要继续逛吗?我可以奉陪的哟。” 毕竟大官人长的不赖,又谦谦有礼,和他月下散步挺惬意。 黄昏瞠目结舌。 感觉被撩了。 色胆包天,于是笑道:“如果说,我是说如果,我要是春风化雨润物无声,把你的心征服了,你会怎么样?” 娑秋娜轻声笑了起来,很是温柔,轻轻抚摩着心口,眼神有些迷惘的轻声呢喃,“那就是爱情啊,谁不向往呢。” 黄昏顺着她的手看下去,这才注意到,然后眼睛直了。 好美! 不曾想……娑秋娜的身材竟然丝毫不差,先前看着不大,是有襦裙遮掩的缘故,加上她本就高大,所以不彰尺寸。 但这不是它最美的地方。 因为和锦姐姐比起来,还是稍逊风骚。 它的美,在于它和娑秋娜的腰肢、长腿配合起来,而显示出来的比例。 无比的赏心悦目。 娑秋娜呵呵俏笑。 所有的爱情都是基于肉欲之上,所以娑秋娜从不掩饰自己的风姿,这本来就是女人的骄傲,长得美,不就是给悦己之人赏么。 大官人也不是猪哥了,府邸那位夫人,真是个美如天仙,不曾想他还是如此好撩。 娑秋娜当然没撩黄昏。 善意的提醒道:“大官人,口水。” 黄昏尴尬的别过头。 目光所及之处的院墙黑暗间,似乎有一道影子一闪而过,心中一惊,再定睛一看,发现是一直野猫卧在墙头,此时起身沿着墙走向远处。 继续闲逛。 黄昏咳嗽一声,“有些话还是敞开了说比较好,你和赛哈智究竟什么关系,怎么感觉你们不像是普通女子,尤其是你。” 娑秋娜笑了笑,笑而不语。 还不到时候。 黄昏无奈,又问道:“那么你们到大明来为了什么?” 娑秋娜的神色黯然下来,我见犹怜,眸子里泪光隐隐,“亡家之人,还能为了什么,为了活下去而已,就这么简单。” 黄昏叹了口气,“所以,你们是西域那边的贵族?” 娑秋娜讶然抬头,“大官人知道了?” 黄昏心头一震,旋即窃喜,果然还是个雏儿,这就被自己诈出来了,乐道:“其实,你是帖木儿王国的贵族女子罢。” 娑秋娜凄然一笑,“帖木儿么……” 不再言语。 黄昏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至于先前那种趁着这月色撩人,撩动这娑秋娜做那巫山云雨的事情,也没了心思,没甚意思的道:“夜了,回了罢,我送你回去。” 绅士风度还是要有的。 回到西院门口,又走了这许久的娑秋娜收拾好了沉郁心情,进门之前回身道:“大官人,给你个善意提醒,西院女子皆为家姬,可家姬也有尊严,若是你哪天想了,请务必尊重一下她们,她们若是不愿,请别用强,免得玉石俱焚。” 顿了下,又道:“她们学过床笫术,可以吃人不吐骨头,但也曾握过杀人刀。” 黄昏:“……” 什么鬼? 娑秋娜很是享受黄昏这震惊的反应,笑眯眯的说,“就说乌尔莎,刚才你和她见面的一瞬间,她若是想,哪怕她一丝不挂,大官人你就是个死人了。” 头颅会断。 说完笑眯眯的走了。 心情大好。 嗯,一夜漫谈,看得出来,大官人是个好人——实际上从大官人回到应天后,仅是没有仗着身份没对乌尔莎她们强行下手这一点,娑秋娜就很有好感。 乌尔莎等十一人,皆是精挑细选的美女。 身材、样貌全是万里挑一。 连女人最隐秘的地方都是经过甄选的,其后更是精心保养,以求在云雨之时,达到触觉、视觉的最完美融合。 世间名器,都可以在她们当中找到。 在娑秋娜看来,天下绝对没有多少男人能抵挡得了这种诱惑。 绝对没有。 她们本来是给帖木儿准备的! 原本以为大官人很快会醉生梦死,然而大官人并没有,直到今夜才第一次来西院。 若非如此,娑秋娜也不会主动和黄昏说这许多。 更不会月下漫步。 她虽然开放,但也不会没甚理由的陪一个男人在夜里散步,万一那男子兽性大发,只学过床笫术而没学杀人刀的她,只能任人宰割。 黄昏若有所思。 明天必须去找到赛哈智,搞明白这个娑秋娜的真实身份。 …… …… 张红桥很愤怒。 非常愤怒。 她做梦也没想到,好好的在房子里想着心事哼着曲儿,就被人劫了。 房门吱呀一声。 一道黑影鬼一般蹿进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她的嘴,旋即后脖子上一痛,她就晕了过去,好在没晕多久又醒了过来。 发现自己被人扛着,双手双脚绑得死死的。 嘴里塞了麻布。 扛着自己的人很是谨慎,小心翼翼的借着暗影,循着角落,悄无声息的向府外潜行。 张红桥无法挣扎。 她也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来绑架自己这个无关轻重的卖身丫鬟。 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全国各地都有拐子,被逼急了,一样入室抢劫女子,只不过大户人家一般都有护院,何况还是京畿重地,南镇抚司大官的府邸。 哪个拐子敢这么大胆? 不合理啊。 但这并不是她愤怒的原因。 她愤怒,是因为在即将被带出黄府的时候,她看见了那个男人。 今晚月色很好。 那个男人带着夫人出来赏月,也算美事。 但站在那个男人身边的不是夫人,而是西院里那个很少露面的高大的西域女子,老实说,张红桥很羡慕那个西域女子,那胸那腿那腰,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完美。 有些东西,不是大长翘就是最好。 而有一个比例。 西院里那个高大女子显然就是这样。 张红桥一度认为,那高大女子和夫人是一样的倾国之色。 也罢了。 毕竟是那个男人的家姬。 张红桥愤怒的是,自己吱吱呜呜叫唤了许久,那个男人甚至还在最后时刻,目光落向了自己这边,却没有看见。 这何等憋屈。 张红桥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扛走,顺着黑暗走向更黑暗的地方。 而她目光的最后视线,看见了一只猫。 顺着墙头走向远处。 张红桥绝望了。 她知道被拐子拐走之后的下场,运气好的卖给大户人家当妾,运气不好,各种折磨之后打断心气和脊梁,再卖到青楼。 一辈子供男人玩乐。 蓬! 张红桥被扔到一堆稻草上,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也不知被带到了了什么地方,应该是地下室,扑面而来阴森潮湿的空气,让人闻之欲呕。 张红桥摔了个七荤八素。 挣扎着坐起来。 不远处忽然传来冷漠无情的声音,“张红桥,你是陈友谅什么人。” 张红桥愣住。 旋即蜷缩在一起,躲向角落里,“你是谁,要干什么?” 那声音叱道:“说,你是陈友谅什么人!” 张红桥吓了一跳,带着哭音本能嚷道:“陈友谅是谁,我不认识啊。” 噗! 有人点燃了火折子。 张红桥这才看清,是一间地下室,潮湿阴暗,在楼梯旁边,有个身穿飞鱼服的男子大马金刀的坐着,身旁站着四五个黑衣人。 正是从纪纲府邸出来后办事的北镇抚司镇抚使赵曦。 赵曦起身,缓缓踱步来到张红桥身畔,负手弯腰,目光阴狠,让人很容易响起山林间的饿狼,冷声阴笑道:“想活命,就笃定一点,你是陈友谅的种。” 张红桥许是被吓呆了。 一句话也说不出。 赵曦转身,对麾下道:“把那个西洋人叫进来罢,用他那一套叫什么催眠的妖术,让这贱种笃定她就是陈友谅的曾孙女。” 第二百八十章 朱棣,你好大的胃口(为盟主“财叔宁”加更) 黄昏回去时,徐妙锦已经熟睡。 不愿意惊醒妻子。 悄无声息的退出房间,来到隔壁书房,亲自点了檀香驱赶蚊虫,找到一床先前绯春在书房里的毯子,凑合着过一夜。 也是个凄凉。 家有新婚娇妻,大明第一美人儿徐妙锦,又有陪嫁丫鬟,青梅风情让人遐想连篇,更有家姬十二,皆擅床笫媚术,让人想入非非。 嗯,想入,别问我非非是谁。 就是这么简单。 但我黄某人竟然沦落到茕影孑立睡书房。 有比我还惨的大官人么。 另外一间厢房里,绯春从窗棂边悄悄回到床上,想了想,还是脱掉了已经湿润了衣衫,光溜溜的躺在席子上,瞬间凉爽了许多。 心情很是愉悦,捂嘴偷笑个不停。 好惨的姑爷。 谁叫你只走肾不走心呢,所以连家姬都吃不到。 活该! 书房里不好睡觉,黄昏翻来覆去,好不容易入睡,第二天睁开眼时,发现妻子徐妙锦就坐在旁边,神色奇怪的望着自己。 翻身坐起,折着毯子,“锦姐姐醒这么早?” 徐妙锦急忙起身,帮忙黄昏收拾,轻声道:“你昨夜睡的这里?” 一大早睁开眼,发现黄昏不在身畔。 还以为他得逞了。 自己入睡之前,都还在想着该怎么给丈夫说,给绯春争取个名分,小妾其实也可以。 不曾想竟然跑到书房里来睡,昨夜他和绯春之间发生了什么,也是哭笑不得,绯春这丫头到底在想什么。 怎么一直端着。 黄昏有点尴尬,当然不能承认在绯春那吃了闭门羹,这样有损我大男人形象嘛,作为姑爷搞不定陪嫁丫鬟,传出去,我还要不要在大明的官场混了。 笑着岔开了话题。 洗漱,吃饭。 期间黄昏被气得够呛,绯春这丫头竟然高兴的很,走路都蹦蹦跳跳的,一副嘚瑟模样。 烦躁。 黄昏盯着哼着曲儿猫着腰在给庭院里花草浇水的绯春,狠狠的想着,总有一天我要哭着求我。 哼哼,我还不给你! 折磨死你。 吃了早饭,带上工具,先要去一趟南镇抚司,找到赛哈智,然后再去丘福、朱能和李景隆的府邸测绘安装线路。 钱要赚,服务和质量也要跟上。 毕竟在自己的构思蓝图里,还要大量卖出发电设备,换回流动资金,等市场饱和了,再想办法看能否做到并网,技术难题确实多,需要逐步解决。 因为许吟要盯着朱高燧,这些日子的护卫,由于彦良担任。 于彦良一大早就过来了。 在严密保护下,黄昏来到南镇抚司衙门,走进赛哈智的公事房,这货正在埋头看一封密报,没注意黄昏进来。 黄昏气不打一处出,一屁股坐到他桌子上,一个板栗敲下去。 赛哈智顿时暴跳如雷。 按住腰间绣春刀跳了起来,“哪来的腌臜,敢动你赛大爷的头发,不知道头可断——哎呀,是黄老弟啊,今儿个怎么这么勤快,这么早就来当值了,你要是早这样,老哥我也不会累得白头发了,你看你看,老哥我真白了几根头发……” 喋喋不休。 黄昏忍无可忍打断他,“正经点,说正事!” 赛哈智讪讪的坐下。 弱弱的试探着问道:“老弟欲求不满,到我这来发牢骚了?” 黄昏正欲笑骂,忽然愣住,“你说什么?” 赛哈智一脸无耻,“我说你欲求不满。” 黄昏若有所思,“你怎么知道的?” 赛哈智一惊,“我擦,真的?!” 黄昏也是一惊,“我擦,你乱说的?” 赛哈智又乍:“我擦,你怀疑我监视你?” 黄昏一苦,“你妹,老子哪里知道你是胡诌的啊,还以为你在监视老子嘞,说正事,少嬉皮笑脸了。” 赛哈智也是一苦,“我说的就是正事啊,老弟你虽然顶着我副手的职事,但你从来不管南镇抚司的事情,除了布置任务和要人,就没见你办过一件事,而且你布置任务和要人,都是办你的私事,这事要是传到陛下耳朵里,老哥我不好交代啊。” 黄昏没好气的怼道:“要不,我去给陛下上章折,把南镇抚司的事情都揽过来,你来当个游手好闲的大爷?” 赛哈智吓了一跳,谄媚的道:“别别,我喜欢苦,我喜欢累,你不知道,工作起来是多么愉快啊,老弟你可千万别给陛下说。” 黄昏:“……” 忽然想到什么,“招几个肤白貌美的女秘书罢,不在编制之外,有镇抚使私人腰包掏钱聘请。” 明朝的秘书和后世的秘书有相同之处,也有不同之处。 在这种事上,赛哈智聪慧无比,闻言若有所思,“倒是可以的啊,以后密信文档之类的事情,让秘书干,咱哥俩就可以有事秘书干,没事干秘书?” 黄昏笑了起来。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个想法很妙。 黄昏收敛笑意,从桌子上跳下来,在一旁坐下,翘着二郎腿,看着赛哈智,“说说看,你从西域带回来放在我府中的那些个妖姬是怎么回事,尤其是那个娑秋娜,我要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赛哈智怔住,旋即脸色大骇,“什么意思,你把娑秋娜睡了?” 旋即歇斯底里的捶胸顿足,就差没有嚎啕大哭了,“老弟啊老弟,你怎么就这么猴急啊,我可是放了十二个西域美女在府邸之中,其中十一个你想怎么睡就怎么睡,哪怕是十一个一起上,你让他们撅起屁股跪一排,你一个来一下也行啊,为什么偏偏看上了娑秋娜?还把她给睡了!这下可如何是好,这下可怎么交差,完蛋了老弟,咱俩都完蛋了,谁都救不了咱俩,死定了!” 黄昏不动声色。 从赛哈智这番话可以看出,这个娑秋娜的身份将是非常惊人的。 该不会是帖木儿的女儿吧…… 待赛哈智嚎够了,黄昏才慢条斯理的道:“你急个锤子,我什么时候说过把娑秋娜睡了,你耳朵里有屎吗,我是问你娑秋娜的真实身份,当然,你也可以不说,但是我不保证她的清白。在不知道她真实身份的情况下,我只会把她当家姬,今夜我回去就把她睡了你信不信,另外说一下,娑秋娜对我很是有好感。” 赛哈智闻言真是个否极泰来,傻乎乎的笑。 旋即不屑的道:“还好还好,没睡就好。不是老哥我看不起你,娑秋娜绝对不可能喜欢上你,我们西域女子,还是更喜欢英雄,老弟你可没有英雄气。” 倒是有那么一丢丢书生气。 黄昏哦了一声,“你好像忘记了,娑秋娜喜欢大明文化,所以喜欢长得帅,又有点书生气,有大明陈冠希之称的我,很正常吧?” 赛哈智梗住。 娑秋娜受她父亲影响,喜欢大明文化,这是事实。 旋即摇头,“不可能,不可能,她绝对看不上你。” 话说,陈冠希是谁。 黄昏也是无语。 换个说辞,“好,退一万步,她看不上我,我不会霸王硬上弓?她可是我府邸的家姬,我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赛哈智好像听到了天底下最好听的笑话,忍不住嘚瑟道:“老弟啊,做人呢,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不是老哥我打击你,你要是对娑秋娜用强,哪怕许吟、于彦良在你身边,甚至老哥我再给你调派十个锦衣卫,你们也会死光光的信不信?” 黄昏愣住,娑秋娜没有骗自己。 那十一个家姬真是握过杀人刀。 她们究竟是谁? 看着黄昏陷入沉思,赛哈智发现自己说漏嘴了,立即想溜,被黄昏斜乜一眼,轻声说,陛下在顺天时经常提及赛镇抚使啊,可惜呢,能力是有,就是没眼力见。 赛哈智只好站住,“老弟,不是老哥不告诉你,这件事我真不能说。” 黄昏起身,来到门外,对于彦良道:“守住门口,任何人不得进来。” 然后关门重新坐下,“说吧。” 赛哈智欲言又止。 黄昏耐心等着。 天人交战了许久,赛哈智终于缓缓的道:“娑秋娜不是你我可以染指的人,她的身份,换成我们大明这边的说法,是郡主。” 黄昏心头一跳。 果然,自己的猜想没错,娑秋娜真的和帖木儿有关系。 点头,面无表情的道:“继续说。” 赛哈智叹了口气,既然已经说开了,那就没什么好隐瞒的,总比黄昏这货把娑秋娜的睡了好,到时候可比现在麻烦。 端起茶杯,缓缓啜了一口,“过年之后,我不是回过一趟西域么。” 黄昏点头,“是有这么回事,好像是你家族那边有事。” 赛哈智点头,“确实有事。” 想了想,整理了一下思绪,道:“你应该知道的,去年过年之前,西域那边出现一次被扼杀在襁褓中的叛乱。” 黄昏点头,“继续。” 赛哈智道:“帖木儿一直不服大明,拒绝朝贡也拒绝称臣,所以陛下对帖木儿意见很大,同样,在帖木儿的朝堂上,也有人不喜欢帖木儿对大明的态度。这个人就是帖木儿的侄儿,而他也是娑秋娜的父亲,一位无比崇拜中原文化的西域王族,这位爷竟然妄图推翻帖木儿,然后将大明文化引入到西域去,是以很早时候,就开始培养死士,如你所见,娑秋娜身边那十一个女子,既是可以在床笫上吃人不吐骨头的妖姬,也是在床下可以杀人不眨的死士,她们原本是要献给帖木儿的。不过娑秋娜父亲的阴谋暴露,帖木儿一怒之下,派兵清缴,娑秋娜全家都死于重兵围剿之下,但娑秋娜在这十一个妖姬的拼死保护下成功外逃,被我家族的人藏起来了,并着人通知我。” 黄昏道:“所以你接到消息后,不敢怠慢,禀报陛下后回了西域?” 赛哈智点头,“对外宣称我是一个人回的西域,实际上我到边疆之后,用陛下给的兵符,从朵颜三卫中选了数百精锐潜伏回去,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娑秋娜带回国内,当然,事情经过远比我说的凶险,我带去的数百精锐,只有一半回到了大明,其余的全部埋骨西域的荒漠之中了。” 黄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事…… 还有朱棣的影子! 问道:“那帖木儿就这么作罢了?” 赛哈智摇头,“谁知道呢,反正娑秋娜来到大明后,西域那边的风声很平静,帖木儿似乎根本不在意区区一个娑秋娜。” 想来也是,庞大的帖木儿帝国,哪会在乎一个叛贼的女儿。 黄昏低头撑着头沉思。 赛哈智想了很久,才继续道:“其实在我回西域之前,如何安置娑秋娜就是个难题,毕竟她的身份敏感,大明又不适合在当下和帖木儿翻脸,所以不宜让她公然出现在大明官方机构里,最后还是陛下下的旨意,藏在民间府邸——” “等等!” 黄昏抬起头,“你的意思,是陛下让你把娑秋娜放到我府邸中的。” 赛哈智一副你这么大惊小怪作甚的表情,“你以为呢?我倒是想把她和那十一个美女妖姬放在我府邸,你是不知道,娑秋娜身边的那些个妖姬,媚术之销魂,足可以让你我这些男人铁棒磨成针。可惜我是西域人,身份敏感,容易被发现。” 便宜你了。 黄昏恍然大悟,“所以从一开始,救娑秋娜回大明,其实都是陛下的计划?” 赛哈智颔首:“对。” 黄昏:“陛下想干什么?” 赛哈智忽然脸上涌起一副我们都是男人,哪会不懂的神态,“老弟啊,你还是太年轻了啊,你知道娑秋娜在西域那边被称为什么吗?神女,大山的女神,沙漠的女神,河流的女神……反正只要是和神灵有关的,都给冠在了她头上,说句接地气的话,娑秋娜就是西域的徐妙锦,是天下一等一的美人儿,是无数少男的梦中情人,而且被帖木儿王族刻意培养,也学过床笫媚术,将来是要政治联姻嫁给其他王国当王后的人。陛下让我把她救回来,目的很明确了吧?” 所以先前以为黄昏把娑秋娜睡了后,赛哈智才会那么歇斯底里的捶胸顿足。 黄昏愣住,“还有这么一回事?” 应该想得到的。 娑秋娜之美,确实不输自家的锦姐姐。 赛哈智老气横秋,“可不是。” 黄昏却缓缓摇头,“以我对陛下的了解,陛下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如此大动干戈,他此举肯定还有更深层的含义。” 朱棣不是个好色之人,没必要行如此险招。 若是被帖木儿知道,肯定要和大明撕破脸皮,到时候局势如何发展谁也说不准,说不准就[]是一场帝国之殇的战事。 所以陛下才让赛哈智从朵颜三卫中挑选精锐。 朵颜三卫都是蒙古人,可以和大明撇开关系,甚至还可以甩锅给瓦剌和鞑靼。 朱棣此举不是为了娑秋娜这个女人。 那么…… 是为了西域?! 然而有明一朝,因为海上丝绸之路的发展,并没有经营西域的想法。 然而他是朱棣。 永乐大帝朱棣! 一个志在开疆拓土的千古大帝,以他的性情,望着碗里菜漠北,想着锅里肉西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要朱棣亲征漠北成功,下一个目标指定就是踏平西域。 朱棣,你好大的胃口。 这才是大明君王该有的格局! 第二百八十一章 女子军团 朱棣救娑秋娜,是看重她王族身份,如果真有大明雄师踏上西域的那一天,娑秋娜就是一面最好的人心旗帜,说不得将来还要用她经营西域。 把她推上王座,给西域培养个女王出来。 这个想法妙极! 黄昏觉得可行。 起身,拍了拍赛哈智的肩头,“今儿咱们什么都没聊过,你忙,我工作去了。” 赛哈智一脸郁闷,旋即做出一副哀怨状,翘起兰花指,嗲嗲的幽怨的啐说:“负心汉,用完人家就丢。” 黄昏一阵恶寒。 忙碌一天,终于把三位国公府邸电线安装路线测绘完毕,吃了晚饭,休憩了一阵,吴李氏忽然跑过来,问:“你们今天谁看着张红桥了?” 正给黄昏捏肩揉背的徐妙锦反问,“她没在你们那边看书?一天没见,还以为她和与弼在一起。” 吴李氏摇头,“没啊,我也一天没见她。” 从厢房出来的绯春也道:“我还奇怪嘞,怎么一日没见她了。” 黄昏不甚在意,“估摸着出去玩了,婶儿你去问问门子,若是门子不知,则问问小厮和丫鬟,看有谁今日见过她出门。” 片刻后吴李氏返回,“门子说没见过,问过所有丫鬟和小厮,今日都没见到她。” 黄昏本来没多想,却听徐妙锦自语,“她从不出门,怎会一日不见踪影,是去投奔亲戚了吗?” 黄昏想起一事。 徐辉祖来信,说福州城郊红桥畔并无张氏女子名叫红桥,现在忽然凭空消失,莫不成这里面有什么猫腻? 又想起一事。 昨夜和娑秋娜月下漫步时,自己似乎晃眼间看见一道黑影。 难道…… 张红桥被人掠走了?! 黄昏身上出了一股冷汗,这一两年的摸爬滚打让他敏锐的察觉到了危机,对徐妙锦吩咐了几句,欲要出门去找人。 哪知还没出主院,就见门口来了一人。 娑秋娜。 穿得一身俏丽,和徐妙锦的素雅得体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 笑吟吟的道:“乌尔莎她们说,昨夜确实有小偷来,偷的不是东西,偷人,把那个叫张红桥的小姑娘偷走了。” 黄昏蹙眉,“她们怎么知道?” 娑秋娜耸耸肩,毫不客气的吐槽,“我知悉大明富贵官贾之家,大抵是有护院的,可大官人这府邸之中,安防形同虚设,我们也很无奈啊。” 迫于身份和处境,娑秋娜等人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实则是怕帖木儿的人潜伏进来。 乌尔莎十一人本就是死士,耳目敏锐,昨夜娑秋娜和黄昏漫步之时,便有人暗中跟随、保护,恰好发现了潜伏府邸的黑衣人。 黄昏没好气的道:“既然她们发现了,为何不阻止?” 娑秋娜分外无奈,“还以为是大官人的计谋,故意放他回去好寻找巢穴,所以乌尔莎不敢打草惊蛇。” 黄昏:“所以你们也没跟过去?” 娑秋娜坦言,“没有。” 谁知道大官人你这么弱啊。 一旁的徐妙锦莫名其妙,她见过这个娑秋娜——也是她最担心的人,十二个家姬之中,姿色、气质最好。 有一股上位者的天然优越感。 黄昏低头对妻子说了几句,徐妙锦恍然大悟,暗暗惊心。 谁想到府邸之中竟帖木儿王族之人。 不过出于女性的本能和直觉,徐妙锦油然而生危机感,总觉得这个女人会和自己抢丈夫——她有这个资本。 确实漂亮。 就是身为女人的徐妙锦一见她都觉得喜欢的紧。 何况男人。 娑秋娜又笑眯眯的,“你们大明有句话,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父亲一直很喜欢,如今我们寄住大官人府邸,也不喜白吃白喝,大官人若是有事,请吩咐便是。” 黄昏眼睛一亮,“所以,你们有办法追踪?” 娑秋娜呵呵一笑,“你说呢。” 草原男儿善追踪,西域也有独特方法。 又道:“不过已经过了一天,很多痕迹都不见了,要找到很难,可以尽力试试,当下已经入夜,对乌尔莎她们追踪痕迹倒是有利。” 黄昏大喜,“哪还等什么?” 娑秋娜欲言又止。 黄昏不解,没好气的道:“怎么,还要我给你们设宴出征?” 被怼了一下的娑秋娜丝毫不急,忽然间就媚眼如丝起来,“大官人昨夜又不是没看见,乌尔莎她们现在的衣服很暴露,不适合外出,这不是大官人刻意不给她们衣服的么?” 挑拨,赤裸裸的挑拨! 果然,徐妙锦立即看向丈夫,“你昨夜见过?嗯?!” 黄昏心中一急,娑秋娜你个死女人,坑老子。 急忙谄媚的对妻子道:“就是见过而已,锦姐姐你别多想。”转头对吴李氏道:“婶儿,你去找府中丫鬟,让她们拿一些衣衫出来救急,给西院送过去。” 吴李氏愧疚的对徐妙锦道:“妙锦你别多想,西院那边的事情怪我没张罗好。” 吴李氏确实看不起西域女子,所以根本没上心的为她们操办过事情。 有长辈为黄昏说话,徐妙锦也不好追究了。 黄府顿时闹腾起来。 主院里,黄昏、徐妙锦两人,看着气定神闲坐在那里喝着凉茶的娑秋娜,心里都一阵腹诽,你这寄人篱下也太惬意了罢。 娑秋娜却笑眯眯的,望着天边最后一抹夕阳想着心事。 半个时辰后,换了丫鬟衣服的乌尔莎过来,低声嘀咕了一阵。 娑秋娜起身,对黄昏和徐妙锦道:“大官人、夫人,过去看看,乌尔莎说已经准备好了,等天黑就可以循着痕迹追踪。” 几人来到张红桥住的厢房外。 眼睛都是一亮。 好家伙,乌尔莎等十一个西域女子如今着丫鬟衣衫,又故意勒紧,将衣衫改成了紧身衣,将长发扎成马尾辫,以方便行动。 一个个的英姿飒爽。 俨然一个女子军团。 高挑、丰腴、娇小、瘦弱……女子该有的美好类型,从实战类型到悦目花瓶,只要是男人心头好,在这十一个西域心中里都能找到,关键都有一张祸水脸,还大多前凸后翘,风情各异又彰显出异域之美,哪怕是穿着丫鬟衣服,也从骨子里流出的媚来。 真是个乱花迷眼。 风光大好。 别说黄昏看得口干舌燥,徐妙锦和绯春都觉得心砰砰跳。 娑秋娜站在妖姬之首,便如万花之王。 所有的风姿都被她压了下去,和站在黄昏身畔的徐妙锦一起,形成东西天穹的两轮艳压群芳的皓月,让整个院子都光彩熠熠。 世间风情,不外如是。 第二百八十二章 双姝争艳 娇妻在畔,黄昏很快醒悟过来,不能猪哥啊。 吞了吞口水,道:“开始?” 娑秋娜看了看天色,笑道:“不急,再等等,等夜色深沉了再行动,大官人你让人去把烛火——嗯,那个亮亮的叫什么来着,熄了。” 张红桥住在吴溥的院子,有灯。 黄昏立即让婶儿去关灯。 院子里骤然黑了下来,好在东方天穹上还有轮明月,快要入秋了,明月也稍微有些清冷。 黄昏趁着月色,不经意的将徐妙锦和绯春拉到自己身后。 以防万一。 徐妙锦愣了下,旋即满身心的小幸福。 绯春么,有些呆滞。 她没想到,竟然能和小姐一样的待遇。 黄昏咳嗽一声一声,问娑秋娜,“怎么查找痕迹?” 娑秋娜对乌尔莎嘀咕了几句。 反正听不懂。 英姿飒爽的乌尔莎立即带领着她的小伙伴上前,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堆粉末来,洒落在地上,黑暗之中,立即出现一大片的绿色荧光。 黄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玩意儿……他不知道,但是见过,在影视剧中。 大概类似荧光粉之类的东西。 但不会那么简单,因为如果是荧光粉的话,只要不是瞎子,入夜后都能看见,所以还需要用乌尔莎洒的那个粉末来形成化学反应。 看着满院的绿色荧光脚印,黄昏蹙眉,“这怎么找?” 娑秋娜笑道“院子里人来人来,自然不好找,所以我们需要去府邸外面的院墙处开始,不过当下是在宵禁,没麻烦?” 黄昏冷笑一声,对绯春轻声道:“去将我绣春刀取来。” 南镇抚司办案,还在意宵禁? 片刻之后,黄昏配好绣春刀,张牙舞爪的飞鱼服,加上绣春刀,让黄昏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看得徐妙锦心里一阵荡漾。 连娑秋娜等忍不住暗暗喝彩。 好帅气的大官人。 黄昏让徐妙锦和绯春呆在家里,领着娑秋娜和乌尔莎等人,来到院墙外,准备开始追踪,看着乌尔莎等人忙碌,黄昏压低声音,“娑秋娜,你过分了啊。” 地上这些会发光的粉末,肯定不是昨夜撒下的。 这就意味着,娑秋娜早把黄府里外撒了个遍。 娑秋娜一脸歉意,“大官人见谅,你今日应该去找过赛哈智,知晓我的身份了,那么也应该知道,我是为了自保,毕竟谁也不知道,帖木儿有没有派人潜入大明。” 黄昏有些尴尬。 娑秋娜言下之意,还是自己家的安防太弱鸡。 想来也是。 看来组建私人武装很有必要,但这玩意儿不是几个护院能撑起来的,需要护卫——这可是藩王才有的待遇。 自己拿头和藩王比。 心中一动,要不以后府邸的安防,就交给这群女子军团了? 甚爽。 内可提臀迎官人,外可握刀取贼血。 乌尔莎忽然唤了起来。 黄昏和娑秋娜急忙过去,顺着乌尔莎的手指看过去,发现地上出现了一大片的脚印,又向着三个方向向外延去。 娑秋娜颔首,“抢走张红桥后,分几路撤退,倒是谨慎。” 黄昏很快定夺,“虽然分成三路撤退,但最终肯定还是要汇合在一个地点,你让乌尔莎她们分成小组,每组三人,以防某一组断了痕迹。” 想了想,又道:“找到就行,不要打草惊蛇,回来告诉我确却的地址,明日我让人去盯着,倒要看看是谁在打我的主意。” 其实不用看。 这件事指定是纪纲的手笔,只是不知道他要拿张红桥做什么文章。 娑秋娜吩咐下去。 很快,三人一组循着痕迹追了下去。 乌尔莎和另外一个西域女子则陪在娑秋娜一畔,她们最重要的任务还是保护娑秋娜,娑秋娜问黄昏,“你不去,有宵禁的?” 黄昏想了想,“我们跟远一点,遇到宵禁巡逻士卒,我来解决。” 按刀,随意找了一组跟了上去。 走了几步发现不对劲,回头道:“你们不来?” 娑秋娜耸耸肩,“我们去干嘛?” 黄昏有些尴尬,厚着脸皮道:“你不去,那让乌尔莎跟我去?” 老子一个人没安全感。 娑秋娜莞尔,用家乡语对乌尔莎道:“你去跟着大官人,保护他安全,嗯,也要保护好你自己,别被人吃了还帮人数钱。” 乌尔莎笑眯眯的跟上。 娑秋娜转身,带着最后一位妖姬进了大门,没有回西院,直奔主院,找到和绯春坐在一起聊天,却又担心丈夫的徐妙锦,笑道:“夫人。” 徐妙锦站了起来,“有事?” 娑秋娜开门见山,“之前一直在西院,不愿意过来,是因为觉得有些事,大官人和夫人不知道也好,现在大官人已经知晓我身份了,那有些事不说也不好。” 徐妙锦不解,“嗯?” 娑秋娜笑道:“倒杯茶水?我挺喜欢的。” 可惜西院那边很少供给。 徐妙锦让绯春去倒。 娑秋娜这才坐下,依然笑意盈盈的,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大官人夫人,暗暗喝了个彩,真是美得没有人性可言啊。 这样的女子,在我们西域那边,民间谁也养不了。 会被王抢走的。 就像自己,若是父亲没有叛乱,注定是要嫁给他国之王当王后。 爱情? 对于我等艳冠天下的女子而言,是不存在的幻想。 所以还是大明文明让人向往。 接过绯春捧过来的茶,浅啜一口,品着其中的韵味,整个身心都舒爽起来,笑道:“我父亲很喜欢大红袍,可惜大明重点经营海上丝绸之路,这些年西域那边的茶叶成了稀缺货。” 徐妙锦笑了笑,不言语。 她不知道娑秋娜的用意。 娑秋娜放下茶杯,笑道:“我知道夫人不是一个泼辣的女子,但咱们女人都善妒,所以夫人一直担心我们会分走大官人对你的宠溺——” 徐妙锦摇头,“没有。” 我不担心。 我只是不喜欢和别人分享爱情而已。 娑秋娜哦了一声,“是么?” 旋即也摇头,“夫人大概还不知道我这群可爱的女孩子们有什么本事,要不,夫人见见?” 也不等徐妙锦回话,对身畔的女子说了几句。 那女子便月下起舞。 动作之奔放,之骚浪,之狂野……无以言表,每一个动作都在述说着欲望,眨眼功夫,本是好好衣衫,便已落在了脚裸。 一个赤身裸体的月下美人儿,绽放着春情,动作之柔软,让人几乎怀疑她没有骨头,或蹲或伏,做出各种荡漾人心的动作来,尤其是那臀,颤抖极快。 这动作极度的让人充满遐想。 这一幕简直匪夷所思。 脱衣舞啊…… 哪怕是徐妙锦和绯春也看得脸红耳赤,转过头不敢再看,暗暗啐道,不要脸,大家虽然都是女子,可你好歹也遮掩一下。 西域女子果然开放。 娑秋娜笑眯眯的,“大官人抵挡得了?” 徐妙锦不语。 娑秋娜起身,依然笑如春风,“夫人,我没有耀武扬威的意思,也不会鸠占鹊巢,只是来表明一个态度,我们不会对大官人有任何想法,只是安静的寄住在黄府,等待大明陛下回应天后的安排,因为我很清楚大明陛下救我的原因。” 估计还是想将自己收入后宫。 说完欲要离去。 徐妙锦忽然轻声笑了起来,总得让你这西域女子知道,谁才是黄府的女主人。 娑秋娜顿住回首,颇为不解。 徐妙锦摇着头,笑眯眯的说,“娑秋娜,你大概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我家夫君,你更没明白爱情究竟是什么。” 娑秋娜哦了一声,“爱情是什么?” 徐妙锦长身而起,“爱情啊,它是一句话。” 娑秋娜:“???” 徐妙锦摸着耳边垂下的鬓发,轻轻捋动,臻首低垂,想起了那个此刻还为这个家在夜色忙碌的人儿,于是脸上洋溢着幸福。 女子娇俏情思油然而生,风情万种,宛若月下柳树迎风而起。 再抬起头时,双眸之中便有明月。 自信而温柔笑道:“你可以试试,反正你的处境也不好,若是能成为夫君的小妾,也算在大明有个富贵安居,但你想用媚术和身体来引诱夫君,一定会输。” 娑秋娜笑了。 我会输? 她安静的看着徐妙锦,徐妙锦安静也看着她。 四目之间,便有千军万马。 许久,娑秋娜才不服输的道:“我试试?” 当然不会真和大官人巫山云雨。 但只要他上了床…… 自己就赢了。 徐妙锦微微颔首,“可以,我不做任何阻止,如果你成功了,我会说服夫君,让他去当今陛下那里为你争取自由,并给你足够的钱,能让你在大明天下得到富贵安康,去寻找你想要的美好幸福。” 我相信他。 娑秋娜眼睛一亮,身上瞬间散出鲜活的光彩,“夫人此言当真?” 打倒帖木儿重返西域这种事,娑秋娜从不敢奢望,所以逃到大明后,娑秋娜其实只是想有一个大宅院,可以面对阳光和春风,再在宅邸里守着她追寻而来的爱情。 就这么简单。 自由和爱情。 徐妙锦笑而不语,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她看出来了。 娑秋娜听到自己说可以让夫君为她争取自由时,整个人散发出的光彩如此耀眼,这一刻的娑秋娜,才是活着的娑秋娜,才是一个鲜活的女人。 可怜的女孩,终究才十七岁。 旋即心里暗暗好笑。 斗得过我? 嫩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 娑秋娜走后,绯春忿忿不平,“小姐,你也太好说话了,要换成是我,直接把她们都赶出黄府,免得一天看着心烦。” 别人都爬你头上了。 徐妙锦轻柔一笑,“有吗?” 我倒是觉得自己腹黑了点,为了爱情,有点不择手段了。 绯春看不出来,因为年轻。 娑秋娜看不出来,因为嫩。 绯春嘟囔道:“怎么没有,还和她约定,约定什么,让她去勾引姑爷嘛,你也不看看,她那骚样,姑爷能抵挡嘛。” 终究还是担心。 徐妙锦轻轻摸了摸绯春的脸颊,“小丫头,对姑爷这么没信心?” 绯春切了一句。 有信心个鬼,昨晚吃了闭门羹,转头不就跑西院去了。 徐妙锦想了想,觉得还是给绯春说说,毕竟这事她腹黑了些,想找一些认同感,轻声道:“娑秋娜很美,也很媚,这一点咱们得认清现实,像这样的女子,是个男人都会动心,姑爷也会。” 绯春啊道:“你还让她试试?” 徐妙锦眨着眼睛,一脸狡黠,“没发觉,我让她怎么试?” 绯春不解:“还要怎么试?” 徐妙锦转身,“你自己去想,我身体不适,要休憩了,你去烧点热水,准备点饭菜,姑爷回来了洗澡后若是饿了,可以宵夜——” 顿了下,“别再让姑爷吃闭门羹了。” 说完回屋。 绯春站在那里,脸色涨红。 小姐的意思…… 让姑爷今晚和我睡? 这…… 旋即猛然想明白了什么,小姐身体不适,不宜同房,但她又担心姑爷饿着,所以让自己这个陪嫁丫鬟来喂。 免得被娑秋娜趁虚而入。 小姐,你有点腹黑了啊。 不过绯春不怨。 从自己决定不外嫁之后,小姐就有让自己成为姑爷小妾的想法,并不是什么腹黑心理,她也是为了自己好。 只是……自己今夜真的要给姑爷暖床么? 心如小鹿乱撞。 徐妙锦洗漱之后关灯,躺下望着黑暗,忽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傻绯春。 知道什么叫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何况我们是姐妹啊。 想起娑秋娜,又忍住有些愧疚,终究为了爱情算计了她。 其实彼此的言语已经将娑秋娜的局面锁死:她得用媚术和身体来勾引夫君,而不是用爱情的方式。 她无论成功与否,都是输。 她成功了,不过是夫君多睡了一个女子而已,大明的富贵男人,又有几个一生只守着一个女人的,这是我们身为女人的悲哀。 所以就算如此,夫君对她也只有欲而无情。 到时候自己信守承诺,让夫君帮忙还她自由便是。 她和夫君之间再无羁绊。 她若是输了,更好。 当然,自己也心知肚明,夫君这样的人,不可能一辈子守着自己一个女人,会腻,腻了,久了,爱情就没了。 且自己比他大,会比他先老,所以有时候徐妙锦此刻在想,是不是自己太小气了。 要不…… 给夫君透个口风,不介意他去西院? 徐妙锦睡不着了。 一想到夫君要去西院,要在那群西域女子身子翻滚,心里就有些别扭……做女人啊,真难。 为什么自己不能像其他女子一样呢? …… …… 和十个妖姬一起站在月光的阴影里,黄昏看着眼前的那座巨大宅邸,有点意外和担忧,这里不是北镇抚司的诏狱。 而是朱高燧的郡王府! 黄昏陷入沉思。 从黄府中悄无声息的把张红桥抢出来,纪纲有这个能力,朱高燧也有,如果没有娑秋娜这一出,直到朱高燧发难之前,自己都找不到张红桥在哪里。 问题在于,抢张红桥有什么用? 为何不选择收买张红桥? 茫然。 这件事只能后发制人,再提前做点准备。 对乌尔莎道:“你们回去。” 乌尔莎眨巴着大眼睛,一副大官人你再说一次的神态。 黄昏恍然,只好用手势表达。 倒是听懂了。 乌尔莎扭过头,对姐妹说了几句,便见这一群美貌万分的妖姬们,悄无声息的潜入了黑夜,哪有宵禁的麻烦…… 黄昏也是无语,早知道我跑出来作甚。 发现乌尔莎没走。 也罢。 身边总要有个人保护,美女护卫,挺爽。 带着乌尔莎大摇大摆的上街,直奔赛哈智家中——这个时候也不管赛哈智在干嘛,老子都睡不成,你也别想睡。 别说,赛哈智还真没睡,出来会客时黄昏隐约看见一个西域女子。 似乎是当初赛哈智带到北方的那位。 一番密谈。 黄昏返回府邸,本来想撩一下乌尔莎,可惜语言不用,又不能上身体语言,真怕这女子一个不爽,喀嚓一下让自己前脸变后脑。 回家,洗漱,吃了宵夜,自觉的去书房。 让本来忐忑的绯春多少有些失落。 第二日一大早,南镇抚司衙门里赛哈智点卯当值后,找来几位心腹,很快便有数位锦衣卫缇骑,取了文书领了差事费,牵了马后出城扬尘而去。 直奔福建。 黄昏忧心忡忡的等了一天,嘿,发现屁事没有,朱高燧并没有发难。 有点懵,实在不清楚朱高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索性不去想。 第三天一大早,黄昏先去了南镇抚司衙门,叫来当初和他一起去雷州半岛制造磁铁名叫燕小六的南镇抚司锦衣卫。 不知为何,总有点出戏,看见这货就想起“照顾好我七舅姥爷”。 问道:“读过书?” 燕小六点头,“回指挥的话,读过一些,认得一些字而已。” 黄昏颔首,“还记得我们去年一起去的雷州云开山?” 燕小六继续点头。 大人物说话,小人物听着便是。 黄昏起身,笑眯眯的拍着燕小六的肩头,“赛镇抚使说过,你是绝对可以信任的兄弟,我呢,有个差事要给你,做得好了,你下半辈子大概不用过刀头舔血的辛苦日子。” 燕小六大喜,“谢指挥提携。” 黄昏呵呵乐笑着从公事桌上拿出一叠工艺流程书,“这是我去年在云开山制作东西的详细流程,你回去背下来之后销毁掉,然后我会给你一笔钱,你自己去招人,买材料,找铁匠制作材料,再雇佣马车,将这些材料拉到云开山那边,按照我去年的方法制作。” 顿了下,“你考虑一下,一旦你接受,意味着你以后要经常去雷州那边。” 燕小六犹豫了。 黄昏抓住时机说了句:“你做的这些事要形成规模,到时候会并入钟山工厂,你就全权负责这件事,,薪资方面,可以参考时代商行。” 燕小六抱拳为礼,感激涕零,大声道:“指挥,我愿意干!”京畿百姓谁不羡慕时代商行和钟山工坊的人,薪资是真的高。 黄昏挥挥手,“去罢,去时代商行找沈熙礼拿钱,我还要进宫一趟。” 得找朱高炽要点地皮和铜。 第二百八十四章 大明小地主 朱高炽忙的焦头烂额。 父皇在北方顺天府倒是惬意,他这个当大儿子的累成了狗,加上身体本来就胖,今年又热,虽然入秋了,但迟迟不见降温,朱高炽都觉得自己一身肥肉快熟了。 但很爽。 这种坐在乾清殿,除了顺天府的父皇,天下无人不听号令的感觉,简直起飞。 所以痛并快乐着。 对走入大殿行礼后的黄昏道:“有事快说,忙着呐。” 黄昏咳嗽一声,“大热天的,不赐杯茶?” 朱高炽一看,哟,小子你这是要和我长谈的节奏啊,得,看在你帮了我这么大忙的份上,来点凉茶罢,放下手中章折,对内侍挥手示意。 然后道:“说吧。” 黄昏从内侍手中接过凉茶,用盏盖漾了漾,浅啜一口,慢条斯理的道:“找殿下要点东西。” 朱高炽一脸黑线,“不会买?” 你黄昏会缺钱么。 黄昏摇头,“买不到,不好买,不买好。” 朱高炽有点懵,“说人话。” 黄昏直接说道:“首先一样,要铜,大量的铜,你说微臣到哪里去买,所以不好买也买不到。” 又道:“这个是国家战略物资,微臣要是私人大量购买,那别有用心的人就会说我囤积金铜,是不是要打造铠甲辎重,想要造反?所以不买好。” 朱高炽无语,“你要大量的铜,我也不能给你啊。” 黄昏一副伤心模样,“殿下,做人不能这样无耻啊,微臣刚帮了你多大的忙,这个不需要微臣提醒的罢,现在让你拿点铜,你就开始磨磨唧唧了?” 朱高炽愣了下,觉得好像在理。 只得为难的道:“真不好给你,容易被朝臣参奏,你也明白,铜是战略物资。” 黄昏唉声叹气,就知道是这样。 想了想,“那微臣买。” 朱高炽问道:“你买来做什么?” 卖是可以卖的。 但得看你的用途,总不能你买来打造兵器,我也卖给你吧,那样父皇不弄自己,太祖也要从皇陵里爬出来修理自己。 黄昏道:“做那个光明神器,铜是不可或缺的材料。” 朱高炽哦了一声,“那行,要多少?” 黄昏不假思索:“多多愈善。” 电线耗铜。 朱高炽立即摇头,“这不行,我只能保证你的用度供给,所以这个铜卖给你后,我会让人工部那边派人去你的钟山工坊,盯着你用铜。” 黄昏笑道:“可以。” 这本来就是自己的底限,只要保证供给就行。 朱高炽咳嗽一声,“这样吧,等下我会有批折回工部和兵部,到时候我一并批示,你把钱送到兵部,并书知会工部就行。” 顿了下,试探着问道:“防止有人说闲话,价格方面,高一些?” 黄昏翻了个白眼,道:“殿下你真不该坐这里。” 朱高炽茫然,“哪我该坐哪里?” 黄昏呵呵一乐,“时代商行那边,沈熙礼还差一个副手,殿下你这是经商的料啊,时时刻刻都把别人的钱袋子盯着,不符合你的身份嘛。” 这话有点僭越。 一旁的内侍都吓了一跳,暗想着黄指挥你可真敢说。 朱高炽却没怒,反而乐了。 他现在明白父皇为何这么喜欢黄昏了。 和他聊天,轻松。 谁说坐在乾清殿的那个人就一定得每天板着脸威慑群臣了,大家都是人,就不能说几个可以畅所欲言的朋友? 而且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黄昏这番举止,其实对他朱高炽而言,也是友善的信息。 在立储的关键时刻,意味很深。 于是打了个哈哈。 端起茶杯准备喝茶,哪知黄昏下一句话差点没把他呛死:“除了要铜,微臣还要地皮,钟山那边,微臣还得需要一大片地,微臣记得那片地有些是梅殷的,现在收归国库了,是不是可以给我点?不多不多,有个几十顷就够了。” 地皮不怕多,只怕不够。 朱高炽脸上的肌肉都在颤抖,“不多?几十顷?” 几十顷还不多? 黄昏讶然,“多吗?” 几十顷而已,你们封建时代赏赐,不是动辄赏赐良田千顷吗,况且大明地广人稀,我在城郊占个几十顷不过分吧。 其实他倒是想多了。 京畿附近的良田,哪能几百上千顷的赏赐给功臣。 朱高炽想了想,“要不,卖给你?” 黄昏没好气的挥手,“不买,买不起,我的钱还有其他用途,不能全部压在这上面,殿下你要明白一个道理,要让马儿跑,就得给马儿吃草,你和陛下总是盯着我的钱袋子,那也得让我的钱袋子可持续发展,持续鼓胀起来才行,难道要涸泽而渔?” 这话很有说服力。 朱高炽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说起来也是,父皇从黄昏的钱袋子里捞了不少钱,这一次自己又从他钱袋子里捞了不少。 总得让黄昏多赚点,以后才好继续打他的秋风嘛。 这买卖可行。 于是笑道:“行吧行吧,给你便是,但是最多十顷,更多的话,你自己去找那些土地的持有者,花钱去买或者租。” 土地允许民间买卖。 黄昏迅速在心中盘算,一顷是一万平方米,十顷的话就是一千米长的正方形。 目前够用,而且用不完。 剩下的可以拿来放租。 这么说,我也是大明小地主了——虽然现在寒酸,但是路要一步一步来嘛。 笑道:“善。” 一口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乐呵呵的道:“殿下就尽快下文书?” 朱高炽嗯了声。 准备写。 却见黄昏忽然正色问道:“殿下,有个事,这两日三殿下没有什么动作吗,他没上章折来你这说什么微臣的话,或者数落什么罪责?” 朱高炽心中一紧,放下笔,“怎么着,出什么事了?” 黄昏犹豫了下,“三殿下会见丘福、朱能的事情,殿下你知道不,他其后还见过纪纲庄敬,这件事应该不算小吧?” 天子尚在,禁止皇子勾搭朝臣。 这是潜规则。 别说你朱高燧,就是当了太子的朱高炽,也不敢公然和三杨勾结在一起,不见朱高燧当太子这几十年,太子府属官被朱高炽整的有多惨? 别的不说,三杨之一,太子洗马杨溥被朱棣关入诏狱长达十年。 第二百八十六章 休怪我绣春刀无情 从乾清殿出来,已近晌午。 黄昏暗暗腹诽,朱高炽这货,仁是够仁,也够小气的,连顿饭都舍不得,老子还得去酒楼应付中午,这个时候回家有点麻烦。 况且天气炎热,跑着累。 话再说回来,今年这么热,也不知道民间收成如何,再这么持续下去,怕是一场大旱灾,这对于刚经数场战事的大明而言,将是灾难性的。 仔细思索,没觉得永乐二年有什么波及整个天下的自然灾害,倒是后期,会有一场夺走数万人性命的瘟疫,又暗想自己这蝴蝶效应,应该扇不动地球庞大的气候系统罢。 带着于彦良去了皇城附近一家酒楼。 上了二楼小斟了几杯。 因为靠近皇城,六部诸寺诸监的官员,若是在比邻皇城附近的繁华地段没有房子,大多会来附近这几家酒楼吃饭。 是以酒楼里大多是仕途中人。 读书人么,雅兴。 也安静。 兴是知道酒楼顾客的群体身份,酒楼掌柜管理到位,几乎没人来要钱,偶尔会有些卖唱者,作品也清高,不伤大雅。 今儿个来了对爷孙。 老的鬓发斑白,已是花甲之年,颤颤巍巍的拉着三弦。 少的是个黑瘦丫头,丑乖丑乖的。 唱的《杏花天影》。 《杏花天影》是宋代词人姜夔的作品,这位号白石道人的词人极擅音律,传世作品很多,《杏花天影》是代表作之一。 黄昏坐在楼上听了会,黑瘦丫头的嗓音很清脆,拉三弦的老人技艺高超,竟将大开大阖的三弦拉出了哀怨婉转之感,淋漓尽致的演绎出《杏花天影》的意境之外,又别有一番韵味。 楼下有人赏银。 黑手丫头接过后,福了一福,清了清嗓音,看了一眼她爷爷,花甲老爷于是换了曲子,于是铿锵之声骤起。 黑瘦丫头起声。 这一次依然是姜夔的曲子《凄凉犯》,但词却不是。 黄昏听不懂曲,音乐细胞不够,且《凄凉犯》又不出名。 但他听得懂词,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不止是他,酒楼里其他仕途老爷们也听出了不对劲,彼此之间面面相觑,有些胆小的甚至立即结账走人,不沾染这一摊浑水。 黑瘦丫头的唱词中,竟然在影射当今大皇子。 不止如此。 词句之中,竟然生拉硬凑,把张定边也搅和了进去,言辞一转,说张定边有后人名张秀芬,假名红桥藏京畿…… 很生硬的词句。 当黑瘦丫头唱出最后一句“自作孽、犹犯天颜,终凄凉”时,傻子也听出来了,这对爷孙出现在这里,是有人故意安排。 这首《凄凉犯》曲是好曲,但词却生搬硬造,押韵平仄都不对。 纯粹是为了凑内容。 言辞隐约,让人有很大的揣摩余地。 总结起来就一件事:大皇子勾结外臣,私藏张定边后人张红桥。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酒楼里大多是仕途中人,知晓当下朝堂双王争储的事情,一听这架势,感情是二皇子殿下出手了,先在民间造势,给大皇子栽个大帽子戴戴。 黄昏听到这里也是无奈。 得,事情来了。 朱高燧动手了。 这事肯定不是朱高煦的人干的,张红桥被抢后就出了这事,幕后主使昭然若揭。 倒要看看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给于彦良拿了一颗银子,“去打赏给他们,顺便说一下,是我黄昏打赏的。” 朱高炽勾结外臣私藏张定边后人? 不就是我么。 于彦良下去之后,大声道:“这是南镇抚司黄指挥打赏给你们的,喜欢你们唱的这首《凄凉犯》,再唱一次。” 回来后,不解问道:“怎么不封口,反而让他们再唱?” 黄昏笑道:“人正不怕影子歪,我就要告诉在场的其他官老爷,我黄昏做事光明磊落,不怕别有用心的人泼污。” 本来打算饭后去工部、礼部和兵部,看来要耽误一会儿。 倒要看看,北镇抚司的人会不会来。 这是京畿,如果连这事都无法掌控,北镇抚司也就只能吃干饭了,不过这事既然是朱高燧的手笔,北镇抚司这几天应该会聋。 想了想,“你去其他酒楼看看,如果也有卖唱的人唱这个什么……” 于彦良立即道:“《凄凉犯》。” 黄昏干笑道:“对,如果其他酒楼也有人唱这首《凄凉犯》的话,你立即去通知赛哈智,叫他带几个缇骑过来,将他们带回南镇抚司。” 于彦良立即去了。 黄昏等了许久,酒楼客人几乎散尽,也没有人来,那对爷孙要收拾走人,黄昏才缓缓下楼,拍了拍腰间绣春刀,笑眯眯的,“两位,跟我走一下?” 北镇抚司不来,我南镇抚司来! 那对爷孙吓了个够呛。 恰好赛哈智来了,进门之后,黑着脸,对门外挥手,“全部带回去。” 等缇骑将爷孙俩带走,赛哈智才忧心的道:“皇城附近其他酒楼都有卖唱人,你说巧不巧,全部唱的《凄凉犯》,更巧的是,北镇抚司今天聋了。” 黄昏笑着拍了拍赛哈智,“没关系,全部带回去,总能问出点什么,怕就怕,这首曲子现在已经传遍了应天。” 估计昨天就开始酝酿了。 这事如果被坐实的话,后果很严重,朱棣知道了就会想,黄昏你想搞什么,为什么要把张定边的后人藏起来。 说不定派人一番深挖,这个张红桥不是张定边后人,而是陈友谅的后人。 很有可能! 朱高燧完全可以从中做手脚,反正没人知道张红桥的真实身份,有朱高煦在福建配合,还真能凭空捏造一个陈友谅的后人出来。 天子多疑。 加上之前有勾结明教高层唐青山的前例在,朱棣这一次很可能会深信不疑。 到时候自己就得背个勾结叛贼的罪名。 必死无疑。 而以朱高炽的身份地位,陈友谅的后人对他没用,所以他不会因此获罪,但朱高燧会想法设法栽赃,说朱高炽笼络叛贼,是为了利用他们的力量在民间搞事情,以在争储一事上有更大的操作空间。 貌似《大明风华》里,朱高煦玩过这一手。 门外,忽然传来声音。 “哟,南镇抚司好长的手,什么时候我北镇抚司的事情,轮到南镇抚司来插手了,都给我把犯人放下,否则休怪我等绣春刀无情!” 很霸气。 黄昏和赛哈智面面相觑。 来了。 北镇抚司来了。 来了。 北镇抚司和南镇抚司之间,撕破脸皮的第一次交锋来了! 黄昏忽然有点兴奋。 低笑一声,“干他!” 第二百八十七章 比纪纲更狂 赛哈智精神一振,“尺度?” 既然要干北镇抚司,拔刀是肯定的了,但毕竟是锦衣卫两大衙门,这个冲突还是拿捏好尺度,否则叫其他部门看笑话不说,天子问罪下来,谁担待得起。 黄昏想了想,笑道:“以我俩兄弟不死不伤为最高纲领,以我南镇抚司弟兄伤亡率最小为施行方针,以保住所有卖唱人为基本目的,以干翻北镇抚司缇骑最多为行动手段。” 干一票大的。 赛哈智翘起了大拇指。 黄昏按刀。 赛哈智也按刀,杀气凛冽,轻声道:“兄弟你尽管杀入人群,老哥在你身边,保证你不伤一分一毫,等下于彦良也会,榆木川你怎么杀入的鞑靼军中,今日你可以继续,老哥我当你的许吟!” 黄昏摇头,“不能这样的。” 打鞑靼,那是国家利益,两军交战。 现在是内讧。 打翻打伤就行,取人命就过分了。 带着赛哈智出了酒楼。 酒楼外是一条宽阔街道,再往外就是皇城根下的护城河,河水平缓,但颇深。 此刻长街上聚集了两百来人。 南镇抚司只有数十人。 其中又分了十来人控制着从各酒楼里带出来的卖唱人,是以人手稍显淡薄,其余四五十人全部按住腰间绣春刀,和北镇抚司对峙。 北镇抚司也是大手笔,来的百多号人全是精锐,各种指挥、千户、百户外,还有一堆的总旗、小旗,带领着一群缇骑。 黄昏和赛哈智来到人群中,看着对面,赛哈智作为镇抚使,这个时候得站出来,皮笑肉不笑的道:“赵镇抚使好灵的鼻子。” 北镇抚司带头的人身份不低。 镇抚使赵曦。 闻言冷道:“比不过赛镇抚使,倒是诡异了,赛镇抚使不在南镇抚司衙门喝清茶,大中午的跑到皇城根下来做甚。” 赛哈智呵呵一笑:“出来溜达溜达,看看有没有意外之喜,赵镇抚使知晓的,我们南镇抚司啊,向来不受人待见,又不能等着犯事的人主动送上门,只好自己出来受罪了。” 赵曦不屑的挑眉,“锦衣卫内有人违规?我怎么不知道。” 赛哈智摇头道:“谁违规了?我不知道啊,我只是出来喝茶,顺便和黄昏老弟见过面,说点事情而已,赵镇抚使可莫要乱说。” 赵曦哈哈一笑,“赛镇抚使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啊。” 赛哈智打了个哈哈。 赵曦脸色一正,冷笑道:“既然赛镇抚使没事,还是带着人回去喝茶听曲儿罢,赵某是劳累命,现在行事权责,率领北镇抚司办案,生人回避!” 很狂,北镇抚司一贯的作风。 赛哈智看黄昏。 黄昏淡然道:“赵镇抚使好大的官威。” 赵曦哈哈狂笑一声,“北镇抚司办案,什么时候轮到南镇抚司一个指挥在我面前呱噪了,滚开!” 更狂。 黄昏蹙眉不语。 赵曦还以为黄昏畏惧了,而一旁的赛哈智在他眼里就是个摆设,于是越发张狂,“钦差皇命,闲人回避!再说最后一次,滚开,否则休怪我绣春刀无情。” 黄昏哦了一句,“滚开么……凭什么呢?” 赵曦按住腰间绣春刀,笑意讽刺,“凭这,够不够?” 黄昏摇头,“我也有。” 赵曦怒极反笑,“是么,我没记错的话,你是男南镇抚司指挥,当下局势,你腰间的绣春刀有什么用?!” 旋即又冷冷的盯着黄昏,冷声道:“你敢拔刀,我就敢杀了你!” 挑衅。 赤裸裸的挑衅。 皇权特许,先斩后奏,这是北镇抚司的底气所在。 而且他今日来本就有这个想法,若是黄昏敢反抗,借着这一次差事杀了黄昏,就算事后追责,北镇抚司也在条例之内办事,只不过没控制住冲突而已。 怪不得他赵曦。 黄昏不解,“北镇抚司已经可以当街格杀朝堂五品官员了么?” 赵曦冷笑,“若是有罪,一品也得斩,何况你区区五品!” 黄昏若有所思,“若是没罪——” 赵曦森然,“有没有罪,北镇抚司说了算!” 历来如是。 黄昏想了想,“不知道赵镇抚使出来办什么案?” 赵曦指着被南镇抚司缇骑扣住的十余个卖唱人,“这些乱臣贼子扰乱民心,我接到线报,特来将之羁押回北镇抚司诏狱审问。” 顿了下,“怎的,黄指挥有话说?” 黄昏刚说话。 赵曦却狂傲的扇了扇耳朵边的风,“哪来的苍蝇嗡嗡?” 身后的众多指挥、千户、百户等哄然大笑。 黄昏叹了口气。 赵曦太狂了。 比纪纲还狂。 强如纪纲,也不敢这样对自己说话,更讽刺自己是苍蝇,倒也不急,笑眯眯的道:“那么我倒是想问一下赵镇抚使,你今日率人前来,纪指挥使知道吗?” 黄昏在套话。 他要知道,是只有赵曦被朱高燧拉拢了,还是纪纲也被拉拢。 赵曦闻言果然愣了下,脸色变得越发狠厉,“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堂堂镇抚使,需要向你一个指挥汇报行动?” 黄昏见状恍然。 赵曦带人前来,应该是没有纪纲的授意——那么很可能是朱高燧的意思。 纪纲那一群人也不是没有漏洞。 有点意思。 现在这局势,黄昏都有点弄不明白朱高燧到底什么意图了,怎的朱高燧弄了一批卖唱人来泼污,倒过头来又要抓他们。 看这架势,还要把纪纲拖下场。 朱高燧到底想干什么? 此刻也顾不得想这些曲折,上前一步,“人,我南镇抚司扣定了,赵镇抚使是打算强抢吗?” 赵曦冷笑,“什么时候南镇抚司的手伸到我们北镇抚司的口袋里了,谁给你们的职权,将职事延伸出锦衣亲军都指挥司之外了?” 又看向赛哈智,“这是赛镇抚使的意思?” 赛哈智慌忙摇头,“哪里哪里,我没意思,我就是来看看的,想必黄老弟也是这样,就是看看之后顺便带几个人走而已。” 赵曦微微凝目。 他算是明白了,赛哈智表面上在退让,实际上针锋相对,而且看他的意思,黄昏说什么就是什么,此时再也不想多言,缓慢而森然的道:“北镇抚司差事之内,先斩后奏,我看谁敢阻我!” 第二百八十八章 先杀为敬 黄昏哦了一声,“北镇抚司差事之内?京中有心怀叵测之人散布谣言泼污大皇子,影射朝臣,兹事体大,然北镇抚司办事不力,迟迟来迟,我南镇抚司怀疑北镇抚司内部有人勾结贼人,是以秉皇命将贼人捉拿归案,从中调查,若是有北镇抚司官员、缇骑牵涉其中,则严惩不贷。” 顿了下,“所以,赵镇抚使凭什么说我们南镇抚司手伸长了?” 讲道理,谁不会? 赵曦被噎住,脑子里急转,怒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们北镇抚司和贼人勾结,之所以迟迟不动,是在放长线钓大鱼!” 黄昏哈哈一乐,“你们不就是么。” 尽管没有真凭实据,黄昏也毫不在意的直说北镇抚司是幕后黑手。 果然,赵曦:“???” 我们北镇抚司是大鱼? 黄昏你好大的胆子! 黄昏不想和赵曦两个人扯皮,按住腰间绣春刀:“人,我今天是一定要带走,等我南镇抚司调查完其中是否有你们北镇抚司的猫腻之后,若是无事,再送到你们北镇抚司去,若是有事,赵镇抚使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抬起手向后挥了一挥,“带走!” 赵曦急了。 锵的一声,绣春刀出鞘,怒吼一声,“谁敢!” 他有些懊恼。 早知道如此,就该早点过来布局。 谁想到黄昏会在这里! 这货一般不会在外面吃饭,大多时候要么在南镇抚司衙门,要么就在时代商行,鬼知道他今天会在皇城根下吃午膳。 黄昏根本无惧,缓缓往外撤绣春刀:“南镇抚司儿郎听令,我等秉皇命纠察锦衣卫内部,今日领差行动,志在办案,然北镇抚司做贼心虚,欲从我等手中抢走人证,罔顾规制,我等何以为对?” 道德高地还是要占有。 而且在理。 因为南镇抚司本来就是对内纪律部队,不管遇着什么事,往北镇抚司身上泼脏水然后办事,理由就正大光明了。 从这点上来说,南镇抚司始终要比北镇抚司有优势。 南镇抚司缇骑闻言,哪能不懂。 铿锵声四起。 绣春刀齐齐出鞘,长街之上,寒光凛冽,杀意如秋风。 赵曦这个人确实不如庞瑛,否则早成了纪纲心腹,要是庞瑛不死,他一辈子都没希望——历史上的赵曦,能留名也是因为被利用。 历史上赵曦的出名,是因为纪纲让他杀梅殷,在内五龙桥把梅殷挤到河里淹死之后,旋即就被朱棣为了给宁国公主交差而办了。 所以确实不够聪慧。 当然,这是相对于纪纲和朱棣而言,实际上赵曦并不蠢。 见状立即倒打一耙,亦对麾下儿郎吼道:“南镇抚司贼喊捉贼,深恐被我北镇抚司查出真相,听我号令,将所有人全部带回诏狱!” 锵锵声不绝于缕。 赵曦握着绣春刀缓缓上前,他身畔的北镇抚司麾下亦缓缓上前,逼近黄昏,冷声道:“听我号令,奉差办事,有不听命者,杀无赦!” 黄昏呵呵一乐,哟,态度还很强硬呐。 哪还说什么。 对赛哈智低叱一声,“动手。” 赛哈智一听,脸上依然挂着人畜无害的笑意,倏然间就动了,如猛虎出笼,一个跳步就接近赵曦,电光石火间将赵曦打翻在地,腰间绣春刀出鞘,怒吼一声,“南镇抚司奉命缉查锦衣卫内部纪律诸事,赵曦多有劣迹,南镇抚司早有诸多政绩,今日将其拿下,尔等休要误了前程,否则休怪我南镇抚司不客气!” 打倒对方老大就能让所有小弟住手,这种事情也就影视剧里。 现实中很难出现。 况且北镇抚司那一群指挥,没几个对赵曦心服气服,都等着看赵曦的笑话,现在一看赵曦被打倒,嗷嗷叫着冲了上来。 赵曦的死活? 没人在意。 活着,你赵曦一照面就被赛哈智打倒,以后在北镇抚司更没颜面,没有信服力的镇抚使,纪纲会留着?迟早被人取代。 死了? 更好,那么这些指挥们就有机会了。 长街之上,身着飞鱼服绣春刀的南北镇抚司缇骑们,爆发大规模团战,北镇抚司的缇骑还有点束手束脚:这事毕竟不光彩,况且对面的是南镇抚司,万一以后自己落南镇抚司手里了,还得走关系,不能自断后路。 所以暂时没人下死手。 打伤打翻就行,若是有人被打残,只有怪命不好。 毕竟这么大规模的斗殴…… 总会有人失手。 但南镇抚司的人不这么想,对面人多,仗势欺人之余,又想着你们镇抚使那么狂傲,而老子们这么些年来受了你们多少气? 现在有机会了,还不出口气? 于是纷纷下死手。 这个局面是赛哈智和黄昏两人也没想到的,或者说想到了,但也无法控制,又或者说两人根本不愿意控制。 很快,北镇抚司的缇骑就有人殒命在绣春刀下。 北镇抚司一看不对劲啊。 对面的不厚道下死手啊。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于是打出了真火。 长街之上,很快血流成河,一片狼藉。 黄昏握着绣春刀,对身旁的于彦良和赛哈智道:“赵曦那货靠近护城河,把他丢进水里去,这大夏天的让他当个落汤鸡,看他以后还怎么狂。” 说了之后暗暗给了赛哈智一个眼神。 你不是很狂嘛…… 狂傲总是要付出代价的,而有的时候,这个代价是你不能承受之重。 赛哈智立即懂了。 和于彦良配合,拱卫着黄昏靠近正将一名南镇抚司缇骑打翻的赵曦身边,赛哈智心黑,一刀戳在赵曦大腿之上,然后于彦良一脚踢过去。 赵曦惊恐而绝望的落入河中。 黄昏和赛哈智对视一眼,赶紧溜。 毕竟镇抚使是四品大员,当街殴打四品官员,这被都察院那边知道了,是要被弹劾的,到时候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也是麻烦事。 还是别讨这个霉头。 长街之上一片混乱。 很快,朱能和丘福带领着紫禁城内的护卫出来了,应天府尹向宝带着人来了,兵部、礼部、户部等六部尚书也出来了,连文渊阁解缙、黄淮那些人也跑出来看热闹。 京营数百精锐士卒和应天府士卒将南北镇抚司缇骑包围了起来。 朱能和丘福挤进人群一看,好家伙。 地上躺着十多个人,其中好几个已经是有出气没进气,估摸着活不成,其余站着的也好不到哪里去,大多身上挂彩。 又看见黄昏和赛哈智站在一起窃窃私语。 暗暗头疼。 怎么哪里都有黄昏。 丘福没好气的问道:“怎么回事?” 不待人回答,挥手,“将百户以上官员全部带回去,参与斗殴的缇骑尽数押至洪武门外,等待大殿下发落!” 黄昏和赛哈智没吱声。 忽然河边有人喊道:“不好了,赵镇抚使淹死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 三司会审 黄昏闻言,看了一眼赛哈智。 赛哈智嘿嘿一笑,压低声音,“老哥我出手,稳。” 刚才黄昏让他和于彦良把赵曦打入护城河里,又暗暗给了个眼神,赛哈智哪会不懂,看起来那一刀是戳的腿,实际上砍的膝盖上的筋骨。 这样重伤落入水中,赵曦不淹死才怪。 又问道:“为啥一定要杀赵曦?” 黄昏也压低声音回道:“你不想杀他?” 赛哈智贼笑。 大家心照不宣。 …… …… 很快,消息传遍了整个应天。 北镇抚司衙门,今天本来无所事事的纪纲得知消息,立即跳了起来,对匆匆赶到他公事房的李春和庄敬道:“怎么回事?” 庄敬苦笑一声,“也不清楚,先前赵曦领了人出去,我以为是办事,哪知道他是去找黄昏麻烦了。” 李春谨慎的道:“没有指挥使的命令,赵曦他敢?这事有鬼。” 纪纲若有所思,“看来是朱高燧干的。” 旋即冷道:“该他死。” 身为南镇抚司镇抚使,竟然被朱高燧忽悠,你不死谁死,当初庞瑛虽然也被梅殷拉拢了,但绝对不敢如此胆大妄为。 你赵曦算根什么葱。 竟然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敢公然去怼黄昏,要知道,南镇抚司在他手上,你北镇抚司哪来的底气去怼南镇抚司? 南镇抚司要弄你北镇抚司,分分钟的事情。 没看到老子纪纲弄黄昏,也很少利用北镇抚司的绣春刀么,而是借陛下的刀。 现在你死了吧。 活该! 又暗暗头疼,看来这个北镇抚司镇抚使一职,还是得李春、或者王谦来担任比较放心。 想了想,“去叫王谦和袁江,准备入宫。” 锦衣卫南北镇抚司内讧,当街斗殴死伤数人,其中南北镇抚司的镇抚使都参与其中,而北镇抚司的镇抚使更是暴毙,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作为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大家都别想置身事外。 郡王府。 刚二十一岁的朱高燧坐在书房里惬意的吃着冰镇西瓜消暑,今年这秋老虎确实有点过分了,已经入秋,还是热如六七月。 将桌子上另外一半西瓜递给门口的黑衣人,“吃吃吧,消暑。” 黑衣人不敢接。 朱高燧怒视一眼,“让你吃就吃,又不是什么稀罕物。” 西瓜在唐朝就传入国内了。 那人这才接过。 还是没敢当面吃。 朱高燧吐了几颗籽,问道:“确定所有人都被抓了,赵曦也死透了?” 黑衣人点头,“是的殿下。” 朱高燧嗯了声,放下手中的西瓜,笑眯眯的起身,“接下来你们也别忙了,找个人去一趟锦衣卫,告诉纪纲,问他要不要张红桥,不要的话我打算放了。” 黑衣人立即离去。 朱高燧擦拭着手,笑意玩味。 纪纲很狡猾。 虽然答应了自己帮忙做些“分内之事”,结果抢来张红桥后就送到郡王府来,他还想着借自己的刀来杀黄昏。 哪能让他如意。 所以自己利用赵曦把他拖下水,只是没想到会造成这一场斗殴,倒是意料之外的收获,先有庞瑛之死,再有赵曦之死,纪纲为了维护他的地位和声望,必然要和黄昏有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 赵曦死不足惜。 目光短浅,认钱不认人,迟早是个死。 接下来的事情,根本不需要自己动手,只要把张红桥交给纪纲,到时候大理寺、都察院、刑部就会帮自己把矛头指向老大。 嗯,还有老二。 这是一石二鸟,或者说是一石数鸟之计。 乾清殿很安静。 朱高炽坐在他父皇的位置上,看着两位愁眉苦脸的国公,又看了一眼几位尚书和应天府尹向宝,以及匆匆赶来的都察院左都御史陈瑛、右都御史吴中。 一个头两个大。 又出大事。 南北镇抚司光天化日斗殴也便罢了,关键是死了个镇抚使赵曦,四品朝臣,这可就不是小事了,是要闹到都察院那边,搞不好大理寺和刑部都要搅和进来。 一堂三司会审免不了。 良久,朱高炽才问朱能和丘福,“两位国公觉得此事应该怎么着?” 这是打算甩锅了。 反正他们支持的是老二,朱高炽这个时候还不知道趁机甩锅给他们,那就太仁厚了——仁厚大凡还是对自己人嘛。 丘福和朱能心中腹诽,可也得表态。 年岁更长的丘福想了想,“此事是锦衣卫内部因为职事不明而引发的冲突,具体情况还需要调查,老臣以为,可交由大理寺查办。” 让黄昏和纪纲狗咬狗一嘴毛去。 反正两人都态度含糊,没有明确表态支持二皇子殿下。 朱能亦颔首道:“应该如此。” 朱高炽看向其他几位重臣。 没人说话。 反正这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朱高炽就欲把此事移交给大理寺,不料才从大理寺少卿调到都察院任右都御史的吴中出声道:“此事既是锦衣卫内部职责不明引发的冲突,应由都察院负责,且此次冲突中有朝堂四品臣子殒命,大理寺和刑部也因参与其中,共同调查真相。” 众人全都愣住。 旋即想起吴中的立场,恍然大悟。 吴中原本是北平布政司经历,陛下登基之后他升任大理寺少卿,今年的亲征结束后,他升任都察院右都御史,和黄昏升任南镇抚司指挥的旨意一起从顺天府传来。 陛下的意思很清晰:朝堂臣子,你们好自为之,吴中都看着呐,看你谁敢去和老大勾肩搭背。 朱高炽一想,既然吴中这么说,那就由得他去。 办得好皆大欢喜。 办不好,甩锅给他。 于是看向其他人,“诸位以为何?” 没人反对。 那就这么定了。 朱高炽很快下令,由都察院左右都御史陈瑛牵头,会同大理寺卿薛岩和刑部尚书郑赐,三司会审责办此案,其中都察院调查南北镇抚司的责权,大理寺调查此次事件冲突起因,并刑部一起调查赵曦之死。 朱能又问道:“犯事人员如何处置?” 朱高炽想了想,“指挥以下者,押入刑部天牢,指挥及以上,暂停职务,圈禁在家随传随到,若查明罪证,皆打入天牢,不得徇私!” 也算网开一面。 毕竟这事真要把众多指挥和南镇抚司的政府手都下入天牢的话,牵涉面太广——要知道一大堆的权贵公子都在这南北镇抚司里当指挥。 第二百九十章 鞭挞我、征服我…… 纪纲等人匆匆赶往紫禁城。 不料刚到奉天殿,就见黄昏和赛哈智两人勾肩搭背大摇大摆的出来,哪有半点犯事的样子,黄昏看见纪纲等人,哟了一声,“我还只以为赵曦动作慢,原来这是北镇抚司的传承,纪指挥使的动作更慢呐。” 反正都撕破脸皮了,没必要客气。 纪纲寒着脸,“放肆!” 不管你认不认,从职权上来说,老子是你们的顶头上司。 黄昏笑了笑,“再放肆也不敢像纪指挥使这样,纵容下属当街斗殴,影响何其恶劣,不知道纪指挥使打算怎么给陛下一个解释?” 你是锦衣卫指挥使,你麾下的南北镇抚司内讧,你不解释谁解释。 纪纲心里梗了一下。 难受。 怪我了? 你妹的黄昏,整个应天谁不知道,老子虽然是锦衣卫指挥使,可是这南镇抚司在赛哈智时期就不听老子的话。 陛下也清楚,何况这本来就是陛下的用意。 再说,这尼玛当街斗殴不是你的杰作吗,现在怪老子约束下属不力。 我约束得到你? 没好气的道:“你杀了赵曦,竟然没入狱?” 黄昏也是没好气的道:“纪指挥使哪只眼睛看见是我杀了赵曦,赵曦是在混乱之中被误伤,落入护城河溺水而亡,可莫要往卑职身上乱扣罪名。” 纪纲冷笑几声。 不想和黄昏作口舌之争,发生了这许多事情,他和黄昏之间,已经注定你死我活,没有必要搞虚伪场面。 正欲带着人继续去乾清殿。 不料擦肩而过的黄昏又道:“纪指挥使还是早些回去准备罢,三司会审了,到时候都察院、大理寺、刑部都会到锦衣卫衙门来,有得忙活呐。” 这一次大家都别好过。 而且黄昏有种预感,今日这场冲突只是个开始,接下来大概会是一场摇荡整个大明官场的地震,朱高炽和朱高煦两兄弟也得牵扯进来。 倒有点期待,不知道朱高燧这一次能做到哪种地步。 能不能给他自己的争储加点筹码和资本。 黄昏和赛哈智出了紫禁城,两人该商议的也都商议了,接下来都得回家禁足,随传随到去三司衙门协同查案,彼此只能暗中联系。 于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纪纲也不去乾清殿了。 去了无用。 既然三司会审,接下来还是想办法打点都察院、大理寺和刑部,于是又带着人原路返回,回到锦衣亲军衙门,一位总旗轻声说有人来求见指挥使,留了一句话。 纪纲问了后,怒不可遏。 好你个朱高燧。 竟然把老子推到台面上去。 转念一想,倒也不是不行,把张红桥带送到三司去,正好趁这个机会亲自操刀弄死黄昏,重新树立威严。 黄昏将自己关在书房。 现在的局势有点乱,他需要仔细复盘这一次的事情,再斟酌对手的下一步计划,然后根据推测,制定出各种应对策略。 要不然会非常被动。 首先一点:卖唱人和那首《凄凉犯》是朱高燧的手笔,张红桥抢走后也被关押在朱高燧的郡王府,这意味着朱高燧是这一次事件的幕后主脑。 第二点:赵曦之死,导致纪纲和自己彻底反目,这在意料之中,但是纪纲接下来会不会成为朱高燧的刀? 非常有可能。 换位思考,如果自己站在纪纲那个位置,肯定要趁机大动干戈,借着三司会审把眼中钉搞死,所以纪纲这一次很可能会针对自己。 那么纪纲如何针对? 一个罪名可以用挑拨南北镇抚司斗殴,导致镇抚使赵曦死亡,但这还不够,纪纲应该还有其他手段,比如……张红桥! 但是黄昏现在也不知道,张红桥到底是怎么回事。 纪纲凭什么用张红桥来置自己于死地? 就凭《凄凉犯》中说张红桥是陈友谅的后人,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谁会信,至少也得拿出证据来,可惜去福建那边彻查的人还没回来,黄昏无法笃定这一点。 既然不能笃定,那也不能冒险。 必须把张红桥抢回来。 第三点:这件事三司会审一查,从那首《凄凉犯》中肯定要查到大殿下头上,这可就是大事,所以张红桥成了关键。 必须抢回来。 复盘之后,黄昏哭笑不得,谁知道从灾区捡个女娃娃回来会惹出这一堆事来啊。 不敢怠慢。 起身,打开书房门,对门外的绯春道:“绯春,你去一趟西院,把娑秋娜请过来,嗯,态度好一点,我知道你不喜欢她,姑爷我也不喜欢她。” 绯春嘀咕着去了。 姑爷你不喜欢? 谁信。 黄昏重新坐下,当下人手有点捉襟见肘,许吟在盯朱高燧,于彦良被抓进了刑部天牢,南镇抚司那边,赛哈智和自己都禁足,无法及时调动人手。 只能靠家中的女子军团了。 片刻之后,娑秋娜过来,走入书房后,自来熟的坐下,接过绯春不情不愿倒来的凉茶,抹了把额头的细汗,“有事直说,天热,心烦意乱的很。” 黄昏暗暗腹诽,娑秋娜你有点寄人篱下的觉悟没有,嗯?! 不过此刻有求于人。 笑道:“今天城里出了点事。” 于是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最后道:“这事很大,处理好了,争储局面依然不明朗,而我继续高枕无忧,处理不好,就会形成三王争储,而我也一命呜呼。” 娑秋娜若有所思,“和我有什么关系?” 黄昏笑道:“我有种感觉,朱高燧今天这一手,是布局之端,他已经把纪纲推倒了台面上,所以接下来,他肯定要把张红桥交到纪纲手里,就在这一两日的事情,而纪纲为了求稳,肯定会动用重兵去押送张红桥,许吟那边人手不够,我需要你们的帮忙。” 娑秋娜想都不想,“有什么好处?” 黄昏:“……” 无奈道:“你想要什么?” 娑秋娜笑眯眯的,“我想要你——” 她记着和徐妙锦之间的话,既然如此,那就开始试试吧,若是真能让大官人动情,徐妙锦那样的女子肯定会信手承诺。 哪知她话没落地,黄昏唰的一下站了起来,动作麻利的就要宽衣解带,神情放浪,“那还等什么,来吧来吧,来鞭挞我,来征服我……” 也是个无耻。 第二百九十一章 必死之局,大浪淘沙 娑秋娜呆若木鸡。 你…… 不按套路出牌啊。 旋即脸色微红的别过身子,捂着眼睛,微微张开一些指缝,有意无意的看向黄昏那边,却又尖锐着声音嚷道:“你干什么?!” 你老婆给我下套,我不服气,想试一下。 仅此而已。 从没想过要和你上床啊,你现在也不够资格嘛,我的梦中情人好歹也得一方诸侯,哪怕我现在回到帖木儿那边,将来也是要嫁给一国之王的好么。 你黄昏还差的远…… 黄昏嘿嘿贼笑。 他当然是故意的,不外乎就是告诉眼前这西域神女,别给我搞色诱那一套,你要是来那一套,我对你可就只有欲而无情。 对于女人,不能惯着,得让她明白谁才是王者。 挤出一副失落的神情,“那你要我什么?” 娑秋娜没好气的道:“什么都不要,嗯,也不是都不要,这样,我帮你这一次,你以后要保证西院生活用度,不求多高,至少得比现在好,嗯,茶叶要够,如果可以的话,我对你们称之为‘电灯’的神器很喜欢。” 黄昏大袖一挥,“么得问题。” 娑秋娜走后,黄昏得意的出了书房门,却发现妻子和绯春两人面色不善的盯着自己,绯春更是酸不拉几的嚷着来鞭挞我啊来征服我啊…… 黄昏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 …… 半夜。 安静的应天城中,忽起刀剑声。 很惨烈。 也很快。 当一切停息下来,长街上只剩下条条血痕,连尸首都没有留下。 数日后,乾清殿。 朱高炽看着手上那几封从大理寺、刑部和都察院递过来的案情折子,心沉到了海底,一时间竟有些悲呛,觉得这大皇子当得好没意思。 每一天都要面对这种勾心斗角。 前几日南北镇抚司内讧的案情已经大致查清,但真正让朱高炽惊心的是刑部对那些卖唱人审问之后的信息:卖唱人中,竟有几人是明教身份。 据他们交代,他们本来听从于京畿某位大人物,因为这位大人物没有实现承诺不听明教指挥,所以在明教高层的指使下,他们以《凄凉犯》为手段报复那位大人物。 而《凄凉犯》直指自己和黄昏勾结,藏匿陈友谅后人张红桥。 不对。 应该叫陈红桥。 这里面的水可就深了,到时候老二的人会群起而攻之,说自己藏匿陈红桥,利用张定边和明教的势力,来为自己的储君之路铲除异己。 这件事若是被扣实,父皇一定会从严处罚。 以儆效尤。 朱高炽叹了口气,问刑部尚书郑赐:“确定那几人真是明教的?” 郑赐点头。 朱高炽暗暗惊心。 不论这件事是谁在兴风作浪,可以确定的一点,幕后主使者和明教有勾搭——要不然明教的人明知是死,怎么还会做这样的事。 结合局势一想,幕后操纵者很明朗。 只有老二。 因为老二现在在福建,他才能查清楚张红桥的真实身份,也才能在福建那边找到明教的人。 一念及此,朱高炽暗暗恚怒不已,老二你失心疯了么,为了个储君位置,竟然勾结明教,这可是咱老朱家的江山,你这样胡作非为,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但不知为何,朱高炽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老二有这么傻? 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搞不好就自砸脚背,因为这事如果不能坐实到朱高炽头上,那么父皇就会怀疑栽赃。 到时候朱高煦得被猜忌。 想到这朱高炽叹了口气,将章折放下,“继续查吧。” 倒要看看,最后能查到谁头上去。 郑赐不解,“往下查?” 往下查那就要查到你头上了。 郑赐作为文臣,在立储一事上,还是比较倾向于朱高炽,只不过现在局势不够明朗,他没怎么表过态而已。 朱高炽深呼吸一口气,斩钉截铁,“查!” 不查,怎么给我清白。 我朱高炽为国为民,身正不怕影子斜。 郑赐只得领命。 回到刑部,郑赐去了刑部女牢,看着牢房里的那个小女孩,一脸头疼,这个女孩是昨夜大半夜,纪纲着人送来的。 极为凶险。 护送这女孩的锦衣卫几乎死尽死绝,要不是纪纲用了移花接木暗度陈仓之术,根本不可能送到刑部来,饶是如此,也被那一批神秘人杀了个七零八落。 所以昨夜的厮杀,刑部已经知会应天府,不用去管。 不用想,这事涉及到了大皇子。 根据种种,郑赐其实有点相信,现在被关在刑部的这个女孩,就是黄昏和大皇子勾结之后藏匿起来的陈友谅后人。 正因为如此,郑赐才不知道如何是好。 郑赐和厚。 但才不足。 面对这种复杂的案情,涉及到国本未来,他确实有些不知所措。 把这女孩送到三司会审去? 大殿下和黄昏铁定要倒霉。 不送? 怎么对得起自己这一身官袍。 左右为难之下,终究还是职业道德占了上风,离开刑部天牢回到公事房,从案桌上拿起仵作的尸检案卷,会同刑部关于赵曦之死的调查案卷,对一名官吏道:“一并送大理寺和都察院。” 案情已经明朗了。 赵曦虽然是溺死,但脚膝盖的筋被砍断,这种情况下落水不死才怪。 所以可以定性为谋杀。 而根据众多北镇抚司缇骑的口供,当时有人亲眼目睹是赛哈智砍断赵曦的膝盖筋骨,然后一名叫于彦良的南镇抚司将赵曦踢入河中。 而主谋者就是黄昏。 三司会审的话,黄昏绝对无法脱身,一旦定罪,死罪难免。 南镇抚司和北镇抚司之间的职权归属而导致那场冲突,属于都察院的事情,问责也是问纪纲的责,不过都察院左御史陈瑛和纪纲关系莫逆,只怕到头来这屎盆子还是要扣到黄昏头上。 加上张红桥的事,对黄昏而言,这是必死之局。 一场大浪淘沙,就看谁死在沙滩上。 大理寺和都察院那边很快给了回复。 明日开堂,三司会审。 消息迅速传递到各衙门,知会赛哈智、黄昏,以及南北镇抚司当日参与斗殴一事的诸多指挥,至于牢狱中的千户、百户,开堂之时提审就行。 第二百九十九二章 我还是个处男,能不能让我…… 最怕空气忽然安静。 不过当空气一直很安静时,气氛就不算尴尬了。 黄昏看着坐在一旁,身上挂了彩的许吟,笑道:“不怪你。” 又看向脸色尴尬的娑秋娜,叹道:“帖木儿帝国培养出来的死士,不外如是啊,我若是把全部底牌都放在你那群死士身上,明日的三司会审,我就得秋后问斩了。” 杀了四品官员,谁都救不了。 娑秋娜苦笑,想要辩解几句,觉得么有说服力,索性作罢。 谁会知道大明的人这么狡猾,从那个王府之中竟然出来了几路人马,每一路人马里都有一个小女孩,鬼知道哪个是真的张红桥。 心里又暗暗腹诽,我十一个死士,杀了二三十个大明锦衣卫,如果她们都不外如是,那么你们大明的锦衣卫是什么? 纸糊的么。 黄昏又道:“不过张红桥被送到刑部,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我真不信他们有什么办法证明张红桥是陈友谅的后人,所以一切都看张红桥怎么说。” 张红桥当然不可能是陈友谅的后人。 这是一场阴谋。 上午时分,从南镇抚司抽调去福建那边的人回来了两位,带回了重要信息,倒是巧,他们刚抵达福州城郊,那边就发生了梅殷叛乱之后被击溃的散兵游勇抢杀事件。 福州城郊的红桥附近,被散兵游勇劫掠过后,又放火焚烧,死亡人数达到恐怖的百人之巨,这意味着可以证明张红桥身份的人已经不存在了。 由此可见,争储这件事到了白热化时,何等的残酷。 上百百姓,说死就死了。 荡不起半点涟漪。 福州官府那边是否有张红桥身份的证据? 不好意思,在平叛战火之中,官府丢失了一些名簿,你说巧不巧,红桥西侧的那一堆百姓的名簿就在其中。现在的情况是张红桥说她是谁,她就是谁。 其他人谁也无法反驳。 所以这个事吧,现在的关键节点在张红桥身上。 而黄昏又问过许吟。 许吟认为当初张红桥卖身葬父后,说的很可能是真的,张红桥应该不是陈友谅后人,当然,许吟不敢把话说满。 所以用的“应该”。 饶是如此,黄昏也觉得够了。 张红桥十三四岁,懂事了,她应该知道,若是乱说,她会死,就算不死于这个案件,若是自己死了,她的下场也会很凄凉。 所以张红桥不会乱说。 于是黄昏对三司会审充满信心。 因为他真正的一张底牌,也已经得手,要不然娑秋娜她们没抢到张红桥,黄昏会这么镇定?早就暴跳如雷了。 现在这张底牌就在府邸之中。 挥手对许吟道:“你且去养伤罢,大殿下已经筹建好使团,等三司会审我脱身后,我会去找他,让你带着使团去安南,任务重大,绝对不容有失,哪怕你许吟的脑袋留在了安南,你也得变成僵尸给我把火铳的制作工艺带回来!” 这是最重要的事情。 只要有了这个,就能搞定瓦剌、鞑靼和兀良哈。 搞定这三者,就能顺带搞定亦力把里。 搞定了亦力把里,下一个就是帖木儿帝国,然后一路直奔欧洲……什么莫卧儿帝国,再也不会有它诞生的土壤。 许吟退下。 娑秋娜环视一眼,“怎么没看着夫人?” 黄昏笑了笑,“进宫了。” 妻子徐妙锦担心明日的三司会审,刑部那边着人过来通知后,妻子就进宫去见徐皇后了,想着就算定下自己的罪,也希望长姐徐皇后能帮衬一下妹夫。 不求保住官职。 保命就行。 对此黄昏由得妻子去了,这是她的一番情意,怎能拒绝。 况且…… 多条保命手段总是没错。 抬头透过窗户看了看天色,笑着说了句终于入秋了。 外面乌云缠绵。 应该是要下一场绵雨,绵雨之后大地降温,然后就是秋老虎的尾巴,天气就热不到哪里去了,应天也会降温——朱棣大概率会在入冬后回应天。 因为出使安南的使团会在开春前回来。 而下西洋的事情也已经到了关键时刻。 娑秋娜一脸羡慕,“为何这片大地会孕育出如此灿烂的文化,正是因为有这样一片完美的天地,四季分明,风霜雨露,哪像我们那边。” 黄昏呵呵一乐,“这确实,知道为什么自古以来,中原王朝很少真正掌控西域吗?” 娑秋娜想了想,“因为穷?” 黄昏点头,“西域那边穷是一回事,还有就是你们那边的地理位置,如果没有丝绸之路,真的入不了唐宗汉武的眼,要知道我们脚下这片大地,是整个世界最好之一。” 这是实情。 如果西域那边也像江南一样富庶,你看汉武大帝和唐太宗会不会发兵打下来好好经营,分分钟把你永久纳入版图之中。 封建时代的君王,真看不上西域那旮旯。 你们称臣朝贡就行。 不过有明一朝,还是有点失误——安南其实是适合种田的,但明朝君王并没有想着把它纳入版图,最好的机会就是几年后的安南之乱。 可惜朱棣并没有那个打算,最后大兵压境,把安南摁在地上一顿摩擦之后,草草册封了事。 看着眼前的西域美女。 黄昏忽然又笑了。 忍不住捉狭的道:“按照你们的格局来看,你说我们的永乐大帝在打下漠北之后,会不会去动亦力把里和帖木儿?” 娑秋娜认真思忖,摇头,“不会。” 黄昏心里暗道历史上的朱棣不会,但是黄昏加上朱棣这种黄金搭档,则一定会,嘴上却说道:“确实不会,所以你这辈子大概是回不去了,最好的归宿,就是被陛下收入后宫,当个金丝雀而已。” 娑秋娜一脸平静。 倒是不厌恶。 永乐大帝朱棣,对于她这种番邦女子,其实还是很有诱惑力的。 黄昏又道:“可惜,明天我就要去三司会审,这是我的战场,运气好能活着回来,运气不好,大概就会在诏狱等着秋后问斩。” 娑秋娜愣了下,“你这样子看起来不像是在等死啊。” 黄昏没有解释,笑眯眯的道:“娑秋娜啊,你看我啊,活了几十年,长这么大还不知道你们西域女子的风情,明天我就要上战场,说不准就回不来了,你是个漂亮、可爱善良的女子,肯定也很同情我对不对,能不能满足一个将死之后最后的心愿,嗯……能不能让摸摸你的……看看也行!” 娑秋娜一脸黑线,“滚!” 黄昏哈哈一笑。 起身,不容置疑的道:“回西院去罢,守好我那张王牌。” 打算去见见那张底牌,能不能在三司会审上翻身,就看张红桥以及这最后的底牌。 第二百九十三章 天下惊堂木八分 娑秋娜走出院子后,驻足,回眸。 看着院子里那个正衣襟,准备随后也来西院的大官人,忽然忍不住无声而笑,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 而且蠢。 今日妄图用明天有可能会死这种蹩脚理由,来让姑娘给他摸摸或者看看,那是能看能摸的嘛? 但不知为何,总觉得蠢萌蠢萌的。 作为黄府大官人,竟然对府中家姬没有丝毫办法,也是没谁了。 话说回来,他拿自己没办法。 但乌尔莎她们几个,黄昏却是想就吃可以吃的。 娑秋娜其实也这么想的。 她要在大明立足,不想成为供永乐玩乐的金丝雀,就必须要掌控一些大明的官员,她的想法是将十一个侍女放到大明重臣身边去。 黄昏算一个。 所以娑秋娜一直在暗示黄昏,西院女子除了她,其他人黄昏都可以睡。 也不知道为何,黄昏竟然忍得住,迄今为止,没对乌尔莎等女子展露出一丝的欲望。 倒是让人疑惑。 更让娑秋娜茫然的是,黄昏明明惊艳于自己的美色,但他看待自己的目光总是很清澈,虽然偶尔要开一些荤玩笑,也仅仅是玩笑。 娑秋娜看得出来,黄昏现在没有睡她的想法。 是忌惮永乐吗? 她忽然觉得自己可以要挟黄昏,如果他不满足她,就可以自污清白,到时候入宫没了处女之身,朱棣肯定要追查是谁睡了皇帝的女人。 一查,黄昏必定是最大嫌疑犯。 想到这娑秋娜呵呵乐了起来。 可行。 如此,便两手抓两手硬,一方面诱惑这位大官人,让他对自己动情,另一方面就按照这个想法,强迫他帮助自己获取自由。 不过也得这位大官人安然度过明日的三司会审。 …… …… 三司会审原本是定在大理寺,不过不知为何,或许是为了提审犯人方便,最后左右都御史陈瑛、吴中、大理寺卿薛岩和刑部尚书郑赐,几人商议之后决定定在刑部大堂。 一大早,刑部就来人“请”黄昏。 黄昏笑眯眯去了。 走到刑部衙门外,哟了一声,“老哥,你也来啦。” 赛哈智哈哈一笑,无视身旁押送他的刑部人员,走到黄昏身边,笑容可掬,声音却很是担忧,“老弟,我可听说了啊,卖唱人中有明教的人,郑赐这读书人又查出来赵曦是死在咱俩手上的了,可别现在才告诉,你没有办法应付啊。” 黄昏拍了拍赛哈智肩头,“老赛,你这是对革命同志缺乏信任嘛。” 赛哈智唯有在心里腹诽。 面色依然笑如春风,仿佛今天只是来刑部一日游。 黄昏和赛哈智进了刑部大堂后不久,陆陆续续又来了五个指挥,其中南镇抚司一个,北镇抚司四个,当日参加南北镇抚使斗殴的高级官员,尽数到场。 三司会审,没人敢不来。 这事发生后,也没人敢逃离应天,大家心知肚明,不逃也就是被罚一下而已,有赛哈智和黄昏这两大巨头挨最毒的打。 逃? 那就只有死了。 反正也是要挨宰的,这事不论对错,当日参与的锦衣卫官员,都得被责罚。 三司会审的官员早就就位。 坐在C位的是都察院左都御史陈瑛,左边是刑部尚书郑赐。 右边是大理寺卿薛岩,也是一位读书人,早些年做过监军,后来一步步累官,竟然做到了大理寺卿这个位置。 这是很厉害的。 大理寺卿,正三品,九卿之一,相当于全国最高法院的院长。 大理寺掌全国刑狱案件审理,对比来说就是全国最高法院,是以全国的重大案件,最后都要大理寺复审,没有问题了才会发回去执行。 所以古代处决犯人,要等秋后问斩。 因为明代杀人案件一般是地方官府在三月份提交刑部,刑部复审之后,同级转递大理寺和都察院,大理寺和都察院复审没问题,这才传达地方,秋后问斩。 这就有点尴尬。 看似大理寺比刑部是一档,实则大理寺卿正三品,刑部尚书正二品。 当然,可以看成公检法分立,这就能理解了。 吴中作为大理寺右都御史,也就是陈瑛的副手,今日三司会审他不坐堂,在主簿的那个位置,坐着听堂。 片刻之后,又有人来。 锦衣卫的高官:指挥使纪纲,指挥同知庄敬、袁江,指挥佥事王谦、李春。 这事搞不好,在上的各位都得贬官。 是以大堂上气氛很是凝重。 纪纲等人心里不爽,坐在公堂之上的三位主审官又何尝不是,若是一般的官员也就罢了,今日审问的是黄昏和纪纲。 这可是陛下跟前的两大红人。 就算今日栽了,也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谁敢保证这俩货不报复? 所以从朱高炽决定三司会审的时候,除了陈瑛,大理寺卿薛岩和刑部尚书郑赐,两人心里都非常的不得劲。 总感觉被大殿下给坑了。 然而有什么办法。 审吧。 在庄严而威武的仪式之后,陈瑛率先发难,狠狠的拍了一下惊堂木,喝道:“堂下何人,所犯何罪,速速报来。” 气势拿捏得很足。 黄昏却有点走神,他在看陈瑛手中的那块惊堂木。 这就是块惊堂木。 类似法官手中的法槌。 据记载,惊堂木在春秋战国时期已开始使用,唐代之前,“惊堂木”并无图案,只是为方便起见,将其顶面做成弧形而已,唐太宗时期为了美观,在惊堂木上雕刻动物图案,有龙,有虎,有狮,不一而足。 武周永昌年间,朝廷把惊堂木图案规定为龙形,取龙乃皇权之象征意。 宋代为卧龙,张牙舞爪。元代刻三爪或四爪龙形。 明代龙形略有变化,嘴凸头大,颈粗身肥,刻有五爪,且头上有角。 到了清朝康熙年间,又将惊堂木上的龙形加以统一修改,使之嘴缩身瘦,看起来就像一条小蛇。 惊堂木因使用人的级别不同,名称也不一样,帝王使用的称为“镇山河”,又名龙胆,一拍四海皆震,意为至高无上的权利;皇后使用的称为“凤霞”,意为母仪天下,霞光满天;宰相的名为“佐朝纲”,又名运筹,意为一人之下,福佐朝纲;元帅将军的名为“惊虎胆”,又名虎威,意为统领三军,以振军威,县官的嘛就叫惊堂或惊堂木,震人心魂。 据说和尚道士和郎中也有,分别名为戒规、镇坛、审慎或慎沉 所以民间又有俗语:天下惊堂木八分,上至君王下至臣。君王一块辖文武,文武一块管黎民。圣人一块传儒教,天师一块惊鬼神。僧家一块说佛法,道家一块劝玄门。一块落在江湖手,流落八方劝世人。 第二百九十四章 诡辩无敌,真寂寞啊…… 黄昏看着陈瑛手中那块惊堂木,暗想这玩意儿貌似算文物啊,有文化意义,远不是随便拿个瓷器就能比拟的东西。 得想办法去把朱棣御书桌那块“镇山河”搞到手,或者再去觊觎一下徐皇后的那块“凤霞落”? 留给后代。 加上朱棣的“时代商行”四字墨宝,以后再找时机从袁忠彻手中把《清明上河图》“骗”过来,黄家的后人到了二十一世纪,怕是要一跃成为富贾。 陈瑛一见,哟,黄昏你这是藐视公堂啊。 甚怒。 再拍一下惊堂木,还没说话,赛哈智见状不对,急忙道:“卑职赛哈智,职南镇抚司镇抚使,因和同僚械斗而犯罪。” 旋即又大声咳嗽一声。 黄昏恍然,也急忙道:“卑职黄昏,南镇抚司指挥,和赛镇抚使同罪。” 猛然一想不对啊。 这怎么就成有罪了。 刚想辩驳。 转念又一想,不管怎么说,打架了嘛,是有罪。 于是没吱声。 陈瑛一口怒气被憋在心里,顿时火大,没好气的道:“仅是械斗?你等二人还是从实招来如何谋杀北镇抚司镇抚使赵曦的犯罪事实罢。” 赛哈智看了一眼黄昏。 黄昏微微颔首。 我来。 你在一边看戏就行。 深呼吸一口气,对陈瑛道:“陈都御史面前的案卷中,应该记载了这几日刑部和大理寺的调查结果,上面不是白纸黑字么,何须卑职再来赘述,浪费大家时间嘛,不过卑职要说的是,赵曦之死,和卑职真没有关系,如果硬要说有,那也是因为职事冲突,导致赵曦落水而亡,他这是壮烈的因公殉职啊。” 便宜赵曦这货了。 陈瑛还要言辞,郑赐却轻声道:“黄指挥,根据这几日调查,已有多名锦衣卫证实,赵曦之死,是你指使赛镇抚使和于彦良两人下的手。” 黄昏啊了一句,“谁说的?” 郑赐也不急,笑着对大堂外的差人说,去提某某某和某某某还有某某某……说了一大串人名后,这才对黄昏道:“他们亲眼目睹,错不了。” 黄昏也不急,对郑赐感观不错。 这种无过便是功的官吏,现在对自己而言最是有利。 道:“那卑职和他们对质。” 又道:“卑职虽然认罪和同僚斗殴一事,但谋杀朝堂四品官员,卑职却是没这个胆子,还请诸位明察,不要被小人懵逼了双眼,要对得起那四个字。” 盯着公堂上的那块匾。 刑部大堂的公堂之上,挂着一块“明镜高悬”。 郑赐暗暗好笑,这家伙好大的口气,不仅没有身为罪犯的觉悟,甚至都没有下位者的卑微。 片刻之后,六七位锦衣卫被带上公堂,在陈瑛“引导”性的询问下,都言辞一直的说是亲眼目睹了当时的情况,笃定是黄昏指使赛哈智和于彦良杀的赵曦。 陈瑛一拍惊堂木,“黄昏,你还有何话可说?!” 黄昏好整以暇。 对于酷吏陈瑛,想不知道都难,和纪纲一样,是永乐朝臭名昭著的佞臣酷吏,对于这样的人,没必要给他好脸色。 还是个靠嘴皮子杀人的都御史,远不如用绣春刀杀人的纪纲有威胁。 不徐不缓的道:“卑职没看错的话,这些指证卑职的都是北镇抚司的人,众所周知,北镇抚司和南镇抚司不对付,诸位难道就没想过,这是他们串通口供,故意来陷害于卑职么?况且诸位难道没有发现,他们供词之中的漏洞么?” 郑赐和薛岩都微微颔首,确实有这种可能。 陈瑛也渐渐稳定了情绪。 此刻闻言,只是冷声道:“有何漏洞?” 黄昏指着身旁的赛哈智,“他是南镇抚司镇抚使,大明从四品官员,又家族显赫,是西域王族出身,秉承着西域和大明友好的光辉重责,而卑职呢?” 顿了一下,“卑职乃是罪臣黄观族人,一介读书人,因缘际会进入南镇抚司担任指挥,区区五品官,敢问诸位一句,我何德何能可以指使赛镇抚使去杀人?” 略微停滞,加重语气,“还是杀同为从四品的北镇抚司镇抚使!” 郑赐和薛岩微微点头。 确实是这个理。 陈瑛见状有点头疼,不能让黄昏再这么信口雌黄下去,否则这场审问的节奏会被他掌控,于是大声道:“你为天子宠臣,见官大三级,如今应天朝野,谁不知道南镇抚司以你马首是瞻。” 黄昏叹气,“好吧,就算陈都御史说的有道理,那么这几位北镇抚司的兄弟,他们的供词就一定准确?我还说是赵曦受伤后腿脚不便,自己落水而亡呢,诸位应该清楚,赵曦是脚膝盖受伤,这样情况下走路不稳,掉落进护城河,也是在理的嘛,为了公平起见,卑职觉得这事也应该找一些南镇抚司的兄弟来问问。” 陈瑛欲要反对。 薛岩和郑赐两人却点头道:“善。” 于是又提审南镇抚司的人。 很快,从刑部大牢里提了十来个人,其中一些人说当时局势太乱,没看见,还有几人则异口同声的说是赵曦受伤后,自己不小心跌落水里…… 北镇抚司被提审的那几个人哪里肯干。 当场喧闹起来。 南镇抚司也不示弱,于是大堂上你来我往,你问候我爹妈,我问候你祖宗,一时间热闹非凡,像凌晨坊间的菜市场。 薛岩和郑赐暗暗头疼。 陈瑛也是如此。 按照这个局势下去,杀赵曦这个罪名怕是要被黄昏洗白了——三司会审就是这么麻烦,审问是三司的事情,决断还是得听陛下的。 此时陛下在顺天,也就是说三司审问之后,将案情和薛岩、陈瑛、郑赐三人的断案意见一起,递交案呈到乾清殿,朱高炽审批之后,最后送给顺天的陛下过目决断。 陈瑛看了一眼纪纲。 纪纲不着痕迹的点点头。 陈瑛懂了。 这件事嘛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黑的也能被黄昏给搅白了,毕竟当时的情形确实太过混乱,加上北镇抚司里不服赵曦的人很多,所以赵曦之死,北镇抚司内部真不是很在意。 南北镇抚司的人证、当事人各执一词。 等到了顺天,陛下的私人感情会占据上风,大概率是要对他青睐的臣子网开一面。 所以拿此事弄死黄昏,基本上不可能。 估计黄昏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敢有恃无恐的让赛哈智和于彦良一起动手,制造一个混乱之中受伤落入水中溺亡的现场。 第二百九十五章 这就是酷吏! 这么大一个案件,涉及到四品朝员之死,南北镇抚司职权分属,又牵扯进了赛哈智这种西域在大明为官的王族,还牵扯进了黄昏和纪纲两位天子宠臣,当然不可能一日之内就审完。 今日会审,主要审赵曦之死。 按说,人证口供不一,三司会审应该暂停,继续让刑部调查之后,再择日开审,不过陈瑛还想再试一下,从案桌上拿起一封卷宗:“这是仵作的验尸报告,上面很明确的说,赵曦膝盖上的伤,是绣春刀所为,结合众多人证的口供,足以证明,是赛哈智砍的这一刀,赛哈智,你可知罪?” 赛哈智询问着看向黄昏。 黄昏微微点头。 这个确实没法挣扎,要是完全否认,朱棣也不信——除了你赛哈智和黄昏,其他人谁敢去砍北镇抚司镇抚使一刀? 不见场面那么混乱,也没人敢来砍你们这俩货嘛。 赛哈智于是点头道:“是我。” 猛然一想不对劲,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抢救一下,又道:“当时局面混乱,赵曦不知道被谁推搡了几下,火气大的很,估摸着也是觉得我们南镇抚司这群吃闲饭,靠北镇抚司功绩养着的懒人竟然敢和他做对,有些恼羞成怒,于是拔出绣春刀要砍我,卑职一看不行啊,怎的还动起了绣春刀呢,所以卑职也打算砍回去,但是转念又一想,这样也不行啊,咱俩都是镇抚使,要给手下的兄弟们带头做榜样的,斗殴打打架可以,毕竟大家都是为了公事,为国为民嘛,哪能真的你死我活,不伤和气就行了呗,于是卑职就用绣春刀架住赵曦的绣春刀,哪里知晓赵曦这人得理不让人,还以为卑职怕他,于是又提刀来砍,卑职只好继续招架,哪里知晓赵曦起了杀意啊,卑职又久疏战阵,一个历竭,绣春刀被赵曦的绣春刀砍得往下一沉,你们说巧不巧?恰好就落在赵曦的膝盖上了,所以真不是卑职有意伤他,实在是自作孽不可活哇。” 黄昏暗暗竖起了大拇指。 老赛有你的。 这么一胡诌,搞得你是自卫一般。 陈瑛等三人也知道赛哈智在胡诌,可也无奈的很,这事吧,只要找不到南北镇抚司以外的人来做人证,那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最后还是比背景。 但陈瑛是酷吏,靠的就是嘴皮子功夫,闻言冷道:“这么说赛镇抚使还是无辜的了?既然你这么说,可有人能为你证明?” 这就是陈瑛的高明之处。 你举的说辞,你来证明。 赛哈智愣了下,弱弱的道:“当时局面混乱,大家都在推搡拉扯,能给我佐证的就是黄指挥了,可他说的话你们信吗?” 犯罪嫌疑人互相佐证洗白之词,你当堂上坐的三个白痴么。 话音未落,大堂上的几个南镇抚司兄弟叫嚣着喊了起来,说我们可以作证,当时就是赛镇抚使说的那样,凶险万分,赛镇抚使是在自保的情况下误伤了赵曦…… 大家确实群情愤慨。 这些年大家被北镇抚司欺负成了狗,现在有机会翻身,哪能不兴奋。 郑赐没好气的问其中一个,“你刚才不是才说,当时场面混乱,没看到赛哈智和黄昏他们么,现在又看见了?” 那名南镇抚司的百户瞬间焉了。 黄昏暗叹一声。 猪队友! 这个时候你们保持沉默就行,千万别再添乱了。 陈瑛猛然一拍惊堂木,言辞中略有喜意,“由此可见一斑,此人乃南镇抚司所属,为了自身之利益,为了脱罪,竟在串通口供做伪证,来人,大刑伺候!” 上刑了! 那名被点名的南镇抚司百户脸丧如灰,求救的看向赛哈智。 赛哈智看向黄昏。 黄昏柔声道:“你说真话罢。” 那名百户只好道:“我刚才是因为愤慨这些年受的委屈,我承认说了假话,当时确实没看见赛镇抚使那边的情形。” 走上大堂准备上刑的两名刑部皂吏看向陈瑛等三人。 陈瑛哪管,“上刑。” 最简单的刑罚,也是最致命的刑罚之一:棒打。 别小看这个刑罚,在古代衙门里,那些负责行刑的人就靠这门手艺吃饭,技术好的,打得你皮口肉绽却不伤根骨,这是收了钱;打得你表面青肿,看似无碍,实则内在根骨全断,这是索贿不成。 至于普通的嘛,该怎么打怎么打。 反正五十一百下来,不死也得残。 于是那名百户被摁在地上,噼里啪啦一阵敲打后,屁股很快烂了,在惨嚎中鲜血飞溅,倒是有点骨气,没求饶,遵从黄昏的指示,坚持说没有看见当时局势的真话。 可陈瑛不信,行刑继续。 很快没了声息。 黄昏见状,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忍无可忍,“陈都御史,你这就打死了一位南镇抚司的百户,还是对我等有利而不利于北镇抚司的人证,卑职不说,世人也会怀疑陈都御史在徇私枉法,陈都御史就不在乎你的一世清名吗?” 陈瑛冷笑不语。 郑赐忍不住说了句没死。 他和陈瑛都经常办这种事,都是老手,哪能看不出,那两名负责上刑的刑部皂吏,估摸着也是忌惮锦衣卫的凶名——南镇抚司的百户就不是锦衣卫了? 打是真打,但也没下死手。 三司会审这种情况,再不长眼的皂吏也知道,千万别在这个时候整幺蛾子,堂上经验老道的人盯着,这个时候是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所以那名百户是真的在受刑。 痛是真痛。 屁股都开花了,能不痛嘛。 但不会落下后遗症。 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是说没看见,那应该就是真的没看见了。 既然一个不开口,那就问其他。 陈瑛身为酷吏,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立即提审另外一个南镇抚司的总旗,得到的答案是看见了,陈瑛不信,依然上刑。 又是一顿好揍。 这就是酷吏,不管你说什么,先揍了再说。 当然,酷吏之中,陈瑛属实排不上名,你要是换上武瞾麾下那几个酷吏来试试,世间没几个人坚持的住,只怕连爹妈偷人的事情都得一股脑的吐出来。 陈瑛大发酷吏之威,郑赐和薛岩也不好叫停,同为主审官,大家也是彼此要给面子的,何况没准上刑就能问出什么呢,毕竟现在的局面确实是南镇抚司的在包庇赛哈智。 如是几次。 被提审的十几个南镇抚司人员,依次被大刑伺候,无一例外,每个人都看向赛哈智求救,又看向黄昏,黄昏一直默不作声。 没人注意到,黄昏的手握紧了又松,松了又握紧,掌墩掌心处全是指甲印,甚至血痕隐隐,但他始终沉默,目光阴沉的看着麾下弟兄受刑。 都是好汉。 十余人,包括那位南镇抚司的指挥,全被打成血人晕过去,拖回刑部天牢。 饶是如此,陈瑛硬是没得到他想要的口供。 宣布今日审问暂停,由刑部再调查之后择日开审,几位主审起身之际,黄昏忽然上前一步,直愣愣的盯着陈瑛,厉声道:“且慢!” 好一句且慢! 整个刑部大堂上顿时一片讶然。 黄昏身为嫌疑人,竟然敢在这个时候挑衅主审官? 他在作死么。 第二百九十六章 左都御史陈瑛?我就威胁你了又怎样! 赛哈智拉了一把黄昏。 黄昏没好气的甩开,冷着脸对赛哈智道:“接下来的事情于你无关,是我黄昏的个人立场,你站一边去,休要呱噪!” 赛哈智眼珠子一瞪,杂的,看不起你老哥。 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事。 老哥我撑得住! 郑赐和薛岩重新坐下,“黄指挥还有什么要补充的不成?” 心里都在暗想,哎哟喂我的黄指挥嘞,可千万莫要平白生事端了,碍于你和赛哈智的身份,我们当下不好对你用刑,但是等到了后面审查说唱人《凄凉犯》那个环节时,你要是不如实交代,还真的会对你用刑。 珍惜当下,千万莫要自讨苦吃。 陈瑛没有坐下,双手撑在案桌上,“要坦白?” 黄昏冷笑一声,“我没犯罪,何来坦白一说。” 陈瑛哦了一声,“是么?” 黄昏不屑一顾,“陈都御史,请注意你的言辞,敢问从始至终,你可有任何人证、物证,证明我在那日的斗殴中动手了,可有任何人证物证,证明在那一日的斗殴中,我违反了哪一条大明律?” 陈瑛愣住。 堂下的纪纲等人暗道不好。 薛岩和郑赐两人则是眼睛一亮,发现这位黄指挥聪慧啊,很快就抓住了关键节点:不论是南镇抚司还是北镇抚司,确实没有任何一个人的口供说黄昏动过手。 也就是说…… 如果不能证实黄昏指使赛哈智和于彦良杀了赵曦,那么黄昏就是无罪的。 连嫌疑都没有! 陈瑛面不变色,“这不是还没审完么。” 黄昏冷笑道:“这才什么时辰,不过是刚过晌午而已,还有大半天功夫,既然没审完,陈都御史为何要宣布暂停审问,不应该继续么?” 众人面面相觑。 活久见。 在座的纪纲、陈瑛、郑赐,哪个不是长年审问的老手,不是在审问的公堂上,就是走在去牢里审问的路上,哪怕是大理寺卿薛岩,也是经常审问犯人的。 还第一次遇见嫌疑犯要求继续审问的。 事出反常必为妖。 陈瑛心里咯噔一下,觉得不按套路出牌的黄昏,肯定有鬼,说不准就下了个套在等自己,于是不动声色的道:“三司会审,如何审,陛下都不过问,现在到你黄昏了,我堂堂左都御史陈瑛,还需要你来指点我?你也配!” 黄昏哈哈一笑,“那么我就要问一句了,陈瑛左都御史,你既然坐在这大堂之上,既然拿着陛下赏赐的俸禄,头顶上宣着明镜高悬,就该对得起你的身份,对得起头顶那四个字,为何今日却要徇私?” 陈瑛怒极反笑,“我徇私?” 黄昏反问,“不是么?” 陈瑛挥袖,恚怒万分,“放肆,你是在质疑三司会审制度么,你是在怀疑薛寺卿和郑尚书的地位么,我陈瑛何德何能,敢违背朝堂规制,我陈瑛何德何能,敢僭越这两位独专三司会审,陛下不会允许,大明律更不允许,我陈瑛行得正,站得稳!” 黄昏斜乜他一眼,“哦?” 陈瑛越发恚怒,感觉自己被轻视了,几乎咆哮的道:“来人,罪犯黄昏,蔑视公堂,大棒惩戒,以儆效尤!” 黄昏哈哈一笑,看着走上堂的两位刑部人员,金刚怒目:“谁敢?!” 那两人僵滞。 还真不敢上了,毕竟是南镇抚司二把手。 关键还是陛下的连襟。 不得不掂量一下。 纪纲坐不住了:“黄昏,你身为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官员,竟然蔑视家国律法程序,真当我这个指挥使是摆设不成,我劝你恪守规制,好好接受惩罚,休得放肆!” 黄昏也斜乜他一眼,“这里是刑部,不是锦衣亲军都指挥司,纪指挥使的官威,怕是发错了地方,若是要发威,得等我去锦衣卫当值吧?” 纪纲讷讷了几句。 还真没法反驳。 现在这个情形,他还真管不了黄昏——尽管从来没管到过,可至少此刻黄昏连这个表面功夫都不用做,完全将他无视了。 纪纲心里那个憋屈啊。 郑赐温言温语的道:“黄指挥,莫要意气用事,休得扰乱公堂,否则别说你将被打入大牢,有大明律在此,就是陛下也保不了你。” 这是实话。 并不算是看轻朱棣,哪怕是御史们也无法弹劾郑赐这番言论。 君王嘛,也是要面子的。 一直在宣扬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所以在某方面来说,天子还是低于律法的——不过大家都知道这是屁话,律法就是天子授意制定的。 天子犯法了怎么办? 割一截头发。 屁事没有。 这句话真正能威慑的也就是那些王爷,所以这句话真正的理解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黄昏闻言,没对郑赐出刀。 公堂之上,言语如刀。 而是对郑赐和薛岩道:“薛寺卿,郑尚书,你两位全程审问,应该知悉,我南镇抚司被提审的兄弟,所有证词皆被质疑,从而人人被刑罚伺候,那么我想问一句,既然南镇抚司的兄弟要被质疑证词,为何北镇抚司的没有?” 顿了一下,“不该一视同仁么?!” 郑赐和薛岩面面相觑。 这话怎么接? 而被提审的其他几个北镇抚司的人,顿时脸色惨白,心里面直骂娘,去你妹的黄昏,感情你折腾了这一大圈,是要让老子们哥几个也挨一顿板子。 太尼玛不厚道了。 这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赛哈智闻言,觉得沙子里进了眼睛。 这才是好兄弟。 这个时候了,还在为兄弟们讨一个公道! 赛哈智知道,黄昏当然不是为了让北镇抚司的人也挨板子,而是在质疑陈瑛,从而为南镇抚司的兄弟讨回点东西。 打不能白挨! 陈瑛愣了下,旋即冷笑了起来,“他们的证词全是对疑犯不利,有利于三司会审审明真相,本官何须上刑?” 那些北镇抚司的人狂喜,都觉得回家后要给陈瑛树个功德坊。 前车之鉴啊。 不见南镇抚司那十余个人被打成了一堆渣,谁不怕。 黄昏哈哈狂笑起来,笑罢,才盯着陈瑛阴森的道:“对疑犯不利?貌似我已经说过,没有人证物证证明我是杀赵曦的人,也不能佐证我能指使赛哈智砍那一刀,那么我怎么还是疑犯?” 顿了一下,“只有一种可能,从一开始,陈瑛你就认为我是罪犯,所以你一直在针对我南镇抚司,而偏袒北镇抚司!” 已经直呼陈瑛,这是彻底决裂。 陈瑛冷笑,丝毫不惧,大声道:“你说我偏袒?证据何在!” 黄昏不屑,“证据?在场之人,所见皆为证据!” 陈瑛也一脸不屑,“在场之上,薛寺卿和郑尚书都可作证,这是审问的必要流程,何来偏袒一说?今日你如此言说,我陈瑛还就不如你愿!” 黄昏沉默了。 许久,才轻声道:“既然如此,那我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只说一句,今日我南镇抚司兄弟所挨的板子,他日必让让你陈瑛十倍承之!” 陈瑛狂怒,“你在威胁我?” 黄昏反而很平静,低着头许久没有说话。 陈瑛还以为黄昏畏惧了,得意起来,冷笑道:“罪犯黄昏,就从你刚才的表现,我充分怀疑你是在垂死挣扎,想来那赵曦必然是你杀——” 话没说完,却见黄昏缓缓抬起头,安静的盯着陈瑛,话语很轻,却似秋雷,炸得整个公堂都在颤抖,“没错,陈瑛,你说的没错,我就是在威胁你。” “所以,又怎样?” 第二百九十七章 南镇抚司两巨头入狱 所以,又怎样? 郑赐和薛岩听见这一句,唯有苦笑,苦笑之余,更多钦佩。 小伙子是个性情人。 纪纲和黄昏立场不一样,哪怕作为敌人,这一刻也忍不住暗道一声有胆气。 竟然比老子还狂! 确实值得当老子纪纲的对手。 而这一句话,像针一样刺在陈瑛的心脏,脸上肌肉轻颤,咬着牙齿,近乎狰狞的吼道:“公然蔑视朝堂,侮辱命官,威胁主审,来人,将罪犯黄昏押入天牢!” 黄昏没再言辞。 狠话,说多了就没意思,越少越好。 人狠,得话不多。 话多,都是废话。 要看行动。 郑赐和薛岩对视一眼,都没吱声。 是该押入大牢。 太狂了。 年轻人啊,锋芒毕露,不懂隐忍,吃点苦才能长长心。 赛哈智一看,这不厚道啊,老弟你一个人承受,老哥我能置身事外,以后出来了咱们还能哥俩相称,以后我还能在南镇抚司混? 老弟你有江湖情,老哥我也有兄弟义。 爽朗大笑,“陈瑛你个龟——” “孙子”及后面的字还没出口,被黄昏狠厉的盯了一眼,你傻嘛,老子都进天牢了,你再进去,谁在外面操作? 赛哈智无视黄昏,继续骂道“你个龟孙子,今天对我南镇抚司兄弟的侮辱,老子肯定是要报复回来的,没错,老子也在辱骂你,老子也在威胁你,你抓老子啊,来啊,干你妹的陈瑛!” 陈瑛脸色铁青。 挥袖,“一并押入天牢。” 薛岩和郑赐两人唯有苦笑,还是不说话,倒不是忌惮陈瑛,大家都是二三品官,又分属三个衙门,只是当下局面确实有点乱了。 赛哈智这是求仁得仁。 当黄昏和赛哈智被押下去后,一直坐在主簿位置的吴中低声对府中记录审问案情的官员低声说了句按实记录。 然后起身,“下官觉得黄指挥说的有理,既然南镇抚司的供词存疑,北镇抚司也应该一视同仁。” 薛岩和郑赐心头暗凛。 堂下的纪纲等人暗呼不好,当然,这几人并不是担心那些北镇抚司的兄弟会被上刑,而是担心自己也会被此事牵连。 陈瑛愣住。 吴中是都察院右都御史,理论上算是陈瑛的副手,实际上两人并无从属关系,分工不同而已,只不过陈瑛为左都御史,要高那么一丁丁。 封建时代,以左为尊。 但吴中现在的身份有点让人忌惮:陛下榆木川班师之后,专程差了顺天府的内侍快马加鞭南下,将黄昏擢升为指挥,于彦良擢升为总旗,同时一封旨意降临当时还是大理寺少卿的吴中府邸,将其从大理寺调任都察院,任右都御史。 并知会乾清殿。 这意味深长。 意味着吴中的擢升是陛下有意为之,有监管朝臣的用意。 现在他说话了,那么也可能代表陛下的意思。 陈瑛虽然是酷吏,但知轻重。 当然不愿意为了和纪纲那一点交情而留一个把柄在朱棣那边,于是重新坐下,黑着脸对皂吏挥手,“上刑。” 吴中也重新坐下。 薛岩和郑赐对视一眼,越发头疼,这一次的三司会审,咱俩的日子不比黄昏那哥俩好过。 都是煎熬。 于是大堂上,又是噼里啪啦一阵打,北镇抚司几位指挥也未能幸免。 惨嚎声接连不断。 当然,问来问去,供词还是那些供词,依然坚持是黄昏指使赛哈智和于彦良杀的北镇抚司镇抚使赵曦,和之前刑部审问的没有什么出入。 可这些供词已被黄昏反驳。 然后又开始审问纪纲、庄敬等人,然而这几位爷没参与当日事件,也不能胡说。 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是找不到新的南北镇抚司以外的人证和新的物证,赵曦之死,最多就能治赛哈智一个误伤的罪,于彦良犯从罪。 但黄昏却会屁事没有。 于是择日再审。 …… …… 刑部大牢,黄昏和赛哈智分别关入临近的牢房,身份地位不一样,自然可以享受单间的五星待遇,其他人么,一大群在一间牢房。 饶是如此,刑部天牢也有点不够用。 这一次可是关了两三百人进来。 在黄昏和赛哈智被关入天牢之前,一片混乱,吵闹嚷骂之声此起彼伏,南北镇抚司的缇骑们,扯着嗓子骂——反正牢中无岁月。 闲着也是闲着,嘴嗨了先。 而刑部天牢的狱卒,哪敢给这群大爷们难堪,别看现在在天牢,搞不好以后自己就跑别人家的诏狱去了,那才是要命的事情。 天牢和诏狱,完全是两个天地。 和后者相比,前者是天堂。 所以哪怕天牢里吵翻了天,刑部的这些个狱卒也充耳不闻,有几个胆小的,还在帮忙跑腿给骂得嗓子冒烟的大爷们送水。 黄昏和赛哈智进来后,天牢里就安静了下来,北镇抚司的缇骑们喜出望外,哟,感情是咱们北镇抚司赢了,你们南镇抚司的两巨头都下狱了,一个个的都等着充军罢。 北镇抚司的缇骑则是一片黯然。 天牢的狱头急急忙忙过来,问两位大爷要不要等一下,小的先让人把房间打扫了,再铺垫干草,两位也能住得舒心一些。 黄昏摇头说不用,送点温水来就行。 待狱卒离开。 黄昏站在监房门口,轻声问道:“方才出去提审受刑回来的兄弟,情况如何,都没事罢?” 陆续有人回答无事。 最后,才有一个声音低声道:“回指挥的话,大岭死了,还没回天牢就死了,应该是在路上咽气的,他前几日本来就受了伤……” 说到最后,已经哽咽。 显然是平日交往不错的兄弟,感情深笃。 黄昏沉默了一阵,“他叫什么。” “王大岭。” “家中还有什么人?” 赛哈智叹道:“王大岭有妻子王梁氏,儿子王长青,十八岁,小子聪慧,我好几次对王大岭说,让他家兔崽子来南镇抚司,我给安排职差,他都没同意,说他儿子是个读书人的料,所以一直在读书,打算等几年参加科举。” 作为南镇抚司镇抚使,赛哈智这一点很称职,对每一个麾下的状况都了若指掌。 黄昏嗯了声,“我知道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壮哉我大明女子 许久,黄昏才柔声道:“诸位兄弟不用担心,我和赛镇抚使今日入狱,一则,是为诸位受刑的兄弟讨个公道,二者么……” 没说。 没有二者了,今天这事是自己冲动了。 喝着温水坐下。 需要好生思索一下,接下来如何应付,现在赛哈智和自己都入狱,狱外的操作已经鞭长莫及,只能看许吟和吴溥了。 赛哈智这货也实在是蠢。 不过暖心。 不枉老子一直对他坦诚相待。 黄昏沉默着思索,赛哈智坐不住了,和隔壁牢房的兄弟吹牛,说你们是不没看见,刚才在刑部大堂上,我和你们的黄指挥如何的大发神威,把陈瑛那个娘们儿骂得三魂出窍五魂升天,要不是看在拦住我哥俩的薛岩和郑赐是读书人,我哥俩能在大堂上把陈瑛揍个半死。 又说我哥俩是看大家在天牢里寂寞,所以在怼陈瑛的同时,也是想着进来和大家有难同当的……言辞云云,说得天花乱坠。 天牢里顿时欢声笑语,南镇抚司的人反而振奋了起来。 对年轻的黄指挥彻底臣服。 可以说,此事之后,黄昏就算在南镇抚司挂职,威望也不比赛哈智差。 古有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今有岂曰无义,与子同狱。 三司会审的情形,很快通过各种渠道传遍应天朝野,这段时日的应天朝野,三司会审聚集了所有目光,没有任何人对此事掉以轻心。 南北镇抚司内讧,天子两大宠臣你死我活之余,还可能牵扯到其他皇子。 这种事,很可能改变大明的未来。 也可能改变大家的前途。 谁都不敢轻视。 毕竟若是见机得早,提前入场,就能给未来的仕途加一个大筹码。 于是黄昏怒骂陈瑛并威胁的事情无人不知。 大多人是愕然的。 犯人敢在公堂上怒骂主审官,甚至还人身威胁——这在历朝历代都是没有的事,黄昏这是何等的大气魄,是何等的狂放不羁…… 真性情中人。 不过大家转念一想,小伙子毕竟没及冠嘛。 可以理解。 谁还没个轻狂张扬的岁月? 关键是人黄昏有资本张狂。 不服不行。 乾清殿,朱高炽斜躺着听右都御史吴中说完会审的情形后,讶然失笑:“他真骂了陈瑛,也便罢了,竟然还敢公然威胁陈瑛?” 胆大包天啊。 不知道这个消息传到顺天后,父皇会怎么想。 转念一想。 有黄昏不敢干的事? 这货从顺天回来没几天,就跑到我的王府之中,当着我老婆的面把老子骂了个狗血淋头,一点面子都不给。 大明的大皇子都敢骂,不敢骂你一个二品的左都御史? 没道理嘛。 吴中面色平静,言辞不苟,轻声道:“确实如此,有案情薄记录在册,绝无半分修饰,也无半分偏袒,如实记录。” 朱高炽颔首,“现在怎么着?” 黄昏和赛哈智这两货都下狱了,南镇抚司现在群龙无首。 头疼的是出使安南的事情也得停下。 得赶紧把黄昏弄出来。 可这事吧,还真不好出手,他辱骂威胁陈瑛是事实,哪怕不治他杀赵曦的罪,也会有御史弹劾他,能保住南镇抚司的指挥都难。 要不让这货去安南? 从内心上来说,在认为黄昏是父皇的宠臣之外,朱高炽也觉得黄昏是个人才,有他的大明,恐怕会发生一些前无古人的事。 而且绝对是好事! 内阁,编书,下西洋,出使安南组建神机营…… 随便拿一件出来,都能千古留名。 何况这货还能发明香皂、沐浴露、润肤水和光明神器。 整个社会因他而进步。 这样的人,朱高炽就算不是未来储君的身份,也想尽力保一下他。 吴中想了想,“根据今日所见所闻,微臣以为,以赵曦之死治黄指挥的罪,怕是不可能,最多也就个管理疏忽,致使南北镇抚司械斗,从而导致赵曦落水而亡,但这个罪名其实应该赛哈智来背,然而赛哈智又是误伤,按照赛哈智的说法,他当时是自卫,所以这事吧,若是没有其他转机,赵曦之死,对南镇抚司这两巨头,不会有任何影响,反而会让南镇抚司的人对他俩更加臣服。” 朱高炽哈哈乐了。 可以想得到。 黄昏办事,貌似一直如此,最初入仕之后,和庞瑛的交锋采取的以静制动后发制人,如今也开始下先手了。 但都有一个特性:稳。 唯一不稳的,大概就是今日冲动之余,怒骂、威胁陈瑛。 压低声音,问吴中:“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那边,可有当日群殴事件的其他人证,来证明是黄昏指使赛哈智杀的赵曦?” 吴中想了想,“应该没有,据调查,当时南北镇抚司对峙,长街上的商家吓得够呛,都关门在家不敢多看——殿下是知道的,南北镇抚司素有凶名。” 朱高炽若有所思,“若是出现了这么个人证呢?” 纪纲应该有手腕。 吴中想了想,“若是这个人证的证词被笃定,那么黄昏必死无疑,不过微臣以为,就算出现了这个人证,黄昏也会有安排来证明他作伪证。” 要不然他会无所畏惧的入狱? 朱高炽点点头,叹道:“这事,我的态度很明确,公开、公平、公正,黄昏若是犯罪,严惩不贷,若是无罪,也不能任人诬陷。” 吴中不语。 他知道殿下在担心什么,那首《凄凉犯》。 若是黄昏遭了,殿下就是下一个被针对的对象,到时候只怕连陛下都要提前从顺天赶回应天来处理这个事。 事情一旦发生到那个地步,朱高炽的储君之位就悬了。 坤宁宫。 徐妙锦听前来回报的一个内侍太监说完后,缓缓起身,面色沉静,对长姐徐皇后行礼道:“长姐,我回府了。” 徐皇后起身拉住她,“急了?” 徐妙锦不语。 眼眸却红了。 徐皇后笑道:“瞧把妹妹急的,这个时候你可不能乱了,黄昏入狱,你就是黄府的主心骨,若是你乱了,那真没救了。” 徐妙锦深呼吸一口,抿着嘴唇,想了许久,才道:“我会救他的。” 哪怕付出一切。 徐皇后想了想,“你且回去罢,先找吴溥商量一下。” 又道:“这事属于朝政,长姐我确实不好插手,不过长姐也不能让妹夫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天牢,等下我去一趟乾清宫,老大在这件事上也很被动,他应该会站在妹夫那边。” 今日之事,只有姐妹而无臣属。 徐妙锦又行礼。 带着绯春一起退下。 徐皇后看着三妹的背影,长姐如母,这一两年接触频繁了些,她很了解这位三妹,聪慧多智,且坚毅,对黄昏一片痴情。 叹了口气。 古有花木兰替父从军,今有徐妙锦欲要痴情救夫。 壮哉我大明女子。 第二百九十九章 我心有一城,住君一人 徐皇后去了一趟乾清殿,她到时,吴中已经走了。 朱高炽一个人坐着发呆。 徐皇后也没说什么事,只是说过来看看老大你,这段时日操持国政,身体又不好,莫要劳累着了,朱高炽笑着谢过母后关怀。 徐皇后坐了会,说不打扰老大办公,又走了。 临走时,朱高炽轻笑着说,三姨走的时候,是不是特别忧心。 徐皇后唯有轻叹。 她没说,老大却懂了,一声三姨,让徐皇后宽心不少。 老大就这点好。 仁厚。 而且治政能力确实突出,不比陛下差多少,也是个苦命孩子,要不是因为小时候那场病,他就是储君说一不二的人选,哪会沦落到现在这般地境。 就因为身体臃肿而不被陛下喜。 想到这,徐皇后眼睛红了。 当娘的,哪有不心疼儿子。 朱高炽讶然问母后您怎么了,是担心三姨吗? 徐皇后轻声说眼里进沙子了,走回朱高炽身旁,轻轻摸着大儿子的脸颊,柔声道:“这几年也是为委屈你了,都怪娘以前没把你照看好。” 朱高炽愣了下,眼睛也红了。 几乎哽咽的跪在徐皇后膝下,抱着腿哽咽着,只挤出了一个字:“娘~” 他看得出来,母后是真关心他。 …… …… 回家路上,徐妙锦一直在沉思。 绯春和徐妙锦坐在马车里,撑着脸望着车窗外的应天繁华,忽然没头没脑的冒出了一句:“小姐,我对姑爷是不是有点过分?” 徐妙锦从沉思中清醒过来,闻言挤出一丝笑意,“还行啊,女人呢,就得珍惜自己一点,况且姑爷不也是乐在其中嘛。” 男人,太容易得到就不珍惜。 绯春没错。 因为她是陪嫁丫鬟,若是轻易的被夫君吃了,就怕今后窗前冷落。 绯春却摇头,“小姐,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徐妙锦愣了下,“绯春,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何会厌恶姑爷。” 绯春想了想,“也许是他第一次到徐府就调戏我?也许是他在小姐和我面前总是一副放浪样子?又也许是他总是毫不掩饰的想让我暖床……” 顿了一下,心中忽然豁然开朗,“小姐,我想我知道了。” 但不愿意说。 因为我嫉妒。 从他出现后,小姐你的人,你的心,渐渐都在他身上了。 你的世界,已经只有姑爷了。 徐妙锦也没问,而是问另外一件事:“所以,你到底喜欢姑爷吗,绯春,你直说便是,我们虽是奴仆,却如姐妹,无须遮掩,你如果真不喜欢,今天回去我便释了你的奴籍,趁现在还来得及,尽早离开黄府罢,我去求长姐,给你找个好人家。” 绯春摇头。 忽然羞红着脸压低声音,“小姐,如果姑爷回来了,我会等他的。” 开门迎君来。 徐妙锦愣住,旋即微微笑了,内心有些触动。 人啊…… 总是在要失去的时候才懂得珍惜。 以前不确定。 现在确定了。 绯春是喜欢夫君的,也许她以前都不知道这种潜移默化,也许以前的厌恶,其实就是喜欢,也许以前的厌恶,其实是一种占有欲…… 女人都这样。 想到这忍不住啐道:“登徒子!” 黄昏啊黄昏。 原来你才是春风化雨润物无色的高手,先是不知不觉就跑进我心里那座城,独占了我心里那座城后,又悄无声息的俘虏了绯春的心。 花心的很。 但是……我喜欢你啊。 我心有一城,一城住一人。 此生足矣。 妾心如此,君心呢? 住几人? 绯春啊了一声,脸色惨白。 以为小姐在骂她。 徐妙锦急忙解释,说我是在骂姑爷呢,不要脸的很,咱俩啊,都被他悄无声息的赢了心,我更傻呢,还乐呵呵的帮他数钱,把你也卖了。 绯春乐了,旋即叹道:“可是小姐你好像很欢喜耶。” 徐妙锦莞尔,掐了一把绯春的脸,“傻丫头。” 望向窗外。 夫君,我会救你,用尽我的一切救你,我心一城,等你归来掩城门。 回到家,大门外,许吟来回走动,极为不安。 看见夫人归来,急忙迎接。 徐妙锦下车之后,对许吟道:“吴叔叔呢?” 许吟急声道:“回来了。” 徐妙锦将白纱遮面的斗笠递给绯春,入门后对许吟道:“你去请吴叔叔来主院书房一叙,得赶紧想法应付接下来的局势。” 许吟看着镇定冷静的夫人,心里松了口气。 还好。 以前总觉得黄府是黄昏的黄府,现在看来,黄昏不在,夫人也是黄府的主心骨,黄府有她在,天塌不下来。 片刻之后,徐妙锦,吴溥、许吟三人齐聚书房。 徐妙锦和吴溥详细对照了彼此得到的消息:徐妙锦的消息来自徐皇后那边的人,吴溥在文渊阁的内阁当值,消息也快,而且更详尽一些。 毕竟他那边能接触三司会审的人。 情势明了。 徐妙锦沉吟着说,“当下陈瑛定不了夫君的罪,但如今他和夫君撕破了脸皮,陈瑛不会善罢甘休,他和纪纲关系莫逆,所以肯定要出阴招,在赵曦之死上要定夫君的罪,只有南北镇抚司以往的人证出现,才有可能。” 吴溥秒懂,“所以,会有伪证?” 徐妙锦颔首,“如果换成其他臣子,不好说,但是纪纲……” 铁定会有! 吴溥沉思片刻,看向许吟。 许吟立即道:“我那义兄在城中有些关系,耳目聪敏,我等下就去找他,派人去盯着现场的那些商户,掌握好纪纲做伪证的第一手证据。” 吴溥大喜,“如此最好。” 起身,“这只是三司会审的开始,当下还在审赵曦之死,只要黄昏不会被定罪,他就会被放出来,当然,在此之后,都察院那边肯定要弹劾黄昏辱骂朝臣威胁朝臣的罪名,少不了要贬官一下。接下来是问责南北镇抚司因为职权问题爆发斗殴的事情,这事就看双方扯皮了,总的来说,南镇抚司处于劣势,因为这本来不是他们的职权所属,关键点在于那些卖唱人,是否真有人和北镇抚司勾结,不过句目前而言,局势不容乐观,据说,卖唱人中有明教的人,所以归根到底,是属于北镇抚司的案子——” 见徐妙锦黯然,笑道:“此是小事,最多就是问赛哈智的责,若是赛哈智找个为国立功的由头,连实质性的处罚都不会有,陛下最多就是口头骂几句。” 徐妙锦当然清楚。 压低声音,“真正的麻烦,是陈瑛找理由和借口,把夫君困在刑部天牢里,那么在南北镇抚司职权归属的会审之后,就是卖唱人的事情,这其中的《凄凉犯》牵扯甚广,稍有不慎,就是家破人亡的局面,可如果夫君被困在天牢,我们不知道他落了哪些子,如何应付?” 这才她最担心的。 第三百章 吃瓜看笑话 比起《凄凉犯》,赵曦之死根本不足道。 南北镇抚司的职权归属,也是小事。 吴溥愣住,“黄昏没给你说过么,我还以为你知道他这几日关于此事的落子布局,加上文渊阁那边事务繁冗,所以我没一直没过问。” 又跌足长叹,“这可如何是好。” 许吟压低声音,“这事牵扯到大皇子,也就是说,黄昏若是因此事被问罪,大皇子也逃不了,他和黄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似乎不用我们担心?” 徐妙锦摇头,“许吟,你应该清楚储君对于一位皇子的诱惑。” 为了保住储君的希望,朱高炽如果真的对付不了,他必然会牺牲黄昏——因为两人本就没有盟友关系,就算是有,以过往古事来看,也会出现牺牲棋子的事情。 吴溥叹道:“确实如此。” 三人沉默了。 许久,徐妙锦才轻声道:“能不能查出卖唱人中那些明教身份人的来历,他们到底是和谁在勾结,做了这桩交易?” 吴溥压低声音,“不用查就知道,二皇子!” 徐妙锦叹气,“那就是查不到了。” 既然朱高煦布了这个局,又怎么会留尾巴,从卖唱人那边入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况且这些人现在也被押在刑部天牢,只有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才能接触,根本无从查起。 而且这些人很可能是从福建过来的。 更不好查。 吴溥沉默了一阵,“所以这事,我们需要坚定一个目标:若是黄昏被陈瑛扣在刑部天牢无法脱身,当然,这是极大概率的事情,那么我们要做的事情,只有一点,保住黄昏的命。” 仕途什么的不去想了。 钱可以再挣。 说到这里,吴溥和许吟同时看向徐妙锦。 徐妙锦点点头,“我会去求长姐的。” 当下这个状况,大皇子朱高炽自身难保,能保住黄昏命的人,整个应天,只有徐皇后一人——陈瑛和纪纲再跋扈,也得给皇后一点面子。 至少表面上的定罪,会给黄昏留活路。 暗地里的杀招,就只有徐妙锦和许吟想办法来应付。 外面忽然响起寒暄声音。 徐妙锦起身,问院门外的绯春,“怎么回事?” 绯春匆匆跑进来,道:“小姐,时代商行的沈熙礼来了,钟山工坊的李大爷也一起来了,两人正要过来见你呢。” 徐妙锦点头,“请过来吧。” 沈熙礼和老李进了书房后,彼此寒暄之后直奔主题,沈熙礼和老李对视一眼,还是读书人沈熙礼说话,道:“我们也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具体怎么应对,我们都帮不上忙,不过我们想着这事估摸着要走关系,少不了用钱,我和老李刚才简单交流了下,时代商行和钟山工坊那边,会用尽一切力量筹钱,夫人若是用钱,只管开口,哪怕是时代商行和钟山工坊没了,也得把东家救出来。” 没有黄昏的话…… 时代商行和钟山工坊都会在一夜之间倾塌。 徐妙锦颔首,“会的,两位有心了。” 患难见人心。 沈熙礼哈哈一笑,“夫人言重了,若是能救出东家,就是将时代商行卖了,我沈熙礼也绝不二话,大不了回家继续看书去,等着东家今后东山再起便是。” 老李也瓮声瓮气的道:“我是个粗人,说不出什么好听话,和小沈一个意思,总不能给我家老大丢了脸嘛。” 在女婿面前,老李还是要面子的,不能让女婿吴溥这位读书人小瞧了不是。 话说,谁不要面子。 吴溥起身,“泰山大人有心了。” 徐妙锦也长身而起,对许吟道:“许吟,就有劳你那位义兄了。”又对沈熙礼和老李道:“多事之秋,两位还请掌管好商行和工坊,有事我会着人来请两位。”又对吴溥道:“吴叔叔,你在文渊阁那边,请尽量拉拢一下内阁辅臣,关键时刻,能有人为夫君说说话也是好的。” 众人立即行事。 待众人离去后,徐妙锦想了想,神色毅然的去了西院。 娑秋娜和她的死士,也得派上用场。 实在不行…… 劫狱! 我和夫君亡命天涯。 只要活着。 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是这一生最大的幸福。 夫妻是同林鸟。 但可做双飞蝶。 娑秋娜喝着茶,拿着一本《春秋》,看得滋滋有味,她确实喜欢大明文化,院子里十一个女子打打闹闹,好不热闹。 忽然间就安静了下来。 娑秋娜抬起头,看着走入院内的徐妙锦,微微一笑,“太阳西边出来了?” 从她入住黄府一来,徐妙锦从没来过西院。 大概是不愿意面对。 徐妙锦来到娑秋娜对面坐下,轻声说:“你想要自由吗?” 娑秋娜恬淡的反问:“那要看夫人和大官人能给我什么样的自由了。” 徐妙锦没回答,又道:“夫君今日入狱了。” 娑秋娜脸色稍稍凝了下,“所以?” 徐妙锦笑道:“所以我答应你的自由没有了。”看了一眼周围的其他西域女子,还是有点惊艳,果然是一群妖媚女子。 又道:“听夫君说过,她们都是百里挑一培养出来的死士,可以以一当十。” 娑秋娜认真纠正道:“身手的话,百里挑一,她们杀人很简单;身体的话,万里挑一,加上床笫媚术,只要男人上了她们的床,绝对离不开这温柔乡,所以夫人很明智,若是你纵容了大官人,你会失去很多。” 徐妙锦哦了一声,不置可否,“有件事很险,会死人,敢否?” 娑秋娜怔住,低头陷入沉思。 许久,才抬起头,“我能得到什么?” 徐妙锦笑而不语。 什么都得不到,但保留着自由的希望。 娑秋娜懂了。 哂笑了一句,真当我们这群亡家之人好欺负啊,倒也没生气,和徐妙锦又“友好”的进行了切磋会谈,顺便讲价。 生活条件还可以再提高嘛,反正你家官人有钱。 一山不容二虎。 一个是大明第一美人儿,一个是西域神女,没摩擦才怪。 …… ……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就在朝野内外纷纷议论黄昏和赛哈智入狱的事情之时,刑部天牢又出大事了。 南北镇抚司的锦衣卫嘛,总有点过人之处。 也不知道是谁挑的头。 反正就是有个锦衣卫缇骑开了门锁,蹿出了监房,然后放出同僚,想趁机“放放风”呼吸点民主自由的空气,然后其他人见状,不甘示弱,纷纷“闯”出监房。 刑部天牢里,两三百人蹿出监房后,彼此看不顺眼互相不服气,觉得当日的斗殴意犹未尽,于是展开了一场大型的“友好切磋”。 还好。 大家的绣春刀被收了。 要不然铁定又出人命。 这一场架打得那个热闹,刑部天牢的狱卒们在一旁哭爹爹告奶奶的劝架,然而无济于事,搞不好还要遭“误伤”。 其他监房里的普通囚犯喜笑颜开的吃瓜看热闹。 看热闹可不会嫌事大,吆喝着弄他弄那个瓜娃子,哎,你倒是用仙人摘桃啊,对对对,插他眼睛,我擦,抓奶龙抓手啊…… 乱成一团。 最后还是郑赐带着人来收拾残局。 一时间,整个应天城都炸了,所有人都只有一个反应。 好大的瓜。 锦衣卫闹了个好大的笑话。 第三百零一章 屁事没有 锦衣卫,天子利器。 当下南北镇抚司内讧,不少臣子都在暗地里哂笑:陛下用赛哈智加黄昏来掣肘纪纲、庄敬一伙人,这一着棋玩臭了。 早就应该想到,黄昏这种年轻人,岂会一直那么老成。 总有锋芒毕露的时候。 刑部天牢加派了人手,尚书郑赐当着所有人的面对刑部人员说,但有突破牢房来生事者,不论是谁,一律按越狱处置,可直接斩杀再后禀。 这是一着狠手。 天牢里的锦衣卫虽然自恃身份,但一般人也不敢和一位二品尚书硬怼,敢硬怼的黄昏和赛哈智两人也没了底气。 别人郑赐说的很明白,敢突破牢房,按越狱处置。 这是郑赐作为刑部尚书的职权。 就是赛哈智作为南镇抚司镇抚使,就这么被砍了,哪怕你闹到顺天的陛下哪里去,也没人能为你说得了什么话。 白死。 但是,天牢内不能闹事,不代表天牢外不可以。 很快,赛哈智利用他南镇抚司这些年埋的棋子,将一项隐秘命令传递出了刑部天牢,知会应天的所有南镇抚司兄弟。 只有一个目的:搞事。 越大越好。 于是北镇抚司的人倏然发现,南镇抚司的人像是吃饱了没事干,整日里都盯着他们,别说出任务,就是上厕所都有南镇抚司的人在盯。 哪怕是一丁点的逾越规制,都会被押入南镇抚司的诏狱。 一位百户,在差办案情时因为没吃午膳,顺走了疑犯家里的两个馍馍,立即被南镇抚司的人抓了起来,说他违反了锦衣卫规制。 当时负责行动的王谦被怼得没一点脾气。 这是别人南镇抚司的职权啊。 数日之后,一向张扬跋扈惯的了北镇抚司终于忍无可忍,和南镇抚司爆发了一场冲突,旋即迅速扩大,很快,整个应天城的南镇抚司都蜂拥而来,连诏狱里的人都出动了。 北镇抚司不甘示弱,仗着人多,硬扛南镇抚司。 又一场死数人伤百多人的群体打架案件。 还算万幸。 双方彼此都有节制,没敢绣春刀出鞘,只是拳头相向,饶是如此,南北镇抚司各有数人死在乱拳和践踏之下,受伤者达百人。 连城外的京营都被惊动,最后强行镇压下去。 这一次,整个南镇抚司的人都参与到了其中,北镇抚司亦有数百人,郑赐、丘福、朱能碰头之后,为了防止事态继续扩大,只好行霸道手段。 南镇抚司,全员入狱。 北镇抚司,凡是参与其中的人皆被押入大牢,因镇抚使赵曦已死,暂时负责北镇抚司事务的指挥佥事李春,因管理不力,亦被问罪押入大牢。 刑部天牢不够用了。 丘福和朱能一看,得了,分开关押。 南镇抚司全部押在刑部天牢,将刑部天牢里的北镇抚司缇骑押解出来,和第二次内讧打架的北镇抚司缇骑一起,押入京营天牢。 这才平息了下去。 然而三司会审还是要继续的。 在南北镇抚司这种内讧不止的局面下,本想继续就赵曦一事审问赛哈智、黄昏和于彦良的陈瑛,迫于大皇子、丘福、朱能、郑赐和薛岩的压力,只好草草结案,送递到乾清殿。 结案陈词:赵曦之死,误伤落水,赛哈智犯有不可推卸之责。 没办法。 若是继续任由南北镇抚司这么闹下去,别说应天的治安会乱,传到番邦去,影响不好,搞不好就会让番邦以为大明又内乱了。 到时候番邦一看,哟,是机会啊,那还等什么,趁他病要他命,弄死大明。 大明哪来的精力再打一场战事? 若是再起兵锋…… 陈瑛就可以死了,陛下绝对不会绕过他。 所以陈瑛明明知道南北镇抚司第二次群体打架是黄昏的阳谋,目的是就位了扩大影响,让陈瑛迫于压力早些结案,陈瑛也无可奈何。 只能结案。 端的是憋屈。 朱高炽拿到案卷后不敢怠慢,多写了一封章折,将《凄凉犯》的事情原原本本的上奏,着人八百里加急,送往顺天。 这是个难题,涉及到一位镇抚使的死,又涉及到另外一位身份敏感的镇抚使……赛哈智毕竟是出身西域王族,这是他的一道保命符。 所以还是丢给父皇去头疼。 赵曦之死结案,接下来自然是解决南北镇抚司职权问题——若是不解决这个问题,只怕内讧还会继续,总不能把南镇抚司数百号人一直关在刑部大牢吧。 还是得放出去。 所以必须解决南镇抚司和北镇抚司之间的职权归属。 其实这是个伪命题。 因为南北镇抚司之间的职权已经很清楚,根本不需要三司会审来定夺,主要是还是会审当初南北镇抚司在皇城根下,扣留卖唱人时,南镇抚司有没有越权。 哪里知道,刚一上堂,黄昏和赛哈智两人就爽快的当着纪纲等人的面说:“作为南镇抚司,我们的职权是对内纪律,当日在酒楼外扣留卖唱人,只是因为卖唱人泼污皇子,北镇抚司久久不来,我等着急,所以先行下手,我越权了,我等认罪。” 陈瑛和纪纲等人面面相觑。 这么爽快…… 他们反而要怀疑黄昏有阴谋了。 转念一想,北镇抚司越权这是妥妥的事情,原本黄昏和赛哈智难逃其咎,结果被这两货这么一说,倒搞得北镇抚司无能了一样。 而且因为赵曦之死,没能扣实到赛哈智和黄昏身上,所以这个越权,也就变得没那么严重了,最多就是罚薪个一年半载。 陈瑛和纪纲等人,心里越发窝火。 不过两人很快收敛心情。 没事,赵曦之死弄不倒你黄昏,越权一事也不能伤你筋骨,但是还有《凄凉犯》,如果连这你都能化险为夷,那就是苍天无眼。 于是南镇抚司越权一案结案。 朱高炽拿到案情之后,暗道这个简单,没必要去烦父皇了,于是大袖一挥,赛哈智作为南镇抚司镇抚使,负主责,罚薪一年,黄昏负次责,罚薪半年。 其后又批示:放出南北镇抚司的缇骑。 赛哈智因为赵曦之死负有不可推卸之责,等待顺天陛下的决断,继续看押在刑部天牢,黄昏因牵涉进《凄凉犯》中,也继续看押在天牢。 陈瑛依然叮嘱,禁止探监,郑赐默许,薛岩依然选择中庸。 不出大家意料。 南北镇抚司的缇骑出来后,再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南镇抚司的缇骑依然每天打渔晒网,对北镇抚司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同时,三司会审进入最关键的时刻。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部人手严阵以待,所有人都将精力放到了这最后一事上,不止如此,整个应天朝野,乃至地方消息灵通的封建大吏,全部盯在了这场会审上。 这很可能是决定大明未来储君位置的一场会审。 第三百零二章 三杨之首 最后的会审尚未到来。 应天城也很安静,暴雨之前总是宁静,但却有无数人夜不能寐。 朱高炽睡不安稳。 因为《凄凉犯》。 日暮时分,王府之中,朱高炽坐在书房里唉声叹气,已经入秋了,天气凉爽了不少,但这位大明大皇子却很上火,赵曦之死,南镇抚司越权,和他关系不大。 但这首《凄凉犯》,就差没有点名道姓的说你朱高炽勾结陈友谅的后人图谋不轨。 这其实很无厘头。 身为大明皇子,随便怎么看,朱高炽都没有这么行事的理由。 但是…… 古往今来,没几个天子不多疑。 没有的事,被这么捕风捉影一说,也得让朱高炽掉一层皮,这一掉就有可能把储君的希望掉到深渊里,从此他一家皆置身黑暗。 王妃张氏悄然进门,小声道:“他来了,走的后门。” 朱高炽精神一振。 这个时候还敢来王府的,只有那位杨姓臣子。 翰林编修,内阁辅臣。 杨士奇! 未来的三杨之首。 朱高炽大喜,压低声音,“请他来书房,记着,让人查看可否被人跟踪,是否有人在盯着王府,绝对要保护杨士奇的安全。” 这个时候,杨士奇和大皇子走得太近的话,对他的仕途不利。 张王妃嗯了声出门。 片刻之后,一身儒衫,形容清瘦刚过而立之年的杨士奇来到书房,进门后行礼,笑道:“殿下不用担心,没人跟踪。” 朱高炽起身笑道:“还是谨慎的好,我再怎么着,也不会死,可你要是被父皇发现和我走得太近,仕途且不说,性命也有虞。” 杨士奇哈哈一笑,“殿下仁厚。” 朱高炽叹道:“仁厚者,自伤也,不如果决者之锋芒。” 杨士奇摇头,没说话。 朱高炽示意杨士奇入座,恰好张王妃端了茶进来,笑道:“杨编修,这是父皇出征之前赏赐的贡茶,据说是安南那边的,安南的茶叶没甚意思,也就是个名头了,不嫌弃的话喝几口,因为清火,殿下这几日倒是喜欢的紧。” 杨士奇急忙起身,微微弯腰接茶。 王妃奉茶,这个面子很大。 但他没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我杨士奇不能如李太白那般贵妃斟酒力士脱鞋,但王妃奉茶,还是受得起,将来你若是成了皇后,也有我杨某的一寸之功。 张王妃退下,掩门。 朱高炽喝了口茶,笑道:“确实清火。” 杨士奇没喝,“我没上火。” 朱高炽听出了言外之意,“这件事你不急?” 杨士奇摇头反问,“何急之有?” 朱高炽脱口而出,“那首《凄凉犯》啊,就差没明说是我指使黄昏去藏匿的张红桥,偏生其中又明说了,张红桥是陈友谅的后人,你说黄昏这货,从顺天回来便罢了,怎的弄了个身份不明的小姑娘在身边,当初杜金明的亏,他还没一点警惕么。” 杨士奇抚摩着长髯,笑道:“张红桥不会是陈友谅的后人,如果是陈友谅的后人,怎么可能会流落到徐州那边去,怎么着也该有人护卫,衣食无忧才对。” 朱高炽叹了口气,“我也知道,可这事吧,没有证据啊,哪怕只是捕风捉影,最后证明莫须有,父皇也会猜疑我。” 杨士奇点头,“这倒是,不过殿下不用着急,天塌下来,不是还有人先顶着么。” 朱高炽愣了下,“黄昏?” 杨士奇点头,“因为早些时候,庞瑛和泉州那边的周胜然勾结,把张定边后人张扬的势力一网打尽后,给黄昏罗了个明教教徒的罪名,被黄昏挣扎了过去,但这一次若是笃定他带回来的张红桥是陈友谅的后人,陛下会放过他?” 其他不说,欺君之罪,必死无疑。 朱高炽也不笨,这些道理他早就想到了,“怕就怕黄昏这次也无能为力了。” 杨士奇哈哈一笑,“殿下,莫要小看了他。” 未及冠,便有当下地位。 岂是庸才。 朱高炽不解,“可是实在想不到黄昏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凄凉犯》的事情,找出幕后主谋吗?很难,毕竟那些卖唱人中就有明教的人,而且似乎是狗咬狗的局面,才捅出这事报复黄昏。” 杨士奇反问,“殿下觉得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朱高炽不语。 这哪敢评论。 杨士奇却丝毫不惧,“陛下是何等人主,哪会轻易被人利用,况且黄昏也可以狡辩,他妄图打入明教内部的计划泡汤,明教想要报复他才弄出这事。” 朱高炽也叹道:“然而,这件事绝不会这么简单,说来你别笑,我到现在都有点莫不清楚,这到底是老二的手笔,还是明教的人在搞事,我反正是不相信老二敢和明教搅和在一起。” 杨士奇抚须思忖片刻,“此事总会有水落石出之日,我们当下能做的只有两点:一,相信黄昏,他没事,殿下自然没事;二,在私下里帮助黄昏查找证据。” 顿了下,“只是现在有些担心,幕后之人还有手段没施出来。” 朱高炽压低声音:“我得到消息,张红桥原本在黄府,近几日一直没曾露面,而黄府之中也戒备森严了些——”忽然岔开了话题,“据说现在负责黄府安防的是赛哈智从西域带回来的女子,倒是讽刺。” 杨士奇没奈何的叹气,“普通护院不顶用,兵马护卫么……那是藩王才有的待遇,黄昏也是无奈,不过倒是奇怪,为何是用西域女子来做安防,那些女子的身份怕是大有来历。” 朱高炽颔首,“据说……仅仅是据说,当然,这个消息老三和纪纲也都知道了,黄府那十二个西域妖姬之中,有帖木儿王族的人,此事还有待验证。” 杨士奇眼睛一亮,“可记得年前,帖木儿王国内有一场被扼杀在襁褓之中的叛乱?” 朱高炽也眼睛一亮,“你是说……” 杨士奇颔首,“这里面的猫腻大了去,得小心应付。” 朱高炽颔首,“当下还是《凄凉犯》麻烦。” 杨士奇叹道:“按照殿下的消息,估摸着那张红桥应该是被人从黄府之中抢走了,要不然黄府不会连西域女子都拿出来做安防,所以这是个隐患。” 张红桥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可以决定三司会审的结果。 朱高炽苦笑,“我们能怎么办?” 杨士奇笑道:“简单,听天由命,以不变应万变,这不是黄昏的拿手好戏么。” 朱高炽不解。 杨士奇起身,准备离去,“今日来王府,只是提醒殿下,不用去管张红桥和《凄凉犯》的事情,三司会审的时候,殿下肯定是要去过堂的,到时候说事实就行,我若是没想错,黄昏应该已经落子,此事他应该有足够的把握化险为夷,所以殿下不用担心。殿下若是有人手,可以派人去查一下那些卖唱人的由来,只要找到了这群卖唱人的由来,那么这件事的幕后黑手是谁一目了然。” 朱高炽长叹一声,“只能如此了。” 杨士奇离去之后。 朱高炽沉默良久,出了书房,唤来一名王府护卫,低声叮嘱了几句,那名护卫立即换了衣衫,带着几个同样着黑衣的兄弟,潜入黑夜之中。 既然张红桥是个隐患。 那就找到她。 让她消失。 当然,朱高炽仁厚,做不出杀人灭口的事情,只是想将这小女孩送到无人可以找到的地方去。 第三百零三章 秋闱报考 原本应该开堂的三司会审,因为薛岩和郑赐坚持要等在顺天的陛下决断了赵曦之死的案件后再开审,于是拖了几天。 陈瑛无可奈何。 他知道这两位的心思:不想得罪太多人。 也不想让这一场三司会审变成大明未来的转折点:在故意给大皇子殿下争取时间。 陈瑛何尝不是。 他是酷吏没错,也和纪纲关系好,但就算如此,他现在也不敢贸然站队。 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 由得三司会审拖下去。 先看陛下对赵曦之死和北镇抚司越权两案的态度,再决定最后会审应该拿捏什么尺度:如果陛下重罚了赛哈智和黄昏,那就表明陛下怒了。 那么三司会审就得把黄昏勾结陈友谅后人的事情给落实下来,然后顺便给大殿下找点麻烦。 这些揣摩圣意的本领,大家都会。 若是陛下从轻处罚了赛哈智和黄昏,则说明陛下并不相信《凄凉犯》中的事情,说明大皇子的地位依然稳固,那么大家就按照案情来办就是,尽量别牵扯到大皇子。 陈瑛也是人精。 既然可以卖人情给大皇子,何乐不为。 至于黄昏么…… 在陈瑛看来,无论陛下怒或不怒,这一次都在劫难逃。 关键点在于陛下想不想敲打大皇子而已。 秋闱在即。 应天城里多了许多从周边辖境州县赶来的读书人,礼部、国子监、府学等部门迅速忙碌起来,参加秋闱的名录也在快速确定。 徐妙锦知道夫君是要参加秋闱的。 于是着人去了国子监。 负责报考的国子监官员一看是黄昏,心头一颤,你都是同进士了,还来掺和个什么劲,倒也没敢怠慢,急忙去告知国子监祭酒。 考生报考,原本不需要告知国子监祭酒,不过问题在于黄昏现在在刑部天牢,按说是没有资格报考的,国子监祭酒一看,得,麻烦事来了。 斟酌良久,还是决定录入黄昏的名册。 后续再看情况是否取消。 读书人嘛……也不尽是酸儒。 其实大明这一次的科举,已经因为靖难余晖和黄昏的蝴蝶翅膀,而整整顺延了一年。 永乐元年,因为各种事,朱棣接到礼部尚书李志刚和国子监祭酒的章折说秋闱诸事,因为当时梅殷反叛在即,朱棣决议顺延一年。 其实这些事对科举影响不大,只不过朱棣靖难登基后事情实在太多,加上梅殷的屡屡发难,朱棣不想科举发生什么意外,所以才顺延。 得知夫君秋闱报考成功,徐妙锦带着绯春去了西院。 西院那边有点事。 一大早娑秋娜就“请”一个丫鬟过来通报了。 娑秋娜等人如今在黄府,怎么说呢,还是倍受歧视,一则是身份,二则是她们这些女子着实太妖,偏生个个都是祸水红颜,府中丫鬟哪看得顺眼。 何况老爷似乎根本没有和她们睡觉的意思,丫鬟对她们能客气到哪里去。 倒是小厮……照顾的很! 所以近期娑秋娜她们的日子,倒也是舒爽了些,至少黄昏交代的茶叶管够、衣服从华这两点,让娑秋娜分外喜欢,觉得黄府大官人除了帅气,也不是一无是处。 女人心情愉悦,往往是因为很简单的一个细节——走心总是比走肾更撩拨人。 走入西院,徐妙锦微微蹙眉。 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很浓。 娑秋娜坐在院子里的银杏树下,穿着一身材质上等的鹅黄色襦裙,细细品着茶看着书,头顶是杏黄树叶,脚间亦是落叶缤纷,端的是一副美轮美奂的景致。 其余十一女,各自打发时光。 看见徐妙锦进来,娑秋娜起身,行礼,“夫人。” 徐妙锦来到她对面坐下,示意她也坐。 问道:“出什么事了。” 娑秋娜对着院子角落里努努嘴,“喏,昨夜有人来黄府,乌尔莎等人觉得都是些小鱼小虾,没有留活口的必要,全数杀了。” 徐妙锦侧首一看,心跳加快。 院墙角落里,几具尸首叠堆在一起,皆身着夜行衣,血腥味扑面而来。 急忙回头不忍再看。 问道:“没问他们什么身份?” 娑秋娜摇头。 徐妙锦无语,“那他们身上可有表明身份的信物之类的?” 娑秋娜还是摇头。 徐妙锦陷入沉思,会是谁呢? 关键是为什么现在还有人夜闯黄府,张红桥已经被抢走了,府中还有什么值得那些人冒险,想来想去,似乎也就娑秋娜了。 毕竟帖木儿的侄孙女。 忽然精神一振,压低声音,“会不会是西域那边来的——” 娑秋娜摇头,“不是。” 徐妙锦茫然了。 娑秋娜却笑道:“夫人不用疑惑,府中确实还有点东西,不过大官人交代了,暂时要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徐妙锦略有不喜,挑眉,“我也不能?” 娑秋娜颔首。 心里暗暗微乐,其实黄昏交代过,若是夫人问起,但说无妨,不过娑秋娜玩了个心机,她要追求自由和爱情,可黄昏这位大官人喜欢女色,但又不沉溺女色,靠美色来掌控他很难。 而夫人徐妙锦和她有个小趣味的赌约。 所以她想从这方面下手。 既然要勾引大官人,那么离间一下他们夫妻的感情,这不是很正常的手段嘛。 徐妙锦哪里知道啊。 心里自然不高兴了。 其实也怪不得徐妙锦,娑秋娜高估了自己,低估了爱情,而徐妙锦何尝不是低估了娑秋娜,想当然的认为她一个十七岁女子,嫩的很。 嗯,是真嫩。 徐妙锦起身,“我会找人来处理这些尸首。” 娑秋娜忽然笑道:“还想求夫人个事。” 徐妙锦:“嗯?” 娑秋娜一脸神往,“我也想参加大明今年的秋闱,不知道夫人能不能帮忙则个,让我也去参加今年的秋闱?” 徐妙锦一副你在异想天开的神情,“先不说你西域身份,女子是不能参加科举的。” 娑秋娜眨了眨眼睛,“我可以女扮男装。” 徐妙锦哭笑不得,“要搜身的。” 秋闱考试,搜身很仔细,所有考生都是要脱光了搜查,到时候你这么掩饰——斜乜了一眼娑秋娜,就算不脱光,你也掩饰不了。 女人那最吸引目光的双玉兔,不小的嘛。 只是因为身材高大。 所以第一眼的视觉效果没有那么惊艳罢了。 娑秋娜只得作罢。 第三百零四章 替夫主事徐妙锦 出了西院,徐妙锦沉吟半晌,对绯春道:“你去把我的斗笠拿来,嗯……许吟的伤应该痊愈了,去把他叫来,我们走一趟南镇抚司,得把院子里的尸首处理了。” 片刻后许吟来到。 徐妙锦问道:“昨夜院子里的事情,你不知道?” 许吟笑道:“哪能不知。” 徐妙锦不解,脸色沉了下去,“那你怎的没有告诉我。” 许吟心头一跳。 靖难之时,受到徐增寿的牵累,徐辉祖被朱允炆从前线调回应天,作为徐辉祖亲卫兵的许吟也回到了应天,其后便担任徐妙锦的护卫。 他很了解徐妙锦。 知道她温婉贤淑,一言一行,皆如明月,不是那秋高气爽的明月,让人觉得清冷,而是那炎炎夏夜的天穹明月,温和得让人如沐春风。 第一次看她对自己沉脸。 此刻的她,便成了秋月,清冷孤高而有寒意,足以让人产生畏惧心理。 急忙解释道:“当时我刚察觉,才走出房门就已经结束了——”说到这暗暗凛然,道:“娑秋娜麾下那十一个女子死士,绝对是大杀器。” 身手足以以一当十,且彼此间配合默契。 下手贼很! 根本没有什么江湖套路,更像是沙场杀人术。 徐妙锦蹙眉:“这就是你不告诉我的原因?” 许吟愣了下,只好继续解释:“这些事小姐你以往是从不过问的。” 徐妙锦嗯了声,“那是以往。” 目光坚毅,“现在是现在。” 以往,有夫君在前面,我是妻子,守住自己的爱情就行,所以那时候我的眼里只看得见娑秋娜身为女子对自己爱情的威胁。 但是现在夫君不在,我就是黄府的主心骨。 许吟懂了。 弯腰,行礼,“我知道了。” 徐妙锦没有继续为难他,毕竟也是跟在身边数年的人,道:“我要去一趟南镇抚司,你去佩剑,随我出门。” 到了南镇抚司,因为镇抚使赛哈智和指挥黄昏都在刑部天牢,南镇抚司所有职事暂时由一位名叫刘明风的指挥在负责。 这位可不是一般人物。 是广恩伯刘才的次子,刘才有两子,嫡长子要世袭伯位,可次子刘明风也不能太寒碜,于是在刘才的奔走下,朱棣让刘明风在南镇抚司当了个吃闲饭的百户,慢慢累功到了指挥。 其实这样的人,在南镇抚司还有很多。 要不然南镇抚司哪来的底气去和北镇抚司打架——只不过北镇抚司更多。 靖难之初,总得把功臣子女安置好。 刘明风一见徐妙锦来到南镇抚司,哪敢怠慢,立即请至会客厅,着人奉茶,言辞行为之中极其恭谨,不止刘明风,实则上如今南镇抚司都很尊重徐妙锦。 毕竟黄指挥三司会审上为了兄弟出气,怒斥陈瑛继而被下狱,凭此一点,南镇抚司上下就对黄昏心悦诚服。 自然也会尊重他的夫人。 徐妙锦先问刘明风事情:“在和北镇抚司的两次冲突中,你们南镇抚司牺牲了几人,有多少人受伤,赛镇抚使和黄指挥有没有说过如何处置这些人的后事?” 刘明风愣了下。 他还以为徐妙锦是来问黄指挥在刑部大牢里的状况,不料竟直接说公家事,迟疑了下,还是坦白道:“共牺牲六人,伤的倒没什么,养些日子就好。” 又道:“南镇抚司已经出钱,抚恤家人。” 徐妙锦嗯了声,“那有劳刘指挥转达一下,我代夫君决定,将以他的名义,给那六位的家眷奉上同额南镇抚司抚恤金的钱银,希望他们泉下有知,不要责怪被我夫君牵连。” 刘明风愣了下,“这是黄指挥的意思?” 徐妙锦摇头,“我的意思。” 刘明风眼睛亮了起来。 叹道:“黄指挥何其有幸,竟得锦姑娘为妻,你且放心,我一定代为转达,其实这事吧,那些兄弟的家眷还真是颇有怨念。” 活下来的人自然好。 信服黄昏。 但那些死了的人就不一样,他们付出的代价太大。 所以徐妙锦代黄昏抚恤死者家属,从某方面来说,能宽慰黄昏的内疚,也能平息死者家属的怨念,更会让其他兄弟对黄昏越发拥护。 徐妙锦继续道:“下午我会让时代商行沈熙礼和许吟送钱过来,有些话还请刘指挥别放在心上,送抚恤金一事,我会让许吟亲自参与。” 防止有人扣留。 刘明风哈哈一笑,没有丝毫不悦,“如此最好。” 别看这钱是人命钱,真要是到了下面没人盯着,还真有人敢扣拿,所以如果有许吟亲自陪着去操办,自是最好。 刘明风是不稀罕这点钱的,他也不敢。 对不起泉下的兄弟。 徐妙锦又微微道:“还有一事,昨夜有人夜闯黄府,都已伏诛,尸首如今还在黄府,不过这事比较敏感,黄府的人不好处置,不知南镇抚司这边能否差办?” 刘明风一脸头疼,“这事还真不在南镇抚司职权之内,夫人也知道,近来因为这事还三司会审了,咱们也不敢再给赛镇抚使和黄指挥添麻烦。” 徐妙锦颔首,“我知道了。” 刘明风忽然想起一事,“这属于应天府衙的职权,夫人可以去找向府尹报官,向府尹刚正不阿,想来会秉公办案,不过如此一来,倒是遮掩不住消息,黄府只怕难得安宁了。” 徐妙锦叹气,“我也知晓,所以先来南镇抚司,如果南镇抚司能办自是最好,若是不能办,只能去找向府尹了。” 这件事很头疼。 毕竟死了好几个人,一旦应天府衙那边行动,整个应天都知道了,无形之中,又将黄府送到了风口浪尖上。 离开南镇抚司,徐妙锦去了一趟府衙。 向宝一听,汗毛都立起来了。 贼人闯权贵府邸,这可不是小事,是上层建筑最忌惮的事情之一,若是自己处理不好,是要掉乌纱帽的。 立即点了人马去往黄府。 向宝在审问过娑秋娜后,联想到近来京畿发生的事情,知道这些死者的身份敏感,有可能是他得罪不起的人。 他也得罪不起黄昏。 但向宝素来刚正清廉,哪管你这些。 立即立案。 因为黄府属于自卫,是以娑秋娜和乌尔莎等人并没有关入府衙大牢,但却需要随时听从府衙召询,同时,向宝亲自带人查证这些贼人的身份。 得罪人? 向宝无所畏惧! 消息很快传遍应天,官场中人知道这事后,颇感讶然,不知道黄府之中除了一个张红桥,究竟还有什么东西,值得某些人如此大动干戈。 一时间所有人都有些好奇,更不明白黄府哪来如此强大的安防力量。 于是数日后,又有人送死。 接连死人的黄府,让应天府尹向宝头疼万分,找到徐妙锦询问,却发现黄府并无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案件越发的扑朔迷离。 第三百零五章 圣意难测 时间飞快。 转眼半月。 王府之中,朱高燧坐在黑暗里,脸色阴沉。 其实他并不知道黄府府邸之中有什么,只是想着黄昏这样的人,怎么会老实的待在刑部大牢,估摸着还有后手。 所以不抱希望的派了几个人去黄府夜探。 没料到一去不返。 开始还没太在意,只当是许吟所为,向宝立案之后,待风声平息了些,朱高燧又派了人去,这一次去的是两个不输许吟的高手。 然而又死了,尸首被向宝带回了府衙停尸房。 朱高燧实在是想不明白,黄府府邸里是他妈龙潭虎穴吗,哪来的这等高手,掐指细算,黄府之中,徐妙锦和绯春是女流,手无缚鸡之力,吴溥一介书生,吴李氏寻常妇女,吴与弼还是少年,其余丫鬟小厮都是常人。 至于那十二个西域妖姬……家姬,又是娑秋娜的侍女,能有什么身手。 所以朱高燧很茫然。 但他有些警觉。 黄昏在府邸之中潜伏了如此高手,只怕是为了遮掩,或者说是为了保护什么,而这个东西,可以让黄昏度过接下来的三司会审,所以他才会淡定的呆在刑部天牢。 朱高燧有些急。 如果这事不能笃定黄昏的罪,那么老大也会安然无恙。 他的一石二鸟之计就要流产。 而且现在又多了个麻烦,因为第二次派去的两个高手,曾经跟着他去过福建,所以不算生人,向宝若是笃定心思查下去,早晚查到他头上来。 这是一记昏招。 所以这事之后,还得把向宝从应天府尹的位置上搞下去,换一个听话的上来。 想到这,朱高燧轻声叹道:“三司会审还要拖多久?” 黑暗之中却响起了声音回应,“大皇子送到顺天的章折,似乎被陛下留中了,这里面的意味很耐人寻味,所以陈瑛、郑赐和薛岩三人现在也有点不知所措。” 是纪纲。 朱高燧沉默了一阵,“早知就应该直接一点,让那张红桥主动说出她的身份。” 纪纲苦笑,“是你说,只催眠她,让她以为她是陈友谅的后人,而对于刑部审问之事,则让她自己经受不住折磨而吐露,如此没有痕迹可寻,最是自然。” 也不知道郑赐是不是吃屎的。 刑部审问了张红桥这许久,那小姑娘究竟是什么心理,竟然坚持不开口,打死都没说出她的“身份”,但纪纲知晓,张红桥已经被催眠了。 西洋奇淫技巧,确实有值得学习的地方。 又问道:“三殿下接下来怎么着?” 朱高燧沉思许久,“半个多月过去,按理说,当日和黄昏、赛哈智关押在刑部天牢的南镇抚司缇骑被放出来后,应该得到了黄昏的指使,肯定会有反击的手段,然而这半个月来安静的很,让人很是不安,总觉得黄昏和赛哈智还有后手。” 纪纲也略有不安,“我也有此担忧。” 朱高燧想了想,“这事暂且不动,反正《凄凉犯》一曲已经在朝野之间种下了种子,老大笃定要饱受非议,而这件事的既得利益者老二,也会被父皇猜疑。” 这就是一石二鸟。 只要朱高炽出了问题,那么朱高煦就是既得利益者,自然要被猜疑,到时候朱高燧再好好表现一番,自然能重新走入朱棣的眼中,成为储君的人选之一。 前提是朱高燧不能被这事牵连进去。 他要当个看客。 所以他才惧怕被向宝查出那两个人的身份来,不过也并非不可挽回,到时候往老二身上推——谁都知道,我朱高燧是老二的跟屁虫嘛。 纪纲点头,“确实,秋闱快了,城中多了许多读书人,这个时候比较敏感,在这种举国大事面前,三位殿下不论是谁,做出任何一点事情来,只要是不利于秋闱的,都会被陛下责怪。” 朱高燧颔首,“就这样罢。” 纪纲起身,在黑暗之中推开房门,望着外面的漫天星斗,回头,看了一眼黑暗之中的朱高燧,沉声阴笑道:“殿下莫要忘了你我之间的约定。” 朱高燧亦是冷笑,“忘不了。” 双方都在与虎谋皮。 …… …… 郑赐着人去将薛岩和陈瑛请到了刑部公事房,关于三司会审一事,有些事情还需要三方沟通,毕竟现在的状况出乎大家意料之外。 郑赐先道:“两位,有些棘手啊,陛下竟然对赵曦之死和南镇抚司越权的案卷留中了。” 留中的意思,就是暂时不定夺。 有可能稍后批示。 也可能就这么压在那里不管了。 一般来说,留中的章折都是天子不想处理的,或者是不满意章折的结果,隐晦的暗示臣子,这事我不满意,你继续办,办到我满意了再重新上章折。 薛岩神定气闲的用茶盏荡着茶水,浅啜一口,再嘶了一口气,道了句:“好茶,郑尚书不厚道啊,有好茶就这么藏拙掖着。” 郑赐没好气的挑了挑眉,“就你不急。” 薛岩呵呵一乐,“急什么。” 办差而已。 办得好又没奖励,办不好反而要被责罚,这事还是得佛系一点。 陈瑛拉胯着脸,盯着郑赐,“张红桥还是没开口?” 郑赐苦笑,“硬得很,这事又众目睽睽,不太好上重刑,况且对一个小姑娘上重刑,传到民间去影响不好。” 陈瑛冷笑,“恐怕是郑尚书不想办罢。” 郑赐微怒,“陈都御史,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郑某差事,对得起天地良心。” 陈瑛哦了一声,“那将张红桥交到都察院来。” 有的是办法让她开口。 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气。 郑赐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于规制不符,大理寺尚且不得提张红桥,都察院凭什么将张红桥提过去,如果陈都御史想要人,去找陛下,陛下下旨,我就给你!” 薛岩起身,两手向着两人按了按,“吵什么呢,都是朝堂重臣,吵吵闹闹有失体统,我们还是来看看陛下留中不发的意思罢。” 陈瑛和郑赐两人对视一眼。 没再对呛。 薛岩重新坐下,“陛下留中不发,我觉得吧,一个是不相信大皇子会和黄昏勾结在一起藏匿陈友谅的后人,实在是没有动机,二则,恐怕还是以秋闱为重。” 陈瑛不同意,“别忘了,黄昏福建一行,是和明教有勾搭的,那么藏匿陈友谅的后人,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掌控了陈友谅的后人,就算掌控了陈友谅的残余势力,对明教而言,绝对是不可多得的臂助。” 郑赐对陈瑛先前的咄咄逼人很不爽,闻言唱起了反调,“但别忘了,这件事是名叫的卖唱人披露出来的,我实在想不到明教这么做的理由。” 陈瑛呵呵一笑,“刑部不是审问了卖唱人么,是明教内讧啊。” 郑赐哂笑,“你信?” 鬼才信。 陈瑛郑重其事的点头,“我信!” 眼看两人又要吵闹起来,薛岩只得再当和事佬,“得了得了,两位,咱们是三司会审的主审官,能不能别让其他朝臣看笑话?” 又道:“这样,根据陛下留中不发的反应来看,我等真无法揣摩出陛下的圣心所向,所以我认为,三司会审应该继续押后,待过了秋闱之后再进行,两位也给薛某一个薄面行不行?” 九卿之一,大理寺卿的话还是有分量的。 大家都是朝臣,没必要真的撕破脸。 郑赐和陈瑛两人自是没意见。 毕竟张红桥不开口,三司会审最重要的人证和口供就无法取得,这样一来,笃定不了黄昏的罪状,那一旦会审,黄昏就会屁事没有。 所以张红桥的开口至为关键。 关键在于现在揣摩不出圣意,这三司会审贸然审下去,怕是在陛下哪讨不了好,还是等秋闱之后,看陛下的反应再多定夺。 反正在刑部天牢里受苦的又不咱们。 第三百零六章 圣心杀意 秋高气爽,日头虽还高照,但已不算很热。 朱棣坐在椅子上,看着孙儿骑马射箭练得满身大汗又不亦乐乎,于是眼神温柔,脸上的笑意终于有些寻常人家祖父该有的样子。 对一旁的狗儿道:“瞻基类朕啊。” 狗儿不敢回。 这话哪敢回啊,回了,不论你怎么回答,都无意之中表达了对未来储君的看法。 朱棣笑着喝了口茶,随口问道:“三保回应天了?” 狗儿忙道:“回了,昨儿个启程。” 朱棣又问道:“少师呢。” 狗儿又道:“也回了,昨个儿启程,和郑大监同行,陛下应该知道,郑大监在应天时就拜姚少师为师,两位一起回应天,也能探讨佛理。” 朱棣哂笑了一声。 佛? 历史上灭佛的事情可不少,佛还是道,终究是看天子需要。 天子皇权,凌驾于佛道之上。 于是又道:“着人去拟旨意,送递应天,让老大责令人手,去寻找仙道张三丰,主事之人人选确定后,先让他来一趟顺天。” 这人得选信得过的心腹。 狗[]儿急忙下去宣人拟旨,片刻后归来,继续服侍天子左右。 狗儿公公,如今在内侍之中的地位,已经不比郑大监轻,当然,在朱棣眼中,郑和远比狗儿重要,只不过下面的人不这么想而已。 在顺天咸淡了这许久,朱棣发现日子很是清闲,漠北那边最近安静的很,打了一场仗后,鞑靼阿鲁台估摸着有趁着入冬之前来大明抢劫一番粮草过冬的想法,一直在边境蠢蠢欲动。 然而忌惮朱棣还在顺天,所以一直不敢。 也正因为如此,朱棣才没有回应天。 这是原因之一。 还有个主要原因,相比于应天,朱棣还是更喜欢顺天。 朱棣心情好,下面的内侍和顺天的官吏日子也轻松,是以狗儿这段日子也长胖了不少,当然,钱也没少赚。 关键是顺天比应天好的一点在于,没有皇宫掣肘,狗儿出门方便了许多。 赚的钱可以花了。 狗儿已经打算在顺天府新建皇宫附近买一块地皮,然后修一个宅院,等老了,服侍不动陛下了,就出宫养老。 这不是他的一厢情愿。 是朱棣恩准了的。 说起来,那块地皮的购买,还是朱棣提醒他的,所以狗儿感恩戴德。 朱棣忽然没头没脑的问狗儿,“你觉得黄昏到底是不是明教的人?” 狗儿吃了一惊。 思索了一阵,“奴婢斗胆,还请陛下不要降罪,奴婢认为,黄指挥没有真正成为明教人的动机,陛下有千秋壮志,但奴婢看黄指挥,亦是有心为陛下之壮志筹谋,于家于国而言,黄指挥都不会明珠暗投。” 朱棣挑眉,“你收了他好处?” 狗儿急忙跪下。 朱棣乐了,“起来起来,聊天呢,动不动就跪下,乱了兴致。” 狗儿腹诽。 跪下后你兴致不好,不跪下我脑袋就不好了。 起身,“不敢欺瞒陛下,奴婢确实很喜欢黄指挥,他是个聪明人,奴婢也清楚,黄指挥和奴婢交好,不过是看重奴婢是您近侍的身份,但奴婢明白一个道理,黄指挥要做的事情,就是陛下要做的事情,是为了大明好,就从这一点,奴婢就算是被人说勾结外臣,也在所不辞。” 狗儿很会说话。 说得朱棣心里一阵暗爽。 旋即暗暗叹气,“狗儿啊,你还年轻,只要你不犯错,做事伶俐着些,以后也会如三宝一样成为内侍之首,而那时候朕老了,黄昏大概也成了鼎国之柱,如果说,朕是说如果,那时候朕和黄昏会有一场烽烟,你如何自处?” 狗儿讶然不解,但还是答道:“奴婢并不想如郑大监一般成为内侍之首,奴婢这辈子就像在陛下身边,服侍您千秋万世。” 朱棣笑骂,“你个腌臜,还想学那君王,活个万年不成。” 狗儿又跪下了。 朱棣也乐不可支:“得了,起来罢,说笑呢,人啊,哪有不死的,你看历史上那些求长生的君王,有几个求来了长生,终究是要到地下去的。” 狗儿跪伏在地,“陛下一定会万万岁的。” 朱棣叹了口气。 哪可能呢。 看着校场上的孙儿朱瞻基,朱棣目光温柔,却有杀意丝缕,“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何朕会说以后和黄昏之间有一场烽烟,其实很正常,估计黄昏也心知肚明,朕啊,终究还是要给子孙铺好大道,总不能让朱家江山,成为他黄昏的傀儡。” 所以我朱棣死之前,你黄昏先死。 但这不妨碍你黄昏成为我朱棣最信任的臣子。 狗儿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哪敢说话。 朱棣缓缓起身,“所以这一次的三司会审,关于赵曦之死和南镇抚司越权一案,朕留中不发,就是想提醒薛岩、郑赐和陈瑛,三司会审给朕往后拖,不能让黄昏去参加秋闱。” 又道:“朕这番心思,大概只有薛岩能够体会。” 狗儿不解了,忍不住问道:“陛下既然要重用黄昏,为何又不让他去参加科举?” 朱棣哈哈一乐,“若是让他一二甲中第,到时候官至高处,门生遍朝堂,朕到时候怎么收拾他?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么。” 有功名有权势,自然就能聚集读书人。 所以可以给黄昏一个恩赐同进士,他今后的仕途巅峰也可以是鼎国之柱的重臣,但绝对不能既是鼎国之柱又是科举一甲进士。 这对黄昏而言,会是个无比巨大的光辉点,足以让他凝聚起抗衡君王的声望和人气。 但这并不是朱棣真正目的。 不让黄昏参加科举,是因为他心中的一个野望:他要树立一个不科举而官至百官之首的典范,从而通过后期的种种运作,打击大明境内本就已经衰弱到极点的士族,加强皇权,远大一点来说,则是为天下寒门开辟一条更为宽广的坦途。 这个心思没人懂。 因为上层建筑总是固执的认为,君王天家,不过是士族的利益代言人而已,但朱棣不想这样,他要摆脱士族的影子,他要真正的掌控大明。 其实历朝杰出的君王大多有这个想法,所以隋文帝废除九品中正制,于是到唐朝时世家衰落,饶是如此,唐朝还是出了个清河崔氏,须知有唐一朝,清河崔氏出了二十多位宰相! 何其恐怖。 直到宋元时期,世家才近乎绝迹。 但士族在明朝还有一些影响力,而朱棣想做的,就是斩断黄昏和士族之间的关系,再改革科举制度,达到选人唯才。 出身不再是天下才子走向仕途的门槛,当然,书还是要读的,但朱棣相信,黄昏会像建议组建内阁一样,拿出一套方案,让天下寒门在不依附士族的情况下,依然人人有书读。 黄昏是朱棣选择的押注。 所以,从不让他科举开始,然后逐步进行,最终在黄昏的辅导下,达成这个远大目标。 狗儿自以为懂了。 暗暗叹了口气,黄指挥啊,你命好,当初走神棍路线没被陛下一把火烧了,你命也不好,遇着了咱们的永乐大帝。 朱棣来到校场,从马背上将朱瞻基接下来,笑眯眯的接过他手中长弓,张弓搭箭,对着五十步外的箭靶射出一箭。 正中靶心。 朱瞻基拍手大笑,皇爷爷好箭法。 朱棣笑眯眯的牵着朱瞻基的手,“该休息了,练习骑马射箭是个日积月累的过程,没有捷径可走,瞻基也别急,咱爷孙俩今年就在顺天过年了,有的是时间让你练。” 狗儿跟在身后,看着这一幕,暗暗心酸。 羡慕。 可惜,我这辈子都享受不到这种幸福。 朱棣忽然回头,对狗儿道:“赛哈智说将娑秋娜安置在黄昏府邸,现在状况怎么样了,你着人去一封密信,知与老大,让他给朕盯紧了,这个娑秋娜谁也别去动她!” 娑秋娜……西域神女。 帖木儿王族。 是个妙人儿。 第三百零七章 来啊,互相伤害啊! 秋闱在即,还有三日。 其实秋闱并不算什么,真正重要的还是春闱和殿试,但应天作为大明京畿,周遭辖境内读书人极多,是以应天城这场秋闱,声势浩大。 影响也大。 这一日,郑和回到了应天,立即找到都知监太监洪保,询问他下西洋之事准备得如何,洪保一一回报之后,郑和马不停蹄赶往苏州。 根据目前指定的策略,船队在苏州筹备、组建,届时泛海到福建,再从福建五虎门扬帆,先去占城……计划是这么计划的。 但就怕计划赶不上变化。 姚广孝也回到了应天。 继续住在建初寺,解缙倒是聪慧,知悉姚广孝回到应天了,当日就去拜访这位太子少师,将编修全书一书做了个简单的交流。 在解缙这位大才子眼里,哪怕他官职低,也不认为是在向姚广孝“汇报”。 不服嘛。 读书人相轻,谢大才子还没服过读书人, 可惜。 解缙没能从姚广孝口中听到陛下关于他的任何点评,颇有些失落,倒也没影响心境,等他编修完这本全书,就是大功一件。 同日,乾清殿的朱高炽接连收到了两封顺天来的旨意。 一封是正儿八经的旨意。 让他从六部之中挑选一位得力人才,既要有才华能领导人,又得身体强健,还得熟稔大明境内各个地方的方言,然后着令此人前往顺天听差。 旨意中隐晦提及,是要去寻道张三丰。 朱高炽心知肚明。 这事也是老朱家的心头事,总不能让朱允炆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消失了,不找到朱允炆,父皇不安心,他朱高炽三兄弟也不安心。 关于这个人选,朱高炽生出了私心。 他想挑一个表面是父皇心腹,其实暗地里支持自己的文臣去,毕竟这差事办成了,这位主事之人就将平步青云。 但他又担心被父皇看破心思。 于是此事暂且拖着。 反正急不得。 早一日早一月,不见得就能寻着朱允炆。 第二份旨意是密信。 信中提及到落难的西域王族娑秋娜,说此女身份特殊,老大你好生盯着,千万莫要让人伤了她,待朕归来,会好好安置云云…… 言辞比较晦涩。 看起来,似乎要把娑秋娜收入后宫,但“安置”两字颇有深意,以朱高炽对父皇的了解,应该不会是简单的收入后宫。 不利于父皇的宏图大业。 万一以后帖木儿亡国灭亡,大明是不是会希望一个能够掌控的人去统领西域,这个人若是大明君王的妃子,西域那边难以服众。 所以娑秋娜必须保持她神女的清白之躯。 收到这封信后,朱高炽出了一身冷汗,急忙去坤宁宫找到母后,徐皇后看了密信后,也是出了一身冷汗。 不知道妹夫有没有下手。 于是急急忙忙出宫,去黄府找到三妹徐妙锦,旁敲侧击了一番,得知黄昏别说娑秋娜,就是其他妖姬都没碰过,徐皇后才放下心来,旋即又为三妹感到欢欣。 有夫如此,此生何幸。 能够压抑男人本能,西域妖姬环身却能坐怀不乱,这是何等的男人。 老实说,徐皇后在黄昏身上看到了朱棣的影子。 同样喜欢美人。 但专情。 难怪这两个男人会臭味相投。 应天城拥进了很多读书人,也来了很多外地人,其中就有一些说书人,倒也是巧了,其中好几个,来自于福建那边,因为战后局势不稳,很多人离乡背土来求生。 京畿繁华之地,卖唱说书还是很有前途。 至少饿不死。 这一日,朱高炽收到了两封旨意,郑和水都没来得及和一口就带着洪保去了苏州,姚广孝送走解缙之后,开始礼佛。 这一日,应天府尹向宝正带着人调查黄府案件,隐有头绪。 据府衙线报,在地下势力中,有人见过官府张贴出来的死在黄府中那几个人的画像之一,向宝不敢怠慢,立即带人询问。 刚走出府衙,转过街角,发现有数人人迎面而来。 飞鱼服,绣春刀。 南镇抚司款式。 为首之人向宝见过,身为京畿官员,很难不认识南北镇抚司的中高层官员,按着绣春刀满脸笑意走向向宝的人叫刘明风。 父亲是一位伯爷。 勋贵之家,别说在南镇抚司地位尊贵,就是在遍地高官的京畿,也算是撑得起场面的人物。 不过在正三品的应天府尹面前,刘明风还是有点不够看。 得他爹来才行。 是以刘明风笑眯眯的行礼,“向府尹这是要去办案?” 向宝嗯了声,“怎的,刘指挥在南镇抚司闲得无聊,要带几位兄弟帮我们府衙一把,那便一起去吧,今儿要去的地方,官府力量还真有些去不得。” 地下势力聚集的地方,官府一到,作鸟兽散,很难抓到人。 如果有锦衣卫,至少大家更安全。 刘明风摇头,“向府尹要办的事情,我们南镇抚司可去不得,越权不说,还会被人诟病,说在包庇我们的黄指挥,不过话说回来,向府尹恐怕也去不得了,另有要事。” 向宝一愣,你一个南镇抚司指挥,还能管得了我应天府衙? 不解,“有什么要事?” 刘明风呵呵一笑,很有点贼意,“向府尹还记得之前那些卖唱人唱的《凄凉犯》吗,应该记得罢,你说怪不怪,这两天京畿又出现了一批说书人,说的书也不是那什么奇侠志怪,而是一桩福建战事的海战,这个倒也正常,毕竟宣扬我大明军威嘛。” 向宝心里一喀嚓。 他虽然刚正清廉,但政治嗅觉明锐,很快想明白了这其中的曲折:应该是大皇子还击了,用的手段也很是搞笑。 不是有人利用卖唱人唱《凄凉犯》搞我吗,我就用说书人来回击。 简单粗暴。 大有来互相伤害之意。 果然,刘明风笑眯眯的道:“说书人说海战也便罢了,偏生要言辞隐晦的说,那一场海战之中,原本已经淹死在海中的朱文圭还活着,你说这叫什么事,这不是在说咱们的二殿下留着朱文圭图谋不轨嘛,这是公然的挑拨离间咱们大明陛下和皇子之间的关系嘛,这种事情,怎么能不严惩呢?” 第三百零八章 强势反击 向宝不想掺和进这事,现在那边三司会审还没完,秋闱又在即,再搞一次南北镇抚司内讧,哪谁来保证秋闱的安防等事宜。 于是笑道:“这事,刘指挥不去办,找我作甚。” 刘明风摇头,“越权啊。” 南镇抚司只对锦衣卫内部,这种事情越权一次已经引出了这么大的风波,现在南镇抚司哪还敢再犯,都是有家有口的人。 向宝眼咕噜一转,“北镇抚司也有职权负责此事,刘指挥还去找指挥佥事李春罢。” 刘明风挑了挑眉,“都说向府尹刚正清廉,不畏惧权势,没想到也是沽名钓誉之人,在权势面前,也选择了独善其身呐,倒是叫人好生失望。” 向宝哈哈乐了,“激将计?!” 刘明风也乐了,“不可以?” 向宝更乐,“你以为我会中计么,其实这事吧,是你们不敢交给北镇抚司,因为那些说书人一旦到了北镇抚司的诏狱,很多事情便玩不转了,所以你们需要通过应天府衙,让刑部来接手。” 说到底,这是三司会审的盘外招。 最终还是要汇整到三司会审里去。 刘明风双手一摊,“果然,能坐到三品大员这个位置的人,没庸才,向府尹倒是让下官好生惊讶,想不到你竟有如此敏锐的嗅觉。” 向宝沉吟半晌,“在哪些酒楼。” 刘明风一副早知如此的神态,说了几个酒楼名字,旋即压低声音,用只有向宝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向府尹只需将他们押送到刑部即可,其他事公事公办。” 向宝颔首,这事本来就公事公办。 刘明风笑着行礼离去。 向宝看着刘明风的背影,许久才叹了口气,这是个人才,从他一出现开始,就已经笃定自己会去捉拿说书人。 是以他的行为都是公事公办,按照规矩而来。 这是最可怕的。 一个在规矩之内办成了私事和谋划的人,才是最有能力的人。 不过,刘明风之才还有待提升。 今天这事,痕迹还是太重,他出现之时应该决口不提说书人的事,只是在离开之时假装不经意的提两句,效果会更好。 若是能学到大皇子的春风化雨润物无色,那刘明风才算真正的人才。 和泉州百户周胜然一样,都还需要经过风浪的打磨,说起来也是可惜,周胜然因为张扬之事指证黄昏是明教中人,未能得逞而被陛下迁怒,被纪纲放弃,现在还关在南镇抚司诏狱里。 向宝大概猜到了黄昏的意图,先磨砺到周胜然的锐气,然后将他招揽。 调查黄府案件暂时押后。 向宝回到府衙,点够了人手,亲自带队,到刘明风说的那几家酒楼——其实就是当初卖唱人在的那一家酒楼里,把说书人全部捉拿归案。 没有丝毫犹豫,直接送到刑部去,这事,府衙不掺和。 也不敢去掺和。 办完交接手续,向宝继续回去查案。 适时刑部尚书正在公事房里处置因为三司会审到导致的积务,一位侍郎过来,轻声说府衙那边送来一批人,又说了其中缘由。 郑赐一脸黑线。 又来! 这尼玛玩不腻么,玩来玩去都这一手,陛下你家这三个兔崽子争储的手段也太拙劣了罢。 他现在有些羡慕雒佥了。 朱棣登基之后,刑部尚书原本是雒佥,不过改北平为顺天,在北平设立行部,雒佥被调过去担任行部尚书,和郭资一起掌行部事宜,当初都觉得这是个苦差事。 现在看来,美差! 没办法,事情已经发生了,刑部这一次就被人当砖头使罢。 于是叮嘱那位侍郎去亲自审问。 大半天后,那位侍郎一脸便秘的回来,“招了,读书人的筋骨啊,果然是最硬的,也是最软的,根本不需要上刑,这些说书人就竹筒倒豆子的撂了。” 郑赐呵呵一乐,“你也是读书人。” 那位侍郎耸耸肩。 郑赐道:“你先别说,让我猜猜,我要是没猜错,这些说书人应该是从福建来的,而且让他们来应天说书的应该是福建那边的军伍中人,很可能是水师的。” 那位侍郎哈哈一笑,“郑尚书神机妙算!” 郑赐也乐,“明摆的事情。” 二皇子要给大皇子难堪,大皇子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来这一手,虽说两人这一手很拙劣,但不可否认,都能达到效果。 简而言之,我裤裆里有黄泥巴,那我也得给你裤裆里弄一坨黄泥巴。 同归于尽罢。 不知为何,郑赐忽然心头一颤。 同归于尽? 说书人这件事估计也要并入三司会审了,那么大皇子和二皇子都要被牵扯其中,两人谁也讨不了好,但是有一个人获利。 三皇子朱高燧。 根据郑赐在刑部当差的这些年的经验,他隐然觉得,这事恐怕不简单。 想了想,对那位侍郎道:“你去把审问说书人的卷宗准备两封,大理寺和都察院都送一封过去,另外把我的意思转达一下给薛岩和陈瑛,此事还是压着,等秋闱过了再说。” 那位侍郎欲去办差。 郑赐忽然又喊住他,“张红桥交代了没?” 那位侍郎摇头,叹气,“所以说啊,有些读书人真是辱没儒衫,脊梁还不如一个小姑娘硬,要不是这小姑娘被牵扯进了这种大案,我还真有心放她一马。” 郑赐挑了挑眉,“你也老刑部人了,怎么能意气用事说出这种话。” 那位侍郎喟叹一声离去。 …… …… 锦衣卫作为暴力机器,在京畿各大部门都有眼线,很快,刑部这边的事情就传到了北镇抚司那边,纪纲、庄敬等人听说后,皆感惊讶。 这事是大皇子的手笔? 可不符合他行事风格。 是黄昏! 两人不得不惊,因为黄昏这一着看似无厘手,其实一下子就把朱高燧拉到了台面上来! 因为如果没有这事,三司会审后是大皇子被敲打。 既得利益者是二皇子。 那么陛下就会猜疑二皇子。 但这事发生了,三司会审之后,大皇子和二皇子都会被敲打,既得利益者就是三皇子,陛下岂有不猜疑三皇子的道理。 端的一记高招! 第三百零九章 方便面在冷兵器时代的战略意义 刑部天牢里环境恶劣,黄昏倒也慢慢适应了,反正吃喝于寻常无异,又没有刑罚,就是无聊了些,再找狱卒要来几本书后,也算有了打发光阴的消遣。 赛哈智极其无聊。 他不喜欢看书。 于是整天闲的蛋疼,偏生隔壁的黄昏看书看的不亦乐乎,很少理他,这就让赛哈智越发难受,整日里大呼小叫,没有一点阶下囚的觉悟,把狱卒们折腾得够呛。 狱卒们也是敢怒不敢言。 别看赛哈智现在在阶下囚,没准别人出去继续当南镇抚司镇抚使,这也没什么,万一哪天这货调去北镇抚司了呢? 所以没人愿意也没人敢得罪他。 这天赛哈智确实闲不住了,扒在牢门上嚷道:“黄老弟黄老弟,你在干嘛呢,出个气,让老哥知道你还活着。” 黄昏捧着书在灯下看着,没好气的吭了声:“气。” 赛哈智哈哈一乐,“老弟,来,老哥给你猜个谜语。” 黄昏不理他。 赛哈智继续道:“风月十四楼里有个事,老弟你知道不,就是有些大官人啊,不知道廉耻,非要把人姑娘家家的隐私处剃了,你来猜个成语。” 黄昏无语,放下书,“很无聊?” 赛哈智哈哈大笑,“你倒是猜啊。” 黄昏:“……” 这么简单还需要我猜,不特么都是些网络段子嘛……咦,艺术来源于生活,段子也是,感情在大明朝就有这种段子了啊。 赛哈智又道:“来,来哥再给你出一个。” 黄昏立即打断他,“不若我来考一下你,老天爷给了人两个耳朵,两个眼睛,两只手和两只脚,却只有一张嘴,你知道为什么?” 赛哈智唔了声,“有点难,两张嘴不合理啊,难不成一张嘴吃饭,一张嘴喝酒,要分开不成,啊,我懂了,想不到老弟你比我还猥琐啊。” 黄昏莫名其妙,“哪里猥琐了?” “女人就有两张嘴啊!” 黄昏:“……” 这货估计是憋疯了,三言两语就扯到女人上去,没好气的道:“两个耳朵,多听,两只眼睛,多看,两只手,多做,两只脚,多走。” 顿了一下,“一张嘴,少说!” 赛哈智恍然大悟,“不愧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有乃叔父黄观之风,不过老弟你真才十七八岁?老成稳重得如老狗啊。唉,可惜咯,老弟,再有两三天就要秋闱了,看这架势,三司会审被拖住,你大概参加不成秋闱了。” 黄昏闻言叹气。 确实如此。 郑赐昨几日来过天牢,说有个重要人证还需要审问,应该是张红桥,又说赵曦之死和北镇抚司越权两案,送递顺天后陛下留中不发。 现在秋闱在即,三司会审估计也要顺延——其实秋闱完全不影响三司会审。 之所以顺延,还是薛岩、陈瑛、郑赐三人看穿了朱棣心思。 为何留中不发? 就是说审得不满意,让你们重新审。 可前面的审核没有任何纰漏之处,结局各方都能接受,陛下也应该能接受,结果还是要重审,那意图就很明显了。 不想让黄昏从刑部天牢里出来去参加秋闱。 这事黄昏没算到。 他当时有点懵逼。 他想不明白,朱棣不让他参加科举是什么用途——这确实想不到,毕竟历史上的朱棣,并没有展露出他要打击甚至瓦解大明那弱小得可怜的士族。 这几日,黄昏已经释怀了。 不管朱棣用意如何,他绝对不是单纯的为了压制自己。 永乐大帝朱棣,哪会怕一个臣子科举? 不符合他的人设嘛。 况且参加科举也是走过场,以自己的能力,在明朝来考八股文,呃,不对,八股文是成化年间的事情,现在还不是八股文。 反正都一样,就自己这半灌水,参加科举也是陪客。 不过是抱着侥幸心理想去参加而已。 正思绪间,赛哈智又冒了句:“老弟,你说咱们还得在天牢里呆好些日子,总得着点事情做啊,老弟你有书看,老哥是真看不进去啊。” 黄昏腹黑的笑了笑,“我有事做就行啊,我这两天在想一件事。” “啥事?” 黄昏也闷了几天,话匣子打开了,于是来了聊天的兴致,笑道:“老赛啊,你觉得当下时代,打仗最重要的是什么?” 赛哈智想了想,“钱。” 黄昏嗯了声,“再直观点。” 赛哈智又想了想:“兵器,粮草。” 黄昏笑道:“对,兵器的事情,我已经和陛下有了想法,等三司会审结束,就会去安南寻找破草原铁骑的神器,这是既定之事,但还有个问题,粮草!” 这是个大问题。 打仗有句话,叫兵马未行,粮草先动。 事实上,朱棣五次亲征漠北无功,很大程度上是受限于供给跟不上,若是在组建了神机营的基础上,再解决粮草问题,那么漠北就是囊中之物。 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当下大明受限于时代,无法解决。 但黄昏不一样。 他已经想到了一个方法。 灵感来自于未来。 曾经在网上看到一个帖子:给诸葛亮无限方便面,能否拿下魏国。 答案如何已经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给了黄昏灵感,他这几日一直在想,如果能在大明生产出方便面,甚至压缩饼干,那么供给问题解决,鞑靼、瓦剌和兀良哈还能抵挡没有后顾之忧的大明雄师? 这个答案很明确。 不能。 所以黄昏这几日一直在想这事的可行性。 方便面的制作不复杂,只要给时间,多尝试几百次,总是能做出来的,压缩饼干么,需要食品膨化粉,这个有点难度。 但并不是没有操作空间,等大明的工业发展起来了,可以尝试。 前期就主打方便面。 在吃饱就是福的古代,让出征士卒天天吃方便面,也不是个事,所以还需要其他传统的供给方式配合,如此一来,可以大幅度降低供给给朱棣出征带来的难题。 此事可期! 听完黄昏说完这个计划,赛哈智久久没有做声。 黄昏喂了几声,赛哈智才从呆若木鸡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振奋万分,“老弟,不是老哥我说你啊,你有这个想法,并且有这个实力的话,别说藏匿陈友谅后人了,你就是三司会审后回家把娑秋娜睡了,陛下都会赦免你的罪!” 这件事若是做成,黄昏将成大明最耀眼的臣子。 足以留名千古! 第三百一十章 神女很嫩 睡娑秋娜? 黄昏砸嘴。 这个想法是有的,不过单纯走肾,似乎有点对不起这么漂亮的姑娘,可目前看来,这姑娘没有和自己走心的意思。 至于朱棣会不会把娑秋娜纳入后宫,黄昏笃定没有。 也不会。 首先朱棣是钢铁直男,其次朱棣作为君王,他还是看着西域那片广袤土地,而娑秋娜的身份,就是一个很好的代言人。 所以只要能走心,黄昏不介意把这位西域神女变成自己的平妻。 至于乌尔莎等十一个女子…… 生活要想甜,得加点盐。 她们就是盐。 一念及此,不知为何,内心有些骚动,暗想着科举大概无望了,但是马上就要中秋,回家和家人团聚一下还是可以的嘛。 得想办法操作一番。 …… …… 中秋月明,天穹月轮,几可见山脉轮廓。 明日便是秋闱。 然而夫君还在刑部天牢。 是以这个中秋佳节,徐妙锦分外惆怅。 吴溥下朝时,带回了内阁发的月饼,聊胜于无,其实质量口感一般,和黄府去糕点坊定制发给下人们的差不多,反而不如吴李氏做的糕点顺心意。 主院之中,聊聊两人。 徐妙锦和绯春两人,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五人。 吴溥为了感谢这些日子高贤宁对吴与弼的教导,将他邀请了过来,而扇面渡的驿卒王振,也在家陪在他那疯娘。 黄府丫鬟小厮,大多放假。 是以冷清的很。 喝了会愁酒,没甚情绪的吃了些糕点,徐妙锦觉得想找人聊聊天,和绯春之间,已无话不聊,也无话可聊了。 于是轻声对绯春说,多带些月饼和酒,去西院罢。 这些日子,娑秋娜等十二人守护黄府,尽心尽力,不从女人之间的敌视来看,徐妙锦是有些感激娑秋娜的。 脚步轻柔的来到西院们外,还没进去便听得歌舞声。 入内。 徐妙锦倏然觉得浑身汗毛倒竖,便听见坐在远处银杏树下的娑秋娜笑道:“夫人,下次来西院,还是有点动静的好,刚才要不是乌尔莎收手的快,夫人你就香消玉殒了。” 徐妙锦抬头,发现院门之上,乌尔莎作鹰击状,此刻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落地之后微微屈腿,旋即起身,笑着呜哩哇啦说了一大堆。 徐妙锦一头雾水。 娑秋娜翻译道:“乌尔莎说,夫人你为什么用一根木簪,这很不符合你的身份地位。” 徐妙锦摸了摸头上的木簪,没来由的笑了笑,说:“这是个抠门的男人送的,路边随便折了根树枝削的,端的是小气。” 娑秋娜一脸促狭,“夫人说这话时,良心不痛吗?” 你可是一脸幸福呐。 徐妙锦莞尔,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胸口,挺了挺,“不痛。” 娑秋娜一脸无语。 没办法,女人之间的战场无处不在,尤其是在感受到威胁后,总是要有意无意的宣扬自己的主权,更没办法的是,娑秋娜最引以为傲的资本,还真比不过这位夫人。 也是个不合理。 明明是杨柳腰肢,清瘦身材,又怎么长成胸怀天下的。 徐妙锦坐下,示意绯春将美酒和月饼摆上桌子,又将多余的分给乌尔莎等其他妖姬,这才对娑秋娜道:“其实都一样,反正也就吃个气氛。” 娑秋娜看了一眼,有些叹服,“是一样。” 徐妙锦带过来的酒和月饼,与下午时分黄府发放给下人,以及送来西院的,都一样,这意味着黄府主人和下人没有差距。 娑秋娜知道,这其实很不合阶级分明的大明规制。 所以她才叹服。 轻轻拿起一块月饼,放在嘴里咬了一小口,细嚼慢咽,然后对院子里本在载歌载舞而因为徐妙锦到来后停下来的女子们道:“大家歇了吧,今夜随意安排,别出黄府就行,乌尔莎,你去巡看黄府各处。” 乌尔莎笑着去了。 大家都在赏月,总得有人守风霜。 徐妙锦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书,讶然,“你也看李清照?” 娑秋娜嗯了声,“喜欢。” 其实最喜欢的还是李后主的词。 契合心境。 到了大明,在黄府之中,因为种种事情之后,娑秋娜得到了徐妙锦的信任,已经可以去借黄昏的书看,更可以去找吴与弼和吴溥借书。 她深深的沉沦其中。 不说那璀璨多姿的唐诗宋词,仅是一篇《滕王阁序》就让她不能自拔,有时候甚至生出了此生恨不是大明人的叛逆想法。 徐妙锦想了想,“看得懂李清照?” 多是爱情词。 不懂爱情的娑秋娜,能看出什么呢。 娑秋娜挑衅的挑眉,“会懂的。” 徐妙锦想了想,“知道那一夜我为何要说爱情其实是一句话吗?” 娑秋娜摇头,“我也在想,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徐妙锦笑了笑,“其实意思很简单,我只需对夫君说一句话,你就注定要输,这句话其实也很简单:有你无我。” 娑秋娜愣了下,“这么自信?” 徐妙锦呵呵一乐。 娑秋娜不怀疑了,毕竟大官人不像是那种沉溺美色的人,于是问道:“所以夫人说了没呢?” 徐妙锦摇头。 这话她怎么可能会说。 因为说了这句话,她和黄昏的爱情就会出现一道缝隙,一道哪怕补上了也会一直存在的缝隙,所以永远也不会说。 但如果徐妙锦表现这样的意思,那么黄昏就能理解得到,他也会做出选择,毫无疑问,黄昏只会选择徐妙锦。 最多就是让娑秋娜在他心里占据着一个角落,无人时会想起她,成为一段遗憾也是美的记忆。 仅此而已。 所以说与不说,效果一样。 娑秋娜觉得有些忧伤,因为她忽然明白了,无论自己勾搭大官人能否成功,都始终要输给这位夫人,偏生没有丝毫怨念。 自己终究还是太嫩了。 旋即又乐呵起来。 徐妙锦讶然,“你笑什么?” 娑秋娜一语双关,“我笑啊,在夫人面前,我还是太嫩了。” 徐妙锦唯有苦笑。 这是她的隐痛。 一直以来,她都惧怕这一点,到现在因为和黄昏成了夫妻,有时候甚至不敢面对这个事实:她比黄昏大六岁! 迟早要人老珠黄,而且更快。 第三百一十一章 认罪?不存在的! 于是相坐无言。 许久,徐妙锦才道:“知道苏仙的那首《水调歌头》吗?” 娑秋娜颔首,“前几日又看过。” 又…… 这种名篇,和李太白的将进酒一样,哪怕身在西域,娑秋娜也读过,其实别说娑秋娜,西域那边的大多人都读过。 徐妙锦看了看其他妖姬,“有人会跳大明的舞么?” 娑秋娜摇头,“她们不会。” 顿了下,“我会。” 徐妙锦讶然,“你连大明的舞也会。” 娑秋娜一脸黯然,“在西域之时,我父亲当年也存过念想,将我送到大明皇室为妃,哪怕当个王妃也行,所以刻意栽培过,何况我父亲本就崇尚中原文明。” 徐妙锦一脸狡黠,“我弹,你唱?” 娑秋娜有些意动。 忽然生出心思,“绯春姑娘弹,夫人共舞?” 这是要一争高下了。 徐妙锦不太愿意,身为一府主母,在家姬面前绮舞,成何体统,但不知为何,想起了当初和黄昏一起去福建,在驿站之中跳舞的事情。 当时跳的剑舞,夫君说过那首曲子叫《左手指月》。 很美很独特。 于是有些意动。 最终还是作罢,岂能如了你娑秋娜的意,有些意兴阑珊的起身,“回了。” 娑秋娜在徐妙锦出门时,道了一句:“夫人,在入狱之前,大官人交代过,其实你不用如此担心,关于《凄凉犯》,大官人早有落子。” 徐妙锦嗯了声。 她猜到了。 而且没猜错的话,夫君落下的那一子,就藏匿在西院之中,这也是她这段时日,频频来到西院的原因,可惜没见着那一子究竟是什么。 …… …… 秋闱三日,眨眼便过。 古往一样,大考之后的考生都会松懈放纵一下,尽管大家都知道,秋闱只是个门槛,真正走上巅峰的还是得春闱和殿试。 是以秋闱过后,应天端的是热闹。 三司会审就在这热闹之中开启。 因为此事不涉及北镇抚司,纪纲、庄敬等人不用过堂,赛哈智也不提审,只提审卖唱人和黄昏,以及最重要的人证张红桥。 涉及朝臣勾结叛贼,是以依然是都察院为主。 右都御史吴中听堂。 卖唱人十余个,早在刑部天牢受过罚,上来之后竹筒倒豆子,把知道的都说了一遍,没有出入差距,重点是两个有明教身份的卖唱人。 也是此次集体到应天卖唱的组织者。 是对夫妻。 交代的也很爽利,听从明教一位唐姓高层的命令,拿到经费之后,用钱收买了十个卖唱人,让他们一起到应天府皇城根下的酒楼唱《凄凉犯》。 然后又笃定的指认,说明教教徒在京畿卖命的人就是黄昏。 黄昏一直没吱声。 看似板上钉钉了。 陈瑛面无表情的道:“黄指挥,你可要辩解?” 黄昏笑了笑,问陈瑛,“敢问陈左都御史,他两人的明教身份是如何笃定的,仅凭他们身上明教的信物,这种信物不能作假?又或者说,这种信物其他人就无法获得?” 陈瑛冷笑一声道:“自然有人证物证。” 说完宣证人。 片刻之后,哗啦啦上来了一大群囚犯。 黄昏莫名其妙。 这么多证人? 旋即暗叫不好,这些人中有几个他隐约记得,似乎上元大火案时,送唐赛儿回富贵坊时,在唐青山身边见过,确实都是明教的人。 陈瑛冷道:“北镇抚司这几年其实一直在监视着明教,安插了不少暗桩,在此案发生后,北镇抚司立即在京畿周围收网,抓获明教教众十余人,这十余人全部认识那两人,并且指证他俩确实是明教教徒,受一位唐姓高层指使,在京畿行秘密任务。” 黄昏想了想,“那就算如此,可他们空口无凭,说是听我命令行事,那我也要说一句我不认识他,倒想问陈都御史一句,大明的官员是相信明教的口供,还是相信大明南镇抚司指挥的口供。” 薛岩暗暗摇头。 郑赐亦是无语。 这有点胡搅蛮缠了。 陈瑛却只冷笑一声,“是么,黄指挥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那么我倒要问一句,他们笃定你府邸之中的张红桥就是陈友谅后人,可有此事?” 黄昏想都不想,“没有!” 这哪能承认。 陈瑛一拍惊堂木,“传张红桥!” 片刻之后,张红桥被带上堂,小姑娘被关了许久,有些恍惚,眼神呆滞而空洞,看见黄昏也没有丝毫反应。 麻木的跪在一旁。 陈瑛再拍惊堂木,吓得张红桥颤抖不已。 黄昏微微蹙眉。 陈瑛威严喝道:“张红桥,说,你是何人。” 张红桥抬起头,神情畏惧的看了一眼陈瑛,又看了一眼薛岩和郑赐,最后目光落在黄昏身上,神情便变得木讷了,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郑赐叹了口气,“张红桥,就将你前日告知本官的事情再说一遍罢。” 今日三司会审,是因为张红桥终于开口了。 方法很简单。 只是让张红桥去死囚房里呆了几天,又让她目睹了一场处决,于是小姑娘的心理防线崩溃了,交代了全部事情。 倒是让郑赐意外,张红桥保护的不是黄昏。 而是一个叫许吟的人。 郑赐知道许吟其人,黄昏身边的护卫。 张红桥讷讷的道:“我叫陈红桥,父亲陈余,祖父陈理,早些年跟随父亲到福建福州府外红桥西居住,今年福建有兵锋之乱,于是父亲带我逃到徐州,不料徐州旱灾,父亲死在途中,我被一位大官人所救,并将我身份告知于他,他于是将我带回京畿。” 陈瑛狂喜,指着黄昏问道:“那位大官人,是不是他?” 张红桥看向黄昏,不语。 陈瑛怒拍惊堂木,“说!” 张红桥立即就哭了,梨花带雨的点头。 陈瑛长出了口气,看向黄昏,“你认不认罪?” 黄昏笑眯眯的,丝毫不慌,看向张红桥,微微点头,笑道:“你别担心,说你知道的事情就行,我不会怪你的,许吟也不会怪你的。” 先是被关在朱高燧的王府,又刑部天牢呆了这许久,坚持到最近才开口,也是难为她,不仅不能怪她,回去后还得好好待她。 是个好姑娘。 懂得感恩图报。 设身处地,黄昏觉得自己就做不到。 随便一个简单的酷刑,根本不需要美人计,黄昏就会竹筒倒豆子——么有信仰和绝对毅力的人,真架不住那什么剔甲割肉的酷刑,所以黄昏从小到大,最为钦佩先烈。 黄昏又看向陈瑛,一脸讽刺,“认罪?不存在的!” 第三百一十二章 朱高炽,来一起背锅 薛岩和郑赐两人都觉得不可思议,都到了这个地步,黄昏还在坚持,他凭什么坚持,所有的证据都证明他在勾结明教藏匿张红桥。 陈瑛怒不可遏,“别以为不认罪我就治不了你!” 黄昏哈哈一笑,神态轻狂而嚣张,“我要是理解没错的话,三司会审只有审案权利,审后案卷是要送递乾清殿,哦不,陛下在顺天,所以审案卷宗是要送递顺天府,等待陛下裁决,那么我想问一句,陈都御史你除了在朝堂上弹劾我,今日在这里,凭什么治我的罪?” 一句话,打得陈瑛气急败坏,却无力反驳。 确实如此。 这是三司会审的漏洞,像黄昏这种宠臣,就算案卷证据再确凿,只要陛下愿意放他一马,那谁也阻止不了。 薛岩有些看不过去了,无奈道:“黄指挥,这里是三司会审,请注意你的言辞,陈都御史治不了你的罪,但我和郑尚书还是可以的。” 大理寺和刑部专治各种不服。 而且有这个资格。 和都察院不同,都察院类似于纪检委,实际权限不大,但大理寺相当于最高法院,而刑部则是司法部、法院、检察院和公安部的混合体。 三司会审确实只负责审,但若是审过之后,薛岩和郑赐不顾陛下的意思,抓着黄昏勾结明教之事重开公堂审问,还是能定黄昏的罪。 若是都察院再批复许可而结案,那就是朱棣也不好意思来推翻。 黄昏刚嚣张起来的气焰瞬间萎了。 这两位大佬是真惹不起。 讪讪的道:“好吧,我认怂,不过我有个疑问,凄凉犯中,说我藏匿张红桥是大皇子的意思,那么这件事是不是应该先问一下大皇子?” 这事不管怎样,不能我黄某人一个人来扛你朱高炽看热闹,别人这是明显针对你来的,顺便收拾一下嚣张的黄某人而已。 有苦大家一起享嘛,朱高炽你也来享受下被审问的感觉。 一念及此,黄昏竟有些暗爽。 这是他矛盾性情中的一面:也有腹黑时候。 这无疑抛出了一个惊雷。 陈瑛和薛岩、郑赐一个接不好,这事就无法收场,若是就此收拾,那么案卷送到顺天后,朱棣对黄昏的定罪就无法令人信服,若是把朱高炽请过来审问,那这事就热闹了…… 这一审,如果朱高炽不能把他的嫌疑洗得干干净净,就算最后平稳度过,也相当于在仕途生涯上画了个大污点。 储君基本无望。 也就是说,陈瑛、薛岩和郑赐三人,彻底得罪了朱高炽,所以若是没有绝对的利益冲突,三司会审应该到此结束。 三人面面相觑。 陈瑛从薛岩和郑赐的眼中看出了迟疑,知道这两人有就此收手的意思,就这么把案卷送递到顺天,由陛下来决断,陛下为了让天下人信服,很可能大事化了小事化小,最后在其他方面找补,给黄昏贬官。 反正他俩是公事公办,黄昏的仕途起落和他俩没关系。 陈瑛本来也是如此。 但最初他是受纪纲之拖,要弄黄昏。 后来被黄昏当堂怒斥,结下梁子,刚才又被黄昏怒怼了一下,早就恚怒难当,何况陈瑛本就是酷吏,他的眼中只有办大案的功劳,哪哪会让黄昏如意,立即大声喊道:“来人,去请大殿下来。” 薛岩和郑赐拉不住,两人对视一眼,暗暗苦笑。 最坏的局面果然还是来了。 倒不是害怕得罪朱高炽。 关键是这一场三司会审将会开启惨烈的立储之争,而自己二人和陈瑛,很大概率会被史官记上一笔,运气好名垂史书,运气不好遗臭青史。 看运气。 这两位都是从洪武走到永乐的仕途老人,深谙洪武年间出仕无过便是功的真理,如今一心求稳,对这种赌博是一点都不愿意。 可也没法了。 这个时候也找不到理由来阻止陈瑛。 两人心里喟叹。 陈瑛,你他妈当了这么多年官白当了啊,几句话就被黄昏激怒得没了理智,你一个官场老人,还不如黄昏这种未及冠的青年沉得住气。 陈瑛现在就像个疯子。 转念一想。 这他妈就是陈瑛啊,陛下登基之后,都察院出了名的疯狗,逮谁咬谁,这一两年朝堂之上,谈之色变的除了纪纲,就是陈瑛,所以这一次三司会审,薛岩和郑赐都明智的选择了让陈瑛先上,尽量不和他起冲突。 不过两人又暗暗惊心。 他俩隐然猜到,黄昏其实一直在布局,之前故意和陈瑛开战,不断的激怒陈瑛,估计就是为今日打伏笔,目的就是为了把大殿下也拉进来。 这样就算笃定了他藏匿陈友谅的后人张红桥,也是从犯,而且这事可大可小,大了,抄家灭族,小了,小小的敲打一番,全看圣意。 端的是老谋深算。 这哪里是仕途新人了,就是官场老油条,也做不到比这更好。 角落里忽然传来声音,“请大殿下过堂审问,这事传出去,影响不好吧?” 听堂的右都御史吴中站了起来。 郑赐和薛岩一见,暗暗松了口气,想着吴中是近来才被陛下擢升为右都御史的,明显是陛下让他盯着应天的官场,陈瑛怎么着也该给吴中一点面子。 何况吴中的发话,说不准就是陛下的意思。 陈瑛也愣了。 吴中说话了,他不得不衡量这里面的厉害关系,不过转念一想,这是酝酿了这么久,又故意给了他准备时间,大殿下不可能一点手段都没有,就算过堂,也就是走走流程,恐怕也要把责任全部推到黄昏身上,有大殿下的证词,黄昏再怎么挣扎都无用。 最后陛下还是定黄昏的罪。 而且会是死罪! 因为他不仅勾结明教藏匿陈友谅的后人,还妄图陷害当朝大皇子,未来的储君人选,妄图动摇国本,心思之险恶,君王绝对不能容。 于是果断道:“此事涉及伪陈汉余孽,兹事体大,大殿下既为皇子,更应过堂自证清白,如此才能堂堂正正立于群臣之列。” 皇子,依然也是臣子。 黄昏立即笑眯眯的附和,“对对对,陈都御史说的对,大殿下就应该过来,肉可以我一个人吃,但锅不能让我一个人背嘛。” 众皆愕然。 谁都不明白黄昏为何如此处心积虑的要把大皇子拉进来。 只是为了找人一起背锅? 不太像。 但是吴中明白过来黄昏的良苦用心了。 《凄凉犯》已经在民间传开,若是朱高炽不过来证明清白,这就成了莫须有的事情,将一直笼罩着他争储之路,朱高煦随时可以拿这件事开刀,朱高炽就会无比被动。 当然,黄昏肯定也有腹黑的让朱高炽也过来背锅的想法。 []打的一手好算盘。 第三百一十三章 最后的王牌! 朱高炽在乾清殿中却无心办事,一直在想三司会审那边的事情,其实今日不止乾清殿,应天所有衙门里的老爷们,都在等三司会审的结果。 当三司会审那边来人说请大殿下过去,朱高炽二话没说,起身在内侍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出了乾清殿,丝毫没敢摆谱。 朱高炽到来,所有人行礼。 薛岩、陈瑛和郑赐也从堂上下来行礼,寒暄之后,又委婉的表达歉意,说此乃职责所在,还请殿下不要责怪云云。 朱高炽反而勉励三人。 面子功夫走完,朱高炽在堂下坐着,示意堂上三位主审可以继续。 陈瑛笑了笑,道:“殿下可知《凄凉犯》?” 朱高炽点头,“知道,白石道人的传世之作,曲是好曲,但较之《杏花天影》,尚是多有差距,是以流传度不广。” 陈瑛咳嗽一声,“殿下应该知道微臣在说什么。” 朱高炽笑了起来,“说我和黄昏勾结藏匿陈友谅后人?捕风捉影的事情。仅凭一些卖唱人的词曲,似乎就要三司会审此事怕是不妥,从父皇登基到今日,我与黄昏所见次数,一只手可以数出来,若是有私下相见,想必锦衣卫也该有所风闻。这且不提,我朱高炽有什么理由和动机来藏匿陈友谅的后人?如果诸位认为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而且你们又有证据的话,我可以配合你们的审问,尽管提问便是。” 顿了下,忽然笑容古怪起来,“陈左都御史关心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还不如多去查查,近来有一批从福建那边入京的人员,屡屡提及今年海战之事。” 言辞之意,要不你们也来查一下说书人说老二藏起朱文圭的事情?! 陈瑛笑道:“不过是有人行诬陷行径,并无确凿证据,我等相信殿下的清白,但碍于流程,所以请您过来走个过场,既然如此,那就劳烦殿下走这一趟了,我等继续审问黄昏。” 聪明的避开了说书人的事情。 朱高炽点点头,起身道:“我回乾清殿了,三位关于此事,定要从严,公正,公开,公平,不要冤枉好人,但也不可放过犯事之人,亦不要让人说闲话。” 陈瑛和薛岩、郑赐立即也起身应是。 朱高炽走了几步,忽然回头道:“既然已经来了这边,我也顺带说件事,郑尚书关于说书人的章折我已经看过,审过黄昏之后,你们三司主责,再审说书人罢,看看是什么人图谋不轨,欲要陷害老二,然后并案附案宗送递乾清殿,转呈顺天。” 郑赐等三人脸上顿时汗就下来了。 可也没办法。 只能接了这差事。 朱高炽颤颤巍巍离开,回乾清殿去了。 郑赐、薛岩和陈瑛三人对视一眼,都在心里抹了一把冷汗,得了,大殿下的意思很明确,既然有人抹黑了我,不管有没有证据,那么老二也得被抹黑一下,管你们三司会审怎么处置,这事总得让老二也来解释一番,才能服众。 端的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陈瑛转念一想,先弄黄昏再说,其他事情后面再看。 于是一拍惊堂木,“黄昏,你私藏陈友谅后人,意图叵测,又妄图以此事诬陷大殿下,祸心之狠毒人人得而诛之,你可知罪!” 黄昏并不着急,慢条斯理的问:“这么说,诸位认定《凄凉犯》中所说之事与大殿下无关,仅是我黄昏个人所为?” 薛岩迟缓的道:“这是事实。” 这事,本就应该尽量将大皇子摘出去,现在大皇子过来了一趟,虽然并没有说什么实质有用的话,但结案之后案卷送到陛下那里,陛下自能品味出大殿下的清白。 有时候,不辩之辩更有说服力。 朱高炽一句“我朱高炽有什么理由和动机来藏匿陈友谅的后人”,就是最好的辩解。 所以这是还得找个人背锅,让陛下出出气。 非黄昏莫属。 黄昏哈哈一笑,“什么叫事实?一群来历不明的卖唱人,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姑娘,就凭他们的胡言乱语,就要定朝堂五品臣子的罪?” 陈瑛阴笑,“若是一个人说,这自然定不了你的罪,可若是一群人说,且这张红桥已经供出身份,结合诸事,黄昏你还有何言语可以狡辩。” 黄昏看着陈瑛,目光讽刺,旋即看向郑赐,“郑尚书,按照刑部规矩,仅靠片面之词,能定罪不?” 郑赐认真的想了想,“大概是可以的。” 这种事情以往发生过。 有罪还是无罪都是看具体情况,但黄昏这种状况,毕竟涉及到伪陈汉余孽,大多本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会定罪。 黄昏叹了口气,“我若是坚决不承认,是不是要上刑了?” 郑赐笑了起来。 这是自然的事。 薛岩微微摇头,好心的道:“黄指挥还是认了罢,少受点罪,以你在陛下心中的分量,只要态度好,我等也愿意为你言说一二,未必没有生机。” 陈瑛冷笑一声,“言说?他叛逆之意如此昭昭,薛寺卿你哪来的胆子为他言说?!” 薛岩默然。 确实如陈瑛所说,这件事没人敢上章折给陛下求情。 黄昏微微一叹,“关于《凄凉犯》和卖唱人,这一群人之来历中虽然有明教中人,言辞灼灼的说是明教高层报复我,我着实无法辩解,但是诸位应该知晓,这件事的关键点在于,张红桥到底是不是陈红桥!” 陈瑛冷笑,“她不是陈红桥的话,为何福州城郊红桥侧会遭人祸,这莫不是黄指挥见状不妙,派人过去灭口了。” 黄昏抚掌大笑,“说的好!” 旋即目光森然起来,“那么,如果说我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张红桥不是陈友谅的后人,是否就能自证清白了?” 张红桥不是陈友谅后人,那么《凄凉犯》自然没有任何可信之处。 陈瑛一惊。 转念一想,纪纲言辞笃定的告诉自己,他已经让人用西洋妖术迷惑张红桥,让她笃定自己的身份,又有人去福建那边灭口,绝对不可能存在反转的可能。 于是冷道:“休要拖延时间,来人,上刑!” 郑赐不语。 倒是之前一直保持中庸,刚才被陈瑛怼了一下的薛岩有些不爽,冷声道:“且慢!”看向黄昏,问道:“你有证据?” 黄昏大声道:“有!” 是时候拿出王牌了。 ———— PS:求问有没有大佬熟悉明朝神机营的火器,写到神机营的组建了,网上找的资料不系统,导致我卡文很严重啊,求分享资料。 第三百一十四章 力挽狂澜 薛岩看向郑赐,郑赐点点头。 于是薛岩根本不管陈瑛,道:“黄指挥,你的证据在何处,我着人去取来。” 黄昏点点头,“可以,请薛寺卿派人到我府邸,去找一个叫娑秋娜的西域女子,她会把我需要的证据送过来的。” 薛岩立即吩咐人去办。 陈瑛全程黑脸。 今日之后,他和薛岩之间的恩怨算是结下来了,暗想着你薛岩最好别说错一句话,否认老子的都察院弹劾死你。 薛岩看都没看他一眼。 我虽中庸立身。 但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气! …… …… 黄府,徐妙锦坐在主院忐忑不安。 今日三司会审,也不知道夫君能否熬过这一关,可她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到半分胜算,只要张红桥一开口,夫君必输无疑。 望着繁华黄府,心里阴云笼罩。 这繁华难道要成过眼云烟? 绯春在一旁也惴惴不安,可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敢乱说,因为主院里还有三个人:一个冷若冰霜的小姑娘,徐家四妹,一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子,宝庆公主。 这两人大眼瞪一眼,就没一刻安宁过。 不断的互怼。 大多时候宝庆公主发难,徐家四妹偶尔回一句嘴,激怒宝庆之后又沉默,等宝庆口水都要说干了,她再不咸不淡的挑拨几句。 所以看似宝庆占据上风,实则徐家四妹立于不败之地。 坐在一旁的还有位贵夫人,当今大明皇后。 也没说话。 只是陪着三妹徐妙锦,安静的等着三司会审的结果,结果出来了,若是不利于黄昏,徐皇后会想法设法的保住妹夫和三妹的命。 富贵和权势没了就没了,命在就好。 绯春等得心慌,索性跑去大门,看是否有最新的消息传来。 徐皇后咳嗽了一声,看着徐家四妹和小宝庆在角落里斗嘴,颇感头疼,也就是不明白了,这俩小孩怎的就水火不容。 叹道:“三妹你别着急,不论怎样,我一定会保住妹夫性命。” 她已经不看好黄昏。 徐妙锦嗯了声。 忽见绯春匆匆跑进来,说:“小姐,刚才三司会审那边来人了,说姑爷说的,请西院的娑秋娜把姑爷想要的东西送过去。” 徐妙锦精神一振,夫君果然有准备! 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要放到娑秋娜那边,连作为他妻子的自己都不能知道? 徐妙锦心里有点酸。 大是大非之前,压抑住内心的小情绪,起身,“我过去看看。” 徐皇后也起身,“我也去。” 一起来到西院。 发现娑秋娜已经准备出发,在她身后跟着十一个身穿大明襦裙的西域女子,散发着潇湘寒意,气势比壮士出征一点不差。 娑秋娜笑眯眯的看向徐妙锦,“夫人曾言辞隐晦的说逼不得已的时候劫狱,其实没必要,大官人岂会让夫人冒险,他留有后手的。今日为了保证这个人的安全,我亲自带人送过去。” 十一个女子死士,除非纪纲敢动用上百锦衣卫来截杀,否则绝对安全。 徐妙锦唔了声,“需要我做什么?” 娑秋娜想了想,“既然夫人来了,那就给这位老人家准备一辆马车,上了年纪,走过去的话,确实花费时间。” 徐妙锦立即让绯春去办。 娑秋娜低头对乌尔莎说了几句,乌尔莎转身,去了西院最偏僻的一间,一直没人居住的厢房,从里面请出一个人。 老人。 和尚 看见这老和尚,徐妙锦身心剧震。 她不认识。 但是……当这老和尚从厢房里走出来的刹那,她仿佛看见了一片血海涌面而来,哪怕这位老人已经垂垂老朽,但眉眼之间,依然霸气无端。 这和尚绝非凡俗。 徐皇后也一样,哪怕她贵为皇后,看着这位老和尚,她竟然生不出丝毫上位者的优越感,反而感受到无尽的压迫。 她甚至觉得,只要这位老和尚想,随时都能杀她。 哪怕是千军万马拱卫。 这老和尚就似一直藏锋多年的利剑,剑不出鞘,但煞气如海沉重。 他是谁? 和徐妙锦一样,徐皇后也不知道这和尚的身份。 暗暗好奇。 黄昏如何靠这老和尚来翻盘? 娑秋娜笑眯眯的对徐妙锦道:“夫人若是无事,我这便送这位老人家过去,想来按照大官人的意思,下午时分他就会回家了,夫人还是尽早准备一下罢。” 徐妙锦拉着长姐徐皇后让到一旁。 娑秋娜带着人出西院。 路过徐皇后身边时,笑意吟吟的说了句,娘娘,时日不多,请您多用心。 言语晦涩。 但徐皇后懂了,也笑了。 这女子是聪明人。 她不想入宫,所以请自己在陛下面前强势一点,当然,娑秋娜这句话也有威胁意味,言下隐藏的意思,皇后你现在不用心,将来也没必要用心了。 我一旦入宫,你就会失宠。 徐皇后没怒。 她看得很清楚,别说这年轻水嫩的娑秋娜,当初自己不也是害怕三妹入宫么,换了娑秋娜,只怕自己的下场更不敢想象。 老和尚低首垂眉,路过徐皇后身畔时,低宣了一声佛号,道了句朱棣甚好,老衲心服之。 称呼的是朱棣。 而不是陛下。 徐皇后闻言暗暗心惊,当今天下,还有人敢如此称呼夫君的,真找不出几个了,这老和尚究竟是什么身份,如此倨傲? 一路来到黄府大门,直到娑秋娜等十二个妖姬拱卫着马车远去,徐皇后心头才猛然一颤,她想到了一种可能。 难道是他?! 当这老和尚来到三司会审的大堂之上,陈瑛、郑赐、薛岩三人皆是一头雾水。 这老和尚是谁? 黄昏凭什么靠他翻盘? 但是—— 老和尚站定,低宣佛号,然后目光平视,只是他的眸子里看不见薛岩等人,只看见了无比深邃的远方,轻轻说道:“老衲法号弘平,俗名张定边。” 张定边? 张定边! 薛岩和郑赐口瞪目呆,心弦剧震,黄昏的王牌杀手锏竟然是他! 陈瑛顿时心丧若死,暗呼一声纪纲误我! 他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听张定边说出了他最不愿意听见的话:“老衲乃佛门之人,不打诳语,今日但说一句:陈理及其子陈明善皆在高丽,并无其他后人在大明。” 别说他是佛门之人,就张定边这三个字,足够了。 陛下会信。 第三百一十五章 狗屁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张定边的身份极好认定,朝中还有一些老臣经历过太祖开国,也见识过陈友谅麾下这位差点将太祖斩于刀下的元末第一猛将。 于是尘埃落定! 《凄凉犯》之所以能对黄昏造成威胁,其实原因很简单:陈友谅真有亲人在大明,而且还活着,只不过记录在册被密切监视。 而陈友谅的次子陈理也还活着,早些年被大明太祖迁去了高丽。 所以黄昏若是窝藏陈友谅后人,确实是犯了忌讳。 但张定边一句话,足以还黄昏清白。 于是和厚的郑赐和中庸的薛岩松了口气,愉快的让人记录在案,然后两人身心轻松的附上结案陈词,签字,各自盖上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印,递给陈瑛。 陈瑛能怎么办? 他只能接受。 心情无比沮丧,这一次不仅被黄昏怼得颜面尽失,以后还要面对黄昏的报复,当然,陈瑛当下不怕,他乃二品左都御史,哪会惧怕五品的锦衣卫指挥。 其实都察院也忌惮锦衣卫。 不过陈瑛知道,只要纪纲一日不倒,锦衣卫就不会对他动手。 是以无所畏惧。 这一次弄不倒黄昏,下一次再收拾,咱俩骑驴看唱本——走着瞧,须知都察院加上北镇抚司针对一个官员,分分钟的事情。 …… …… 朝野震动。 谁也没想到,黄昏竟然找到了张定边,他又是去哪里找到的张定边?直到这一刻,众人才深深的明白,这个还没及冠的青年有多恐怖。 做事之稳,谋划之远,运筹之全,常人不可及。 知道消息的朱高炽长出了口气。 站在他的立场,还是希望黄昏没事,毕竟黄昏一贯的表现,并没有站在老二那边,甚至对他更多善意,要不然不会帮忙解决增发宝钞的事情。 朱高炽接到薛岩递来的三司皆同意了的案卷,立即着人快马加鞭送去顺天,让父皇定夺——虽然三司会审的结果是好的,但没准父皇还是要敲打一下黄昏。 何况卷宗里提到了说书人言说海战之中老二藏起了朱文圭的事情。 可以让父皇看看嘛。 管它真假,总能恶心一下老二。 知道消息的朱高燧呆坐王府,最终怒不可遏的将身边斟茶的侍女拖进卧室摁在了床上,发泄怒火。 北镇抚司一片哀嚎。 南镇抚司一片鼓舞。 黄府已经张灯结彩迎接大官人归来。 陈瑛虽然力主黄昏嫌疑没净,陛下也还没决断,应该继续看押在刑部天牢,但薛岩和郑赐两人可不愿意这么做。 此刻送黄昏个人情又怎么了。 于是据理力争。 最后陈瑛无奈,只得同意,不过给黄昏弄了个缓刑,每日都要去刑部报道,而另外一位南镇抚司巨头,赛哈智却不得不继续呆在刑部,等陛下决断南镇抚司越权和赵曦之死的处罚结果。 黄昏归家。 老规矩,在照壁前的轿厅,准备了浴盆,布幔围起来,沐浴更衣之后,才在徐妙锦、吴溥、吴李氏、吴与弼、许吟的热情包围下去主院。 在主院吃饭,其乐融融,吴溥闭口不谈这次事件,只是神色郁郁。 黄昏知道他愁什么。 放下筷子,笑道:“吴叔是在遗憾我没能参加秋闱?” 吴溥没了心思吃饭,叹道:“可不是。你只是恩赐同进士,若是能秋闱之后春闱中第,殿试个一二甲,这和恩赐同进士是天差地壤之别。” 黄昏颔首,“道理是这个道理,不过这事没办法,我也很无奈,吴叔大概还没看明白,为何三司会审先前送递到顺天的案卷会被陛下留中不发?” 顿了下,“是陛下不想让我去科举啊。” 吴溥不解,“为何?” 黄昏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想来陛下应该有他的想法,我个人认为,陛下不会是为了敲打我而不让我科举,至于他具体的深意,得等他从顺天归来,我去旁敲侧击一番,大概是没什么好事。” 舍弃一位臣子的前途来做的事,必然图谋甚大。 所以……这货真·钢铁直男。 从不为别人着想。 吴溥唯有叹气,“也罢,这一次不行,再等下次罢。” 科举考试机会很多。 黄昏想了想,“估计下一次科举,陛下也不会让我参加,再说吧,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去考的,没准等几年,更有中第的希望呐。” 也只能这么想了。 吃了饭,黄昏对徐妙锦道:“锦姐姐,你去找一下红桥,发生了这些事,她心理怕是有阴影,而且我一直很奇怪,但陈理确实没有后人在大明,反倒是陈友富和陈友直有后人在大明,为何张红桥要自认是陈理的孙女呢,这不合理。” 陈友富和陈友直是陈友谅的兄弟,当年太祖放过了他们,连陈友谅的父亲陈普才都没杀,还封侯了。 徐妙锦于是起身,和吴溥一起去找张红桥。 黄昏则去见张定边。 张定边出现在应天的消息从三司会审后传开,还没回到黄府,就被人以交流佛理的借口截了去,而且黄昏无法拒绝。 姚广孝的要求,黄昏能拒绝? 咖位不够嘛。 为了避免宵禁的麻烦,黄昏换上飞鱼服,佩上绣春刀,喊上许吟佩剑,一起出了黄府直奔建初寺,通报之后,来到姚广孝的禅房。 老和尚姚广孝和更老的和尚张定边相对而坐,一个是黑衣宰相,一个是元末第一猛将,皆是一个时代的弄潮儿。 面前矮几上摆放着几本佛经。 其中就有郑和刊刻的那本《佛说摩利支天经》。 此刻见黄昏进来,两个老和尚也没理他,继续淡定说禅,黄昏听了一阵,发现他们讨论的禅理自己懂一些。 忍不住打岔道:“其实我觉得这一句很狗屁。” 两个老和尚正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互相“吹捧”。 看似很简单,但在两个老和尚嘴里,却说出了晦涩难懂的高深道理,让黄昏非常嗤之以鼻,觉得应该说几句。 姚广孝斜乜一眼,“皮痒了?” 黄昏哪怕,认真的道:“但说道理,我就是不服而已,老和尚也莫拿位高权重来压我,须知一叶可见菩提,而一叶知秋间又有三千人心,见解不同,处处见理,叶叶有佛。” 其实就是一千个哈姆雷特的另类说法。 张定边很是惊艳,忍不住叹道,“黄指挥这话端的是高妙。” 佛理哲理,皆是理。 姚广孝陷入沉思。 黄昏口无遮掩,直接道:“你俩皆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姑且不论这句好坏,我个人觉得,你俩掺杂了私心,因为你俩的手上便沾有万千血,属于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这类人,所以不管你俩承认不承认,是有粉饰自己——或者说是自我安慰的无意识存在,这话说出来两个老和尚也莫见怪,因为我确实觉得,这话有那么一点不公允。” 姚广孝哦了一声,不以为然,“何处不公允?” 第三百一十六章 峰回路转 黄昏想了想,先对张定边深深一失礼,“这一次多蒙张老将军相助,晚生才能化险为夷,要不然恐怕得被陛下一撸到底。” 张红桥自认陈理后人,若是不能撕开这个口子,加上之前有过张扬的事情,朱棣再对自己容忍,也会将自己撸下去。 张定边笑了下,“老衲只是好奇,如果我不来京畿,黄指挥是否会真的将老衲容身的寺庙一把火烧了,又或者是将陈友富和陈友直后人斩尽杀绝?” 黄昏干笑。 当日张红桥被抢走,黄昏就预感到这小女孩身份不简单,怕朱高煦在福建那边作妖,于是派人去福州调查,顺便让人去泉州灵源山把张定边带回来。 用的借口,就如张定边说的,他不来,就放火烧寺,或者对付陈友富和陈友直的后人。 很明显的事情。 张红桥是福建人,要利用张红桥作妖,只有把她的身份往张定边身上靠。 一旁的姚广孝却唔了一声,“他不会。” 连黄观、景清都想救的人,哪会如此冷血无情,这也是老和尚姚广孝欣赏黄昏的一点,做事果决,但又颇多和厚。 姚广孝不和厚,但不妨碍他喜欢和厚的年轻人。 又道:“你还是陷得太深。” 黄昏没好气的摊手,“怪我咯?” 我没想掺和立储。 可别人非得把我拖下水。 张定边笑道:“那黄指挥倒是说说,为何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话不公允。” 黄昏顿时来了精神,滔滔不绝的道:“这句话一般是你们佛家劝说从恶之人,说起来就是一句洗脑的话,殊不知放下屠刀真能立地成佛?远的不说,先说张老将军罢,你年轻时从从军,随陈友谅而征天下,死在你刀下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如今你礼佛几十年,无人深夜之时,望着青灯古佛,内心深处真无波澜,又真的能忘记那段刀光剑影的血腥岁月?” 张定边黯然无语。 虽礼佛几十年,但多少次梦回沙场,又有多少次于噩梦之中醒来,梦中皆是断头残肢的士卒,于黄沙滚滚之中爬向自己索魂…… 当年放下屠刀,立地成和尚,却终究成不了佛。 黄昏又看向姚广孝,“老和尚你呢,没上过沙场,但靖难多少有你的影子,所以你比张老将军好不到哪里去,可曾心安?” 姚广孝哈哈一笑,“我有何不能心安?!” 黄昏没和他争执,继续道:“但你成佛了?” 姚广孝也不语。 黄昏叹道:“说偏了,回到正题上,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本意是好,目的是让为恶之人幡然醒悟,形成一个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的抉择,从而让人少做孽事,无形之中以文化的力量行善举,又或者说回到儒家人性本恶还是人性本善的争辩上,这且不提,为何要说这句话有失公允?因为我觉得,多行恶举之人,不论你放不放下屠刀,恶业已经存在,永远成不了佛,只能悬崖勒马为以前的罪恶救赎,若恶人因此一念成佛,那对好人而言,是何其的不公允?” 张定边和姚广孝对视一眼。 两人有些意外。 这番见解,没有多年岁月积攒的世故和人生见解,领悟不出来。 黄昏轻叹一口气,“举个例子,三国时期的蜀国雄主刘备,一生之举,当得起一位厚道君子,我们姑且不论他是不是装的,我想问一句,假若白帝城托孤是一场局,诸葛亮若是答应了刘备那句‘君可取而代之’,于是帐下涌出刀斧手将这位卧龙砍了,两位觉得刘备的一生是厚道君子,还是伪君子?” 张定边迟疑了下,“当是后者。” 黄昏哈哈一笑,“这就是了,你看刘备装了一生,就因为最后一件事,于是结局截然不同,这岂非是对他的不公平,做了那么多仁厚之事,还抵不过杀诸葛亮的一件事,当然,这是假设,实际上不管刘备这个人如何,哪怕他是装的,能够装一辈子的君子,那么他就是君子!” 问君子,当问事不问心。 一个人装一辈子的好人,那么他就是个好人。 一个人做了一辈子的恶人,哪怕他最后做了件好事,他也还是个恶人,绝对不会因为他放下屠刀就立地成佛。 张定边如醍醐灌顶。 那张无比苍老的脸上,涌起复杂情绪,竟有些心境崩溃的迹象,最终一声喟叹,“老衲输了。” 难怪这许多年,我依然噩梦缠身。 姚[]广孝则笑而不语。 他礼佛,并不见得是为了净心,因为他靖难之前本就是和尚,学的就是佛理,但是对黄昏这番见解,还是颇为赞赏。 黄昏一脸谦恭,“晚生冒言,多有僭越,还请两位大师勿怪。” 张定边摇头,“黄指挥之言甚是在理,何怪之有。” 姚广孝笑着看向黄昏,“你今夜来此,就是为了教诲我们两个放下屠刀却又注定不能成佛之人,没其他事了?” 这是不想让黄昏说了。 怕张定边心境崩溃,八十多岁的人了,心境若是崩溃,怕是会一命呜呼。 黄昏也懂,急声道:“我是来问问,老将军是回灵源山,还是继续呆在京畿,若是回灵源山,我会着人安全护送,陛下那边,我去解释,若是呆在京畿,还请姚少师你行个方便。” 张定边看向姚广孝,“老衲尚有诸多困惑,欲求佛于道衍。” 姚广孝道了个不敢当,才对黄昏道:“无妨,建初寺住得下,想必陛下也想见见老将军,待陛下从顺天归来,再由老将军自行定夺去留罢。” 黄昏起身,“如此,告辞。” 张定边却忽然道:“陈理曾有一私生子,确实名叫陈余,陈理降明后,陈余改名张余,居福州城郊红桥西侧,张余又确实有一女,名为张秀芬。” 黄昏倏然转身,满身冷汗,“张红桥?” 这么巧? 张红桥说过她本名张秀芬。 张定边点头。 如此说来确实是陈理后人。 黄昏抹了一把额头冷汗,看向姚广孝,姚广孝也是一脸讶然,“我真不知道此事,陛下也不知道,实际上我们都很奇怪,你是从哪里得知张老将军在灵源山一事的。” 姚广孝说完起身从禅房一侧的桌子上,拿起一个黄布卷轴丢给黄昏,“陛下给的,本意是三司会审你黔驴技穷时,我再送过去给你救命用,不过你成功自救,陛下多此一举了。” 一封圣旨。 第三百一十七章 天下人才,尽入吾罄! 圣旨中提及张定边在灵源山,并让黄昏着人带此圣旨去请他来京畿作证,这个根本不需要威胁的理由了——陈理还活着。 张定边再恨陈理的投降,也不愿意看见故主断了血脉传承。 必然会来。 黄昏看完圣旨,心头有些暖和,还以为朱棣不管自己,没想到他早给自己留了后路,这样的君王难道不值得辅佐吗? 当然,当他将死之时,自己和他的斗争,也是不可避免,谁叫他是永乐大帝,而我黄某人也想做隐帝呢。 这无关正义善恶。 仅仅是政治。 若是能解决这个问题,自是最好,若是不能解决,那就勇敢面对,打败朱棣,活下去,并且让大明走得更远。 想到这黄昏由衷的叹了口气,“大明有永乐,甚好。” 姚广孝抖了抖三角眼。 果然。 黄昏下一句就是“大明有我黄大官人,也甚好”。 端的是不要碧莲。 回家。 在刑部天牢里呆了一个多月,天天都在听赛哈智说荤段子,别说自家这位大明第一美人儿,就是看见头母猪,也觉得眉清目秀。 黄昏很是勤快的耕耘,不过多了个心思,不敢太浪。 怕猝死。 只是多多少少有点遗憾,徐妙锦还是有那么点放不开,很多想象中的美好暂时无法享受,这也不急,还需要调教嘛。 一夜无眠。 第二日秋日高照,才慵懒起床,吃饭,换衣,挂刀,去刑部报道,然后到南镇抚司衙门当值。 赛哈智不在,黄昏得主事。 本以为事务积压很多,哪知根本没有,找人一问,才知道是被南镇抚司指挥刘明风处理了,暗道了声是个处理政事的人才。 应该重用。 于是把刘明风找来,简单洽谈几句,发现这位还是为勋贵的公子哥儿,其父亲是广恩伯刘才,因为是次子,世袭爵位给了他大哥,刘明风只能靠父亲的关系,混了个南镇抚司指挥。 也不算辱没家门了。 黄昏事情很多,于是对刘明风道:“三司会审已经结束,但最终决断还要等顺天的陛下批示,老赛还得在刑部天牢里呆一段日子,而我近来很是忙碌,没办法驻扎在衙门中,所以打算将诸多事务交给你处置,如何?” 刘明风哈哈一笑,“黄指挥但去潇洒就是。” 黄昏一脸愁苦,“潇洒个毛啊。” 起身,“我要去一趟咱们的诏狱去见一个人,你处理完了公事,去一趟刑部天牢,疏通下关系,别让老赛和于彦良在里面吃苦。” 于彦良因为把赵曦踹入河中,也还没放。 刘明风点头,“早办了。” 黄昏大爽,“南镇抚司交给你,我放心,不过你得有心理准备,从今以后,你就被烙印上了我和老赛的痕迹,纪纲他们肯定会针对你。” 刘明风翻了个白眼,“不巧,家父还有那么一面可以免一死的靖难丹书。” 黄昏一副看白痴的表情。 刘明风讪讪的笑,压低了声音,“陛下还是比太祖仁慈的,靖难丹书不是催命符,至少当下不是,只要不是谋逆,皆可救命。”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黄昏心头一动,我擦,忘了这事,大家都有靖难丹书,就我没有,似乎连纪纲都有?这不公平,凭什么敌人有两条命,我只有一条。 得找朱棣要一个,以备不时之需。 出了衙门,先去资料房取了一份资料,这才走入昏暗潮湿的诏狱,闻之欲呕的腐臭味让享受惯了的黄大官人很有点难受,在诏狱兄弟的引领下来到一座牢房。 看着里面无所事事的中年男人,笑道:“习惯了?” 周胜然抬起头,面色惨白。 以为要跪了。 他认识黄昏。 因为张扬的事情,纪纲放弃了他,他一直待在南镇抚司诏狱,一旦查出他在职权上出现问题,等待他的就是严厉处罚。 而以南镇抚司和北镇抚司之间的关系,一旦坐实,这辈子都别想翻身。 可让他奇怪的是,从他被关入诏狱后,南镇抚司根本没审问他,也没派人去福建彻查,好像彻底遗忘了他这一号人物。 周胜然喜忧参半。 喜的是也许时间久了,没准什么时候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忧的是也许时间久了,所有人都忘了自己,自己则会在南镇抚司的诏狱里发霉到死那一天。 是以黄昏出现,周胜然就觉得自己大概率要跪了。 闻言苦笑,“不习惯又能怎样?” 还是庆幸,至少没受刑罚——南北镇抚司的酷刑,周胜然作为地方卫所的百户,比一般老百姓更清楚它的恐怖。 黄昏拿起手上的资料,挑重要的内容缓慢读到:“周胜然,泉州人,独子,有妻周崔氏,有子周明仁,妾杨氏一人,有女周汝楠。” 合上资料,“可有出入。” 周胜然眼睛红了,狠狠的盯着黄昏,“我就算犯事,也是权职内的事情,黄千户你为何要牵连我家人?” 黄昏摇头,“错了。” 周胜然:“什么意思?” 黄昏纠正道:“我升官了,现在是指挥,协助赛哈智负责南镇抚司所有事务,简而言之,现在南镇抚司的话,我说了能作数。” 周胜然不懂,“所以黄指挥今日究竟何意,如果要我交代,我交代便是,但黄指挥想靠此事扳倒纪指挥使,怕是想多了,而据诏狱兄弟闲谈,黄指挥已经复仇庞瑛,没必要针对我了罢。” 黄昏嗯了一声,“我不针对你,我只是告诉你一个事实,如果你出了事,你那妻子和小妾,真能养活那一大家子人,你周家的血脉就要断了。” 周胜然默然。 黄昏继续道:“我也不来一套试探人心的繁冗事情了,直接说我今日来意罢,给你两条路,第一条,你继续选择纪纲,当然你的下场就是要么继续被我们关在诏狱直到你死,要么我着人审查你的案件,虽然无法治你死罪,但有的是办法让你悄无声息的死,况且就算我们不公报私仇,一旦你被免职,你拿什么来养活你的儿女。” 周胜然依然默然,他知道黄昏还会说第一条选择。 黄昏乐了,“是个聪明人。” 周胜然喟叹一声,“第二条,是我从此跟随南镇抚司,如此才能离开这座囚笼?” 黄昏笑着说,“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舒心。” 周胜然想都不想,“我选第二条。” 黄昏有些讶然,“不考虑考虑?” 好歹你也有点节操啊。 周胜然惨然一笑,“我知道我如此轻易的投入你的阵营,会让黄指挥感觉不舒服,觉得我是墙头草,没有节操,但有句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当然,这是读书人的酸理,在我周胜然看来,酸理也好,节操也罢,都不能当饭吃,我要活命,我要养活妻儿,就这么简单。” 黄昏转身就走。 周胜然欲言又止,最终讷讷无言,陷入无边黑暗。 黄昏果然不敢相信自己。 哪知在周胜然浑身冰凉看不见光明的时候,黄昏的一句话让他从地狱里爬回了人间:“恭喜你,我相信了你的话。你的案件南镇抚司明日开审,你尽管配合就是,陛下还在顺天,所以你定罪之后,还需要在诏狱里呆上一段时日,等陛下从顺天归来,我会把你调入南镇抚司。” 周胜然热泪盈眶。 有感激。 但更多看见了明天和未来希望的炽热。 第三百一十七章 天下人才,尽入吾罄! 圣旨中提及张定边在灵源山,并让黄昏着人带此圣旨去请他来京畿作证,这个根本不需要威胁的理由了——陈理还活着。 张定边再恨陈理的投降,也不愿意看见故主断了血脉传承。 必然会来。 黄昏看完圣旨,心头有些暖和,还以为朱棣不管自己,没想到他早给自己留了后路,这样的君王难道不值得辅佐吗? 当然,当他将死之时,自己和他的斗争,也是不可避免,谁叫他是永乐大帝,而我黄某人也想做隐帝呢。 这无关正义善恶。 仅仅是政治。 若是能解决这个问题,自是最好,若是不能解决,那就勇敢面对,打败朱棣,活下去,并且让大明走得更远。 想到这黄昏由衷的叹了口气,“大明有永乐,甚好。” 姚广孝抖了抖三角眼。 果然。 黄昏下一句就是“大明有我黄大官人,也甚好”。 端的是不要碧莲。 回家。 在刑部天牢里呆了一个多月,天天都在听赛哈智说荤段子,别说自家这位大明第一美人儿,就是看见头母猪,也觉得眉清目秀。 黄昏很是勤快的耕耘,不过多了个心思,不敢太浪。 怕猝死。 只是多多少少有点遗憾,徐妙锦还是有那么点放不开,很多想象中的美好暂时无法享受,这也不急,还需要调教嘛。 一夜无眠。 第二日秋日高照,才慵懒起床,吃饭,换衣,挂刀,去刑部报道,然后到南镇抚司衙门当值。 赛哈智不在,黄昏得主事。 本以为事务积压很多,哪知根本没有,找人一问,才知道是被南镇抚司指挥刘明风处理了,暗道了声是个处理政事的人才。 应该重用。 于是把刘明风找来,简单洽谈几句,发现这位还是为勋贵的公子哥儿,其父亲是广恩伯刘才,因为是次子,世袭爵位给了他大哥,刘明风只能靠父亲的关系,混了个南镇抚司指挥。 也不算辱没家门了。 黄昏事情很多,于是对刘明风道“三司会审已经结束,但最终决断还要等顺天的陛下批示,老赛还得在刑部天牢里呆一段日子,而我近来很是忙碌,没办法驻扎在衙门中,所以打算将诸多事务交给你处置,如何?” 刘明风哈哈一笑,“黄指挥但去潇洒就是。” 黄昏一脸愁苦,“潇洒个毛啊。” 起身,“我要去一趟咱们的诏狱去见一个人,你处理完了公事,去一趟刑部天牢,疏通下关系,别让老赛和于彦良在里面吃苦。” 于彦良因为把赵曦踹入河中,也还没放。 刘明风点头,“早办了。” 黄昏大爽,“南镇抚司交给你,我放心,不过你得有心理准备,从今以后,你就被烙印上了我和老赛的痕迹,纪纲他们肯定会针对你。” 刘明风翻了个白眼,“不巧,家父还有那么一面可以免一死的靖难丹书。” 黄昏一副看白痴的表情。 刘明风讪讪的笑,压低了声音,“陛下还是比太祖仁慈的,靖难丹书不是催命符,至少当下不是,只要不是谋逆,皆可救命。”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黄昏心头一动,我擦,忘了这事,大家都有靖难丹书,就我没有,似乎连纪纲都有?这不公平,凭什么敌人有两条命,我只有一条。 得找朱棣要一个,以备不时之需。 出了衙门,先去资料房取了一份资料,这才走入昏暗潮湿的诏狱,闻之欲呕的腐臭味让享受惯了的黄大官人很有点难受,在诏狱兄弟的引领下来到一座牢房。 看着里面无所事事的中年男人,笑道“习惯了?” 周胜然抬起头,面色惨白。 以为要跪了。 他认识黄昏。 因为张扬的事情,纪纲放弃了他,他一直待在南镇抚司诏狱,一旦查出他在职权上出现问题,等待他的就是严厉处罚。 而以南镇抚司和北镇抚司之间的关系,一旦坐实,这辈子都别想翻身。 可让他奇怪的是,从他被关入诏狱后,南镇抚司根本没审问他,也没派人去福建彻查,好像彻底遗忘了他这一号人物。 周胜然喜忧参半。 喜的是也许时间久了,没准什么时候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忧的是也许时间久了,所有人都忘了自己,自己则会在南镇抚司的诏狱里发霉到死那一天。 是以黄昏出现,周胜然就觉得自己大概率要跪了。 闻言苦笑,“不习惯又能怎样?” 还是庆幸,至少没受刑罚——南北镇抚司的酷刑,周胜然作为地方卫所的百户,比一般老百姓更清楚它的恐怖。 黄昏拿起手上的资料,挑重要的内容缓慢读到“周胜然,泉州人,独子,有妻周崔氏,有子周明仁,妾杨氏一人,有女周汝楠。” 合上资料,“可有出入。” 周胜然眼睛红了,狠狠的盯着黄昏,“我就算犯事,也是权职内的事情,黄千户你为何要牵连我家人?” 黄昏摇头,“错了。” 周胜然“什么意思?” 黄昏纠正道“我升官了,现在是指挥,协助赛哈智负责南镇抚司所有事务,简而言之,现在南镇抚司的话,我说了能作数。” 周胜然不懂,“所以黄指挥今日究竟何意,如果要我交代,我交代便是,但黄指挥想靠此事扳倒纪指挥使,怕是想多了,而据诏狱兄弟闲谈,黄指挥已经复仇庞瑛,没必要针对我了罢。” 黄昏嗯了一声,“我不针对你,我只是告诉你一个事实,如果你出了事,你那妻子和小妾,真能养活那一大家子人,你周家的血脉就要断了。” 周胜然默然。 黄昏继续道“我也不来一套试探人心的繁冗事情了,直接说我今日来意罢,给你两条路,第一条,你继续选择纪纲,当然你的下场就是要么继续被我们关在诏狱直到你死,要么我着人审查你的案件,虽然无法治你死罪,但有的是办法让你悄无声息的死,况且就算我们不公报私仇,一旦你被免职,你拿什么来养活你的儿女。” 周胜然依然默然,他知道黄昏还会说第一条选择。 黄昏乐了,“是个聪明人。” 周胜然喟叹一声,“第二条,是我从此跟随南镇抚司,如此才能离开这座囚笼?” 黄昏笑着说,“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舒心。” 周胜然想都不想,“我选第二条。” 黄昏有些讶然,“不考虑考虑?” 好歹你也有点节操啊。 周胜然惨然一笑,“我知道我如此轻易的投入你的阵营,会让黄指挥感觉不舒服,觉得我是墙头草,没有节操,但有句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当然,这是读书人的酸理,在我周胜然看来,酸理也好,节操也罢,都不能当饭吃,我要活命,我要养活妻儿,就这么简单。” 黄昏转身就走。 周胜然欲言又止,最终讷讷无言,陷入无边黑暗。 黄昏果然不敢相信自己。 哪知在周胜然浑身冰凉看不见光明的时候,黄昏的一句话让他从地狱里爬回了人间“恭喜你,我相信了你的话。你的案件南镇抚司明日开审,你尽管配合就是,陛下还在顺天,所以你定罪之后,还需要在诏狱里呆上一段时日,等陛下从顺天归来,我会把你调入南镇抚司。” 周胜然热泪盈眶。 有感激。 但更多看见了明天和未来希望的炽热。 第三百一十八章 大明,没我真不行啊 格局。 一个人的格局有大多,决定了这个人的行事风格,决定了他的布局和落子。 黄昏自认格局很大。 不输朱棣。 所以他从踏入仕途开始,从救黄观开始,就一直在布局落子,要做到人尽其用。 黄观是人才,高贤宁、王振、许吟、赛哈智、徐辉祖、于彦良、于谦、刘明风、周胜然、沈熙礼、老李、吴溥都是人才,甚至于连去了雷州半岛制作磁铁的燕小六,也算人才。 黄昏需要人才。 大量的人才。 只有足够的人才,将来才能够管理他理想中的帝国,才有保证他的时代商行成为大明王朝的“东印度公司”。 所以他要不断的落子布局。 但还不够。 远远不够。 目前最迫切的人才是翻译,要吸收大明疆域之外的先进知识,翻译必不可少,要管理大明疆域之外的区域,懂外语的人才亦是必不可少。 所以……需要建立外语学习机构。 又是花钱而暂时看不到收益的营生。 万幸的是,大明资本主义萌芽,而自己有这个能力当一个资本家,接下来需要利用郑和下西洋布一些局。 出了诏狱,黄昏想了想,觉得有件事必须得做。 而且要做好。 回到公事房去找到刘明风,还没开口,刘明风竟然说出了黄昏想要知道的事情“王大岭家在安居坊,左老大家在流风坊……” 又道“南镇抚司已经抚恤过了,且黄指挥夫人又着沈熙礼额外送了一笔钱,以你的名义送到了这几位兄弟的家室或者双亲手中。” 王大岭是三司会审时受刑被打死的南镇抚司缇骑,左老大等人则是两次斗殴中牺牲的兄弟,都是这次事件的受害者。 黄昏闻言也便作罢。 叫许吟回了一趟黄府,着人送磁铁到大内去,又去通知老李,将安装型人力发电机的设备、架设线路需要的铜线、电杆和瓷管,以及一些玻璃器具,一并运送到大内去。 准备给乾清殿和坤宁宫安装。 至于丘福、朱能和李景隆的,还需要等燕小六在雷州制作的磁铁运回来之后。 黄昏先去乾清殿。 朱高炽情绪不错,看黄昏来了,笑眯眯的赐座赐茶,道“老实说,你能找到张定边,着实有些出人意料,端的一记高招。” 黄昏翻了翻眼白,叹道“是他们蠢。” 朱高炽不明所以,“为何这么说?” 黄昏一针见血,“当初张扬事件,说微臣是明教中人,当时张扬为何愿意配合庞瑛和梅殷?就因为张扬为了保住灵源山的张定边,所以梅殷知道张定边在何处,而当时和梅殷配合的庞瑛也应该知道,庞瑛会不给纪纲说?但他们却遗忘了这件事。” 朱高炽喟叹,“确实有这么回事,当局者迷啊,连我也没想到。” 又道“也许这事庞瑛没告诉纪纲。” 否则以纪纲的行事作风,肯定会提前派人将张定边掌控。 黄昏不想继续谈论此事,道“等下微臣的人会送来安装光明神器的材料,下午微臣打算安装乾清殿,殿下是继续在这里办公,还是换个地方?” 朱高炽没有接话,“你觉得父皇会如何决断三司会审?” 黄昏反问,“殿下觉得呢?” 这个问题朱高炽一直在想,道“以我对父皇的了解,不管我和你有没有勾结,恐怕我都要被父皇敲打一番,看着吧,这些天我决定的一些政事,会被父皇抓住批驳回来,等他从顺天归来,我大概会被禁在王府一两个月不得出门,不得接见外臣。” 批驳朱高炽的政事决断,是告诫臣子,大明还是老子朱棣说了算。 黄昏若有所思,“殿下怎么应对?” 朱高炽笑意深沉而悲怜,“所以这几日,在几件大的政事方面,我故意做了些错误的决断,并且同步递送顺天,就是给父皇下手的理由。” 黄昏愕然。 朱高炽这是要故意去背黑锅。 旋即恍然。 朱高炽这么做,是因为他目前处理的政事,出了增发宝钞一事,其他方面真找不出瑕疵,而朱棣为了敲打他,也可能会很上头不管不顾,对朱高炽没有瑕疵的决断也要批驳,这样一来,受苦的是这些政事牵扯的老百姓。 到头来朱高炽反而因祸得福获得朝臣的认可。 但朱高炽没这么做。 他选择了送一些错误给朱棣,到时候朱棣批驳回来,政策施行下去,证明批驳得对,朱高炽受到影响,而政事涉及到的百姓受惠…… 换言之,朱高炽在用他自己的名望,为百姓争取利益。 一念及此,黄昏竟有些心酸。 何等仁厚。 可为君乎? 问道“那殿下认为陛下会如何处理微臣?” 朱高炽乐道“你的处罚不是已经下来了?” 黄昏秒懂。 咧嘴一笑,“确实,不让微臣参加科举,对于一个要光宗耀祖的臣子而言,有些狠辣,好在不动筋骨,下一次科举我再参加就是。” 朱高炽摇头,“你这一生都不能参加科举了。” 黄昏不解,“为何?” 朱高炽压低声音道“我这些天一直在揣摩父皇不让你参加科举的深意,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父皇不想让你和士族有牵扯。” 黄昏更不明白了,“为什么。” 朱高炽笑了一声,“还记得增发宝钞一事,你从顺天带回的旨意吗,父皇的意思是我应该找士族出钱出粮,但你应该知道,这种事不到万不得已,是不可能施行的。” 黄昏能理解,毕竟士族代表着封建王朝上层建筑的利益。 但大明的士卒已经弱成狗了啊! 朱高炽继续小声说道“所以我觉得父皇有可能是要打击士族,如隋文帝废除九品中正制打击门阀世家一样,父皇也想降低士族对大明官场和结构的影响,如果我揣摩得没错,父皇选了你来当这柄刀,所以他不能让你和士族牵扯到一起,若是你也牵扯进士族之中,到时候这刀可就砍不干净了。” 黄昏恍然大悟,叹道“陛下雄才啊!” 这是好事。 只有打断士族利益集团对国家上层建筑的垄断,才能做到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才能像未来一样,让那句“寒门出贵子”不是个例。 人人有书读,则可启民智。 一个国家想要强大,而不是像封建王朝一样盛极而衰,开民智是很重要的事情,只有这样,才会有源源不断的人才涌现,才能实现全民脱贫…… 而最后砍向大明士族集团这最后一刀,将士族彻底掩埋在历史尘埃里,还真是非我黄昏莫属。 朱棣可以做。 但他不能明着来,他只能找个代理人来挥刀,要不然矛盾会爆发得很快很直接,到时候会有些动乱,而自己来挥刀的话,朱棣可以在幕后掌控火候。 所以…… 大明没我黄大官人,真的不行啊。 第三百一十九章 为父者私心 朱高炽一看黄昏那嘴角隐隐的得意笑意,就知道这位大官人飘了,也很好理解,毕竟黄昏比他还年轻,见多识广如他朱高炽,在得知父皇亲征后让他兼国理政时,不一样飘了? 要不是有杨士奇压着,朱高炽会飘得忘乎所以。 乐道:“下午你们在这边吵吵闹闹,我回王府办公罢,既然来了,随我走一趟礼部,去见见那位要担任使团使臣去往安南的礼部郎中罢,这事因为三司会审,耽误了许久,估计使团在开春之前回来的计划无法达成,要春后才能回来。” 黄昏颔首,“这事很重要,万分重要,比三司会审更重要,陛下其实不应该拖的,应该早点让他们去往安南。” 朱高炽没好气的瞪眼,“你不是说许吟要去么,你在三司会审,我想着你有用许吟的地方,就故意往后拖着。” 又叹道:“估计这事吧,父皇也得训我。” 黄昏乐道:“不正合了殿下的意,这事对与不对,短期内影响不到百姓,只不过是神机营的组建早晚一两个月的事情而已。” 朱高炽正色,“早一两个月晚一两个月差距很大,万一就这一两个月内,鞑靼、瓦剌和兀良哈南侵了,有没有神机营结果截然不同。” 后果可大可小。 小了,大概就是多牺牲一些边军将士。 大了,则是江山涂炭。 …… …… 顺天,朱棣拿起一封应天送过来有朱高炽批示的章折,猛然一巴掌拍到桌子上,对下面的行部尚书郭资怒不可遏的道:“老大这脑子里装的是狗屎么,成都府辖境内都江堰需要修缮,这等大事,他竟然批示可从轻从缓,少花钱?这是少花钱的事?都江堰出个什么问题,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蜀中都要动荡不安,真不知道他那颗大脑袋瓜子里装了什么屎尿。” 一旁的狗儿默然不语,习惯了。 这是自三司会审案情送递过来陛下批断后,陛下第三次痛骂大殿下了,而且是一点面子也不给朱高炽留,往往都是当着顺天的重臣怒骂。 也不想想,朱高炽是猪,那生了大殿下的陛下你也是啊。 郭资一脸淡然。 作为行部尚书,应天那边的事情和他这个顺天的行部尚书没一点关系,但内心还是很郁闷——遭受了池鱼之殃。 大殿下送递过来的章折被批驳后,朱棣会亲自批示,然后交由行部处理,再行文通知应天那边,避免重复施政。 所以他这两日忙成了狗。 话是如此说,郭资能当行部尚书这个重任,还是有点眼见的,立即开口为朱高炽说情——真以为陛下在骂大殿下你就跟着去说大殿下的坏话? 那你就死了。 再怎么着别人是父子,而且郭资看得出来,咱们的陛下在做戏呢,几次批驳,都是因为那首《凄凉犯》在敲打大殿下。 当然,也在敲打应天的朝臣。 一般而言,陛下的言辞都会通过各种小道消息传回应天,所以陛下这几日怒骂大皇子后,顺天那边的臣子肯定会嗅出苗头。 这样一来,可没人再去拍大皇子的马屁了。 这不明摆着的嘛。 陛下是对大殿下兼国理政不满意,未来的储君很大概率是二殿下了,甚至也会觉得,兼国理政就是陛下给大殿下挖的坑。 要曝露一个人的缺点,得让这个人站在舞台上。 但郭资不这样想。 毕竟是父子,有道是爱之深责之切……咳咳,这句话好像和朱棣、朱高炽两父子不搭边,咱们这位陛下是真不喜欢大儿子。 都说皇帝爱老大百姓宠幺儿,到朱棣这行不通。 更爱老二。 但郭资还是明白,陛下不会轻易放弃大殿下的,毕竟在三司会审以前,大殿下的能力得到了陛下的充分认可。 所以郭资一为朱高炽说情,朱棣就顺着台阶下了,嘀咕着一句,要不是我爱孙瞻基在这里宽慰朕心,老子立马就回到应天痛打这小子,一点也不让老子省心嘛。 郭资看了一眼在外面假山上玩得不亦乐乎的朱瞻基,由衷的叹了口气,大皇子命好啊。 生了个好儿子。 话说回来,大殿下这有点走朱标的路数,再转念一想,太祖、懿文太子、朱允炆、朱棣、朱高炽、朱高煦、朱瞻基,这几人的路数有点像啊。 搞不好最后都得皇孙登基! 所有人都明白,就大殿下那身体,恐怕走得比咱们的陛下还早。 郭资欲告退。 朱棣挥手示意他留下,问道:“三司会审送递到了几日,朕一直犹豫不决,郭爱卿可有建言,若有,但说无妨。” 郭资一阵腹诽,这不是您都决定了的么。 得,感情想借臣子的口来说。 于是咳嗽一声,“臣以为,赛哈智过失致一位四品镇抚使落水而亡,当贬职问责,鉴于南镇抚司的特殊性,不可一日无首,使得北镇抚司如脱缰之马,是以对赛哈智应罚薪为上,但也要敲打南镇抚司不能侍权为骄,对从犯于彦良从重处罚,不过于彦良在今年的边关大战有功,象征性的降为小旗罢。” 这是郭资给黄昏面子。 当然,其实是朱棣借郭资的口给黄昏面子。 谁都知道,于彦良是黄昏带回来的人,嗯,不是杜金明那种要命的“心腹”。 朱棣颔首,“善。” 郭资又道:“南镇抚司越权一事,臣以为应该小事化了,这个事情说不清楚的,现在朝堂肃清,陛下也需要南镇抚司压着北镇抚司。” 这是把话敞开了说。 郭资是个聪明人,陛下迟迟不决断,就是不想过分敲打南镇抚司,这时候就只有自己来背黑锅得罪纪纲了。 没办法,总不能得罪陛下。 郭资又道:“至于黄昏藏匿陈友谅后人一案,依案情而断,薛岩、郑赐和陈瑛的结案评语比较中肯,就看陛下想怎么处置了,敲打一下也是可以,不过黄昏已经错过了今科科举,也算一种惩罚了。” 郭资没有朱高炽那么了解朱棣。 所以他真的以为朱棣不让黄昏去参加秋闱是一种处罚。 朱棣沉吟半晌,才道:“就这样罢。” 郭资犹豫了下,“至于三司会审后,大殿下批示里隐隐提及福建海战朱文圭未死之事,兹事体大,微臣不敢妄言。” 朱棣冷笑一声,“老二这是在作死啊。” 两兔崽子彼此勾心斗角到这个程度了吗? 等等…… 这事不对。 老大受《凄凉犯》影响,老二因为朱文圭的事情,少不了也得被敲打,这么一来,老三岂非成了既得利益者? 这小子出息了啊! 朱棣多了个心思,转念一想,决意假装不知此事,倒要看看,老三有没有这个本事从老大老二的口中,抢一点储君的希望出来。 三个儿子都能成才自是最好。 这是天下父亲的私心。 第三百二十章 密谋 起身,准备出去享受和爱孙朱瞻基在一起的天伦之乐,对狗儿道:“着人拟旨罢。”顿了下道:“再给道口谕给老大,使团的事情,让他给朕抓紧了!” 神机营…… 要快一点,越快越好,有了这件神器,大明雄师将战无不胜。 狗儿急忙去办。 …… …… 黄昏忙碌了一下午,只装好了乾清宫的部分线路,好在早就给朱棣说过,要在乾清宫后面隐蔽处修一个小房间安置发电机,朱棣也着人修了。 是以安好之后,可以立即使用。 黄昏让朱高炽去找了两个年富力强的内侍,如此这般的教了他们如何操作,片刻之后,内侍挥汗如雨,乾清殿里骤亮光明。 看得朱高炽心旷神怡。 旋即黯然。 这是老二孝敬父皇的,等父皇从顺天归来,老二少不得要被表扬一番,而自己呢,因为《凄凉犯》的事情,注定要被父皇骂个狗血淋头。 这还是轻的。 没准会被禁足在郡王府。 弄好乾清宫的电力线路,黄昏临走之前交代,说明天会去坤宁宫安装,请皇后娘娘提前准备一下,又问朱高炽,要不要多准备一些灯泡,因为灯芯寿命很短。 竹子蒸了一下当做灯芯,是利用竹纤维的特性。 哪比得上钨丝。 朱高炽问了下灯泡的价格,暗暗咋舌,一个灯泡一两银子。 这价格…… 哪怕是天家皇室,用着也肉疼。 因为乾清殿这二十几个灯泡,五六日就要全部更换一次,一年下来,这就得花两三千两,还不算线路的维护费用。 真是个烧钱的神器。 又可想而知,黄昏光是卖这个东西,就会赚多少钱。 这货资本积累实在太快了,迟早成为大明的沈万三。 早知道卖给黄昏铜的时候,价格就高一点,转念一想,铜的价格高了,黄昏也会相应的提价,结果还是赚不到黄昏的钱。 其实朱高炽这倒是错怪黄昏了。 灯泡的价格贵,不是因为灯芯这种技术活,而是因为灯泡的琉璃制作成本高,一两银子看起来很高,实际上利润只有五成左右。 远远没有发电机组的利润高,甚至还不如沐浴露、香皂的利润高。 在黄昏忙着给朱棣装发电机组安装电杆和电线的时候,朱高燧的郡王府迎来了一位贵客,当然,走的后门,又让人切断了尾巴。 现在朝中臣子和皇子之间的密切联系,颇为忌讳。 朱高燧虽然争储机会不大。 但毕竟是皇子。 在朱高燧心腹奴仆的引导下,这位锦衣卫第一高官来到书房,坐下之后喝了口茶,慢条斯理的说:“三殿下,不急?” 朱高燧好整以暇的用茶盏荡着茶水,许久才浅抿一口,“我为什么要急?” 纪纲放下茶杯,翘起二郎腿往后面一趟,“卖唱人和说书人,你说巧不巧,一个唱的《凄凉犯》,把大殿下坑了进去,一个说的福建海战,二殿下又未能幸免,这样一来,就算二殿下花了两三万两银子给陛下和皇后孝敬了一番,可这种大是大非面前,黄昏那两件光明神器也就是鸡毛蒜皮了。” 朱高燧目光深邃,“纪指挥使的意思,这事全是我的布局?” 纪纲笑而不语。 已经很明显,卖唱人唱《凄凉犯》肯定是你的手笔,至于说书人说福建海战朱文圭未死之事,纪纲有点把握不准。 朱高燧脸色略略阴沉,“你是担心这件事我成了最后的既得利益者,会被父皇敲打,最终失去本就微渺的争储机会,从而无法履行和你之间的约定?” 纪纲笑道:“难道不是吗?” 纪纲此时其实很想骂人,你朱高燧是头猪么,你现在的地位和实力,根本还不足以去争夺储君,你只能一步步帮着二殿下打压大殿下,等大殿下失去机会了,你再利用你掌控的消息,给二殿下致命一击,这样你才有一线储君的希望。 但你怎么做的? 你连二殿下也算计进去了,你们三兄弟都摆在明面上来争储的话,你朱高燧的希望比朱高炽还不如,是远远不如! 朱高燧摇头,“如果我说,说书人的事情不是我的手笔,纪指挥使信不?” 纪纲愣了下,“真不是?” 朱高燧点头,“真不是。” 纪纲出了一头密汗,“是黄昏?!他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是你的手笔,所以故意用一个说书人,把你从棋局之下的旁观者,变成了棋局之上的对弈者?” 朱高燧大恨,“应该是这样,别忘了,押送张红桥去刑部时,你的人死了不少,我们当时没在意,以为是老大的人,现在想来,应该是黄昏的人!” 顿了一下,“黄昏早就知道张红桥被关押在我府邸,所以他知道《凄凉犯》的事情是我的布局,因此来了记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我也陷入其中。” 纪纲沉默着,许久才道:“黄昏近来和大殿下交好,若是此子不除,二殿下夜不能寐且不提,你我两人也要茶饭不香。” 一旦朱高炽成了大明天子,纪纲就要考虑给自己在哪里置一块坟地了。 因为朱高炽仁厚。 他若登基,锦衣卫还能如此受到天子青睐? 没有陛下的庇护,纪纲迟早是个死。 他得罪了太多人。 朱高燧哈哈一笑,“所以,纪指挥使还是多和我合作的好,就算不为助我一臂之力,也应该助老二一臂之力,须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纪纲苦笑,“可三殿下自顾不暇了,陛下对你的旨意,只怕已经在路上。” 朱高燧摇头,“不会,这件事父皇不会敲打我。” 纪纲不解,“为何。” 朱高燧道:“不管是卖唱人还是说书人,都是关系老大和老二的事情,看起来似乎是我朱高燧丧心病狂了,但我朱高燧有这么蠢?父皇会认为我有这么蠢?” 顿了一下,摇头,“不会。” 又道:“仅从一个既得利益者的观点就笃定是我朱高燧在同时对老大和老二发难?所以父皇很可能会猜透这里面的曲折,卖唱人的《凄凉犯》,父皇笃定是老二所为,而说书人的事情,父皇估计会想到是老大的动作,又或者是黄昏的动作——毕竟黄昏现在和老大交往有些密切,甚至父皇也会认为是老二在自保,故意泼污自己。” 纪纲恍然,“三殿下接下来如何做?” 朱高燧想了想,“娑秋娜!” 第三百二十一章 你有点想得太美了! 纪纲精神一振,“已经查证清楚,娑秋娜是西域帖木儿的侄孙女,算是正儿八经的西域王族,比赛哈智更为尊贵,她若是出事——” 朱高燧阴笑道:“纪指挥使不妨多想想,我大明如今有海上丝绸之路,西域丝路对我大明已经无足重轻,父皇的雄心壮志应该也不会包括西域了,但是父皇为何还是让赛哈智去将娑秋娜救回了大明?我觉得只有一种可能,因为娑秋娜是西域第一神女,所以娑秋娜也可能是父皇的妃子,她要是被黄昏睡了,你觉得这天下还有谁可以救黄昏?须知黄昏已经做过一次,父皇忍了,是因为徐妙锦身份特殊,但若是黄昏连娑秋娜也抢,你觉得父皇还会再忍他?” 人才? 大明的人才多的是,父皇不缺你黄昏一人。 纪纲眼睛一亮。 旋即摇头,“根据我的了解,黄昏这人吧,性情有些矛盾,喜欢美女,但也绝对不是色中饿鬼,他再蠢,也应该看得出这一点来,绝对不敢染指娑秋娜一丝一毫,如何让他去把这位未来的皇妃睡了?这操作性实在太不现实。” 朱高燧点头,“确实麻烦。” 纪纲道:“如果是一般人,我们可以派人去将两人弄晕,放到一张床上,灌服春药,可黄昏府邸龙潭虎穴,就之前抢夺张红桥之事,我派来护送押解张红桥的兄弟,死了一二十个,却连黄昏那些人的身份都没弄清楚,电光石火间就已经尘埃落定,所以这一个套路行不通。” 朱高燧深以为然,“此事不急,当下的事情,还是请纪指挥使帮我,让老大从兼国理政的位置上下去,这才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纪纲震惊莫名,“你想兼国理政?” 大殿下若是不能兼国理政,而二殿下朱高煦在福建,那么应天能兼国理政的只有他朱高燧了。 朱高燧犹豫了下,道:“还要再看几日。” 纪纲不解,“还要再看?” 朱高燧道:“要看父皇有没有对我的旨意,若是有,说明父皇根本没心思让我去和老大、老二争夺储君之位,若是没有,说明父皇并不反感我也去争一争,可我要怎么争?” 纪纲沉默不语。 朱高燧继续道:“老大的治政能力,不需多说,深得朝野文臣之心,而老二的武功,也是朝野武将的凝聚力,他俩各自代表了大明的文官集团和武将集团。” 叹了口气:“我要想脱颖而出,只拉拢文官?不行;只拉拢武将?亦不行。要想成功,只有一种可能:同时拉拢文官和武将,而我朱高燧的武功,靖难之中也有之,虽然不如老二昭彰,但也能让诸多武将服气,只需将来再次征讨一次漠北,获得偌大军功,就能彻底收拢武将的心。” 纪纲忍不住泼了盆冷水,“大田之战?!” 你在福建差点全军覆没。 没有徐辉祖,你朱高燧的脑袋已经被梅殷拿去当了夜壶。 朱高燧哈哈一笑,不以为意,“此一时彼亦是也,纪指挥使不会以为,就漠北那一盘散沙,在兵道上能比得过梅殷罢?” 输给梅殷真不丢人。 纪纲点点头,“话是这么说,可现在已经入秋,陛下也快要回来了。” 朱高燧摇头,“三司会审牵扯到了老大和老二,如此重大的事情,父皇都没从顺天回应天,以我看来,在郑和下西洋之前,父皇是不会回应天的,这么长的时间,若是让我来兼国理政,让大明天下的臣子明白,我朱高燧不仅有武功,也能文治。老大和老二斗得不亦乐乎的时候,文官和武将集团也会斗得水深火热,在彼此都不讨好的情况下,那么届时我就会成为文官集团和武将集团的共同希望,从而有可能成为共同拥戴的储君人选!” 纪纲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得不承认,朱高燧的条理很清晰,而且这是很可能的事情,一旦真让朱高燧做成了,斗得你死我活元气大伤的文官、武将两大集团,还真有可能折衷的选择朱高燧。 文治不如朱高炽? 不要紧。 武功不如朱高煦? 没关系。 朱高燧只要能做这两件事,哪怕他能力中庸——实际上,如果朱高燧能做,最好是中庸,因为只有中庸的君王,才能让文官和武将同时怀有对未来大展才华的希望。 像陛下那样的人,哪个文官和武将敢说比他厉害,封公,已经是臣子最大的奢望。 朱高燧又道:“所以我接下来的计划很简单,等几日,等父皇关于三司会审的批折下来后,如果有关于敲打我的旨意,那我只能选择蛰伏,如果没有,那么我就要想法去兼国理政,然后再利用手中的权利,设局让黄昏去把娑秋娜睡了!” 纪纲沉默许久,才问道:“假设陛下没有关于你的旨意,你如何才能去兼国理政?” 朱高燧犹豫了下。 也沉默。 许久,才眼神阴冷的说了句老大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啊。 纪纲出了一身的冷汗,“你该不会?” 这也太狠了。 我纪纲都自愧不如,你朱高燧该不是想趁这个机会,弄死朱高炽罢,那样的话,到时候还不知道是谁能当储君。 查出来是你朱高燧下的手,你得玩完,朱高煦当太子。 查不出来…… 那么嫌疑人就是朱高煦,你朱高燧就有了最大的希望! 朱高燧笑而不语。 杀老大? 这是最后没办法的时候才能选择的手段,现在还不急,现在还需要老大去掣肘老二,不能让老二将剑锋落在自己身上。 朱高燧有自知之明,真要敞开了干一架,他干不过朱高煦。 毕竟朱高煦在军中的声望实在太高。 一如当年的父皇。 所以说,若是老大朱高炽登基了,老二朱高煦没准也能学父皇来一场靖难。 纪纲懂了。 深呼吸一口气,“这件事我还需要——” 朱高燧摇头,“纪指挥使不需要思考,让老大卧床这事,只能你来,若是我来操作,只怕后患无穷,但你不一样,你有更鱼龙混杂的人手,不像我的人,一旦出手,就没了回头路,但是你可以切断后续和你的一切关联,让这件事变成无头的秘密!” 纪纲的能力,也是朱高燧愿意如此坦诚相待的原因,若是能把纪纲绑道一条绳上,争储希望大增,所以朱高燧要让纪纲动手。 只有这样,纪纲才没有回头路。 纪纲沉默不语。 许久,才说了个题外话,“应天府尹向宝,已经快要查出死在黄昏府邸里那些人的身份了。” 言下之意,你朱高燧在这件事上尾巴还没擦干净。 现在想兼国理政? 太早了点罢! 你似乎有点想得太美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 不按套路出牌 朱高燧恍然,难怪纪纲萎缩了,感情是害怕自己被向宝调查出派人去黄府反而被杀的事情,想到这沉稳的道:“纪指挥使对我如此没有信心?” 纪纲不语。 这不是信心的问题,是事实摆在眼前。 朱高燧没有辩解什么,知道需要解决此事才能去掉纪纲的担忧,沉声道:“那么,纪指挥使就等着看罢,只要我能解决这事,纪指挥使……” 言下之意,后续如果要动朱高炽,你纪纲就去当那柄刀。 纪纲想了想,抛出最后一个疑惑:“别忘了,福建那边的局势,最多在开春之后就会安定稳妥,二殿下没准春节前就会回应天。” 一旦朱高煦回来,你朱高燧还有什么机会兼国理政。 朱高燧阴笑一声,“他回不来,父皇没回来之前,朱高煦也回不来,个中缘由,纪指挥使应该能想到其中一二。” 纪纲愣了下,“难不成黄昏那一手说书人的功效?” 朱高燧颔首,“那是当然,不管说书人说的假的还是真的,只要朱文圭存在没死的可能,父皇没在应天,就永远不会让老二回应天,原因其实很简单,万一老二跑回应天,拥立朱文圭呢,这种事虽然很蠢,但父皇靖难登基,何等警惕,哪怕是亿万分之一的可能,父皇也不会冒这一丝风险,何况让老二呆在福建,就是父皇一句话的事情,又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更没有选择,反正应天这边有老大顶着。” 纪纲一想确实如此。 起身,准备告辞,“如此,我便等三殿下的好消息。” 你要是能解决向宝调查你的事情,那么若是陛下不降旨敲打你,我纪纲不介意在这段期间给你争取点机会。 若是陛下敲打了,那不好意思了三殿下。 我要继续选择中立。 其实纪纲也很无奈,当初朱高燧从福建归来就请他来见,开诚布公的说,我知道纪指挥使的立场,因为父皇的缘故,你不敢在立储中站队,但纪指挥使肯定是不愿意看见仁厚得像猪一样的老大登基,所以纪指挥使的内心是需要老二登基,但现在老二在福建,若是这段时日让老大成功在父皇那边打下不可撼动的基础,纪指挥使你的未来也将是凄凉的,所以这段时日你可以配合我。 朱高燧的意思,这段时日是他争储的黄金时间,如果纪纲愿意配合,他俩合作,纪纲不愿意配合,他也不强求。 纪纲认为此举可行。 朱高煦和朱高燧,其实都差不多,反正不是文人,谁登基都一样,况且这段时日陛下也不在应天,纪纲顺手帮下朱高燧,若是成了,扶龙之臣。 若是不成,大不了陛下回应天后,不再和朱高燧来往,这样就算以后是朱高煦登基,纪纲也依然能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 所以这期间发生的一切事,纪纲都没有参与,只是让北镇抚司镇抚使赵曦和朱高燧联系。 到时候可以甩锅。 没料到赵曦死了。 所以纪纲在与虎谋皮,算是一次空窗期的投资:成了,自然一切皆大欢喜,不成,则看他自己能否成功从朱高燧这边抽身而退。 所以纪纲现在要看情况而后定。 朱高燧亦是在与虎谋皮,若是纪纲转身就把他卖了,储君无望不说,还会彻底开罪老二,以后就算老二登基,他的下场也很凄凉。 那样的话,朱高燧会果断倒向老大,毕竟老大仁厚,以后登基了,朱高燧也能当个富贵王爷。 …… …… 应天府尹向宝很愁。 三司会审期间,黄昏府邸里死了六七个人,全是不长眼半夜跑去送人头的,期间一直在调查这些人的身份,追查他们的幕后者。 没办法,这案件有点恶心向宝。 他是府尹。 辖境内的一切刑事案件,都要经过他手。 关键是这件案子不是简单的谋杀。 追查凶手? 凶手就在黄昏府邸之中,可关键在于别人是正当防卫,防止入室抢劫杀人——你六七个大老爷们一身黑衣,又是黑巾蒙面,大半夜的无视宵禁跑到别人府邸,怎么也不可能是去喝茶的吧。 三司会审后,向宝明白过来。 感情这些人去是抢张定边的。 于是幕后主使是谁已经昭然若揭,不是纪纲就是三司会审的既得利益者朱高燧。 纪纲,锦衣卫指挥使,朱高燧,大明郡王。 还查不查? 向宝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只是忠于职守,毫不留情的延着已经掌控的线索,继续查了下去——至于事后会牵扯出何等震动朝野的大事,向宝不管。 也管不了。 他只是个臣子,只想像“顾独坐”顾佐那样,对得起一身官服。 这天,应天府衙来了位贵客。 不过来得很低调。 向宝看见这人,心中一个咯噔,知道麻烦自己上门了,不敢怠慢,请到会客厅,双双落座之后笑道:“不知三殿下来府衙有何事指教?” 朱高燧喝了口茶,“没事,就是闲极无聊,到处看看。” 这话很霸气。 我老朱家的江山,我朱高燧走走看看不是很合理么。 向宝唔了声,不着痕迹的道:“三殿下看看即可,府衙诸事皆是地方琐碎事宜,三殿下也没必要浪费时间在这些蒜皮鸡毛上,还是应当多和大殿下走动走动。” 言下之意,你不去和朱高炽打好关系,跑我这来瞎指挥个毛。 朱高燧哈哈一乐,“大皇兄兼国理政,繁忙的很,且今日他也去了坤宁宫,母后装光明神器一事,还需要大皇兄多盯着,也能尽一尽孝心。” 向宝敷衍了两句。 朱高燧又道:“听说三司会审期间,应天府很出了些人命案子,向府尹想来是忙得焦头烂额,其实这些事嘛,交给下面地方县衙查办就行。” 应天下辖数县,城区主要在上元县和江宁县。 向宝愣了下,旋即摇头,“数条人命的大案,县衙办了还是得递交到我这来,然后再还给刑部,刑部知会大理寺和都察院,最后定罪,哪怕是锦衣卫也过问不得。” 这是在提醒朱高燧,你有时间来我这忽悠,还不如想办法赶紧去帮纪纲想活命的办法。 向宝理所当然的认为,既然朱高燧来求情了,肯定不会为了他自己的事情亲自来,根据最近一段时间的朝堂局势,黄府府邸死的那些人,八九不离十是纪纲的人。 所以朱高燧出面。 若是朱高燧的人,那就应该是纪纲来出面。 他哪里知道朱高燧不按套路出牌。 果然,下一秒朱高燧就道:“确实如此,所以我今日来此,是请向府尹以江山社稷为重,不要再追查此事了,若是查下去,我朱高燧必定死在府尹手下。” 向宝呆滞。 朱高燧这是直接承认死在黄府府邸的那些人,是他的手下? 这么坦白? 什么套路?意图何在? 第三百二十三章 官场险恶,人心难测 向宝镇定心神,弱弱的问道:“难道那些人是三殿下你——” 朱高燧挥手,正义凛然的道:“向府尹想到哪里去了,我乃大明皇子,这么可能派人到臣子府邸去行不轨之事,只是此事乃是三司会审之场外风波,如今三司会审已经结束,两位皇兄估摸着都得因为此事被父皇敲打,那么问题来了,父皇愿不愿意此事闹到不可收场?当然不会,因为再这么说,都是父皇的儿子。所以三司会审如此过去最好。” 顿了一下,等向宝发问。 向宝确实有点摸不清朱高燧的意思了,问道:“三司会审已经结案,黄府命案是另案。”顿了下,好心提点了一下朱高燧,“且这事,和大殿下二殿下,关联不大的罢。” 朱高燧,现在我手上可有证据指向那些人和你或者纪纲有关联,这事可不会再涉及到三司会审。 朱高燧笑了笑,“向府尹思绪敏锐,今日领教,甚是欣慰,京畿有向府尹坐镇,实乃是我大明之福,是我父皇之慧,是应天之幸。但向府尹别忘了,如果此事最后除了幕后主谋,会不会挖出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而这秘密必然牵扯到三司会审,你说到时候若是三司会审审出个什么,老大和老二不能独善其身,那时候就不是三司会审,而是殿前御驾审了。” 这是实话。 表面上看,黄府那些死人,都是盯着张定边去的。 而张定边又是三司会审最关键的一个认证,这事一旦继续追查下去,这里面的猫腻谁都别想讨好,朱高炽会继续被朱棣怀疑私藏陈友谅后人,而朱高煦么,则会因为此事被朱棣怪罪争储的不择手段。 向宝犹豫了,迟疑着问道:“可这不是三殿下喜闻乐见么。” 朱高燧苦笑,“向府尹岂会不知覆巢之下无完卵,老大老二若是获罪,作为既得利益者的我,能不被父皇猜忌,到时候再有人落井下石,我命休矣。” 天子杀皇子,并不罕见。 顿了一下,“所以我才说,向府尹若是继续查下去,我会死在你手下,我死不足惜,但两位皇兄受到此事的影响,两人都会认为立储之争没了退路,连我都能死,他俩若是失败,下场岂会一样,所以他两人之后的争储,必将更加惨烈,也更加的不择手段,到时候朝野混乱,一个不好,则会导致天下大乱社稷不稳,那时候,向府尹你如何去向天下人解释?” 这是实话。 如果一旦争储之中出现皇子死亡,只会给争储的人更大的压力,双方都会认为没有退路,那时候的手段也会更加惨烈。 朱棣若是控制不好,则很可能是大明盛极而衰。 向宝悚然动容。 他知道朱高燧说的没错,确实存在这种可能。 他也明白朱高燧的意图。 但是—— 摆在他面前的是两难选择。 向宝现在已经可以确定,去黄府的人就是朱高燧的人,一旦查下去,朱高燧屁股不干净,最后争储无望,而朱高煦会愤怒朱高燧的背叛,所以朱高燧还真有可能死。 朱高燧一死,局面就会难以控制。 大明朝野一片混乱。 所以朱高燧的话不是危言耸听,是真存在的可能。 想到这向宝叹了口气,“容我再想想。” 朱高燧起身,“如此,就不打扰向府尹了,我还要去黄府拜访一下南镇抚司的黄指挥,希望他也能收手,不要去报复陈瑛,三司会审这件事不能再有余波了,我大明刚经战事,需要休养,经不起这种折腾。” 说完告辞离去。 向宝看着朱高燧的背影,脸色变幻。 黄昏确实会报复陈瑛。 而且已经在行动。 南镇抚司的刘明风在黄昏的指使下,已经派人在盯陈瑛,不说陈瑛以前的那些腌臜事,现在陈瑛稍微出点差错就会吃不了兜着走。 监视朝堂臣子,看起来似乎和南镇抚司没关系,有点越权,但南镇抚司有的是手段,只要他们掌握了证据,甚至根本不需要去找北镇抚司,直接通过黄昏和陛下的关系,就能让陈瑛完蛋。 问题是……黄昏预见到朱高燧言辞里的局面了吗? 如果没有,那么确实要提醒一下他。 如果有……说明黄昏根本不在意。 不管有没有,黄昏这人的举动,都有可能是陛下的态度。 向宝陷入两难之地。 查下去,很可能导致大明的官场剧震,甚至改变未来。 不查……良心难安。 想了想,决意此事先暂时拖着,已经捉拿回来的人证,继续押在府衙,看陛下如何决策,想到这,向宝立即回公事房,打算写一封章折,越过应天,直接递向顺天,请陛下的示。 朱高燧出了府衙后,并没有去找黄昏。 他吃饱了才去找黄昏。 之所以要在向宝面前提一句黄昏,就是提醒向宝,你要继续追查这事,还是先去打探一下陛下的意思,所以向宝会拖住案件,然后上章折越过应天直接递向顺天。 这是朱高燧分析出来的。 如果换成其他臣子,朱高燧不敢如此推测,比如换成刑部尚书郑赐,性格和厚的郑赐肯定会罢手不查,但是向宝不一样,刚正清廉,他会继续查。 走着瞧,只要父皇批复稍微中庸一点,向宝都会查。 除非父皇言辞严厉的勒令向宝不查,否则向宝不可能有任何妥协,这位应天府衙和都察院的御史顾佐一样,都是茅坑里的石头。 认死理。 但不可否认,大明正是有这些文臣,才有今日之强盛。 不过向宝继续查也不打紧。 这事朱高燧就没想过要完美收场,他现在需要时间,在老大被猜疑,老二被锁在福建的这段时间,他要尽快尽可能的从老大手中夺权,拿到兼国理政的大权。 所以他在用缓兵之计。 当向宝请示的章折回到应天,若是朱高燧兼国理政,就可以利用手中的权势,用一些其他事情把向宝支开,换一个府尹上任。 如此,完美解决! 第三百二十四章 坑妹不余遗力的徐皇后 坤宁宫,黄昏忙得焦头烂额。 昨日下午在乾清殿安装,只安装了部分,今日又花了半日全部安装完毕,并线之后试机,每一盏灯泡都没问题。 中午和朱高炽一起在乾清殿吃的饭。 发现咱这位明仁宗是真有病。 饭量比黄昏还小,随便扒拉了几口御膳房送过来的饭菜,然后饱了,也不明白,就那点营养哪够支撑他那臃肿的身体。 话说回来,这恐怕也是朱高炽英年早逝的原因之一。 第二个原因嘛…… 是当太子这二十来年,被朱棣剥削压榨劳动力,又有事没事的吓他,身体累还心累,朱高炽能活四十来岁都算是烧高香了。 好歹当了一年皇帝。 不过也算不错,朱高炽英年早逝,朱瞻基才能把身体最好的年华贡献给大明,要是朱高炽当个几十年皇帝,朱瞻基也四五十岁才登基,那估计只有仁治而无宣治了。 下午,黄昏去坤宁宫安装。 原本计划今天下午加上明天上午就能完工,然而计划不如变化,朱高炽隐晦的说你带着工人去大内后宫不妥,徐皇后那边也传来旨意,说可以用宫中护卫和内侍,你黄昏自己的工人就别带进去了,影响不好。 黄昏能怎么办? 就靠那群什么都不懂的护卫和内侍来牵线、立电桩、安开关,时间必定翻倍。 但也只能接受。 是以黄昏忙成了狗,术业有专攻,杀人很厉害的大内护卫们安装电桩笨手笨脚,拍马屁厉害的内侍牵线各种出错,不断的返工…… 黄昏亲力亲为之下,折腾了大半日,工程进度也才四分之一。 他忙成了狗,但是他老婆幸福啊。 知道夫君今日要给长姐安装电线线路,徐妙锦上午就进宫找徐皇后了,两姐妹腻歪着聊家常,嗑着瓜子——嗯,此瓜子非彼瓜子。 是用西瓜子加盐弄出来的,在上流社会很是风靡。 两个女人此刻坐在庭院里的树荫下,没有君臣之属,只有姐妹之情,看着忙得晕头转向的黄大官人,聊的话也尽是闺中私语。 徐皇后笑道:“三妹,别看咱这妹夫细皮嫩肉的,体力不错啊。” 徐妙锦捂嘴,心里乐开花了,“就是笨。” 认真的男人最好看。 不见夫君此刻满头大汗忙前忙后,那股成功男人的魅力,让徐妙锦恨不得现在就领着夫君回家,然后关上房门去抚摩他的满身大汗。 徐皇后乐道:“怎么笨来着,莫非还要三妹你主动?” 徐妙锦有些红脸,“长姐说什么呢,那事儿我们女子怎么能主动呢,我是说他笨,想法新奇的很,有时候我都要怀疑,他成婚之前,是不是天天都呆在风月十四楼里。” 徐皇后呵呵一乐,“这才是好相公的标准。” 徐妙锦啊了一声,“这话怎么说?” 徐皇后道:“你看黄昏啊,身居高位,又得你姐夫宠信,妥妥的未来大明重臣,薪俸就不说了,毛毛雨,仅是时代商行,他就赚了个盆钵满盈,有钱吧,关键是他又不怎么乱花钱,又没什么不良嗜好,吃喝嫖赌一样不沾,赚再多的钱,还不是给三妹你买买买啊,且他自小丧双亲,跟着黄观长大,又不需要孝敬谁,你家也没有婆媳矛盾,关键他还这么黏你,这样的好相公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啊。” 徐妙锦啐道:“可他吃着碗里望着锅里呢,长姐你是不知道,虽然他没表现出来,但很多时候我感觉得到,他还是惦记着西院里的十二个家姬,尤其是那娑秋娜——” 顿了下,“是真美啊。” 徐皇后眼咕噜一转,“要不,你就看开一点,我看那娑秋娜也是个奇女子,有她在,没准能助咱这妹夫一臂之力。” 死道友不死贫道。 娑秋娜要是进宫了,就该徐皇后愁了。 若是娑秋娜成了黄昏的女人…… 嘿嘿,似乎不错。 徐妙锦蹙眉,“其实我对娑秋娜这个女孩不反感,只是有点难以接受而已,长姐你大概不知,其实我一直很希望绯春能成为平妻的。” 徐皇后摇头,“妹夫这样的人,他的正妻既然是三妹,平妻就不应该是绯春这样的陪嫁丫鬟。” 徐妙锦想了想,“平妻可以有二。” 一正妻双平妻,四妾。 这是大官人的标配。 徐皇后愣了下,“你都准备好让他娶双平妻的想法了?” 想了想,“其实三妹你有这个想法我很欣慰,婚姻啊,不仅仅是爱情,需要经营,再好的婚姻,经过岁月的磨砺,新鲜感淡去,于是爱情没了,运气好一点,还能剩下亲情,但有些事长姐不得不担忧,你比妹夫大了六岁,等你老去,妹夫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那时候你们感情淡漠了,妹夫会不会经常留恋风月十四楼?与其把他推到那些风月场所,还不如在家里留住他,娑秋娜其实是个很妙的人选,年轻又水嫩。况且三妹你大度一点,妹夫对你感激之余,只会倍加呵护,对你的感情也会随着岁月也加深。” 从最早认识黄昏,徐皇后就很喜欢这青年。 要不然能撮合他和三妹? 徐妙锦闻言,有些意动:这是姐姐的过来人经验,必然有它的道理,君不见,姐姐和陛下都这般年纪了,还如此恩爱? 徐皇后继续道:“咱们女人命苦,这辈子也别奢望咱们的男人守着咱一个,有时候要舍得,有舍才有得。” 所以徐皇后从不吃醋。 恪守三从四德,徐皇后还真就是这样的人,要不然她也不会被称为女诸生,新编了《女训》。 徐妙锦微微担忧:“可姐姐你忘了一事,娑秋娜和夫君年纪相仿,等她也上了年纪,以男人那家花没有野花香的臭秉性,他还是会望着锅里的。” 徐皇后一想,“是这样啊。” 不知道为何,忽然想起一事,笑眯眯的道:“我记得,宫里有个丫头很喜欢妹夫啊,总是念叨着让他进来陪他,甚至想阉了他呢。” 徐妙锦心里一跳,“长姐你该不会……” 徐皇后似乎被自己这个想法给挑起了情绪,有些振奋起来,“这确实是个好想法啊,你姐夫很喜欢小宝庆,而妹夫也是个不错的男子,你看,等你上了年纪,有娑秋娜,再等娑秋娜也上了年纪,小宝庆也差不多要瓜熟蒂落了。” 徐妙锦没好气的道:“那要不要再加上四妹嘛!” 长姐你是猪啊。 怎么就会坑妹。 而且还是不余遗力。 哪知一语惊醒梦中人,徐皇后啊了一声,眉飞色舞起来,“对啊对啊,黄昏要是和小宝庆没缘,这不还有咱们四妹嘛。” 发现三妹一脸的口瞪目呆,徐皇后惊觉失态。 捂嘴偷笑,道:“三妹你别多想,我也是为你着想,毕竟把妹夫的心留在家里,这才是一家幸福的根本,要知道男人一旦尝到了风月场所那些女子的妖媚,就会食髓知味,到时候你就得日夜守空房,婚姻?婚姻成了爱情的坟墓了。” 这是真心话。 徐皇后虽然坑妹不余遗力,但确实是为妹妹着想。 黄昏这样有魅力的人,注定不可能守着一个三妹。 他会有很多的女人。 与其让他到外面花天酒地,还不如用各种好女子把他锁在家里,一个娑秋娜不够,我再加一个小宝庆,小宝庆不够,再加一个徐家四妹。 徐皇后撮合了黄昏和徐妙锦,所以在她内心深处,她不想三妹的婚姻最后落到人老珠黄守空床,那样的话,她会内疚一辈子。 她要帮三妹守住爱情。 是爱情。 不是亲情。 当然,这所有的心思建立在一个基础上:她欣赏黄昏,也相信黄昏能给她的这些妹妹带来幸福,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迄今为止,三妹的婚姻很幸福。 虽然有些小波澜,但黄昏都化险为夷。 所以这是坑妹吗? 当然不是。 我是在给你们谋划一生的幸福啊。 第三百二十五章 我之宏图 徐皇后用心良苦的为自己在意的女子谋求幸福,但徐妙锦不这么想。 她本就是一个追求爱情不甘附庸的女子。 一个绯春已经是她的极限,如今这么一看,长姐不仅安排了娑秋娜,连小宝庆和自家四妹,也要跑起来和自己共享爱人了。 哪能接受。 于是脸色不甚好看。 想来也是嘛,娑秋娜就不说了,长姐为了她的帝宠,也为了徐家,不敢也不愿意让娑秋娜这种妖精到大内后宫去。 但小宝庆和自家四妹,长姐你是认真的么。 这俩丫头现在都是美人胚子。 一个精怪。 一个寒冰。 都是容易让男人动心的类型,关键是等她俩长熟到青春正风华时,自己已经过了而立之年,那时候夫君整日里身心都在她俩身上,黄府还有我的立锥之地? 但是夫君迟早要被官场这个大染缸侵蚀。 以后风月十四楼肯定得不少去。 一想到那些妖媚女子…… 徐妙锦就觉得恶心的同时,还有危机感。 这么一想…… 还不如娑秋娜嘞,甚至于家中的其他十一个妖姬,都是可以接受的,至少干净,而且夫君也不会因为床笫事而动情。 但风月场上就说不准了,士子风流嘛。 没准什么时候就动了真格。 徐皇后察觉到三妹的情绪变化,心中了然,唯有叹了口气,三妹,你还是不懂姐姐的良苦用心啊,也罢,这事不宜操之过急。 天将暮。 黄昏累得摇摇欲坠,坤宁宫的电线依然没有安装完,不得不作罢,后日再来。 明日有事。 和朱高炽一起,约了礼部的那位郎中,要为组建使团的事情当面交代、叮嘱,神机火器对于当下大明,至为重要。 哪怕是只提前四年,也能让大明的未来更为广阔。 和妻子一起归家。 落日昏昏,秋水天长,炊烟寥落里总是暖人心,两人无忌世俗眼光,牵着手偎依着肩头,走在人流并不多的长街上。 夫妻夫妻,一旦结婚了,其实就没多少语言了。 多是家长里短。 不过和徐妙锦说着家里的琐碎事,还是感觉到家的温馨,比如吴与弼最近看书有点走火入魔,情绪容易激动,应该是黄昏交代他编修的字典遇到了一些瓶颈,又说西院的生活用度已经保证和主院一样,府中丫鬟也不是很敌视娑秋娜等人,小厮们倒是殷勤的很,又说娑秋娜现在看书成迷,只要是大明的书,无所不读,甚至连拿了本艳书都看得津津有味,连她和徐妙锦的小赌约都抛诸脑后了,都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想过入宫或者自由的事情。 黄昏讶然问妻子,你和她有什么小赌约? 徐妙锦偷笑。 自己说漏嘴了呢,也没什么,笑着说就是赌她能不能让你动心,是走心的爱情,而不是依靠身体让你沉迷。 黄昏大义凛然的挥手,我黄某人岂是酒色财气之辈。 让她来。 我接招便是。 徐妙锦便掐黄昏的胳膊,啐道,你还是想。 黄昏呵呵一笑,柔声道:“你看现在这光景,街巷虽繁华,但也有荒烟蔓草,萋萋寥落里,还是可见人间零落,锦姐姐,你应该知我之心,我喜欢你,我爱你,这是岁月磨砺不去的,不论你到时候是否变成了黄脸婆——嗯,不会的,我不会让岁月肆意摧残锦姐姐的芳华,咱家会用最好的保养品。话说回来,无论锦姐姐任岁月如刀,我对你之心,一如初心,也许在漫长的岁月里,我们的爱情会变成亲情,但亲情也是人间至爱。好吧,说了这许多好听的话,其实我想说的是,锦姐姐,我是个正常的那人,我也有三妻四妾的想法,而且以后也许会有行动,比如娑秋娜,陛下不能将她收入后宫,但我需要她西域王族的身份,可要彻底掌控她,不仅需要利益相关,也需要一个羁绊,所以等我忙空了,我真的会去勾搭她,因为爱情,也因为我的宏图大业。” 顿了一下,“我之宏图,大明疆域之内,处处繁华盛京畿。” “我之宏图,是千百年后的后人,在面对九段线或者亚洲其他过度时,可以理直气壮的说一句‘自古以来’你们就是我们的。” “我之宏图……” “好吧,我承认,三妻四妾其实也想要的。” 如果没有最后一句,徐妙锦大概会感动得融化,但最后一句让她心里颇有些难受,转念一想,这才是自己喜欢的那个黄昏啊。 无论怎样,他不会骗他心爱的女人。 于是眨巴着眼睛,“等等吧,也许我能接受娑秋娜,不过……”狡黠的一笑,“长姐其实有意,等小宝庆和我家四妹初长成后,赐婚于你。” 黄昏一脸头疼,掰起手指头,“锦姐姐是正妻,娑秋娜作为西域王族,以后还需要她的身份去掌控西域,平妻必须得有吧,不然西域那边无法平,那么小宝庆和四妹其中一个就得当妾,这可如何是好,小宝庆是公主,可咱也不能亏待四妹啊。” 徐妙锦顿时一脸黑线,沉默着不说话。 原来你还真想啊。 黄昏一见不对,立即道:“所以分析来分析去,不能亏待了小宝庆和四妹啊,为夫能这么办呢,只有以退为进了,这俩美人儿还是去寻找她们的幸福吧,况且现在这么小我就对她们下手,我禽兽不如啊。” 心中却道,也不能不如禽兽。 徐妙锦这才转怒为笑。 牵黄昏的手更紧了,呢喃着说我也不是顽石一块,有些事我会慢慢去想的,等有一天想通了,也许夫君就不用愁了。 黄昏一脸贼笑,“想通了?” 为夫满足你。 在一件事让,要让不甚同意的女人变得好说话,往往只需要做一件事,用第三只腿满足她,征服她,在极境的美妙之好,身心皆满足的女人,往往会变得好说话的多。 于是侧身,弯腰,奋起余勇,将这大明第一美人儿扛到肩头,一阵风驰电掣,冲回黄府,直奔主院,无视院子里和绯春坐在一起的娑秋娜两人的存在,丢到主房床上,一个恶狗扑食压了上去。 徐妙锦咯吱咯吱的笑,最终却化作了呻吟。 院子里,娑秋娜和绯春面面相觑。 都是一脸臊红。 咱这黄府大官人,是越来越没节操了啊,关键是将夫人也带坏了,这天都还没黑了,你们咋就关起房来巫山云雨了。 关键是我们两个大活人在这听春宫啊。 绯春倒还好。 毕竟这事又没发生过,今天还算克制了,是在卧室,之前甚至在书房也有过。 但是娑秋娜第一次见。 羞臊之后,眼睛里有点小星星,她有点欣赏黄昏这座率性的作风了,很有西域男儿大开大阖的豪爽感,没有大明男子的礼仪束缚。 心中倒是有点小意外。 原来夫人叫起来这么好听,嘤嘤啼啼如泣如诉,如猫一样挠动人心,眼前几乎出现了鲜活的旖旎画面…… 作为女人,她都有点动心,旋即又想,难道黄大官人也是床笫高手,这么快就能让夫人燃情起来? 又或者夫人和自己一样,都是极品体质:被男人摸下手都会很敏感,只需要一些轻微的亲密接触,就能迅速燃烧起来而不知今夕何夕? 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对爱情和男女之事本就充满憧憬。 于是心里有点酥痒。 绯春一看这状况不对啊,娑秋娜你一直在这里听房是什么意思,那以后小姐在你面前,还能有点夫人的威严? 不能嘛。 没好气的道:“没看夫人在忙嘛,你赶紧回主院去。” 娑秋娜起身,忽然妩媚的笑了起来,对绯春道:“你赶我走,难道是你也想去‘忙’?别怪我没提醒你哟小绯春,男人其实是很喜欢这种调调的。” 绯春羞得脸能滴水。 啐了口,想都不想的脱口说道,你个黄花大闺女怎的一点也不害臊,要去你去,我才不去。 娑秋娜呵呵乐笑着边走便说,“绯春啊,你可能还没看明白呢,我大概率是要离开黄府去追求我自己的爱情和自由,但是大官人肯定会想法设法留下乌尔莎中的几个,以乌尔莎她们练过的媚功而言,这样的局面以后真的会出现,你啊,若是继续端着,会很惨的。” 真的。 如果你现在不抓住大官人的心,等乌尔莎她们上了大官人的床,你绯春就是鸡肋了,也就那一滴血还能让大官人有点念想。 第三百二十六章 安南作妖 年轻就是资本。 死去活来又活来死去后,两口子偎依在床上本来还想聊下天,无奈饥肠辘辘,于是起床洗洗吃饭,绯春不在,估摸着被羞跑了。 在起床时,黄昏发现锦姐姐穿抹胸时极不方便。 内心倏然一动。 抹胸确实能让女人平添风情,老实说,黄昏很喜欢,但是,这不妨碍自己用另一个东西来赚钱啊:胸衣! 不过有个坎必须迈过去。 现在大明的民风不甚开放,没有唐宋那种酥胸半露的风气,所以要想打开胸衣的市场,还得先一步开明智民风。 需要时代的再进步。 再转念一想,大明现在也还没有卫生巾——这玩意儿必须得弄出来,就算不量产,也得给自己的这些个女人用。 安全卫生,有利于她们的身体。 况且这就是市场。 要赚钱,还是得从女人和小孩下手。 可以纳入未来产品计划。 吃了饭,在书房里看书时,绯春终于怏怏归来,在书房里侍候黄昏,问她先前去了何处,说是去西院给娑秋娜送书了。 绯春眼神有些飘忽,脸色有些微红。 黄昏懂了。 觉得自己似乎到了吃掉绯春的时候,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总是再有念想,发现身体也没有任何反应,今夜要是跑进绯春的房间里,自己却只能望姣姣绯春而流泪,岂不尴尬? 于是悲呛万分。 老子仅有的精力都被锦姐姐榨干了,有锦姐姐在,我这真心没有日御三女的命么,不行不行,绯春也是要吃的,娑秋娜我也是想的,乌尔莎……我还是想的。 女人,我不嫌多。 所以以后还是得有点节制了,要雨露均沾嘛,待过几日,修养身心后再去收拾绯春,让她以前拒绝我,我要收拾得她求生不能求死不成。 一夜无事。 第二日一大早,带着许吟先去刑部报道,然后去乾清殿。 今日要和礼部郎中议事。 走过奉天殿时,发现今日大朝会,朱高炽还在龙椅旁边搬了个小马扎听群臣上奏,黄昏一时间有点不爽,老子还没去奉天殿列过朝班嘞。 其实最近完全可以去,但他不想,觉得大朝会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真正的大事,各尚书和九卿加上国公们,早就在小朝会上决议,然后在大朝会宣布而已,所以大朝会其实就是个宣布决议的人民代表大会,有时候还没小朝会重要。 估计下朝还要个把时辰。 黄昏于是直奔坤宁宫——这几日不需朱高炽点头就可以去,但得先通报,徐皇后应允了,黄昏才能进入后宫。 等了小片刻,内侍过来引路。 于是去坤宁宫继续安装线路,直到晌午时分,才出了后宫,在奉天殿外汇合等了他一上午的许吟,两人在皇城根下的酒楼意思着吃了顿饭。 然后黄昏继续去乾清殿。 朱高炽正在假寐。 看见黄昏来了,知道要办正事,立即着人去宣那位礼部郎中,又给黄昏赐座赐茶。 黄昏喝了口茶,看向朱高炽,“殿下情绪不佳啊。” 不仅情绪不好,感觉朱高炽神色也不太对。 有些萎靡。 今天应该是抱恙来处理政事。 朱高炽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你大概还不知道罢,昨日傍晚时分,父皇关于三司会审的旨意到了乾清殿,不仅如此,父皇还有一封关于使团出使安南的旨意,另有一封直接给你的密信,所以接下来你也会情绪不佳。” 黄昏淡定自若,“不可能,以我的推算,三司会审这事,最多就是罚我的薪俸,倒是殿下你,可能要被陛下骂个狗血淋头。” 不过有点莫名其妙,朱棣给自己写密信干什么? 不能下圣旨? 朱高炽呵呵一笑,难得腹黑的道:“你可能还不知道一件事。” 黄昏:“???” 朱高炽笑起来时,眼睛成了一条缝,“占城来了个使臣,知悉父皇在顺天,所以没来应天,进入大明疆域后就直奔顺天去了,安南出大事了。” 安南确实出大事了,但这大事早就出了。 顺天,朱棣坐在椅子里,让前面跪着的占城使臣起身,神态温和的问道:“你们国王近来可好。” 对于附属国,朱棣当然得拿出宗主国老大的气质来,态度亲切的嘘寒问暖,完全就是一副上位者关心下位者的架势。 刚站起来的占城使臣一听,又跪了下去,大哭道:“请天子为我国做主啊!” 朱棣愣了下。 这是杂的了,怎么还哭了起来。 也有些尴尬。 这就像老大哥带了一群手下在社会上立足,老大哥在家里吃香喝辣日子舒爽的很,在各地管理势力的一个小弟有一天忽然跑了回来,回来见面就委屈的痛哭,老大哥心里能爽? 明显是小弟被人欺负了。 可如今大明国威鼎盛,占城作为大明的藩属国,谁敢欺负它? 欺负它就是不给我朱棣面子啊! 朱棣咳嗽了一声,示意那占城使臣注意一下,这是老子的办公场所,你哭哭闹闹有损老子的风格嘛,旋即重重的鼻音道:“说事。” 两个字,简单明了。 有人欺负你? 莫怕。 老大哥大明王朝给你撑腰。 占城使臣是真被朱棣那一声咳嗽吓了一跳,急忙说,回陛下的话,不是微臣不懂礼在陛下面前失了礼数,实在是微臣和微臣之王委屈啊。 朱棣嗯了声,你他妈倒是说啊。 占城时辰继续说,陛下你是不知道啊,胡汉苍那个龟儿子,仗着你封他成了国王,仗着他兵多地广,今年四月份就发兵来打我们占城了啊,抢了我们好大一块地皮,他打了打了,抢也就抢了,他还欺人太甚啊,竟然威胁我们不准来找大明的天子伸冤啊,陛下你说我们惨不惨啊…… 朱棣听得口瞪目呆。 胡汉苍,就是安南国王,前年朱棣靖难登基后,安南国的国相胡一元派人过来拜了码头,老好的说陛下登基大宝,是天命所归,我们安南以后就跟着你混了,大明吃香的喝辣的,我们安南喝口汤就行。 朱棣一看,安南的小弟心态很好嘛。 得,派个使臣过去慰劳一番。 于是使臣杨渤出使安南,哪知杨渤到了安南,一路之上都被大批的安南老百姓围着,说国王陈氏出了事,人都已经死完了,没有后裔,请求大明天下册封国相胡一元的儿子胡汉苍为国王。 杨渤回到大明后,信誓旦旦的说安南的王氏陈氏的人确实死光了,是正常死亡,并不是被人起兵谋反了。 朱棣也就信了。 他哪里知道杨渤不仅被骗了,还拿了胡一元大量的好处费。 于是朱棣让当时的礼部尚书去了一趟安南,册封胡汉苍为安南国王,那曾想到才不到一年,胡汉苍就不满足他的地盘,去抢了占城的钱财地皮。 占城也很无奈啊。 都是明朝大哥的藩属国,可占城地盘和兵马都不如别人安南,被打了个千疮百孔,于是在永乐元年派使臣来找朱棣哭诉。 当时朱棣也忙,靖难余晖还没过去,梅殷到处作怪,也没去深思安南的事情,于是派了个使臣过去,晓谕安南国:听说你们屡屡出兵侵占占城国,古有明戒,为非作恶必受其祸。过去的事且不追究,以后可不能再这么干了! 胡汉苍心里还是有点紧张,两面都打还真没这个实力,但外交讲的是策略嘛,于是胡汉苍回复永乐帝:自今以往,谨当息兵安民,以仰副圣训。 这意思是说,看在您的面子上,我收手不打占城了。 但这是屁话。 永乐二年,胡汉苍开始作妖,竟然骚扰大明广西的思明府的禄州、西平州、永平寨等地,觉得不过瘾,发现邻居占城好欺负——抢钱当然来的快而且爽! 于是又派兵去打占城了,把占城打得哭爹叫娘后还威胁占城,说你不准去找大明天子哭诉,要不然老子分分钟把你打成屎。 这活脱脱的校园霸凌事件啊。 太狠了。 占城哪受得了这个气啊,于是派了个使臣来大明求见朱棣。 第三百二十七章 强烈谴责 占城使臣最后又说,胡汉苍那小子嚣张跋扈,抢了我们的钱地后,还要我们归顺于他,让占城成为安南的辖境,他这是狼子野心啊,我们国王当然不愿意,出使来之前,国王说,陛下如果愿意,他愿意将王国归入大明境内,请大明天子派官吏去管理。 这话很妙。 表面上看,占城作为大明的藩属国,归顺大明似乎并不算丧国,而且多少也有点诚意在里面,但占城和大明不接壤,大明就算将之纳入版图,也不好经营。 所以这话其实又在将军,将朱棣的军。 我占城都这么表态了,你大明作为宗主国都不表示表示,如何服众? 朱棣一听,气得够呛。 不是气占城的这一着将军。 是气安南。 好家伙,这才一年时间,你胡汉苍又开始欺负小占城了,这次还更过分,不仅抢钱、抢地、抢女人,连我朱某人赏赐给安南的东西都抢了。 不将我大明放在眼里嘛。 你这是作死啊。 不过当下还不是时候,梅殷反叛,御驾亲征鞑靼,损耗极大,大明还需要点时日休养生息,估摸安南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敢有恃无恐的去霸凌占城小兄弟。 这事怎么着? 不给安南点教训,大明作为宗主国颜面过不去。 去给安南点教训,貌似山高地远,又不太好打。 朱棣有些为难,于是借口说此事朕还需要再思忖一二,使者你还是先回国宾馆休息几日,待朕有了决议,再召见你。 占城使臣只得告退。 待占城使臣退下,朱棣急忙将行部尚书郭资和雒佥召见,如此这般一说,两位尚书亦是一脸头疼,暗暗责怪占城不懂事啊。 不知道咱们大明刚打了两架么,哪有精力帮你收拾安南那边。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大明也不能装作没看见。 郭资道:“微臣以为,此是藩属国之间的矛盾,按说安南骄横,我大明应戒之惩之,可太祖有训,我大明永不对安南用兵,此事着实不太好办。” 其实有些话不太敢说。 安南如此骄横,就是大明太祖朱元璋惯出来的。 雒佥亦颔首,“虽如此说,但也不能寒了其他藩属国的心,微臣以为,当派一位重臣,持陛下手诏,重斥胡汉苍,强烈谴责他的错误行径。” 现在对安南的策略,也只有学太祖的“强烈谴责”了。 话说,大明臣子的天朝上国思想很严重。 竟直呼安南国王的名讳。 场上的朱棣和郭资两人,竟然丝毫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想来也是,胡汉苍要是见着了朱棣,也得自称一声“臣”。 既然都是臣,雒佥作为天朝上国的二品尚书,唤不得你胡汉苍的名讳了? 朱棣闻言颇为为难,“前些日子,在让黄昏回应天的时候,我已经让他知会老大,组建使团去安南,先前因三司会审耽误了,后来三司会审结束,我又口谕老大催了他,只怕此刻使团已经在路上。” 郭资急忙道:“如此,请陛下下旨,着驿站快马加急,等同军情传递等级,务必使团在出我大明疆域之前拦截住,重新选人使团人选。” 朱棣颔首,“此事可行,那换谁去?” 雒佥和郭资面面相觑。 他俩一个行部尚书,对如今顺天那边的官场,已经陌生了些,让谁去两人真还没建言,不过陛下既然问了,总得推举点人,于是雒佥道:“此人,当有我大明读书人的洋洋风华,也得有我大明雄师的虎啸之风,是以应以位居高位的文武并重的臣子,微臣有一人选。” 朱棣眼睛一亮,“何人?” 雒佥道:“如今还在福建的徐辉祖,此人身份尊贵,既是魏国公之后,又是一员儒将,福建大田之战,威名赫赫,可担此任。” 郭资又道:“在此之外,尚需一位真正的读书人,以备出使之时,可雄辩安南之众臣。此人须才华等身,且有显赫过往,当然,徐辉祖和此人,都只是代表我大明,真正威慑安南的,还是得陛下的手诏!” 朱棣眼睛一亮,“朕有两个人选,一者是六首第一的三元状元黄观,二者是那赋闲呆在鸡笼山国子监附近的高贤宁,两位卿家以为谁最合适?” 郭资和雒佥对视了一眼,暗暗一笑,咱们这位陛下还是腹黑啊。 徐辉祖,反对他的。 黄观,也反对他的。 高贤宁嘛,当初那封《周王辅成王论》,把咱们的陛下骂个狗血淋头。 万一安南这条疯狗的绳子拴不住了,使团就会全军覆没,这三人出使安南而死在那边的话,陛下想必一点也不伤心。 不过这种可能微乎其微,实际上郭资和雒佥非常崇拜高贤宁和黄观,知道这是两人戴罪立功的千古良机,差事办得好了,便可重启仕途风帆。 于是同声道:“可两者同去。” 朱棣点头,“善。” 不过显然并没有完,压低声音,“出使安南,朕另有算计,所以仅这些人还不够稳妥,两位爱卿,你们觉得在使团中加一个南镇抚司指挥黄昏如何?” 郭资和雒佥不明所以,“他南镇抚司的去干嘛?” 朱棣摸了摸唇角胡须,觉得没要瞒着两位行部尚书的必要,笑道:“之前使团出使安南,就是我和黄昏两人的意思,真正目的是去安南找一门神器的生产工艺,现在发生了这种事,我觉得不需要找了,可以让使团直接去找胡汉苍索要,但一个徐辉祖加上高贤宁和黄观,朕觉得这三人都太正统了,怕不是应付不了胡汉苍的歪门邪道,所以我想让黄昏也去,这货最是擅长提前落子然后后发制人。” 郭资和雒佥两人一听,还有这曲折。 况且多一个黄昏,和两位行部尚书没有任何利益冲突,哪有意见。 于是朱棣拟旨两封。 一封给应天朝堂,让朱高炽准备此事,将高贤宁加入使团。 一封送递福建,徐辉祖和黄观从福建出发,赶往广西和使团汇合。 还有一封密信,给黄昏,语气极其亲近,说黄爱卿啊,三司会审后你明证清白,朕深感欣慰,大明有如此肱骨之臣,实乃万民之福,然你我先前商议关于神机营一事,因近来安南不太温顺,若是一般人出使,朕不放心,你是朕的心腹良臣,要不你就跟着你家大舅哥走一趟安南吧,也不必偷偷摸摸的找那门神器的工艺制作方式了,直接找胡汉苍索要,这一次出使安南,但有需求,不论是钱财还是人手,老大都会满足你,且使团表面以你大舅哥为尊,实则你为核心,可任意差遣。 又说锦绣山河,我绘之,爱卿添墨,愿勿负我望。 第三百二十八章 重责在身 黄昏读完这封密信,终于明白朱高炽为何会有幸灾乐祸的心思了。 感情自己要出使安南那鸟不拉屎的地方。 而且还有灭团的风险。 在外人看来,这确实是个苦差事,若是胡汉苍居心叵测,没准出使安南的使团就和之前出使鞑靼的使团一样,有去无回。 搞不好就要在安南学那苏武牧羊。 安南那边的状况,应该不至于被自己影响,按照历史资料来看,安南现在的国王是胡汉苍,真正掌权的叫胡一元,是胡汉苍的老子。 胡一元本名黎季犛(li\mao都是二声),也叫胡季犛,后来篡国,改名胡一元。 关于这个人,知道大明初期历史资料的人不会陌生。 黄昏也知悉。 根据《大越史记全书》的记载,胡季犛的祖先名叫胡兴逸,系中国浙江人,在五代后汉时期前来安南,,胡兴逸的十二代孙胡廉迁居清化的大吏乡,做了宣尉黎训义子,从此改姓黎,胡季犛是胡廉的第四世孙,也就是胡兴逸的第十六世孙。 胡季犛是外戚,两位姑母分别是明慈皇后和惇慈皇后,都嫁给了安南陈明宗,因为外戚的缘故,胡季犛在朝中逐渐竖立自己的党羽,掌握了陈朝的大权。 1400年(胡圣元元年),胡季犛索性把安南的陈氏王族杀了个干净,又在他的安排下,群臣联名上表建议胡季犛称帝。 胡季犛最初假装推辞,后来接受了群臣的建议,废陈少帝自立,改元圣元,胡季犛恢复祖先的胡姓,自称是虞舜、胡公满后裔,乃立国号为大虞。 胡季犛虽然篡夺了皇位,但遭到了陈朝遗臣的一致反对,在强大的压力下,胡季犛不得不在同年底传位子胡汉苍(由陈朝宗室徽宁公主所生),自己则以太上皇的身份掌握实权。 1403年(胡绍成三年,明永乐元年),明朝靖难之变后,胡汉苍向明成祖上表,自称陈朝皇室绝灭,自己以外甥的身份被群臣推戴为皇帝,请求册封。 明成祖朱棣让杨渤前往安南调查之后,册封胡汉苍为安南国王。 1407年(胡开大四年,明永乐五年),明朝吞并安南,灭亡胡朝,胡季犛父子被俘,同众多胡朝的文臣武将一起被押送应天。 这也就是在安南。 如果将胡季犛放在中原王朝来,大概就相当于董卓曹操那个角色。 可惜的是他遇着了朱棣。 尽管有祖之训“永不征安南”,但胡季犛实在是太作死,打打占城抢点钱粮也就罢了,连大明的疆域也敢侵吞。 雄心壮志要超越老爹的朱棣能忍? 所以最终灭了他。 但这事还有两三年。 黄昏揣摩了一番,按照历史轨迹来看,这一次出使安南不会有什么问题,不过再按照历史资料来看,安南陈朝的臣子裴伯应该快到大明了,陈朝最后一个血脉陈天平辗转澜沧王国后也会逃到大明。 出使的事情还得拖一下。 得这两人到了大明控诉胡季犛父子的罪行后,再看朱棣怎么发落。 合上密信,对朱高炽道:“这事不急,殿下你回一封信给陛下,就说我近期身体染恙,无法出使,请陛下给微臣休养些时日。” 朱高炽口瞪目呆,“你是当着我的面来欺君?” 你哪有一点染恙的迹象。 黄昏面色凝重,“这事恐怕没有殿下想的那么简单——”戛然而止,忽然发现,这事不用拖,自己只管出使安南就是。 因为自己知道裴伯和陈天平到大明后朱棣的反应。 按照朱棣的反应,到了安南那边进行操作就是,这样没准还能在春节前返回大明,若是拖一下,春节就得在安南度过了。 于是摇头道:“微臣这就准备出使诸事。” 朱高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这有一出没一出的,到底想干什么。 黄昏也不解释,道:“虽然陛下改了使团人选,主使之人变成了徐辉祖,副使是黄观和高贤宁,但礼部、兵部和工部的人我还是得见一下,这一次出使的重中之重,并不是针对安南,还是那门神机火器的制作工艺。” 朱高炽颔首,“善。” 于是朱高炽将礼部、工部、兵部出使的人全部召来乾清殿,看着济济一堂的人才,朱高炽简短说了几句,交代了父皇改变使团人选的旨意,然后让黄昏发言。 黄昏咳嗽一声,“诸位大概不明白,为何忽然出使人变了,尤其是礼部谢郎中,你本该是正使,现在却成了普通使臣,心里大抵会不惬意,但这事确实比较麻烦,安南的局势远比你们想想的复杂,也许你们还不知道,安南现在掌权的胡季犛父子其实是篡国,所以这一次去安南,凶险万分,稍有不慎,我们就可能回不来故土,但是——” 事情往往有一个但是。 黄昏深呼吸一口气,“大明刚经战事,不论安南那边局势如何,我们都要分清楚此次出使安南的主次,关于安南的内务,以及安南侵占占城、广西等地的事情,都不是我们的主要目标,我们的目标,是从安南得到一门工艺,所以此次出使人中,兵部和工部的人占了一大半,诸位大概还不知道我们要得到的那门工艺有何重要,我说一点罢,只要得到了这门工艺,再经过我的改进,未来陛下亲征漠北,草原骑军将不再是我大明雄师的威胁!” 说到这里笑了笑,“所以为了得到这门工艺,此次出使,代价再大也在所不辞!” 众人脸色大变,议论纷纷。 黄昏没有辩解。 看向工部和兵部的人,“你们工部和兵部,将承载陛下的千秋宏图,也将承载大明的万世辉煌,这一次出使安南,哪怕是殚精竭虑,你们也要想办法将那门工艺完全掌控,至于如何让胡汉苍和胡季犛交出这门工艺,那就是我和徐辉祖、黄观、高贤宁的事情。” 工部一位叫洪继来的军器监主事道:“敢问黄指挥,究竟是一门何等工艺,值得如此大费周章,连咱们大明的疆域都可以送出去,甚至还能破草原骑军?” 黄昏笑道:“有些事我现在不方便说,你是工部主事,擅器,可以自己去想想,反正我就一个意思,这件事做好了,诸位就等着升官发财罢。” 还是要来点实际的。 然而…… 没有出现黄昏想象的群群沸腾,倒都是忧心忡忡,毕竟黄昏说连大明疆域都可以送给安南的事情,确实压得这些人踹不过去。 谁愿意背负臭名去九泉之下啊。 黄昏也没在意。 他根本不担心遗臭万年,就算送一个广西给安南,它吃得了? 等大明休养一两年,分分钟打得它妈都认不出来。 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 不止如此。 安南你还得变成我大明的行政省,让那句自古以来变得有据可考。 第三百二十九章 姑爷,你越来越浪了啊 因为要出使安南,黄昏从乾清殿出来后,去坤宁宫加班加点,终于在日暮时分,将所有线路并好,试机之后一切正常。 坤宁宫亮若白昼。 沐浴在柔和灯光里,徐皇后脸色绯红,兴奋得像个小姑娘,竟情难自禁的拉着妹夫的手,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 直到一旁的宫女嗓子都咳烂了,才幡然醒悟。 倒也不在意。 黄昏心头其实很暖和,徐皇后那一番话,是真心把他这个妹夫当亲人了,对于这位皇后,他尊敬有加,何况妻子锦姐姐也说过,徐皇后是打算把小宝庆和徐家四妹也赐婚的。 这样的好姐姐,哪里去找。 出了坤宁宫,趁着天色尚未全黑,黄昏走了一趟朱能和丘福的国公府,说雷州半岛那边,燕小六制作的材料大概快要回到应天了,但是我现在要奉陛下的旨意出使安南,安装的事情两位国公请稍等几个月,待我回来就操作,若是出使过程出了个差池,两位国公的光明神器就只好取消了。 其实黄昏有小算盘,他要让这两位主动上章折调兵保护使团。 两位国公一听,这事涉及到自身利益了啊,于是丘福和朱能主动问,你们出使安南险恶难测,黄指挥要不要我等派点兵列阵边境,威慑一下安南,以保证你们的安全。 黄昏一听大乐,两位国公很来事啊——确实,两人哪能听不出黄昏的来意,说什么出什么差池,不就是想让自己帮他一把嘛。 这个人情可以卖。 反正调兵又不要自己掏腰包,况且陛下也会喜闻乐见,毕竟这一次出使事关重大,关系到大明作为宗主国的颜面问题。 黄昏于是笑着说那就有劳两位国公了。 这事对丘福和朱能两个国公而言不难,等使团出发了,两个军事大佬上章折给朱高炽,朱高炽审批之后,兵符动处,大明的雄师就可以前往广西等地驻扎。 反正不打仗,调点兵力过去而已。 朱棣也不会说什么。 况且没准因为裴伯和陈天平的到来,朱棣还得表扬一下丘福和朱能这个举措。 谢绝了两位国公留他吃饭的好意,去一趟李景隆处,委婉说了他的发电机也要延后,李景隆倒也客气,但说黄指挥平安归来就好。 他没多少兵权了,有心无力。 黄昏回到府邸。 将吴与弼一家邀请到主院来一起吃饭,说了出使安南的事情,吴溥在文渊阁当值,也已知道此事,只叮嘱了万事小心。 吴与弼精神有些憔悴,应该是编修字典到了瓶颈。 黄昏于是笑着和他打趣了几句,然后说与弼啊,有些事我们不可操之过急,这件事让你一个少年来做,确实有些勉强了,所以你别急,有事没事多看看书,尤其是程朱理学,你可以多看看…… 明初理学第一人,可不能因为字典荒废了。 崇仁理学还是有其精粹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近些日子编修字典道了瓶颈,却又不甘心的吴与弼恍然大悟,于是笑颜绽开,说难怪我总觉得最近看书难以明慧,感情是陷入到牛角,脑子里总是想着字典的事情,黄昏哥哥你放心,我会暂停一段时间,先充实自己。 黄昏点头笑说,“要不要先补充一下其他方面?” 吴与弼一脸茫然。 黄昏呵呵一乐,看着吴溥,“吴叔叔,我觉得咱们府邸有个好姑娘啊,又喜欢读书,是红袖添香夜读书的妙人儿呐。” 吴溥胡子翘了翘,满饮了一杯酒,甚是开怀,“我也觉得甚好。” 其实吴溥早就看上了张红桥这姑娘。 不过因为张红桥是黄昏带回来的,吴溥以为黄昏对她有想法,后来又发生了三司会审的事情,所以一直没表露心思。 现在黄昏这般言辞,显然也是看好儿子吴与弼和张红桥。 他哪能不乐。 别说,张红桥当自家儿媳妇还真是合适,别看吴与弼和张红桥之间有点不相容的趋势,那是因为吴与弼这小子还没开塞,对男女之情没有观念,所以他现在和张红桥之间,总是互怼。 当然,大部分时间是吴与弼强势,张红桥默默含泪。 不过等张红桥渐渐适应,会表现出她的优势。 张红桥的优势是什么? 才情! 只要张红桥能以才情让吴与弼这小子心生敬意,两人就会相敬如宾,最后便是烟花灿烂的爱情,所以一直以来,吴溥都让妻子吴李氏对张红桥善意一些。 吴李氏听见这话,也乐,“我也觉得挺好。” 吴与弼莫名其妙,“黄昏哥哥,你要纳妾了吗,是绯春姐姐吗?” 徐妙锦啐道:“别听他瞎说,与弼,你好好读书就是,可莫要被你黄昏哥哥给带坏了,他一肚子的花花心肠。” 吴与弼深以为然的点头。 一家人哈哈大笑。 其乐融融。 吴溥和黄昏却有些讶然的看向徐妙锦,徐妙锦微微颔首,示意这事没你们想的这么简单,三司会审后,徐妙锦去接触过张红桥,发现这姑娘现在有点崇拜夫君…… 怕就怕崇拜变成了单相思。 吴溥见状暗暗苦笑,却也乐呵,反正自己小子不愁婚娶,最喜欢的后生黄昏能够抱得美人归,他也没乐意。 黄昏则暗暗头疼。 这难道就是我黄某人的金手指,可以吸引无数没人主动投怀? 也还行。 饭后,吴与弼一家回去。 黄昏和徐妙锦、绯春坐在院子里喝茶,黄昏有些忧愁的说锦姐姐,这一次出使安南,大概要春节前后才能返回来了,我会尽量争取节前返回,不能让我心爱的姐姐一个人孤影对灯哇。 徐妙锦嗯了声,说出门在外,一定要平安归来。 又道:“出使安南,虽然有护卫,不过总是不太放心,你这一次一定要多带一点人,许吟、于彦良都带上,再到南镇抚司调些人手。” 黄昏摇头,“没用,如果胡汉苍父子铁了心要弄死使团,南镇抚司那点人手不够,我需要是能拥有丰富逃命经验的人。” 徐妙锦眼睛一亮,“有啊。” 黄昏愣住,“谁?” 徐妙锦往西院方向努努嘴,“虽然是有赛哈智保护才来到大明,但她们能从帖木儿的重重追击下逃到赛哈智的部落,应该有过人的能力,且她们确实是百里挑一的身手,为了稳妥起见,夫君还是将她们都带上罢。” 这个时候,不是吃醋的时候。 没有黄昏,那么徐妙锦的人生,也就没了色彩。 所以哪怕是夫君在路上把这些西域家姬都吃干抹净,徐妙锦也没有任何犹豫,她只想要她的爱人平安归来,她只想守着她的爱情白头到来。 黄昏眼睛一亮,道:“可行,我就带乌尔莎等十一个人去!” 徐妙锦问道:“不带娑秋娜?” 黄昏摇头,“不带,娑秋娜留在府邸之中,乌尔莎等人才会尽心保护我,毕竟我要是死在大明,她们保护的娑秋娜也不会好过。” 徐妙锦颔首,“那你千万注意安全——” 欲言又止。 黄昏乐呵呵的挑眉,“锦姐姐不信任我么,放心放心,我会为了锦姐姐守身如玉的,我之心和我之身体,都只会惦记着锦姐姐。” 徐妙锦大囧。 绯春正在喝茶,一口水喷了出来。 姑爷~ 你越来越浪了啊! 第三百三十章 大明变天了! 黄昏来到西院。 娑秋娜正在弹琴,别说,这女子还多才多艺,不过弹的是西域那边的,黄昏也不认识,有点像冬不拉?反正不认识就对了。 节奏欢快。 黄昏自来熟的坐下,看了一眼院子,嗯,兴许是刚吃过饭的缘故,乌尔莎等十一个女子,都安静的在院子里喝着茶听着娑秋娜弹琴。 看见大官人来了,这十一个女子也没甚动静。 语言不通。 娑秋娜停下,斜乜一眼黄昏,“每次你来西院,都没好事,这次又有什么事了?” 黄昏干笑一声,“借点人。” 娑秋娜爽直的很,“可以。” 黄昏大感意外,“不问问?” 娑秋娜呵呵一笑,问就有用了?大晚上的你来借人,不是为了暖床么,倒也是好奇,那位大明第一美人的夫人不吃醋了么,道:“问不问都一样,反正不借我就行,当然,你也没这个胆量。” 娑秋娜其实很乐意黄昏陷入乌尔莎等人的妩媚之中。 不止如此,她甚至还有更远大的想法。 黄昏一看,娑秋娜你这是在挑衅我啊?恶狠狠的盯了一眼,别以为我真不敢对你怎么样。 你还在做当大明皇妃的梦? 别天真了。 你的归宿在西域,你迟早要作为大明的傀儡去管理西域那片广袤土地——这也是黄昏爽快的出使安南的原因。 等安南成了大明的行政省,黄昏会想办法解决黎太祖黎利的问题,不让安南再一次独立,这样一来,“自古以来”四个字就算笃定了。 当然,不排除自己百年之后大明出两个昏君又给挥霍掉。 所以同化很重要。 到时候等安南成了大明的行政省,老子就出钱出力,去安南大肆修建学堂,将安南人汉化,在广修官道,提高大明对安南的掌控力。 娑秋娜挑衅的挺了挺胸。 有本事你来啊。 面对这高大女子的挑衅,黄昏还真耸了,就她这身高,自己貌似还不一定打的过。 咳嗽一声,“我要出使安南了,这一去凶险万分,所以我身边需要高手护卫,我打算从乌尔莎当中挑几个人来假扮成侍女,以护我平安归来。” 娑秋娜恍然,知道自己想多了,有些尴尬的别过脸,“要几个?” 黄昏想了想,“五个。” 五个西域妖姬,加上许吟、于彦良,再加上徐辉祖身边的钱沣等人,应该足以应付一些突发意外,若是将乌尔莎等十一个女子全部带在身边,有点过分。 使团其他人会非议。 娑秋娜颔首,“可以,你自己去挑罢。” 黄昏摇头,“你给我挑,只有两个要求:对你绝对忠心,并且拥有最好的身手,这一次是保命第一,所以颜值不重要。” 实际上这十一个家姬每一个的颜值都是女神级别的。 娑秋娜哂笑,“原来你也是怕死的。” 黄昏反唇相讥,“你不怕死?你不怕死为啥还要背井离乡跑到大明来,你不怕死你倒是和你族人一起啊,跑什么?” 娑秋娜不说话了,盯着黄昏,眼里火焰沸腾。 唰的一下。 西院仿佛进入了寒冬腊月。 乌尔莎等人发现了娑秋娜的杀意,几乎每个人都站了起来,微微屈腿,只需要娑秋娜挥手,只需要短短几个呼吸,黄昏就会是一个死人。 黄昏怡然不惧,冷笑道:“娑秋娜,别怪我没提醒你,看清楚你自己的处境,不要以为你有乌尔莎十一个人,就可以在大明为所欲为,不存在的事情。” 斯巴达也不敢这么猖狂。 娑秋娜眼里的火焰逐渐湮灭,最终一声喟叹,“你走罢,出发之日,我会挑选五个人跟着你去安南,但有一点,你带她们去安南,也希望你带她们回大明。” 黄昏沉默了一下,“尽量吧。” …… …… 使团出使,总需要准备一两日。 黄昏也不去刑部报道了。 郑赐也心知肚明,随着黄昏出使,三司会审这件事就算彻底过去了,况且陛下已经敲打了大殿下,从顺天来的旨意,把大殿下骂了个狗血淋头,又说你最近怎的庸政,要不是老子给你掌舵纠错,好些个百姓就要被你害得家破人亡。 朱棣哪里知道,那些庸政都是朱高炽故意送给他发泄圣怒的。 朱高煦也不好过。 虽然远在福建,朱棣还是从顺天派了几个官员过去调查海战之事,要确定朱文圭是不是真的死了——这事也好查。 当时目睹朱文圭淹死的人大有人在。 不管这事查下来结果如何,在大明朝堂臣子的心中,已经发现咱们的陛下对二皇子不是绝对的信任,让他们不得不畏惧一点。 所以这一番敲打,很有威慑力。 倒是三司会审后的既得利益者,让人都认为可能是幕后主使者的三皇子朱高燧,屁事没有,朱棣根本没有旨意给他。 朱高燧一见,懂了。 父皇这是给自己一个机会,去为争储表现表现。 纪纲一看,也懂了。 这确实是一次风险投资,而且也不影响自己未来的站队,于是决意推朱高燧一把:反正黄昏出使安南了,他也无法阻挡自己,那就想办法让朱高燧去兼国理政。 于是就在朱棣旨意抵达应天的当日傍晚,朱高炽病了。 大病。 卧床不起不省人事。 这一病可不得了,陛下远在顺天,二皇子在福建,也是鞭长莫及,应天这边大小事务都是朱高炽在决断,文渊阁的内阁又只能议政而不决政,朝堂总不能停止运转。 有人敏锐的察觉出端倪。 怕是要三皇子兼国理政了——这种事,朱棣不交给自己的儿子难道交给姚广孝不成。 这事一旦变为现实,意味着争储白热化。 也意味着大明要变天了。 应天府尹向宝就是看出端倪者之一。 他甚至怀疑大皇子的病也有猫腻。 可惜他区区一个府尹根本查不出,也没有职权——这事是皇城护卫中北镇抚司的职权,但锦衣卫指挥使纪纲近来态度有些含糊,似乎和朱高燧之间有着牵连。 当然,仅仅是似乎。 谁也没有真凭实据。 是以黄府迎来了忧心忡忡的应天府尹向宝。 第三百三十一章 意不意外 双方主宾落下。 向宝能坐到应天府尹这个位置,不是因为他官场能力有多圆滑,而是因为处理政事的能力被朱棣看重,觉得不怕得罪人的向宝担任京畿府尹位置最好。 确实是这么回事。 应天作为京畿,城中各种官员,下至不入流的上至一品的三公三保各种国公,都少不了要在应天城有各种事情。 作为府尹,因为职权问题,很容易和这些大佬产生矛盾冲突。 比如某某国公的奴仆当街打人。 你应天府管不管? 不管,百姓的唾沫能把你淹死,管,那你就开罪了那位国公,但是很多时候,京畿府尹还是选择了前者——被骂几句总比掉了官帽好,说不准连命都没了。 所以应天府尹这个位置其实很烫手。 坐到京畿府尹位置的人,稍有不慎,这就是仕途巅峰,当然,也有一些人继续再上了层楼,比如那位包黑炭,当过开封府尹,后来还当了枢密院副使——就是国防部副部长。 朱棣就是看中了向宝的刚正。 觉得他来当这个府尹,不怕得罪人,能保证京畿的安稳,但向宝确实不够圆滑,落座之后,丫鬟的茶还没奉上,就直奔主题,“今日来叨扰黄指挥,只是说一件事,关于三司会审期间,有贼人夜闯贵府而殒命的事情,应天府衙大概查不下去了。” 黄昏思索了一阵,抬头道:“这怪不得向府尹。” 今日朱高炽病了。 而且是卧床不起人事不省。 这特么得什么病这么厉害? 依照黄昏的经验来说,很可能是中了毒——而能让朱高炽中毒,一般的人办不了这事,朱高炽的王府肯定是安全的,那么就只有在乾清殿。 不巧了,锦衣卫北镇抚司也负责大内的一部分安防。 所以这事用脚膝盖都能想到。 肯定有纪纲的影子。 也是丧心病狂了,竟然敢对朱高炽下手。 真当朱棣是纸老虎? 你纪纲和朱高燧这么干,朱棣会想不到? 但这恰好是朱高燧的高明之处。 大家都能想到,发生这种事情只能是朱高燧的手笔,那么他朱高燧会这么蠢的做这种自杀的事? 不会。 所以这事兜兜转转一想,朱棣还真不会怀疑是朱高燧干的。 反而要怀疑是老二。 所以说,中国古老文化的权利游戏之精深,绝不止纸面上的那些三十六计,“权利的游戏”和个比起来,被爆得渣都不剩。 向宝道:“大殿下重病,就算稍后痊愈,也要休养,那么兼国理政一事就得交给三殿下,所以你这案子没法查了。” 朱高燧可是亲自找过向宝,让他别查。 一旦朱高燧兼国理政,别说查案,向宝这应天府尹都保不住——当然,丢官贬职不至于,朱高燧兼国理政也没这个权力。 大概率是平调,没准还会高升。 黄昏笑道:“无妨,此案查或者不查都不影响我,况且这事查下去还不见得是好事,如此结局,倒是最为合适。” 查下去,一旦朱高燧陷入其中,那么争储就公开了,同时,自己也会因为这事被认为站队大皇子——这不利于仕途。 黄昏现在才是南镇抚司指挥。 连权力的核心圈子都没摸到。 向宝闻言叹了口气,“是我的错,如果当时不被三殿下——”戛然而止,这些话不能说,传出去的话会引起掀然大波。 黄昏心领神会,感情朱高燧早就去威胁了向宝。 也不在意。 朱高燧在我这的下作手段,我会如数奉还,并且加倍! 又说了几句,向宝郁郁着告辞。 黄昏思索了一阵,觉得还是有必要去探望一下大皇子:就冲他打造出仁宣之治的“仁”,就凭他当太子那么多年,永乐盛世也有他一分功劳,朱高炽就值得自己去探望一番。 着人买了水果糕点。 黄昏让许吟提着水果直奔朱高炽的王府。 发现门前人流如织,都是些京畿文臣前来探望,大多忧心忡忡。 这个时候,大皇子重兵卧床,臣子探望,朱棣也不会说什么——难道要大家都不闻不问他才能安心?没道理的事情嘛。 也会显得他儿子没面子,儿子没面子,他这个当老子的也没面子。 所以来探望的臣子毫无压力。 这就是中国古老文化里的一个闪耀点:人情往来,不管你是高高在上的天子,还是民间小百姓,都离不开这四个字。 黄昏一看,哟,郡王府外面这么多人,其中不乏满面愁苦的六部尚书和九寺诸卿,再加几位国公和侯爷,连李景隆的人都来了。 看来是见不到朱高炽了。 也罢。 心意到了就好。 于是让许吟去把水果糕点送给王府的下人,准备离开,哪知刚离开王府没几百米,许吟忽然按剑,“有尾巴。” 黄昏不动声色,“谁的人?” 许吟想了想,“不像是北镇抚司,有可能是朱高燧的人。” 黄昏嗯了声,“斩了。” 跟踪我? 门都没有。 许吟立即驻步,黄昏则迈入一家酒楼要了壶茶意思意思,等待许吟的消息,片刻之后发现许吟面色奇怪的上来,压低声音:“是大殿下的人,请你从后门去王府。” 黄昏愣住,“这是唱的哪出戏?” 还是去了。 王府后门早有人等候,有许吟在,也不担心有尾巴,黄昏悄然进入王府,跟着官家来到书房,有点讶然,怎的来书房了? 又发现王妃张氏守在书房门口,更讶然,难道是张王妃要见自己? 我不好人妻啊! 但王妃张氏没言语,请黄昏进入书房,黄昏走进去看着那个坐在椅子里看书的臃肿青年,瞠目结舌。 这是重病在床人事不省的朱高炽? 你妹! 精神的很! 还在惬意的边看书边嗑西瓜子! 什么情况? 抬头看见黄昏到了,朱高炽放下书,从桌子上拿起一个糕点放进嘴里,笑眯眯的道:“意不意外?倒是要感谢黄指挥的牵挂,你送来的糕点很好吃。” …… …… 就在黄昏瞠目结舌的时候,朱高燧的郡王府,朱高燧和锦衣卫指挥使纪纲两人在简短的细聊之后,也是一脸呆滞。 什么状况? 不是纪纲的手笔,也不是朱高燧的手笔。 那朱高炽怎么就病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潜龙于渊的朱高炽 王妃张氏在后面悄无声息的掩门。 黄昏想了想,搭起屁股在朱高炽对面坐下,没好气的道:“微臣是不是要受宠若惊,王府门外一大群的二三品大官,还有李景隆的人,你都没见,却独独见了微臣?” 别说,近来一连串事后,对朱高炽有了新的认知。 历史应该有误。 朱高煦的皇位不可能是作死掉的,极有可能是正儿八经的输给了朱高炽——当然,朱高煦作死肯定也是原因之一。 说到底,还是能力问题。 朱高炽笑道:“那些人我不敢见啊,见了,我这番动作就白费了。” 黄昏不解,“殿下不是重病卧床么,这么快就好了?难道真是中毒,所以殿下找到了解药,才能如此快的恢复精气神?” 朱高炽摇头,“所以你也怀疑这事是老三干的?” 黄昏笑了,“不是他还能有谁?” 朱高炽也笑,“还有老二啊。” 黄昏:“……” 恍然大悟,三个皇子争夺储君,不管是谁发生了意外,既得利益者都会被怀疑,而朱高炽在应天,朱高燧也在应天,这俩人之间是直接的竞争关系,所以朱高炽出了意外,那么怀疑对象就是朱高燧。 但大家又知道朱高燧又不会这么蠢,所以又会怀疑是朱高煦嫁祸,一招一石二鸟。 三龙夺嫡,比双王争储要有意思的多。 也更惨烈。 从中也不难感受到大清朝的九龙夺嫡是何等的残酷,雍正能登基为帝,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绝对是能力与才智的完美结合。 朱高炽又拿了一块糕点,递给黄昏,“真的好吃,我平时就喜欢吃各种糕点。” 黄昏没要,“殿下喜欢就多吃点。” 先前还在奇怪,朱高炽明明胃口很小,为何却那么臃肿,小时候得病是一个原因,《胖子行动队》中,文章饰演的特工就因为脑百叶受伤也变得巨胖无比。 现在看来,朱高炽这货喜欢吃甜食也是原因之一。 能不胖嘛。 朱高炽又嘿哧嘿哧的吃了一块,这才用毛巾擦了擦手和嘴角,道:“黄指挥不用奇怪为何我愿意见你,因为我相信一点:你是父皇的臣子。你的心里,是以天下为先。” 黄昏乐了,“这么高看微臣,这高帽子戴得微臣都要飘忽所以了。” 朱高炽笑而不语。 有些话不需明说。 大家心知肚明,你黄昏本可以富冠大明,但你时代商行的钱,不仅拿出来编修全书,帮助郑和下西洋,连增发宝钞这种事你也要帮忙,却又不站队立储,只说明你黄昏有更远大的理想。 在朱高炽看来,以黄昏的能力和地位,要位极人臣,根本算不得理想。 他这样的人的理想,只有一种:如父皇般的宏图大志。 这样的人,朱高炽愿意相信。 若是信错了,他也认。 黄昏咳嗽一声,“说正事吧大殿下,微臣还得回去准备出使的事情,再有两日,使团就要出发,到了广西,还要和徐辉祖汇合,也不知道丘国公和朱国公说调兵驻扎广西边境的事情怎么样了。” 朱高炽也是个不解,“你是怎么说服这两位国公,让他们上章折,建议兵部和五军都督府调兵到广西边境的?” 又道:“这事你不用担心,上午我病倒之前,就已经批了,大概会调两万兵力到广西边境去,已经着人送递顺天报备父皇,但调兵一事,已经在运作。” 黄昏呵呵一乐,“他俩舍不得微臣出事。” 说到底,还是这两位国公想要那发电设备,况且自己和他们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再者,在这个关键时间点上调兵保护使团,也是投陛下所好。 所以两位国公才人精的故意卖这个人情。 怎么看,他俩都赚了。 至于调兵导致的各种费用,那是国库和户部的事情,这两位国公爷不会去操心。 朱高炽叹道:“我是真服气,能让两位国公为你办事,仅从这一点来说,大明除了父皇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人办得到。” 黄昏只好打了个哈哈。 不敢得意忘形。 朱高炽收敛笑意,正色道:“其实从始至终我都没病,你先前见我,说我情绪不佳神色不好,其实我是故意熬夜导致的。” 黄昏恍然大悟,“殿下是在装病啊。” 旋即笑道:“不错啊大殿下,你竟然敢当着我这个南镇抚司的指挥欺君呐。” 这是还了朱高炽说黄昏当着他的面欺君一事。 朱高炽也忍俊不禁。 还是正色道:“这些时日我一直在想三司会审的事情,以前一直以为是老二的手笔,可福建那边传来消息,父皇也派人去调查朱文圭之死了,这件事不管怎么查,老二都要受到打击,如此看来,老二不会意料不到三司会审的后果——所以三司会审应该不是他作弄出来的事情。” 说到这朱高炽有些疑惑,“我现在很是不懂,卖唱人的事情,或许是老二的手笔,但那说书人又是谁操作的呢?大家都以为是我的反击,实际上我根本没做过这事,我也触及不到福建那边的人。” 黄昏哈哈大笑,笑而不语。 朱高炽秒懂。 忍不住喜形于色的道:“黄指挥真是个妙人儿。” 黄昏摇头,“微臣只是自保而已。” 总不能让朱高燧整了我一遭,我一点也不还手吧,好歹也得把你从幕后推到幕前来,现在效果达到了,看朱高炽这番言辞,他应该想到三司会审是朱高燧推动出来的了。 果然。 朱高炽道:“如此看来,三司会审是老三的手笔,父皇的旨意没提及到老三,我就觉得这事不妙,父皇应该默许了老三来掺和一脚。” 黄昏点头,“目前看来是这样。” 朱高炽还欲再说。 黄昏却起身道:“有些话殿下就不用给微臣说了,闷在你心里就好,毕竟微臣只是个南镇抚司指挥,加一个恩赐同进士又能怎样?在大佬云集的京畿,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片小树叶罢了,谁也惹不起,谁也得罪不起,只能在夹缝中求生。” 第三百三十三章 出使 说完笑道:“殿下无事,卑职告辞?” 朱高炽叹了口气。 很是失落,“去罢。” 还以为三司会审后,黄昏会坚定的站在自己这边,可惜一厢情愿了,黄昏直到现在,也不愿意表态立储的站队态度。 真是够谨慎的。 黄昏走出书房,看着守在门口的王妃张氏,笑道:“王妃不想念皇孙吗?” 说完笑着离去。 王妃张氏愣了下,推门进书房,却见丈夫一脸喜意。 笑道:“黄指挥果然是个妙人儿。” 一语惊醒梦中人。 黄昏是在隐晦的提点自己,既然你朱高炽生病了,那么醒了之后,为了养病,为什么不回北方的顺天嗯,毕竟你在顺天长大,更适应顺天那边嘛,没准就好了。 而自己到了顺天,有朱瞻基的缘故,就能经常在父皇面前表现一番。 端的好计谋。 黄昏虽然没有明确站队,但已经不着痕迹的帮了自己好几次,所以对于黄昏,朱高炽是打从心眼里喜欢,而且信任。 只是这一次装病,朱高炽也是无奈。 三司会审的事情,在父皇的旨意送递过来后,没有提及到老三之时,他就想明白了,老三也要争储! 而且父皇也默许了。 那么老三为了表现他自己,肯定要想办法表现治政能力。 朱高炽反其道而行之。 你老三不是想表现治政能力吗,我给你机会。 我来大病一场。 你来兼国理政。 免得你处心积虑的想办法让我卧床,我自己来卧床,给你机会的同时,我也不会会受到什么伤害,你根本不会因为这些事而受到父皇责罚——终究是血浓于水的兄弟,朱高炽不愿意看见因为这些事,老三出个什么岔子。 谋杀皇子,老三就算不死,也的被圈禁至死。 说到底,朱高炽还是仁厚。 对得起他那个“仁”字。 这是一步险棋。 因为朱高炽先前为了给朱棣口实,故意做出了几桩庸政,如果朱高燧兼国理政办事得力,此消彼长,朱高燧争储的希望大增。 但朱高炽并不是没有细想过,他深知老三的能力,所以故意让他走到台上来。 让他兼国理政? 只怕大明朝堂要乱成一团,到时候父皇就能看清楚老三的能力,如此一来,朱高燧就再也没有争储的希望。 至于老三庸政带来的后果,朱高炽不是没想过。 但无妨。 因为老三兼国理政之后,重要国政的批示的章折还要过顺天等父皇决断,若是做得不好,父皇自会批驳之,再施行正确是政策。 如此一来,并不影响黎民百姓。 所以仁厚的朱高炽才敢走这一着,要不然他真不忍心。 黄昏也是想明白了这一点。 所以他不听朱高炽说,若是听了,朱高炽就护单方面的认为黄昏愿意扶龙朱高炽,而事后解释的话,徒然得罪人。 …… …… 不出黄昏意料,在他点拨了王妃张氏后的当夜,朱高炽就“醒”了,然后御医的话不知怎么就传了出来,说大殿下身体不适,应会水土宜人的地方休养半年为宜。 这话还能怎么理解。 朱高炽想回顺天呗。 群臣一看,这不是个事啊,陛下在顺天,二殿下在福建,大殿下又要回应天,这大明朝堂还要不要人理政了? 可惜,这个时候的内阁还没成长起来。 还不如朝臣也没这个担忧了。 后期的大明内阁,天子十年二十年不上朝,只要有得力的内阁首辅,朝堂一样运转正常,要不然明后期的各种木匠皇帝修仙皇帝能那么惬意? 臣子们议论纷纷,朱棣的旨意却已快马加急的到了应天。 老大休憩,老三兼国。 于是尘埃落定。 朱高燧代替朱高炽,坐在乾清殿兼国理政,至于当日第一次坐在乾清殿的朱高燧心里是何等的荡漾,就不足为人道了。 而朱高炽在应天等了十来天,他上奏给顺天,请朱棣允许他回顺天养病的章折也八百里加急的送了回来:准。 且言辞殷切的说老大你先别急着启程,待休养几日,身体可以承受长途颠簸了,再来顺天,又说这事我没告诉瞻基,他还小,怕急坏了他。 毕竟父子血浓于水,老大卧病在床人事不省,还是吓了朱棣一跳。 作为天子,朱棣太明白大明君王有多累了。 可以说,明朝以前的朝代,没有那个君王比朱元璋和朱棣父子更累,直到朱棣组建了内阁,这才分去了他们部分的辛劳。 朱棣还真以为朱高炽是累病的。 这事朱棣就没想过有可能是老二老三的手笔:他不愿意这么恶意揣摩自己的儿子。 这是人之常情。 谁当父亲的会把自己的亲生儿子想的十恶不赦。 当然,朱棣更没想到是老大在装病。 这封旨意一到,把朱高炽弄得满身心的内疚,觉得自己是个不孝子,为此还在书房里哭了一场,弄得王妃张氏烦恼不堪,好说歹说,最后就差没给丈夫一巴掌了,一阵泼口怒骂才让丈夫心里舒服了些。 由此可见,王妃张氏真不是省油的灯。 偏生朱高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倒不是朱高炽耙耳朵,而是他知道王妃是为了自家一家人,争储要是失败,别说富贵和权势了,一家人能安详余生都是奢望。 以老二老三的狠劲,我朱高炽一家很可能会被抓住一个莫须有的小辫子被贬为庶人,所以争储一事,不见杀机却也处处血腥。 这是朝堂中事。 黄昏已经出使安南,让他颇为头疼的是,这一次出使安南他的护卫人员中,有许吟、于彦良两人,南镇抚司的人手他没调派。 赛哈智已经出狱,说调几个心腹给他,黄昏没要。 因为人手足够。 原本和娑秋娜说好的只要五个人,不知道娑秋娜在想什么,竟然在出发前一天晚上找到黄昏和徐妙锦,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也想去安南看看。 黄昏头疼万分,暗想着你们都去的话这一路的开销可不算小,虽然是国家的钱,但一个使团,仅是自己就带着十五六个人,这要是传出去了,容易被督察院弹劾。 自己也不好意思。 徐妙锦倒是欢喜的很,只要夫君能平安归来,她不在乎钱的。 于是想了个折衷的办法。 让娑秋娜带着十一个侍女跟着黄昏,但是所有开销,黄府自行负责,至于娑秋娜等人的通关文牒,让夫君去找病榻上的朱高炽办好。 徐妙锦是这么想的:娑秋娜也去的话,那些个西域女子为了保护娑秋娜的安全,也会用尽全力的保护夫君。 至于娑秋娜和夫君之间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 徐妙锦不在乎了。 她只想夫君平安归来,其他一切再说。 女人啊…… 这一生不就为了心里那个男人吗,有什么委屈受不得。 况且…… 出发前一夜,徐妙锦罕见的主动,把黄昏榨成了人干。 高贤宁和黄昏一起出发,因为下西洋的事情在即,王振是要跟着郑和去的,高贤宁出发之后,扇面渡的少年王振也负剑去了苏州。 他的疯娘交由黄府代为照看。 第三百三十四章 形象高大的大官人 一路向广西而去,偌大的使团,工部、礼部、兵部的人,三十多人,在这三十几人中,最受保护的不是黄昏,而是工部军器监的几个人才。 军器监本是九寺五监之一,南宋初期并入工部,事务稀简,成为储才之所,明太祖定国之后,走了不少回头路,其中就采用了不少宋元体制,是以军器监依然归工部管辖。 实际上没多少权力和事务了。 储备人才而已。 礼部出使番邦,正常职权,但兵部的人一般不出使,所以使团中的兵部人员,并不挂兵部职衔,皆挂在工部上,名义么,就是两国交好,工部的人去安南学习一些大明未有之工事。 简而言之:考察。 其实很扯淡,大明哪需要向安南学习。 因出使事大,从京畿出发,便由五百京营士卒拱卫,要一直送到边境之后,再将五百之数削减为两百,进入安南辖境。 进入广西后,天气湿冷了不少,十万大山还是很能留下一些潮湿水汽,哪怕是行走官道,也有些举步维艰。 大明时期,广西还是很穷,也偏僻。 著名的山高水恶多瘴气。 好在大明朝经常有使团去往安南,倒也熟悉路径——其实也可以走海路,但黄昏觉得不安全,泰坦尼克号都要翻船,何况大明的木船。 还是陆地稳妥一些。 车辘咕咕,秋风瑟瑟。 黄昏坐在马车里,随着马车颠簸而颠簸,并无不适,人要学会适应时代,当下大明王朝可没有条条大大皆草油的条件,有官道都算不错了。 这其实还是要感谢一下宋朝的那几爷子——宋朝修官道很热情。 马车里檀香袅袅。 亦有女子肉香扑鼻而来,让人分外的神清气爽。 娑秋娜也在马车里。 同乘的还有乌尔莎,她现在担任绯春的角色,照顾黄昏和娑秋娜的居行事宜。 两女皆着大明襦裙。 是以除了脸上的西域风情,身上真看不出多少妖媚。 黄昏捧书而坐。 长路漫漫,总得找些事情来打发时间,看书成了做好的消遣,其实也是为了化解尴尬,和娑秋娜同乘,出了京畿后,这嫩嫩的神女就没怎么说过话。 不是在看风景,就是在看书。 大明锦绣山河让娑秋娜叹为观止,书中世界让娑秋娜灵魂颤抖,无论风景还是书,对于娑秋娜而言,都是人间美事。 就是不看黄昏。 仿佛有些嫌弃和他同乘一车,黄昏能怎么办,也只能看书,暗道别以为你长得漂亮我就要把你舔着,么有的事情。 你又不是我家锦姐姐。 今日道路格外颠簸,外面传来了喧闹声,片刻后一名京营指挥过来问,说前面的山谷里起了瘴气,是否需要停歇片刻,等瘴气散了再走,若是瘴气一直不散,要不要退回先前驻留的驿站过夜。 黄昏放下书,问担任马夫的许吟和于彦良,“去看看会耽误多少时间,若是今日过不去,直接回去,别到时候卡在这里,徒生事端。” 人穷地恶。 这十万大山里,鬼知道有多少山贼刁民。 虽然广西如今在大明的掌控之中,但你不敢保证会不会出一个侬智高,也不敢保证这十万大山里就没杀人越货的山贼。 到时候出了事,官府想剿匪都有心无力。 宋朝的侬智高在广西建立南天国后,宋朝拿他无可奈何,要不是有个涅面将军狄青,侬智高的南天国怕会成大宋的顽疾。 原因何在? 就是因为广西这片大山,在封建时代,属实让人头疼,不比秦岭蜀道差多少。 许吟片刻后归来,说一句起风,为稳妥起见,还是等瘴气散了再走。 使团带有辟瘴气的药。 不过也不敢冒险。 又不是可解所有瘴气的神仙药丸,没人愿意拿自己的命去冒这个险。 黄昏听许吟回报后,对那名京营指挥道:“下令大家休憩,但不要麻痹大意,一定要注意警戒,多暗几个暗装放哨。” 京营指挥领命而去。 乌尔莎脸色倏然有些涨红,哇哩哇啦一大堆后,娑秋娜笑眯眯的点头,于是乌尔莎下了车,钻入山谷一畔的密林里。 黄昏呵呵乐道:“你不担心她被长虫咬?” 入秋没多久,还有蛇没冬眠。 娑秋娜不屑的哂笑一声,“连一条蛇都躲不过,你也她小看乌尔莎她们了吧。” 躲不过的只有你们男人胯下那条蛇。 黄昏笑而不语。 身手再好也怕菜刀,你乌尔莎终究是个女子,小解不蹲下去么,蹲下去你还能看见后面不成,有些蛇的保护色足以麻痹九成以上的人。 何况这里是广西,乌尔莎以往的求生经验在这里都要大打折扣。 娑秋娜也放下书,“我说要去安南,大官人为何答应的这么爽快,我是知道原因的,不过大官人你不要想多了。” 书中自有大千世界。 娑秋娜已经不想继续和夫人之间的赌约了。 更何况她现在已经弄明白黄昏在大明朝堂上的地位,娑秋娜想要的自由、爱情,若是朱棣不放,都是泡影,黄昏区区一个南镇抚司的指挥,根本无法动摇朱棣的想法。 黄昏哪知道这里面的曲折,闻言不解的道:“我想多了?不见得吧,安南现在很乱,出点什么事后,胡汉苍父子发了疯要把我们扣留下来,也是很有可能的,有你在一起,这不是多给了陛下一个非救我们不可的理由么,怎么就想多了?” 娑秋娜有些尴尬。 她才明白,感情是自己一厢情愿了,黄昏让她去安南,是利用她会成为的大明天子的妃子身份。 然而她又想错了。 黄昏利用的不是她会成为朱棣妃子的身份,因为朱棣肯定没打算将娑秋娜收入后宫,利用的是她帖木儿王国王族的身份。 黄昏认为朱棣和他的想法一样:以后万一大明打下了漠北,亦力把里……嗯,亦力把里就是伊犁,本就是我中华领土啊。 肯定要打,然后就是帖木儿了——打下帖木儿,让谁来管理? 没有比娑秋娜更好的人选了。 娑秋娜假模假样的咳嗽了一声,“这几日住驿站,大官人怎的这么安静,吃素了?” 她确实意外。 按说这么好的机会,只要他提出,自己会同意乌尔莎等人陪睡的,因为自己的理想状况,是让乌尔莎她们控制黄昏。 但黄昏却根本没提这一茬事,仿佛是个吃素的和尚。 黄昏正色,“我岂是那等眼里只有色欲的腌臜之辈!” 娑秋娜眼睛一亮。 黄昏在她眼里的形象,又骤然高大了几分。 她哪里知道,黄昏不是不想,是没有精力,在出发之前,已经被娇滴滴的妻子给榨干了,要是不想猝死,半个月内都最好别沾女人。 更何况这是出使,你黄昏一路莺歌燕舞,让其他人怎么看待? 不合适嘛。 第三百三十五章 画一个大饼 黄昏其实有点好奇,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娑秋娜希望自己把乌尔莎她们睡了,个中原因估计是认为自己睡了乌尔莎,就不会惦记她。 倒是没想到过这女子的野心。 想当然了。 毕竟在黄昏的潜意识中,像娑秋娜这样的亡命之人,能在大明折腾起什么浪花来,最大的奢望就是富贵过一生,成为大明君王的妃子是最好归宿,因为自己这个穿越者的存在,她的归宿变得更美好了而已。 轻轻抚摩着膝盖上的书,笑着说道:“娑秋娜,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你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情景。” 娑秋娜愣了下,倔强的咬着嘴唇摇头,“我不会入宫的。” 她还以为一人之下是在那一人的身体下。 黄昏也愣了下。 我擦,这女子思想很浪啊,这么正儿八经的词,她能想到这么猥琐的解读,没好气的道:“你这小脑瓜在想什么黄色情节嘞,我说的是位极人臣那类的一人之下。” 娑秋娜顿时尴尬万分,涨红着脸,坚持着最后的倔强,“谁叫大官人平时就没个正经。” 黄昏无语。 我不正经? 我正经的很好么,我要是不正经,你都怀孕了! 既然娑秋娜没想过这事,那就暂时不提,但娑秋娜却来了兴致,“还请大官人明示,我除了入大明天子的后宫成为皇后,又如何能做到一人之下。” 黄昏本来不想说了,转念一想,为了这一趟出使她的人能尽全力,还是要给娑秋娜画一个大饼,笑道:“按照当下局势,安南一直在作死,迟早会被陛下派出大军歼灭,届时安南纳入大明版图,如果大明再北征,将鞑靼、瓦剌、兀良哈纳入版图,接下来便是亦力把里,当亦力把里也被灭国之后,你觉得以当今大明天下的雄心壮志,再以帖木儿的狂傲,大明和帖木儿之间,会没有一场战争?” 必然会有! 真正的历史上,哪怕鞑靼、瓦剌、兀良哈和亦力把里都还在,帖木儿也狂傲的点起了二十万精兵,号称八十万征讨大明。 当时朱棣很认真,派遣精兵进入陕西甘肃,准备迎战。 可惜帖木儿死在了路上。 于是不了了之。 娑秋娜瞠目结舌,她明白黄昏的意思了,“大官人是说,以后我可能会被你们大明的天子,推到帖木儿那个位置上去?” 黄昏颔首,“如此,你可将大明文化引入你故乡,如此,你父亲在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 娑秋娜眼中涌起潮红。 这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旋即不解,“可这是大官人你的想法而已,你又不是大明天子肚子里的蛔虫。” 黄昏哈哈一乐,“你还没看明白么,你被赛哈智救回来,为何不放置在大内,而要放到我府邸?哪怕是放到大皇子朱高炽的郡王府,也要合理得多,究其原因,还是陛下不愿意你的存在暴露太早,所以你大可以放心,你没机会入宫为妃的,你要么在大明的民间默默老死,要么就是我说的那种。” 后者么……是黄昏的想法。 应该,可能,大概,或许,也是朱棣的想法。 娑秋娜心跳如雷。 她忽然明白了一件事:这恐怕就是黄昏从不觊觎自己的原因。 因为自己是大明天子布局无比远大的一颗棋子。 谁也不敢动。 这意味着……在大明天下,只要大明天子不想,谁也不敢杀自己,自己将拥有极大的自由,而等大明天子从顺天归来,自己会被封赏! 眨巴着眼睛,“大官人坦言这些事,图什么?” 黄昏笑眯眯的,重新拿起书来,翻到刚才的地方,声音从书后面飘出来,“就是告诉你,这一次最好是咱们都活着回来。” 娑秋娜莞尔。 说到底,原来是大官人怕乌尔莎等人出工不出力,给自己画了个大饼,好拱卫着他安全的从安南回到大明京畿。 内心不是很反感。 因为大官人坦率。 这就不是单纯的利用,是坦诚相待的互相合作关系。 挺好。 于是娑秋娜笑道:“如此,若大官人死在安南,则我等亦死安南,不论如何,我和乌尔莎等人,都将和大官人同回应天。” 她的眼里,看到了故土的未来和希望。 那一天,故土到处书香,也许也会出几个苏仙和李太白这类的谪仙人,也会有《滕王阁序》这种璀璨如天河银珠的旷世之作。 那一天,故土繁华可比大明。 娑秋娜也拿起书,但她看不进去了,她的眼里只有对未来的憧憬,无比炽热,不是对权利的炙热,而是对理想的炽热。 娑秋娜大概不知道,这叫同化。 到大明这段时日,随着她不断的看书,已经逐渐被大明文化给同化了。 这是文化的力量。 既然看书看不进去,那便看风景,这会儿,娑秋娜忽然觉得,坐在马车里看着书,偶尔蹙眉表示疑惑不解的大官人,其实也是一道风景。 第一次觉得,他长得……还挺好看? 嗯,是好看。 车外响起乌尔莎的声音,这女子跑上马车,叽哩哇啦一大堆,黄昏听得头晕脑胀,娑秋娜翻译说,前面传来消息,瘴气散得极快,再有一刻钟就可以出发了。 黄昏嗯了一声,忽然邪恶的笑着看向乌尔莎,“遇见长虫没?” 乌尔莎茫然。 娑秋娜只好翻译。 黄昏又道:“还会走很长一段路,都是山区,少不了要遇见那玩意儿,乌尔莎啊,也别说我不关心你们这些女子呀,要不今夜在驿站下榻之后,你来我房间,我教你几招如何应对长虫?” 娑秋娜一脸黑线,叽哩哇啦对乌尔莎翻译。 乌尔莎没吱声,看着娑秋娜。 娑秋娜犹豫了一刹那,这本来是她希望的事情,但不知为何,在刚才那一瞬间,她想到了应天那个等待良人归来的夫人徐妙锦。 忽然有些心疼她。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 更多的是,娑秋娜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不尊重乌尔莎她们,大家如今一起背井离乡相依为命,自己又凭什么让她们无缘无故的去给男人睡觉呢? 于是微微摇头。 黄昏丝毫没有勾搭失败的尴尬感,其实他也就随口说几句,对于男女之事,还是有点感情基础的好,没有感情的滚床单,只是单纯的生物欲望。 大明第一人儿为娇妻的黄某人需要这样发**力? 不能嘛。 节操和底线必须要有,否则以黄昏现在的地位和身份,平妻和妾室都该有了。 第三百三十六章 天方夜谭 根据在应天的计划,将在广西的钦州和徐辉祖汇合,然后修整两日,再继续向西南斜插,进入安南境内。 抵达钦州时,徐辉祖、叔父黄观已先到了。 福建到钦州比应天到钦州更近。 一方水土一方人,在钦州整顿的这两日,黄昏带着娑秋娜,在乌尔莎的贴身保护下,逛了下钦州,别说,大多时候听不懂当地人的话。 不是所有老百姓都会说大明官话。 倒是一些地方特色小吃很美味,黄昏小小的破费了一下,让娑秋娜和乌尔莎吃了个天昏地暗,让两女对他大生好感。 所以,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这是千古不变的定律。 晚上,徐辉祖、黄观、高贤宁齐聚黄昏房间,明日就要继续出发,使团的一些事情,还需要大家沟通一下。 正使本是徐辉祖,副使黄观、高贤宁。 按说应该大家去徐辉祖处议事。 不过当下的局势是这三人都不自觉的认为黄昏才是核心,诸多原因之一,是因为陛下的旨意中明确提及:出使诸事,多与指挥黄昏相商。 大家落座。 乌尔莎泡茶之后掩上房门,守在门外。 下午逛街回来,娑秋娜叫交代了乌尔莎,出使期间,乌尔莎将贴身保护黄昏,哪怕是睡觉都得寸步不离……嗯,不是陪睡。 娑秋娜自己的安全,则由另外十个妖姬负责。 也是腹黑。 乌尔莎一个人的战斗力肯定比不上十个人。 黄昏率先开口,“这一次出使安南,陛下的旨意上,明说的只有让我们传递那封关于安南屡次攻打占城事宜的手诏,但真正的事情并不是这件。” 徐辉祖三人心知肚明。 若只是传手诏,从礼部随便找个郎中就可以,没必要组建如此豪华的阵容,连工部和兵部都有人来,显然是另有重任。 高贤宁因为在京畿,住的位置靠近国子监,国子监里又有不说王公权贵的公子哥儿,所以他听到的风言风语比较多,闻言道:“听说,是为了一门利器?” 黄昏颔首,“是的,不过这事咱们不能在胡汉苍面前表达出来,安南现在还没将这门利器发挥神效,当然,胡汉苍父子应该知道这门利器的威力所在,但他们没这个经济实力,我估计他们抢占城,就是为了提高实力,以便将这门利器军事化。” 徐辉祖不解的道:“这门利器很费钱?” 黄昏叹道:“何止费钱,要用烧钱来形容,没有庞大的经济作为后盾,根本发挥不出它最强大的威力,所以小国家拿了它也没多大用处,只有组成军队建制,它才能彻底成为改变世界的利器。” 黄观作为读书人,有些不认同,“不过是奇淫技巧而已。” 黄昏摇头,“叔父可千万莫要如此说,这门奇淫技巧落在个人手里,也的单兵作战的神器,若是大范围装备军队,打造出一只所向披靡的雄师,根本不在话下。” 徐辉祖笑道:“那你倒是说说,这是一门什么利器?” 黄昏想了想,“可知宋朝的突火枪。” 徐辉祖作为儒将,哪能不知,颇为疑惑,“据我所知,突火枪威力有限,杀伤距离有限,就算大规模装备,也抵挡不了大批铁骑的冲撞。” 黄昏点头,“确实如此,但如果突火枪已经进步,如今它不仅距离长了许多,杀伤力也大了许多,若是打实了能致人死命,又如何?” 徐辉祖想了想,“这要看它达到多远的距离。” 黄昏深呼吸一口气,“一百步!” 在封建时代,一步不是半米左右,而是一点三米左右,一百步,即差不多一百三十米,而这个距离,远远大过了弓箭的五十步。 至于传说中的百步穿杨的弓箭手,你能指望一支军队里的弓箭手都有这个水准? 徐辉祖倒吸了一口凉气,“一百步?” 简直不可置信。 这比元朝用的火铳还要远! 黄昏认真的点头,“这只是改进后的突火枪,红衣大炮诸位不陌生吧,若是从安南这边得到改进之法,打造出来火炮的射程和杀伤力,也将远远超过红衣大炮。” 徐辉祖想了一下,“可咱们大明有火器,基于前朝的基础上改进的,也有巨大威力,难道安南的更好?” 黄昏有些拿捏不准,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按照我得到的消息,确实安南的更好,大明火铳毕竟杀伤距离短,所以我以为,安南的火器,应该是在距离上有优势,这大概是膛管铸造工艺的精进。” 黄昏确实不敢确定。 他只是在读关于明朝的穿越历史小说中,看到某些读者提到过,朱棣是1408年征安南后得到火器之法,才大力组建神机营。 如此推断出,安南的火器比大明更先进。 而且这时候的火铳比南宋的突火枪好不了多少,到朱棣之后,渐渐的增加种类,突进工艺,才有了三眼铳。 但这还不够。 三眼铳也是火绳铳,会延误射击机会,自己的想法,是要在安南的火器基础上研发出燧发铳,如此,才能打造真正所向披靡的神机营。 徐辉祖闻言,“也罢,既然陛下和你都这么认为,那此次我们无论怎样,都要拿到安南火器的制作工艺,不过拿到之后呢,别告诉我要全军列装,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黄昏却不苟同,“拿到之后,回到大明,我会全力以赴的改进,将火绳药捻引燃的方式换成瞬发的方式,同时,陛下会倾国之力,打造出一支列装火铳的军队,已经想好名字了,就叫神机营,当然,我觉得陛下还不够大胆,我的想法是,再过几十年,大明不仅仅只有神机营,从步军到骑军,我要让大明雄师的每一个士卒,都配备一支火铳,届时的大明,雄师所往,天下臣服,届时的大明,王旗所在,四海归心!” 要跨过冷兵器时代。 徐辉祖、黄观和高贤宁三人面面相觑,如在听天方夜谭。 这需要何等的财力? 黄昏神情深沉,“钱不够,赚其他国家的钱,矿不够?用从其他国家赚来的钱再从其他国家买矿,当然,这需要整体工业的进步,比如官道、运输车等东西,都要改进,不过不急,此事慢慢来,我这一生还很长,我会将这一生贡献给这个时代。” 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真以为我组建时代商行只是为了赚钱,时代商行就是大明的东印度公司啊,它真正的目的,是将全世界的资源,都汇聚到大明来! 要想数十万的雄师人人配备火铳,需要的铁和铜是一个天文数字,而在这个时代,依靠大明当下的采矿、冶金能力,根本无法满足。 所以需要整合其他国家的资源,钱,矿,人,都是大明走向辉煌的基础。 安南首当其冲。 第三百三十七章 道德和私欲的抉择 我这一生,还很长。 很简单的话。 没有慷概激昂,没有热血沸腾,只是话家常。 但在两个长辈和大舅哥的耳里,却似黄钟大吕,恍然间,三人似乎看见了一个人,走在那大明的巨大版图上,宛若时针一点一滴走远,而大明的版图也越来越远…… 徐辉祖深呼吸一口气,起身来到黄昏身畔,拍了拍,本想说些什么,却觉得有些难为情,于是板着脸道:“小心着些,别让我为难。” 言下之意,你要和乌尔莎、娑秋娜或者那十个西域美女发生点什么,最好别让我知道,要不然我回去不好给三妹交差。 大家都是男人,懂得起。 嘴边的肥肉怎么能不吃。 高贤宁起身,对着黄昏以儒家读书人的礼仪做揖,“若身体力行,百十年后,汝当为圣人也。” 转身和徐辉祖一起出门。 黄观起身,看着这个已经让他完全不认识的侄儿,深呼吸一口气,哈哈大笑着,就这么仰天大笑出门去。 我有侄子黄昏。 正应了那句,我辈岂是蓬蒿人。 若是如此,那我黄观为侄儿之梦想,出仕朱棣朝内又何妨。 快哉! 黄昏伸出手,喂了一句,发现三人都没理他,一时间有些无语,呢喃着说我都还没有说到了安南,和胡汉苍交流时的策略呐。 你们不听听? 得,反正到安南还要几日,路上慢慢交流,大家一起查漏补缺,总得让胡汉苍父子为攻打占城认错,还得让他们吐出安南的统治权来。 黄昏坐在那里,陷入沉思。 他在想一个问题。 一个哲理和道德的问题。 现在这个时节,裴伯和陈天平应该快要到大明境内了,陈天平大概也从澜沧王国往大明跑路——其实这事因为梅殷的反叛和朱棣的亲征,导致整个亚洲局势的变化,而延后了几个月。 也说不准陈天平因为这小小的蝴蝶效应已经死了。 毕竟大明忙得团团转的时候,胡汉苍和胡一元这俩父子可以更加肆无忌惮的追杀陈天平,澜沧王国没有必要因为一个陈天平而得罪安南。 但是—— 如果陈天平没死,他和裴伯先后抵达大明见过朱棣,自己要如何选择? 按照道德来说,自己不能看着陈天平送死。 以历史轨迹来看,陈天平到了大明后,朱棣会再强烈谴责安南,然后胡汉苍父子作死,请大明送陈天平回国继承王位,结果却在路上当着大明五千雄师的面处死了陈天平。 所以如果站在道德角度,自己可以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可若是阻止了这件事的发生,大明还有什么光明正大让藩属国谁都无法反驳的借口来征讨安南,如果不征讨安南,如何让安南变成大明的交趾布政司? 黄昏是一个矛盾的人。 从某方面来说,他和朱棣一样,所以朱棣才会如此信任黄昏,因为朱棣有时候能在黄昏身上看见他的影子。 换句话说,很多时候做事情,黄昏也想立牌坊。 但在这件事上,他真不知道如何立牌坊。 为了大明的帝国霸业,为了自己的梦想,陈天平得死,但是作为小半个读书人,黄昏又觉得人性本善,不应该让陈天平这个可怜人再承受这种磨难。 愁。 忽然心思一动,这事何不问问叔父黄观? 他是三元状元,必然有解惑之策。 适时乌尔莎端了热水进来,比划着手势,说洗漱休憩,然后弯着要将热水端到黄昏脚下,半跪着给黄昏脱鞋。 黄昏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乌尔莎的背上。 真光滑。 又忍不住顺着往下看。 真圆。 而且因为苦练握刀杀人术的缘故,肌肉紧致,应该弹性十足,这是娑秋娜无法拥有的风情,就是自己那位大明第一美人儿的娇妻,也比不过。 所以说,世间女人,大多有她引以为傲的个性资本。 黄昏吞了吞口水,强行压住内心的火焰。 然而压不住。 因为乌尔莎在帮他洗脚,冰冷的小手滑腻着拂过脚裸,敏感的一批,让黄昏格外躁动,最终闷哼了一声,说还是我自己来吧。 让你这么洗下去,我会先把你洗白了。 乌尔莎听到声音,抬头,目光惘然。 大眼睛水灵灵的。 黄昏恍然,她听不懂大明官话,于是比划着手势,示意她自己去休憩就是。乌尔莎这倒是懂了,抿嘴一笑,没有退下,继续尽职的贴身侍候。 这一点,比绯春有觉悟。 于是黄昏备受折磨。 乌尔莎也是不经意间,发现了异状,眨巴着眼睛,啊了一声,心里心跳如雷,却只能假装没看见那狰狞的一幕。 毕竟秋天了嘛,衣服比较厚,不算很明显。 一夜无事。 当然,睡在床上的黄昏辗转难眠。 在地上打地铺的乌尔莎也一样,总觉得什么时候大官人就会扑下来,然而并没有。 第二日出发前往安南。 在路上,黄昏请叔父黄观过来一叙,在马车上落座之后,也没有避开娑秋娜,直接问道:“叔父,侄儿心有疑惑,还请解之。” 黄观笑道:“但说无妨。” 黄昏道:“如果有这么一件事,有这么一个人,你已经猜到了他的结局,而且你也有能力改变他的结局,但是一旦改变他的结局,你的梦想和你的国家,都会因此走一些弯路,从而导致更大的损失,你是选择改变他的结局,还是让梦想和国家多走弯路?” 黄观略微思忖,“这其实是大我小我之分,只不过这里的小我不是自己,而是他人,这里的大我却是自己,说到底,是私欲和道德的抉择。” 黄昏点头,“大概如此。” 黄观沉吟半晌,掀开车帘,执着外面的大山,“你看。” 黄昏看了看,“没什么啊。” 黄观笑道:“你看山峦,多有青草,若是登山望高,岂可不踏青草,若是垂怜青草,又岂能登高望这绮丽风光?” 顿了下,“人生有舍有得,做人一世,为官一生,你不可能对得起所有人,但你百年之后,如果有百人骂你,万人赞你,那便是对的。” “何谓小我?” “何谓大我?” “抛开一切道德约束,将之量化,则小我为少者,大我为多者,如此评断,多者大于少者,一切的道德准则在这里,都只是束缚,须知我们存在的世界,是无数人组起来的,我们不能因为少者的利益,而牺牲多者。所以你这个疑惑,要去处道德、哲理的繁冗思索,要回归本源,如此一说,便是简单的算学问题,懂否,痴儿?” 黄昏如醍醐灌顶。 旋即出了一声冷汗,“如此说来,侄儿其实做错了很多事。” 黄观讶然,“哪些事?” “当初不该救景清,甚至说,也不应该救叔父。” 黄观愣住,“为何?” 黄昏苦笑一声,“个中缘由,侄儿不便明说,说了叔父也不会信,就此罢,好在景清终究没能阻挡历史的车轮,好在叔父如今也愿出仕永乐,侄儿总算没酿成大错。” 自己当年确实圣母心过头了。 黄观也没追问,让马车停下,他要去找高贤宁继续交流,和侄儿呆在一起,让他倍感约束,况且…… 黄黄观下马车前,笑眯眯的说:“我们黄氏家风甚严,但对于娶妻纳妾一事比较开放,你尽管放心罢,回到京畿,我去帮你给侄儿媳妇解释。” 说完哈哈大笑下了马车。 黄昏瞠目结舌。 叔父这意思……不介意自己把这十几个家姬都睡了? 如此“甚严”的家风? 我喜欢! 第三百三十八章 安南之雄:黎利 一路翻山越水,倒也还好,没有不长眼的山贼,毕竟五百京营护卫不是闹着玩的,大明正规军的战斗力极具威慑力。 况且从古至今,还真没几个人敢去动使团。 当然,有些时候例外。 假若胡汉苍父子不想见到大明这一次的使团,那么路上就可能会出现“山贼”了,只不过这俩父子还没张狂到那个地步。 抵达广西边境。 五百京营护卫只留下两百,其余三百原路返回,一个使团而已,若是五百护卫,到了安南那边,容易让别人产生不好的被虐思想。 说你大明这哪里是出使啊,分明是来耀武扬威。 进入安南境内。 每到一城,都有当地官吏出城相迎,好酒好肉招待,言辞之间,阿谀奉承仰慕崇敬溢于言表,不过只针对两人:徐辉祖和黄观。 前者魏国公徐达的儿子,虎父无犬子,靖难之战让当今大明天子吃足了苦头,这样的儒将,安南官场对其敬畏有加。 而黄观六首第一,三元状元,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大明文化璀璨如明珠。 安南的读书人对黄观的崇拜,不比对李太白和苏仙差太多。 至于高贤宁和黄昏,在安南籍籍无名。 没人在意。 尤其是黄昏,区区一个南镇抚司指挥,安南的官吏真没将他放在眼里,不就是一个暴力机构的中层将领么,大明这样的人实在太多了。 进入安南境内,直奔清化。 在胡一元掌权之后,就将安南的首都从升龙迁到清化,称清化为西都,升龙为东都,所以此刻使团要途经东都升龙去西都清化。 这一日来到安南清化省的蓝山乡,竟然大雨冲刷导致道路损毁严重,又在乡野之间,好在护送使团的安南当地官吏颇有威望,迅速找到当地乡绅,将使团这两百多人安顿下来。 其后当地官吏找到徐辉祖,说本地老人观气象,这雨得下个几日,且道路冲毁,也需要时日修缮,但请使臣在蓝山乡暂住几日。 徐辉祖笑说无妨。 于是住了下来。 使团几十人好解决,分散到当地乡绅的府邸之中,原本计划,将两百京营护卫统一驻扎在开阔处,不过黄昏担心工部军器监的人出意外,提出将护卫分开,徐辉祖也同意。 这一次出使,工部军器监的人至为重要。 于是两百护卫分成几拨,其中大部分人跟着工部军器监的几个人才,并且黄昏让京营那位指挥亲自带队,让之立下军令状。 哪怕是士卒死尽死绝,也不让那几人掉一根毫毛。 名叫曾庆隆的京营指挥大感意外。 他不明白,为何工部的几个人会比三位使臣还重要,就连黄昏,也一个护卫没有,大咧咧的住进了一家姓黎的乡绅府邸中去。 但既然立了军令状,大家的脑袋就悬在裤腰带上,曾庆隆不敢大意。 清化省地势平缓。 蓝山乡也是如此。 其实安南很适合农业,所以黄昏有些时候都在想,朱瞻基这个蠢货,为什么要放弃安南,若是牢牢掌控安南,不仅可以控制整个中南半岛,甚至还能发展成大明的鱼米之乡。 朱棣征安南的战略意义就在这里:以安南作为跳板,控制整个中南半岛。 雨水嘀嗒,淅淅沥沥。 碧绿如洗。 黄昏和娑秋娜坐在凉亭里,两人喝着热茶,有一茬没一茬的聊着天……其实没什么共同语言,更谈不上培养感情。 没有那么多一厢情愿的爱情,也没有那么多的日久生情。 乌尔莎和十个西域妖姬在链接凉亭的走道里坐着,看似嘻嘻哈哈打闹成一团,实则耳目聪慧,这座院子里的所有动静都在她们监听之下。 这户人家的府邸修在一座小土坡上,当下所在的院子在向阳处,透过围墙,可见远处的田野,也可见不远处的市集。 到处都是芭蕉树,在雨幕里分外的赏心悦目。 娑秋娜情绪很高。 在西域哪能看见这般风光,想不到安南到了冬天,竟然还有暴雨,端的是稀奇,越发觉得跟着大官人来出使这一步棋走对了,然后在她心里,冒出了一个野望:为什么西域那边不能拥有这般风光? 如果有一天,自己能坐拥这天下,该是何等美景。 可惜,长得很美。 想得更美。 别提当中隔了个大明,就算她是成吉思汗,要从西域打到安南,也难于登天。 黄昏捧着茶杯在手心,轻声细语的说,在我小时候啊,很喜欢看一些,哦不,是很喜欢听老人说有些鬼故事,最喜欢的,也是听得最多的,就是那民间的良家闺女,被恶人玷污后抛尸在芭蕉树下,然后变成了女鬼来索魂报仇,真是个艳的唷……让人流口水呐。 娑秋娜横了他一眼,毫不客气的怼道,大官人怕是喜欢听如何被玷污的过程罢。 也是率直,符合她的人设。 黄昏贼笑。 小时候对男女之事懵懂着那会儿,看鬼片时,对玷污画面真的很期待,愤怒且期翼着,然后看见女鬼穿着裸露的报仇,真是个大饱眼福。 惊魂且惊艳着。 说起女鬼,不由自主的想起了王祖贤版本的聂小倩,于是叹道:“可惜了,世间再无聂小倩啊。” 娑秋娜一头雾水,“你初恋?” 黄昏嗯了声。 何止初恋啊。 左手姑娘的第一滴血,就献给了聂小倩的画报。 乌尔莎忽然鬼魅一般出现在娑秋娜身旁,叽哩哇啦说了几句,娑秋娜立即道:“有人来了,只有一个人,是个年轻人。” 黄昏淡然嗯了声,“无妨。” 既然到了安南,只要没有大事发生,基本上不会有危险了,这也是敢把所有护卫都派去其他人的缘故,自己有乌尔莎等人,足以确保安全。 片刻后,果然见栈道上走来一个青年,看年纪不过二十岁左右。 颇为清瘦而高大。 穿着富贵。 神态之间,隐隐然有一股子豪气,看着乌尔莎等美女,饶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也是个口瞪目呆,吞了好几口口水,来到凉亭里,看见娑秋娜时,更是呆滞了一下。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 别说娑秋娜,就是乌尔莎等十一个女子中随便挑一个出来,他都没见过,而且这风情是安南女人没有的……安南的姑娘按照大明的审美来说,真不算漂亮。 但高丽就不一样了,高丽献的妃子,在徐皇后死后,独得帝宠。 黄昏咳嗽一声。 青年幡然醒悟,急忙按照安南这边的礼仪行了个礼,用很是标准的大明官话道:“在下黎利,仰慕大明久矣,刚从外归来,知悉贵客上门,特来拜访,冒昧之处还请见谅。” 黄昏愣住。 黎利? 那个安南之雄,让朱瞻基不得不放弃安南的罪魁祸首? 这么巧! 第三百三十九章 神明 黎利,这几个名字对于熟悉明初历史的人不会陌生。 三个字:黎太祖。 他是后黎朝的开国君王。 黎利来自安娜清化省梁江蓝山乡的一个豪族家庭,据史书所说,黎利的曾祖父黎诲游经这里时,认为必是佳处,于是定居,三年后发展成可观的产业,从此“世为一方君长”。到黎诲的儿子黎汀(黎利之祖父)继承家业时,已经是“有众至千余人”的巨贾了。 黎利出身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自然能接触到上层建筑,所以他能说一口流利的大明官话,不足为奇,毕竟这个时候安南作为藩属国,还是很崇拜宗主国大明的。 关于黎利对明朝的态度,有几种说法,而分歧主要在于黎利有否出任过明朝的官职,越南文献指黎利面对明朝各种计谋、诱惑下,仍然不为官爵所动,《大越史记全书》记载:明据越南后,对当地人采取了劳役及招降两种手段,而黎利则“不为官爵所诱、威势所怵,明人巧计百端,终不致也。 其后感到后陈朝的抗明活动无望,便“晦迹山林,潜心韬略,延揽智谋之士,招集流离之民”,以密谋反明。 中国文献却指黎利降明后任官另有所图,《明史》中载:“利初仕陈季扩为金吾将军,后归正,用为清化府俄乐县巡检,邑邑不得志。 这段文字提出黎利曾向明投降,并获授官衔,另有记载称是明朝镇守太监马骐贪得无厌,向黎利索要贿赂,并多次羞辱他,甚至想把黎利的女儿占为己有,这才逼得黎利造反。 对于以上两种说法,现时仍未有定论,但黎利本人亦曾说过一句值得注意的话。他曾向大臣们忆述,当初明朝统治越南时,他曾“罄家所有以奉事之,冀其免祸,而彼害朕之心曾不少恕,义兵之举,朕实出于不得已焉耳。” 根据历史的尿性,黄昏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安南的文献是在美化黎利,而明史关于黎利的描述,更符合当下大明和安南之间的局势。 如果真是后者,只能说太监马琪误国。 嗯,等自己回到应天后,得着郑和盯着这事,不能让这人再出现在内侍里了。 要将此事扼杀在萌芽之中。 不过转念一想,有我在,大明就算迁都到顺天,也有各种办法加强对中南半岛的掌控力,绝对不会出现安南独立的局面。 倒是这个黎利,可以利用。 他也许能和娑秋娜一样,成为一个杰出的代言人。 甚至可以做得更好。 黎利这样青史留名的人,必然有其过人之处,若是善加引导,掌控得到,在自己的帮助他,让他统一整个中南半岛的话…… 大有可期之日! 想到这笑了笑,“是我们冒昧,因大雨缘故,无法去往西都,不得不在贵府叨扰几日,多有不便之处,还请见谅。” 其实对黎利的感观极好。 他刚来时,惊艳于乌尔莎等人的风情,又被娑秋娜的美貌震惊得失态,但转瞬之间便已恢复正常,再看娑秋娜时,目光清澈。 是个君子。 但他对大明的态度还要再看,看是否是如越南文献记载的一般憎恨大明,还是如明史所说,被马琪给逼反的。 如果是后者,甚好。 如果是前者,那就不好意思了……就算是你黎利,也不能阻挡我黄某人的梦想。 黎利哈哈笑着坐下,“倒也有些巧,因为家中生意,我刚从广西那边回来,竟然没遇着贵使臣,这场暴雨让我能一睹大明风华人物,是我之幸运,贵使只管安心住下,如果有事,但吩咐下人便是。” 这口官话说的比黄昏还溜。 黄昏呵呵一笑,“去大明做什么行当了?” 黎利坦言,“实不相瞒,贵国广西和我国交境的重镇中,出现了几种新奇的事物,有润肤水、沐浴露、香皂,在安南的权贵层掀起了一股风潮,可惜价格实在太贵,贵使来自大明京畿,应该熟知此等佳品,我是去广西查看,并买了一些回来,看是否有传言的那般好,不瞒贵使,我其实已经决定了,要走一趟大明京畿,去找那位创造出这些东西的奇才,看能否达成合作。” 黄昏愣了下。 对啊。 怎么忘记了这件事:大明丢失安南,主要是后期的管理工作统战策略和宣传手段的失败,虽然也在安南建立了大量书院,运送了大量书籍过来,但政策上很少惠及到安南百姓,所以安南百姓始终认为大明是侵略者,导致文化同化失败。 如果自己能踏踏实实的让安南百姓感受到生活的提高,还会造反? 不会的。 那么第一步,便是通过黎利这根线,走金钱政策,让安南百姓享受大明工业进步带来的福利,这也是时代商行成为东印度公司那样的巨无霸的第一步! 此事可行。 想到这笑了笑,“倒真是巧了,那些东西的发明生产者,我还真认识,你要是愿意,等我出使回大明了,你随我一同回去,但不可不敢保证他愿意和你合作。” 黎利大喜过望,“当真?” 黄昏笑而不语。 黎利于是起身,再次行礼,“从广西归来途中,我已着随行丫鬟用过润肤水和沐浴露,确实有奇效,而我自己也试过那香皂,清洗之后端的是干净异常,还有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这几件东西在我国必将大受欢迎。” 旋即有些黯然,“就是贵了些。” 一般人买不起。 黄昏哈哈一笑,“怎么会,就算买不起,也可以以物易物嘛。” 安南难道没有矿山的么。 铜铁这些都可以啊。 黎利眼睛一亮,“倒是可行,不过具体操作还得和那位奇才见面之后再商谈,就怕他觉得我国的需求不大,而运送的成本高导致利润薄。” 黄昏笑着说哪会有钱不赚的道理,到时候你诚心一点便好。 一旁的娑秋娜看在眼里,心里也是一动,如果把香皂、润肤水和沐浴露若是弄到西域去,那才叫大受欢迎——毕竟西域比安南更干燥。 这些东西娑秋娜都用过,而且喜欢。 黄府从来不缺这些东西,丫鬟、奴仆都有配发,端的是大方。 娑秋娜每次用过之后,才十七岁的她都觉得自己回到婴儿时代,肌肤那个润滑哟,比西域最美的玉石还美,她也很崇拜那位发明这些东西的奇才。 简直就是造福女人的神明。 第三百四十章 你要是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啊 适时有丫鬟送来水果。 黄昏也没客气,黎利说了几句好听的话,说晚上家父会设宴,还请贵使赏面莅临,黄昏点头说叨扰,黎利下去歇着了,一路奔波也是够辛苦。 待黎利走后,娑秋娜问道:“大官人你怎么好像有点在意这个黎利?” 黄昏笑说,“你没发现,这区区一个蓝山乡乡绅的府邸里,门客的数量有些惊人了么,其中不乏多有才能之士。” 娑秋娜略一思索,发现确实如此,来到黎府后看见众多门客往来,当时不曾在意,毕竟黎家在蓝山乡是数一数二的富贾,养得起门客。 黄昏继续道:“黎利是个很重要的人,其他的我不方便透露,娑秋娜,如果将来有一天,我心中的蓝图实现了,你和黎利都是那弘大蓝图上不可或缺的人。” 娑秋娜唔了声,没甚在意。 她现在连一个家都没有,黄昏给她画的大饼,也就能让她兴奋个一天半日,稍微被时间冲洗一下,就激情全无。 她的追求还是务实到在大明有府邸,有自由,再有一段美好的爱情。 晚上的宴席,乏善可陈。 美酒不如大明,美食不如大明,美女么,也不如乌尔莎等人,因为黄昏身畔有十二个西域美女,黎利父子识趣,没敢安排女子陪睡。 数量上可以超过十二,但质量上天差地壤之别。 别自讨没趣了。 但他父子哪里知道,大明使臣黄昏大官人,对他们此举很是不满啊,觉得你好歹也该尽一下地主之谊,安排一两个啊。 我又不是很挑食。 福兮祸所依,失落的黄大官人发现柳暗花明又一村,黎利父子一位娑秋娜是他的妾室之类的女人,竟然将他俩安排在一个单独的院子里。 其他女子在另外一个院子。 娑秋娜哪敢和黄昏独出一室,她有没练过杀人刀,被大官人半夜吃干抹净找谁说理去,我妩媚不代表我淫荡啊。 所以娑秋娜果断和乌尔莎换了位置。 从京畿到蓝山乡,一路住在驿站,乌尔莎都在贴身保护黄昏,他有一大把的机会,但没动乌尔莎毫发,所以娑秋娜也没想那么多了。 黄昏也不怨你,美色固然重要,小命更要紧,有乌尔莎在更多安全感。 是夜。 和衣而卧的乌尔莎倏然睁开眼,起身看了一眼在床上睡得流口水的大官人,悄然蹂身出了房子,院子里已有她十个同伴。 乌尔莎使了个眼色,十一个女人如鱼炸窝四散。 顷刻之间,皆至暗处藏匿。 院门的门栓被一根铁条三五下撬开,旋即门轻轻推开,三道身影撑着伞轻手轻脚的跨入院子,然而三人刚到院子当中,发现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几个女子。 又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脖子上架了把匕首。 寒意沁骨。 乌尔莎盯着为首的黎利,眼神冷漠。 偷鸡摸狗肯定不怀好意。 黎利丝毫不慌,摊开双手示意身上没有武器,又扭头让身后的两个扈从将佩刀丢到地上,这才压低声音,手势并用,说有事要见黄使臣。 乌尔莎示意姐妹们留下五六人盯好,剩余的人回去保护娑秋娜,这才转身去了黄昏房间。 黎利和身后两个扈从对视一眼,抹了一把冷汗,大意了。 只道这十几个西域女子是那位年轻黄使臣的女人,类如家姬之流,哪曾想到竟然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高手,如果她们愿意,此刻黎利三人已经是尸首了。 但黎利越发欣喜。 这样反而证明了他的猜想:黄使臣在大明的身份和地位,绝对不是他在使团里的官职可以表现出来的,很可能是大明的朝堂重臣。 就这十一个身手卓然的西域女子,大明的一般臣子,真没资格养。 黄昏睡得正熟,被乌尔莎叫醒,懵了一会儿,旋即心里有点小鹿乱撞,这大半夜的乌尔莎把自己叫醒,难道她想通了? 这……好吧,我勉为其难舍生取义。 正想伸手去抱乌尔莎,却见乌尔莎叽哩哇啦说了一堆,又指了指外面,意思是说外面有人要见你,你要不要去看看。 黄昏的手僵硬在空中,旋即讪讪的缩回。 起身披了衣衫出门。 乌尔莎跟在后面,满脸的捉狭笑意,大官人脑壳里在想什么她哪能看不出来。 黄昏出门一看,发现是黎利,他身后的两个男人年纪都不大,看那一身肌肉应该是练过,估摸着这俩人以后就是这位黎太祖的得力干将。 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急声问道:“使团出事了?” 黎利笑道:“没,有些事白日里不方便说,只好深夜叨扰黄使臣,还请见谅。” 黄昏颇为不解,这是你家府邸,有什么事白天不方便说的,莫非你连自家的下人和门客都信不过,非得深更半夜的来。 于是将黎利请到房间。 两人落座之后,黎利抱歉道:“有些事迫不得已,叨扰黄使臣美梦,改日我定然负荆请罪。” 黄昏罢手,“有事直说罢。” 是真的困。 黎利压低声音,“我知道黄使臣在大明地位超然,所以冒昧前来,是想请黄指挥救我安南,若黄使臣不出手相助,安南万民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顿了一下,“若黄使臣救得我安南黎民,我黎利就算是倾家荡产,也要重谢黄使臣,钱财,女人,黄使臣但有需要,必定双手奉上。” 黄昏精神一振,你要是说这个,那我可就不困了。 问道:“安南百姓怎么了?” 黎利叹道:“不是百姓怎么了,是王室出问题了,可怜我安南百姓,将和王之一族,在胡汉苍父子的祸害下,走向无边深渊。” 黄昏恍然。 没看出来啊,原来黎利还是爱国之人。 不错。 这样的黎利,更值得自己看重。 心中了然,黎利今夜来找自己,恐怕是要说胡汉苍篡国的事情:毕竟大明那边到现在都不知道安南的政权变天的真相。 安南这边也想当然的以为大明不知道。 但黎利哪里知道,坐在他眼前的自己,其实什么都知道。 第三百四十一章 史上最强忽悠 假装不知安南这边的变故,故作讶然的道:“安南王族陈氏不是因为各种原因死光的么,胡汉苍成为国王合情合理,怎么你又在在说安南会在胡汉苍父子的带领下,会走向深渊?” 黎利一声长叹,“黄使臣有所不知,这件事大有内幕。” 又苦笑道:“这也不是黄使臣孤陋寡闻,实在是那胡汉苍父子太过狡猾,不仅是时辰你,就是贵国的天子,也被胡汉苍父子蒙蔽了。” 黄昏做出一副愿闻其详的神态。 黎利神色苦涩,娓娓道来,说黄使臣有所不知,早些年胡一元就权倾朝野大权在握,我安南王室的国王陈日昆不过是个傀儡,在你们大明天子靖难的时候,胡一元甚至加害了陈日昆,然后改国号为大虞,只不过陈朝遗老都不甚服气,于是等大明天子登基之后,胡一元就派人请大明天子加封他儿子胡汉苍为国王,当时大明天子派了个叫杨渤的使臣来查证,然而大明天子却不知道,杨渤来到安南,就被胡一元胡子用美女和金钱拉拢了,回到大明后根本没说实话。 说到这里,黎利叹道:“胡一元父子,不仅欺大明君王,更是篡国啊,若他篡国善待百姓也便罢了,偏生要穷兵黩武的去打占城,得胜几场后得意忘形,我怕他们接下来就要觊觎临近的大城的和澜沧王国,可这两个国家也是安南打得赢的么,如此一来,安南百姓将饱受其害。” 黄昏颔首。 确实。 以安南的势力,欺负一下占城已经到了极限,安南旁边的澜沧王国和大城,这两个国家,分分钟打得安南爹妈都不认识。 多了个心思,“难道安南陈氏,真没有后人了?” 黎利摇头,“民间传言,王室还有一子名陈天平,说是逃到了澜沧王国,不过想来是不可能的,胡一元父子早就掌控了安南,哪能让陈天平轻易逃走,就算逃到澜沧王国,澜沧也没有庇护陈天平的必要,必然会将他送返安南,但此事并无动静,说明陈天平早就在胡一元父子的追杀下,不幸遇难了。” 黄昏假意深思,然后问道:“既然安南百姓都知道胡汉苍父子是篡国,为何没人去宗主国大明伸冤,且安南比邻广西,安南百姓之间的事情,就算是流言,也该传到广西那边才对,然而广西官吏并无相关的章折送递到大明京畿。” 黎利苦笑,“这就是我为何要深夜来打扰黄使臣的原因,胡一元父子早就将安南牢牢掌控,党羽、爪牙遍及各地,若是有人敢对周边邦国说任何关于我国政权贬迭的事情,哪怕没涉及到他们篡国的事情,也会被抓起来,不仅如此,家人还会被连坐,白色恐怖之下,谁敢冒这个险,况且大明天子已经封了胡汉苍为王,民间明理之人,就算是有心,也回天乏术了。” 又道:“不怕黄使臣笑话,就是我家府邸里这众多门客之中,也有胡汉苍的爪牙潜伏,所以就算我深夜到来,也不敢保证万全隐秘。” 黄昏蹙眉,“那你真不该来。” 黎利惶恐,“黄使臣不愿意救我安南万民么?” 黄昏陷入沉思。 救,当然是要救,而且这是个契机——大明征安南之后,安南的百姓一直认为大明是侵略者,所以统战工作一直不好开展。 宣传效果也微乎其微。 如果抓住这个契机,把这个“侵略者”标签去掉,之后再是各种惠民政策,没准交趾布政司就会一直都是大明疆域。 这个操作如何实施,是个问题。 针安南是历史进程,改变不了的事实,但交趾布政司的管理却可以改变,从而改变安南的历史进程,这当中重要的一点就是眼前这个人。 黎太祖。 得培养黎利的思维,让他生出安南并入大明才是拯救安南的百姓,而不是独立,这一点需要漫长的侵蚀他的思想,首当其冲,是要让黎利看到大明老百姓的幸福日子。 这是个漫长过程。 当下,还是让黎利感受到大明的实力。 颔首道:“给你说个事罢,陈天平并没有死,他逃过澜沧王国后,又逃亡去了大明,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大明的京畿。当然,你也清楚,以陈天平那点人,根本无法摆脱胡汉苍父子的追杀,所以,这一切其实我大明君王早就知晓,只因你安南地形狭长,又距离大明较远,所以我大明君王在知悉胡汉苍父子篡国之后,并没有立即主张公道,且当时也在靖难,你懂的。” 黎利口瞪目呆,“陈天平没死?” 黄昏哈哈一笑,“那是当然,陈天平逃亡大明的沿途,暗中都有我布置的人保护,要不然他能活到现在,我们大明这么做,在保留陈朝的血脉之余,亦为了让胡汉苍父子变得更加疯狂,从而露出漏洞和马脚,如此,我大明雄师才能师出有名,须知我们这一趟出使,就是先礼后兵的礼。” 忽悠人不要命。 黎利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暗想着原来国家博弈竟然是如此的凶险万分,每一步每一着,看似无害,实则都暗藏杀机,谁会想到大明君王竟然如此深谋远虑。 黄昏话音一转,“但是你今夜前来,若是被胡汉苍父子的爪牙知道了,会导致我们无法掌控的变故,胡汉苍若是丧心病狂,我们使团这无数人,只怕都会永远回不去故土。” 杀使臣又不是没有的事。 黎利不解,“胡汉苍父子再丧心病狂,也不敢杀使团吧?” 黄昏摇头,“现在胡汉苍以为我们还不知道他篡国的事情,你今夜来见我,他就会认为你告诉了我,从而他会想法设法让我走不到西都,尽管此地距离西都很近,但别忘了,现在的安南,是胡汉苍父子的天下,没有他们想杀而杀不掉的人!” 黎利一脸懊恼,“那可如何是好?” 黄昏想了想,“无妨,倒是你和你的家族,近期要小心一些,做事要顺着胡汉苍,不要让他看出你们的不满之意,否则会找来灭门之祸。不过有一件事,我们明日可以好好磋商一下,就是关于你想去大明找那位奇才合作做生意的事情,不巧,那位奇才也有事情拜托我,所以如果你能帮我把那件事事情办妥,相信你们之前的合作会水到渠成。” 忽然觉得,黎利可以在火器制作工艺上帮上忙。 黎利闻言信了几分,毕竟黄使臣地位超然,大明那位奇才有事情拜托他也是很正常的——黎太祖现在还年轻了。 还需要成长。 而他当做救星的黄昏,别看只有十七八岁,实际上的阅历,是黎太祖这一辈子都无法追赶上的,整个天下,论格局眼光,唯朱棣可并肩。 第三百四十二章 哪有女子不思春 黎利就这么被黄昏忽悠了,信了! 于是问道:“如果今夜之事没被胡一元父子发觉,不知道贵国要如何为安南伸张正义?” 黄昏笑而不语。 这是国家大事,可不能说给你听了。 黎利也恍然。 是自己冒昧。 于是抱歉,说:“是我唐突了,若是没事,黄使臣就请歇下吧,我让那两个门客去查探,看今夜是否有人在跟踪我。” 黄昏摇头,“你们别去,我会让我的人去,你只管正常的回去就好。” 想了想,“可能要委屈你们了。” 黄昏去房门外,把乌尔莎喊到一边,连比带划,乌尔莎才大概明白黄昏的意思,然后走进房间,一脚就把黎利踹出门去。 一点也没留情。 黎利躺在院子里,半天爬不起来。 黄昏看在眼里哭笑不得,感情乌尔莎只懂了自己意思的大半,得,活该黎利倒霉,站在门口,大声对黎利和两个去扶黎利的扈从门客道:“黎公子,你觊觎我之女仆,竟然深夜闯入我院内,欲要钱财换人,品行着实让人不齿,不过念在尔等安南乃是蒙昧之地,本使便不和你斤斤计较,若有下次,本使让你明白什么叫雷霆震怒,滚罢!” 说完搂着乌尔莎的腰肢回房。 乌尔莎愣了下。 也没反抗。 扭着腰臀依偎着黄昏进了房间,传来吃吃的媚笑声。 黎利的两个扈从怒不可遏,用土话吼着欺人太甚,说着就要冲进房内大肆出手——打不打得赢另说,但你侮辱我等扈从可以,为何要侮辱公子? 两个扈从知道黎利不是是饕餮色欲之人,应该不会对使臣的女人下手……的吧? 其实两个人心里亮堂。 就黄使臣身边那一堆西域女子,哪怕大明那个柳下惠也不能坐怀不乱,何况一般的正常男人,别的不敢说,今日府邸里见过那群女子的男人,哪个不在胡思乱想? 所以黎利在房间里提出用钱换几个西域女子的事情,还真有可能。 所以两人骂了几句,没甚底气,一听黎利让他俩噤声,果断扶着人离开。 打不赢,还理亏。 不走留着继续被侮辱么。 但他们却不知道,此刻除乌尔莎外,十个西域女子已经在暗中行进,但有遇着潜伏的人,皆求一击毙命。 别说,还真在院墙外的一片芭蕉树下面的黑影里找着两人。 没来得及反应,直接被匕首穿透咽喉。 出手的两个妖姬面不改色,也不擦匕首上的血痕,继续潜入阴影之中,确定无人了,才回到芭蕉树仔细查看痕迹。 随后回去禀报乌尔莎。 黄昏坐在床头陷入沉思,看来蓝山乡到清化这一段路难得安宁了,搞不好会遇到一股“陈朝遗臣”的反派,也不知道两百京营士卒能否保护使团安全。 乌尔莎在一旁眨巴着眼睛。 眸子水灵水灵的。 她心里有点飘,就因为被黄昏搂了下腰肢——其实一直以来,娑秋娜和黄昏都忽略了乌尔莎的感受,一个想让她陪睡,一个只是单纯的想睡。 这不怪娑秋娜。 乌尔莎等人的存在,本来就是工具人,只不过随着局势变化,她们和娑秋娜之间的关系才变得微渺起来。 其实娑秋娜的观念已经在悄悄改变。 所以从黄昏给娑秋娜画大饼后,娑秋娜就专程对乌尔莎交待过,以后大官人要勾搭她,若是不喜欢,直接拒绝就是,若是喜欢,大胆去追求,不用顾忌娑秋娜的想法。 乌尔莎当时沉默不语。 其实她和黄昏接触比较多,来到大明后,黄昏是唯一和她和交流的男人,很难不产生好感,在刚才这么一撩,心中便荡漾了。 黄昏哪知道这么多啊,况且他也就闷骚,连一个嘴边肥肉的绯春都这么就没吃到,何况乌尔莎,是以想当然的认为乌尔莎对他没有意思。 没有感情的滚床单是没有灵魂的。 黄昏吹熄了烛火,“睡吧。” 躺回被窝,黑暗里一阵悉悉索索,应该是娑秋娜和衣而卧,听着窗外的淅淅沥沥的细雨声,心里忽然有点歉意,低声问道:“冷吗?” 娑秋娜听不懂,只嗯了声。 这个字全球通用。 黄昏还以为她真冷,于是起身,趴在床沿上,轻声道:“要不你也到床上来,不用担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不论是家姬也好,小妾也好,我都充分尊重你们。” 不尊重? 不尊重你们的话,绯春早就怀孕了。 乌尔莎也不懂啊。 黄昏恍然,于是伸手去拉娑秋娜,娑秋娜虽然杀人不眨眼,但终究是个女子,身体一个哆嗦,心里小鹿乱撞,倒也没抗拒,任由黄昏将她拉到床上。 黄昏又下床,将地上的棉被抱起来,放到娑秋娜身上,然后柔声道:“睡罢。” 说完重新钻入被窝,双手枕头准备入睡。 娑秋娜望着黑暗,听着耳畔大官人传来的微微鼾声,心中忽然有些想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娑秋娜开始尊重自己了,而这位大官人,从一开始就对自己等西域女子没有任何的轻看,嗯,就是话语浪荡了些,老是想睡自己,也不知道他的真心还是嘴嗨。 乌尔莎心里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她是一个人。 一个有正常思想的人,她接受的所有训练,都是为了保护娑秋娜,可到大明后,她看见了一片崭新的天地,心里也有了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梦想。 娑秋娜知道自己有一天会死,而这一天随时都可能到来。 她不怕死。 也不想死。 若是就这么死了,她会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一个悲哀的符号,毫无存在意义,她甚至没有为自己真正的活过一天。 现在,她想为自己而活。 她想成为一个正常女人。 她今年十八岁了。 熟透了。 因为打小就被培训床笫媚术,娑秋娜对男人的了解超过其他女人,就是青楼女伎,也比不上娑秋娜等人。 她知道大官人没睡,估计也睡不着。 原因很简单。 她相信自己的魅力,虽然不如娑秋娜好看,就是十一个死士之中,乌尔莎也不是最好看的,但她一定是最有气质的,也是最独特的。 乌尔莎翻了个身。 大长腿隔着棉被压在了黄昏身上,粉嫩藕臂抚摩着黄昏的脸颊,眼神迷离的轻声呢喃着说了一句:“咖色可丽。” 黄昏倏然睁开眼。 第三百四十三章 疯狂作死 什么状况? 什么状况? 乌尔莎竟然主动的诱惑自己了? 黄昏有点懵。 是娑秋娜的意思,还是我黄某人太有男人魅力,又或者是孤男寡女干柴烈火下的本能驱使……可乌尔莎呢喃的那句“咖色可丽”,黄昏虽然不懂,但能感受到那句话里淡淡而复杂的情绪。 有悲哀。 有希望。 有释怀。 也有愧疚。 更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真挚。 黄昏大脑一片混乱。 他在想,是就这么顺水推舟,还是推开乌尔莎义正言辞的说咱俩还没感情基础——嗯,我是喜欢你的,不过这个喜欢还不是爱情。 你喜不喜欢我,我就不知道了。 黄昏枕在头下的手几次想伸出来,又停下,如果此刻抱住乌尔莎,会不会有点过分,如果不抱把她推开的话,会不会伤她的自尊? 黄昏第一次发现,原来艳福难消。 怎么办? 然而下一刻,黄昏已经不用想了,或者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的手不由自主的伸了出来,搂住了乌尔莎的头。 因为……乌尔莎钻入了他的被窝。 光溜溜的钻了进来。 黄昏甚至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脱的衣服。 于是黄昏沉沦了,他再也无法思索任何问题。 他想去寻找那世外桃源。 然而…… 他一败涂地。 乌尔莎不是女子妖姬中最美的,也不是身材最好的,媚术也不是最好的,但她有引以为傲的资本。 黄昏沉沦其中。 到得最后,又有意外之幸福,乌尔莎竟有着传说中的层峦叠嶂的美好,世间再糜烂的字眼,都无法完全形容。 他明白了一件事,难怪说娑秋娜说乌尔莎等人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妖精。 确实是。 这天生的天资加上后天的媚术,是个男人都无法从她的床上下来。 小雨一夜。 屋外淅淅沥沥,屋内啪啪啪啪又淅淅沥沥。 美景奈何天。 …… …… 清晨,黄昏慵懒的睁开眼,发现身畔已经无人。 起身穿衣。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乌尔莎笑眯眯的端着热水进来,看待黄昏的眼神依然如昔,仿佛昨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黄昏愣了下,有些不适应,“昨夜……” 想起乌尔莎听不懂。 咳嗽一声,用手势比划,说你还记不记得昨夜的事情? 乌尔莎一脸惘然。 黄昏心里一咯噔,难道是做梦? 洗了脸,趁乌尔莎出门去倒水的时候,黄昏掀开被子,暗想着应该有痕迹留下——确实有几根卷曲毛发,但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乌尔莎的。 棉被也是干的。 昨夜应该是湿了,但被体温烤一夜,也该干了。 当然,也无桃红。 愁。 该不会真是一场春梦吧。 黄昏惆怅的出门,找到娑秋娜,让她派个人去把徐辉祖、黄观、高贤宁和曾庆隆请到黎府来,然后两人坐在房间里等待。 乌尔莎在一旁发呆。 娑秋娜也没发现异常,却听到黄昏淡然的道:“娑秋娜,我想了下,觉得有必要了解一下你们西域的文化,知己知彼嘛,你们那边一些常用语是怎么说的?” 娑秋娜随口说了几句。 黄昏唔了声,忽然贼笑着道:“我喜欢你怎么说?” 娑秋娜妩媚的白了他一眼,以为黄昏要撩她,还是说了,“咖色可丽。” 黄昏心里一跳。 面上不着痕迹,对着娑秋娜道:“咖色可丽。” 娑秋娜没好气,不想理他。 黄昏淡定自若的端起茶喝了一口,悄然乜了一眼乌尔莎,发现乌尔莎眼神有些慌乱,又有些羞臊,更有些紧张。 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乌尔莎到底在想什么呢……可惜语言不通,愁啊。 等黄观、徐辉祖、高贤宁、曾庆隆到后,黄昏把昨夜黎利夜访的事情说了一遍,道:“消息估摸着走漏了,昨晚来盯梢的人有三人,乌尔莎她们只处理了两个,还有一个提前跑了,我估摸着咱们接下来去清化,会出岔子。” 徐辉祖挑眉,“胡汉苍还敢明目长胆的杀我们不成?” 黄昏摇头,“不会明目张胆,但如果我们死在叛乱中,胡汉苍父子最多就是告罪大明,然后赔点钱了事,在他俩看来,篡国的事情就无人知晓了。” 徐辉祖颔首,“有这种可能。” 黄昏却摇头,“实际上他们在掩耳盗铃,如果我猜测的没错,陈天平和陈朝遗臣裴伯,此际应该已经抵达顺天了。” 徐辉祖四人都不可思议,曾庆隆问道:“难道陈天平真的还活着?又真的是你在派人保护他从安南途径澜沧王国逃去大明的?” 黄昏哈哈一笑,不置可否。 四人却以为是真的,对黄昏越发钦佩,觉得这小子哪像个十七八岁的青年,这完全就是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的诸葛卧龙啊。 笑罢,黄昏道:“此次出使,因为黎利的出现,我们先前的计划和策略都要修改,陛下的手诏还是要宣,同时,陛下还应该有另外一封关于胡汉苍父子篡国的国书!” 徐辉祖三人大惊失色,因为有曾庆隆在,不敢把话说明了,哪知黄昏却无所顾忌,“你们是觉得我疯了,竟然敢假传圣旨?” 胡观沉稳的道:“确实有点疯狂。” 黄昏摇头,“一点也不,我们出使之时,陛下并不知道陈天平和裴伯会到大明,也不知道安南是被篡国了,所以陛下的手诏只是针对安南攻打占城一事,那么我们只办了此事,等回到应天,岂非又得派使团来解决陈天平的事情?” 继续道:“如此,我们还不如一并办了,至于到时候假传圣旨的罪责,我一肩担之!” 四人陷入沉默。 许久,胡观才道:“我是你叔父。” 言下之意,这些责任当叔父的怎么能让侄儿一个人去扛,他会共同承担朱棣的雷霆之怒。 徐辉祖哈哈一笑,“三妹没看错人,我也不能让三妹小瞧了。” 高贤宁微微一笑,“我连陛下都骂过,还不敢假传圣旨?” 曾庆隆心里叹了口气,他只负责护卫,不负责传旨事宜,道:“卑职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听见,卑职只知道,安南百姓迫切的期盼大明君王为陈朝王氏主持公道。” 徐辉祖等人暗暗颔首。 曾庆隆有这一句话就够了,从侧面印证假传圣旨的必要性,如此一来,朱棣在处理他们几个使臣时,也会酌情从轻处罚。 黄昏挥袖,“就此决定罢,此次出使只解决这两件事,至于火器那件事,我另有计划了,打算从黎利下手,让他来办这事。” 又道:“时间不等人,就算道路没修好,条件再艰苦,也得明日启程,不能让胡汉苍父子有太多的准备时间,否则我们真可能到不了清化,今天就请叔父和高先生两位忙碌一下,去找工部的人,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那封国书弄出来!” 无人异议。 各自去准备,黄昏在曾庆隆离开时,拍了拍他肩头。 曾庆隆一脸绝然。 笑道:“我京营男儿从无畏死之辈,我曾庆隆但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诸位使臣直面敌人的刀锋!” ———— 跟订越来越少,有点备受打击。 第三百四十四章 步步为谋 想要伪造一份国书,很难。 好在黄观作为建文朝的重臣,知道国书如何写,何况国书不是手诏,不用仿朱棣的逼急,但是材料方面,确实有点麻烦。 至于玺印,这个不难,工部的能工巧匠随便找个萝卜就能雕刻出来。 玺印的内容黄观也知道。 所以真正的问题在于如何找到国书需要的材料。 这可不能是普通的宣纸。 是黄绸卷轴。 是以问题最终还是落在了黄昏肩头,黄昏也没有办法,只好去找黎利,如此这般一说,黎利立即明白了其中的要害关系,当即拍胸脯保证。 果不其然,傍晚时分,黎利就送来了国书需要的材料,在黄观的亲自监督下,在工部几位人才的共同努力,一封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国书被伪造了出来。 几人围着这封国书,面色凝重。 这可是国书。 搞不好,在站的乃至于出使安南的人,都得掉脑袋,没准还要连坐家人,也正因为如此,众人对提出伪造国书的黄昏,其钦佩之情无以言表。 坐拥偌大家业,又已是天子宠臣,竟然如此冒险。 其江山社稷之心,昭昭可鉴。 徐辉祖嘴唇发干,问黄昏,“想好了,确定要用它?” 现在只是伪造出来,悬崖勒马还为时不晚,要知道这封国书一旦递到胡汉苍手上,最坏的结局,就是徐家除了徐皇后,其他所有人彻底从大明的历史舞台上消失。 黄昏心里其实也在打鼓。 因为这封国书的事情,完全不在历史轨迹上了,但他又必须要这么做,以便让大明有更多的时间来准备讨伐安南。 深呼吸一口气,说了句莫名其的话,“锦姐姐不会怪我的!” 她会支持我。 黄观和高贤宁两人,皆是一脸黯然。 这封国书递出去,谁也不知道前路究竟如何,要知道这可是比假传圣旨还严重,涉及到两个国家之间的大事。 黄昏将国书交给徐辉祖,“晾一夜。” 又道:“最迟,明天中午出发,不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不能再等了,也不敢给胡汉苍更多的时间,谨防他真的一不做二不休,下起了黑手。” 没有胡汉苍父子不敢做的事情。 …… …… 这一夜,使团众人,工部几位加上徐辉祖等人,没有一个人睡得着。 工部那几个匠人,也深知他们做了什么事。 就算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扛,但他们犯从罪,如果陛下追责,就算不祸及家人,他们自身还是难逃一死。 傍晚时分,黄昏带着许吟和于彦良去拜访黎利,明日去清化颇为凶险,得想办法让黎利帮忙弄到先进火器的工艺制作,忽悠她就是。 两人主宾坐下。 黄昏说了使团明日出发,黎利扼腕叹息,说贵使决意实在太匆忙,若是下午提及,也能准备一场欢送宴,现在怕是来不及了。 黄昏笑着寒暄,说已经多有叨扰,不敢有累。 很快牵出主题。 道:“之前和你聊天,知悉你有心要和咱们那位大明奇才在生意上合作,将沐浴露等产品引入安南,此举甚好,当时你提及沐浴露等产品价格昂贵,其实还有折衷之法。” 黎利大喜,“还请指点。” 黄昏笑道:“那位奇才不知道从什么途径,知悉贵国的火器工艺,在宋元的基础上大有改进,性能优越,几可媲美我大明火器,是以这一次出使,他刻意请求陛下,让他的工匠随着使团来贵国,就是为了得到贵国的这门火器工艺,以和大明工艺交相辉映,从而看看能否有继续更上层楼的可能,如果你能帮他做到此事,不仅能达成合作,也能就此事让他给你最便宜的出货价格,且你也将简在帝心,今后我大明天子在安南的诸多事宜,必定会重用你,你大概还不知道,这位奇才极其受我国陛下青睐,只要他愿意给你美言几句,你将来便可代表安南和的大明经营生意。” 人不仅有时代的局限性,也有职业的局限性。 黎利现在只是个生意人。 他还看不出火器的改进对未来发展的重要性,闻言颇为意动,“倒是可以,以我家族的力量,要找到火器的制作工艺并不难,但贵使说的真有可能?” 黄昏哈哈一笑,“我去找那位奇才,出货价能给你九折,若是你办成此事,出货价能降到八折,这就不提今后安南和的大明互市,陛下给你的各种政策优惠了。” 按照黄昏的计划,安南变交趾布政司后,互市方面肯定要给极大优惠的,如此才能让安南百姓渐渐消弭对大明是“侵略者”的看法。 又加了一剂强心针,“如果大明不能帮陈朝主张公道,那么安南就被彻底成为胡汉苍父子的禁脔,届时大明对安南的影响力微乎其微,而因为昨夜之事,胡汉苍父子肯定会事后清算你的家族,所以你现在帮大明,也是帮你家族,如果大明帮助安南还权于陈朝,等陈天平回国登上王位,你家族就是安南的功臣,其中利害关系,你应该知晓。” 黎利心中一凛,确实是这么回事。 况且人黄昏说得很清楚,你安南的火器工艺几可比美大明,说明还是不如大明的,那位奇才很可能只是参考借鉴而已。 但还有点担忧,“可饶是如此,从大明到难安,这运费成本也将极其高贵,如此我们家族就算在安南售卖,也无法面对普通百姓,且如何应付接下来胡汉苍父子的报复?” 黄昏摇头,“降低运费成本,可以走海路,至于胡汉苍父子的反击,这就不用担心了,只要我们使团安全抵达清化,他们就会自顾不暇。” 黎利心中一亮,走海路的话可以大力降低成本,至于黄昏说胡汉苍父子自顾不暇,如果陈天平没死,确实会如此,于是点头,“行,那我这几日便差人去办,等使臣回国路过蓝山乡时,我双手奉上。” 黄昏笑道:“不用这么麻烦,我会将那位奇才的工匠留在贵府,他们会和你一起去参观你们安南的火器工艺,当然,也请你早日准备好,和我们一起回国,到了大明京畿,我为你引荐那位大明奇才,竭尽全力促进你们的合作。” 这是双赢,黄昏喜闻乐见。 黎利大喜,长身而起,“如此,先谢过贵使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 安南叛兵! 黎利急不可待,他匆匆告罪,请黄昏自便,他自己则去见他父亲,要把这些事原本相告,临走之前坦言,他父亲九成几率会赞成。 从黎利房间出来,黄昏对许吟和于彦良道:“你俩还是老规矩,一个保护我叔父,一个保护高先生,寸步不离。” 许吟和于彦良去了。 三司会审后,于彦良和赛哈智一样被关在刑部天牢,出使之前,赛哈智被放出来了,当然,被罚得痛,于彦良倒还好,又回到了起点。 南镇抚司小旗。 黄昏去找到娑秋娜,此女子正和乌尔莎等人在叽哩哇啦的说着笑,倒很是平易近人,没有一点主人的架子。 黄昏到后,娑秋娜问道:“有事?” 黄昏落座之后颔首,“明天不论天气如何,使团都要出发,所以前行会有些艰苦,你可以选择留在黎府,也可以选择和我们一起继续去清化。” 娑秋娜思索了一阵,“去清化吧,风景再美,看久了也腻。” 黄昏压低声音,“那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进入清化城前,大概会遭遇叛兵,你得让乌尔莎她们提前做好准备。” 娑秋娜愣了下,“叛兵?” 黄昏没给她解释,“你自己看着办,如果我们输了,你大概率不会死,但会被胡汉苍父子关在深宫里,一辈子也被想见天日了。” 这样的女人,谁也不会杀她。 起身,不容置疑的道:“你怕死,我也怕死,大家都怕死,所以有些丑话说在前头,到时候一旦乱了,乌尔莎她们几个人,你至少得让四个来保护我。” 我更怕死好么。 家里还有娇妻在等我嘞,三妻四妾的美好生活还没享受到。 看着黄昏,娑秋娜若有所思,许久,才对乌尔莎颔首,叽哩哇啦的说:“你还是负责贴身保护她,去清化途中如果真有安南叛兵,你们看情况做决定,不要固执的只保护我。” 落入胡汉苍父子手中并不可怕。 只要黄昏活着。 他和朱棣应该会将自己救出来。 黄昏回到房间,想了想不稳妥,又去找到曾庆隆,让他匀了把长剑和匕首出来:小心驶得万年船,关键时刻没准就救命了。 等他从曾庆隆处归来,乌尔莎已经在等他洗漱。 黄昏心里很荡漾啊。 但看乌尔莎面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又不敢主动下手,只得沉闷的洗脸刷牙然后上床,乌尔莎依然打地铺。 辗转难眠沉沉入睡。 半夜又被惊醒。 倒不是黎利来了,是乌尔莎钻入了被窝,黄昏笃定这一次绝对不是做梦,乌尔莎沉默着和黄昏纠缠在一起,黄昏也不说话。 彼此无言。 只有动作,分外美好。 黄昏明白了一个道理:长得好看,在床帏间并不见得就是人间最美,但像乌尔莎这样长得好看,又有媚术的,那就是人间最美了。 他有些沉沦,觉得这辈子大概都离不开这个女人了——简直要磨死人。 黄昏也懂了曹丞相。 入睡之时,乌尔莎用蹩脚的汉语轻声说了两个字:“秘密。” 应该是今天她找娑秋娜刻意学的。 黄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意思,为什么是秘密? 旋即心中一跳。 他隐然猜到了,乌尔莎大概、或许、可能是喜欢自己的,所以她心甘情愿的和自己滚床单,但是她有惧怕因为发生了这些事,娑秋娜让她做一些危害自己的事情。 毕竟乌尔莎始终是娑秋娜的人。 不由得暗暗哂笑。 如此推测,娑秋娜的野心不小呐,倒叫她失望了,想靠一些妖姬来掌控大明的朝臣,别说三杨之流,就是闷骚的黄大官人,也不会让你得逞。 美人和江山? 当然是江山。 因为我已经有美人徐妙锦,又有绯春,还有乌尔莎,未来说不准还有徐家四妹和小宝庆,再大胆一点,加个唐赛儿。 一夜旖旎。 天亮,黄昏起床时乌尔莎已经不再床畔,依然准备了热水给他洗漱,黄昏出房门一看,大喜:得道者天助。 雨停了。 于是使团将工部的人留下,开拨直奔清化,道路依然损毁,不过徐辉祖等人在安南接应臣子的帮助下,还是找了条烂路,缓慢前行。 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如临大敌。 乌尔莎等人亦是换上了劲装,腰间隐约可见寒光,拱卫着黄昏和娑秋娜,英姿飒爽里无比的赏心悦目,让黄昏不由自主的想起昨夜的春光。 这样的女子真好。 进可沙场驰骋护男人,退可床帏提臀磨豆浆。 关键长得美身材好,又开放大胆,还有风月女子都不一定能掌控的媚术。 而且有感情。 距离清化还有十里左右,在一片两畔皆小山当中是平原的地方,徐辉祖勒马而立,看着远处,蹙眉,将曾庆隆喊到身边,“前面不对劲。” 曾庆隆打量了地势,“确实不对劲,竟然没有任何风吹草动,且此地又适合埋伏,该不会是胡汉苍父子选择在此处动手罢。” 徐辉祖颔首,八九不离十。 曾庆隆笑道:“怎么办?按照计划,干他娘的?!” 徐辉祖哈哈大笑,“当然。” 大明男儿,岂会畏惧你区区安南。 又对曾庆隆道:“这个时候了,不用在意面子功夫,我们也没必要傻乎乎的跑进去让别人攒射,毕竟兵力劣势,你觉得以为何?” 曾庆隆只是京营一个指挥,在他面前是徐辉祖是他只能仰望的大山,闻言道:“但请吩咐。” 徐辉祖沉吟着,“既然胡汉苍父子不能管住疆域,让安南出了叛兵,那么我大明使团路过了,顺手帮他打击一下叛兵,他父子应该要对大明感恩戴德的罢。” 徐辉祖大手一挥,“使团所有人原地不动,京营儿郎跟我走,我们绕过左面的小山,杀他个对穿,让安南的‘叛兵’知晓我大明雄师之威。” 这话落在其他人耳里,都觉得不可思议,我的徐使臣嘞,你只有两百人! 两百人想杀敌人一个对穿? 想多了罢! 但曾庆隆和徐辉祖都不这么认为,胡汉苍绝对不会用重兵来埋伏使团,应该在一千人左右,而这一千人还分左右埋伏,也就是说小山后面只有五百。 两百骑军,冲撞五百的伏兵阵容,还不能对穿,那大明的骑军可以回去种田了。 第三百四十六章 膨胀的安南之王 战事一触即发。 徐辉祖和曾庆隆两人身先士卒,两骑当先,率领着两百怀着必死之志的儿郎,直接往左面小山的后背山脚下冲去。 马蹄急奔。 泥水飞溅。 受限于雨后天气,战马的机动能力大幅度降低,是以冲锋只有一两次,接下来大概就是缠战。 喊杀之声震天。 安南那位迎接使团的臣子看着这一幕瞠目结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急忙问身畔的黄观和高贤宁,黄观笑眯眯的说,“没事,大概是有山贼叛兵罢,你们国王解决不了的事,我大明来解决!” 很硬! 那位迎接使臣的安南官吏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毕竟出现叛兵或者山贼来伏击使团,传到周边邦国,安南的脸皮算是彻底被扒下来了,关键还是靠大明使团的护卫兵马,区区两百人就解决了话,那更丢脸。 战事炽烈。 徐辉祖和曾庆隆麾下虽只两百人,但人人置之死地而后生,爆发出来的战力恐怖无比,哪怕是断手断脚,依然挥舞战刀不停厮杀。 不断气,不停刀。 片刻之间,血流成河。 右边小山里的安南兵马见状不妙,将领思忖了一阵,觉得还是应该先解决徐辉祖这只骑军,杀了这些护卫,就使团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分分钟被追杀两刀砍了。 于是从山后出来,直奔战场。 目睹这一幕的黄观和高贤宁两人见状,暗暗担忧,对方有着绝对的兵力优势,随着时间推移,也不知徐辉祖和曾庆隆能坚持多久。 …… …… 清化王宫之中,胡汉苍和胡一元两父子坐在书房里,气定神闲。 不出意外,大明使团今天就会被一股反对胡氏政权,由占城细作暗中支援的叛兵给误杀了,接下来就是派兵围剿“叛兵”,然后修一封国书,把“叛兵”的头颅送几百颗到大明去。 大明的永乐皇帝刚打了两场仗,应该不会再起兵锋,况且几百个头颅,也算是给了他交代,他应该会顺台阶将此事大事化小。 如此,大明将无人知晓自己父子二人篡国的事实,之前的那个使臣杨渤,拿了那许多的钱,更不会主动去找死。 今日这事虽然丢脸,但也比丢了江山好。 怪就怪那个黎利。 你崇拜大明,也便罢了,为何要深夜去见大明的使臣,这不明摆着有鬼么,尽管胡汉苍父子并不知道黎利是否说了篡国的事情。 但小心驶得万年船。 三十五六岁的胡汉苍穿着黄袍,对他那位已经六十八高寿,也穿着黄袍的父亲道:“咱们并不知道黎利说了什么,这样急于下手,会不会有些不妥。” 他想求一个心安。 胡一元摸着胡须,清瘦脸上的眸子里尽是狠厉,“此事不敢大意,毕竟陈天平如今不知在何处,若是被大明君王知晓你登基的真相,又被他找到陈天平,咱们就护很被动,搞不好还得把陈天平迎回来登基,咱们父子能有活路?我倒是将死之人,可你还年轻。” 胡汉苍不说话了。 许久,才埋怨道:“都是一群废物,那么多人追杀,竟然让陈天平凭空无故的消失了,澜沧王国那边没道理会藏陈天平才对。” 忽然心里一惊,“会不会朱棣派人来接应的陈天平?” 胡一元摇头,“不会,朱棣若是知道了这些事,根本不需要接应陈天平,他只需要一封旨意过来,我们这些藩属国就只能照办。” 不办? 真当大明雄师是摆设,你这些藩属国的国王都需要大明册封才能名正言顺! 不过话说回来,胡一元现在并不畏惧大明,毕竟自己掌控的兵马屡次出征占城,战无不胜,这战斗力绝对不比大明雄师弱。 他有点膨胀了。 当然,胡一元膨胀的不止这一点,他想的更远。 一旦度过眼前难关,安南下一次征讨占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之灭国,然后安南和占城成为一国之境,如此狭长的地势,好生策谋,未尝没有机会侵吞吴哥的可能,如此再继续下去,吞大城,最后是澜沧王国、可敦、勃固…… 如此一来,安南便将统一整个中南半岛,到时候哪还需要仰大明鼻息,完全可以和大明分庭抗礼,成为又一个帝国王朝。 当然,这个愿望是美好的。 机会是几乎没有的。 中南半岛多山脉和河流,军队远征和后续管理都极其困难,历史上中南半岛就没统一过几次,胡一元这种想法,不啻于天人做梦。 这和他年纪有关。 六十八岁的人了,总是对身后事想得要美好一些,想给子孙一个崭新未来,又或者是为了圆自己成年做过的梦。 但胡汉苍可没他父亲那般的异想天开。 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 守住王位。 他要做的事情也很简单,杀了有可能知晓父亲和自己篡国真相的使团,让大明重新派使团过来,然后沿途层层保护,让他们无从得知真相。 陈天平么,已经人间消失那也没办法,只能看运气。 如果计划成功最好,自此,胡家将是安南世代之王,如果计划失败……凭借安南的地势,安南的雄师有不少不可以和大明打一仗。 不需要赢。 只需要拖住大明的军队,让他们陷入泥潭,而还有瓦剌、鞑靼、兀良哈等隐患的大明,绝对不敢过多的兵力放在安南。 最后很可能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王权! 所以胡汉苍觉得未来很美好。 他现在很耐心的等着,等着人来告诉自己大明使团全军覆没于“叛兵”之手的“噩耗”,然后自己再派兵去剿杀一下“叛兵”。 完美收局。 想到这,轻声问父亲,“如果黎利真当了叛徒,待处理了此事,我们要如何收拾蓝山乡的黎氏一族,他们在清化省是数一数二的富贾,颇有影响力。” 胡[]一元笑道:“不是正好?” 有了黎族的钱财,可以充当军费,出征占城的事情又少了一项顾虑。 兴许是上了年纪,胡一元准备去歇着。 刚起身,就见一名护卫急匆匆跑进来,行礼之后说,大明使团手捧大明国书和大明天子的手诏,在皇宫外求见。 胡一元和胡汉苍两父子瞬间懵逼。 第三百四十七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黄昏看着眼前很有越南风味的皇宫,周围是一群群的士卒,全部流露出不解的神色,旋即不解又被艳羡湮没,只剩下口水。 忍不住笑了笑,不怪他们。 黄昏甚至有点小虚荣。 安南的这群士卒从没见过只有两个男人,其余全部是女人的使团。 也从没见过这么奇怪也这么美的女子。 十二个女子,虽然穿着大明通俗的襦裙,但举手投足间皆是妖媚风情,一看都是些吃人的妖精,其中有几个长发天然起卷略带金色的女子,让安南士卒大开眼界。 又比如领头的那个女子,身材高大,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丝瑕疵,美得比画中仙女还要好看,再比如跟在她后面的那个女子,美则美矣,最吸引目光的还是她在十二个女子最为出众的翘臀,简直就是神器,从某方面来说,不比那位最美的女子差。 其实终究还是亚洲人,差别并不大。 只不过一些小细节的不一样,比如眼眶大多要深一些,眸子更明亮,眼线和眉毛粗黑一些,颧骨更突出一点,鼻梁更高挺,这些差异让娑秋娜和乌尔莎等人的异域风情,格外令人动心,。 黄昏心有惴惴。 他此刻站在了清化城的皇宫门口,不知道胡汉苍父子会如何应对。 就怕这俩父子猪油蒙心,一条道走到黑。 所以身后的妖姬,除了娑秋娜,其余所有人都一触即发,连那位负责翻译的礼部官员,也按住了腰间附庸风雅的长剑。 局势稍微不对,就要拱卫着两人杀出人群,然后在异国他乡逃亡。 这事乌尔莎她们擅长。 胡汉苍父子恐怕做梦也没想到,他们还在等着“叛兵”的消息,自己却从天而降出现在了他家皇宫门口,其实这事真不难猜到。 暗渡成仓。 在那处被大雨冲毁道路处,在当地官员的指引下,有另外一条很烂的道路通往清化城,并不适合车马,但徐辉祖还是带着曾庆隆和使团走那一条路。 而黄昏则带着娑秋娜走原路——道路冲毁了,马车不能过,但小数量的人艰难步行而过,其后再继续步行到清化。 黄昏眼尖,瞅到皇宫大门后悄悄的来了个内侍官。 又看见那内侍官对守门的将军说了句什么,然后继续躲在皇宫大门后,显然胡汉苍父子还要搞鬼,于是不敢大意,对娑秋娜道:“恐怕要打架了。” 果不其然。 接到内侍官通知的将军带着麾下来到黄昏等人面前,叽哩哇啦大声道:“城外叛兵惑乱国度,竟着人假装成大明使团妄图骗开皇城,给我拿下!” 礼部官员钟量脸色大变,对黄昏低声道:“他说我们是叛兵假扮的使团。” 话音未落,士卒已经蜂拥而上。 在那些士卒眼里,拿下这十二个女子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那两个男人,一看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更不放在心上。 下一刻,血花漾起。 仅仅是转瞬之间,乌尔莎等十一个女子像鲜花绽放盛开的花斑,以黄昏和娑秋娜为中心,向周围蹂身而去,手中匕首寒光炸裂。 出手之狠,之准,之快,令人咋舌。 安南的士卒还没反应过来,前面就倒了一大片。 乌尔莎不敢大意,继续狂肆突进——不能让对方有弓箭攒射的机会,否则娑秋娜和黄昏两人就会凶多吉少。 都是画中女仙子,却是夺命恶鬼。 几个呼吸间,安南士卒死伤数十,阵型大乱。 黄昏长剑出鞘,拉着娑秋娜,对身后的礼部官员钟量道:“跟着我,别走散了,要不然你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对乌尔莎喊道:“皇宫!”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且此刻逃是逃不掉的了,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只要见到胡汉苍父子,自己就有绝对的把握说服他们。 乌尔莎听不懂。 娑秋娜急忙叽哩哇啦喊了几句。 乌尔莎和十一个女子,闻言之后立即回缩,拱卫中黄昏等三人,像一柄匕首,向着皇宫大门急插而去,身后的安南士卒急忙追杀。 然而安南士卒的阵型已经乱了,且彼此都是近身厮杀,弓弩无用。 可寻常士卒哪是乌尔莎她们的对手。 眨眼之间,乌尔莎就拱卫着黄昏等人冲入皇宫大门,旋即匕首翻转,将那个传令的内侍官抹杀,然后借着皇宫内狭窄的地势,继续突进。 黄昏松了口气。 皇宫大门外开阔,只靠乌尔莎等人毕竟要吃亏,最终难逃一死,但进入皇宫之后就是狭路相逢勇者胜,十一个高手,足以像匕首一样,突入大殿。 这倒不是因为安南的士卒太弱。 而是乌尔莎等人太强,都是百里挑一从小培训的死士,加上安南士卒轻敌,以为这些女子都是供床云雨的玩具,那曾想全是杀人刀。 一路突进。 眼看即将突入皇宫大殿,殿外的守兵要更精锐一些。 只以长剑攒射守住殿门,等待后面的追兵。 黄昏拉着娑秋娜,身后跟在脚步踉跄的钟量,不敢耽搁一丝一毫的时间,无惧箭雨,迎面而上,乌尔莎等人只能也迎着箭雨冲上去。 很快,有家姬中箭倒地。 倏然,一箭直奔黄昏面门而来,又有一箭射想娑秋娜的大腿。 就拱卫在两人身畔不远的乌尔莎见状,犹豫了刹那。 忽然笑了一下。 她一个跃步过来,用手中的匕首格开射向娑秋娜的箭羽,但射向黄昏面门的箭,乌尔莎已经来不及挑飞,她只好伸出了手。 黄昏其实真的是个弱鸡,他明明看见了那支箭,却躲不开。 然后眼睁睁的看着那支箭射在乌尔莎手上。 眸子一紧。 看着周围不断被箭雨射中失去战斗力而跌倒在地的的妖姬,知道要突入大殿已经不可能了,睚眦目裂的大声怒吼,“胡汉苍,大明国书在此,你父子若真要执迷不悟,我大明使团要是死在你安南皇宫,届时天子震怒,雄师北来,安南必将沦为铁蹄之下的废墟!” 钟量暗暗叹气。 已经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无法让胡汉苍父子收手,大势已去,今日必死无疑。 黄昏却没有放弃,最后吼道:“陈天平已在大明京畿!” 第三百四十八章 勿谓言之不预也 大殿之中,胡汉苍父子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失望,做梦也没想到,陈天平竟然真的逃了出去,而且活着到了大明。 那么……杀使团已经无足轻重了,只会引来朱棣的雷霆震怒。 胡一元挥挥手,“吾儿别急,此事并非不可弥补,不过当下还是不宜再动手了,接见使团罢,我们还有大量的时间来筹划后面的布局。” 于是箭雨停了。 黄昏没有庆幸,他只是冷漠的看了一眼大殿内,隐约可见里面坐着的两个黄袍身影,强行将心中的杀意压下去,对娑秋娜道:“清点伤亡。” 劫后余生的钟量抹去额头冷汗,无惧殿前的大量安南守卫,拿着陛下的手诏和国书,径直前行,进入大殿宣诏。 殿内传来了胡汉苍父子的声音:“臣听旨。” 安南之王。 亦是大明之臣,以臣自称。 娑秋娜仔细检查了回来,低声道:“还好,箭雨持续时间不长,大家或多或少都受了伤,不过都无大碍,休养些时日即可恢复如初。” 黄昏颔首,看向站在一旁,满脸冷汗,正在拔出手掌心箭羽的乌尔莎,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胡汉苍父子死定了! 他俩绝对不可能活着被押送回大明的京畿。 我黄昏说的! 感受到黄昏的目光,乌尔莎抬头看了一眼,没吱声,手上猛然发力,将切断了尾部的箭雨,从箭头位置处拔出,顿时闷哼一声,痛得浑身失去力气,跌坐在地。 黄昏轻叹一声,“大家就地包扎伤势。” 说完也走入大殿。 娑秋娜没去,她站在那里,看了一眼其他女子,最后目光落在乌尔莎身上,挨着乌尔莎坐下,用只有她俩才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道:“他喜欢你吗?” 为了黄昏徒手接箭,作为女人,娑秋娜哪能理解不出这里面的意味,先前乌尔莎那刹那的犹豫,娑秋娜就看在眼里。 她帮娑秋娜挡箭,是用匕首。 帮黄昏挡箭,却用的更为稳妥的手——谁轻谁重,在危机时刻的本能反应中,一目了然。 乌尔莎喜大官人! 乌尔莎低头不敢说话。 娑秋娜又问道:“上床了吗。” 她近些日子贴身保护黄昏,若是乌尔莎的心沉沦到黄昏身上,以西域女子敢爱敢恨的作风,乌尔莎肯定会很主动。 只要乌尔莎主动,黄昏就算是铁石心肠,也得沦陷。 所以…… 乌尔莎和黄昏之间很可能已经有了床笫之欢。 乌尔莎嗫嚅了几句,最终默默摇头。 没有。 从被选择成为娑秋娜死士的那一天开始到如今,这是乌尔莎第一次骗娑秋娜。 娑秋娜盯着乌尔莎看了许久。 罢了,不管乌尔莎有没有和黄昏滚床单,结果都一样,反正像大官人这样的人,你绝对不要奢望靠一个女子把他掌控。 实际上娑秋娜心知肚明,对于大明的上层建筑,希望用女人来控制他们,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些上层建筑的老爷们,没人会缺女人。 所以很多时候都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或是不愿意面对现实而保有的一丝幻想、 人呐,有时候就是不想认命。 娑秋娜心中隐然觉得有些难受,为乌尔莎不值…… 大殿之中,胡汉苍已经接过朱棣手诏,手诏的内容,其实就是历史上1403年的那封圣谕,只不过因为靖难余晖而被延后了一年,手诏内容比较书面,翻译成白话文就是,朱棣说你们父子先把侵占的广西思明府禄州、西平州、永平寨之地赶紧给老子还回来,还有你们屡屡出兵侵占占城,古有明戒,为非作恶必受其祸,过去的事且不追究,但要再这么干,别怪老子不客气。 胡汉苍接过手诏后,回到王位上坐下仔细看了一遍,确定无误,才用安南语道:“自今以往,谨当息兵安民,以仰副圣训。” 这意思是说看在您的面子上,我收手不打占城了。 黄昏听不懂,钟量于是给他翻译了一遍,黄昏看着大殿上坐着的胡汉苍父子两人,又看了看殿左右林立的卫士,示意钟量把国书拿出来。 这个时候不能怂。 钟量拿出国书——其实送递国书这些东西应该是有仪式的,只不过当下局势复杂,也就没在意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了。 将国书献上,“今有我大明国书一封,请。” 于是胡一元和胡汉苍两父子又请了国书,看到里面的内容,心里都在打鼓,内容也很简单,说陈天平和陈朝旧臣裴伯已经到了大明京畿,大明天子也已经知道你们父子篡国的真相,帮你们欺骗大明的使臣杨渤也将受到重罚,你父子俩是陪臣,却多次篡弑,夺了政权自我拥有,罪恶滔天,你这是在自取灭亡,你父子俩要是识趣,就赶紧把这事处理了,最好是把政权还给陈朝后人,要是不听,那就休要怪我大明刀锋无情。 其实就是照抄永乐三年朱棣发到安南的诏书。 只不过最后一句,是落地如惊雷的告诫之语:勿谓言之不预也。 这很传统,也很中华。 这封伪造的国书是黄观执笔,内容是黄昏拟定,然后黄观和高贤宁查漏补缺,至于最后一句,让那两位大才很是惊艳了好久。 因为他俩没听过这一句。 但又不得不否认,这一句简直是神来之笔,简单几个字,就将大明天朝上国的霸气睥露无遗,那种给你机会你不中用,然后老子说要打你就打你的霸气,跃然纸上。 关键还展示了大明的气度。 给你留了机会的,你自己不珍惜,就别怪我言之不预。 端的是妙。 别说,看到这句很好理解意思的话后,胡汉苍父子心里都是一个咯噔,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出现了大明君王那威武霸气的天子形象。 虽然胡汉苍父子已经打定心思,不要怂就是干。 但确实不敢明目长大的怼大明,看到这封国书更是做贼心虚,胡汉苍当即表示,说会修国书请罪于大明,关于如何处置后事,还请使臣给他时间,要和父亲、朝臣好好商议一番。 黄昏心中松了口气。 胡汉苍父子现在还不敢和大明撕破脸皮,那自己等人算是度过了这一次难关,面无表情强硬的道:“还请早日写下国书,我等好回禀我大明君王,须知大明雄师已陈兵关系边境,若是迟迟没有回信,只怕我大明君王不耐,一声令下,则贵国难逃山河涂炭的惨剧。”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无所畏惧 胡汉苍立即说这是应当的,寒暄了一阵,说城外有叛兵,不知贵使如何进入的王都,又说已经派兵去清剿。 黄昏坦言,“为贵国着想,我不欲在路上耽搁大多时间,毕竟若是迟迟拿不到贵国回我国君王的国书,广西边境的雄师便要发难,所以先叛兵一步进入的王都。” 确实如此。 黄昏还没入城,就看见安南的兵马去伏击使团了。 胡汉苍和胡一元对视一眼,心中着急,这个时候了,得赶紧把“叛兵”收回来,若是使团再出什么事,朱棣怕是真的要一怒发兵了。 急忙打了个哈哈,把黄昏这一批人安排去国宾馆,又急忙着人去通知“叛兵”退兵,深恐去晚了大明使团全军覆灭。 黄昏也很是配合。 他确实着急。 胡汉苍这边多耽误一点时间,大舅哥那边就多一份危险,要是大舅哥死在安南,等自己回到应天,没个半年别想爬到老婆的床上去了。 没错,我就是个妻管严。 …… …… 胡汉苍派出了一位将军率领数百兵马,风驰电掣,来到清华城外那处左右都是小山包的“关隘处”,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得口瞪目呆。 还在厮杀! 护送大明使团的骑军,已经不足二十人,大明两位满身浴血的将军已经下马而战,战场也找不到一匹活着的战马。 围攻这两位将军的安南士卒,不足两百人! 到处都是尸首。 有安南“叛兵”的尸首,也有大明士卒的尸首。 这位名叫阮仁烈的安南将军是胡一元篡国的心腹大将,经历过不少厮杀,看见这一幕后,百思不得其解:两百人是如何坚持了这么久的。 何况不仅仅是坚持。 一千“叛兵”,实则上全是自己麾下的精锐,竟然死了七八百有余,而对方明明只有两百人,战损四比一,这怎么可能? 大明雄师精锐恐怖如斯? 从内心深处,阮仁烈对大明感到了深深的畏惧,这还只是两百骑军,如果是数万大军从广西杀过来,结局如何? 阮仁烈打了个寒颤。 其实阮仁烈只是眼前这一幕惊呆了,待他回去平息心绪,就能明白原因:护卫使团的两百,是京营中的精锐,又是骑军对步军,如果不是因为下雨,这个战损差距还能更大。 在兵力没有达到绝对规模下,骑军对步军有着天然优势,两百骑军先冲散了五百伏兵,其后在马上倚高而击,优势明显,迎战后面五百援兵时,徐辉祖和曾庆隆也甩掉了身边的安南兵力,选择了冲撞对方援兵阵型。 所以才能有如此战损比。 如果真要正儿八经的打,一千步军虽然还是打不赢两百骑军,但战损比不会如此夸张,因为步军一旦散开,两百骑军造成的杀伤力就有限了。 若是双方兵力增加十倍,以两千骑军冲撞一万步军,那结果就不好说。 阮仁烈很快控制住局势。 派了几百士卒去追击“叛兵”,只不过越追越远,要给大明一个交代,就战场上这些“叛兵”尸首的头颅就够了,没必要杀自己人嘛。 徐辉祖和曾庆隆两人摇摇欲坠。 好在高贤宁和黄观急忙上前,带着使团众人收拾残局。 阮仁烈站在徐辉祖身畔,看着这位名声昭昭的大明儒将,敬畏有加,将胡汉苍的旨意说了一遍,说叛兵误击使团一事,我国必然严厉平叛,给大明一个交代,又说使团的黄使臣已经在国宾馆下榻,还请贵使臣前往。 徐辉祖让高贤宁和黄观带着使团入城。 他和曾庆隆一起,以及幸存的十余骑,在阮仁烈的帮助下,为战死的袍泽收尸:军人,总是互相尊重的。 虽然大家立场不一样,但此刻无战事。 阮仁烈对这些大明战死的英雄只有尊重,命令麾下帮助收拾战局,将尸首运至城外,看大明使团打算如何收拾,至于他内心的情绪,不足以言形。 因是冬天,且都是战死的英雄,徐辉祖拒绝了阮仁烈的好意,让他通知胡汉苍父子,大明男儿虽远至安南,但绝不埋骨异国他乡。 要将这些英雄带回大明故土。 言下之意,这是你胡汉苍做的“好事”,不管你出多少钱用多少人,必须把这些牺牲的将士安全运抵到广西境内。 胡汉苍很快回话,让阮仁烈照办。 同时,将“叛兵”尸首的头颅割了五百颗,和这一百八十多骑大明士卒的棺材一起送往广西。 因为接下来不可能有战事,曾庆隆主动请缨护送。 徐辉祖担心胡汉苍父子出盘外招,于是留下许吟和于彦良,他三人入住清化国宾馆,负责保护妹夫的安全。 当晚,胡汉苍宴请使团。 胡一元没出席。 因为出了先前的事,这一场宴请就有些刀光剑影,言辞上的交锋,都让黄观和高贤宁两人出马:比唇枪舌剑,大明的读书人没怕过人。 其实黄昏也不怕。 只不过他情绪有些波动,他怕忍不住做出出格的事情,是以宴席之中,他只是郁郁寡欢的喝闷酒,只是在宴席结束时,让胡汉苍早日回国书。 随着手诏和国书送递到胡汉苍父子手中,安南这边的事情基本上定型,应该不会出现什么变动,会按照历史轨迹来。 黄昏现在只想早点回国。 按照计划,使团原本是要等到胡汉苍的国书后再出发——因为先前的计划是要在安南国内寻找火器的制作工艺。 现在因为有黎利的帮助,这个计划取消。 所以使团改变计划,只在清化呆三天,至于胡汉苍的国书,他自己派使团送到大明京畿去,好在这几日无风无雨,胡汉苍父子也知道使团已经无足轻重,没再动手脚。 于是三日后,使团返国。 胡一元的御书房里,胡汉苍如坐针毡。 “父亲,徐辉祖率领的使团已经离开王都,而陈天平和陈日昆的旧臣裴伯早就到了大明,您看朱棣这国书的意思,似乎是想让我们把安南还给陈天平,我们应该怎么应对?” 胡一元抚摩着胡须,笑了笑,“朱棣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父子又不是俎上鱼肉。 胡汉苍愁苦道:“那如何是好?” 胡一元淡定自若,“你还是太胆小了,你也不想想,就大明刚打了两场仗,元气还没恢复的情况下,朱棣哪来的胆气进犯我们安南?” 大明没这个实力! 胡一元哈哈一笑,“且我安南雄师百战百胜,会惧怕远道而来的大明兵马?在在这样的局势下,我们无所畏惧,当下要做的事情,是要弄死陈天平,让陈氏血脉彻底断绝。” 第三百五十章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 胡汉苍汗毛竖了起来,“父亲,您是想和大明打一仗?” 胡一元没甚好气的挥手,“你怎么就不开窍,你我父子如今掌控安南,因为陈天平的逃脱,这一切很可能是镜花水月,如果大明欺人太甚,我们难道能忍,忍了就能活……当年占城怎么欺负我们安南的,这几年不一样打得占城屎尿齐出,儿子,你要明白一个道理。” 胡汉苍立即问道:“请父亲教诲。” 胡一元看着爱子,心里有些愧疚,如果这一次输了,他也会英年早逝,可已经到了悬崖上,没了回头路,沉默了许久,才道:“为何我们对朱棣要自称臣?” 我们是王! 却要对朱棣称臣。 胡汉苍不解,“这不都是这样吗,高丽、占城的王,在大明天子面前,都自称为臣啊。” 胡一元摇头,又问胡汉苍,“为何早些年占城屡屡侵我安南,这些年却又被我们安南打得去找大明哭诉,像一条丧家犬?” 胡汉苍道:“是因为父亲的英明神武运筹帷幄。” 胡一元有些悲哀,这个儿子的眼光和格局终究还是不如自己,这是作为一个开国者的悲哀,自己开了大虞王朝,儿子却不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如何守住基业? 叹道:“你只看到了表面。大明之所以是宗主国,之所以能万国来朝,是因为他有出兵征讨藩属国的实力,他有独天下而尊的雄师;安南和占城地位的调换,是为父这些年的经营,让我们两个国家的国力发生了倒换。所以儿子,你要明白一个道理,这个道理就是:世间任何的道理,其实都用拳头来讲道理,当你的拳头比别人大比别人硬,那你就算放屁也是道理。正如当今大明天子,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谁敢不服?” 胡汉苍懂了。 旋即也和他父亲一样,有些悲哀,“可是这又能怎么样呢,大明有着整个天下最好的地理位置,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我安南这区区弹丸之地,如何能达到大明的辉煌。” 胡一元沉默了一阵,“所以,这需要我们父子的经营,以及你的子孙的经营,这不是一代两代的事情,我们只要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加上一点运气,未尝不能让安南成为下一个大明。” 胡汉苍苦笑,“父亲,我们打占城是很容易,因为占城和我们安南差不多的局势,但旁边的澜沧、大城王国,就咱们安南,真打不赢啊。” 胡一元没好气的道:“你连这点雄心壮志都没?” 又道:“谁告诉你要直接去打澜沧和大城了,只要我们度过这一个难关,得到了大明的认可,除掉了当下最有威胁的陈天平,接下来就可以侵吞占城,然后是大城,然后是澜沧王国、可敦、勃固,最后就可以仰望大明那片世间最富饶的土地。” 顿了下,“当然,这是最美好的情况,实际上困难重重,一旦我们侵吞了占城,旁边的大城和澜沧王国就会联合大明,而大明也会感受到我们的威胁,到时候也会出兵,所以我们输不起,我们要一直赢,直到有一天——” 胡一元忽然问道:“你看了不少书,可知道元太祖成吉思汗,没错,为父就是要做那一代天骄成吉思汗,为你和你的子孙,打造出一个疆域千万里帝国的基础。” 胡汉苍内心无力,父亲啊,是不是想太多了? 如果澜沧王国就是金国,占城或大城是辽国,可大明不是大宋——实际上大宋也不弱。 您这雄心壮志几无可能。 胡一元岂是那种好高骛远的人,这不过是他心中的梦想罢了,还是要回到现实,道:“我知道你的想法,我也认可,所以路要一步一步走,当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要除掉陈天平,一旦陈氏无后,大明就只能捏着鼻子认可我们父子对安南的统治。” 胡汉苍不解,“朱棣不会征讨我们?” 胡一元哈哈一笑,“别忘了,大明太祖朱元璋生前曾立下《皇明祖训》一书,其中列十五国,告诫后人只要这十五国不为中国患,永不对其用兵,其中有太祖赐名的朝鲜,也有日本,朝鲜是因为李成桂的缘故,日本是因为朱元璋确实打不下来,但为何会有我安南?” 皇明祖训里,大明永不征讨之国中,安南名列其中。 胡汉苍若有所思,“因为鞭长莫及,因为就算打下安南,大明也要遭到重创,更无法管理安南。所以我们一旦杀了陈天平,朱棣为了保证我们安南及其周边国度的稳定,绝对不会出兵征讨我们,只会找个借口和理由下台阶,从而默许我们的成功!” 胡一元欣慰大笑,“孺子可教也。” 漠北是大明尾大不掉的麻烦,朱棣又靖难登基,这一二十年间,大明自顾不暇,绝对不会对安南用兵,就算用兵,也就是打几仗意思一下,给其他藩属国做做样子看。 只要自己和儿子经营得当,胡氏政权,未尝不能走成吉思汗的老路子。 当然…… 这需要安南不断的发展和进步,需要上百年的时间。 胡一元不急。 自己死了,还有儿子胡汉苍,儿子死了,他也还有儿子……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胡汉苍灵犀突来,“如果大明真不敢对我们动兵锋的话……我们可以这样办,回给大明的国书中,我们不妨先退让一步,就称不知道陈天平的事,以为陈氏没有后人了,所以才不得不登基称王,既然陈氏还有后人,那我们请陈天平回来,我们还政给他,到时候等陈天平离开大明进入安南,我们将之处决。” 胡一元思忖良久,“可行。” 反正大明是不敢也不愿意对安南动兵的,这的大明的软肋,我们怕什么? 胡汉苍立即兴致勃**来,“那我这便让人拟定出使大明的使团名单,送递到大明去,同时着人准备国书。” 出使之前,需要先递交使团成员名录、背景、官职等信息,等大明确认可以了,你这些人才能出发前往大明。 大明的使团则要任性一点,先一步递交了成员名录和官职后,心情好,等你安南同意,心情不好,直接就来了。 你自己慢慢去调查,偏生还不敢得罪,只能悄悄调查。 所以黄昏到了王都大殿之后,胡汉苍父子根本不需要求证身份,就知道黄昏是正儿八经的使臣,因为名录早就过来了。 第三百五十一章 老工业人 历史的车轮,如洪流滚滚,谁也挡不住。 胡汉苍父子的作死之路,依然没有改变。 一个高丽,一个安南,从古至今,总是怀着不切实际的梦想,妄图划江而治,让中华人民成为两栖动物…… 黄昏知道这一点。 当然,他其实也很愿意看见安南这么跳一下,他不这么跳,大明怎么师出有名,怎么把安南变成交趾布政司,又怎么以交趾布政司为跳板,吞掉整个中南半岛? 所以安南必须得跳。 所以黄昏选择了牺牲道德和人性,让陈天平继续走上他的既定归宿。 从某方面来说,经历过靖难和诸多事情后,黄昏矛盾心情里那股圣母心越来越淡薄,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当初救景清的事情很讽刺。 但是救叔父黄观,哪怕再来一遍,黄昏也不会改变。 不救叔父,罪臣族人,仕途难以登高。 不救叔父,背负不孝,难以服读书人之心。 不救黄观,三元之才白白浪费。 比如这一次出使安南,若是没有叔父黄观,谁会写国书? 徐辉祖不会。 高贤宁不会。 自己……连圣旨都还没搞透彻。 何况国书。 安南是好解决,不过黄昏的格局看得很远,他其实在想朝鲜李朝的事情:1392年,李成桂建国,朱元璋赐名朝鲜。 朝鲜现在对大明是舔到了极点。 等几年徐皇后薨后,还会送个妃子过来,极得朱棣恩宠。 但它终究只是个藩属国。 而朝鲜地理位置极其重要,如果要改变世界格局,让大明水师的王旗飘扬在五洲四海,朝鲜和日本,都不能只是藩属国。 所以这是个难题。 打朝鲜……师出无名。 现在的朝鲜实在是太乖巧听话了。 打日本……貌似不好打,元朝失败了多次,朱元璋也失败了两次,朱棣能行? 黄昏愁啊。 老子为大明真是操碎了心。 因为曾庆隆率领的两百铁骑近乎全军覆没,使团返程中,声势黯淡了不少,仅有礼部官员,加上徐辉祖、黄昏、黄观和高贤宁、于彦良、许吟。 还有娑秋娜等十二个女子。 其中徐辉祖、乌尔莎等十一个人都有伤,许吟和于彦良因为负责保护黄观等人,没参与之前的伏击战,是以并无受伤。 使团走的极慢。 到蓝山乡时,留下来和黎利一起去学习火器制作工艺的工部和兵部人员,已经返回黎族,汇合之后继续北上。 黎利也在。 他带了几个奴仆,打算和使团一起去大明京畿,去见那位制作出沐浴露、香皂等跨时代产品的天才,为黎族的商业拓出一片新天地。 黄昏还是没点破这件事,等到了应天再说。 路途漫长而无聊。 黄昏将工部那位主事请到马车上,示意娑秋娜在一旁倒水,双双盘膝而坐,各自喝了口热茶后,问道:“黎利可曾帮你找到火器的制作工艺之法?” 这位名叫洪继来的工部主事笑了笑,“倒是学着了,对照了一下,获益良多,但下官有些不解,安南的火器虽然有高于我大明的地方,但也不是全部高于,有些地方甚至不如,不知道黄指挥为何如此重视?” 黄昏笑道:“一件事物的发展,我们不能老是盯着自家一亩三分地,须知天地无垠,人才无数,我们的精华要保留并发扬,而外面世界的优势,我们也要汲取,姑且不论安南火器工艺比我们大明弱的地方,我们只需取其精华,再和大明的优势结合,达成互补之势,如此一来,火器这一个事物,就将获得一个台阶式的进步,而这对于我们当下世界的环境,这个进步足以带来天翻地覆的改变。” 其实有件事黄昏埋在心里。 他对大明火器水平并不了解,或者说,他对火器的发展进程并不了解,只是在读明史时,记得书中提过一句:1408年朱棣征安南,得火器之法而组建神机营。 所以黄昏想当然的认为,安南的火器之法是全面凌驾于大明的。 哪里知道是这个样子。 洪继来眼睛里闪烁着光彩,其实从一开始,他和工部、礼部、兵部的出使官员对黄昏并不服气,觉得就是个靠裙带关系走到这个地位的宠臣而已。 听到这一席振聋发聩的话,甚为震撼。 工部官员,最明器理。 作为军器监主事,洪继来深知火器的远大前景,可惜碍于工艺水平,大明的火器还不足以成为战争中的主角。 但这不妨碍火器的未来地位。 所以听到黄昏如此任何火器,洪继来觉得这位大官人,恐怕并不是他们想的那样花拳绣腿,其眼光和格局,异于常人。 道:“确实如此,我心中已有构思,回去之后会和军器监所有同僚共同研究,希望能达到优势互补,在原有基础上改进火器。” 黄昏笑道:“不是希望,是一定要做到优势互补,接下来你们工部的军器监,会成为大明六部里,最重要的一个部门,我们大明最王牌的一只军队的装备,将由军器监研发出来。” 顿了一下,“这是陛下的意思。” 洪继来苦笑,“尽力而为。” 黄昏斜看一眼这位主事,“这可不像是一位军器监主事说出来的话,什么叫尽力而为?是付出一切代价也要成功,当然,回到京畿后,我也会亲自参与到这件事当中来。” 火绳铳的缺陷还是太大。 要一步到位搞出燧发铳。 至于上弹夹的近代热武器,这个难度太高,大明的工业水平也不足以支撑,所以燧发的三眼铳是比较好的选择。 至于火炮嘛,还是绳发算了,那玩意儿自己一点都不了解。 想到这,把想法给洪继来说了。 洪继来一听,眼睛都直了,极度兴奋,作为军器监主事,他当然明白火器的缺陷,如果按照黄昏这个想法打造出可以连射的瞬间发射的火铳,在战争中将发挥出恐怖的功效。 成阵型的火枪营几乎可以碾压骑军! 洪继来不淡定了,满脑子都是瞬发的三眼铳,拉着黄昏一直说一直说,没日没夜,把黄昏心中关于三眼铳的设计和构思全部套了去。 黄昏也乐,于是对洪继来倾囊相授,最后道:“关于燧发,需要火石,回到京畿后,你利用军器监的权利,全国去寻找合适的火石,然后按照我们的设计和构思,你画几张设计图出来,到时候我们一起去见陛下,如果你真能做到,这个燧发三眼铳的项目全权教给你了,一旦成功,工部郎中、侍郎、甚至尚书,都在向你招手!” 洪继来却并不在意,只是叹道:“此生若能做出此等神器,何意区区一尚书耳。” 是个老工业人! 第三百五十二章 回国 算了日程,始终是要错过春节的,索性便走慢了些,欣赏一下沿途的风景——说良心话,美则美矣,就是诸多不便。 在古代,山清水秀的地方很多,但也是人烟稀少的地方,别说山林,就是平缓之地,也是人烟稀薄,连大明王朝都才几千万人,何况安南这弹丸之地。 进入广西,立即有大军接应。 两万人! 这是广西边军故意而为之,本来边军就有不少,加上丘福和朱能又调了兵,是以广西这位守将索性将大部分兵马都聚起来迎接使团。 为何要来这一手? 因为曾庆隆带回了一百八十具袍泽尸首。 当看到袍泽尸首的那一刻,广西这位守将眼珠子都瞪了出来,一把抓住伤势还没完全痊愈的曾庆隆,往地上一掼,“安南那群小杂皮搞事,你曾庆隆就这点本事?你就带着袍泽尸首灰溜溜的回来了?你不嫌丢脸?” 曾庆隆默默的擦了脸上的口水。 低头不语。 他不怪这位叫房陵的边将,不是因为这位房陵的爷爷房胜是靖难功臣,有足够的背景来压住他这个从底层一步步爬起来的指挥。 是因为房陵说的事情,曾庆隆无言以对。 在归来途中,曾庆隆就知道他的仕途大概率完了,对于此事,曾庆隆无所谓,大不了贬官去边军当个老油条。 但他不知道回到京畿后应该如何面对牺牲袍泽的家人。 是以把袍泽尸首运回广西后,曾庆隆没有回京畿,他恳求房陵将他暂时留下,如果要打仗,他愿意第一个冲在前面。 如果打不成,应天那边对他的处罚下来,他绝无怨言。 房陵能怎么着?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别人曾庆隆也是身心俱苦,恨只恨安南的胡汉苍父子太卑鄙无耻,于是他动用手中权力,上书应天,将曾庆隆先斩后奏的留了下来。 理由很足够谨防安南生变故,曾庆隆为京营指挥,善战,可用。 一百八十多具京营袍泽的尸首被埋在广西边境的一座大山上。 和以往不同。 房陵和曾庆隆两人默契的选择了将袍泽墓碑面向安南,入土当日,曾庆隆更是当着无数将士的面怒吼,说你们给老子看清楚了,老子是你们的指挥,老子就要带着你们的目光,让安南那猴子付出十倍、百倍、千倍的代价! 曾庆隆泪流满面。 广西边军士卒目睹此状,皆是怒火填膺,纷纷叫嚷着要弄死那群猴子。 房陵吓了一跳,急忙将士卒们的情绪压下去。 是以就出现了使团回国时,两万士卒相迎的画面皆披甲挂刀,旌旗林立,杀意潇湘,让护送使团回国的安南官吏、士卒心头升起了阴霾。 他们发现大明边军的目光像是一头出笼的野兽,欲要择人而噬。 …… …… 使团到钦州修整。 刚修整一日,安南那边的人就到了,送的是五百颗“叛兵”头颅和出使大明使团的名册,没做停留,直奔应天而去。 在钦州卫所的指挥使公事房,黄昏、徐辉祖、曾庆隆、房陵四人齐聚。 徐辉祖再次对房陵说了当日战况。 房陵听后愣了下,“两百当一千?” 徐辉祖默然不已。 不值得炫耀,毕竟一百多具袍泽的尸首就在这片热土地上,自己又有什么资格炫耀这一点战功呢,良心过不去。 房陵忽然起身,来到曾庆隆身前,以武人礼节抱拳为礼,“曾指挥,先前是老子错怪了,你要打要骂,尽管来,老子绝不还口。” 曾庆隆微微摇头,“输了就是输了。” 回到广西,曾庆隆绝口不提当日战事,像他说的一样,输了就是输了,这和两百当一千,还是两百当两百,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房陵哈哈一笑,“杀回来便是!” 他有这个底气。 只要是征讨安南,在广西这边任职的房陵必然会被陛下委以重任,别看房陵的爷爷房胜只是个富昌伯、指挥使,实际上是元末明初的老人。 早些年跟随陈友谅,后来归正朱元璋,到朱棣靖难时,房胜是通州卫指挥佥事,带领通州投降燕王,靖难之后封伯,子孙世袭指挥使。 今年的三司会审,张定边在京畿出现,陈瑛、薛岩和郑赐三人,就是请在京畿附近的直隶卫所任职的房胜来认定张定边的真伪。 而房胜的儿子早死,是以他格外宠溺孙子房陵。 按照规矩,房陵很有可能继承富昌伯爵位。 黄昏笑道“确实如此,房将军可以早些做准备,这一次安南做的太过火,疯狂的屠戮我大明使团,又有篡国之实,一旦这件事解决不好,陛下就会派人征讨安南,届时广西这边就是出兵之地,” 房陵看了一眼黄昏,不置可否。 他对锦衣卫没好感。 黄昏没在意,当兵的嘛,不是儒将的话,大多是一副臭脾气,习惯了就好,道“陛下那边不好明说,但是广西这边要早做准备,房将军如果有时间,可以多派一些谍子潜入安南,通过各种渠道,将安南那边的堪舆图弄到手,或者自己测绘一幅出来,两年的时间应该足以做好这件事。” 出兵是肯定要出的。 但得等安南的使团到了大明,然后再等陈天平回到安南,这当中大概需要一年多的时间——毕竟双方决策都需要深思熟虑。 所以广西这边有接近两年的时间来侦察安南那边的地形。 房陵眼睛瞪大了些。 他以为黄昏就是个吃干饭的南镇抚司指挥而已——毕竟他们这些地方武将,对京畿不太熟悉,或者也瞧不起京畿的武将。 没想到黄昏竟然知道堪舆图的重要性。 道“这倒是可行。” 不管这一两年打不打安南,有一份堪舆图在手总归的好的。 想到这,房陵坐不住了,带着曾庆隆就去办事。 徐辉祖看着这一幕,暗暗摇头,道“房陵不太适合沙场,他太容易情绪化,容易把个人感观投入到局势判断中,他还是更适合去京营卫所中。” 值得称赞的一点,房陵这种脾性,带兵很好。 黄昏不置可否。 徐辉祖又问,“你确定会打安南?” 黄昏挑眉,“这事和你没关系,你也别想来打安南这一仗,回到应天,我会上章折给陛下,请他将你召到北方去,你的舞台,还是应该在漠北。” 打安南,张辅够了。 徐辉祖这样的人才,应该去打更难啃的鞑靼、瓦剌和兀良哈。 第三百五十三章 永乐三年,历史渐远 且不提使团回应天沿途的事情,乏善可陈。 连本来享受着“出轨”快意的黄昏大官人也没了这种待遇——过了广西后,已无危险,是以乌尔莎没再贴身护卫。 何况还有徐辉祖三人在,大明境内安全的很。 于彦良和许吟两人进入大明国界后,没有丝毫停留,带了黄昏的密信,就直奔顺天而去。 应天,春节已过,万物复苏。 代替朱高炽兼国理政的朱高燧接见过安南那边快马加急送过来的使团名册后,有点蒙圈,什么意思,安南要派使团来大明回一封国书? 用的是“回”字。 这岂非说明大明使团送了封国书到安南? 朱高燧心里明镜着,这一次出使安南,只有一封父皇的手诏,哪来的国书? 出大事了! 连国书都敢伪造,使团之中,也就黄昏有这个贼胆。 朱高炽表面不动声色,着令礼部尚书李志刚那边,找一个和安南使团使臣地位相当的礼部官员准备迎接使团事宜,并让光禄寺和鸿胪寺那边配合礼部。 光禄寺负责酒席之事,鸿胪寺负责礼仪方面,都需要配合礼部,看礼部那边最后要求以什么规格接见安南使团。 最主要还是看安南使臣的地位。 叮嘱完这些事,朱高燧沉思片刻,觉得这是弄死黄昏的良机,不仅如此,整个使团的人都得跟着完蛋,伪造国书,这是何等的大罪! 根本不需要自己推波助澜,父皇就会砍了黄昏和徐辉祖等人的人头。 于是朱高燧原原本本的写了封章折送递顺天。 在着人送章折的时候,朱高燧又叮嘱负责的官吏,说春节万物复苏,但北方多雨雪,需要谨慎保护章折,不要损毁了,慢一点也无所谓。 那位官员哪会懂不起。 三殿下隐晦的意思,是让这一次送章折的慢一点,越慢越好。 办了这些事,朱高燧离开乾清殿,出了大内直奔一座郡王府。 朱高煦的郡王府。 因为被锁在福建大半年,远离争储的核心圈子,又因为说书人说海战之中朱文圭没死,朱高煦被父皇朱棣敲打了一番,让这位殿下心里着急。 春节借着想念母后的借口,回到应天后就不想走了。 各种理由懒在王府。 不上朝,也不出门办事,只是把面子功夫做好:既然是想念母后,那隔三岔四还是得去坤宁宫给徐皇后请安。 是以永乐三年的应天很有些诡异。 朱高燧兼国,朱高煦基本等同于圈禁,朱高炽被逼着跑到顺天去“养病”,顺便在朱棣面前有事没事的叫唤一声,示意我才是老大,老头子你要明白个道理,咱中华数千年的君王,立储立长。 当然,朱高炽现在明白他最强的优势:皇孙。 是以到了顺天,朱高炽只要是去见朱棣,都会把朱瞻基带在身边,别说,效果极好,因为最喜爱的皇孙在侧,朱棣也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骂朱高炽。 一家人倒也是其乐融融。 朱高炽的王妃张氏也挺忙碌,父皇在顺天多日,母后在应天,因为朱棣是征讨鞑靼来的顺天,是以并没有带妃子。 但总不能让父皇整日里没个人女子陪吧。 大家都懂的。 于是在朱高炽的暗示下,行部两位尚书的提议下,朱高炽王妃张氏的张罗下,在顺天办了个小小的选秀,从周围州县选了些身份家世不错的良家闺女,送到父皇那边,封了几个美人…… 也就是让父皇不孤单而已。 若是没有特别出彩的美人,她们基本上也就止步于此了。 日子倒也咸淡。 朱高炽的身体虽然好转了,但并没有回应天去从朱高燧手中把兼国理政权利抢回来的意思,朱棣倒是在准备要回一趟应天。 毕竟郑和下西洋的事情快要准备妥当了。 因为开春后,瓦剌、鞑靼和兀良哈存在着南下抢粮抢人的可能,加上朱棣确实不太想回应天,因此朱棣的计划是回应天,等郑和下了西洋,他在入冬之前还要返回顺天。 这是永乐三年最高核心圈子的变化。 应天朝堂,则更诡异一些。 随着朱高燧兼国理政,让很多看不清大势的臣子,以为咱们这位三殿下也有了争储的资本,于是纷纷投之以桃,希望朱高燧争储成功后会报之以李。 朝堂文臣的立场没变。 还是支持朱高炽。 毕竟朱高燧也是武将,他要是争储成功,文臣的生存和利益空间将被武将压榨,是以不论朱高燧还是朱高煦,都无法得到文臣的支持。 这就导致朱高燧在兼国理政期间,很多事情被掣肘,难以像朱高炽那般做的尽善完美,于是无数人等着看好戏,连朱高煦也在等着看朱高燧出丑。 武将之中分成了两拨阵营。 一拨是见风使舵支持朱高燧的,一拨还是以驸马王宁、淇国公丘福为首,支持朱高煦,这两拨人现在在应天斗的不亦乐乎。 是以朱高煦在王府中听闻朱高燧来了,脸色很是难看。 终究是兄弟,还是得见一见的。 双方在书房落座,待丫鬟捧茶之后,朱高燧使了个眼色,朱高煦挥挥手,示意丫鬟、奴仆全都退下,这才道:“老三你这是作甚,出了什么大事?” 朱高燧笑道:“是出大事了。” 朱高煦自以为是,还以为是他知道的大事,于是不甚在意的道:“不就是安南那边出现了叛乱,导致我们大明的使团遭到叛兵伏击,损伤惨重么,安南为了表达歉意,不是已经送来五百颗叛兵头颅么,想必接下来还会再次派遣使团,送来赔礼。” 今年春节,安南并没有派使团来朝贡。 朱高燧压低声音,“若只是此事,我又何必来见二哥自讨没趣,二哥自从福建过来后,对三弟我可没什么好脸色,你我兄弟之间,二哥还有什么不放心呢,我当初之所以那么做,也是为了帮助二哥打击老大,只不过没想到老大狡猾如狐狸,竟然依样画葫芦把二哥也牵扯了进去,其后更是假意装病,把我推到兼国理政的位置上去,以此分裂你我二人的兄弟之情,二哥若是不信,我现在就上章折去顺天,请求父皇降旨,让二哥来兼国理政。” 朱高煦不徐不缓,端起茶杯,斜乜一眼,皮笑肉不笑,“是么?” 第三百五十四章 人心善恶 朱高燧貌似急了,言辞激烈,“二哥既然不信我,三弟还有什么话可说,只好用行动来表达三弟对二哥的拥戴之心,三弟告辞,这便回去给父皇写一封章折请辞兼国理政之事。” 就要起身。 朱高煦放下茶盏,没好气的道:“急什么,坐下!” 又道:“二哥不是不相信你,是因为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确实太复杂了,人心难测,现在朝野之间,我都不知道谁还是真心向我之人了。” 顿了一喜,叹道:“唉,老大端的是好心机啊,书没白读。” 听这话,朱高煦似乎相信了朱高燧。 实际上…… 狗屁! 朱高煦心中明镜中呐,当初三司会审及此那一系列的事情,不是你朱老三获利?还什么老大弄出的说书人,我看就是你朱高燧。 至于老大装病,我看也是你搞的鬼。 谁都看得出来,三司会审后父皇没有敲打你,已经默许你来争储,这个时候你会不想法设法的表现自己? 所以老大回顺天养病,这里面的猫腻多了去。 现在你又说向父皇请辞? 请辞个锤子啊! 当初老大回顺天养病,父皇让你兼国理政,你咋不请辞,你当时请辞,父皇早就把自己从福建放回应天了,老子还需要借母后才能留在应天? 现在请辞,父皇会怎么想? 哟,你朱高煦很厉害嘛,一回到应天,就让老三主动请辞了,你这威望和权势,已经和你老子差不多了嘛,干脆大明交给你算了…… 真要那样,老子朱高煦怕不是被你朱高燧玩死了。 所以朱高煦说了句“人心难测”。 隐晦的意思,你老三的人心,我朱高煦也看不透,别给我来那一套虚伪的,老子虽然给你留面子,暂时不动心,但也绝对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无偿相信你了。 朱高燧闻言坐了下来。 事情到了今天这一步,他已经不需要朱高煦的信任,只不过面子功夫要做足,双方还没有达到撕破脸皮后你死我活的地步。 当然,这一步迟早在所难免。 而他现在有底气,无惧这一天的到来,笑道:“别的不说,两位国公和驸马对二哥还是忠心耿耿的,有他三人在,二哥何惧之有。” 朱高煦脸上的肌肉扯了扯,“你莫要乱说话害我。” 驸马王宁,淇国公丘福,成国公朱能,都是手握兵权的人,你朱高燧这么说,让父皇听见了,他能安心? 有朱棣在,朱高煦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想那一步。 父皇就是玩这个的高手。 你朱高煦想在他面前武力争夺皇位,怕是太嫩了。 朱高燧急忙道:“是三弟口误了,今日前来,确实是发生了大事,但不是安南叛兵误伤大明使团之事,也不是那五百颗安南叛兵头颅的事情。” 朱高煦哦了一声,不置可否。 他知道朱高燧会继续说。 果然,朱高燧继续道:“徐辉祖、黄观率领的使团在回国途中极慢,应该是为了照顾黄昏和徐辉祖等人,毕竟在安南,徐辉祖受了几处伤,黄昏麾下的那十一个西域女子,也受伤颇多,是以安南的人先一步将他们礼部的册子送抵应天,送来了即将来大明出使的使团名录。” 朱高煦眼睛瞪大了些,“有猫腻?” 朱高燧点头,“猫腻很大。” 朱高煦精神渐渐亢奋起来,“怎么说?”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不论老三在争储中做了什么手脚,在朱高煦眼中看来,老三现在的威胁还是不如老大——他在顺天的眼线回报,父皇特别喜欢朱瞻基。 搞不好老大会成为朱标那样的人,朱瞻基没准就是朱允炆。 一旦这样,自己就彻底完了。 朱瞻基那小子才几岁便已有英雄气,等他在父皇的栽培下长大,没准就是下一个父皇那样的英雄人物,岂是朱允炆那种读书人皇帝可以比拟的。 朱高燧显然就是把握住了朱高煦的这种心理,道:“在说这件大事前,我先给二哥说个事,三司会审的案子之前,黄昏作为南镇抚司官员,和赛哈智、纪纲等人一样,皆从没表达过立场,但是三司会审期间和之后,黄昏和老大走得极其亲近,虽然他依然未有表达立场之言论,但如今朝野上下,很多人都觉得黄昏其实站在了老大那边。” 朱高煦颔首,“这个我知晓。” 其实有迹可循。 在三司会审之前,黄昏跟着父皇去北方出征,回来后就私人掏腰包帮助老大解决增发宝钞的事情——这事怎么看,黄昏都是支持老大的。 没人相信黄昏用他私人的钱来解决增发宝钞的事情,是大公无私的为天下苍生。 人心若是向暗,看人也便向暗。 人心若是向善,看人也便向善。 处在争储风波之中的皇子,大多不会向善而看,而大多又有被迫害症,所以在他们眼中,黄昏此举,就是在站队。 朱高燧缓缓的道:“所以之前我的举动,多次针对黄昏,然而不知为何,父皇对黄昏之信任,竟不输对姚广孝,若非如此,三司会审之后,黄昏就算不死,也得掉一层皮,二哥你可能还不知道,这是顺天那边传过来的消息,在姚广孝和郑和回应天时,父皇其实是写了一封密旨给姚广孝,让他带回来给黄昏救命,只不过黄昏自己找到了张定边自救,所以那封密旨没排上用场,而那封密旨的内容世人也无从知晓了——建初寺真不好下手。” 真以为姚广孝当和尚就只是和尚了? 建初寺滴水不漏。 强如朱高燧也无法渗透建初寺。 朱高煦愣住,“还有这事?” 朱高燧颔首,“黄昏在父皇心中的地位之重,偏生他又是支持老大的,所以他的一举一行,都有可能让二哥你葬送希望。” 朱高煦不着痕迹的怼了一句,“也会葬送你的。” 朱高燧面不改色,“二哥若是没了希望,自然也便葬送了三弟这么多年的希望。” 朱高煦哂笑,不置可否。 这个时候了还装,有意思吗? 朱高燧不想在这件事上扯皮,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你朱高煦信不信都一样,大家争储各看本事了,反正有父皇压着,谁也不敢不择手段。 道:“但是,发生的这件大事,如果我们以它做文章,徐辉祖得死,黄观、高贤宁都得死,而很可能是真正罪魁祸首的黄昏,死九次都不为过,这需要二哥的配合。” 第三百五十五章 我和诏狱有个约定 朱高煦悚然动容。 他耳线再聪敏,得到消息也需要时间,朱高燧显然是兼国理政之时,发现了什么重要事情,从他话中,朱高煦不难有所预感。 这是一件大事。 黄观、高贤宁的死或者不足以说明,但能让徐辉祖掉脑袋的事情,绝对不小,须知靖难之中,徐辉祖让父皇吃了那许多苦头,结果呢,圈禁。 因为母后的缘故,徐辉祖这位舅舅,基本上不会死。 又因为靖难余晖等诸多事情,徐辉祖在鸡笼山救驾有功,解除圈禁开始入朝为官,似乎将要重现魏国公府的辉煌。 何况连黄昏这等天子宠臣,九死都不为过。 这是何等的大事。 想到这朱高煦问道:“到底是什么个事,还需要我来配合你,你在兼国理政,大权在握,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操作的?” 朱高燧咳嗽一声,“徐辉祖和黄昏等人的使团去安南,发生了一些事,安南那边出现叛乱,使团差点全军覆没,胡汉苍父子为了表达歉意,送了五百颗叛兵头颅过来,又着人送来使臣名册,大概要不了多久,会遣使团过来说明情况。” 朱高煦不解,“这不是很正常吗?” 朱高燧摇头,“但是,安南那边过来的消息,说使团将会‘回’一封国书。” 朱高煦震惊莫名,“此次出使安南,有国书?我记得只有一封父皇手诏,既然只有手诏,安南为何要用‘回’一封国书,而不是递呈一封国书?” 朱高燧笑了,“这就是问题所在,所以接下来,等使团返京,我们需要找使团里一些比较好开口的人询问一下缘由。” 顿了下,压低声音,“三弟以为,使团是送了国书给安南的,而朝堂并无国书给使团,那么这封国书是从哪里来的?” 朱高煦猛然怒睁双眼,“你是说……” 朱高燧点头,“没错,三弟充分怀疑,徐辉祖等人到了安南之后,不知出于什么缘故和目的,伪造了一份国书!” 伪造国书! 朱高煦倒吸了一口凉气,“是真敢作死啊。” 心中一动。 这是个机会。 如今朝野谁都知道,黄昏和徐辉祖是一路的,而按照老三的说辞,黄昏支持老大成为储君,如果这一次顺势把这两个人搞下台,甚至也能让老大背个锅的话,储君之争将变得明朗起来。 至于老三? 朱高煦看了看这位如今意气风华的大明三皇子,心里冷笑一声。 不是我朱高煦看不起你。 就凭你朱高燧,想和我争储君,似乎嫩了点。 立即道:“这事我去找纪纲,让他去办,这事也是北镇抚司职权之内,想来纪纲也不会有什么推脱之辞,话说回来,老三你和纪纲不是走得挺近吗,为何不去找他,反而要来找为兄。” 朱高燧笑道:“二哥哪里的话,我能喊得动纪指挥使?” 朱高煦笑而不语。 是么? …… …… 使团众人一路走入应天辖境,还没见着城墙,就被一群锦衣卫北镇抚司的缇骑团团围住,纪纲骑着高头大马,笑得很善良,“诸位,随我走一趟吧。” 徐辉祖勒马上前,“为什么?” 纪纲依然在笑,是成功者俯视失败者的那种笑意,“还需要我说么?” 使团众人心里一沉。 坏事了。 刚回国就被锦衣卫围住,接下来大概就是押回诏狱了,只有一种可能:在安南那边伪造国书的事情被发现了。 黄昏越众而出,对纪纲道:“我们去诏狱可以,但是她们——”黄昏指着身后马车里的娑秋娜,“纪指挥使应该知道她的身份,使团诸事和她们没有关系,可以放她们回去?” 纪纲沉吟半晌。 这事确实麻烦,娑秋娜作为西域王族,使团的事情和她们真没关系,况且娑秋娜的未来很有可能是大明天子的妃子,就算朱棣不收入后宫,没准也会成为三位殿下之一的侧妃,不好得罪。 索性卖个人情,点头,“可以!” 黄昏回到马车,对娑秋娜道:“你带着乌尔莎她们先回府,把我的家书给夫人报个平安。”压低声音,“顺便再次告诉夫人不要着急,我已安排后手。” 娑秋娜点头,“我回去问问夫人再决定。” 黄昏颔首,“小心些,不要露出了马脚,这一次的事情搞不好就要家破人亡,我黄某人的后半生都在此一举,你一定要劝住夫人不要让她轻举妄动。” 娑秋娜无语,“我可能劝不住夫人,人微言轻。” 黄昏呵呵一笑,“不轻。” 乜了一眼胸脯风月。 很重。 少说得有几斤净肉。 娑秋娜一阵无语,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揩我的油。 黄昏示意使团的人不要反抗,任由北镇抚司的缇骑羁押,来到前面,对纪纲道:“还有个事,使团之中有位安南富贾,他来大明是考查经商事宜,只是沿途凶险,是以和使团一起行进,他和此事无关,还请指挥使以两国和平为念,不要动他。” 纪纲颔首,“这是自然。” 虽然安南不听话,但现在陛下态度不明,安南的重要人物,锦衣卫确实不敢动,也不愿意动——一旦陛下的态度明确,就是安南国王来到了大明,锦衣卫一样将他押入诏狱。 挥手,“全部押回诏狱。” 不过,终究大家都是朝堂众人,纪纲还是留了个心眼,没把事情做绝,只是让锦衣卫缇骑拱卫着使团众人去往北镇抚司的诏狱。 没有上脚镣手链。 徐辉祖、高贤宁、黄观和黄昏四人并肩而行。 黄观笑道:“又要去诏狱了。” 徐辉祖哈哈一乐,“你还算好了,黄昏这家伙,隔三差五就要进去,南镇抚司的诏狱,北镇抚司的诏狱,刑部天牢,他都去呆了个遍。” 黄昏叹道:“我也很无奈啊,总感觉我和诏狱有个约会。” 高贤宁神色忡忡,“会不会再也出不来?” 三人齐齐看向黄昏。 黄昏笑道:“最多一个月时间,放心,陛下会从顺天回来救我们的。”顿了下,“跳梁小丑的腌臜,陛下岂会不知?” 在不远处的纪纲闻言,侧首乐道:“陛下会为了你专程从顺天回应天?” 黄昏嘿嘿也乐,“不然呢?” 按照推测,朱棣是要回一趟阴天的,毕竟郑和要下西洋了,而安南的事情也急需解决,搞不好今年就会出征安南。 当然,最稳妥的时间,应该是明年开春之后。 第三百五十六章 我家夫君有大才 黄府,盼星星盼月亮的徐妙锦站在大门前,看着三辆马车里下来的人,乌尔莎,娑秋娜,黎利……唯独不见自家夫君。 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徐妙锦问娑秋娜,“大官人呢?” 娑秋娜四望了一眼,“进去说。” 怕隔墙有耳。 又对徐妙锦道:“这位叫黎利,通晓大明官话,是安南蓝山乡黎族的人,家族经商,此次随大官人回应天,是寻求和某位奇才的生意合作,大官人说请夫人将他留在黄府,等他回来时,再好好招待他。” 徐妙锦立即浮起好客的笑意,不能让黄昏丢脸,让绯春将黎利引入客院。 黎利惊为天人,暗道黄指挥这艳福已经不输天子了啊。 乌尔莎等人自去安顿。 徐妙锦心里有点奇怪,不知道为何,发现乌尔莎看自己时眼神闪烁,似乎是做贼心虚的回避,她在回避什么? 也没多想。 领着娑秋娜到了主院,亲自给她倒了杯热茶,稳定住心绪,道:“大官人又出什么事了,千万别告诉我他又被抓进诏狱了。” 娑秋娜眉眼弯弯,“还真被夫人说准了,大官人还真就被抓入北镇抚司诏狱了。” 又道:“使团全部人都被抓入诏狱了。” 徐妙锦愣住,“因为什么事?” 娑秋娜反问,“伪造国书是很大的罪么,怎的出使归来,这么大的功劳都无法将功赎过,依然要被抓入诏狱?” 徐妙锦心里一咯噔,“伪造国书?!” 完了。 这种事和假传圣旨一样,都是掉脑袋的事情,搞不好全家都要被抄。 不过这几年跟着黄昏,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自家这位夫君也是,进诏狱就像夏天喝水一样稀疏平常,都快习惯了。 镇定。 现在陛下在顺天,夫君一回来就被押入了诏狱,根本没来得及落子布局,能救夫君的只有自己了,一念及此,徐妙锦问道:“为什么要伪造国书?” 娑秋娜双手一摊,“大官人没给我说,不过这件事是全使团的人同意做的,好像礼部、工部和兵部的是团日人员都参与到其中,肯定是涉及到国家大事,否则没人敢为了私人事情,拿全家脑袋来博。” 徐妙锦沉吟半晌,“我要去一趟坤宁宫,你先休憩一会儿,等我从宫中出来,我会亲自北上去顺天找陛下。” 一定要先去见姐姐。 现在是朱高燧兼国理政,大权在握,自己什么都不做直接跑去顺天,万一朱高燧先斩后奏,那就后悔莫及。 所以要请长姐出面。 长姐就算不看在妹夫的面子上,也要看着长兄,只要姐姐出面,朱高燧再这么心狠手辣,也要给长姐点面子。 所以徐妙锦打算请长姐徐皇后做一件事:拖住朱高燧,不让他们动手。 等陛下回来,一切可解决。 娑秋娜见状,微微叹服。 确实有一家女主人的气度,遇事不慌,有条不紊。 道:“大官人给了我一封信,说回到府邸交给夫人,信中应该有涉及到伪造国书的事情,估计大官人早就预料到了今日,未雨绸缪做了准备。” 说完拿出信。 徐妙锦没接,冷冷的看着娑秋娜。 娑秋娜有些尴尬。 她确实有点小心思,想看看夫人出个丑,哪知道徐妙锦是如此镇定啊,倒是显得她有点无理取闹了,是以愧疚的道:“对不起,我错了。” 她还是嫩了些。 徐妙锦这才缓缓接过信,“下不为例。” 拆信。 一目十行。 徐妙锦看完之后倒吸了一口凉气,旋即满身心的爱慕。 我家夫君有大才! 竟然在出使途中,消息不通的情况下知道安南陈氏后人陈天平和陈朝旧臣裴伯到了顺天,所以才会有那封国书。 徐妙锦现在有点怀疑,难道夫君当初说的神棍路线,并不是假的。 而是真的可以未卜先知。 要不然这事没法解释啊。 倒也松了口气,对娑秋娜道:“大官人让我不要擅动,不过我有点不放心,还是要进宫去见一下皇后,你自去歇着罢。” 应天这边还是需要拖住。 …… …… 坤宁宫,徐皇后听三妹一说,弟弟徐辉祖和妹夫黄昏两人刚从安南归来,就被北镇抚司押入诏狱了,大吃一惊。 愣道:“纪纲失心疯了么?” 徐妙锦苦笑,“这事还真被纪纲抓住把柄了,长兄他们在安南,伪造了一封国书,因为安南要回国书,这事就暴露了。” 徐皇后石化,许久,才道:“这谁能救?” 谁都救不了。 徐妙锦急忙说了其中的曲折。 徐皇后这才稍微安心了些,“如此说来,情有可原,但兹事体大,恐怕还需要陛下回来决断,毕竟涉及两国邦交的大事,又事关我大明作为宗主国的威信和颜面。” 徐妙锦道:“就是担心三殿下先斩后奏。” 徐皇后叹了口气,“我稍后把老三叫来,给他叮嘱几句罢,管不管用不好说,三妹你也应该知晓,后宫不得干政,以往陛下在,我偶尔还能旁敲侧击为辉祖他们说几句,现在是老三兼国理政,我的话他不一定会放在心上。” 徐妙锦沉默了一阵,才道:“尽人事罢,毕竟夫君早就做了准备,我相信他不会就这么束手待毙。” 徐皇后颔首,“这事当下应该保密,一旦闹大了,就算黄昏时候不被陛下问罪,可伪造国书这种事情终究会成为他仕途上的一个隐患,指不准什么时候又被拿起来旧调重弹,到了那个时候,他每每升迁,都会困难重重。” 徐妙锦无奈,“没办法了,这事恐怕压不住。” 徐皇后忽然道:“我倒是有点好奇,黄昏身在出使途中,是如何得知陈天平和裴伯去了顺天,要知道我们在京畿都不知道这件事。” 徐妙锦眼睛一挑,眉眼都是笑意:“也许他是仙人呢。” 徐皇后一脸黑线,戳了妹妹额头一下,“你啊,我看你这辈子是完了,被他吃得死死的,还要帮他数钱。罢了,你赶紧去安排吧,我这便去一趟乾清殿。” 第三百五十七章 法外无情?还是法外有情? 使团人多,除了徐辉祖,其他几乎都是文臣,别说洪继来和钟量这些读书人,当问到黄昏时,这货都一股脑的招了。 如何伪造国书,有哪些人参与,一五一十的全部撂了个干净。 根本不需要上刑。 和黄昏一样,使团中的其他人也全招,大家的口供内容几乎一致,唯独有点差别的地方,在于黄昏自己说过一句话。 伪造国书的后果,他一力承担。 这下正合了某些人的心意。 使团人员遍及兵部、工部和礼部,如果全部人员都问责,这一通杀下来,兵部、礼部和工部就会出岔子,也会让这三部的三位尚书不好做人。 既然黄昏一力承担,那就其他人从轻处罚,重责黄昏,以及徐辉祖、黄观和高贤宁三个使臣即可,既能达到目的,又不得罪那三部。 于是在使团被押入诏狱第三日后的大朝会上,第一件事就是近期在朝的驸马王宁跳出来弹劾黄昏伪造国书一事。 附和者众。 朝野上大半的武臣都说此事当诛。 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兼国理政的朱高燧大袖一挥,说诸位臣工所言有理,使番邦之国书,关系重大,岂容使臣伪造,若被番邦国知悉,今后我大明使团出使他国,还有何威信可言,此为动乱国势之举,北镇抚司已调查清楚,主事伪造国书者为徐辉祖、黄昏、高贤宁和黄观,祸心贼国,证据确凿,有司复核之后,择日刑罚。 这事是北镇抚司主差,复核这个流程,不外乎就是把审问口供交到朱高燧的案头上,然后再由六部尚书及诸多国公大佬们开一个牵头会议,决定是杀还是杀…… 反正都是杀。 就看怎么杀。 是杀一人流放全家还是杀全家的问题而已。 这种事没人敢出来说情。 但是——是一般人不敢出来说情。 尽管大家心中还有疑惑。 比如,国书的内容是什么,为什么要伪造国书,伪造国书的举动为什么又能得到使团全部人员的同意,这里面肯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可现在谁敢去碰触这个霉头? 武臣们大多都是朱高燧和朱高煦的人,他们当然不会为黄昏和徐辉祖说话,但文臣却大多支持朱高炽,而朱高炽远在顺天,和此事没有利益冲突。 所以文臣们尽管在猜测黄昏是不是支持黄昏的,可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出头,万一被朱高燧和朱高煦抓住把柄,打击大殿下了呢。 于是奉天殿下很是安静。 但还是有人出声! 但见那位有着“顾独坐”雅号的御史顾佐出列,“臣有异议!” 顾独坐,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他在督察院不受欢迎,左都御史陈瑛不喜欢他,右都御史吴中对他也没多少好感,实在是这位顾独坐太独了,从不和人交流。 上朝办公,下朝看书,仅此而已。 不过他此刻出列,倒是让很多文臣松了口气,说句好听点的话,其实朝野文臣,大多还是很欣赏黄昏,仅是内阁组建一事,就让不少臣子获利,比如内阁那一堆读书人,又比如建议陛下编修全书,又有大批的读书人获利。 顾佐大声道:“知其为之而为罪,却不知其何为而为之,是我等失察之罪,若是致使明臣蒙冤,岂会成了万邦笑话。是以微臣斗胆,还请北镇抚司彻查使团伪造的国书内容,又为何要伪造国书。” 内阁辅臣黄淮、吴溥同时出列,“臣附议。” 片刻之后,杨士奇也出列,“微臣附议。” 哗啦啦啦,一下子出来了一大堆的文臣,同声附议:“请彻查。” 朱高燧一个头两个大。 看了一眼朱高煦。 朱高煦立即出列,怒斥顾佐:“顾御史,按照你言下之意,若是这封国书的内容是有益于大明,若是使团迫于情势而不得不伪造国书,黄昏等人就应该无罪?” 顾佐沉默不语。 朱高煦环视一眼众多臣工,冷笑道:“不论使团伪造国书内容如何,不论是出于何种目的而伪造国书,这都是违纪犯法之举,此若不惩,大明律何在,此若不惩,若今后使团尽效,邦国何以信我大明,若又被邦国学去,我大明何以和邦国相互信任。” 顿了一下,道:“彼时,邦国之间无信任,大明身为宗主国,何以服众来朝万邦,君王旨意尽被猜疑,天威何在。” 冷道:“不论使团初衷为何,不论国书内容为何,此是犯忌之事,不仅仅是大明律的问题,更是一个国家立于万邦之间的诚信问题,不杀,不足以明国信,不杀,不足以慑万邦。” 文臣们面面相觑。 朱高煦这一番话确实是道理,让人辩驳不得。 别说你伪造国书了,就是假传圣旨,不一样是抄家灭族的罪,管你初衷为何,都是个死——只有一种例外。 天子开恩。 但那是圣旨,针对国内情况,而国书却是邦国交往。 天子再宠信臣子,也不敢拿国家信用来作儿戏。 黄昏和徐辉祖等人几乎是必死无疑。 内阁首辅黄淮沉吟着说:“二殿下言之有理,伪造国书之罪,死罪难免,我等亦不是为黄昏开脱,只是斟酌此事不应牵连过广,是以认为应该彻查国书内容和伪造国书的目的所在,若是有功,则可功抵,只问罪本人便可,不宜祸急家人,否则牵连广泛,今后我大明出使,还有多少臣子心甘情愿远赴重山万水?” 没办法了。 救不了黄昏……谁也救不了,就是陛下今日主掌大朝会,也是一样的结局。 朱高煦闻言松了口气。 也打算就坡下驴。 毕竟这事还牵扯到舅舅徐辉祖。 如果真要牵涉家人,那么徐府就得被抄家,二舅舅徐膺绪也得玩完,整个徐家都会被流放,如何给母后交差? 昨日傍晚,老三可是说了,母后找他说了几句。 朱高煦也不愿意出现那种局面。 黄府么……只要黄昏一死,黄观也死,那么就再无威胁,区区一个徐妙锦,根本触及不到朝堂政治,是以道:“黄首辅之意,确实——” 忽见一人出列,“此事应再议再定夺,说到底,终究是法外无情还是法外有情的辩论,若是法外无情,则斩首抄家流放,若法外有情,则应审度其中曲折,此等涉及国家律法尺度的问题,应等陛下返京决断为上。” 出列之人光头。 太子少师,黑衣宰相姚广孝。 第三百五十八章 好一句勿谓言之不预也! 姚广孝的话分量很重,没人敢轻视。 也大感意外。 谁都没想到,很少在朝堂上表达论见的姚广孝,会就此事发声,不过大家也看得出来,姚广孝并没有为黄昏等人说话。 按照当下情况,使团中的徐辉祖、黄昏、黄观和高贤宁四人,必死无疑,差别就在于会不会抄家流放,陛下来决断,也是如此,最多就是因为伪造国书的目的是好的初衷,而罪不及家人罢了。 这估摸着是因为姚广孝作为出家人,慈悲为怀。 姚广孝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朱高燧和朱高煦对视一眼,然后兼国理政的朱高燧站了起来,“姚少师言之有理,此事就等父皇回来决断罢。” 父皇什么时候回来? 还早。 而在诏狱里的黄昏等人却是俎上鱼肉,只要和纪纲配合,未尝不能挖出一些有用的东西,到时候莫须有一番,便可置黄昏于死地。 就算不能,仅伪造国书一事,黄昏也必死无疑。 这是个必死之局。 没必要因此得罪姚广孝。 …… …… 在黄昏等人被押入北镇抚司诏狱的同一天,朱棣坐在书房里休憩,他刚把裴伯和陈天平召来问了话,大概就是询问这两位安南那边的民心向背。 其实不用问,这两人口中说出来的民心向背,肯定是向着陈朝皇室。 但朱棣隐晦的探了一下口风。 又放出了一点消息,隐晦的提醒陈天平和裴伯,大明和安南山高地远,要出兵帮你陈氏王族讨伐胡汉苍父子,不太现实。 所以打算敲打胡汉苍父子,让他俩将陈天平迎回去登基。 陈天平和裴伯只能无奈接受。 他俩也明白,宗主国现在日子不太好过,靖难余晖刚过去,两场大战已经伤筋动骨,再兴雄师征讨安南的话,大明国力不允许。 至少还要休养生息一年。 朱棣坐在那里有些发愁,也有些上火。 甚至有点怨念。 黄昏那兔崽子为了火器的制作工艺,匆匆忙忙请自己组建使团利用占城被攻打的借口去往安南,当时看没问题,现在看使团去早了。 若是等陈天平和裴伯出现后再出使,就能顺带解决这件事。 现在还需要再次出使。 对胡汉苍父子篡国一事,朱棣已从最初的愤怒中平息下来,毕竟当初胡汉苍篡国时,自己正在靖难,大明自顾不暇。 朱棣的愤怒,来自于胡汉苍父子对他的欺骗。 欺君之罪,不可饶恕。 不过此事朱棣暂时压了下来,是以如今应天那边,还没人知道陈天平和裴伯到了顺天的事情,朱棣打算回应天的时候一并宣布,再找六部尚书和诸位国公商讨对策。 这种涉及藩属国的大事,朱棣还不是很信任朱高燧能办好。 是以曾经出使安南的杨渤暂时无恙,但他迟早完蛋,死大概是死定了,毕竟欺君,全家被流放也大有可能,不止如此,当时和杨渤一起出使的人,都会被追责。 忽见一内侍匆匆跑进来,对狗儿低语两句。 狗儿挥手示意内侍退下。 上前两步,“陛下,和黄昏、徐辉祖两位一起出使安南的许吟、于彦良求见。” 朱棣眼睛一瞪,“啥?” 使团回来了? 有点不解,使团回来是回应天,怎么这两个人反而跑到顺天来了,这有点不同寻常,遮莫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道:“宣。” 片刻之后,被缴了刀剑的于彦良和许吟走入书房,行礼。 朱棣没免礼,问道:“你们有何事。” 许吟低头道:“回陛下的话,我等和黄指挥等人一起出使安南,以大明雄威为盾,力压安南之嚣张气焰,达成皇命而归来。” 朱棣没好气的道:“说人话。” 别整这些没用的。 许吟立即道:“使团返回广西境内后,黄指挥写了一封章折,让我二人脱离使团,前来顺天,请陛下亲阅黄指挥的章折。” 朱棣无语,“他是遇到过不去的坎,有求于朕罢?” 许吟不敢多说。 双手捧起章折,递向狗儿。 狗儿拿起章折拆开,检查一番,确定没有什么危险,这才毕恭毕敬的递给朱棣,旋即退到一边,默默伺候。 朱棣看着章折,脸上笑意浮起。 黄昏在章折中说,抵达安南之后,诸事正常,使团一路直往王都清化,在蓝山乡遇到暴雨损毁道路,于是使团暂时入住当地乡绅—— 看到这里,朱棣的脸色渐渐凝重。 黄昏又在章折中说,从当地黎族一杰出后辈口中得知安南胡汉苍父子篡国之真相,并听其隐约提及,说有陈朝后人逃窜至澜沧王国,微臣私以为这位陈朝后人必会从澜沧王国转道大明求见陛下,是以微臣斗胆揣摩圣意,又分析邦国局势,大明作为宗主国,理应为陈朝主张公道,是以和使团众人商议,就此事以圣意而作国书一封,以震慑胡汉苍父子,迎陈朝后人回国登基—— 看到这里,朱棣眼睛都直了。 他简直有点不敢相信。 这货做了什么事? 妄自揣摩圣意,猜到自己见到陈天平和裴伯之后会选择如何针对安南的策略,也便罢了,毕竟揣摩圣意这事,从古至今满朝文武都在干,天子睁一眼闭一眼就过去了。 只要天子不追究,就算不得什么杀头的事。 但他竟然伪造国书! 作死无极限啊。 难怪黄昏返回大明后,就立即让于彦良和许吟来顺天求见自己,感情他自己也清楚,伪造国书的事情瞒不过去,一旦安南那边回了国书,这事就要公之于众。 到时候他必死无疑。 不仅他要死,徐辉祖、黄观、高贤宁都得死,使团其他人少不了也是个流放的罪名,别说京畿的人救不了他,就是自己这个天子,也救不了他。 倒是聪慧,知道提前告知自己,请求自己救他。 继续看下去。 看完章折,发现有附件,仔细一看,竟是伪造国书的内容,一遍读下来,忍不住拍案而起,“好一个先礼后兵,好一句勿谓言之不预也!” 这话说到朱棣心里去了。 端的是霸气,一句话,彰显了大明万邦来朝的宗主国气度,一句话,让大明永乐大帝的威慑四海的豪情然纸上。 就冲这一句话,朱棣就觉得应该救这货。 除去伪造国书这事的目无法纪,朱棣不得不承认,黄昏完美的解决了再次出使的问题,而且也让处置安南篡国的事情变得简单了许多。 是一着秒招。 可惜——他这个手段着实太极端,如行走悬崖,国家虽然因此受益,但他个人若是一着不慎,则会为此而亡。 端的是一个赤忱臣心,国家大义,国在家前。 朱棣圣心大悦。 第三百五十九章 步步惊心 狗儿太监心头一颤,松了口气,看陛下这情绪,黄指挥应该是做了什么事情,让陛下龙颜大悦了,很有点高兴。 毕竟宫外之人,狗儿对黄昏感情最好。 于彦良和许吟低着头对视一眼,暗暗叹服。 在来顺天时,黄昏说过,朱棣看到章折时,估计会勃然大怒,但看完章折后的附件,会转怒为喜,你二人就准备领赏罢。 当时两人不信。 总觉得是风潇兮兮易水寒。 陛下一看,哟,你们伪造国书啊,这么重的罪,先砍两颗人头,让朕泄愤一番,然后再来慢慢砍你黄昏和徐辉祖等人的脑袋。 没想到真被黄昏算准了。 那句“勿谓言之不预也”,对大明天子就这么有杀伤力? 朱棣自知失态。 重新坐下,沉吟着说道:“章折中说使团遭遇安南叛兵,但并没有说详情,你二人可知当时情形,我大明使团损伤若何?” 当日没参战,但目睹了全部过程的许吟二人立即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朱棣听得热血沸腾。 忍不住赞道:“有辉祖在,他日亲征漠北,朕也能宽心闲暇不少了,你二人没去参战是正确的,保护使团众人,责任和功劳并不输给辉祖。” 许吟和于彦良大喜。 这就有功了? 挥手,“论功还是论罪,待朕回到应天再说,你二人先行退下罢。” 待许吟两人退下,朱棣对狗儿道:“去把两位行部尚书唤来,朕有事交代,另外,着人准备,明日启程返回应天。” 狗儿立即去办。 朱棣又看了一遍黄昏章折附件里的国书,暗暗颔首,不错,这封国书应该是出自黄观之手,用辞遣句无可挑剔,确实大才。 尤其那句“勿谓言之不预也”,端的是让人惊艳。 郭资、雒佥两位行部尚书还没到,朱棣坐在书房里陷入沉思,如何救黄昏等人,这是个麻烦事,毕竟伪造国书论罪极重,自己若是不严厉追究,无法让朝堂臣子信服,失去天子威仪的话,上行下效,以后怕还会再次出现。 心中一动,对门外的内侍道:“去,将大殿下召来。” 老大回到顺天后,身体养得不错,加上媳妇儿王妃张氏回来后操办了一场小型选秀,深得朱棣欢心,又有黄昏朱瞻基陪伴膝下,朱棣近来对朱高炽柔情了点。 终究是父子。 两位行部尚书先到,朱棣将黄昏的章折和附件丢给两人,“看看罢。” 不出朱棣意料。 当两人看完附件后,都是拍案惊呼,为那一句“勿谓言之不预也”感到惊艳,对黄观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朱棣笑道:“两位爱卿,觉得此事如何解决为妥?” 雒佥和郭资知道陈天平和裴伯在顺天。 郭资闻言道:“从规矩上来说,使团主使三人,徐辉祖、黄观和高贤宁,以及策划伪造国书的黄昏,都应重罚,砍头悬尸午门丝毫不为过,不过深究下去,使团伪造国书,是因为知道了胡汉苍父子篡国的真相,也因为知道了陈天平到了顺天,所以他们预判到了我大明王朝接下来针对安南的政治对策,于是伪造了这封国书,从某方面来说,完美的表达出了陛下对胡汉苍父子篡国的态度,也表达了我大明王朝对此事的态度,更是节省下了第二次出使的成本、时间,为我们布局争取到了极大的空间,亦是大功一件。” 雒佥也颔首,“臣以为然。” 朱棣面带笑意,“这么说,是将功折过?可这功再大,也抵不过伪造国书之罪,朕就算有心饶他们一命,也拗不过满堂臣子。” 适时朱高炽在内侍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进来,行跪礼。 朱棣心情极好,挥手,“起来罢,狗儿,赐座。” 儿子身体不好。 是以这段日子,朱棣大多会给他赐座。 朱高炽刚坐下,发现父亲朱棣已经背着手站了起来,他又急忙站起来,抹了一把因为奔跑额头上浮起的密汗。 朱棣见状暗暗有些扎心。 这是自己儿子啊,无论何种时刻,都恪守礼节,哪怕他身体很差,也从没有不尊重自己,兼国理政期间表现卓越——哪像老三。 这段时间的兼国理政,朱棣虽然没批驳他太多,但确实很多地方不尽人意。 走到朱高炽身旁,将他按了下去,“坐罢。” 在房中来回踱步,让郭资将具体情况说与朱高炽听后,驻步,问大儿子,“这事你觉得如何处置?” 朱高炽顿时就汗流浃背。 这是个陷阱。 现在应天和顺天都有流言,黄昏是支持自己的,但朱高炽心知肚明,黄昏根本没有完全倒向自己,他只是相对而言对自己要温和亲近一些。 这还是因为老二和老三把他们推过来的。 父皇这么问,未尝没有试探自己的意思? 怎么应对? 在这一瞬间,朱高炽的求生欲望爆棚,起身道:“儿臣以为,功要论,过要惩,此事是功不及过,还是功过相抵,皆看父皇心意,是觉得安南一个犯番邦重要,还是大明朝堂规矩和国家法度重要。” 朱棣讶然,“怎么说?” 朱高炽沉着冷静,“如果父皇觉得安南的平稳更重要,那么徐辉祖等人不可杀,因为一旦杀了,那么伪造国书的事情就容易走漏消息,为番邦所知,如此我大明威信扫地。如果父皇觉得朝堂规矩国家法度更重要,那么必杀徐辉祖等人。” 朱棣颔首,“你以为呢?” 朱高炽暗暗叫苦,只能硬着脖子上,道:“两者皆重要,看父皇一念之间,儿臣以为,国家威信不可堕,是以不应杀徐辉祖等人。但此事不可开先河,父皇身为大明天子,当以国家法度为先,虽不宜用伪造国书一事来杀徐辉祖和黄昏等人,但可另觅罪证。” 朱棣无语。 你这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差别。 没好气的道:“你就一句话,杀还是不杀?” 朱高炽越发惊恐。 一旁的两位尚书暗暗叹气,咱们的大殿下就是这么被陛下吓得身体越来越差的,真不知道会不会像懿文太子一样。 朱高炽一咬牙,“儿臣以为,不杀!” 朱棣眯缝起眼,“因为黄昏是支持你的?” 圣意难测。 果然,朱棣在这里等着朱高炽。 朱高炽一副绝然神态,“没有,黄昏与儿臣之间没有私交,儿臣之所以如此,是不愿意看见父皇未来的肱骨重臣就此陨落,儿臣也以为,黄昏此人是天纵奇才,他会给父皇的千秋江山带来我们无法意料的繁华和兴盛!” 这其实是实话。 朱棣颔首,“这确实像你。” 大儿子仁厚。 别说黄昏这样的人,就算是其他臣子,老大也会说情,这一点,朱棣不喜欢——他总觉得,这样的君王适合守成。 而朱棣的野望,继承人应该是朱高煦那样的人才能实现。 第三百六十章 神来之笔 朱高炽又抹了一把冷汗。 朱棣走回去坐下,问三人,“此事如何完美解决,既不能让安南和番邦知道我们大明伪造国书而不砍头,又不能坏了国家法度。” 此事确实很难操作,所以朱棣也愁。 在这件事上救黄昏,颇为有心无力。 但雒佥和郭资两人是谁,都是在洪武年间出仕的人,在朝堂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哪会没有主意,郭资刚想说话,却听得雒佥道:“臣有疑问。” 朱棣愣了下,“说。” 雒佥大声道:“但问陛下一句,使团诸人虽然有功,但他们置国家法度于身外,而行等同于谋逆之举的伪造国书,令我大明作为宗主国的威信岌岌可危,此等大罪,就算有功也不可抵,不诛何为?” 朱棣略有不喜,“那依你之意?” 雒佥斩钉截铁,“杀!” “不杀不足以振法度,不杀不足以束臣心,不杀不足以平乱象!” 雒佥态度几位坚决。 朱棣沉吟不语。 一旁的郭资微微苦笑,咳嗽一声,“雒尚书,此事不能如此片面——” 话音未落,雒佥冷道:“律法重要,还是臣子重要,律法是国家手段,若是开此先河,失去威慑力,那么大明律法将形同虚设。” 郭资耸耸肩,退了两步,得,你有理,你来。 内心深处却有些责怪雒佥。 郭资和雒佥两人,虽然都是行部尚书,但洪武年间,郭资就已经是北平布政使,朱棣还没靖难,郭资就已经归附,靖难之时,郭资第一个投降拥护,并在北平辅佐朱高炽守城,靖难三年,郭资主管军饷诸事朱棣即帝位,任郭资户部尚书,兼掌北平布政司。后授命郭资筹建北京城,任行部尚书,统六部事。 从某方面来说,他比雒佥的地位要高一些。 雒佥算是副手。 这并不是郭资责怪雒佥不给他面子,而是因为另外一件事,其他人不知道,郭资作为北平布政司,这几年在顺天这边经营得极好,很少有事情瞒得过他。 是以他知道,雒佥和京畿那边的某位殿下走得很近,只不过还无人知晓而已。 朱棣面无表情,道:“雒尚书言之有理。” 这就是为何连朱棣也觉得要救黄昏不容易,因为想杀黄昏等人的理由实在是太强大,强大到连君权都压不住。 朱棣不是暴君,所以他没法用皇权来封口。 又道:“此事待朕回到应天,于诸多臣工共同商议,郑和筹备下西洋之事已经准备妥当,明日朕会回应天,关于顺天府诸事,朕多有交待,郭尚书你留下,老大和雒尚书先退下罢。” 朱高炽起身行却礼。 雒佥却不走,“陛下之意昭昭欲接,陛下真愿为了一阿谀献媚之臣子,而置大明律法于不顾,臣不服,愿一死谏之。” 已经退出房门的朱高炽满头冷汗。 他实在不明白,雒佥今日为何要如此执着的和父皇对着干,明显不合理。 郭资也是一脸冷汗。 雒佥却一脸的淡然。 他知道道理在他手上,就算陛下再对他不满,也拿他没办法,只不过今后的仕途,大概会因此受到波折。 他并不惧怕仕途波折,有失去,自然就有得到。 朱棣阴沉着脸,眸子阴沉,盯着雒佥,许久,才缓缓的道:“朕知晓了,雒尚书退下罢。” 雒佥振臂,“请陛下下旨,惩处使团众人!” 朱棣怒极反笑,“朕回到应天,自会处置,朕倒是忽然想起一件事,去年应天那边三司会审前后,雒尚书在顺天添置了不少房产,三司会审后,雒尚书又写了封私信,着人送递应天,不知收信人是谁?” 雒佥脸色大变,讷讷着说不出话来。 郭资暗暗叹气。 雒佥啊雒佥,你真以为锦衣卫总衙在应天,纪纲等人也在应天,顺天的锦衣卫就是吃干饭的,别天真了,我们这些当臣子的,一举一动都在陛下眼里。 你做的那些事,连我都瞒不了,如何瞒得过咱们这位永乐大帝? 还是太天真了啊。 要知道陛下以前封燕王,王地原本就在顺天! 朱棣阴沉着脸斜乜一眼雒佥,“怎么着,雒尚书那封信见不得人?” 雒佥心中的崩溃的,他根本没想过,原来自己做的事情都被陛下看得一清二楚,他有点心虚,更有点懵,闻言脱口而出,“那封信是写给我以为侄儿的私信,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 “嗯?!” 朱棣笑了,笑得很怜悯。 郭资摇头。 完了。 千不该万不该,雒佥你不该说收信那人是你侄儿,你随便编个身份,哪怕说是你祖宗也好啊,你这么一说,岂非说你和陛下是兄弟? 收受大额款项,又御前僭越,你作得一手好死。 死定了。 朱棣并没有发怒,“既然如此,那朕并无异议,雒尚书退下罢,朕还需要叮嘱郭尚书诸多政事,接下来你俩在顺天,可要勤政爱民。” 雒佥失魂落魄的离开。 朱棣看向郭资,猛然一拍书桌,“看看,看看,这就是朕的行部尚书,远在顺天,还是要被人拉下水,朕本不想追究此事,由得他去——” 朱棣不说了,深呼吸一口气,才压下心中怒意,对郭资,“诸事我皆不交待了,你跟朕多年,深得朕之信任,但一件事务必看重:盯紧漠北,稍有异常,星夜驰报于朕。” 郭资急忙应下。 又弱弱的道:“陛下,其实徐辉祖等人,并非不可救。” 朱棣眼睛一亮,“你有何良策?” 郭资思索了一阵,“这件事,主要在于一个‘伪造’两字,别人谁也没办法把这两个字抹去,但陛下您乃大明天子,您只需要做一件事,就能让‘伪造’两字变得正大光明。” 停顿一下,“陛下难道没发现,黄指挥的章折中,有两个字格外醒目吗?” 朱棣拿起章折仔细一看,还真是。 一个“未”,一个“请”字。 全句是:臣斗胆,未请圣意,便作国书。 “未”字极细极小,若不注意,几乎看不见,而那个“请”字有似乎刻意加粗,而且有点斜,按照书写的惯例,应该是写到“未”字时,笔豪无墨了,才会出现这个状况。 乍然看去,便似“臣斗胆,请圣意,便作国书。” 朱棣当时也没在意,毕竟黄昏作为读书人,实则和他叔父黄观天差地壤之别,黄昏就是个半罐子水。 现在郭资这么一提醒,才悚然惊觉,这应该是黄昏别有用心。 朱棣若有所思:“难道说……” 郭资颔首,“黄指挥这个手段非比寻常,若是流传出去,易被人诟病,所以此事必须极其隐秘,绝不可再被他人知,因此他不敢在章折中提及,也不敢密信告之陛下,只能在章折中如此隐晦的请求陛下出手相助。” 朱棣眼睛亮了。 他真没想到,黄昏这小子竟然落子周密至此,这哪是人力可为,简直就是神来之笔。 第三百六十一章 可怜又很蠢的殿下 明月东升,天地间一片银白。 快晚春了。 空气中弥漫着微微的燥热,以及淡淡的青草香味,灯火辉煌的庭院里,奴仆往来丫鬟奔走,尽是人间繁华。 徐妙锦坐在院子里,却觉孤单。 夫君已在诏狱数日,尚无好好戏,今日又听在尚宝司任职的二兄徐膺绪说,以驸马王宁为首,十多位朝堂武将上章折送递乾清宫,要求三殿下朱高燧严查伪造国书一事,若是当真,则定罪,以儆效尤,若是等陛下回复在审问,安南的使臣到大明一看,发现是封假国书,则大明颜面无存。 朱高燧见状,只好假惺惺的说,既然大家都认为此事应急,我也不能置国家利益于不顾,纵是父皇责骂,也要肃清恶行。 遂大笔一挥,决意明日在大庆殿亲自审问,若是罪证确凿,将按律法处置。 徐妙锦像无头的苍蝇。 只好去求长姐。 徐皇后也是无奈,她虽然是后宫之主,但后宫不可干政,何况是涉及到邦国的国家大事,她纵然想救兄弟徐辉祖和妹夫黄昏,也有心无力。 徐妙锦没办法了。 她相信黄昏,可已经到了这个关键时刻,也不知道夫君究竟落了什么子,这一次不像三司会审,找个张定边出来就能解决。 按照二兄的分析,谁也救不了,陛下也不行。 绯春轻轻过来,给徐妙锦披了层轻纱,柔声说,小姐,那个叫黎利的安南人近期总是早出夜归,让人去盯了下,发现他一直在走访我们家时代商行的店铺,又去找了很多购买了我们商品的人询问,也不知道他在弄什么。 徐妙锦没甚情绪,“随他去罢,估计是想和姑爷合作吧。” 又问道:“西院那边如何?” 绯春说娑秋娜她们归来之后,很是安宁,除了娑秋娜,其他女子都在养伤,倒是乌尔莎经常逛出西院,还找我说过话,可是我真不懂西域言语,乌尔莎也不懂我们大明官话。 犹豫了下,还是道:“我觉得乌尔莎似乎是在询问姑爷的事情,她好像很关心姑爷,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不对劲啊。” 说这话的时候,绯春的语气有点酸。 只是她自己没察觉而已。 徐妙锦嗯了声,乌尔莎确实有点怪,从安南归来后,几乎不敢正视自己,甚至于有时候发现她看娑秋娜时,情绪也很复杂。 大概、或许、可能,发生了什么事吧。 徐妙锦一声长叹。 不重要了。 她只想夫君好好的从诏狱归来,其他任何事情都不再是事。 西院。 娑秋娜在灯下看书,其他女子叽叽喳喳说着,娑秋娜不经意间抬头,发现乌尔莎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以手撑着脸,望着月亮痴痴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起身,出门,来到乌尔莎身边坐下,笑道:“思春了?” 乌尔莎悚然惊醒。 神色有些慌乱。 娑秋娜心中暗暗奇怪,从安南归来后,乌尔莎确实变得有点奇怪了,总感觉她心不在焉,似乎在担心什么事。 正欲和她谈心,却见乌尔莎倏然蹿了出去,寒光一闪,黑暗中倏然响起声音,“手下留情,我是来给你们女主人送礼的。” 标准的西域话。 片刻之后,一位穿着黑衣的男子出现,神情淡然,丝毫没因为在地狱门口走了一遭而慌乱,来到娑秋娜面前,“想送个大礼给你,不知道你敢不敢收。” 娑秋娜哦了一声,“说说看。” 黑衣男子笑道:“明日奉天殿会公开审问黄指挥出使安南伪造国书之事,可有人觉得不够保险,怕出意外,导致这件事也无法除去他们的心头大患,所以想请你出面。” 娑秋娜讶然,“让我背叛大官人?” 黑衣男子摇头,“你和他并无任何关系,何来的背叛之说,只是请你站出来仗义执言,为大明铲除一个蔑视天子,无视法理的祸国臣子而已。” 娑秋娜略一思索,“我有什么好处,又需要我怎么做?” 黑衣男人大喜,“如果你同意,让我前来的那位爷,他愿意帮助你成为大明后宫之主,而不仅仅只是一个普通妃子。” 娑秋娜笑了,“他知道我会被召入紫禁城为妃?” 黑衣男人点头,直接不给娑秋娜留一点面子,“这是明显的事情,要不然我大明陛下为何会将你救回来,一个被帖木儿追杀的西域望族,根本没有任何价值,所以陛下看重的,自然是你那身为西域神女的绝世姿色。” 娑秋娜若有所思,“假若我不配合呢?” 黑衣男人想了想,“后果怎样我不好说,但我相信,那位爷有的是办法,让你这个无法在西域立足的人,更无法在大明苟活。” 娑秋娜笑意盈盈,“所以,你是代替你的主子来威胁我?” 他态度很强势啊。 黑衣男人呵呵一笑,“谈不上威胁,合作共赢罢了,而且那位爷说过,一旦铲除掉黄昏,你和他有了第一次合作,那么接下来就可以继续合作。” 娑秋娜眼睛一亮,“是哪位殿下?” 黑衣男人哈哈一笑,“也可能不是殿下,是某位国公,又或者是某位大权在握的人呢,为何会让你觉得这一定是某位殿下的意思?” 娑秋娜沉吟半晌,“需要我怎么做?” 黑衣男人转身,从乌尔莎身边走入黑暗之中,声音随风飘来,“到时候你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配合,不过那样一来,你们都得死,作为女人,作为一个很美的女人,你大概会生不如死。” 说完消失。 娑秋娜蹙眉,问乌尔莎,“身手如何?” 乌尔莎不屑一顾,“随手可杀。” 娑秋娜想了想,“这事我需要仔细而认真的考虑,目前看来,咱们这位大官人恐怕是真的自身难保,毕竟伪造国书,可是灭族大罪。” 乌尔莎欲言又止。 娑秋娜转身,回屋,“乌尔莎,去盯一下,看那个人回哪里了。” 乌尔莎茫然。 娑秋娜笑眯眯的,“总不能让人觉得我们这群无家可归之人好欺负,要不然以后我们还能在大明立足?你只管放手去跟踪就是,无论如何都不影响大局。” 又道:“算盘很美好,可惜了,那个人并不了解我,根本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恐怕也不了解他那位父皇。 真是可怜。 而且很蠢! 第二百六十二章 山人自有妙计 人间处处是棋盘,棋子人人在落,人人皆是对弈者,又人人皆棋子。 诏狱内,因为身份特殊,徐辉祖和黄昏、黄观、高贤宁四人,虽然背着伪造国书的罪,北镇抚司的缇骑也不敢上刑。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使团的人撂得快。 那群读书人哪见过诏狱的阵仗。 北镇抚司缇骑连刑具都还没亮,好家伙,礼部和工部的人就一五一十的全部交待了,最快的不是这俩部的人,是兵部的人。 配合之积极主动,很难让人不产生点猫腻想法。 兵部还是武将牵扯较多。 而武将又多是支持朱高煦的。 是以有了使团众多口供,徐辉祖和黄昏等人审不审问,意义不大,在纪纲和李春的示意下,诏狱的人索性不去管这四人。 反正难逃一死。 这一次在诏狱里,日子没之前好了,各种恶劣条件,黄昏哪受过这种苦,身上很快长了疥疮,整天都咋咋呼呼的嚷着痒死了痒死了…… 其他三人也不好过。 这一日,一位送饭的缇骑好心说了句,说四位,多吃点罢,再想大酒大肉的日子,怕是不多了,也别怪我们,我们也是奉命办事。 一般的缇骑,还是忌惮黄昏的身份,毕竟赛哈智现在还是南镇抚司的镇抚使。 北镇抚司谁都不惧,就怕南镇抚司。 勉强吃了饭,徐辉祖缓慢的打着一套拳路,活动筋骨,缓缓问黄昏,“看这意思,纪纲他们是不打算等陛下回来,直接把咱们差办了?” 黄昏脱得只剩下一条裤衩,不断的挠着大腿内侧。 那里的皮肤已经挠烂了。 没办法。 痒! 疥疮实在是太痒了,问诏狱缇骑要点雄黄水洗,他们也不给,等几天出诏狱回黄府,怕是要连着洗好几天的雄黄澡才能痊愈。 疥疮传染性强,但是好治。 闻言道:“约莫是的,他们怕出意外,得趁陛下归来之前,先把咱们办了,免得到时候出点不可掌控的事情,白瞎了他们在使团中埋伏的内应。” 使团中有朱高煦、朱高燧的人,黄昏一点也不意外。 黄观盘膝而坐,他在诏狱待过很长一段时间,当时被当祖宗一样供奉起来,有书看,现在没这待遇了,只好闲坐,道:“如此说来,我等必死无疑?” 高贤宁的牢房有个窗户,此时在透过窗户看外面难得照射进来的阳光,头也不回,“如果说是我们三人,必死无疑,但有黄指挥在,我怎么都不相信他会没一点应付的手段。” 徐辉祖嘿了一声,“记得刚抵达广西没多久,许吟和于彦良不见了,他俩去了哪里?” 黄昏贼笑一声,“你们猜?” 徐辉祖三人:“……” 这都什么时候了,谁也心情来猜这些,都放下心来,黄昏都这么淡定,大家还急什么,何况急也没用,坐等局势变化就行。 黄昏咳嗽了一声,问大舅哥,“舅哥,问你个事,以你领兵的经验来看,如果我们大明能将安南变成一个行政省,再以安南为跳板,有没有可能将整个中南半岛拢入我大明辖境?” 徐辉祖沉吟了一阵,“不考虑兵力对比和地利人和?” 黄昏摇头,“只从战略上看。” 徐辉祖想了想,“仅从地势上来说,中南半岛,安南的地理位置是最好的,平缓之地较多,适合农业种植,若是能将安南纳入版图,以之为跳板,后勤补助方面,若是安南百姓支持我大明雄师,拿下占城不难,再拿下吴哥王朝,对大城、澜沧王国形成包围局势,再配合上水师,应该是有可操作性,不过问题在于中南半岛那边地势不平,辎重运输很是困难,也不利于骑兵长途奔驰,所以打安南、占城不难,吴哥王朝略有难度,但大城和澜沧王国极难。” 黄昏唔了一声,“可以舍弃骑兵的战争性能,充当运输功能,辎重方面,红衣大炮可以少用,减少辎重的运输,从而解决大部分问题。” 徐辉祖不解,“仅靠步军?” 黄昏嘿嘿贼笑,“加上神机营的配合。” 徐辉祖反问,“但粮草呢?” 黄昏抛出心中一个想法,“如果说,我是说如果,我能制作出一种极其轻便,运输简单,且食用方便的面食出来,解决步军的口粮问题呢?” 徐辉祖眼睛一亮,“如果步军有全装备火铳的神机营配合,又能解决士卒的口粮问题,那么辎重和粮草的问题就迎难而解,只要士卒不出现水土不服和瘟疫,克服瘴气问题,那么打吴哥、大城和澜沧王国,就不是很难了。” 又道:“实际上,中南半岛比漠北更难征服,你的这种理念,只是理想状态,尤其是你说的方便食用的面食,这个根本做不到。” 中南半岛的地理实在太恶劣。 听徐辉祖这么一说,黄昏心中有数了。 笑道:“拭目以待。” 徐辉祖嘿了一声,“还是先度过眼下难关。” 黄昏一想也是。 今后中南半岛那边的战事,应该交给张辅和沐晟,大舅哥徐辉祖么,还是去漠北,以及亦力把里、帖木儿王国。 至于现在还是一盘散沙的印度那边,感觉不用打,派点人去就可能直接奴役,三哥历来都是一群奇葩的人。 道:“放心罢,陛下不会放弃我们的。” 黄观哦了一声,“何以见得?” 黄昏笑着说,因为我觉得我对陛下还有用,更因为我相信陛下,要知道,咱们这位陛下以他当下展现的风采,注定是要成为名垂青史的永乐大帝,他不会让我失望的。 这是对朱棣的信任。 深呼吸一口气,“按照那位缇骑无意说漏嘴的口风来看,大概明日,我们会被提审,因为是使团的缘故,不会是简单的三司会审,我认为会在奉天殿,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由朱高燧亲自审问,其实就是走个过场了,因为使团中有人已经全部交待,我们认不认罪,都改变不了结局。” 徐辉祖嗯道:“所以呢?” 黄昏眯缝起眼,“所以我认为,我们需要拖时间,拖到陛下回来为止。” 黄观不解,“怎么拖?” 黄昏哈哈一笑,“山人自有妙计!” 第三百六十三章 舍车保帅 本该是永乐三年晚春时期一个普通的大朝会,却万众瞩目,从地方赶赴京畿述职,或是上奏重要事情的地方官吏,京畿的京官中只要有资格去参加大朝会的,已经那些有权没权都是朝堂重臣的臣子,没有一个请假。 全部到齐。 就算是有人偶然染恙,也拖着病躯上朝。 今天要发生大事。 有的人是怀着看热闹的吃瓜心态,有的是则是另有所谋,还有的人则是想借这个机会,摸清楚朝中关于立储的势力分布。 谁支持谁,大概在今日都会露出水面许多。 文武百官分列而站。 一直站到了奉天殿前的广场上。 朱高燧坐在龙椅旁边的椅子上,大声道:“诸位臣工,今日但议一事,徐辉祖、黄观、高贤宁和黄昏等人奉旨出使安南,本只是针对安南侵占占城事宜,但此四人无视国家法度,为一己私欲,在安南境内伪造我大明国书,蒙骗邦临,诸位以为应当如何处置?” 内阁首辅黄淮率先出列,“敢问殿下,可有确凿证据? 朱高燧笑道:“当然有。” 看向锦衣卫指挥使纪纲,“纪指挥使,带人证罢。” 纪纲对站在他身后的北镇抚司镇抚使李春点点头,李春立即出了大殿,片刻后带了十余个出使使团的读书人,分属兵部、礼部和工部,也包括礼部官员钟量和工部军器监主事洪继来。 行礼之后,纪纲上前问钟量,“当日你们在蓝山乡,是否伪造了一封国书?” 钟量脸色平静,“是的。” 纪纲又问道:“谁可以作证?” 钟量依然不动声色,“使团众人,出少数几个,大多都能作证,伪造国书的材料,还是安南蓝山乡黎族的黎利找来的,他也跟随使团来到了大明。” 纪纲颔首,对李春道:“去将黎利提来。” 李春去后。 纪纲继续问道:“具体说说,是怎么伪造国书的。” 钟量思索回忆了一阵,“具体是谁提出,我不在现场,不过应该是正副使臣,或者黄指挥提出的,因为当时的局势很复杂,发生了一些使团意料之外的事情。” 纪纲冷笑一声,“这并不是你们伪造国书的理由,说吧,把你知道的都说说看。” 钟量立即道:“国书的材料是黎利提供的,国书和印玺的制作,是工部人员在军器监主事洪继来的同意指挥下制作,可以假乱真,国书的书写则是由黄观、高贤宁两位副使书写。” 纪纲转身,“谁是军器监主事洪继来?” 洪继来上前一步,“钟量说的没错,国书和印玺的制作,都是和工部军器监的几位同僚同心制作,其后的书写,我便不知道了。” 纪纲颔首,望着黄观和高贤宁,“你二人皆是建文旧臣,知悉朝堂事务,尤其黄观,当初更是官至侍中,所以书写国书,对你二人的能力和才华来说,不难。那么钟量和洪继来的供词,你二人可有异议?” 黄观和高贤宁亦是云淡风轻,“然。” 纪纲长出了口气。 暗暗窃喜。 又有点不解,这有点不对劲,为何他们连辩解都没有,就算伪造国书是事实,为了活命,他们也应该抓住伪造国书的目的大做文章,为何只字不提? 问道:“是谁提出伪造国书的?” 黄观和高贤宁对视一眼,几乎是异口同声,“我!” 徐辉祖咳嗽一声,“两位莫要和我争,我才是使团正使,没有我的首肯,谁敢伪造国书,实际上当时情况突变,我等从黎利口中知悉了一些在出使之前不知道的意外,所以为了解决问题,不得不伪造一封国书,这事是我提出来的,和两位副使没有关系,他们作为副使,只能听从我的命令。” 纪纲心头一紧。 来了。 他终于明白为何高贤宁、黄观会那么坦白的承认,感情是舍车保帅。 他们要把黄昏摘出去。 而且能做到! 因为使团正副使臣是他们三人,所有的大事决议,都是他们三人之间,黄昏去出使是另有目的,但是谁都知道,使团的主心骨其实是黄昏。 咳嗽一声,“三位不用争,也不用急着扛罪,根据我们审问得到的信息,提出伪造国书的似乎不是两位副使,也不是正使,而是另有其人。” 徐辉祖一脸不解,“还有谁?难道我不是使团正使?” 纪纲哈哈一笑,看向使团人员,问其中一位,“你叫什么?” 那人立即答道:“李朗。” 纪纲又问道:“你又知道什么?” 李朗答道:“据我所知,嗯不对,不是据我所知,是所有人都知道,使团的诸多事宜,皆是南镇抚司的指挥黄昏说了算,在蓝山乡时,只有他和一众女仆住在黎族,从黎利口中知悉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也只有他,而且在制作国书期间,使团中流传的消息,都在说是黄指挥提议伪造国书,三位使臣点头同意了的。” 纪纲不动声色,问众人,“是吗?” 使团之中,几乎所有人都在点头,参差不齐的道:“确实有这个说法。” 工部军器监一人说道:“当时洪继来主事还刻意交待我们,只管制作,回到京畿后,黄指挥会把所有事情压下去。” 纪纲早知如此:这些东西北镇抚司早就审问出来了。 转身看向黄昏,“黄指挥,解释解释吧?” 舍车保帅? 那怎么能让你们得逞。 黄昏咳嗽一声,“我不知道啊,使团伪造国书的事情,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当时我只是把从黎利口中得知的消息告诉了三位使臣,后来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要知道我当时带着十二个西域美女,安南那边又穷,没啥娱乐活动,外面又下着雨,我没事做只好找事做了,一个男人,身边有十二个西域美女,能做什么事?大家都懂的。” 朝堂顿时哗然。 这事大家都知道,没想到是真的,黄指挥艳福不浅啊。 黄昏说到这里嘿嘿一乐,“所以我在醉生梦死,哪知道伪造国书的事情,也是直到使团遇到叛兵后,三位使臣决议分道,我拿到国书时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顿了一下,“当然,这就是你们所谓的伪造国书,不过在我看来,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况且也是在陛下示意下,这应该是在国家法度之内。所以我就不明白了,我等千辛万苦,跋涉千山万水,戴功归来,怎的回到京畿,就被纪指挥使押入了诏狱呢?” 纪纲愣了下,气极反笑,“大家都是朝堂臣子,不要胡搅蛮缠,别以为你们这一手舍车保帅,就能洗脱你的罪。” 黄昏摊手,“好吧,我承认,国书是在我示意下制作出来的。” 补充道:“是制作,不是伪造,请纪指挥使用辞准确,莫要借此事用莫须有的罪名来打压异己,这要是流传史书,名声可不好听。” 纪纲哈哈大笑,“好一个诡辩。” 然而你辨不过事实! 第三百六十四章 舌绽莲花 适时黎利被带到奉天殿。 今天一大早,就有礼部和锦衣卫的人去黄府,让他准备入宫,是以上朝之后,他就在外候着——黄府的人请他今晨只管配合,朝堂上有什么问话,按照实际情况回答即可。 黎利作为安南人,第一次走入紫禁城,看得那个眼花缭乱,走入奉天殿,更是心神震慑,暗暗想着宗主国果然有它强大的一面。 仅是这大殿,陈朝皇宫与之相比,就如茅房般粗陋。 纪纲问道:“黎公子,请问我大明使臣在贵府打扰期间,是否找你要过黄绸布之类的物品?” 礼部一位经常出使的小官吏立即翻译。 黎利却用流利的大明官话答道:“是的,其实是违禁品,不过黎族在蓝山乡还能办到一些事,也就这一些事了。” 不敢把话说得太满。 朝堂臣子大感意外,没想到黎族这位公子竟然精通大明官话。 纪纲颔首,“可是我大明朝常用圣旨之类的黄绸布?” 黎利答道:“是的,但是没敢绣祥龙,所以如果要用那些材料来制作圣旨,还需要加工。” 纪纲点点头,“我知道了。” 挥手,示意护卫将黎利带下去,纪纲看向黄昏,“黄指挥,如今证据确凿,大明使团出使安南之时,你等行至蓝山乡,在你的示意下,徐辉祖、黄观、高贤宁等人配合,伪造了一封大明国书,此举影响恶劣而深远!” 猛然舌绽惊雷,“你等可认罪!” 黄昏舔了舔嘴唇,“这件事我不否认,确实存在,认可,但不是认罪!” 纪纲冷笑,对朱高燧行礼,“请殿下示下。” 这是要冠罪了。 朱高燧深呼吸一口气,“诸位觉得此事如何处置?” 朱高煦出列,“当斩!” 简单两个字,几乎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一大堆的臣子出列,“臣附议!” 剩下的一些中立的或者看热闹的暗暗摇头叹息,黄昏和徐辉祖等人,这是一败涂地了啊,想来也是,毕竟证据确凿。 黄昏却哈哈一笑,“那么问题来了,如果今天我黄昏悬尸午门,等陛下回到应天,知道奉他旨意办差的使臣,却被朝堂臣子联合起来给杀了,陛下会作何想?” 顿了一下,脸一沉,“你等是要忤逆陛下的旨意么?!” 朱高煦迟缓而凝重的道:“黄指挥,父皇让你去安南出使,但并没有让你伪造国书,这个主次你莫要弄错了,别挣扎了,没用的。” 黄昏摇头,问朱高煦,“你知道陛下没让我制作国书?” 朱高煦僵滞,心头有不好的感觉,道:“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若需要国书,哪需要让你等到了安南来伪造,你等出使前后,先有皇兄朱高炽兼国理政,后有皇弟朱高燧兼国理政,谁不能写一封国书给你们?但为何没有?因为根本就没有国书这回事!” 朝堂哗然。 大家现在都疑惑起来,按说这个时候,黄昏应该一败涂地了,为何他一点没有失败的反应,且如此淡定,从他的言辞中透露出来,似乎是奉旨伪造国书? 这怎么可能。 黄昏哈哈一笑,“事已至此,我也不便在隐瞒陛下的用意了,在我等出差安南之时,顺天府那边迎来了两位从安南来的客人,一位是陈朝旧臣裴伯,这位大家可能不熟悉,而另外一位是陈朝后人陈天平,他是从安南逃到澜沧,再从澜沧来到大明,大家对他也可能不熟悉,不熟悉也没关系,我现在就告诉诸位,这两人来到大明做什么。” 眯缝起眼,“暗暗胡汉苍胡子篡国,他们是来求宗主国大明主持公道!” 一语惊起千层浪。 朝堂所有臣工,只知陈朝无后,胡汉苍才登基,也只知道使团出使安南是为了安南攻打占城的事情,哪知道胡汉苍父子篡国的事情。 朱高燧有些慌乱,急道:“休要信口雌黄,此等邦国大事,万晓不得!” 这事真不敢乱说。 搞不好就会让安南那边对大明心生不满。 黄昏哈哈一笑,“杨渤何在?” 朝堂上百双眼睛同时看向礼部尚书李志刚身后的几个人中——杨渤从南安出使归来后,依然在礼部右侍郎的原职。 这位曾经出使安南的臣子在众目睽睽之下,顿时满脸大汗,脸色惨白。 迟疑的出列,讷讷的道:“我不知道。” 黄昏冷笑一声,“你不知道,那是因为你出使安南期间,别人把你好吃好喝供着,你不知道,那是因为你在出使安南期间,发现胡汉苍父子篡国的蛛丝马迹后,胡汉苍父子给了你大量的钱财,你当然不知道了,但此事安南朝堂无人不知,你若不敢承认,那么不妨将黎利再请上来对质罢!” 黄昏心里暗爽的很——有上帝视觉就是无敌,爽! 杨渤啪的一声跌坐在地。 众人一见,信了七八。 黄昏继续道:“陈天平和裴伯到顺天之时,我等恰好出使行至广西,陛下不想此事打草惊蛇,所以着人密令口谕,让我等见机行事,必要时刻,可行非常手段。我等知晓此事后,知晓兹事体大,一番合计后,觉得应该就安南攻打占城一事一起,并同陛下的手诏,再作一封国书,打胡汉苍父子一个措手不及,可惜终究还是走漏了风声,导致安南出现叛兵,护卫使团的京营士卒死伤惨重。” 说到这里,环视一眼,“否则我就算再胆大包天,也不敢伪造国书来做死,要知道连杨渤杨侍郎受贿安南的事情都瞒不住,何况国书一事。” 合情合理! 朝堂中文武臣子,大多觉得此事可能真是这样了,如果胡汉苍父子真是篡国,使团又已经出发,陛下仓促之间想不到好的应对策略,把决策权交给使团,也是情理中事。 这样的话……就不算伪造国书了啊! 奉旨嘛。 朱高燧心中凉了一大截,还是不服输的道:“陈天平和裴伯到了顺天,此事还有待确证,但问黄指挥一句,谁能证明陛下有口谕给使团?” 黄昏淡定自若,“传口谕的是位顺天府的锦衣卫缇骑,在安南叛兵伏击使团时,不幸失踪,应该凶多吉少了。” 朱高燧冷笑一声,“莫不是根本没有这个人?” 黄昏不屑一顾,“有没有口谕,殿下可以上章折去顺天问陛下,当然,也可以等几日在看,郑大监在苏州那边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下西洋这等大事,陛下近日一定会回应天一趟,届时一切皆知。” 第三百六十五章 生死皆在一念之间 众人面面相觑。 谁都不是傻子,这件事粗看,黄昏和徐辉祖都必死无疑,现在这么一看,还有可能奉旨伪造圣旨,当然,奉旨就不算伪造了。 不过存在另外一种可能:黄昏在背水一战。 他在拖时间。 编了个陛下口谕的事情出来,拖到陛下从顺天回来,在这期间他能想办法破这个局,没准还真可能出现转机。 陛下为了在众多藩属国前保留大明作为宗主国的威严和面子,很可能捏着鼻子认可了这件事,等以后再找个借口收拾黄昏。 搞不好这货到时候又做点什么丰功伟绩,功过相抵了。 若是陛下不认可? 反正伪造国书是死,再编一个陛下口谕的事情出来,不过是死的更惨一点而已,也是个死,本质上没有差别。 换位思考,朝中臣子还有不少人觉得自己大概也会这么干。 毕竟存在一线希望。 朱高煦、朱高燧和纪纲三人,心里窝火至极。 这事……憋屈。 三人千算万算,不断的复盘和预计,都觉得黄昏不可能找到借口破解这个必死之局,最多就是卖惨,用以往的功劳换一个免死。 却没想到陈天平和裴伯的事情。 这事连纪纲都不知道。 顺天府的锦衣卫,有陛下坐镇,纪纲鞭长莫及。 现在好了。 黄昏说这事是陛下的口谕,你让朱高燧怎么办,直接说你黄昏是假传口谕,然后拖出去一刀砍了,万一是真有这么一道口谕呢,到时候陛下回到应天,说老三你能耐了啊,连我的人都敢砍? 朱高燧这辈子就完了。 朱高煦倒是希望朱高燧这么做。 但朱高燧不傻。 所以这事目前只有一个办法了:等陛下回来,证实是否有这一封口谕。 这件事就变成了陛下想不想杀黄昏。 如果不想杀,陛下说一句有口谕的事情,口谕口谕,就是嘴巴说出来的话,而黄昏说传达口谕的那位锦衣卫已经死在了安南,没有了最确凿的证据,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 谁敢质疑陛下不成。 如果想杀,那么陛下说一句没有口谕,那么黄昏就很难再翻身了。 朱高燧只好窝心宣布。 说虽然父皇有口谕于你,但此事还需验证,黄指挥等人近期还是不要离京的好,等我去一封章折,请示父皇之后,此事再做定夺。 能不窝心么? 出了口谕这个事情,黄昏等人不仅暂时没有被处斩的危险,甚至也不能继续关在诏狱了,只能先放他回去。 朱高煦和纪纲两人徒呼奈何。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黄昏、徐辉祖、黄观和高贤宁等人离去,使团其他人,也尽数当庭释放,全部勒令不得出京,甚至不得出府。 一桩原本杀机盎然的大事,就这么云淡风轻的暂时过去。 主持朱高炽的文臣们一看,机会啊。 得赶紧把朱高燧兄弟拖住,让黄昏和徐辉祖有更多的时间想接下来如何破局之事,于是在大朝会上,各种鸡毛蒜皮的事情都提了出来,请朱高燧决断。 原本半晌午就要结束的大朝会,眼看着要往正午时分去了。 黄昏四人出了奉天殿,一路出皇城。 黄观忧心忡忡,“昏儿,你这一着又是一步险棋,不论这事最终结果如何,你的小命都被陛下攥在手心了,生死皆在他一念之间。” 黄昏不甚在意,“大明天下,谁的生死不是陛下一句话的事情?” 高贤宁哈哈一笑,“此言甚是,不论怎么说,这是当下最好的对策,尽管以后黄昏会在陛下心中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从而导致仕途前程受到影响,不过有能力者,岂会被这些道畔树枝羁绊住。” 徐辉祖想的更多一些,主要是他不相信黄昏是个做事完全没有预判的人,道:“难道陛下真有口谕给你,要不然你为何敢让我们如此笃定的去伪造国书。” 黄昏不可能不知道伪造国书的下场。 但他还是做了。 这只说明一种状况:黄昏认为伪造国书不会对他,也不会对黄观、高贤宁和徐辉祖三人造成影响,所以没准真有这么一封口谕。 黄昏咳嗽一声,笑道:“说真的,没有口谕。” 徐辉祖大惊失色。 他和黄观两人同时看向高贤宁。 高贤宁呵呵一笑,“知道两位的担心,我也不会说什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黄指挥如此信任我,两位也便选择信任罢。”现在这个局势,你们不信也得信。 还是有点小傲娇的。 黄观暗暗责怪,这种事侄儿怎么能当着高贤宁说出来。 黄昏却满不在乎,一个是大舅哥,一个是叔父,都是值得绝对信任的人,至于高贤宁,不提之前交往的交情,就现在这局势,大家一根绳上的蚂蚱。 道:“没有口谕是指在我们回到广西之前,但是回到广西后,这个口谕应该就有了。” 徐辉祖挑眉,“应该?” 黄观若有所悟,“你是说,陛下会救我们?” 高贤宁抚掌大笑,“难怪,我就说回到广西后,经常跟在你身边的许吟和于彦良两人不见了,他们是直接从广西去顺天了罢?” 黄昏点头,“是我安排他们去的,按照路程来说,应该到了顺天,如果陛下有心,此刻应该也在顺天到应天的路上了,若是走得快,这一两日就要抵达应天了。” 徐辉祖不解,“陛下返京,这么大的事情,为何应天这边没有一点风声?” 黄昏也是疑惑。 黄观道:“我倒是认为陛下这一趟返京,应该会比较低调,在抵达应天前两三天,才会着人通知朱高燧迎驾,甚至有可能——” 黄昏醒悟,“有可能抵达应天数十里外才通知朱高燧,这样一来,可以杀个出其不意,看看朱高燧兼国理政的效果,同时也能看清朝中一些平日里看不见的事情。” 徐辉祖笑道:“那就等吧,是死是活,都看陛下的心意了,反正这种事对我而言不是头一回了,我倒是无所谓的,就是黄侍中和高先生两位,怕是要再受煎熬。” 他当年被圈禁,死活都是朱棣一句话的事情。 黄观也乐,“一样一样。” 黄观也在诏狱呆过,而高贤宁,要不是纪纲念在旧情上,估计也死了,境况都好不到哪里去。 n. 第三百六十六章 建初寺有条龙 徐辉祖回府,黄昏让叔父黄观和高贤宁先回去,他要去一趟南镇抚司。 今日赛哈智没有上朝。 锦衣卫南北镇抚司,如果没有必要,一般不会去参加大朝会,一般是锦衣卫的指挥使和指挥同知,有时候两个指挥佥事也会去。 大朝会轮不到两个镇抚使说什么事。 当然,这并不是说南北镇抚司的镇抚使是摆设,只不过因为职权问题,锦衣卫还有更高层的领导,一般是属官就没必要去占位置了。 何况赛哈智这段时日在外地公干,昨夜才返回应天。 见黄昏来到公事房,赛哈智立即屁颠起来,“老弟啊,不是老哥我说你,你说出使就出使,好端端的办好你自己的事情就罢了,非得弄这么一出,这下好了吧,搞不好就是个灭族的罪。” 黄昏坐下后,示意不用倒茶,让赛哈智关了门,道:“我估摸着陛下应该在顺天回应天的路上了,老哥你劳心,派十几个兄弟,一路往顺天那边摸过去,看看陛下到了哪里。” 赛哈智翻了个白眼,“陛下回京,就算他要低调,也很难做到完全的无人可知,哪需要摸,南北镇抚司的缇骑早就该得到消息了才是。” 黄昏愣住,“没得到消息?” 赛哈智颔首,“是啊,所以老弟你处境堪忧,依老哥我看来,陛下大概是放弃了你,伪造国书这种大罪,陛下也是有心无力。” 黄昏大感头疼。 他却没注意到,赛哈智的神色有点奇怪,似乎憋着什么想说不敢说的话在心里。 叹道:“那还真有点悬乎了。” 赛哈智问道:“老弟你究竟哪里来的自信陛下会救你?” 黄昏思忖了一阵,没回答。 自信? 其实没有,只是觉得朱棣这样有野望的人,是不会放弃自己这样的人才,想必朱棣也应该看清楚了自己对他的价值。 赛哈智继续追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黄昏摇头,“到了现在,已经不是我一个人能掌控的了,安南的使团再有两三个月就要抵达大明,如果陛下不出手,到时候就是我的死期。” 赛哈智嘿了一句,“哪等得到那时候,等三殿下请示的章折送到顺天,陛下若是不承认有口谕的事情,那你就得死了,一来一回,也就一个月的时间而已。” 压低声音,“老弟,要跑路不,西域那边我熟,而且能给你提供避难所,别忘了,老哥我家在西域那边,也是混得开吃得住的。” 黄昏摇头,“不去。” 现在的大明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我吃饱了撑着要跑到穷乡僻壤去,又不是一定会死。 赛哈智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着?” 黄昏沉吟了一阵,“有点被动,现在只有等了,做什么都是画蛇添足,等着陛下的意思出现,若陛下要我死,那谁也救不了。” 没办法,当下自己还没有党羽。 等以后拿下安南、漠北等地后,在那些地方安插好自己的人,那个时候,朱棣就是想杀自己,也得掂量一番。 赛哈智咳嗽一声,“你可以想办法去找人相救嘛,咱大明天下,还是有那么几个人在陛下面前说话顶用的。” 黄昏心中一跳,觉得赛哈智话中有话。 在当下局势中,能说动朱棣的,大概只有一个人了:姚广孝。 但这位爷对自己不怎么亲近。 暗想着过几日,还是去和老和尚套套近乎,毕竟这位黑衣宰相还有十年左右的寿命,有他站在自己这一边,会相当有用。 起身,“我得去时代商行看看,你慢慢忙。” …… …… “你说,黄昏那货会不会想到来找你求救?” 建初寺内,老和尚姚广孝下朝后,回到建初寺,发现寺内气氛有点诡异,心中了然,径直来到他的禅房内。 按说,老和尚的禅房没人敢进去。 但此刻却开着门。 老和尚跨不进去,根本不看,直接行礼,“微臣姚广孝,见过陛下。” 坐在老和尚常坐蒲团上的朱棣头也不抬,继续看着手中的一本佛经,不着痕迹的问,“你说,黄昏那货会不会想到找你求救?” 又道:“免礼。” 姚广孝在朱棣下手位置坐下,拨了拨案几上的佛经:“这几本书毕竟适合陛下赏阅,您手中那本,还不如福吉祥刊刻的那本。” 福吉祥就是姚广孝的名义弟子郑和。 朱棣哦了一声,放下佛经,“反正都是打发时间,随意翻翻。” 姚广孝这才答道:“黄指挥应该能想到找微臣求救,但此事谁也救不了他,除了陛下您的那道口谕——倒不得不赞一句,黄指挥这一手确实有奇效,如果陛下有心,他算是完美的解决了伪造国书这个大罪。” 朱棣笑意深沉,“那你觉得我应该有心还是无心?” 姚广孝面不动声色。 心中腹诽。 你都悄无声息的跑回了应天,说你无心,那也得有人信,道:“但说无妨?” 朱棣笑道:“但说无妨。” 姚广孝深思了片刻,“此事,当下还真得救一下黄昏,不过这个事情的根本不在于救黄昏,而是为了挽救我们大明王朝作为宗主国的威信。此事若是发酵下去,黄昏和徐辉祖等人因为伪造国书而被问责的话,传到周围邦国,大明王朝的威信将一坠千里,今后再有国书,其他藩属国大概都会心里腹诽,该不会又是伪造的罢,如此一来,大明使团将再无信服力。” 朱棣笑道:“估计黄昏就是看清楚了这一点,所以才敢有恃无恐的伪造国书。” 姚广孝也笑,“但他初衷是好的,其实微臣也有点不明白,他在安南,是如何得知陈天平和裴伯到了顺天的,要知道这事,安南那边也是一头雾水,没人知道陈天平还活着,就是蓝山乡黎族的那个黎利,也并不知道此事。” 朱棣想了想,“莫非黄昏真的可以预测?” 姚广孝一脸无语,“陛下你还真信?” 当初你信,是因为你需要相信,如此一来,才能看清楚黄昏是否值得重用,现在已经看清楚了,而且已经重用黄昏了,哪还能再信黄昏那一套神棍说辞。 朱棣一脸不解,“那此事说不通,陈天平和裴伯在顺天的事情,我令人严守消息,只有两位行部尚书知道,加上狗儿,满打满算才四个人,黄昏不可能在安南能得知这事情。” 姚广孝叹道:“那只有找黄昏问问了。” 朱棣不语。 许久,才道:“等几日罢,朕要看看,这一次有多少牛鬼蛇神会跳出来。” 第三百六十七章 墙头草 姚广孝犹豫再三,问道:“陛下在建初寺,有多少人知道?” 朱棣咳嗽一声,“你,南镇抚司镇抚使赛哈智,其他就没了,怎么着,有话说?” 姚广孝说:“这件事还是请陛下尽快决断了,不宜酝酿得太大,若是要敲打黄昏,可以从其他方面作文章,须知若是胡汉苍父子篡国是真,那么我们大明,就要准备接下来打一场硬仗了,而且这一仗不得不打,还不能输。” 朱棣颔首,“确实如此,所以朕才急忙回应天。” 胡汉苍父子篡国,陈朝只有个后人陈天平,接下来怎么处置,这个事稍微处置不好,大明宗主国的威信将荡然无存。 但若是处置好了…… 想到这朱棣忽然腹黑的笑了起来。 姚广孝了然,“所以这事,其实黄昏和徐辉祖是有功劳的,他俩那一封伪造的国书,让陛下对安南那边的设想,有了落实下来的基础。” 姚广孝太明白朱棣了。 朱棣要做的,不仅仅是征服漠北,为大明营造一个百年安稳的局面,他不仅仅是想在文治上超过太祖,也想在武功上超过。 若是能征服漠北,统一安南、大城、澜沧王国那一片半岛之地,让大明的疆域媲美元帝国,那么朱棣的武功便可真正的超越太祖。 成为千古第一帝! 朱棣闻言笑道:“知我者,少师也!” 姚广孝沉默半晌,“陛下也应该清楚,当下大明还不能即时发动一场战争,毕竟开春了,要提防鞑靼、瓦剌和兀良哈的南下,且昨年刚打了两战,军民都还没休养过来。” 朱棣一脸头疼,“确实啊,所以我其实很愁,好在黄昏那一封国书说得比较有缓和余地,能让胡汉苍父子心存侥幸,他们大概率会想办法弄死陈天平。” 作为天子,朱棣太了解人对权力的渴望了,胡汉苍父子已经尝到了君王的滋味,要让他们把王权吐出来还给陈天平,几乎不可能。 不是几乎,是绝无可能。 姚广孝眼睛一亮,“所以陛下是打算以此为契机?” 朱棣嗯了声。 姚广孝掐指算了算时间,“安南使团抵达应天,大概还有两三个月,到时候我们可以拖一段时间再把陈天平送回安南,等明年吧,明年送过去,陈天平一旦被胡汉苍父子谋杀,我们国家的军民经过两年的休养生息,应该足以发动一起战事了,但此事需要绝密。” 朱棣大笑,“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姚广孝不着痕迹的道了句黄指挥应该也知道。 如今大明,朱棣肚子里的两根蛔虫,一根是姚广孝,那么另外一根绝对不会是纪纲,也不会是徐皇后,只能是黄昏。 实在不明白,黄昏为何如此了解朱棣。 …… …… 朱高燧写的关于口谕让使团出使期间见机行的章折,很快送递顺天,应天城内,暂时安静——但也仅仅是暂时。 深夜。 在朱高燧的王府之中,朱高燧和纪纲对坐黑暗里,周围无人,轻声低谈。 纪纲心神不安的道:“以我对黄昏的了解,不论他最早的以静制动还是后来的先发制人,他都笃定践行一个原则:稳。” 顿了下,“这一次伪造国书,黄昏不可能不知道后果,但他还是做了,要知道他本可以不用做此事的,不外乎就是大明的使团多跑一次,他用全部身家来换回少跑一次使团,殿下觉得合理吗?” 朱高燧轻声道:“确实有点不合常理。” 纪纲忧心忡忡,“所以我认为,黄昏一定有保命的手段,而不仅仅只是陛下的口谕,会不会有这种可能,这件事确实就是陛下授意的?” 朱高燧摇头,“不会,如果是父皇授意,就不会是口谕了,会早早的准备一封国书,按照这个局势来推断,黄昏那么伪造国书,也是形势的转变使然,他只能先斩后奏,所以我认为,这个口谕根本不存在。” 纪纲摇头,“存在。” 朱高燧不解,“为何?” 纪纲道:“传口谕的人已经死了,现在这个口谕是否存在,就是陛下一句话的事情,原本是个谁都救不了黄昏的死结,现在变成了陛下的一念之间。” 又叹道:“如果说是局势变化下应急而伪造国书,那么黄昏这一手玩得很漂亮,他算是彻彻底底的对陛下表了忠心。” 把命交给陛下,这还不忠心,那什么才叫忠心? 朱高燧沉默。 许久,才道:“如此说来,这件事杀不死黄昏?” 纪纲点头,“很可能,而且我有种预感,陛下应该知道了这件事,要不然这么久的时间,顺天那边早就该有旨意过来了,一直没旨意,已经说明陛下的态度了。” 朱高燧悚然动容,“不可动黄昏?” 纪纲点头,“恐怕是的。” 朱高燧犹豫了下,“那……纪指挥使似乎审问使团的时候,有个小趣事,那件事能不能把黄昏斩落马下,毕竟涉及到娑秋娜这个父皇的禁脔。” 纪纲心中一跳,“这事我还要考虑,是不是要捅出来。” 起身,“殿下再想想罢,当下的应天,你的对手已经不再是黄昏,要知道二殿下也回来了,他对当初三司会审的事情相当不满,待黄昏伪造国书的事情过去,二殿下大概会找您好好喝一场酒。” 朱高燧冷哼一声。 谁怕? 纪纲离开之时,暗暗摇头,朱高燧还是愣了点,或者说,玩心计的话,朱高燧还是不如朱高炽——所以别人现在躲到顺天去了。 让你们两兄弟在应天狗咬狗一嘴毛,最后他再从顺天回来收拾残局。 端的是一着渔翁得利的妙招。 朱高燧看着纪纲消失的黑暗中,亦是暗暗摇头。 如果所料不差,纪纲离开王府,大概就会连夜去老二的王府,至于要谈什么,天知地知了,不过可以猜到:纪纲现在应该要当墙头草了。 他不会完全的倒向自己。 也绝不会将全部家当放在老二那边。 不过无妨…… 现在是自己在兼国理政,有的是机会培养各种心腹,等把安南的事情完美解决,父皇看见了自己的治政能力,那么争储的希望就将大增。 那一天,才是真正的三王争储! 第三百六十八章 纪纲的如意算盘 朱高燧没意料错,出了王府,纪纲犹豫再三,还是去找了朱高煦,尽管近些日子朱高煦对纪纲很是不满,但还是从被窝里爬起来急急忙忙出迎。 很有点曹公夜迎许攸的味道。 在书房落座。 双方打了几个哈哈寒暄过后,纪纲直奔主题,“殿下在黄昏和徐辉祖伪造国书的问题,现在有什么打算,是继续抓着不放,还是睁一眼闭一眼了?” 朱高煦心头一颤,知道纪纲的来意了,“老三萌生退意了?” 纪纲笑了笑,“看来二殿下萌生退意了。” 朱高煦叹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现在老大躲在顺天,但谁都知道,就算他不在应天,争储这件事上,他始终是个绕不过去的人选。” 命好,早出生一两年。 命更好,生了朱瞻基。 又恰好咱们这大哥有那么点治政能力,武功也不错,当年靖难,一两万人就守住了李景隆大军猛攻之下的北平城。 嗯,这个事有待商榷,即使是朱高煦,他也不知道李景隆在靖难中到底扮演的什么角色。 纪纲也是叹服,“所以当初三司会审后,大皇子殿下忽然重病,当时我以为是二殿下的手笔,后来和二殿下交流,彼此都有点懵,直到大殿下卸了兼国理政的差事,去顺天养病时,我等才明白过来,大殿下不是重病,是在装病,因为他知道开春之后,殿下您就要从福建归来了。” 朱高煦也是由衷叹服,“所以咱这大哥是真聪明,知道我要回来了,老三又兴起了争储的想法,索性他自己躲到顺天去,让我和老三来鹬蚌相争,他到时候便可渔翁得利。” 纪纲轻笑一声,“三殿下也应该想明白了此事,只不过大殿下没料到,你们两位殿下会在杀黄昏一事上达成合作。” 朱高煦压低声音,“纪指挥使不是来找我分析这些事情的罢?” 纪纲咳嗽一声,“黄昏必须杀!” 朱高煦不解,“为何?” 纪纲沉默了一阵,才缓缓的道:“殿下你去年在福建,可能有所不知,黄昏已经彻底倒向了大殿下,只要他活着,就一定会笃定的支持大殿下。” 朱高煦苦笑,“道理我懂,但问题是现在这个状况,我若执意使出种种要杀黄昏,那就相当于和老大斗个你死我活,岂非让老三占了便宜。” 纪纲反问,“二殿下是觉得赢不了三殿下?” 你俩几乎是一个模板。 但你更强。 所以朱高煦的储君威胁,还是来自于老大朱高炽。 朱高煦也懂,“你的意思……” 纪纲哈哈一笑,“我没什么意思,我今日来见二殿下,只是因为我和黄昏的个人恩怨,此事不涉及争储,但我个人的能力和手腕,已经拿黄昏无可奈何,所以想找二殿下合作。” 纪纲会认怂? 朱高煦心中暗暗讽笑,从你当了锦衣卫指挥使后,就没见你怂过。 之所以这么说,是你纪纲想借我的刀罢了。 这是机会! 朱高煦不动声色,“这既然是纪指挥使和黄指挥两个人之间的私人恩怨,我这个当郡王的,连王都还没封,就没必要,也没这个资格去凑指挥使的热闹了啊。” 纪纲哈哈一笑,他知道朱高煦的话里意思。 这是逼着自己表态站队呐。 哪能轻易站队。 咳嗽一声,“卑职适才从三殿下那里出来,他和二殿下一个意思,也不愿意和大殿下你死我活,突然让您捡了便宜。” 这是明着告诉朱高煦,我和朱高燧关系不错,你要是不卖我这个人情,那我就有可能倒向朱高燧。 纪纲又补充道:“其实我和黄昏之间的恩怨不可调和,但在大殿下兼国理政期间,我和大殿下的关系还是不错的。” 态度更强硬了。 朱高煦沉默半晌,忽然冷笑起来,“锦衣卫虽得父皇信任,但别忘了,父皇若是绝对信任,为何南镇抚司会有个赛哈智,又有个黄昏?” 纪纲面无表情,“君王制衡而已,这和信任无关。” 朱高煦怒意沸腾,本来想逐客,转念一想,还是别把纪纲撵到老三那边去了,就算纪纲不站队,那也是好的。 于是脸上浮起皮笑肉不笑的笑意,“指挥使打算让我怎么做?” 很有点虎狼之意。 纪纲也阴恻恻的笑,“殿下的韦妃性谦,平日多在教养皇孙,而殿下多年征战,也该休养些时日了,既然不打算就伪造国书一事忙碌,那是不是应该纳个侧妃了?” 朱高煦愣住,“什么意思?” 纪纲直接说道:“娑秋娜。” 朱高煦大怒,“纪纲,你想要害死我吗,你不会不清楚,娑秋娜是让赛哈智从西域救回来的,不管她现在如何,迟早是有可能要入主后宫的。” 纪纲摇头,“殿下,满朝文武不明白,您还不明白陛下吗,如果只是为了一个后宫妃子,陛下会冒着种种风险,让赛哈智去西域把帖木儿的侄孙女救回来?” 朱高煦不说话了。 纪纲继续道:“陛下看上的不是娑秋娜,而是娑秋娜背后的那一片西域疆域——尽管你我,乃至所有人都明白,漠北不除,大明就望不到西域,但这是陛下的念想,所以娑秋娜在大明,绝对是个身份不低的人,而这样的人,若是成为殿下的侧妃——” 朱高煦懂了。 但他也有不懂的地方,“这件事能扳倒黄昏?” 纪纲嘿嘿一笑,“当然能,根据我在使团埋伏的内线,黄昏出使期间在蓝山乡黎族时,他是和娑秋娜等十二个女子住在一起,而在那几日,黄昏的房间里屡屡有靡靡之音,结合种种情况来看,只怕咱们这位天子宠臣,已经不顾陛下的宏图霸业,把这位西域女神给睡了。” 朱高煦若有所思,“你是说,让老三就伪造国书一事对黄昏发难,而我则向父皇提出娶侧妃一事,到时候验明正身,发现娑秋娜非完璧之身,我再发难?” 纪纲摇头,“这事你我不能发难,得借群臣之口,毕竟你我心知肚明娑秋娜存在的意义,她是否完璧之身并不重要,但很多朝臣不知道,他们若是知道了这件事,就会想好你个黄昏,竟然给天家戴绿帽,端的是目无皇权,到那时候,就算伪造国书一事不能让黄昏丢官,仅是这件事,群臣一弹劾,你说陛下会不会意思着处罚一下黄昏?” 顿了一下,“只要黄昏被罢官,哪怕只有一两日时间,我的锦衣卫就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一两日,足够北镇抚司把所有事情办妥。 朱高煦沉默良久。 灯火劈啪。 纪纲耐心的等着。 许久,朱高煦才抬起头,“善!” 第三百六十九章 新的商业模式 黄昏去了一趟时代商行,沈熙礼仔细说了这段时日的运转状况,难得的笑了起来,说:“早些时日因为准备大船下西洋,又因为要帮大殿下回收增发宝钞的缘故,时代商行和钟山工坊那边,一度陷入资金流转的困境,好在你卖了几套光明神器,补贴了一些这边,现在基本上已经度过难关,这端时日,获利极多。” 黄昏问道:“现在具体是怎么个状况了。” 沈熙礼笑说,“随着产品大量流入市场,百姓对这些产品的新鲜感已经过去,权贵富贾人家也不再因拥有沐浴露润肤水也生出优越感,是以稍微降价了一些。” 黄昏颔首,“这是应当的,毕竟是生活用品,不可能一直定位成奢侈品,不过还是要打造出我们的高端品牌,只供给皇室。” 沈熙礼点头,“有三种,一种是面向皇室的,老李的工坊那边限量生产,我们商行这边限量出售,属于有价无市,其实也就是在工艺上和包装上更精心,用的材料更高端一点而已,还有两种则是面对一般的富贾,价格昂贵,” 又道:“因为现在降价,所以普通民众也能买得起了,要不了一两年时间,我们的产品将会达到全国百姓,皆可购之日用的地步,这还是受益于你当初不惜一切代价铺货,只不过因为运费的问题,距离京畿越远的地方,价格越贵。” 黄昏沉吟半晌,“这个问题要解决,毕竟是日用品,不能让老百姓把钱全部耗费在这上面,这样,我等下去找老李,让他挑些得力人手,去全国各地开设代工厂。” 交通基建问题,不是一日两日能解决的事情。 况且现在也发展不出比马车更好的交通工具。 造火车? 怕是有点异想天开,这需要全国整体工业的提升,需要内燃机等划时代的发明,这个等以后再慢慢考虑。 毕竟要想整合全球资源,火车的运输能力就不得不提上日程。 海运也要发展。 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适时账房先生梁巍生把账簿拿过来,一大堆,让黄昏一看就头疼万分,笑道:“这个账簿我就不一一查看了,过几日我会找几个账房先生过来统一查账。” 有些事可以相信梁巍生和沈熙礼,但样子还是要做做看,要不然日子久了,人心就会坏。 梁巍生正色道:“东家到时候还是亲自带人来查的比较好。” 黄昏颔首。 又和沈熙礼聊了许久,黄昏告辞去了钟山。 在工坊里找到老李,如此这般一说,老李便沉吟着说可以倒是可以,这段日子已经培养出好几个信得过的人。 黄昏笑眯眯的,“不用信得过,只要敢来冒险就可以,我不是让他们去给我建立工坊,是给他们自己建立工坊,我提供产品配方和售货渠道,他们负责生产,从中获取利润,而我们则赚取出厂和售卖之间的差价。” 老李惊为天人,这种模式他想都没想过。 弱弱的问道:“我这几年也攒了些钱,能不能也掺和一脚?” 黄昏哈哈一笑,“可以,你自己挑一个地方去建立个工坊罢,丑话说在前头,钟山工坊这边要掌握核心技术,尤其是那几个高端品牌,只能钟山这边生产。” 老李笑道:“这是自然。” 又问道:“那琉璃的生产呢?” 黄昏沉吟半晌,“一样操作罢,我记得全国其他琉璃工坊,还生产不出我们这种产品,所以你派几个人充当业务员,走访全国的琉璃工坊,看他们是否有意愿加盟我们,我们可以出技术、出资、出售货渠道,他们只负责生产即可。” 老李越发佩服,“东家这想法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黄昏暗爽。 这锤子的后无来者,不过是现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加盟连锁这个商业操作而已,现在自己这么一弄,以后慢慢就有了。 搞不好大明的资本主义就要萌芽成长。 拍拍老李的肩头,“我会弄一份代工坊和加盟工坊的细约出来,你到时候有不懂的,多向我问问,记住一个要点:让利。” 要让工业提升,就得资本发芽。 要资本发芽,就得让利。 当市场出现需求,当技术出现进步,再有合适的推动力量,大明的工业水平就会一步一步的走向世界巅峰,最终成为真正的日不落帝国。 当然,得辅以坚船利炮。 所以黄昏要改进大明火器,同时,他还要研究一下炸药——这个玩意儿有点危险,黄昏在没有完全准备下,是不愿意去做的。 在工坊巡视了一遍,让老李自个儿去揣摩接下来的操作,黄昏打道回府。 该回家了。 回家,妻子徐妙锦已望眼欲穿。 洗澡沐浴之后换了衣衫,天也将暮,将吴溥、吴与弼和婶儿吴李氏喊到一起,又去把娑秋娜和乌尔莎邀请过来,顺便也叫上了张红桥和黎利,十个人围在主院里吃了晚饭。 大家都善解人意,饭后各自散了,绯春泡茶后端到院子里的石桌上,也溜了出去。 接下来是黄昏夫妇的私人时光。 黄昏以手为枕,半躺在椅子里,哼着一首旧时光的歌谣——对于大明而言,是闻所未闻的歌,“那天的云是否都已料到,所以脚步才轻巧……” 徐妙锦手里拿了个毛毯,出来帮夫君搭在腿上,闻得歌词,很是惊艳,“这词很妙啊,简单易懂,但云有脚步声,让人充满遐想。” 有些奇怪,夫君貌似会不少这类的曲儿,全是闻所未闻的。 都好听的紧。 索性转身去屋内拿了琴,坐在黄昏身边,有一下没一下的配合着,这就让黄昏本来唱得不甚悦耳的歌变得好听了许多。 灯火辉煌,时光咸淡,却很温馨。 彼此之间其实有很多话要说,只是谁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唱了几首,黄昏停下,咳嗽一声,“去书房罢,我还有点事,锦姐姐帮我磨下墨。” 徐妙锦嗯了一声。 红袖添香夜读书,时光飞逝。 几乎直到半夜,黄昏才把代工坊和加盟工坊的合作条约出来,反复修改,又不断的翻大明律,确保能保证彼此的利益,又不触犯国家律法。 这才轻声对妻子说道:“夜了,睡了罢。” 移步卧室。 久旱逢甘霖,春光乍泄。 一个多时辰后,徐妙锦看着身畔发出鼾声的夫君,心情有些沉郁——按照以往,今夜是别想睡好觉的,大概是梅开几度的。 但今夜只有两次。 夫君……并没有小别胜新婚的激情。 是因为腻了? 应该不是,夫君对自己依然万般柔情。 或者是…… 徐妙锦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终究还是会有这一天的,夫君身边慢慢会有许多的女人。 第三百七十章 兵马未动,先雄其心壮其气! 黄昏一觉睡到中午,这段时日,其实没怎么睡好过,好不容易到家,自然是好好休养一番,起床的时候暗暗下定主意,再也不出使了。 刚出了房门,绯春站在门外,轻声道:“姑爷,有人求见。” 黄昏嗯了声,“谁。” 绯春道:“是个叫燕小六的人,刚从雷州那边回来。” 黄昏挥手,“请进来罢。” 适时徐妙锦正等着他吃午饭,黄昏落座之后,示意带着燕小六进来的绯春两人也落座,笑道:“不用拘礼,吃了饭再聊正事。” 燕小六有些意外。 他是真没想到,黄昏这个档次地位的人,会如此的平易近人。 拘束着吃了几口,没怎么吃饱。 黄昏假装不知道,这些事还是要照顾一下燕小六的自尊,你若是太殷勤的让他多吃,反而会让他觉得不自在,还不如相处简单。 日子久了,感情自然就到位了。 饭后到书房落座,等绯春泡茶上来,黄昏问道:“雷州那边如何?” 燕小六道:“按照东家的意思,在那座云开山半山腰上,我们开辟平地,修建了一个小工坊,因为有榷条,所以我们在雷州那边也能买到铁和铜,可以规模制作。” 黄昏颔首,“开春之后,雷州那边就会多雨多雷,要抓住时机,尽可能多的制作一些磁铁,对了,我记得你是去年下半年过去的,有没有制作出一些?” 燕小六点头,“大概有五十根的样子,我这次回来,已经将它们全部运回,因为大官人在诏狱,我不敢擅作主张送去钟山工坊,暂时租了个房子存放。” 怕被人仿造了去。 黄昏笑道:“这你就多虑了,这样罢,你下午将它们转运到钟山工坊,以后雷州那边制作出磁铁,全部运到钟山工坊那边。” 燕小六应道:“好的。”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账本:“东家,您看看,这是在雷州的各项开销,以及节余。” 黄昏接过慢慢看了一遍,暗暗好笑。 连给工人供应伙食花了多少个铜板都记在上面,以及来回路上的一碗茶水钱都一一记录在册,是个一丝不苟的人。 值得信任。 没看完,便将账本合上,“你把账本带去时代商行,让沈熙礼找个账房先生看一下就行,以后这种记账,你着重记材料等大头即可,像沿途喝茶之类的,不用在册,一并算成本里面,至于你能从其中赚多少钱,我不管,我只管一点:你能给我创造多少钱。” 燕小六大感意外,不解的道:“东家你不怕我吞你的钱?” 黄昏哈哈一笑,“当然怕,不过该让你赚的钱,也得给你赚,实际上茶水钱这些东西,我根本不在意,你要明白一个道理,一碗或者几十碗茶水钱,不会让我变穷,也不会让你变富,嗯……这样吧,以后雷州那边的磁铁工坊,我这边每做一单生意,我都会给你提成,不敢说让你也成为大明的富贾,至少也要让你三五年内,能在京畿买一座宅院。” 燕小六怔住。 旋即起身,以武人礼节行礼,“无以为报,唯全力以赴!” 终究是南镇抚司的缇骑出身,更多武人习气。 黄昏也起身,郑重回礼,“愿同富贵尔!” 燕小六感动之余,很是有些不解,“东家,我有一事不明,历来富贾,都会尽量的克扣他人,为何你不仅不克扣,还如此宽容?” 黄昏笑眯眯的,“知道什么叫共同富裕不?” 燕小六摇头。 黄昏解释道:“其实是个很简单的模式,用国家政策,就像陛下做的那样,兵部那边给我榷条,户部那边让我在钟山建立工坊,以此创造条件,让我黄某人先富裕起来,然后我再用我的能力,帮助像你、老李、沈熙礼、梁巍生这样的人富裕起来,再由你们帮助更多的人富裕起来,最后国家措施消灭贫困达到全民富裕——当然,这是理想状态,咱国家目前的模式,还无法做到全面富裕,只能说尽量做到全民温饱。” 这其实是个很难实现的目标。 因为要受限于时代的生产力。 燕小六听得似懂非懂,沉吟了一阵,说道:“我明白东家的苦心了,今后若是我有了钱,我也会善待雷州工坊那边的人,让他们都能赚钱吃上饱饭。” 黄昏颔首,“是这个道理,只有让工人们赚到钱了,他们才会为我们创造更多的价值,说直白点,这其实是资本的特性。” 燕小六又不懂了,但他不需要懂,起身告辞离去。 黄昏叫绯春过来,让她派一个小厮去淇国公丘福、成国公朱能和李景隆的府邸,询问他们什么时候有空,可以根据情况安装光明神器。 找到正在叮嘱厨娘的妻子,笑道:“锦姐姐,我要去看看大舅哥,你想回娘家不?” 徐妙锦眼睛一亮,“好。” 两夫妻出门。 黄昏先去了一趟应天府衙,因为伪造国书之事还没求证下来,所以他现在算是半禁足,不可离开京畿,且每日要去府衙点到。 相当于缓刑。 黄昏都习惯了,这一两年没少被朱棣弄个缓刑在身。 到了徐府,寒暄之后,徐妙锦去找她嫂子徐杨氏,黄昏则拉住大舅哥,“走,去京营。” 徐辉祖一脸莫名其妙,“去京营干嘛?” 黄昏迟疑了下,还是直接说道:“安南清化王城一战,你虽然以两百破一千,看似大捷,但别忘了,我大明京营士卒,确确实实有一百多个好儿郎魂断他乡,如今埋骨广西,墓碑向安南。于情于理,我们都应该去京营一趟。” 徐辉祖黯然。 来到当初护送使团去安南的京营卫所,属于后军都督府管辖,倒是巧了,恰好永春候、驸马王宁在卫所里办事。 王宁现在职后军都督府事,权柄甚高。 看见徐辉祖和黄昏联袂前来,王宁皮笑肉不笑,“两位还是赶紧走的好,我可不敢保证,等下士卒知道两位来了会不会把两位留下来吃顿老拳。” 徐辉祖欲言又止。 没办法。 他又不是那种愿意宣扬的人,以两百破一千,就算是输也不算丢脸,何况根本不算输,但终究死了一百多儿郎,他底气不够。 但黄昏不这么想,冷笑一声,“巧了,我倒是很想见见京营的儿郎,侯爷若是有空,陪我等在卫所走一遭,让我这位读书人见见大明儿郎的豪情?!” 他今天来是有目的的。 打安南势在必行,朱棣回到了应天,我黄某人当仁不让,要雄师心壮士气! 嗯,主要是让朱棣看看,我黄某人对大明是何等的尽心。 第三百七十一章 伯爷而已,安敢欺我? 王宁微微蹙眉,盯着这位不知死活的天子宠臣,不知他在打什么算盘,出使安南,两百儿郎,只有十来个回到了应天,整个京营儿郎义愤填膺。 什么时候,论到他安南猴子屠戮我大明雄师了? 使团的人都是吃狗屎的? 我大明雄师和漠北铁骑打得有来有回,你安南猴子安敢欺我大明无人,袍泽死在你安南叛兵手上,岂是你区区五百颗叛兵头颅可以泄愤的。 这几日王宁的案头上摆了好几本请战册,更多的已经送到五军都督府,只不过被丘福按了下来——这个时日,成国公朱能在外镇守。 王宁笃信,此刻徐辉祖和黄昏到了军营,能被无数汉子围起来,一顿乱拳之后生吞活剥了,你们既然要去找死,我王宁被必要拦着你。 王宁也有私心。 他是支持朱高煦的,而黄昏有支持朱高炽的趋势,他巴不得黄昏死在军营乱拳之中。 长身而起,笑道:“请罢。” 由此也可以看出这位驸马对黄昏和徐辉祖的态度,是真不和善,说了这许久的话,别说茶,他连起身都没有。 黄昏和徐辉祖也没介意。 如果在官场之中连这种事也要放心里,真活不长久。 若是遇着国公给你脸色,你还能咋的?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黄昏豁达,不太介意这些事情,面子是自己挣的,关键得靠里子,而现在自己还没多少拿得出手的里子。 徐辉祖么,是因为经历过太多的人情冷暖。 早些年的徐辉祖,是给别人脸色看的硬主。 朱棣登基后,还没圈禁之前,他就经常看别人脸色,圈禁之后没机会看,后来梅殷的靖难余晖,徐辉祖再次被启用,一些看清楚局势的朝堂大佬依然可以给他脸色看。 当然,靖难功臣都敢给他脸色,只不过官场嘛,大家讲究个人情,大多时候还是和气生财。 出了公事房,绕开几座建筑,来到校场。 京营驻防卫所,不仅在京畿周边有,城内也有,一般是负责城楼、大内的换防,因立国才几十年,现在的京营还是相当猛的——何况这批军营士卒大多参加过靖难,算老兵。 京畿周围的京营,其实没输给朱棣的北军,只是因为谷王朱惠和李景隆打开了金川门,所以当日之战,胜负并不清晰。 京畿卫所驻兵,不屯田,是正儿八经的全职兵。 此刻正在校场演练。 看见后军都督府事王宁来了,正在练兵的将军急忙上前,对王宁行礼之后,斜乜一眼徐辉祖,哟了一声,说我道是谁啊,原来是国舅爷啊。 这话看似没毛病,实则很讽刺,暗暗讽刺徐辉祖如果不是因为徐皇后,早就死了。 实际上——靖难武将都想杀他。 不止是他,当初给北军吃足了苦头的平安、盛庸等人,军中喊杀之声很高。 而这位叫陈旭的靖难功臣身份地位不低。 云阳伯。 一位正儿八经的伯爷。 也是后军中流砥柱的将军,当然,他的兵道着实有点提不上口,当初靖难,遇到盛庸之后,不战而逃,也就是朱棣对待自己人仁厚,要不然他早被砍头了。 也正因为这个缘故,陈旭是最想杀盛庸的人。 而像他这样的人,靖难功臣里还有很多。 说句难听点的,靖难功臣里真正能堪大用的确实不多,也就丘福、朱能、张玉等人,其他人都是时势造英雄。 由此也可以想见,朱允炆是如何将一手王炸带四个二都打输了的。 简直臭得一塌糊涂。 以陈旭的身份地位,还真有资格也有资本来怼一下重新启用的徐辉祖。 徐辉祖笑了笑,不置可否。 黄昏咳嗽一声,“陈伯爷,今日来此,别无他事,是有些话,想给大家说说,能否请儿郎们列队,我就说几句话。” 陈旭斜乜一眼黄昏,眼高于顶的傲然道:“你是谁?” 驸马王宁不着声。 他巴不得陈旭这真撂开膀子揍徐辉祖和黄昏一顿。 黄昏无奈苦笑。 倒不是说这位伯爷品行多坏,站在他的角度,确实不会对徐辉祖和黄昏有好脸色,牺牲的那一百多儿郎,都是他麾下精锐。 道:“在下黄昏。” 陈旭愣了下,旋即怒不可遏,“是你!” 好小子,我那一百多儿郎跟着你们去了安南就回不到故乡,你俩竟然敢联袂而来,是欺我京营后军无人么。 膀子一撩,捏起砂锅大的拳头,火炸炸的冲上来,一把拽住黄昏的领口,就要一顿老拳,徐辉祖有徐皇后护着,老子不敢动他,但你黄昏一个南镇抚司的指挥,老子动不得? 打了也白打。 徐辉祖无动于衷,他根本不担心。 驸马王宁咳嗽了一声,示意意思意思就行了,别真打伤了……这是他咳嗽的意思,实则上他巴不得陈旭没脑子的一拳把黄昏打死。 黄昏脸色严肃,冷声道:“陈伯爷,你打我几拳,那一百多儿郎就能回来了?你打我几拳,安南人就会忌惮你的威风了?” 一把拍落陈旭的手,冷声道:“留着力气去安南罢。” 陈旭愣住。 嘿的一声怒极而笑,“所以,我那一百多儿郎就活该死在安南了,你们几位使臣就可以继续践踏在他们的鲜血上享受荣华富贵?” 黄昏一脸匪夷所思,“陈伯爷不会觉得,当时的情况下,我黄昏一介读书人,应该和那一百多儿郎一样,去上阵杀敌罢?” 陈旭反问,“难道不应该?” 黄昏摇头,“术业有专攻,我的能力是在朝堂之间,是和胡汉苍父子斡旋,而你那一百多儿郎,他们的职责就是拱卫使团,如果我们使团的人全部死在沙场,敢问一句,谁来为大明正国威?!” 陈旭不说话了。 黄昏深呼吸一口气,对陈旭继续道:“国家之所以能运转,是因为各司其职,我的职责不是在沙场上,安南叛兵的事情,也不是我能左右的,我能做到的,就是利用我的能力,让这一百多儿郎的死,变得有意义,让京营士卒,有位同袍报仇雪恨的机会!” 陈旭不解,“难不成还要攻打安南不成。” 黄昏摇头。 陈旭嗤笑一声,就欲说话。 黄昏冷冷的道:“你说错了,我们大明要对安南发兵,不应该用攻打,而应该用讨伐,再以后有战事,那就叫平叛了,懂否!” 攻打,讨伐,平叛。 三个词,层层递进。 陈旭愣住。 黄昏拍了拍陈旭的肩头,“最迟明年秋末,陈伯爷准备去安南罢,届时,我希望陈伯爷的战刀,能告慰那一百多大明儿郎!” 第三百七十二章 马蹄南去,长枪北上 陈旭哪是那么好被忽悠的人,“你以为就凭几句漂亮话,我们就会忘记那一百多儿郎?他们可还在广西山上,再不见故人了。” 说话期间,陈旭身后已经聚齐了数百人,其中有部分,正是当初护送使团去安南,在广西边境折返的三百士卒中的一些。 他们更为悲愤。 十几个人红着眼睛就围了上来,只登陈旭一声令下,一顿黑拳下去,黄昏那细皮嫩肉的,不死也得在床上躺几个月。 黄昏丝毫不惧,推开陈旭,一边迎上去,一边侧首对陈旭道:“是不是漂亮话,待来日便可印证,陈伯爷当下要做的,就是好好带兵,等待明年去沙场为袍泽报仇雪恨罢。” 来到那十几个人面前站定,负手而立,“仰天大笑出门去,落日归乡我一人。是的,和我们一起去安南的兄弟们,基本上都埋骨他乡了,怨我没有意料到?出使之前,谁知道安南的胡汉苍父子的篡国呢,诸位要怪,也该去找那如今被押入诏狱的杨渤,是他欺君,才导致我大明被蒙蔽在鼓里,才会让那一百多儿郎惨死他乡。” 十几个人愣了一下,其中一人醒悟得快,咆哮道:“兄弟们,不要听他的,他们这些读书人就会用各种道理来忽悠我们,大家跟我一起上,弄死他!” 说完越众而出。 群情沸腾。 眼看局势要控制不住,黄昏深呼吸一口气,舌绽春雷,“谁敢,公然殴打朝廷命官,你们自己是出气了,可曾想过你们的家人?!真以为锦衣卫是吃素的!” 那人吓了一跳,萎缩的看了一眼陈旭。 陈旭摇摇头。 黄昏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知道是陈旭故意安排的,倒不是说陈旭有多坏,确实,在大明士卒眼里,死在漠北,那是技不如人。 但是死在安南那旮旯,简直是侮辱。 道:“怪徐辉祖?诸位大概并不知道,当时的叛兵一千人,而我们只有区区两百,胡汉苍父子之意,原本是要让整个使团全军覆没,但是,在徐辉祖的率领下,两百二郎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他们虽然几乎死尽死绝,但使团没有一个人受伤,从而达到了出使的目的,国家会抚恤他们,大明会记住他们,但是——” 黄昏扫视众人一眼,“血不会白流,胡汉苍父子还会继续作死,待我大明休养生息一年半载,便是雄师踏上安南疆域的那一日,那一日,诸位手中战刀,可否告慰在天之英灵?” 沉默。 许久的沉默。 一位指挥从人群中站出来,“曾庆隆呢?” 黄昏道:“他是那一场和战事幸存者之一,房陵上了封折子,把他留在广西了,明年的南征,曾庆隆会是第一个冲在马前的人。” 那位指挥裂嘴骂道:“狗日的曾庆隆,想近水楼台先得月,黄指挥,我等身为军人,从不畏惧战争,但有战火,但去便是,此次出使的事情,我个人认为,和使团无关,如果有一天有机会,我张老幺会用腰间战刀问一下那个杨渤,让他为这一百多儿郎偿命。” 顿了一下,“我张老幺现在就想知道一件事:明年是否真的会讨伐安南?” 黄昏咳嗽一声,露出狡黠的笑意,不说话。 一副你信我就是的神情。 这种话当然不能笃定下来,人多口杂,万一以后传到安南那边,让胡汉苍父子提前准备,岂非又要增加战场损伤。 驸马王宁忍不住了,“你为何如此笃定?” 黄昏头也不回,“很明显的事情,胡汉苍父子已经篡国,绝然不可能还政权给陈朝旧人,可他们一直在欺瞒我大明,如此蔑视宗主国,你觉得陛下能忍?” 那一句“此而不诛,兵则奚用”何等霸气。 王宁忍不住颔首。 确实,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杨渤得死,如果胡汉苍父子不还政权给陈朝旧人,那么被欺骗后又被忽悠的陛下,真不能忍。 会打,而且一定会把安南打疼。 黄昏再缓缓扫过所有人的脸,侧手指着徐辉祖,“如果不是这位,使团已经全军覆没,你们袍泽的死就会变得毫无意义,至于我本人做了些什么事,不值一提,反正诸位大概听说了,我奉旨伪造了国书,搞不好,不用你们出手,我就得玩完,今天来这里,不是来寻求你们的谅解,也不是说鼓动你们去讨伐安南,我只是想让徐辉祖来告诉你们,那一战,我们没输,你们的袍泽也没输!” 示意徐辉祖上前说一下当日战事。 徐辉祖上前,轻声说完后,总结道:“我带兵多年,历经战事无数,但两百二郎杀敌第八百,这样的战力我第一次看见,但说一句:他们,没给你们京营丢脸!” 沉默。 许久的沉默后,忽然爆发,那位叫张老幺的指挥振臂高呼:“马蹄南去!” 万众呼应:“马蹄南去!” 声震云天。 连陈旭也被感染,咆哮着吼道:“马蹄南去,弄死安南那群龟儿子!” 马蹄南去人北望。 这是朱棣征漠北之时,黄昏唱的《精忠报国》里的一句,如今已是大明军歌,京营、边军、地方卫所、沿海卫所,无人不会。 当然,黄昏收不到版权费。 驸马王宁见状,唯有叹气,果然,读书人的嘴皮子啊……最是难缠,本来对他充满愤怒的京营士卒,被他三两句就给安抚下来了。 也行。 如果陛下将来真要南伐安南,有此士气,何愁大事不可期。 在黄昏和徐辉祖两人离开京营时,遇见了匆匆赶来的淇国公丘福,他还以为京营出现哗变了,黄昏如此这般一说,丘福也颔首说,那估摸着征讨安南这事跑不了了,黄指挥你以为谁能堪此大任。 黄昏笑眯眯的说了个名字。 丘福愣住,“他?” 又迟疑的道:“虽说虎父无犬子,但如此重责,不应该让我等前去,或者请他去?” 看向徐辉祖。 现在大明军界,能让丘福服气的,也就一个地位和他相当的朱能,一个地位和他不相当的徐辉祖——或者说,他是被徐辉祖打服的。 黄昏哈哈一乐,“张辅就够了,实在不行,云南的沐晟也会去,至于我这位大舅哥嘛,他得持枪北上去漠北镇住鞑靼,免得他们借机南下。” 马蹄南去,长枪北上。 第三百七十三章 舅哥给力 丘福愣了下。 什么意思。 南征安南用张辅,北伐鞑靼用徐辉祖,那我和朱能两个人吃干饭? 黄昏心中也是一惊。 我擦,忘记了这茬,你说南征北伐都有用张辅和徐辉祖,丘福和朱能两位国公心里能好受,搞不好就要弄出点幺蛾子来。 心思电转,笑道:“张辅虽有战功在身,不过终究年轻了些,南征安南的话,估计还需要成国公和沐晟去帮他镇着点,至于北伐嘛,陛下肯定是要御驾亲征的,有陛下在的地方,哪能没有淇国公啊。” 这话听得舒爽。 而且在理。 丘福一听,觉得没毛病,以自己的能力和地位,北伐漠北,陛下能不带上自己? 他哪里知道,黄昏其实已经有意无意的在保他晚节。 靖难之后,因为年纪,又或许是享受久了荣华富贵,丘福遭受了人生大败,也彻底改变了他家族的命运,此是后话不表。 知悉京营并没有哗变,丘福叹道:“你实在是不该来的,要不是有王宁镇着,你俩今日怕是走不出卫所,这事真要如此,陛下都不好办。” 黄昏腹诽,王宁有个屁用。 老子能安然的进出,那是靠自己的嘴皮子功夫,正经一点,是靠道理。 和丘福分别之后,两人回黄府。 路上,徐辉祖一直沉默着,黄昏也在想着事情。 徐辉祖忽然问道:“当初在蓝山乡黎族时,决意兵分两路,当时你是不是已经预感到,那两百二郎会死尽死绝?” 黄昏愣了下,深呼吸一口气,有些黯然,“其实当时我的最坏预估,不仅那两百人会死尽死绝,你,叔父、高贤宁以及使团的所有人,都会死在叛兵手中,甚至于我也会死,其后便是整个黎族被清算。” 说到这忍不住笑骂,“都是黎利,这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现在还是太年轻了啊,要是再让他成长几年,当夜他肯定不会夜访于我。” 黎太祖肯定有过人之处,当时那一招庸手应该是他还太年轻的缘故。 想来也是。 不是每一个人都像我黄某人这般年少有为。 又道:“万幸,大舅哥你这兵道还行,又庆幸,那两百二郎虽知必死,也毫不畏战,所以你们成功拖住了时间,更是庆幸,胡汉苍父子还是忌惮我大明雄师,没把事情做绝。” 几乎完美达成了计[]划。 徐辉祖摇头叹气,“所以你今天来京营,不是为了鼓舞士气,其实仅仅是为了安抚你的愧疚之心,因为从事情本质上来看,是你让那两百二郎去送死的。” 黄昏有些忧伤,“何止他们呢,我连你和叔父,也一并送出去了啊,连我自己,一样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最坏的打算,全死! 徐辉祖忽然驻步。 黄昏讶然回头。 徐辉祖看着妹夫,许久,才轻声道:“其实你可能不知道,在蓝山乡分开之后,我对那两百二郎说了关于此事的推测,也明确告诉他们,我们可能都会死,你知道他们是如何回答的吗?” 黄昏摇头。 徐辉祖望向南方,在遥远的广西,有一座无名的山,山上有一百多墓碑,全部面相安南,他们死在异国他乡,但魂归故里。 徐辉祖脸上浮起灿烂的笑意,这笑意充满着和他们并肩作战为荣的骄傲和自豪,“他们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战刀。” 有些话不用说。 又补充道:“不过曾庆隆说了一句话,他说,死么,其实是很恐怖的事情,不过男儿大丈夫,死家可亦,死国亦可以,但请咱们的黄指挥替我等死去之人,看看那未来的繁华世界。” 黄昏低声喃语,“从古至今,他们终究都是最可爱的人啊,天下为先,国家需要他们,他们就出现在那里,是所有人都应该尊重的一群人。” 未来的繁华世界,我已经看过。 我要做的,就是带着你们亲眼去看看那样的世界。 那是我想要打造的大明。 徐辉祖点头,“所以但有下次,赴死,我等来便是,你只管向前,继续向前,我徐辉祖很想看看,你黄昏和朱棣联袂,究竟能将大明打造成何等的一个盛世,能否远迈汉唐。” 黄昏点头,“所以大舅哥,你现在是诚心愿意辅佐陛下?” 徐辉祖摇头。 黄昏讶然,“难道是辅佐我?” 徐辉祖又摇头。 黄昏不懂了。 徐辉祖哈哈一笑,“我要辅佐的,是大明啊。” 黄昏亦哈哈大笑。 这才是徐辉祖。 忽然笑意捉狭起来了,“我说,大舅哥你还是别说那样的话了,仗是要打的,而且要好好的打,得不断的胜利,你呢,也得好好的给我活着回来,因为嘛……” 眼睛里都是光,“因为那时候没准锦姐姐给我生的小胖娃已经长大了,喜欢读书的,叔父黄观可以教导,喜欢打仗的,那大舅哥你得当师傅了。” 徐辉祖一脸黑线,“滚!” 黄昏讪讪的笑。 徐辉祖心中一动,咳嗽一声,“在蓝山乡,使团上下都在议论,虽然你家叔父一直在替你说话,但我作为你舅哥,有些话还是得提一句,你和娑秋娜之间……” 黄昏果断摇头,“没有的事。” 徐辉祖没好气的吹胡子瞪眼,“那你屋里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黄昏也是没好气的道:“你不知道当时是谁在贴身保护我?不是我说啊,这事真不怪我,我本想大声呵斥乌尔莎自重的,但你也清楚,她实在太美了,舅哥你懂的。” 又一个水太凉啊。 徐辉祖翻了个白眼,“也罢,毕竟是你家姬,这事吧也正常,不过我了解三妹,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告诉她,别瞒她,虽然她可能一时间难以接受,但你欺骗她的话,后果会很严重。” 黄昏悚然动容,“真的?” 徐辉祖颔首,“三妹最恨被人欺骗。” 黄昏打了个寒颤,“等下回家我就坦白去,大舅哥,你可得在旁边帮我说说好话,可别因为这点事破话了我俩的亲戚关系啊。” 徐辉祖哈哈暗乐,点头,“倒是可以说几句的,这事嘛,风雅,无伤大碍。” 男人最懂男人。 别说黄昏这热血青年无法抵抗乌尔莎,换成徐辉祖这样的人,若是遇到乌尔莎那样的人投怀送抱,估计一样得沦陷。 黄昏得寸进尺,勾搭着徐辉祖的肩膀,边走边道:“我那府邸规模不输国公府,锦姐姐一个人管理很累啊,我是很心疼,大舅哥,要不要帮忙提一句,找个人给锦姐姐分担一下压力?” 徐辉祖一巴掌拍掉黄昏的手,“想娶平妻了?娑秋娜?这个你可真别想,我虽然不是很了解陛下,但娑秋娜的结局要么入后宫,要么会被赐给太子——等立储的事情定下来,娑秋娜就有可能是太子侧妃。” 似乎没人不知道这结局。 黄昏摇头,“不会,娑秋娜不可能成为皇室的妃子。” 因为娑秋娜注定要返回西域。 她要是成了皇室的妃子,那么到时候西域那边肯定会对大明不满——我们的女王是你们大明的妃子,我们西域人不要面子么。 所以娑秋娜最好保持着她的清白之身返回西域。 不过…… 女王的清白这玩意儿,百姓敢去检查么? 所以,还是有很大的操作空间嘛,等娑秋娜彻底掌控西域,再宣布她是大明某某某的妻子,西域的老百姓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神女就不嫁人了? 第三百七十四章 天花乱坠 走到一条偏僻巷道时,徐辉祖忽然拉住黄昏,按住了腰间佩剑,盯着巷子里站在阴暗角落里的便服中年人,低声对黄昏道:“小心。” 黄昏大感意外,站在角落里的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在军营打过交道的云阳伯陈旭。 他换了便服,佩刀而立角落里。 按刀:“靖难之战时,你为中军都督府事,曾助李景隆脱困,又在齐眉山大胜,陛下渡江时,你亦率军阻拦,三次战事,我皆在军中,但遗憾未能与你对阵。如今你被重新起用,靖难余晖平叛福建时,救二殿下于大田,再大破梅殷之兵马,是以世人皆言,当今天下兵道者,陛下之下,便是你了。我陈旭兵道不彰,也就运气好,跟着陛下混了点军功得了个伯爷,但对你着实多有不服,还望赐教。” 徐辉祖缓缓的道:“兵道?还是武将对阵?” 陈旭冷笑,“有差别?” 徐辉祖缓缓侧首看了一眼周围,此刻他和黄昏所在的偏僻巷子,几乎看不见一个人,应该是被陈旭提前清场了,不用猜,周围房子里肯定埋伏着刀斧手。 问道:“谁让你来的?” 陈旭不语。 徐辉祖讽刺的摇头,看着陈旭,目光可怜,“所以,你是被他们放弃的人,今日孤注一掷杀了我和黄昏,你以为你们能活?” 陈旭苦笑,“京营士卒,愤懑于袍泽之死,欲找两位说个公道,谁知局面失控,双方起了剧烈冲突,两位死于乱刀之下,我陈旭管控不力,其罪难恕,大概率是要被贬边关当个小士卒的,然而又有何妨?” 听到两人的对话,黄昏明白了原因过程。 道:“你虽然被贬,但是二殿下会记住你这个功劳,他若是成为储君,为你说话,将来你会被重新起用,甚至于你的后人,亦将因此受益,这事不假,而且应该就是我俩死后的后续,但你想过没有,你们在这里杀了我俩,相当于兵变,今日随你前来的这数十儿郎,他们都会死!” 陈旭笑,“我等皆怀死志。” 黄昏摇头,“愚蠢,大明儿郎理应守家卫国,岂能死于朝堂倾轧,而且我很想知道,这件事真的是二殿下的示意么,恐怕不是罢,二殿下虽然是作死小能手,但不会如此愚蠢,我猜想,让你前来伏击的不是二殿下,而是眼高手低的驸马、永春候,庸才王宁!” 顿了一下,加重语气,“我一直以为,后军都督府事一职,让王宁执掌,是尸位素餐。” 陈旭笑了,“又如何呢。” 别人身份在那里,是当今陛下的妹夫,靖难之时,也在全力支持陛下,陛下得到江山,难道还能不善待王宁? 黄昏暗暗叹气,驸马王宁开始作死了。 而且作死成功。 陈旭缓缓拔出佩刀:“我会给你们个痛快的。” 左右院门推开,陆陆续续走出足足一标的精锐士卒,全部身着便服,腰间佩刀,目的昭然若揭:以寻常人的身份来杀黄昏和徐辉祖。 当然,这不过是掩耳盗铃。 黄昏大感头疼。 虽然说驸马王宁是个庸才,现在也开始作死,但他这一手其实很不错:陈旭带着京营士卒和自己等人厮杀,如果自己和徐辉祖死在这里,陈旭会被问罪没错,但自己死了,这个结局是王宁和朱高煦喜闻乐见的;就算自己等人赢了,杀了陈旭等人,可要知道,杀的是一位伯爷,后面的事情极难处理,更可怕的是,自己和徐辉祖两人,将因为此事彻底成了京营的敌人。 这不利于后续发展。 不论怎么看,自己都是输家。 怎么办? 唯有不战! 这个时候,需要读书人的口才了,拉住也拔出了腰间长剑的徐辉祖,道:“不能打。” 徐辉祖当然明白,苦笑,“不打还能怎样?” 黄昏上前一步,负手看着陈旭,“陈伯爷,看看你身边的这些人,他们不仅仅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他们是父亲、丈夫、儿子,他们若是因为此事而死,这五十个家庭的其他人怎么活下去,这是数百条人命!” 陈旭不语,心里唯有叹气,自己不知道吗? 可有什么办法。 二殿下会想这些事? 不会。 驸马王宁会想? 不会,实际上当官的有几个会念想这些事,很少很少。 黄昏趁热打铁,对那数十京营士卒道:“我知道,你们是想为袍泽报仇雪恨,可你们难道不明白,你们的敌人不是我么,退一万步,是使团害死了那一百多京营儿郎,但我俩今日死在这里,你以为你们能活?你们若是死了,你们的妻儿如何活下去?一旦你们问罪,或者被杀,或者被流放,到时候,你们用命换来的小家之中,会有另外一个男人来睡你们的女人,他会住在你家里,睡着你老婆,花着你用命换来的钱,还会打你们的子女……国家会管罪犯的家事么?” 当然不会。 那数十京营士卒面面相觑,这个说法第一次听见,但不得不承认。 有道理! 黄昏见状大喜,尼玛,说不服你们,就会有另外一个男人住进老子的黄府,花老子辛辛苦苦赚来的钱,想想就难受。 咳嗽一声,“别作了他人权欲的棋子,你们要为袍泽报仇雪恨,我还是那一句话,来年去安南,赢了活下来,自是好事,若是不幸牺牲在战场,国家会抚恤你家人,我说的那种状况自然也不复存在。” 士卒们动摇了。 人,都有自己的思想,不都是被人摆弄的傀儡,实际上我们每一个人,在没被岁月磨平棱角之前,都是天老爷第一我第二。 被岁月磨平棱角后,内心深处也埋葬着主角思想。 每一个人都是自己人生的主角。 陈旭没阻止黄昏。 但看着麾下动摇的神态,他已经猜到事情的走向,握刀缓步上前,站到黄昏跟前。 黄昏一动不动,“你敢杀,那就杀,我不逃,也不还手。” 陈旭直直的盯着黄昏。 许久,才道:“当时战事的经过,其实我早就知晓了,和曾庆隆一起幸存的京营士卒,在你被关押在诏狱的时候,已经向后军都督府汇报过,我知悉后,也告诉了麾下儿郎。” 黄昏讶然,“所以?” 他有点不懂陈旭的操作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 扶龙 陈旭迟缓的问道:“黄指挥,我只有一个疑问,当初兵分两路,你带着你府邸中的家姬,脱离使团,越过断道去往清化城,其间,你是否已经意料到,你和你的家姬不会有事,而使团以及我两百二郎一定会被叛兵伏击?” 黄昏讶然。 这个问题不难,他早就回答过徐辉祖,道:“是。” “你也预料到了他们会死。” “会。” 黄昏又补充道:“原本预估的更惨烈,几乎没几个人能活下来。” 陈旭又问道:“当时有没有更好的策略?” 黄昏思忖一阵,“有下策,我带着徐辉祖、曾庆隆、于彦良、许吟和我那些家姬,越过断道去往清化王都,使团在两百二郎拱卫下后退,但这样一来,我等的行踪容易暴露不说,使团也不一定能甩开‘叛兵’的追击,这个计划的弊端在于,一旦我等行踪暴露,一切都没了后退余地,那封国书根本到不了清化王都,所以当时选择了上策:用使团和两百二郎来吸引胡汉苍父子的目光,从而让我能将国书送到胡汉苍父子眼前。” 陈旭颔首,“懂了。” 侧首,对今日跟随他前来的五十心腹精锐苦笑道:“瞧见了吗,这就是位高者的尿性,在他们眼里,只要不是他们自己的命,其他的人命都如草芥,可随时舍弃。” 五十儿郎默然不语。 黄昏无语,“陈伯爷,这话你来说,不太合适吧?” 你可是伯爷。 掌控京营部分兵力,咱俩谁位高还不一定呐。 陈旭哼了一声。 忽然抱刀为礼,对着徐辉祖以武将姿态作礼,诚挚的道:“适才卫所之中,有王宁在畔,有些话不便说,好在王宁派我来办一些事,才得以可以单独见你,作为京营后军副将,我陈旭替我那一百八十余位袍泽说一句谢谢。” 两百对一千,必败之局。 但在徐辉祖的率领下,大家虽然还是输了,几乎死尽死绝,但安南的“叛兵”却死了七八百有余,虽败犹荣。 牺牲了,但留豪情在安南那片土地。 那些牺牲在安南的袍泽在临死之前,绝对不会怪徐辉祖。 身后五十儿郎,亦抱刀为礼。 默然述说着感激。 徐辉祖有些动容,忍不住说道:“和他们并肩沙场,亦是我徐辉祖今生之幸。” 可惜啊…… 这么好的京营士卒,这么好的儿郎,建文陛下却硬生生输给了朱棣,他但凡稍微多信任自己一点,也不会输得那么快,甚至大有胜算。 然而……现实却是如此无奈。 徐辉祖不怨天尤人。 他不被建文陛下信任,这事根源在于那些个酸儒文臣,还有一个原因:徐增寿因为暗通朱棣,被建文陛下发现,这才导致徐辉祖也不被信任。 徐辉祖能怪自己的弟弟吗? 说不怪是假的。 可人已经死了,他也只能将这情绪埋在心里,随着岁月远去而渐渐消弭。 终究是血肉兄弟。 所以说,一切都是造化弄人。 陈旭收刀。 其他二郎亦收刀。 陈旭摇头道:“我虽然也希望二殿下能成为储君,但男子汉大丈夫,当明是非善恶,我陈旭亦没有权利和资格,来决定麾下五十儿郎全家老小的未来,我陈旭能做的是,便是一肩承担王宁的怒火!” 侧身,弯腰,对徐辉祖道:“请。” 徐辉祖眼光明亮,“陈伯爷大义。” 陈旭面容苦涩。 今日之后,自己大概就会被支持二殿下的武将排挤,别说去安南了,能继续呆在京营都是奢望,很大概率,会被调去北方戍边。 不说后军都督府事王宁有这个能力,丘福等人也会如此做。 黄昏也想跟着走。 却见陈旭将连鞘长刀拦在他身前,冷笑道:“虽然你当时是为了家国大事,但两百二郎被你拿去送死,这事不能完。” 黄昏懵逼,陈旭这是要闹哪样? 但见陈旭轻声道:“黄指挥,这一刀我必须要砍,要不然今后我还有何颜面去见其他儿郎。” 挥刀,劈落。 黄昏没动。 刀没出鞘。 连鞘长刀砍在黄昏身上,陈旭大笑着离去。 其后,在他身后的五十儿郎一个接一个的上前,连鞘长刀一刀接一刀的砍下,默默无声,砍了就走,直到最后一人,他没挥刀。 他看着黄昏,“黄指挥,我等只是一介士卒,看不见那朝堂高远之处,无法左右那邦国博弈,我等能做的事,仅仅是以手中长刀,拱卫家园。” 忽然笑了,“当然,也愿意以我等手中长刀,为大明打出一个煌煌未来,所以想问一句,你在京营中说的,来年我等真能挥刀于安南大地?” 黄昏郑重的点头,“能!” 那人笑了,“那一日后,我一定要提上几壶好酒,背点下酒菜,到那座山头,请我那些兄弟,好好整几杯。话说在前头,酒钱算黄指挥的。” 黄昏颔首,“届时同去。” 目视着陈旭等人离去,徐辉祖轻声道:“他们的日子不好过了,王宁肯定会想尽办法将他们调到北方去戍边。” 黄昏沉默了一阵,“我不同意。” 徐辉祖讶然。 黄昏倏然抬起头,挺胸,“其实在以前,我一直在立储之事上保持中立,因为我知道朱高炽很好,但我也觉得有些事需要朱高煦来做才行,但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朱高煦很好。 如果他当了大明未来的君王,以他的嗜战,确实能符合自己扩张全球的野望,但是今日的事情彻底改变了黄昏的想法。 朱高煦私欲太重。 为了将自己除去,竟然让五十京营士卒送死。 他若当了君王,将来为了私欲,或者为了一些其他利益,会不会让更多的人送死,会不会变成一个暴君? 黄昏不想赌。 何况朱高炽虽然更擅长文治,但别忘了,朱瞻基很像朱棣。 而朱高炽登基后活不了多久。 朱高煦能做的事情,朱瞻基也可以! 想到这,黄昏目光坚毅,“大舅哥,我打算扶龙了。” 扶龙朱高炽。 第三百七十六章 永乐你是乌龟啊 徐辉祖愣了好一阵才追上黄昏,没好气的笑道:“你还是先过了当下这一关再说好吧,伪造国书的事情还没有过去呐。” 黄昏站定。 反问徐辉祖,“你觉得陛下走到哪里了?” 徐辉祖双手一摊,“我怎么知道。” 黄昏环首四望,颇为奇怪,“如果陛下真想救我,那么这一两日应该就要到应天了,为何还是没有消息,他真不打算救我?” 这不可能。 伪造国书这种事情不可能传到藩属国中去,所以朱棣必须出来救自己,但是现在都还没踪影,这里面有猫腻。 得去找个高人问问。 现在的局势,已经不在历史范畴内,他的上帝视觉暂时没了用武之地。 问道:“你觉得当下应天,谁最懂陛下?” 徐辉祖想了想,“徐皇后?” 黄昏摇头,“不算。” 徐辉祖唔了声,“如果按照这一两年的事情来说,最懂陛下的人不就是你么。”揣测圣意这些事你可一次都没错过。 此时恰好出了巷子,黄昏换了方向,边走边说:“还有一个和尚。” 姚广孝。 徐辉祖只好跟上去。 没办法,现在妹夫身边没人,万一朱高煦见陈旭没有动手,一不做二不休派杀手出来,就妹夫那三脚猫功夫,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来到建初寺,通告之后,小沙弥说两位施主请等小僧先去禀报。 …… …… 寺内,朱棣脸色阴沉的来回走动。 姚广孝云淡风轻的斜坐着看着佛经,看着坐立不安的陛下,道:“陈旭还是有点大是大非的,虽然兵道不杂的,但还是可以用用。” 朱棣停步,“你说老二是不是疯了,杀黄昏对他有什么好处?” 姚广孝将捉书的手放在大腿上,想了想,“二殿下怎么会疯,这件事很可能不是他的授意,是驸马王宁的擅作主张罢,不过估计两位殿下都喜闻乐见。” 朱棣冷哼一声,“还是老大让人省心。” 姚广孝腹诽,[]可是你不喜欢啊。 你可没少说,老大大腹便便走路都要人搀扶,没有帝王之相,隐晦的意思,不就是表达不喜欢老大朱高炽吗。 这话当然不敢说出来。 姚广孝也深知一件事:他的身份和地位以及立场而言,立储这件事,不论朝中那个臣子都去掺和,唯独他姚广孝,不能掺和一点。 这是陛下对他容忍的底线之一。 笑问道:“陛下还要在微臣这藏到什么时候?” 朱棣唔了声,“再看。” 姚广孝暗暗好笑,“恐怕有人不会让陛下置身事外看下去了,这件事后,我估摸着黄昏的态度会有所改变,他大概率会来找微臣,陛下认为微臣是见他呢还是不见?” 朱棣挥手,“你自己决定。” 姚广孝继续看佛经。 朱棣继续走动,走了几步,忍不住道:“我得压一压老二的嚣张气焰,纪纲也应该被敲打一下了,王宁嘛……” 提到这个名字,朱棣很是无语。 又是妹夫又是靖难功臣,还真不好意思对他下手。 姚广孝很是无奈,陛下你还让不让微臣好好看书了,再次将书放到大腿上,思忖一阵说道:“其实如今大抵已经看出来了,大殿下文治有德,适合守成,二殿下武功昭彰,适合开疆拓土,三殿下嘛,其实都还行。” 还行的意思其实就是不行。 心机,城府,手腕,都还差前面两位一点意思。 朱棣斜乜一眼姚广孝,“嗯?” 你敢说立储的事情? 姚广孝也是一片无奈,“陛下,微臣只是想安静的看书而已,您要是觉得微臣说的没理,微臣认罚,但娘娘已多月不见陛下,陛下不体谅一番娘娘的思君之情?” 朱棣呆了下,旋即笑起来,“好你个老和尚,为了看书,说立储的事情也就罢了,连娘娘都搬出来了,就这么急着把朕赶出建初寺?” 姚广孝无奈的,“微臣太难了。” 话音未落,屋外响起小沙弥的声音,“师父,南镇抚司指挥黄昏求见。” 姚广孝哈哈一乐,“说曹操曹操就到。” 问道:“还有谁?” 屋外的小沙弥说还有徐辉祖。 姚广孝看向朱棣,“陛下,微臣是见还是不见?” 朱棣大袖一挥,“你自己决定。” 姚广孝果断回道:“你去告诉黄昏,就说为师近来研读佛经,颇为忙碌,没空见他,他要是有什么事,可以去求见两位殿下为他做主。” 小沙弥自去了。 朱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你说黄昏接下来会怎么做?” 姚广孝思忖着道:“他来见微臣,微臣不见,那么以黄指挥的聪慧,他很可能会猜到一些端倪,以微臣的推测,他大概会想办法逼陛下现身了。” 朱棣大感讶然,“他猜到我已经在应天了?” 姚广孝回了句他又不是瞎子。 建初寺周围,明里暗里多少暗桩,黄昏看不出来,徐辉祖还能看不出,只要徐辉祖一说,黄昏就能猜到真相。 朱棣若有所思,“他用什么办法逼朕现身?” 自称朕了。 这就不是朋友之间的聊天,是君臣之间。 姚广孝收敛神色,正容道:“明日是大朝会,微臣没猜错的话,黄指挥大概会在他出仕之后第一次去正儿八经的参加大朝会,这会是个很热闹的大朝会,依微臣看来,陛下还是让狗儿早些准一封圣旨的好。” 朱棣若有所思,“确实不能再置身事外了。” 火器的工艺制作已经弄回来了。 郑和在苏州那边整装待发。 安南的事情也必须进入解决流程,不能一直拖下去,否则迟恐生变。 思忖半晌,对屋外喊道:“狗儿,你着人去一趟李景隆府邸,把他给朕喊过来,此事隐秘,不可为他人知。” 狗儿立即去了。 …… …… 建初寺外,吃了老和尚闭门羹的黄昏就欲闯进去,被徐辉祖一拉拉住,低声道:“别闯,建初寺周围不对劲。” 黄昏讶然。 徐辉祖如此这般一说,黄昏心里打了个寒噤。 有鬼啊。 不动声色,和徐辉祖一起,作势离开,出了建初寺的目光所及范围后,黄昏立即躲入一家酒楼,对徐辉祖道:“我就说为什么陛下一直没有消息,现在我怀疑他早就回来了,就躲在建初寺看热闹,大舅哥,你去找个隐蔽地方蹲着,看能否确凿这个猜想。” 心里暗暗笑道,好你个永乐大帝朱棣,没想到你个钢铁直男也有这么卑鄙阴险的一面,竟然像个乌龟一样躲在建初寺。 我要不是灵犀突来走一趟建初寺,还会一直被你瞒着呐。 徐辉祖立即去了。 他也很好奇,陛下是否真的回了应天,又要如何解决伪造国书的事情。 此事对徐家影响巨大。 徐辉祖不得不上心。 第三百七十七章 这不符合徐妙锦的人设 许久,才见徐辉祖返回,坐下喝了口水,乐道:“猜我看见谁了。” 黄昏,“谁?” 徐辉祖道:“我在建初寺外守着,没多久见有人出来,当然不是和尚,是个有点身手的人,我跟了上去,结果那人去了李景隆府邸,片刻后就见李景隆出来,跟着那人来建初寺了。” 黄昏心中了然。 是朱棣无疑了。 姚广孝还有这么大的脸,能把李景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既然已经求证了朱棣的动向,接下来就是逼这位天子出来摆明态度,总不能一直让老子缓刑在身,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起身,“回了。” 徐辉祖不解,“不想办法见见陛下?” 黄昏笑道:“没事,明天陛下就会现身。” 明日大朝会。 刚发生了陈旭伏击自己的事情,朱棣既然在应天,不可能不知晓这事,接下来自己求见姚广孝,吃了闭门羹,还没走远,朱棣就召见李景隆。 事态已经明了。 朱棣应该猜到自己坐不住了,所以他不得不为现身做准备,而李景隆就是个很好的代言人,在立储之中,没有任何立场。 既然如此,那自己就帮朱棣添一把火。 给他个合理现身的台阶。 回家,将至黄昏,吴溥今夜在文渊阁当值,吴李氏带着吴与弼去钟山了,连张红桥也跟着去了,这倒不是吴李氏故意撮合,是吴与弼主动邀请。 自三司会审案件后,张红桥内心愧疚,觉着她自己在黄府处处低人一等,最近这半年时间,瘦了一大截,也没长个儿。 吴与弼埋头在书海之中,哪知道这些曲折,倒是有一日正在看书,张红桥怯怯的找到他,说有个是想问问他。 吴与弼从书中抬起头,郁郁不乐的道:“快些说。” 张红桥垂下眼睑,“以前听我爹说,这世间最难还的是人情,与弼哥哥,我现在欠了好大的一个人情,你说怎么才能还呢?” 吴与弼理所当然,“人情世故嘛,说到头,其实还是钱的问题,当然,在朝堂之上,又涉及到权,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欠人情,这可不好还,因为你没钱更没权。” 张红桥弱弱的道:“那话本小说里说的那些,为还恩情以身相许,靠谱不?” 吴与弼这才认真起来,“你要以身相许给谁?” 张红桥红了脸,“没,就是问问。” 吴与弼不疑有他,道:“这事吧,要看你欠什么人情,欠的谁,再者了,以身相许不过都是话本小说里的故事而已,当不得真,人情可还那就还,还不了,那就当做是别人的施舍恩情——” 吴与弼年少懵懂的脑子忽然转过弯来了:“你是欠许吟的人情,又因为三司会审的事情,害了黄昏哥哥,所以你现在心里有个结了。” 张红桥不说话了。 吴与弼哭笑不得,跑出房门,在门外停足,扭头探进房内,“你等我片刻。” 片刻后,吴与弼回来,将从他娘房间里拿来的铜镜递给张红桥,“喏,看看吧。” 张红桥一脸茫然。 吴与弼笑眯眯的,“看看镜子里的那个人,是不是瘦瘦瘪瘪的,长得也不好看,嫂子你是见过的罢,倾国倾城就不提了,咱大明也找不出第二个比她更美的了,至于西院里的那些个妖精,西域妖女不提也罢,但就说绯春姐姐……红桥你觉得你哪个地方比绯春姐姐好看。” 张红桥越发茫然。 吴与弼笑道:“我的意思是说,就你这样子,就别想着以身相许报恩的事情了,没有的事情,黄昏哥哥看不上你,嗯,如果你是想报恩许吟的话——老实说,他也看不上你。” 顿了一下,“况且,你觉得许吟救你,真是为了图你那点知恩图报吗?” 摇头,“你这样只会让他觉得侮辱,你这样也是在侮辱好心人的一片好心,要知道古往今来,世间几多多意人,所做之事,只为人间有情,并不是为了获得什么回报,许吟救你如是,黄昏哥哥不介意过往,依然将你留在黄府,也是如是。” 三言两语接不开张红桥的心结。 但这件事后,吴与弼觉得家里这个以前让他一直觉得是“吃闲话”的小姑娘的可爱之处,不论怎样,她的心是善良的。 至于她叫张红桥还是陈红桥,重要吗? 是以这段日子,他对张红桥和颜悦色了不少,也多了些许耐心,愿意给张红桥分享他的书,也乐意为她释疑解惑。 张红桥本就是一片飘零枯叶,忽然发现了一颗小树苗可以挂住她。 于是和吴与弼渐渐亲近起来。 这天吴李氏要回钟山,吴与弼静极思动,想去溜达一下,于是去找张红桥,如此这般一说,张红桥也跟着去了。 黄昏回到主院,妻子徐妙锦正坐在院子里,听家里的账房先生汇报这个月的用度,看见丈夫和长兄归来,立即笑吟吟的让账房先生下去,说明日继续。 那位账房先生对黄昏和徐辉祖行礼之后退下。 两人落座。 黄昏咳嗽一声,看向徐辉祖,示意你来帮我铺垫一下。 徐辉祖心知肚明。 也咳嗽一声怒问黄昏,“你看看你干的什么事,也是个不懂怜香惜玉,我家三妹嫁给你,这都成婚多久了,府上的大小事情还是她一个人在操办,太不像话了!” 黄昏暗乐。 大舅哥硬是要得。 沙场兵道,不见得会输给永乐,就是在家里事情上,也拎得清看得明,知道你妹夫我的苦衷,于是笑道:“这个没办法的事情,一个家嘛,还是交给最亲近的人才放心。” 徐辉祖脸一黑,“所以你打算累是我家三妹,好续弦另娶?” 黄昏立即正色,“没有的事,舅哥要是不放心,这样,我让绯春也来帮着锦姐姐管理黄府,实在不行,我去聘请个管家回来。” 徐辉祖叱道:“绯春一个丫鬟出身的女子,她管得了偌大的黄府,当你出现什么问题时,她能帮上什么忙?聘请管家一事,倒是可以,不过你如今在官场上的局势,聘请个什么管家你才敢放心的把黄府交给他来管理?” 黄昏愁苦啊,“大舅哥说的有理。” 一旁的徐妙锦看得满脸黑线,你俩这双簧能破绽再多点么,没好气的道:“有话就直说,别在这里打哑谜。” 黄昏嘿嘿讪笑。 徐辉祖也有点尴尬,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道:“三妹啊,我觉得呢,妹夫一个人在外为仕途奔波,其中的凶险我就不提了,你也应该清楚,就这几年,他已经几起几落了,所以他是真没精力管理府上,而你作为主母,身份超然,本来应该负责管理黄府,不过通过近期诸多事情,长兄看你的能力,不应该仅是浪费在这些家常琐事上,还是应该多帮助一下你家夫君,当他迷惘时,为他掌一下舵。” 徐妙锦茫然,“那我不管府上,谁来管?” 徐辉祖若有所思,“我觉得乌尔莎就不错啊,不过她的身份有点尴尬,毕竟是个西域女子,让我想想有没有折中的办法……嗯……对了,妹夫也快要及冠了,是不是可以添个妾?” 黄昏嗯嗯点头,“这个可以有。” 徐妙锦恍然大悟。 感情在这里等着自己……难怪自己乌尔莎总是在躲避自己,她连看都不敢看自己,从这事推测,估摸着在出使途中,她和夫君之间发生了不可言说的事情。 于是轻轻说了句:“好。” 好? 徐辉祖和黄昏两人面面相觑,两人想过很多徐妙锦的反应,唯独没想到她会如此云淡风轻的接受,这不符合她的人设啊。 第三百七十八章 臣有事启奏 纳妾,对于封建社会的老爷们而言,是件很简单的事情,只要家中无河东狮那样的母老虎,什么时候纳妾,都是大老爷们一句话的事情。 黄昏也算一位大老爷。 只是他家这位娘子有点不一样,何况黄昏受到的教育是男女平等,是以在这种事情上,他其实很看重妻子徐妙锦的想法。 哪里知道,妻子这么爽快就答应了。 这就可以纳妾了? 或者,接下来就是娶平妻。 这太顺利了。 顺利的让黄昏觉得这不现实。 果然…… 当晚他就去睡书房! 徐妙锦的原话是:我今晚想一个人呆一会儿,你去西院找你的小妾罢,反正她以后也要管理黄府的,你正好可以借机教她大明官话。 徐妙锦这么说,黄昏还真敢去么? 果断睡书房。 入睡之前不由得暗叹,冷暴力啊……实在太可怕了。 偏生自己理亏。 谁叫自己没管住小兄弟,在蓝山乡的时候任由乌尔莎胡作非为呢,万幸挺享受。 第二日黄昏起了个大早。 四更起床,更衣,然后坐上马车,在小厮护送下径直前往大内奉天殿,黑暗之中的应天城内,黑夜之中出现无数点火光。 都是早上要去奉天殿上朝的京官或者外地赴京述职的官员。 大家到了奉天殿外,先是按照小团伙扎堆,聊点官场事,又或者聊点风花雪月,等执事太监过来通知了,大家再暗官阶和部门站好,经过负责大内安防的护卫严格搜身之后,进入奉天殿。 自景清刺驾以后,搜身的程序越发严格。 要知道当初景清刺驾后,朱棣暴怒,当日负责搜身的那队护卫的正副统领已经领了便当,其余人全家被贬至冰天雪地的奴儿干都司。 没人说朱棣残暴。 毕竟差那么一丢丢,大明的永乐大帝就去地下见太祖了。 今日大朝会,无甚异常。 至少在开大朝会之前,来参加朝会的人并没有什么想法,觉得这大概又是个也无风雨也无晴的普通日子。 直到看见南镇抚司的两巨头出现在奉天殿外。 黄昏和赛哈智两人身着飞鱼服,单独站在一起——锦衣卫的北镇抚司一直不被朝臣喜欢,南镇抚司也是锦衣卫,受了池鱼之殃。 关键在于伪造国书的事情还没尘埃落定,也没人敢去和黄昏打招呼。 这个是指一般的朝臣。 很快,有人靠近。 三个人。 一个是靖难功臣里比较有身份地位,说话管用的淇国公丘福,一个是身份地位稍差一些,但说话更管用的姚广孝,还有一个是身份地位最高,但说话最不管用的李景隆。 打过招呼寒暄之后,丘福率先笑道:“今日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第一次看见黄指挥来参加大朝会。” 黄昏笑道:“区区一指挥,差点上不了朝呐。” 明朝规定,六品以上官员才能上朝,六品一下官员,则需要皇帝同意,好在黄昏是个五品指挥,恰好有这个资格。 姚广孝言有所指,“上不了最好,年轻人,还是多看多学的好,到了奉天殿,也不要话多,多听多看就行。” 黄昏嘿嘿一笑,“姚少师这话卑职不敢苟同啊,既然大家同朝为官,关于政治见解,不应该当中说出来大家一起讨论么,没准我一个建议,就利国惠民了呢。” 姚广孝笑而无语。 李景隆则道:“黄指挥还有事情没洗清,现在上朝,会不会有点不合适?” 言下之意,也要阻止他上朝。 黄昏笑眯眯的,“既然没洗清,那就今日洗清罢。” 丘福一脸茫然。 今日洗清? 难道今日伪造国书的事情就要尘埃落定? 可陛下还没回来啊。 姚广孝依然笑而不语。 李景隆看了一眼姚广孝,心里暗暗着急,给了黄昏一个眼神,示意你听我的,现在离开奉天殿还来得及,没人敢阻拦你。 黄昏回了个表示谢谢的笑意。 依次入殿。 和影视剧中大朝会只有两列,殿中就就可以站完的画面不一样,京官中的四五品以上的官员实在太多了,赛哈智都差点站不进大庆殿,黄昏更别想站进去,不过有人识趣,在赛哈智旁边让了个位置给黄昏,黄昏这才得以站在殿门外。 所以说,这么多人参加大朝会,不可能每个人都能上奏,大部分官员还是来走过过场,在大朝会上发言的主要还是六部、九寺五监、都察院、五军都督府等权责部门的人。 朱高燧到来。 众臣行礼。 朱高燧免礼。 其后正如朝会流程,六部大佬先后出列,诉说一些家国大事,然后朱高燧当众批复:这些事情在头两日的乾清殿已经和众位重臣商讨妥当,不过是在大朝会上宣布而已。 而一些小事,也经由文渊阁议政之后,朱高燧批复决断,不会拿到大朝会来上说。 也有例外。 比如遇到北方异族入侵,这种大事情,小朝会有时候会讨论不下来,于是会在大朝会上讨论,那时候的奉天殿就会像菜市场。 黄昏和赛哈智两人淡定的站在殿门的位置,等待机会。 几乎近半晌,朝会才走向尾声。 朱高燧疲倦的道:“诸位臣工还有事否,若是无事,便退朝罢,今日诸多重事,会送至顺天,待父皇决断之后施行。” 无人出声。 于是有的人已经准备回衙门去办公了。 朱高煦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门口,暗暗觉得奇怪,来大朝会的时候看见黄昏和赛哈智了,这两货真是来走过场的? 不对啊。 黄昏可是从来没走过过场,他来大朝会,肯定是有事要作妖。 思想间,朱高燧已经起身。 一位太监也欲尖着嗓音吼退朝。 却听平地惊雷。 赛哈智出列,“臣有事启奏。” 听到这声音,朱高煦的眼眸紧了紧,丘福的神情兴奋起来,李景隆暗暗苦笑,姚广孝索性眯起了双眼,至于其他朝臣,暗暗腹诽是哪个同僚不懂事,早点退朝回去喝着茶办差,早点办完公事晚上去浪一圈不好么。 非得启奏,启奏你妹。 黄昏也出列,“臣黄昏,有事启奏!” 第三百七十九章 落地惊雷 朱高燧眼皮一跳。 这声音他太熟悉了——黄昏! 他今日来大朝会了? 稀奇。 重新坐下,问道,“两位臣工有何事?” 赛哈智大声道:“早些时候,陛下擢升黄昏为南镇抚司指挥,负责协助微臣管理诸事,但如今黄昏戴罪在身,微臣也不敢让他继续参与公事之中,然近些日子公务繁忙,微臣力有不逮,还请殿下为微臣遣一得力臂助。” 众人莫名其妙。 你南镇抚司负责管理整个锦衣卫的内部纪律,能有多少事情,平时南镇抚司的人不是在晒太阳就是在乘凉,什么时候起公务繁忙了? 但很快有人想明白了赛哈智的意图。 赛哈智今日提及这事了,不管你朱高燧是敷衍也好,认真办事也好,总得给赛哈智弄个副手,弄了副手之后,如何处置黄昏? 关键是黄昏还没定罪! 朱高燧虽然兼国理政,但没权利贬谪官员,需要决议之后,再行文顺天,请陛下决策,何况是涉及到黄昏这个天子宠臣。 有一种情况例外:黄昏戴罪! 这也就意味着,要解决赛哈智的问题,今日就得把黄昏的罪定下来。 可顺天那边迟迟没动静。 不知圣意如何,谁敢给黄昏定罪? 但众人转念一想,赛哈智今日提出这事就不同寻常,莫非是朱高燧想到定罪黄昏的方法了,所以让赛哈智启奏此事,借机发作? 再转念一想,不对啊。 赛哈智和黄昏两个人都是穿开裆裤的南镇抚司双巨头,赛哈智没有理由坑黄昏。 这事还有猫腻。 果不其然。 黄昏不待赛哈智退下,上前大声道:“微臣南镇抚司指挥黄昏,因出使安南一事,而疑罪在身,恐怕已不能胜任南镇抚司诸多事务,恳请辞去南镇抚司指挥一职。”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谁都不明白,黄昏闹这一出是什么意思。 他致仕对大家并无影响啊。 哪料到黄昏语不惊人死不休,继续说道:“关于出使安南期间制作国书一事,此事本是奉陛下密旨办事,然传旨之锦衣卫缇骑已在安南壮烈殉国,此事无可考证,陛下远在顺天既要镇守蛮夷,又要操劳国事,大抵应该是忘记了此事,所以此事无可求证,微臣不愿意此事牵涉出使使团的人,大家都是为国效力,不应有功不得赏反受其罪,是以微臣为大明天下着想,愿意一肩承担。” 顿了一下,大声道:“国书伪造一事,是微臣所为,愿意承受一切罪刑。” 落地如惊雷。 大殿之上却雅雀无声。 太意外了。 谁都没想到,黄昏不上奉天殿则罢,一上奉天殿就是这等大事,他是有毒吗? 大家还记得,黄昏第一次上奉天殿还是陛下登基之后没多久,那一次在大朝会后,黄昏闯入奉天殿,结果却发生了景清刺驾的事情。 现在他又来奉天殿了,竟然是主动认罪。 这当然是大事。 而且是天大的事,这意味着大明的官场要发生地震,争储之事也要起波澜——现在应天朝野,很多人都认为黄昏应该是支持大皇子的。 此事容不得半点马虎。 淇国公丘福以及姚广孝等人面色凝重起来。 一旦处理不好,后果不可想象。 坐在大殿之上龙椅之畔的朱高燧心中剧烈跳动,他做梦也没想到,黄昏竟然会主动认罪,怎么办,是趁机定他的罪,还是再等父皇的旨意? 朱高燧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群臣之首的朱高煦。 朱高煦微微颔首。 这么好的机会,你管他后续影响如何,弄死黄昏再说,要让他再无翻身之日,要不然以后再想弄他,又难如登天了。 而且这事对朱高煦极妙,因为现在是老三兼国理政,若是处理黄昏这件事出了岔子,最后父皇问责的也是老三,和他朱高煦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朱高燧看向人群之中的锦衣卫指挥使纪纲。 纪纲也颔首。 趁他病要他命,至于后续的波动,两位殿下加上我这个锦衣卫指挥使,还解决不了? 笑话! 在大明天子皇权之下,没有绣春刀解决不了的事情。 至于三位殿下因为此事,在争储上出现的优势劣势,不是纪纲关心的事情:从始至终,纪纲就认为,只要朱高炽不当太子,谁当都一样。 而黄昏显然是朱高炽的人。 不弄他弄谁? 朱高燧见朱高煦和纪纲都表态了,心中一横,确实,这个时候不弄黄昏,以后真的很难再有这么好的天赐良机。 咳嗽一声,看向众臣,“诸位以为何?” 群臣面面相觑。 文臣们大多是支持朱高炽的,也知道黄昏大概也是支持大殿下的,是以见状暗暗着急,都在想我的黄指挥嘞,你怎么的要如此作死? 尤其是内阁辅臣吴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想出列说几句,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愁。 而武将们则内心鼓舞,大殿下受到打击,那么二殿下和三殿下机会大增,大家当然乐见其成,不过武将之首的淇国公丘福都没说话,大家也保持沉默。 丘福其实很纠结。 一方面,他确实不愿意看见朱高炽成为储君,而他又对徐辉祖等建文旧臣很是不爽,因为只有把建文旧臣打到无翻身的地步,才能证明他跟随朱棣靖难是正确的,是正义的。 而不是乱臣贼子。 而黄昏其实又和徐辉祖、黄观走的很近。 所以无论从哪方面来看,他都有趁机落井下石的动机,但是最近一段时日,因光明神器和黄昏有过接触,丘福对黄昏其实很有好感。 抛去黄昏的立场不论,在丘福心中,黄昏真的是个以大明社稷为先的臣子。 这样的人很好了。 丘福相信,就算是朱能今日在大庆殿,估计也会犹豫着要不要下手。 就在丘福犹豫间,有人出列。 都察院左都御史陈瑛! 因为三司会审的事情,黄昏和陈瑛之间结下了不可化解的梁子,陈瑛作为酷吏,哪管你立储的那些事,只想着快意恩仇。 立即出列补刀。 第三百八十章 圣旨到! 陈瑛大声道:“既然罪臣黄昏主动认罪,又有使团众人作为人证,且物证亦存在于安南国内,不难求证,此时罪证确凿,为清纲正纪,微臣以为,此事已不需请示陛下,应直接按罪处罚,请三殿下决断!” 又有人跳出来附议。 一看,是都察院的御史,和陈瑛关系极好。 没人为黄昏说好话。 因为没法说。 之前有人证和物证,只不过黄昏是秉承圣旨,所以需要等陛下的佐证,此事才拖了下来,现在黄昏主动认罪,谁能帮他说话? 没有人可以。 但是—— 今日出朝的内阁辅臣中,黄淮解缙两人站在吴溥身边,这两人都是大才之人,看见吴溥急得满头大汗,解缙忍不住道:“德润兄稍安勿躁,依我看来,黄指挥今日先让赛镇抚使引出前事,再出动认罪,必然大有所图。” 吴溥字德润。 黄淮也低声笑道:“我可不觉得你家这小子是个冒死的不知道死活的人,他会不清楚伪造国书的罪?这小子春风得意,哪会如此作死。” 吴溥也是关心则乱。 此刻被这两位同僚一提点,一想是这个道理,于是稍稍安心。 至于内阁之中的杨士奇,淡定的很。 他可不认为以黄昏短短一两年时间就走到天子宠臣的手腕,会在今日如此行昏招,黄昏此举必定大有深意,恐怕图谋甚大。 就是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 拭目以待。 实际上此刻朝堂上的人都想明白了道理,文臣们等着看好戏,武将们是没办法,被黄昏牵着鼻子走,但又不得不继续下去。 毕竟这是个机会。 于是朱高燧问刑部尚书郑赐:“郑尚书,按照大明律,黄指挥此举应该如何处罚?” 郑赐出列,大声道:“按律,黄昏斩首午门外,悬尸菜市场示众半月,全家斩首,不过黄昏出使安南有功,酌情处罚的话……” 郑赐犹豫了下。 作为文臣,郑赐其实也不希望二殿下和三殿下成为储君,何况黄昏的老婆是徐皇后的亲妹妹,也是朱棣的小姨子。 不能牵扯家人去。 是以犹豫了下道:“酌情处罚的话,黄昏斩首午门,全家流放,如此,可清正朝纲。” 朱高燧看向黄昏,“黄指挥,你有何话可说。” 无话可说的话,那就要这么办了。 黄昏大笑道:“无话可说。” 尽管办。 办得下来算我输。 朱高燧看向淇国公丘福、曹国公李景隆,以及太子少师姚广孝,问道:“三位以为如何?” 丘福道:“但凭殿下。” 李景隆欲言又止。 姚广孝笑而不语,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李景隆,暗暗想着,咱们这位国公爷也真沉得不住气,不急不急,继续看热闹。 朱高燧见状,立即大声宣布:“既然黄昏认罪,本王兼国理政,虽父皇远在顺天,但此事关系我大明家国法度,不可例外,黄指挥纵然功高,也不可超越法度之外,更不能因为此事,让大明成为诸多藩属国的笑柄!本王以为,即日处斩黄昏,并流放其家人,若是无异议,即刻执行。” 心头暗爽。 实在是不明白,黄昏为何要如此作死。 当自己宣布了这个结果之后,整个天下除了父皇,已经没人可以救黄昏了,然而父皇远在顺天,鞭长莫及。 黄昏,我看你是怎么死的! 我一定要亲自去午门外,看着你的脑袋被砍下来。 想想就觉得激动。 朱高煦、纪纲两人对视一眼,都长吁了口气。 甚好。 这件事如此尘埃落定的话,朱高煦也不用走去恳请陛下赐婚娑秋娜的险招了——这不啻于和陛下抢女人,岂不是险招? 陈瑛也是大喜过望,盯着黄昏,一副小人得志的笑意。 吴溥脸色惨白。 解缙和黄昏等一众文臣口瞪目呆。 这就结束了? 黄昏没有后手? 就这么认罪领死? 不合理啊。 朱高燧轻喝一声,“来人,押下去,即刻斩首。” 立即便有四位殿前护卫上前,将黄昏一左一右押住,就要脱下殿去,到了午门外一刀喀嚓了——这种事他们轻车熟路。 关键时刻,倏然有声音:“陛下口谕!” 圣旨到! 满堂愕然。 看着出列的曹国公李景隆,都惊得不要不要的。 什么状况? 怎么在这个时候有陛下的口谕? 而且是李景隆。 他不是一直在应天么,他哪里来的陛下口谕,就算有口谕,那也应该是从应天归来的太子少师姚广孝有,李景隆怎么可能有。 记得像热锅上蚂蚁的吴溥眼睛一亮。 他放下心来。 黄昏这小子啊,果然没让自己失望过,今天他这番反常举动,恐怕就是为了等这道口谕。 而解缙和黄淮两人暗暗对视一眼。 甚为惊艳。 两人都想不明白,黄昏是如何知道李景隆会有一封口谕的,这不可想象的事情,两人更惊艳于黄昏的胆大包天。 朱高煦、朱高燧和纪纲等人,更是茫然。 如果李景隆有口谕,为何不早早宣读,偏偏要此刻宣读,难道此事和黄昏有关,三人心头闪过一道闪电:难道黄昏就是在逼这道口谕出来? 所以他才主动认罪! 简直疯狂。 为了逼一道口谕出来,竟然拿自己的头颅,不,是拿整个黄府的头颅来赌,太疯狂了。 众人都陷入懵逼之中,一时之间忘了跪下领旨。 唯有老和尚姚广孝跪下。 李景隆见众人愣在原地,咳嗽一声,提高了声音,大声道:“陛下口谕!” 一语惊醒梦中人。 所有人急忙跪了下去。 大殿上龙椅旁边的朱高燧也惴惴不安的起身跪下,道:“儿臣并众多臣工接旨。” 李景隆很有些意气风华,从陛下登基以来,他本来位极人臣,看起来要走向人生巅峰了,然而随着靖难功臣的粉墨登场,李景隆发现自己被边缘化了,而陛下也因为种种原因,不敢重用自己并给以自己实权,自己在一步步的被边缘化。 国公? 左柱国? 简直是笑话,自己这个国公还不如一个伯爷侯爷,连太子太师都被剥了。 但是今天——李景隆感受到了他应该有的荣耀和尊重,他也感受到了,陛下对他还是有情的,要不然这么重要的事情会让他来? 姚广孝完全可以。 李景隆咳嗽一声:“黄昏并徐辉祖等人出使安南后,朕接见安南旧臣裴伯,又见陈朝后人陈天平,知悉胡汉苍篡国一事,朕怒之为甚,然两国交好,朕不愿见兵锋事于两国百姓,然胡汉苍父子篡国之事,殃及我大明威信,不可不谨慎待之,乃令人南下追赶使团,带朕口谕,着令黄昏和徐辉祖择机行事,致有国书出现之事,实乃朕之旨意,此事使团众人冒生死之危而谋国之利,皆为功耳!” 第三百八十一章 朱棣返京 满堂寂静。 奉天殿上,除了早就知道口谕内容的李景隆和姚广孝,以及已经猜到的黄昏,大概还有解缙、黄淮、杨士奇之流猜到了这封口谕的内容。 是以并不讶然。 但其他人哪猜得到。 自南镇抚司审问使团,后在奉天大殿和黄昏对质之后,所有人其实心知肚明,伪造国书的事情是真的,黄昏所谓的陛下口谕,根本是在拖延时间。 但是现在…… 陛下竟然捏着鼻子认了! 这简直不可思议。 黄昏在陛下那里,已经备受恩宠到了这等匪夷所思的地步了么,连伪造国书这种大罪,陛下都愿意帮他洗白。 其实个中原因大家也明白,毕竟不能让伪造国书的事情传出去影响宗主国的威信,所以需要将伪造国书的事情变成奉旨办事。 可陛下是何许人也。 哪能容忍臣子做这等忤逆之事,确凿国书是奉旨制造之余,按照陛下的秉性,口谕的下半部分就应该抓住两百京营士卒的牺牲做文章,让黄昏吃不了兜着走。 然而并没有。 朱高燧甚至失落的问了一句李景隆,“没了?” 李景隆摇摇头,“没了。” 朱高燧大失所望。 李景隆则以询问的眼神看着身边的姚广孝,意思在说,姚少师,我这番口谕说得如何,陛下应该会满意吧? 姚广孝笑而不语。 有了这道口谕,黄昏不仅无罪还有功,现在大家知道黄昏今日为何要主动认罪了,他在逼这封口谕的出现。 他若是一直洗不清嫌疑,很多事情无法操作。 端的是胆大心细。 但是—— 有人不服。 左都御史陈瑛出列,指着李景隆问道:“敢问左柱国一句,您一直在应天,从不曾出过京畿,而陛下远在顺天,你是如何得到这道口谕的?” 此言一出又是满堂哗然,所有人议论纷纷。 对啊。 李景隆是如何得到口谕的,这不合理,若口谕是从顺天来的,那应该由顺天来的内侍宣读,为何要通过李景隆? 朱高煦看见了一丝希望,也越众而出,道:“我等皆知左柱国和黄昏交好,但这可是陛下口谕,左柱国想清楚了,若此口谕无中生有,这可是假传圣旨的大罪!” 其实朱高煦并不抱希望。 正因为这是假传圣旨的大罪,以李景隆当下的处境,他更不可能做这种事,只能说明这是一道真正的陛下口谕。 但朱高煦还是想不通,李景隆为何会有口谕。 李景隆就知道会这样,他如今在朝中,别看地位很高,曹国公、大柱国,位极人臣,薪俸也最高,但实则在夹缝里求生。 丘福、朱能这些人,大家贵为国公,平时是可以给李景隆脸色看的。 闻言笑道:“我为何会有口谕?” 暗爽。 很简单,因为老子李景隆和陛下关系好啊! 李景隆看着朱高燧,大声道:“口谕,朱高燧接旨。” 刚站起来的朱高燧又只得跪下。 众人更是一头雾水。 李景隆大声道:“陛下口谕,三皇子朱高燧迅速会同礼部等六部以及诸寺监,准备接驾事宜,朕明晨入京。” 明天就到了? 整个大庆殿没有一个庸才,当李景隆这道口谕一出来,所有人恍然大悟。 陛下在应天! 陛下一直躲在暗处,看着这一场闹剧,直到今日才不得不现身,要不然李景隆哪来的口谕,要不然陛下入京畿的时间哪会准确到明晨。 之所以有这道口谕,是陛下做样子给天下人看,要不然会有闲话。 民间会说,你看看咱们的永乐陛下心胸多狭窄,明明有三殿下兼国理政,却要偷偷躲到应天,这不是摆明了皇室不和么。 有违团结。 所以陛下必须明日正大光明的返京。 现在大家也明白了一件事:黄昏今日主动认罪,既是逼迫那一道口谕的出现,也是逼陛下现身,只有陛下章国,黄昏才有更大的发挥空间。 想到这,就连吴溥都打了个寒噤。 黄昏这是在作死。 要知道他这一出可是在逼迫陛下,这是一个臣子干得出来的事情? 简直狂到没边。 朱高燧听到明晨接驾的口谕后心中波澜起伏,原来父皇一直在应天,不用想,肯定是躲在老和尚所在的建初寺,也只有建初寺能躲开应天锦衣卫的耳目。 纪纲再狂再得帝宠,也不敢对建初寺有想法,那不啻于得罪姚广孝。 而姚广孝有一万种方法让纪纲死翘翘。 心中在短暂的吃惊后,朱高燧又悲凉万分,原来父皇虽然默许自己争储,但他不看好自己,所以回到应天躲在建初寺观察自己。 这是何等悲哀的事情。 朱高煦倒还好,吃惊之余有点惊喜,感情父皇对老三并不放心,如此说来,争储这件事老三的希望还是渺茫至极。 真正的对手依然是老大。 纪纲则是一惊。 立即回忆这段日子自己做的事有没有露出马脚,思索许久,觉得自己和朱高燧朱高煦两兄弟走得很近的事情应该不会被陛下发现。 朱高燧焉搭搭的起身,示意退朝,又把礼部尚书和鸿胪寺等部门的主管领导留下,大家要去乾清殿开个小会。 这是陛下自梅殷叛时他御驾亲征鞑靼犯境之军后,接近一年的时间里第一次回来,如何迎驾是个问题,是按照天子一般返京还是按照亲征大胜归来返京,这需要大家一起好好商量。 众多朝臣散去。 南镇抚司的两巨头依然走在一起,按说此事已经划下句号,黄昏不仅无罪还有功,朝臣应该来巴结一下他,然而并没有。 大家不傻。 今天你黄昏做的事情可是在逼迫陛下,搞不好什么时候就要被陛下清算,和你走亲近了不是找死么,傻子才会这么做。 吴溥不怕。 他离开奉天殿后要回家,昨夜当值文渊阁,今日大朝会后他就直接回家休憩,赶上黄昏和赛哈智,没好气的道:“你如此行事,是否欠商榷?” 一副长辈口吻。 黄昏只好笑着说吴叔叔你别担心,这事十拿九稳,至于陛下那边么,与其说是我在逼他现身,倒不如说是他在让我逼他现身。 朱高燧兼国理政效果真不好,朱棣应该坐不住了。 否则朱棣不会借这个台阶现身。 他只需要一封口谕或者圣旨,暂时保住自己的命就好,没必要明日就从建初寺“返京”,说到底,还是朱高燧治政能力不行。 第三百八十二章 鸿门宴 和吴溥有说了些许话,黄昏心中忽然一动,今日的事情给他敲了一记警钟,自己已经选择扶龙,接下来不仅要和朱高燧、朱高煦斗智斗勇,还要和朱棣勾心斗角。 生死都是一瞬间的事情。 关键是朝堂上的输赢不仅仅是一个人的生死,还有家人。 而吴溥一家住在黄府,万一自己哪天输了,就会连累他一家人也被流放,于是提议说吴叔叔,黄府现在人越来越多,且多经商事宜,不利与弼读书,要不我出钱给吴叔叔买个宅院? 吴溥愣住。 赛哈智见状,暗暗伸了个大拇指。 你说,如此老弟,怎能不让我赛哈智对他贴心贴肺,他对吴溥能这样,对我赛哈智会差了么? 当然不会。 吴溥很快醒悟过来,脸色难看的拂袖而去,“此事休要再提!” 我吴溥是怕死的人? 赛哈智拍了拍对着吴溥挥手却又没说话的黄昏肩头,乐道:“你看看,年纪轻轻的怎么不会说话的,这下好了,得罪人了吧。” 黄昏喟叹一声,“吴叔叔没有生气,他只是认为我不该如此和他见外,这是长辈对晚辈的感情,老哥你不懂的。” 旋即越发坚定。 必须让吴溥一家搬出黄府,这是为了他们好,免得在立储风波之中受到牵连。 立储…… 凶险万分。 杀人不见血,但却会死人无数。 真打算和赛哈智回南镇抚司,身后却传来爽朗的声音,“黄指挥。” 回头,发现是并肩而来的李景隆和姚广孝。 急忙行礼。 姚广孝还了一礼。 李景隆大咧咧的受了,道:“陛下在建初寺备了一桌斋席,请你去一叙,关于出使安南的诸多事情,陛下想听听你有什么要对他说的。” 黄昏点头,“好。” 赛哈智要告辞,却听姚广孝道:“赛镇抚使也一起去罢。” 赛哈智受宠若惊。 急忙谢恩。 陛下不再,你就能不谢恩了,好歹也得对老天爷做个礼——陛下就是老天爷。 从奉天殿出来的纪纲慢悠悠的,等着朱高煦一起,又不着痕迹的和都察院左都御史陈瑛走到一路——禁止朝臣营私结党,但下朝的时候大家三三两两走在一起,这不违反规制。 三人看见黄昏和赛哈智跟在李景隆和姚广孝身后出了奉天门,面面相觑,都觉得这事麻烦了,现在连姚广孝和李景隆都站到了朱高炽那边? 李景隆不算什么。 但是姚广孝…… 太恐怖。 但纪纲可不是庸才,他作为锦衣卫指挥使,太明白一个道理:像姚广孝这样的人,陛下绝对不允许他在立储中站队。 他纪纲也一样。 陛下能容忍一般的臣子站队,可有些人是绝对不行的,这些人只能忠诚于陛下一个人,比如锦衣卫指挥使,比如姚广孝,比如郑和,又比如五军都督府的一些人。 天子,也怕储君造反。 而且都会防着这一手。 是以纪纲轻声道:“不用担心,姚少师绝对不会影响殿下的争储大业。” 朱高煦一想是这个理,也没太在意。 陈瑛却摇头,“这事不太对劲,通过大殿下和二殿下兼国理政,陛下恐怕是看出来了大殿下的治政能力,要提防这个事情,须知陛下现在重用徐辉祖和李景隆,而这两人都是建文旧臣,这也就意味着靖难功臣里有些要失权。” 此消彼长,受损失的还是朱高煦。 朱高煦一想,也是这个理,愁道:“那可如何是好?” 陈瑛深呼吸一口气,“微臣不知。” 说完自行离去。 他虽然是酷吏,但他是朱棣的酷吏,现在局势不明,陈瑛可不会傻到在争储中站队,他针对的不过是黄昏个人而已。 朱高炽为太子,对陈瑛影响不大。 别看朱高炽当了太子,陛下一样会压着他,拥戴朱高炽的文臣反而难以受到重用,而这就是陈瑛的机会,他虽然是正二品左都御史,但也想捞个一品或者从一品太子少傅之类的三公三保当当。 这是入仕者的最高理想,人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差别。 可惜,大明没有宰辅。 要不然陈瑛的奋斗目标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朝之宰辅。 而朱高煦、朱高燧当太子,陈瑛依然不会受影响。 所以傻子才会站队。 陛下春秋鼎盛,正是一个帝王的巅峰年华,跟着他混不好吗,非得为了几十年后的事情去陷入皇子争储的事情,不智。 朱高燧看着陈瑛的背影远去,摇头,“这人太精了。” 话音落地,纪纲也笑着行礼告辞。 朱高煦更是无语。 想不到你纪纲也是这样的人,不过倒还好,纪纲临走前说了句,殿下,莫要忘了侧妃的事情,伪造国书一事被黄昏抹过去了,但利用好他睡了西域女神这事,还是有机会扳倒他的。 朱高煦暗暗点头,“放心,待过些时日,我自会操办。” 纪纲急忙离去。 他也不敢和朱高煦在一起呆的太久,传到陛下耳朵里,影响陛下对他的信任。 朱高煦沉吟半晌,决意去五军都督府找一下丘福。 这事不用隐蔽。 整个应天谁不知道,靖难武将都是支持他朱高煦的,父皇也心知肚明,但又只能接受这个事实:皇权再大,受限于各种原因,也不能将功臣杀光。 当然,太祖例外。 深究一下,太祖前期杀功臣是为了懿文太子朱标,后期是为了皇太孙朱允炆,若是朱标和朱允炆能力卓越,压得住那群开国功臣,太祖岂会杀得免死铁券成了催命铁劵? 怪只怪大明那群开国功臣死在太强大了,强大到朱标这样优秀的人都压不住,所以太祖不得不背负骂名,干起这黑心事情。 千年之后的史书之中,这就是太祖一生唯一的污点。 用心良苦啊。 …… …… 出了大内,在护卫拱卫下,黄昏、赛哈智和姚广孝、李景隆各自上马车,去往建初寺,去见那位返京多日的永乐大帝。 黄昏和赛哈智同车,压低声音叮嘱赛哈智,等下少说多听。 赛哈智懂得起。 问道:“是不是稍有不慎,就有杀头的危险?” 黄昏点头,“是的。” 这是一场鸿门宴。 朱棣虽然是想现身,但绝对不愿意被一个臣子逼着现身,他此刻估计有一把无名火在燃烧,稍微应对不好,便是雷霆怒火。 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欺我。 第三百八十三章 大明的绝代双骄 李景隆和姚广孝对坐马车之中,前者位极人臣,可惜却如琵琶行中容颜老去的女子一般,门前冷落车马稀。 后者职官不大,但挂了三保之一的太子少师衔官,又被陛下复姓赐名,言称必为少师,私下里更是你我相称,甚至可着僧袍入大内见天子,比起剑履不败差得不是很远。 朝堂上,大明还没人比他更有地位。 李景隆忽然做揖,神色凄然,道:“请少师救我!” 姚广孝上车之后就一直在闭目养神,年纪大了,每次大朝会都起得极早,一般四更就要起床,然后又在奉天殿站小半天,其实很累。 大明算不错的了,朝会之时大部分时间是站着的,有的朝代跪的时间极多,就出现了老臣在大朝会期间跪着跪着晕过去了的事情。 姚广孝闻言睁开眼笑了笑,“国公备受陛下信任,何来此言。” 李景隆苦笑,“少师,您心知肚明,靖难之后,我虽受陛下信重,但朝堂同僚可不这么看我,说句杀头的话,万一以后发生什么事,他们也害怕我再打开金川门,何况我终究是曾经的曹国公。” 曾经的曹国公,是朱允炆最信任的臣子。 李景隆为何屡战屡败,大军围攻北平,竟然打不下朱高炽一两万的防守,又为何要打开金川门,这里面的猫腻,就是姚广孝都不好说。 真相只有两个人知道。 朱棣和李景隆。 李景隆又道:“今日我在大殿之下宣读陛下口谕,看起来威风一时,然而这极可能是我的夕阳返照,我越受陛下心中,靖难功臣心里越发难以接受,况且此事看起来,我又站在了黄昏那个角度,一下子得罪了两位殿下以及纪纲、陈瑛等人,离死不远了。” 叹道:“也许等几日,待众人的目光暂时从黄指挥身上移开,满堂臣子都会以各种莫须有的接口弹劾于我,那一日,也离死不远了。” 姚广孝不言语。 李景隆说的确实是事实,今日口谕事件之后,靖难功臣会惧怕他,而郑赐、李志刚之流的建文旧臣又会憎恨他。 李景隆已经两面不是人。 想了想,“陛下始终是信任你的,可知晓登基之后,陛下为何不重用你,也不让你掌兵权,他就是在保护你。” 不走入权责核心,矛盾少了,自然没人在意李景隆的生死。 李景隆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可惜现在因为一封口谕,他再次走入朝野臣子的视野之中,倒不是说是朱棣故意害他,实际上李景隆感恩戴戴。 因为陛下的意思,是打算就此事看看朝臣的态度,再根据情况重用于他。 真当虎父犬子? 李景隆的能力只有他自己和朱棣清楚,绝对不是靖难之中表现出来的那般庸碌,他甚至觉得,若是北伐漠北,他李景隆可胜任主将! 朱棣也清楚,毕竟两人自小就关系亲近,深知彼此。 叹道:“陛下好心,我感恩肺腑,可今日大朝会,我看众多臣子的目光,着实让我寒心,也许接下来在众多弹劾之中,陛下为了保护我,会削去我的爵位让我赋闲在家,安度余生。但是少师,我心有不甘啊,当初靖难我的所作所为,其深意不可多说,但有一件事陛下清楚,我李景隆的人生梦想,是率领千军万马驰骋在漠北草原,带着大好儿郎延着斡难河上去,让大明旗帜飘扬四海。所以少师,我想为自己这个梦想挣扎一下。” 姚广孝动容。 他隐约猜道一点李景隆靖难反常表现的动机了。 建文重文轻武。 一旦让建文彻底掌控大明削藩成功,作为武将,李景隆之流就会被齐泰、黄子澄压得没有丝毫生存空间,他将很难有机会带病去驰骋沙场。 何况李景隆和朱棣的关系本来就极好极好。 姚广孝沉默了一阵,“此事你的推测是正确的,无论何等的弹劾,陛下都不会杀你,他会保护你,可朝堂也要顺臣心,毕竟陛下也需要满堂臣子做事,所以大概率你会和徐辉祖早起一样,被圈禁国公府。” 李景隆叹道:“如果真是如此,我不怪陛下。” 只要他能打到斡难河去! 姚广孝动容,许久,才缓缓的道:“今日事后,你大概率要被弹劾不假,而且会有人认为你在支持黄昏,既然如此,何不真正的支持黄昏,也许他能救你。” 李景隆眼睛一亮,“少师看好黄昏?” 姚广孝笑了笑,“很难不看好,实际上我觉得国公若是和黄昏多多接触,你就会明白,他应该和你是一类人,再僭越一点的说一句,如果国公之心真是驰骋沙场,让大明旗帜飘扬四海,那么你、黄昏,都和咱们那位陛下,是同一类人!” 李景隆眼睛一亮。 他知道朱棣的野心,所以才会有靖难之时的种种“昏招”,但靖难之后他很少参与朝堂事务,和黄昏也没多少接触,现在他终于明白黄昏为何备受陛下青睐。 因为他们都是一类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 而自己……也有这样的目标。 深呼吸一口气,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少师,要知道我很可能被满堂文武弹劾,黄昏作为一个南镇抚司指挥,他真能救我?” 姚广孝呵呵一笑,“马上就不是了。” 李景隆不解。 姚广孝不介意多说一两点,“出使安南的使团,真正目的不是安南攻打占城的事情,也不是胡汉苍父子篡国的事情,而是去找安南的火器工艺改进大明的火器,如今这个目的已经达到,接下来,神机营会组建,你觉得这个神机营指挥使让谁来担任更好?” 李景隆弱弱的问道:“纪纲?” 姚广孝摇头。 如此利器,岂会给纪纲。 李景隆不可思议,“难道是黄昏?” 姚广孝哈哈一笑,“要不然为何要说出使有功呢,真以为陛下是说着玩的,为了应付伪造国书一事?陛下心里明镜着呐。” 到了今天,朱棣就是相信你李景隆要反他,也不会相信黄昏不忠,更不会相信黄昏会对大明不利,黄昏入仕之后的种种手段,每一步都在让朱棣放心—— 这是如今。 姚广孝心知肚明,大明这对君臣如今是君臣,等到了朱棣晚年,就会是敌人,这是古往今来的朝堂肱股和雄主之间不可解决的矛盾。 李景隆弱弱的道:“那我去求黄昏,他会出手吗?” 姚广孝想了想,“会!” 一定会。 君不见,同样有着沙场梦想的徐辉祖,就算没有徐妙锦的关系,他也会和黄昏走得很亲近,因为这些人都是黄昏和陛下伟大蓝图上需要的人才。 治国有文臣。 打要让大明打出去,不仅仅是局限于宗主国,那么就需要武将,很多的武将。 漠北? 安南? 从来都不是朱棣和黄昏两个人心中最后的目标,亦力把里,帖木儿,西洋那边……敢说这两个绝代天骄没有想法? 姚广孝相信自己的眼光,他绝对没有看错这对君臣。 姚广孝熟悉朱棣,当年太祖将一批僧人送给诸位藩王时,姚广孝选择了朱棣,并说了那句话“殿下要要白帽子么。” 那时的他就知道,朱棣绝非池中物,必然是一遇风云便化龙。 如果说朱棣是大明的一代天骄。 那么黄昏将来也是。 这对君臣联袂,很可能会将大明带向一个前所未有的崭新高度。 他俩是大明的绝代双骄! 第三百八十四章 国公献媚 李景隆相信姚广孝。 他心中清楚,如果姚广孝要对付他,哪怕陛下对他李景隆再信任,曹国公、左柱国这些头衔都等于零,难逃一死。 有时候李景隆其实很不懂。 大明无宰辅。 但如今朝野之间多有说辞,姚广孝就是那个住在建初寺里的和尚宰相,好听一点,因为姚广孝喜欢穿黑衣,又有黑衣宰相之称。 这样地位的人,竟然丝毫不眷恋权势。 他从不参与朝也斗争。 他只做他该做的事情,间隙之余,便是看佛书弘扬佛理。 陛下赐他浸淫,不要;豪宅,不要;美女,不要。 包括陛下在内,没人知道这位黑衣宰相依附着曾经的燕王殿下靖难所求何物,似乎他仅仅只是做了见他想做的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 他无子无女,亦不追求身后家族的生存和利益。 这恐怕陛下对他绝对信任的诸多原因之一。 因此听到姚广孝说黄昏一定会救他,李景隆起身,推金山倒玉柱的拜谢姚广孝,老和尚面无表情的受了这一礼。 马车停下。 李景隆先下,再请姚广孝下车,尊重之意溢于言表。 黄昏和赛哈智也正好下车。 众人入寺。 询问寺内护卫,仔细陛下在大殿礼佛——也就是心血来潮,朱棣对佛道不甚感冒,就是着胡濙去寻仙道张三丰,也不过是为了找建文帝。 姚广孝没去,径直回去换衣服了。 相对于朝服,这位老和尚还是更喜欢他的黑色僧衣。 李景隆领着两人来打大殿。 狗儿太监笑眯眯的看着黄昏,微微颔首,旋即大声道:“陛下有旨,请曹国公入内觐见,其余人等,殿外等候。” 李景隆急忙随狗儿入内。 黄昏和赛哈智站在殿外,小声嘀咕,反正这里不是乾清殿,大家没必要死板,小声说几句,朱棣也不会问咱们一个殿前失仪的罪。 赛哈智压低声音,“你说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黄昏想都不想,“没什么意思,就是找曹国公了解今日大朝会的具体情况,以此来看看,我们做的事情是否让他满意而已。” 赛哈智若有所思,“可召我来是什么意思?” 黄昏嘿了一声,“这个昭然若揭了,陛下既然现身了,安南的事情要处置,神机营的事情要办,郑和下西洋的事情也要启动,那么娑秋娜能一直放在我府邸里?” 不放心嘛。 朱棣的想法,肯定是要保证娑秋娜的神圣性,如果安南的事情解决了,漠北也解决了,就是启动娑秋娜这枚棋子的时候。 他肯定不愿意看见娑秋娜出点感情上面的事。 所以召赛哈智,大概率是让赛哈智去差办为娑秋娜准备一个宅邸的事情,这位神女得好生养在大明境内。 殿内,听李景隆仔细说完今日大朝会内容后,朱棣脸色阴沉。 好一个黄昏。 果然被朕意料到了,用认罪来逼迫朕现身,心思倒也算聪慧,而且是一着好棋,给了自己从建初寺走回大内的好台阶。 但身为天下共主,朱棣这样被人逼迫,内心还是感觉不爽。 只不过转念一想,这也确实是自己希望看见的,一则自己不用再窝在建初寺——老三的治政能力简直惨不忍睹。 当然,这个惨不忍睹是相当于朱高炽而言。 实则朱高燧的治政手腕中规中矩。 当个守成君王没压力。 可这事朱高炽珠玉在前,朱高燧紧随其后,若不能更灿烂,两相对比,便给了朱棣一个惨不忍睹的印象,也算是朱高燧对他自己的高估。 再则,朱棣也不愿意黄昏一直被这件事缠着脱不开身。 神机营的事情,得让黄昏去办。 这个国之利器,朱棣不敢交给五军都督府,更不敢交给纪纲,因为这些人的心中,都是个人利益大于国家利益,朱棣稍微不注意,神机营就可能成了老二或者老三的力量。 所以从一开始,朱棣就打算将这件事交给黄昏。 当然,姚广孝没算对。 神机营指挥使一职,朱棣不打算给黄昏,而另有人选,交给黄昏的只是火器方面的事情,同时让黄昏在神机营担任一个副将的职位。 天子制衡,无处不在。 此刻朱棣阴沉着脸,对李景隆道:“你先回去罢,朕过几日在乾清宫再召见你。” 这话什么意思呢…… 意思就是说,我打算要重用你了。 换成一般臣子怕是要欣喜若狂,可李景隆现在就怕听到这个,今日他已经站在了风口浪尖,再被陛下重用,那真的要成众矢之的。 正欲说什么,却见朱棣云淡风轻的道:“朕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朕也有自己的忧虑,所以这段日子一直委屈了你,不过你要明白一件事,朕一直记着你的。” 顿了下,“回吧。” 李景隆只好行却礼离去。 出了大殿,来到黄昏和赛哈智面前,脸上浮起笑意,轻声道:“黄指挥,不知道何日来我家中安装那光明神器?” 黄昏想了想,“近日都可以。” 李景隆压低声音,“现在发生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那个光明神器我不想要了,当然,不能让黄指挥吃亏,余下的钱我会一并支持,为表歉意,我在府邸设一桌宴席请罪,还请黄指挥莅临。” 以前李景隆想安装,是因为他觉得前途渺茫,不如及时行乐。 现在前途看见了一点亮光,他果断放弃。 这个光明神器现在只有陛下、皇后和黄昏家里有,他这个被边缘化的人物也拥有一套,这不是找理由让别人弹劾他么。 至于淇国公和成国公,别人的事情李景隆不想去操心。 反正陛下对此心里爽不爽只有天知地知。 黄昏大感意外。 不知道李景隆为何忽然对自己抛出了橄榄枝,要知道李景隆放弃这一套光明神器,自己获利巨大——虽然成本也不高。 笑道:“如此,那就过几日来国公府叨扰您了。” 李景隆告辞离去。 赛哈智压低声音,“你要小心着些,别是李景隆给你下了个套,要知道他现在在朝野内外,很有点四面楚歌的意思。” 黄昏不甚在意,“无妨。” 看今天大朝会李景隆宣读口谕,而不是姚广孝,估摸着朱棣要起用李景隆了——这已经脱离了历史,被蝴蝶翅膀扇偏了。 狗儿出来,笑道:“陛下有请两位。” 第三百八十五章 朱棣的思想政治觉悟 入内,发现朱棣坐在蒲团上,一手撑大腿一手捉着本经书,脸色阴沉的看着两人行礼,也不免礼,直直问道:“黄昏,你可知罪?” 赛哈智心里一颤,这是要拿黄昏开刀了? 黄昏僭越的抬起头,沉声道:“臣知罪,请陛下处罚。” 朱棣哦了一声,“可知你犯了何罪?” 黄昏想了想,“臣犯的罪有点多,臣有罪,不该在入仕之前,为了给大明保留读书人种子,有过救方孝孺的念想,臣也不该有过救景清的念想;臣有罪,不该辛苦赚太多的钱,更不应该有几个小钱就膨胀,误以为自己能为陛下的下西洋等事添砖加瓦,更不应该越俎代庖的帮助大殿下解决增发宝钞后的后遗症;臣有罪,不该提出组建内阁,如此一来,导致朝政被更多的臣子评断;臣有罪,不该出使福建带回杜金明等人,差点致使陛下在鸡笼山遭遇不测;臣有罪,在出使安南之时不应该擅作主张伪造国书,应该让大明再组建使团出使安南,如此方可彰显我大明作为宗主国的国威;臣有罪——” 臣还有罪,不该娶徐妙锦。 啪! 朱棣手中的佛经砸在黄昏身上,永乐大帝脸色难看的盯着黄昏,“你是在请罪还是在邀功,多日不见,胆子肥了,嗯?!” 一旁跪着的赛哈智暗暗叫苦,老弟啊老弟,你就少说两句罢。 你这真是在作死啊。 真当咱们这位永乐陛下没有脾气吗。 黄昏伏首,“不敢。” 说着不敢,做的事情却是很敢。 朱棣看着这位还没及冠的臣子,深呼吸了一口气,这才压住内心怒意,没好气的挥手,“此处不是大内,免礼罢。” 黄昏和赛哈智这才起身。 朱棣伸了伸手。 黄昏没动静,他有点没反应过来,主要心思不在阿谀奉承上。 赛哈智却懂了。 急忙走到黄昏身边,将佛经捡起来奉给朱棣。 朱棣拍拍灰尘,“这是少师的书,他说是孤本了,真要弄坏了,他不得天天在朕耳畔念叨,赛镇抚使,你去送给少师。” 这是暂时要把赛哈智支开。 赛哈智哪能不懂,哪敢不懂,急忙去了。 朱棣看向黄昏,“今日大朝会上的事情朕听曹国公说了,也算你运气,恰好遇着朕的旨意到了,若是朕的旨意晚到一两个时辰,你小子的脑袋现在就挂在午门上了。” 黄昏腹诽,你的旨意比我还早好么。 也不能把话挑明。 永乐也是要面子的人。 朱棣继续到道:“朕其实很好奇,如果说朕的旨意没到,你就真的认命被拉去午门斩首,说说看,你还有什么后手可以破局?” 黄昏想了想,“陛下心知肚明,在我认罪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这个天下只有您一个人可以救我了,我的生死,真正的在陛下的一念之间,没有任何后手,所以可以这样说,今日大朝会上,臣把一切都送给了陛下。” 朱棣眼睛一亮,“朕反复思考过,你认罪之后,确实没有任何后手可以破局,只有朕的旨意才能让你死里逃生。” 心里多少有些感动。 古往今来,大多只有天子相信臣子,把一些重要的东西交给臣子,很少像黄昏这种,把一切都交给天子来定夺。 他是何等的相信朕。 也就是说,黄昏相信朱棣一定会救他,这是超乎君臣的信任。 这也是朱棣被逼迫现身也不是很愤怒的原因之一。 黄昏叹道:“臣也没办法,毕竟出使之后归来,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不能因为这件事一直被束手束脚,迫不得已出此下策,还请陛下赎罪。” 朱棣一瞪眼,“你罪大了,怎么赎罪都是个死。” 黄昏耸耸肩,你说了算。 朱棣越发没好气了,“翅膀硬了,现在在朕面前都敢不检点礼仪,等将来你是不是还要更加霸道,要不这大明天下的君王的龙椅让你来坐?” 黄昏干笑一声,“不敢不敢,龙椅是陛下的,永远都是,千秋万载,亿万年之后,龙椅是某位殿下的,大明的江山国祚,必将千秋永存。” 这马屁拍得……太露于痕迹了。 朱棣却很爽。 这比那些不着痕迹的马屁拍得朱棣更爽心,其他人拍马屁,是为了取悦于他,而黄昏这马屁,明显就是为了拍而拍,毫无诚意可言。 但朱棣就吃这个调调。 叹道:“你我其实心知肚明,哪有千年不死的君王,求长生的秦始皇怎么样,尸体运到咸阳,需要鱼干压住臭味,不凄凉?” 顿了下,“古往今来,没有在位百年的君王,也没有千秋不灭的王朝,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此乃不变的规律,朝代更替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啊,大明王朝也一样,你说有多少年的国运?三百年?五百年?一千年?可终究还是会有那么一天,所以啊……” 朱棣看着沉默的黄昏,叹道:“所以啊,朕要做的其实一直就只有一件事,尽可能多的为子孙后代营造一个好的环境,让他们执掌的大明国祚,能尽可能多的延存,哪怕是只多延存几十年也好。” 黄昏大为意外。 他没想到朱棣竟然还有这等觉悟,都要考虑这货是不是教政治的老师穿越了。 于是点头道:“陛下所言确实有理,世界在发展,时代在进步,我们要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尽可能的给子孙后代保留更宽广的疆域,以我看来,未来的世界,宽广的疆域能保证后人们有更多的土地和资源,才能让他们不会为了资源而陷入困境。” 朱棣若有所思,“你最早说你可推知后事,今日你我君臣二人,仅做闲聊,你来推知一下,我大明数百年之后的光景。” 黄昏心中一惊,我擦,这玩意儿怎么说? 我总不能说你很喜欢的太孙生了个瘪犊子,打敌人不擅长,杀自己人很厉害,把于谦给祸害了吧,也不能你老朱家的崇祯最后让满清入关了吧。 心思电转,笑道:“这要看陛下能做到哪个地步,若大明止步于当下盛世,国运昌隆数百年甚至千年也无不可,若陛下做到始皇帝也不曾达到的千秋霸业,大明走向一个崭新未来,也不是不可能。” 话还是要说好听点。 大明有个锤子的千年国运啊。 第三百八十六章 这是一道送命题 朱棣也没多想。 毕竟他从没信过黄昏神棍的那一套,人,怎么可能推知出几百年后的事情来,就是现在民间广为流传的《推背图》,也有待商榷。 道:“关于你伪造国书一事,虽然行为不可取,但朕念在你为大明着想,不欲深究,所以才会替你伪证,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知否?” 这事当然不能传出去。 要不然朱棣作为君王的威信何存。 当然,这事也不可能传出去。 首先一点,那道不存在的口谕没有当事人,朱棣已经承认了那道口谕,那么它就真实存在过,其次,黄昏和徐辉祖也不会傻得说出去。 黄昏笑道:“哪有伪证,都是陛下运筹帷幄,早就准备好的谋划,口谕的存在,就是为了给胡汉苍父子一个措手不及!” 朱棣哈哈大笑,这货啊……实在太深谙帝心了。 正色,“说正事。” 黄昏有些幽怨,“陛下,我们先前说的不是正事?感情微臣的小命和全家性命,在陛下眼里就只是随意几句话的小事么。” 虽然事实却是如此,大明天下的所有人的性命,都是朱棣一句话的小事。 但朱棣可不敢承认这个。 没好气的道:“对对对,都是正事,待朕明日抵达应天之后,朕会嘉奖于你,乃至于使团的所有人,如此,心理平衡了?” 黄昏正色,“陛下,使团众人可奖,但应该重奖牺牲的京营将士。” 朱棣颔首,叹道:“都是我大明好儿郎啊。” 黄昏不失时机的道了句:“其实使团能达成帝命平安归来,没有他,使团早就全军覆没了,乃至于如今在广西边境戴罪的京营指挥曾庆隆也因奖赏。” 朱棣哭笑不得,“这就露出狐狸尾巴了?” 黄昏呵呵贼笑,“于情于理,于事实,陛下认为微臣说的不对,微臣认罪便是。” 朱棣无奈挥手,“不能寒了人心。” 得,好人你黄昏做了,那我朱棣也不能做坏人,何况徐辉祖这一次出使过程让朱棣分外满意,至于曾庆隆,一个京营指挥,如今在广西那边戴罪,等着征讨安南之时立功,也是朕的好将士。 当赏! 赏罚分明,这是一个马背天子应该有的气度。 黄昏若有所思,“按陛下这说辞,您今日还要出城去驿站,等明日再从驿站回应天?” 朱棣无奈,“要不呢?” 做戏做全套。 虽然现在京畿朝堂的重臣大概已经知道朱棣早就在应天了,但民间百姓不知道,朱棣也不能让民间有闲话,所以还得走这个过场。 天子也不是想任性就任性的。 黄昏沉吟半晌,“微臣有个小建议,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朱棣嗯了声,“说。” 黄昏道:“陛下可曾见陈天平和裴伯带回应天?明日陛下返回应天之时,最好让这两人一起,让他们也见识下我大明繁华,同时微臣会让一个人去接触陈天平和裴伯,而陛下在回到大内后,能否纳谏一次,微臣会上章折请求陛下召见这个人。” 朱棣不解,“谁?” 黄昏笑道:“微臣从安南归来,有一位安南黎族的公子也跟来了,这个人微臣比较看重,微臣认为胡汉苍父子还会作死,所以大明对安南用兵必不可免,安南绝对挡不住我大明雄师,届时可将安南纳入大明疆域,但安南天高地远,我们需要一个听话的人来帮助我们做善后工作,所以现在我们就需要慢慢为这个人铺路,让他在安南逐渐拥有可以影响整个安南的声望!” 朱棣大感意外。 他是真没料到,黄昏的目光竟然如此远大,现在才知道胡汉苍父子篡国的事情,他都已经在安排将大明纳入版图的事情了。 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这等眼光,就是朱棣都觉得细思极恐。 沉吟着道:“召见此人,无不可,但朕有些疑惑,哪怕自认沙场无敌,可也不敢说征讨安南百分百达到战略目的,要知道沙场一事,战机瞬息万变,世上就没有百战百胜的军队。” 黄昏哈哈一笑,“这可不是我认识的永乐大帝!” 永乐大帝?! 朱棣闻言哈哈大笑,这话听着爽。 道:“对安南之事再议,毕竟我打算将陈天平留在国内一段时间,我们大明还需要时间休养生息才能对安南用兵,何况万一胡汉苍父子悬崖勒马,真把政权还给陈天平了呢?” 黄昏摇头,“不会。” 朱棣摇头,“不是会不会的问题,关于对安南的处置,这会是今后朝堂上一个重点争议的话题,看着吧,到时候肯定有人会主张认可安南,不宜动兵,毕竟在某些人眼中,我们大明不可能做到在防御漠北的同时,还能征讨安南。” 这是常理,就是朱棣,现在也没决定好如何处置胡汉苍父子篡国的事情。 黄昏也知道这个道理。 但陈天平回国途中,被胡汉苍父子当着大明雄师的面斩首之后,永乐大帝就怒了,朝堂之上也无人敢再有非议,所以这段时日朝堂上关于如何处置安南事情的争论,都是白费功夫。 自己绝对不会去掺和。 没必要为了不存在的事情浪费精力。 笑道:“如此,那我过几日便请陛下召见安南的黎利。” 黎利恐怕做梦也没想到,他的“黎太祖”就在黄昏不知不觉中给祸害了,按照黄昏的操作,黎利会成为安南的王。 但也是大明的臣。 黎太祖? 不复存在! 朱棣嗯了声,问道:“去安南寻找火器工艺的事情如何?” 这才是正事。 毕竟在朱棣眼中,安南远远比不上漠北重要,安南的事情再复杂,胡汉苍父子也不可能打到大明来,更不可能威胁到大明的江山国祚。 但漠北会! 所以神机营一事,胜过任何事情。 黄昏思忖一阵,组织好了说辞:“微臣很少在军伍之中,是以不太了解我们大明雄师之中使用火器的威力,但是安南的火器工艺制作已经得到,就在微臣想让陛下召见的那人帮助下得到的,所以到底是安南的火器制作工艺更胜一筹,还是我们大明的更好,需要找军器监众多工匠询问,陛下可以等几日去巡查军器监,微臣愿意跟随左右。” 朱棣颔首,“善。” 又问道:“且不论工艺高低,神机营必须组建,你以为何人可统领神机营?” 黄昏心头一颤,送命题来了。 第三百八十七章 朱棣的知音,大明的福臣 神机营这个寄托了朱棣厚望,地位应该更在锦衣卫之上的部门,谁来统领? 黄昏其实很想说自己。 枪杆子出政权。 如果自己掌控了神机营,在今后的各种事情之中,都会占据巨大优势,但说不得,说了,朱棣会怀疑他的用心。 但不说也不合适,毕竟朱棣已经问了,这就是一个考验。 没有答案肯定不行。 谁去统领神机营这个问题,黄昏不是没有想过,他最初的人选是张辅,不过后来想到张辅的在永乐朝的职业生涯,似乎有些屈才,于是想过把于彦良提上去。 现在看来,于彦良的仕途生涯慢了些,赶不上这个好事。 自己的人上不去,但神机营不能落在朱高煦和朱高燧手中,而支持朱高炽的臣子之中,武将又极少,是以黄昏只有一个选择:那就上绝对忠心朱棣的人。 猛然想起广西那边的房陵。 房陵的爷爷房胜是靖难功臣,忠心于朱棣,而且房陵一直在边疆,很少被朱高煦和朱高燧的人侵蚀,绝对是忠于朱棣的人。 于是说道:“神机营意义非凡,统领之人,不仅需要卓越的战略眼光,也要擅骑战、步战,更要精通火器,臣心中有个人选,此人在靖难之中,功劳甚巨,如今官至高位,且绝对忠诚于陛下,更忠诚于大明,是个神机营指挥使不错的人选。” 朱棣微微颔首。 黄昏回答的还算不错,如果黄昏敢提出赛哈智、徐辉祖之类的人选,朱棣绝对会就势发作,好好敲打一番黄昏,但他提了个边军将领,这让朱棣挑不出一点毛病。 朱棣其实还有个意思。 神机营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黄昏估计也聪慧的不敢提赛哈智和徐辉祖,但他有可能提三位殿下的人,朱棣也是打算就此事看看黄昏在立储中的立场。 想到这朱棣颔首,“是谁?” 黄昏缓缓道:“去年平叛梅殷,在福建立下大功,其后帅兵北上驰援陛下,如今一直在宣府镇守的武安侯郑亨!” 朱棣欣慰大笑道:“朕也有此意。” 不得不说一句,朱棣是真怀疑黄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么连神机营的指挥使人选,他都能和自己想到一块去。 叹为观止。 这已经不是揣摩圣意可以形容的了。 这……朱棣顿生知音之感。 关键是黄昏入仕之后,他做的所有事情,都让大明变得更好,俨然是大明的福臣。 朱棣又道:“朕明日便下旨意让郑亨从宣府赶回应天,神机营之事,暂且如此罢,待过一两日,朕会召你一起去军器监,至于是否需要改进,待听过军器监工匠评说在决定好了,尚有一事,听你之意,一定会征讨安南?” 黄昏颔首,“一定会,以微臣对胡汉苍父子的了解,他们绝对不会还王权给陈朝后人。” 朱棣沉吟半晌,“行,朕心里有数了。” 忽然笑问道:“我听三宝来折子说,说你的时代商行也准备了大船,准备随朕的舰队一起下西洋,你是准备作甚,也要去搞海外贸易,弄茶叶和丝绸之类的?” 黄昏笑道:“臣不打算做这个,臣打算把沐浴露、香皂等物品推向海外,同时臣还需要在海外找一些东西回来。” 比如辣椒。 黄昏是真的有点怀念火锅了。 朱棣想了想,“这事朕不反对,至于到时候你的商船能否安全,你自己去找三宝,看他是否愿意给你这个人情。” 黄昏咳嗽一声,“陛下,修书一事还是很漫长的,用钱的地方多了去啊。” 老子赚了钱,也会拿给国家用的。 朱棣一想是这个理,于是乐道:“也行,到时候朕给三宝的旨意,稍稍提一下你的商船即可,对了,关于下西洋,你觉得派多少兵力合适?” 船是够用的。 黄昏不假思索,“既然下西洋是彰显国威,几千人达不到效果嘛,好歹也得有个两万人,加上一些其他事情,两万五千人不能再少。” 其他什么事情? 当然是找朱允炆。 朱棣心中的理想兵力也是这么多,闻言点头,“可行。” 侧首,对大殿外的狗儿道:“赛镇抚使还没回来?” 狗儿急忙道:“回来了,陛下和黄指挥聊得正好,赛镇抚使一直在外面候着,这就宣他?” 朱棣点头。 片刻后赛哈智进来。 朱棣问道:“可知今日召见你所谓何事?” 赛哈智想起黄昏对自己的叮嘱,少说就是赢,急忙道:“微臣不知。” 朱棣咳嗽一声,“听说娑秋娜和她麾下的十一个死士也跟着黄昏去出使安南了,真是胡闹,倒是还好没出什么事,要不然白费了朕的一番苦心。” 黄昏急忙说了一遍在安南闯皇宫的事情,最后总结道:“如果没有娑秋娜等人,臣出使安南之事,恐怕已经失败,而使团全军覆灭的话,不论是什么借口和理由,咱们大明都不能忍,如此就要提前对安南用兵,可当下实在是不适合发起一场战事,所以此事娑秋娜等人功莫大焉。” 朱棣讶然,“还有这种事?” 黄昏适时的补了一句,“娑秋娜那十一个死士,着实可怕,不宜被人掌控,否则会带来不稳定的因素,臣以为,应该严加束缚。” 朱棣深有同感。 也因为这事,彻底打消了心里那一丢丢的将娑秋娜占为己有的想法。 对赛哈智道:“既然娑秋娜和其麾下的死士存在不稳定因素,一直让她们住在黄府也不好,朕还是担心黄指挥的安危,赛镇抚使,此事由你负责,在京畿之中找一处安静的宅院,将娑秋娜和其麾下死士安置其中,等待朕的旨意。” 赛哈智立即领旨。 黄昏心中腹诽,朱棣你这是怕老子把娑秋娜睡了才这么说的罢,娑秋娜要是有险恶用心,我早就挂了,现在想起要防我了? 当初干嘛把她放到我家里! 不着痕迹的说了句,陛下还应该再做一件事,这件事也非赛镇抚使不可,得让赛镇抚使回一趟西域,散步一点消息,让西域知道他们的神女娑秋娜已经在政治避难了。 这是提前给西域人民打预防针。 等以后大明打下西域,娑秋娜的出现就不会那么突兀。 朱棣愣了下,旋即领悟过来。 由衷的叹了口气。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黄昏和自己简直像一个人,连对西域的野望,两人都如出一辙,而黄昏的眼光有可能在自己之上,他看得实在太远了——这一点自己都没想到。 于是叹道:“赛镇抚使,择日回一趟西域罢。” 赛哈智只得又领旨。 第三百八十七章 朱棣的知音,大明的福臣 神机营这个寄托了朱棣厚望,地位应该更在锦衣卫之上的部门,谁来统领? 黄昏其实很想说自己。 枪杆子出政权。 如果自己掌控了神机营,在今后的各种事情之中,都会占据巨大优势,但说不得,说了,朱棣会怀疑他的用心。 但不说也不合适,毕竟朱棣已经问了,这就是一个考验。 没有答案肯定不行。 谁去统领神机营这个问题,黄昏不是没有想过,他最初的人选是张辅,不过后来想到张辅的在永乐朝的职业生涯,似乎有些屈才,于是想过把于彦良提上去。 现在看来,于彦良的仕途生涯慢了些,赶不上这个好事。 自己的人上不去,但神机营不能落在朱高煦和朱高燧手中,而支持朱高炽的臣子之中,武将又极少,是以黄昏只有一个选择:那就上绝对忠心朱棣的人。 猛然想起广西那边的房陵。 房陵的爷爷房胜是靖难功臣,忠心于朱棣,而且房陵一直在边疆,很少被朱高煦和朱高燧的人侵蚀,绝对是忠于朱棣的人。 于是说道:“神机营意义非凡,统领之人,不仅需要卓越的战略眼光,也要擅骑战、步战,更要精通火器,臣心中有个人选,此人在靖难之中,功劳甚巨,如今官至高位,且绝对忠诚于陛下,更忠诚于大明,是个神机营指挥使不错的人选。” 朱棣微微颔首。 黄昏回答的还算不错,如果黄昏敢提出赛哈智、徐辉祖之类的人选,朱棣绝对会就势发作,好好敲打一番黄昏,但他提了个边军将领,这让朱棣挑不出一点毛病。 朱棣其实还有个意思。 神机营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黄昏估计也聪慧的不敢提赛哈智和徐辉祖,但他有可能提三位殿下的人,朱棣也是打算就此事看看黄昏在立储中的立场。 想到这朱棣颔首,“是谁?” 黄昏缓缓道:“去年平叛梅殷,在福建立下大功,其后帅兵北上驰援陛下,如今一直在宣府镇守的武安侯郑亨!” 朱棣欣慰大笑道:“朕也有此意。” 不得不说一句,朱棣是真怀疑黄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么连神机营的指挥使人选,他都能和自己想到一块去。 叹为观止。 这已经不是揣摩圣意可以形容的了。 这……朱棣顿生知音之感。 关键是黄昏入仕之后,他做的所有事情,都让大明变得更好,俨然是大明的福臣。 朱棣又道:“朕明日便下旨意让郑亨从宣府赶回应天,神机营之事,暂且如此罢,待过一两日,朕会召你一起去军器监,至于是否需要改进,待听过军器监工匠评说在决定好了,尚有一事,听你之意,一定会征讨安南?” 黄昏颔首,“一定会,以微臣对胡汉苍父子的了解,他们绝对不会还王权给陈朝后人。” 朱棣沉吟半晌,“行,朕心里有数了。” 忽然笑问道:“我听三宝来折子说,说你的时代商行也准备了大船,准备随朕的舰队一起下西洋,你是准备作甚,也要去搞海外贸易,弄茶叶和丝绸之类的?” 黄昏笑道:“臣不打算做这个,臣打算把沐浴露、香皂等物品推向海外,同时臣还需要在海外找一些东西回来。” 比如辣椒。 黄昏是真的有点怀念火锅了。 朱棣想了想,“这事朕不反对,至于到时候你的商船能否安全,你自己去找三宝,看他是否愿意给你这个人情。” 黄昏咳嗽一声,“陛下,修书一事还是很漫长的,用钱的地方多了去啊。” 老子赚了钱,也会拿给国家用的。 朱棣一想是这个理,于是乐道:“也行,到时候朕给三宝的旨意,稍稍提一下你的商船即可,对了,关于下西洋,你觉得派多少兵力合适?” 船是够用的。 黄昏不假思索,“既然下西洋是彰显国威,几千人达不到效果嘛,好歹也得有个两万人,加上一些其他事情,两万五千人不能再少。” 其他什么事情? 当然是找朱允炆。 朱棣心中的理想兵力也是这么多,闻言点头,“可行。” 侧首,对大殿外的狗儿道:“赛镇抚使还没回来?” 狗儿急忙道:“回来了,陛下和黄指挥聊得正好,赛镇抚使一直在外面候着,这就宣他?” 朱棣点头。 片刻后赛哈智进来。 朱棣问道:“可知今日召见你所谓何事?” 赛哈智想起黄昏对自己的叮嘱,少说就是赢,急忙道:“微臣不知。” 朱棣咳嗽一声,“听说娑秋娜和她麾下的十一个死士也跟着黄昏去出使安南了,真是胡闹,倒是还好没出什么事,要不然白费了朕的一番苦心。” 黄昏急忙说了一遍在安南闯皇宫的事情,最后总结道:“如果没有娑秋娜等人,臣出使安南之事,恐怕已经失败,而使团全军覆灭的话,不论是什么借口和理由,咱们大明都不能忍,如此就要提前对安南用兵,可当下实在是不适合发起一场战事,所以此事娑秋娜等人功莫大焉。” 朱棣讶然,“还有这种事?” 黄昏适时的补了一句,“娑秋娜那十一个死士,着实可怕,不宜被人掌控,否则会带来不稳定的因素,臣以为,应该严加束缚。” 朱棣深有同感。 也因为这事,彻底打消了心里那一丢丢的将娑秋娜占为己有的想法。 对赛哈智道:“既然娑秋娜和其麾下的死士存在不稳定因素,一直让她们住在黄府也不好,朕还是担心黄指挥的安危,赛镇抚使,此事由你负责,在京畿之中找一处安静的宅院,将娑秋娜和其麾下死士安置其中,等待朕的旨意。” 赛哈智立即领旨。 黄昏心中腹诽,朱棣你这是怕老子把娑秋娜睡了才这么说的罢,娑秋娜要是有险恶用心,我早就挂了,现在想起要防我了? 当初干嘛把她放到我家里! 不着痕迹的说了句,陛下还应该再做一件事,这件事也非赛镇抚使不可,得让赛镇抚使回一趟西域,散步一点消息,让西域知道他们的神女娑秋娜已经在政治避难了。 这是提前给西域人民打预防针。 等以后大明打下西域,娑秋娜的出现就不会那么突兀。 朱棣愣了下,旋即领悟过来。 由衷的叹了口气。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黄昏和自己简直像一个人,连对西域的野望,两人都如出一辙,而黄昏的眼光有可能在自己之上,他看得实在太远了——这一点自己都没想到。 于是叹道:“赛镇抚使,择日回一趟西域罢。” 赛哈智只得又领旨。 第三百八十八章 徐妙锦失踪 黄昏和赛哈智离开后,朱棣沉吟半晌,起身,对狗儿道:“去见张定边。” 三司会审后,张定边一直住在建初寺。 打算在入秋之后返回福建灵源山——夏日长途跋涉,张定边的身体不允许,只好等秋凉,何况姚广孝也在殷勤挽留。 两人都是风云人物,如今又都礼佛,聊得来。 从建初寺出来,赛哈智苦着脸小声问黄昏,“老弟,按照陛下的意思,老哥我这一趟西域是必须得回了,没有余地?” 黄昏斜乜一眼,“那可是你故乡,是多少人魂牵梦绕一辈子都想回去的地方,看老哥你这意思,你是一点都不想回去啊。” 赛哈智,“可不嘛,老弟你这次可是把老哥坑苦了,以后再也不给你带西域特产了。” 故乡是很美好,但有些东西又不得不面对现实。 西域再好,也比不过繁华大明。 在大明生活久了,一想到要回到西域,赛哈智就觉得堵心,故乡两个字在他心里,几乎没有重量,其实不止赛哈智。 在大明的大部分西域人,都是如此想。 甚至于西洋人也是。 今时大明,有着整个世界最繁华的都市,最优渥的生活条件——嗯,这是相对于有钱人而言,没钱的人在哪里都一样。 有时候你不得不赞叹一下老祖宗,他们选定了亚洲这最好的一块区域,苦苦经营数千年,放眼整个世界,这也是最好的一块土壤之一。 神州,物华天宝。 黄昏能理解赛哈智的这种心理,就如后世人削尖了脑袋也想在一线城市生根发芽一样,只不过后世人的故乡情结更重。 因为生活条件都好了。 笑道:“陛下让你回西域,你就回去了?老弟我可没坑你,只说娑秋娜活着的消息应该传回西域,并没有给陛下建言让你回西域,陛下说让你回,你不会找个借口么,就说你回西域的话,容易被帖木儿抓住把柄,所以你安排了人手,把消息传回西域嘛,其实这样操作更好,让大明的西域人把消息传回西域,消息更有可信度。” 赛哈智大喜过望,“老弟你真是智多星啊。” 黄昏笑而不语。 本应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不过赛哈智担心有人在路上对黄昏不利,坚持着要保护他回到府邸,打架,赛哈智还是有几手的。 回到府邸,已过晌午,黄昏饿得饥肠辘辘。 然而到家一看,妻子徐妙锦不在,找遍了黄府也不见人影,连绯春都不见了,跑去问门子,说夫人一大早就带着绯春出门了。 黄昏暗想着可能是回娘家去了,也没在意。 吃了午饭,去西院找吴与弼说了几句,问了下字典编修进度,发现还早,这确实是个大工程,加上吴与弼也要看书,一心两用,这事还得要几年时间。 倒也是惊喜,因为编修字典,让吴与弼的性格变得格外沉稳,俨然是个小大人了。 去了一趟西院,如此这般一说。 娑秋娜倒是无所谓,搬到那里不是住,只要不进宫就好,况且离开黄府,她更自由——大明天子把她安置在黄府,何尝没有监视的意思。 尽管住到其他地方也有监视,但娑秋娜会介意? 她只要想出去,随时都可以。 但在黄府就比较为难,毕竟府邸之中的丫鬟小厮都只听黄府老爷和夫人的,西院里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会被黄昏知晓。 何况娑秋娜还有私心。 她当初和夫人徐妙锦有个小情趣的打赌,看能否让大官人对她走心,这些日子她虽然有意无意的试过,不过很遗憾,大官人对她似乎没有任何想法。 见到乌尔莎的笑脸都比见到她的笑脸还灿烂。 娑秋娜无所谓输赢。 她又不喜欢黄昏,当初答应赌约,更多的不过是女人之间的不服气而已,现在么,她多少对夫人徐妙锦有那么一点服气。 又不得不承认,她嫩了些。 不过在知晓要搬出黄府后,乌尔莎有些黯然,掩饰得很好,娑秋娜并没有发现,黄昏惊鸿一瞥后,微微笑了笑。 这不更好么。 你在我家里,有妻子徐妙锦在,咱俩也没法接触嘛,你和娑秋娜搬出去后,这操作空间可就大了许多——当然,黄昏还是打算抽个空,把这事对妻子摊牌了。 她要是接受,那就把乌尔莎接回来。 她要是不接受,只好再看情况定夺。 离开西院,黄昏去了时代商行,叮嘱沈熙礼,准备将货品送到苏州,让商船随时待命,准备跟随大明的无敌舰队下西洋。 又去了钟山工坊,问了老李代工厂的进度,然后让老李准备一批质量最好的沐浴露、润肤水和香皂,交给时代商行。 一切都有条不紊。 然后黄昏回到府邸,到客院去找到黎利,笑道:“这几日我因为太忙,没有好好的尽地主之谊,多有怠慢,还请见谅。” 黎利笑着说哪里哪里,我这些日子也没闲着。 黄昏讶然,“你在忙什么?” 黎利坦言:“因为打算和你们大明那位奇才合作,所以我至少得了解一下他创造的那些东西吧,这些日子我一直在看着时代商行,揣摩它运转的流程,学习它的优越之处,希望能对我黎族的生意有所帮助,同时我也走访了大量民众,了解时代商行售卖物品在购买者心中的评价。” 顿了一下,叹道:“真不知道时代商行怎么做到的,竟然很少有人说坏话,全是赞美之词,时代商行的沈熙礼,是个大才!” 黄昏暗乐,也不看看沈熙礼是谁的后代。 沈万三的后人啊。 能差? 我黄昏这点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 乐道:“给你说个事,我大明陛下明日就要返回应天了,因为你是安南权贵人家出身,陛下想了解一下安南胡汉苍父子的事情,等几日大概会召见你,你早做准备,也可把和时代商行合作的事情给陛下提一下,争取这事能得到陛下的支持。” 黎利大感意外,“陛下怎么知道我?” 黄昏笑而不语。 黎利懂了,立即起身作礼,“谢过黄指挥了。” 黄昏起身,“那你自便,在我家不用客气。” 已近傍晚,回到主院一看,发现妻子徐妙锦和绯春还是不在,暗暗奇怪,于是着了个小厮去徐府,哪知入夜之后徐辉祖来了,着急的说你是不是和三妹吵架了,徐府今日也没见三妹,且已着人去问过,和徐府有亲戚关系的人家,也没有三妹的消息。 黄昏一听也急了,“难道出事了?” 没回娘家,能去哪里? 第三百九十章 黄昏之怒 赛哈智率领南镇抚司所有缇骑倾城寻找徐妙锦,徐辉祖则去了府衙,找到府尹——原来的府尹向宝在朱高燧兼国理政后被调离,新任府尹是由兵部一位侍郎调任,差不多算平调。 这位新任府尹虽然是支持朱高煦的,但一看这架势不对,不敢怠慢,急忙动起来,将所有人手派出去,和县衙、南镇抚司配合,全城搜寻徐妙锦主仆。 黄昏坐镇南镇抚司衙门。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没有一点好消息传回来,子时,赛哈智回来了,脸色阴沉,说:“全城客栈已经搜索完毕,没有弟媳妇的踪影。” 黄昏心沉了下去,问道:“县衙和府衙那边的消息呢?” 赛哈智道:“也没有。” 黄昏想了想,“老赛,城中有多少地下势力?” 赛哈智想都不想,“大的有三个,其中一个是许吟义兄的,其实和徐辉祖有那么一点关系,最大的一个是丘福的一个侄儿在掌控,还有一个似乎有朱高燧的影子,至于其他杂七杂八的,大多和朝堂里的一些大佬有点牵连。” 黄昏深呼吸一口气,“查,把这些地下势力翻个底朝天,也得查!” 这个时候,不会去管越权的问题。 赛哈智知道轻重,根本不问,立即带人,出了南镇抚司衙门,通知县衙和府衙配合,将整个应天搅得鸡飞狗跳。 一时间,整个应天都醒了过来。 丘福知晓消息后,立即着人加派了大内守卫,同时也急忙出府邸,找到他那位侄儿一问,问他没有被朱高煦交代去劫掠徐妙锦,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这才松了口气。 但是—— 丘福知道这事不能装作不知道。 他去了南镇抚司衙门。 一则徐妙锦身份特殊,他不能坐视不理,二则抛出立储的立场,丘福其实很欣赏黄昏,在这种事情上,他愿意帮忙。 丘福一到南镇抚司衙门,发现李景隆先到了。 可惜,李景隆也就能看看。 他在京畿之中可没什么权利,顶着的头衔虽然吓人,但压根调不动人。 如此这般一说,丘福也有点懵逼。 他真不知道这件事是怎么回事了。 又等了两个时辰。 寅时,赛哈智和徐辉祖带着人归来,黯然的摇头。 依然没找到。 那些地下势力的人被南镇抚司的人打得够呛,其间冲突,南镇抚司甚至打伤数人,但依然没得到消息,赛哈智算是看出来了,地下势力是真无辜。 黄昏沉吟半晌,问赛哈智:“城中还有什么地方没搜查?” 赛哈智想了想,“除了普通民宅,就是众多朝臣府邸,以及三座郡王府,还有北镇抚司所辖的地方。” 普通民宅不会藏着徐妙锦,普通百姓哪敢做这样的事。 一般的朝臣也不会,更不敢。 那么…… 就只有郡王府和北镇抚司了。 黄昏深呼吸一口气,“老赛,你派几个人跟着舅哥徐辉祖去北镇抚司的诏狱找一下看看,其他人跟我来,今日就是掀翻应天,我也要找回锦姐姐。” 立即风头行动。 李景隆和丘福两人对视一眼,暗暗叫苦,看黄昏这架势,是要去找纪纲、朱高煦和朱高燧了,两位国公犹豫了下,决定还是跟上去。 局势不对,可以当个和事劳嘛。 数百南镇抚司缇骑身着飞鱼服绣春刀,于黑夜之中点起火把,犹如一条长龙,直奔纪纲府邸,黄昏当先敲门。 片刻之后门子开门,看这架势吓了一跳。 黄昏推开门,径直走入灯火辉煌的中堂,看着齐聚一堂的锦衣卫高层,寒着脸道:“纪纲,别给我说你不知道这事,说,锦姐姐在哪里,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不死不休!” 纪纲怒不可遏,大半夜的,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被麾下的南镇抚司强行闯入府邸,这事传出去,他还要不要面子了? 正欲发作,却发现淇国公丘福一直在对他使眼色。 冷静了下来。 这事还真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毕竟徐妙锦出了事,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深呼吸一口气,压住怒意,“如果我说这事和我们没有关系,你大概不会相信,这样,我会让北镇抚司的人配合你,你尽管着人搜查我的府邸,也尽管搜查李春等人的府邸,甚至于锦衣卫所有的管辖产业,你都可以去搜。” 忍了。 黄昏愣了下,发现纪纲不像是做贼心虚,但预防万一,还是让赛哈智带人去搜查,又一个时辰过去,北镇抚司所有的地方都搜查后,赛哈智带回来了不好的消息。 依然不见徐妙锦的踪影。 黄昏的心沉了下去。 对纪纲道:“打扰。” 转身就要离去。 纪纲忽然道:“黄指挥,如果可以,北镇抚司缇骑随你调动,我会让李春全力配合你。” 纪纲没敢忽略淇国公丘福的示意。 毕竟明日陛下就要返京,若是今夜这个事不能完美解决,明天陛下雷霆震怒,所有人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黄昏愣了下,心思电转,道:“请李春镇抚使带领北镇抚司缇骑,搜寻全城的水域。” 他现在是真怕锦姐姐被人杀害抛尸了。 李春不敢怠慢,急忙着人去将北镇抚司的全部缇骑召回来,同时他自己带着几个人,去往北镇抚司衙门坐镇。 应天城越发热闹,普通来百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又出了什么争夺皇权的哗变,一时间应天城人心惶惶。 黄昏哪管这些。 带着南镇抚司的缇骑直奔朱高燧的王府,霸气闯入王府之后,无视朱高燧的怒意,让人将朱高燧架到一边,将郡王府搜了个里外朝天。 没有! 继续,去往朱高煦的郡王府,朱高煦倒是要聪慧一点,见着了黄昏也是笑脸相向,而且极其配合,主动让奴仆带领南镇抚司的缇骑到处搜索。 依然没有。 黄昏出了朱高煦的王府后,脸色铁青,看得淇国公丘福一阵胆战心惊,现在这个状况,别说黄昏和李景隆、赛哈智茫然了,就是丘福都觉得莫名其妙。 还有谁会动徐妙锦? 黄昏铁青着脸,对赛哈智道:“着人,去搜查陈瑛的府邸!” 待赛哈智走后,黄昏来到淇国公丘福的面前,深深施礼,“请国公救我!” 丘福一声长叹,“黄指挥你说罢。” 黄昏沉默一阵,说道:“我怀疑是有人把锦姐姐带出了京畿城,所以想请国公调动京营士卒,在京畿城方圆五十里内,无差别地毯式搜索。” 这是个大手笔。 因为一旦动用京营士卒,就件事就会惊动整个大明,到时候这件事谁都无法善了。 丘福衡量一二,没敢答应。 忽有声音传来:“淇国公,答应他罢,出了事,我来承担。” 循声看去,豁然是姚广孝! 连他都惊动了! 这事越发闹大了,根本无法善了,现在黄昏怒意冲天,连朱高燧都敢动的人,你还怕他做不出更出格的事情,只怕不听他的,南镇抚司就会更疯狂。 心一横,丘福道:“我这便去五军都督府,会着令人出城传令给京营卫所,派出人搜查方圆五十里内的所有地方,同时在城内抽调人搜查民居、河流、青楼等诸多场所。” 随着京营的出动,应天城彻底乱了。 乱成了一团。 混乱之中,黄昏的怒意和杀意不断攀升,可以想见,只要找到徐妙锦的踪影,不论出手的人是谁,都会有一场血流成河的惨案。 第三百九十一章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京营士卒深夜出动,这事很快惊动了傍晚时分才从建初寺出发,来到城外一座驿站的朱棣,在狗儿服侍下披了衣衫起来,听完来人汇报后,朱棣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但他的怒意,吓得狗儿都跪了下去。 杀意。 很重的杀意。 狗儿清楚,这杀意不仅仅是针对疯癫了的黄昏,也针对那些敢对徐妙锦动手的人。 陛下愤怒于黄昏的疯狂。 连京营的人都敢调动,他哪来的胆子,他又哪来的权利? 陛下也愤怒,竟然有人敢动他的小姨子。 不将永乐大帝放在眼里。 这是在挑战帝威! 许久,朱棣才道:“先找到徐妙锦再说,传朕旨意,京营全力配合南镇抚司,京畿周围所有卫所的人都给朕出动,方圆百里之内,所有的城镇、寺庙、道观、荒山、河流,全部给朕一寸一寸的搜!” 就不信徐妙锦会人间蒸发。 天色大明。 黄昏疲倦的瘫坐在南镇抚司衙门,奔波一夜,应天城内的京营、南镇抚司、北镇抚司几乎都已经倾巢而出,然而没有消息。 城外也传来消息,陛下半夜下旨,成为京营住所全员出动,搜查了方圆百里之内的所有地方,也没有丝毫消息传来。 锦姐姐就这么人间蒸发了。 关键在于,一夜搜查之后,黄昏发现这事还真不是朱高燧、朱高炽、纪纲和陈瑛等人的在作怪,仿佛是一只看不见的手把锦姐姐藏起来了。 是谁? 黄昏心头忽然一动,他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 仔细思索。 猛然想起,这段日子娑秋娜还在黄府,以她们的谨慎,应该还在府邸之中撒了那种可以显形露迹的粉末,也许她们能找到锦姐姐。 急忙回到西院找到娑秋娜,一问,顿时头疼。 从安南归来后,娑秋娜觉得大明京畿还是比较安全,也就没再这些事,况且那种粉末已经用完,只有西域那边才有。 知悉夫人消失不见,娑秋娜若有所思,“今晨起来,乌尔莎也不见了。” 黄昏一听汗毛倒竖。 乌尔莎虽然是个死士,但她身手极好,说不准还在许吟之上,而且乌尔莎存在着杀害娑秋娜的动机:她和自己有过床笫之欢,出于女人的嫉妒,她还真有可能杀害锦姐姐。 一念及此,黄昏几乎站立不住。 是自己害死了锦姐姐? 如果真是这样,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抓住娑秋娜的肩膀,咬牙切齿的问道:“娑秋娜一夜之间可以走多远?” 娑秋娜想了想,“百里左右。” 黄昏又问道:“如果你是乌尔莎,离开应天京畿,会去哪里?” 娑秋娜愣了下,“你怀疑是乌尔莎?” 黄昏吼道:“说,会去哪里!” 娑秋娜吓了一大跳,泪水在眼眸里打转,强忍着情绪,委屈的道:“我们在大明无依无靠,离开京畿还能去哪里,只有回西域。” 黄昏转身就跑,找到前院的赛哈智,“快,带上人跟我一起,延着回西域的最快路径,我们要迅速追上去,有可能能找到锦姐姐的消息。” 如果锦姐姐还活着,乌尔莎带粥她和绯春,肯定走不快,一日就能追上。 赛哈智不敢怠慢。 点了一百最精锐的心腹缇骑,众人上马出城,沿着去往西域最快的路径,风驰电掣的追赶,所有人心里都笼罩着一层黑云。 追得上吗? 就算追上了,黄指挥的夫人还活着吗? 没人知道答案。 而另一边,朱棣在满朝重臣的隆重迎接下,回到了大内,入主乾清殿后第一件事,就是宣召朱高燧、朱高煦、丘福、纪纲和陈瑛还有姚广孝六人。 六人看着面色铁青的陛下,除淡定自若的老和尚姚广孝外,其余人皆惴惴不安。 朱棣喝了口凉茶,问道:“昨夜怎么回事。” 纪纲上前一步,“回陛下的话,昨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南镇抚司指挥黄昏的夫人徐妙锦人间蒸发了,直到傍晚时分,黄指挥才发现,于是公器私用,调动南镇抚司为他寻找夫人,甚至仗着陛下的宠溺,让微臣出动北镇抚司帮他,乃至于淇国公也未能幸免,被迫动用京营兵力,致使大内防守空虚,万幸没出什么大事,实在是天佑我大明。” 这番话说得极有意思。 言下之意,昨夜的事情都是黄昏一个人为了一个女人搞出来的事情,偏生为威胁纪纲和丘福,动用了国家力量。 关键这确实是事实,只有一点:北镇抚司的出手,是纪纲主动的。 但京营的出动,确实的黄昏请丘福帮忙。 不过这点小细节,大概也没人会去追究。 朱棣闻言,看向丘福,“有这么一回事?” 丘福吓了一跳,急忙跪下,“陛下,不是微臣不知轻重,当时黄指挥提出动用京营,微臣着实犹豫,一方面此事牵扯到徐姑娘,她若出事,微臣害怕娘娘因此伤心,另一方面,微臣认为京畿成为有卫所拱卫,京营内的士卒出动搜查,也能在陛下返京之前,肃清不稳定因素,再加上姚少师亲口来为黄指挥说话,是以微臣便胆大妄为行事,还请陛下赎罪。” 都是人精,谁不会说点好听的话。 朱棣闻言暗暗颔首,既然是姚广孝出面了,那就可以理解,说句实话,朱棣其实一直清楚,姚广孝很看好黄昏。 就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也松了口气。 看来京营出动并不是黄昏营党结私,但此事牵扯极大,不可能就这么睁一眼闭一眼,朱棣沉吟半晌,道:“黄昏呢?” 纪纲急忙道:“今日天亮时分,黄昏带着徐辉祖、赛哈智以及南镇抚司一百精锐缇骑出了城,一路向西,估摸着是得到什么线索了。” 向西? 朱棣心中倏然一跳,他想起了一个可能。 难道是娑秋娜? 表面不动声色,道:“徐妙锦失踪,若是皇后知晓,姐妹情连心,怕是要忧伤的罢,朕为大明天子,岂能令一国之母忧心,更不能让朕的臣子在大明京畿出仕却保不住妻儿老小,纪指挥使,传朕旨意,继续以北镇抚司为主,京营、应天府衙以及周边州县的衙门全力配合,在方圆三百里之内,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要给朕把徐妙锦找出来!” 纪纲领命,立即退下。 第三百九十一章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京营士卒深夜出动,这事很快惊动了傍晚时分才从建初寺出发,来到城外一座驿站的朱棣,在狗儿服侍下披了衣衫起来,听完来人汇报后,朱棣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但他的怒意,吓得狗儿都跪了下去。 杀意。 很重的杀意。 狗儿清楚,这杀意不仅仅是针对疯癫了的黄昏,也针对那些敢对徐妙锦动手的人。 陛下愤怒于黄昏的疯狂。 连京营的人都敢调动,他哪来的胆子,他又哪来的权利? 陛下也愤怒,竟然有人敢动他的小姨子。 不将永乐大帝放在眼里。 这是在挑战帝威! 许久,朱棣才道:“先找到徐妙锦再说,传朕旨意,京营全力配合南镇抚司,京畿周围所有卫所的人都给朕出动,方圆百里之内,所有的城镇、寺庙、道观、荒山、河流,全部给朕一寸一寸的搜!” 就不信徐妙锦会人间蒸发。 天色大明。 黄昏疲倦的瘫坐在南镇抚司衙门,奔波一夜,应天城内的京营、南镇抚司、北镇抚司几乎都已经倾巢而出,然而没有消息。 城外也传来消息,陛下半夜下旨,成为京营住所全员出动,搜查了方圆百里之内的所有地方,也没有丝毫消息传来。 锦姐姐就这么人间蒸发了。 关键在于,一夜搜查之后,黄昏发现这事还真不是朱高燧、朱高炽、纪纲和陈瑛等人的在作怪,仿佛是一只看不见的手把锦姐姐藏起来了。 是谁? 黄昏心头忽然一动,他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 仔细思索。 猛然想起,这段日子娑秋娜还在黄府,以她们的谨慎,应该还在府邸之中撒了那种可以显形露迹的粉末,也许她们能找到锦姐姐。 急忙回到西院找到娑秋娜,一问,顿时头疼。 从安南归来后,娑秋娜觉得大明京畿还是比较安全,也就没再这些事,况且那种粉末已经用完,只有西域那边才有。 知悉夫人消失不见,娑秋娜若有所思,“今晨起来,乌尔莎也不见了。” 黄昏一听汗毛倒竖。 乌尔莎虽然是个死士,但她身手极好,说不准还在许吟之上,而且乌尔莎存在着杀害娑秋娜的动机:她和自己有过床笫之欢,出于女人的嫉妒,她还真有可能杀害锦姐姐。 一念及此,黄昏几乎站立不住。 是自己害死了锦姐姐? 如果真是这样,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抓住娑秋娜的肩膀,咬牙切齿的问道:“娑秋娜一夜之间可以走多远?” 娑秋娜想了想,“百里左右。” 黄昏又问道:“如果你是乌尔莎,离开应天京畿,会去哪里?” 娑秋娜愣了下,“你怀疑是乌尔莎?” 黄昏吼道:“说,会去哪里!” 娑秋娜吓了一大跳,泪水在眼眸里打转,强忍着情绪,委屈的道:“我们在大明无依无靠,离开京畿还能去哪里,只有回西域。” 黄昏转身就跑,找到前院的赛哈智,“快,带上人跟我一起,延着回西域的最快路径,我们要迅速追上去,有可能能找到锦姐姐的消息。” 如果锦姐姐还活着,乌尔莎带粥她和绯春,肯定走不快,一日就能追上。 赛哈智不敢怠慢。 点了一百最精锐的心腹缇骑,众人上马出城,沿着去往西域最快的路径,风驰电掣的追赶,所有人心里都笼罩着一层黑云。 追得上吗? 就算追上了,黄指挥的夫人还活着吗? 没人知道答案。 而另一边,朱棣在满朝重臣的隆重迎接下,回到了大内,入主乾清殿后第一件事,就是宣召朱高燧、朱高煦、丘福、纪纲和陈瑛还有姚广孝六人。 六人看着面色铁青的陛下,除淡定自若的老和尚姚广孝外,其余人皆惴惴不安。 朱棣喝了口凉茶,问道:“昨夜怎么回事。” 纪纲上前一步,“回陛下的话,昨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南镇抚司指挥黄昏的夫人徐妙锦人间蒸发了,直到傍晚时分,黄指挥才发现,于是公器私用,调动南镇抚司为他寻找夫人,甚至仗着陛下的宠溺,让微臣出动北镇抚司帮他,乃至于淇国公也未能幸免,被迫动用京营兵力,致使大内防守空虚,万幸没出什么大事,实在是天佑我大明。” 这番话说得极有意思。 言下之意,昨夜的事情都是黄昏一个人为了一个女人搞出来的事情,偏生为威胁纪纲和丘福,动用了国家力量。 关键这确实是事实,只有一点:北镇抚司的出手,是纪纲主动的。 但京营的出动,确实的黄昏请丘福帮忙。 不过这点小细节,大概也没人会去追究。 朱棣闻言,看向丘福,“有这么一回事?” 丘福吓了一跳,急忙跪下,“陛下,不是微臣不知轻重,当时黄指挥提出动用京营,微臣着实犹豫,一方面此事牵扯到徐姑娘,她若出事,微臣害怕娘娘因此伤心,另一方面,微臣认为京畿成为有卫所拱卫,京营内的士卒出动搜查,也能在陛下返京之前,肃清不稳定因素,再加上姚少师亲口来为黄指挥说话,是以微臣便胆大妄为行事,还请陛下赎罪。” 都是人精,谁不会说点好听的话。 朱棣闻言暗暗颔首,既然是姚广孝出面了,那就可以理解,说句实话,朱棣其实一直清楚,姚广孝很看好黄昏。 就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也松了口气。 看来京营出动并不是黄昏营党结私,但此事牵扯极大,不可能就这么睁一眼闭一眼,朱棣沉吟半晌,道:“黄昏呢?” 纪纲急忙道:“今日天亮时分,黄昏带着徐辉祖、赛哈智以及南镇抚司一百精锐缇骑出了城,一路向西,估摸着是得到什么线索了。” 向西? 朱棣心中倏然一跳,他想起了一个可能。 难道是娑秋娜? 表面不动声色,道:“徐妙锦失踪,若是皇后知晓,姐妹情连心,怕是要忧伤的罢,朕为大明天子,岂能令一国之母忧心,更不能让朕的臣子在大明京畿出仕却保不住妻儿老小,纪指挥使,传朕旨意,继续以北镇抚司为主,京营、应天府衙以及周边州县的衙门全力配合,在方圆三百里之内,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要给朕把徐妙锦找出来!” 纪纲领命,立即退下。 第三百九十二章 狂暴朱棣 朱棣看向姚广孝。 姚广孝跪下,“微臣愿领罪。” 朱棣没好气的挥手,“少师请免礼罢,此事怨不得你,若是不让京营出动,还不知道疯癫了的黄昏会做出什么事来,我看他都有胆子闯到后宫去威胁徐皇后帮他找媳妇儿!” 姚广孝起身,“真有可能。” 朱棣叹了口气,“这事少师怎么看?” 姚广孝想了想,“此事牵连甚大,毕竟黄昏因为私人的事情动用公器,还是锦衣卫和京营,陛下必须严厉处罚,以儆效尤。” 这倒不是姚广孝落井下石,为了国家安宁,黄昏必须得被严厉处罚。 别说是黄昏,哪怕是三位殿下,也一样。 朱棣略有郁闷,“他现在率领人追向西边,我认为他应该是得到线索,妙锦的失踪可能是他府邸上十二个西域女子所为,朕担心找不到徐妙锦,他会一直追到西域去。” 朱棣其实有点愧疚。 娑秋娜等十二个女子是他安排住进黄府的,换言之,如果真是娑秋娜等人做的这件事,就相当于是朱棣害死了徐妙锦。 姚广孝微微颔首,“陛下必须出手。” 朱棣立即道:“狗儿,让他俩进来。” 片刻后许吟和于彦良进入乾清殿,这两位从安南回来后就去顺天,结果到了顺天后被朱棣留下,不准回来通风报信,然后朱棣回到应天,这两人被严加看管在周边州县,直到今日才和朱棣一起回到京畿。 行礼。 朱棣免礼,道:“你二人带朕口谕,迅速去追上黄指挥,让他即刻回应天,他若不遵,绑也要给朕绑回来!” 许吟和于彦良对视一眼,只得领了口谕出发。 还没出殿门,被朱棣喊住,“告诉黄昏,他要是敢违抗圣旨不遵,朕就砍了吴溥一家人的脑袋,朕金口玉言,绝不更改!” 必须把黄昏弄回来,要不然让他带着赛哈智和徐辉祖以及一百缇骑跑到西域去,鬼知道会发生什么不可预测的事情。 万一拉点兵力学那大唐王玄策,打下西域倒还好,打不下死在那边,那是朱棣不愿意看见的事情,毕竟他现在觉得黄昏是他伟大蓝图中不可或缺的人才。 没了徐妙锦,皇后伤心一段日子,你黄昏伤心一段日子,无妨。 朕给你赐婚。 小宝庆还小,但也十一二岁了,再有三五年及笄了可以出嫁。 若是等不及…… 还有徐家四妹,皇后早就有这个想法。 朱棣再看向丘福,“传朕旨意,八百里加急快马送至边关,着令甘肃一带的边军,严格盘查进出关口的人,若是有蛛丝马迹,哪怕是打出国境,也要给朕把徐妙锦救回来!” 为了此事,不惜开战! 朱棣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必须拿出一个君王的样子来。 丘福立即领命而去。 大殿之中的朱高燧和朱高煦两兄弟看得胆战心惊,做梦也没想到,父皇为了黄昏竟然如此行事,这哪里是天子宠臣,分明就是一家人。 转念一想,本来就是一家人啊。 父皇和黄昏是连襟。 朱棣连下旨意后,对姚广孝道:“少师有事否?” 姚广孝立即告退。 朱棣看向朱高煦,没好气的道:“你不回福建了?” 朱高煦吓了一跳,父皇这是要把自己赶回福建,急忙跪下道:“福建那边局势已经安定,绝对不会再有建文旧臣,且儿臣对天发誓,朱文圭确实死在大海之中了。” 朱棣冷哼一声,“朕知道。” 要不是已经查清楚朱文圭确实死了,你朱高煦现在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 早把你圈禁了! 没好气的道:“滚回去罢!” 朱高煦只好告退。 朱棣又看向陈瑛,咳嗽一声,“听说是你弹劾的原应天府衙向宝?” 陈瑛吃了一惊。 他怎么都没想到,陛下回京之后召见自己的第一件事不是关于三司会审,而是关于向宝被调职一事,可这事是朱高燧示意,这个时候也不敢把朱高燧供出来,急忙道:“这是微臣职责所在。” 朱棣冷哼,“是么?” 也没追究,道:“该弹劾的人你不弹劾,不该弹劾的人乱弹劾,朕要你这都察院左都御史有何用?吃干饭的么,嗯?!” 浓重的鼻音吓了陈瑛一大跳。 急忙跪下。 朱棣没给他免礼,缓缓的说,刑部尚书雒佥近期在应天添了些家产,老三你知不知道此事? 朱高燧也吓了一跳,不知如何应对,那可是自己好不容易拉拢的重臣,急忙道:“儿臣是该知道,还是该不知道?” 朱棣冷笑一声,“还该不该?你都成别人的侄儿还该不该!简直混账,兼国理政一个应天还不够你施展手脚了,把手都伸到朕的顺天去了?!” 朱高燧啪的一下跪下,“儿臣不敢!” 朱棣怒不可遏,拿起桌子上的玉石镇纸砸道朱高燧身上,“你有什么不敢,你不敢?你不敢还敢和雒佥往来信件?!” 朱高燧急忙叩头,“儿臣知错,请父皇赎罪。” 朱棣怒意未消,起身来到朱高燧旁边,一脚将他撂倒在地,言语如雷,骂到失态之时,连正儿八经的北方骂人话都出来了。 朱高燧只能蜷缩在挨打挨骂。 一旁的陈瑛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他第一次见到陛下如此暴怒,旋即暗暗好笑,陛下你这有点失态了啊,三殿下的妈不就是徐皇后嘛,你又不是没睡过…… 良久,朱棣发泄了怒意,这才让朱高燧滚蛋。 倒也还好。 朱高燧临走之前,朱棣还算平和的嘉奖了他几句在政务方面的一些优点,让朱高燧踏实了不少:帝心难测,但既然打了骂了,说明就没事了,最后的口头嘉奖才是重点。 旋即他猛然醒悟过来,父皇的暴怒不是因为自己治政的问题,而是因为和顺天行部尚书雒佥的勾结,这个事情触犯了父皇的逆鳞。 朱高燧没想错。 朱棣的暴怒,确实只是因为这件事,终于朱高燧治政不力,那是顺带的事情。 一旁的陈瑛也算看出苗头了。 急忙道:“陛下远道归来,还请休憩,微臣还有事情要做,需要找人了解一下顺天行部那边的官场事情,以尽都察院的职责。” 这是隐晦的告诉陛下,我打算弹劾雒佥。 朱棣颔首,“去罢。” 第三百九十三章 出人意料的人 陈瑛大喜。 自己果然没有看错,陛下回来就敲打朱高燧,固然是天威恐怖,但让自己看这一场戏的目的,还是要让都察院弹劾雒佥。 估计雒佥不仅仅是和朱高燧通信这一点触犯了龙颜。 弹劾人? 我陈瑛最擅长! 朱棣处理了这一大堆烦心事后,狗儿急忙跑进来,小声说陛下,内阁辅臣解缙求见,说关于编修全书一事,需要向你汇报。 朱棣:“……” 有个屁的汇报头,还不是想在天子面前多露露脸,解缙虽有大才,但权欲之心重了些,掌控是好掌控,可他性格恃才傲物,又容易得罪人,把他推到高位,这不是重用,而是在害他。 揉揉太阳穴,“告诉他朕累了,改日再召。” 想了想,补充道:“今日但有外臣,只要不是关于徐妙锦的事情,一律不见,另外,着人去黄府,将娑秋娜宣进宫来,朕要见她。” 狗儿急忙去差办。 刚走没多久,一位坤宁宫内侍匆匆过来,传达徐皇后意思,问陛下你今天什么时候有空,皇后娘娘想过来看看你。 朱棣想了想,说晚间我去坤宁宫。 待内侍退下,朱棣又将一位内侍唤来,让他去差人,把他出征这段时间朱高炽、朱高燧兼国理政没有送递到顺天的折子全部搬到乾清殿。 他要亲自检查。 趁着闲暇,他又下了封旨意,把现任的应天府尹调回原来兵部侍郎位置,又将已调任其他地方的向宝给调回应天府尹。 朱棣还是愿意相信向宝。 这个得罪人的事情,向宝来做毫无压力,足以保证京畿安稳,而那位兵部侍郎,明显是老二的人,朱棣信不过。 没过多久,乾清殿摆了一座小山的折子。 朱棣当然不会挨着看。 他会挑选一些比较重要的看看,要借这个机会再认真仔细的比较一下老大和老三的治政能力,顺便查漏补缺。 天子,也不是个容易事。 粗略看了十来本朱高炽批阅过的章折,暗暗颔首,老大做事确实让人放心,换成他朱棣自己来,大概也会如此批示。 旋即又暗暗高兴,在这些章折上都有内阁的议政条文,不得不承认,黄昏提出组建内阁这个事,确实大大的提高了君王决策的效率。 又看了几本,狗儿跑进来说娑秋娜到了。 朱棣放下折子,“宣。” 片刻后娑秋娜进来,娑秋娜虽然熟稔大明文化,但因为是第一次见大明天子,不是很熟悉见天子的礼仪,于是按照西域礼节行礼。 朱棣没介意这些细节,免礼之后赐座。 该有的尊重还是要有。 毕竟在朱棣的设想中,如果拿下漠北和亦力把里,国力允许的话,大明雄师是要去打帖木儿的,到时候娑秋娜就是个极为重要的人物。 笑道:“在应天住得可还习惯。” 娑秋娜就欲起身回答,朱棣立即道:“不用多礼,坐着罢。” 娑秋娜于是笑着说有黄指挥照拂,一切皆好。 朱棣笑容可掬的又问了几句闲话,然后旁敲侧击的问娑秋娜,黄昏的夫人徐妙锦失踪和她有没有什么关系。 娑秋娜不敢欺君,说今晨有个侍女乌尔莎也消失不见了,又隐晦的说在出使安南期间,乌尔莎是负责贴身保护黄大官人的,和他关系比较亲近。 朱棣心中一沉,问题果然出现在这上面,不再绕弯子:“所以黄昏带人追向西域那边?那么这事有没有可能是乌尔莎做的?” 娑秋娜沉吟半晌,“不好说了。” 从出使安南归来,乌尔莎身上就有一些改变,娑秋娜之前没注意,现在才惊觉,乌尔莎自那之后,每次看见黄昏的眼神都不一样,有点绵有点柔。 她甚至不敢和徐妙锦对视。 问题恐怕还是出在安南的时候。 朱棣越发头疼,暗想着幸亏自己没有把这十二个西域女子收入后宫的想法,要不然后宫得乱成一团——朱棣也不敢啊。 赛哈智早就说过,除了娑秋娜,其他十一个西域女子,都一身的杀人术。 想了想,“黄昏能追上乌尔莎吗?” 娑秋娜摇头,“不能,乌尔莎擅长追踪,自然也擅长翻追踪,要想追上乌尔莎,除非让其他几个女孩子去。” 朱棣大袖一挥,“等下我会让人来黄府,你回去找几个女孩准备一下,看能否追上乌尔莎,不管徐妙锦的失踪和她有没有关系,都得找到他。” 娑秋娜起身,“我就这回去。” 看着娑秋娜离去,朱棣暗暗念了几遍佛经静心,不管朱棣有没有念想,他不得不承认,像娑秋娜这样的女子,很少有男人能抵挡她的风情。 大明,也就徐妙锦能和她不相上下,都是一代绝世佳人。 得,事情已经安排好。 能否找到徐妙锦,看天命了。 继续看折子。 这一看一直看到了天黑,朱棣才疲倦的从小山堆里起身,对狗儿说去坤宁宫用膳,狗儿急忙起驾,又叫人来收拾乾清殿。 明天开始,陛下会在这里接见大量朝臣。 朱棣来到坤宁宫,发现徐皇后已经吃了饭,知晓朱棣还没吃,徐皇后又赶紧叫人送来一些吃食,她陪在一旁一起喝点小酒。 看着自己的夫君,徐皇后满眼都是柔情。 朱棣吃了些东西,饿意褪去后,咳嗽一声,“这段日子还好罢,朕在顺天,宫里的事情全是你一个人操心,辛苦了。” 徐皇后捋了捋刘海,温婉笑了下,“倒也没什么事,就是昨夜吓了一跳,不知道为什么,大内忽然加了防卫,我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 朱棣暗暗颔首,丘福办事还是让人放心,帮黄昏的同时没忘记拱卫大内。 奇怪道:“你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事?” 这可如何是好。 毕竟姐妹连心,若是她知晓徐妙锦失踪了,一急之下身体会不会又出什么问题,自小宝庆落水、坤宁宫宫女中毒身死、上元大火案后,妻子的身体就差了许多。 正思忖要如何开口间,身后忽然传来清脆如黄鹂的声音。 朱棣僵滞。 缓缓侧首看着跪在地上的那个西域风情的女子,震惊莫名。 什么状况? 第三百九十四章 想念 黄昏没追上乌尔莎,或者说,他根本就找不到乌尔莎的痕迹,只是本能的追出去,当许吟和于彦良追上他时,他已距离应天一百多里外。 听说朱棣召他回应天,黄昏哪肯。 但许吟和于彦良的下一句话却让他不得不低头:不回应天,陛下就要杀吴溥。 黄昏知道朱棣是想吓他。 朱棣虽然杀人很多,但绝对不会因为这种事情杀一个无过的臣子,要不然他就不配为明成祖永乐大帝,从始至终,朱棣就和昏君、暴君、庸君不沾一点关系。 但黄昏只能回去。 因为朱棣的态度很明确,在听许吟和于彦良说过朱棣已经让丘福着令边关严查后,黄昏就知道朱棣的意思了。 找徐妙锦不是你黄昏一个人的事情。 分清楚主次。 有强大的国家机器不用,为何要靠个人能力,这是不智的行为。 黄昏只得回应天。 回到应天,黄昏血红着眼睛去问了纪纲,北镇抚司那边也没有消息,又去了应天府衙,发现府尹又变回了向宝。 也没消息。 京营那边也一样,谁都没有徐妙锦的消息。 黄昏的心沉了下去。 这几日和他寸步不离的徐辉祖一声长叹,低声说:“不知道乌尔莎把三妹带到哪里去了,这有点不对劲,乌尔莎虽然是高手,但她带着三妹和绯春,按理来说走不远才对,莫非我们灯下黑了? 黄昏苦笑,“能黑到哪里去,应天几乎已经翻遍了。” 他真的有点绝望了。 徐辉祖沉默了一阵,“休息一下吧,这一两日你都没合过眼,如果三妹真发生不测,我也不怪你,当然,能找回三妹最好。” 徐辉祖这一两日跟在黄昏身后,真心动容。 妹夫对三妹的感情之深可见一斑。 黄昏点点头,几天几夜不合眼,铁打的人也受不住,对赛哈智说了声道谢,说待过几日请老哥喝酒,又让许吟和于彦良各自去忙,待徐辉祖走后,黄昏去主院打算睡一觉。 不养好身体,怎么找回锦姐姐? 可惜,睡不着。 床上的薄被,枕头,蚊帐……乃至于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都有妻子的气息,他只要一闭上眼,就看见妻子轻柔的对他笑。 一如每个傍晚,她都在主院门口等他归来一样。 在失去之后,才知更珍贵。 辗转难眠间,主院院门吱呀一声推开,黄昏心头一颤,是锦姐姐回来了,从床上蹦起来,鞋也没穿,就这么冲出房子。 窈窕身影,长发披肩。 黄昏却失望的跌坐在地,不是锦姐姐,是娑秋娜。 娑秋娜见状颇为动容,将疲倦的黄昏扶起来,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柔声道:“你别着急,我已经让人去追寻乌尔莎的踪迹,这是你们陛下叮嘱的,应该能有效果。” 最熟悉乌尔莎的人都找不到她的话,那么这个世间没人能找到她了。 黄昏默然不语。 娑秋娜眼里涌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说真的,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羡慕一个人,她忽然觉得,徐妙锦有大官人这样的爱人,哪怕是死也是无怨无悔的罢。 这就是自己苦苦追寻的自由爱情啊。 …… …… 黄昏神魂不在的勉强熬过了一夜,第二天近晌午时分,狗儿太监来了,说陛下有旨,宣南镇抚司黄指挥入宫觐见。 黄昏领旨之后,和狗儿一起进宫。 因为妻子还没有消息,黄昏情绪不佳,也不愿意和狗儿说话。 狗儿能理解。 但他有话要给黄昏说。 找了个合适时机,道:“陛下回到乾清宫后,情绪不太好,你是不知道,这一两日召见的臣子,大多被陛下骂了个狗血淋头。” 黄昏挤出一抹客气的笑意,“大概都是在立储中表明了身份的臣子罢,陛下不过是借这个机会敲打一下他们而已。” 狗儿点头,又道:“再给你说个事,昨日都察院左都御史沉吟弹劾行部尚书雒佥贪暴,陛下降旨,已经派人去顺天,要将雒佥押入大牢等候发落,估计难逃一死了。” 他跟在朱棣身边,太清楚雒佥犯了什么事。 身为顺天行部尚书,你贪污一点也行,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和在应天兼国理政的三殿下营党结私,更不该僭越的说三殿下是你侄儿。 这纯粹是找死。 所以雒佥死定了。 黄昏哦了一声,不甚在意,他现在早就没那么圣母心了。 狗儿见这都提不起黄昏的兴趣,也是暗叹一声,觉得自己这位朋友有点入魔了,这是明显的要美人不要江山。 狗儿没有怒其不争,反而羡慕。 因为这是他无法拥有的幸福。 咳嗽一声,“陛下今日召见你,大概是为了之前你为了找夫人而公器私用的事情,死罪大概不会有的,姚少师已经帮你背了一份责任,但活罪肯定难免,我估摸着陛下会在乾清殿打你个几十大板,做好心理准备啊。” 黄昏愣了下,“狗哥,你现在说这些,不怕被陛下知晓吗?” 称呼升级了。 狗儿太监很喜欢这个称呼,乐道:“陛下没你想的那么小气,他早就知晓杂家和你关系亲近,让我来宣你觐见,其实就是让我先给你打个预防针,陛下心里还是很青睐、信任你的。” 黄昏恍然。 情绪低落的说了句,别说打我几十大板,就是取我半条小命,能公器私用找回锦姐姐,我也心甘情愿,可惜锦姐姐依然无音讯。 狗儿太监有些不忍心,咳嗽一声,“你也别太忧心了,岂不知祸兮福所倚,没准陛下这一打,反而打出个大团圆呢。” 黄昏心不在焉,没听出狗儿太监的话中有话。 叹道:“是大团圆了。” 几十板子,自己这身板挨下来不死也就半条命了,稍微不慎感染一下,小命呜呼,如果锦姐姐也已经遇害,可不就大团圆了。 狗儿无奈的很,暗道怎的今日这般朽木不可雕了。 以前的灵性哪里去了? 想到这,狗儿忽然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太监还是很幸福的事情,没有黄昏这样的烦恼。 索性闭目养神。 黄昏在心不在焉的沉默着,他在想妻子,想她的脸,想她的眼睛,想她的声音,想她的长发,想她的唇,想念她的一切。 如果能用他当下所拥有的一切换回妻子的回来,他会毫不犹豫。 第三百九十五章 乌龙 来到乾清殿,略感讶然,不仅朱棣在,大舅子徐辉祖也在,并且罕见的,朱棣给大舅子赐了座——要知道靖难之后,朱棣对徐辉祖并无多少好感。 要不是看在徐皇后的面子,徐辉祖早挂了。 行礼。 朱棣笑着说免礼。 然后赐座。 黄昏受宠若惊,来乾清殿很少被赐座,一般只有上了岁数的老臣,又或者姚广孝那般的人物才有这种高大上的待遇。 惴惴不安的坐下,看向同样黑眼圈的徐辉祖。 徐辉祖回一个耸肩。 他也茫然着。 朱棣咳嗽一声,道:“你等出使安南,按朕口谕根据时势,制作一封国书,让我大明在安南的变故中占据主动,是有大功的,朕会奖赏出使之人,不过黄昏你几日前因为私事,而公器私用,此是大忌,朕不得不罚你。” 黄昏起身,“微臣认罪,愿领惩罚。” 朱棣颔首,很满意黄昏的态度,咳嗽一声,“你和娑秋娜等人是怎么回事,这几日赛哈智正在为她们另觅住处,有些事该断就要断了。” 黄昏没甚精神的说了句臣和娑秋娜之间并无任何超乎男女之间的关系。 朱棣哦了一声,“和乌尔莎呢?” 黄昏心头一颤。 我擦,难道在出使途中和乌尔莎巫山云雨的事情被朱棣发现了,倒也没什么,说有那么一点事,不过不重要了,如果锦姐姐真是乌尔莎害的,我会…… 不知道怎么说。 杀了乌尔莎吗? 黄昏感觉有点难以做到。 可是不杀吗? 那怎么对得起锦姐姐。 朱棣一声长叹,看向徐辉祖,说,“如果妙锦真被那个叫乌尔莎的西域女子给害了,黄昏又无法下手,你会吗?” 徐辉祖干净利落,“会!” 朱棣颇有深意,“如果黄昏阻拦你呢?” 徐辉祖还是一个字:“杀。” 妹夫,是建立在妹妹还在的基础上,如果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当兄长的不给妹妹报仇,还有什么颜面去见泉下的双亲。 朱棣微微叹气,“妙心会很欣慰的。” 徐辉祖不语。 朱棣看向黄昏,“朕现在就问一个问题,如果让你在徐妙锦和乌尔莎之间选择,你选择谁?” 黄昏沉吟半晌,“当然是锦姐姐。” 朱棣笑了笑,“还算你有点良心,也罢,此事朕本欲治你个重罪,不过念在你对徐妙锦的一片痴心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你可有不服。” 黄昏摇头,“没有。” 妻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现在是真提不出劲来和朱棣来斗智斗勇,只想快些离开大内,然后继续寻找妻子。 朱棣咳嗽一声,“来人,将黄昏拖到殿外,重责五十杖。” 立即有护卫前来。 黄昏没有言辞,打算承受。 徐辉大吃一惊,他听出了朱棣的话中之意,一般情况下朱棣若是只想教训一番,会说杖责五十,但此刻说的重责五十杖,那负责敲杖的人岂会懂不起。 这五十一打下来,妹夫不死也废了。 急忙起身,“陛下——” 朱棣挥手示意你别管,徐辉祖无可奈何。 黄昏被两个壮汉摁住,另外两人各执罚杖,蓬的一下敲下,黄昏本来以为会痛不欲生,不料雷声大雨点小,屁股上确实有点痛,但那是肉痛。 略微不解。 不过此刻思绪活络了点,你挨罚的人可不能表现得太淡定了,好歹也给朱棣一点满足感,于是哀嚎了一声。 然后一声又一声。 别看此起彼落打得欢,黄昏也“痛”得大喊,实际上根本不上筋骨,最多就是这几日坐卧不方便而已,这是虚张声势的杖责。 黄昏懂了。 他认为朱棣是做样子给其他朝臣看,毕竟公器私用这股歪风必须刹住。 不过在嚎了十多嗓子后,黄昏累了,这几日本来就没休息好,哪能一直嚎下去,索性将头埋在凳子上,一声不吭。 在外人看来,这是被打晕了。 狗儿太监站在殿门口,大声问道:“怎么回事,你们没吃饭么,怎的打下去,黄指挥连一点声音都没有,不痛不痒的吗?” 声音很大,整个乾清殿都能听见。 殿中的徐辉祖心中一动。 有点不对劲啊。 狗儿太监是什么人,他和黄昏历来亲近,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让行刑的人给黄昏加餐,而且狗儿的声音着实太大了,深恐陛下听不见似的,完全不合常理。 思绪未落,忽然听见带着哭音的声音从乾清殿另外一个房间里传来:“住手!” 旋即一道俏丽身影奔出房门,匍匐在黄昏身上,梨花带雨的哭道:“你们住手。”又对殿内喊道:“请陛下开恩!” 徐辉祖懵逼万分。 三妹? 三妹! 她怎么在乾清殿? 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三妹徐妙锦奔出来的房间里,又出现了三个人,一个是徐皇后,还有一个绯春,旁边跟着个蹿了些个头的小宝庆。 徐辉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人间失踪的三妹出现在了大内。 难道陛下找到她了? 可不对啊,如果陛下找到她了,应该直接送回妹夫的府邸,为何要接到大内来,这事只怕另有不为人知的蹊跷。 朱棣负手来到殿门口,牵着小宝庆的手和妻子肩并肩,黑着脸道:“开恩?开什么恩,你夫君为了找你,动用了整个锦衣卫,甚至京营也被牵动,这可是天子才有的权力,你不会不知道这里面的厉害关系,朕不杀他已经是法外开恩,休要阻拦行刑。” 徐妙锦泪如雨下,看向徐皇后,泣不成声,“娘娘……长姐救他。” 徐皇后不忍心,挽着朱棣的手,“够了吧陛下,毕竟一家人,大家团团圆圆就好了,这么敲下去,三妹就要心碎了。” 朱棣无语,挥手叹道:“罢了罢了。” 妇人之仁啊。 徐妙锦急忙将懵逼状态的黄昏扶起来,她完全没注意到,朱棣和徐皇后两人对视的眼眸里,充满了狡黠和欣慰。 朱棣今日处事,不为政事,仅是帮助家人化解误会而已。 黄昏愣愣的看着妻子,许久才问道:“怎么回事啊锦姐姐?” 徐妙锦看着夫君屁股上,发现没什么大事,就是红肿破皮的皮肉伤而已,破涕为笑,羞恼的戳了戳黄昏的额头,“还怎么回事,你一点都不关心我。” 黄昏无辜的很,“我怎么不关心啊,要不是陛下仁慈,我小命都没了。” 徐妙锦无语,“你只以为我会回娘家,难道没想过我会到坤宁宫去找张姐么,我一直都在坤宁宫啊,只不过当夜后宫消息封闭,我不知道外面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又是无语又是幸福。 黄昏:“……” 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第三百九十六章 只许纳妾不许娶妻 朱棣情绪不错,对狗儿道:“着御厨那边准备一桌,今儿个我们一家人要小酌几杯。” 狗儿急忙去吩咐。 朱棣咳嗽一声,对徐妙锦道:“三妹,折腾也折腾了,你家夫君也被你吓得够呛,你这一任性,好家伙,整个应天差点被翻了个身,现在你也知道了,黄昏这小子对你初心不改,今后也别那么大醋意了,该说的话我这个当姐夫的就只能说到这里,多想想你长姐给你说的道理,人呐,还是别太理想了,人这一辈子有一个自己爱的又爱自己的人,已经是一件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幸福了。” 这一番言辞,不是君臣之论,而是家人之语。 徐妙锦不好意思的低头。 她哪里知道自家夫君这么笨啊,找了徐府没见人,就动用了整个锦衣卫,甚至还动用了京营,徐妙锦可没料到这些事。 关键谁能想到? 区区一个南镇抚司的指挥,不仅动用了锦衣卫,连京营都可以使唤,前所未有,须知这种事情,就连三位殿下都不一定能做到。 朱棣示意徐皇后带着徐妙锦和绯春先去等着用膳。 他领着黄昏和徐辉祖进殿。 依然赐座。 黄昏没坐……屁股上火辣火烧的疼,好在只是肉疼。 朱棣却很是促狭,“朕赐座,你敢不坐?” 看不起我朱棣? 黄昏无语,只得龇牙咧嘴的坐下,屁股沾着板凳,脚下扎着马步,这才缓解了屁股上的痛楚,然而很快全身大汗淋漓。 朱棣视若无睹,慢条斯理的道:“听说你是打算娶平妻,妙锦知道了所以醋意大发,跑到坤宁宫去找皇后诉苦,估计也有赌气的成分,故意不愿意回黄府,哪里知晓闹出这么大一个乌龙。” 黄昏干笑。 一旁的徐辉祖也是愧疚,这事自己也是罪魁祸首之一。 朱棣见状心知肚明。 讶然的很。 徐辉祖这样的人,竟然会为虎作伥的帮助黄昏? 笑道:“好在徐皇后一番言辞后,妙锦也看开了,虽然嘴上还执拗,但经过今日事件,估摸着她应该会同意你娶平妻的事情,倒想问问,你要娶谁?” 黄昏坦白:“乌尔莎。” 话说,乌尔莎去了哪里? 朱棣眼睛一愣,“她?我的黄指挥大人嘞,你确定你驾驭得了那个西域女子,要知道那女子可差点把皇后的坤宁宫给烧了!” 朱棣在君臣和家人之间的立场转换,简直炉火纯青。 黄昏啊了一声,不知所以。 朱棣叹道:“徐妙锦赌气来到坤宁宫,你们在应天城闹得天翻地覆的时候,人乌尔莎已经到了大内,找到了徐妙锦,可惜因为语言不通,闹出了误会,皇后以为她是来杀妙锦的,她以为皇后是要软禁妙锦,两边打了起来,大内侍卫伤了十来个,还是用了一张大网才把她制住,后来找了个略懂西域话的人帮忙翻译,才解释清楚误会。” 黄昏抹了一把冷汗,“皇后没事吧。” 朱棣脸一黑,“敢有事?” 皇后因为你的女人出了事,你看我朱棣会不会把你活剥了。 朱棣脸色稍霁,“不过也庆幸这事,让妙锦看到了乌尔莎善良温柔的一面,所以她这几日对乌尔莎较为温和,加上今日你表露心迹,她应该不会介怀你娶乌尔莎为平妻,不过——” 黄昏心头一紧。 朱棣用商量的口吻问道:“能不能纳妾不娶平妻?”顿了下,“嗯,这句话不是我多嘴,是徐皇后让我问你的。” 黄昏不解,“为什么?” 这不尊重乌尔莎啊。 朱棣眼睛一瞪,“我怎么知道皇后是什么意思,反正她的意思是和你商量,让你纳妾而不是娶平妻,既然皇后都这么说了,我这个当夫君的怎么也得表示表示,所以你就纳妾,不许娶平妻。” 黄昏无语,“这个……陛下管不了吧?” 朱棣,“嗯?!” 黄昏立即改口,“陛下说了算!” 朱棣这才笑了起来,“就这么定了。” 其实永乐大帝何等聪慧,他哪会猜不透妻子的想法,妻子从一开始就分外喜欢黄昏,所以撮合了他和徐妙锦,看妻子那架势,要不是因为辈分,估计都愿意把公主嫁给黄昏,当他的丈母娘。 妻子显然被辈分难住了,朱棣没猜错的话,妻子似乎在打小宝庆的主意,要么就是徐家四妹的主意。 故意让黄昏留着平妻的名额。 不论是徐家四妹还是小宝庆,都不可能当妾。 黄昏哪里知道这里面的曲折。 朱棣起身,“走罢,用膳。” 又对徐辉祖道:“你也一起,皇后说她很久没和你在一起聚过了,今日你我之间无君臣,仅有家人身份,所以不必拘礼,你也不必担心其他事宜。” 徐辉祖谢恩。 朱棣在前,徐辉祖和黄昏并肩而下,压低声音,“早知道你是要纳妾,我俩当初何必要对三妹说那些话,徒增了这许多意外。” 黄昏耸耸肩,“信不信就算当初咱俩说的纳妾,锦姐姐一样要跑大内来找徐皇后?” 心里有点小幸福。 徐辉祖笑而不语,暗道自家三妹这就是个醋坛子。 朱棣咳嗽一声,让两个窃窃私语的家伙禁声,随口道:“朕现在回了应天,又把武安侯郑亨从宣府调了回来,黄昏,你觉得北方那边仅有朱能镇守,稳妥不。” 黄昏不敢胡说,“臣不懂军事。” 朱棣就知道问了也白问,自我安慰道:“还在还有老大在顺天,也能放心一二。” 黄昏不做声。 他现在虽然决定扶龙朱高炽了,但这事不能让朱棣知晓太早,免得自己成了众矢之的,还是需要猥琐发育,不能太浪。 吃了吃饭的地方一看,有点意外。 连乌尔莎都在。 显然朱棣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让她入席,要不然就她的身份,哪怕她成了黄昏的小妾,也没资格和天子同桌用膳。 男人喝酒女人吃饭。 恍若寻常人家炊烟。 朱棣因为情绪不错,加上黄昏满怀感激,豁出去的劝酒,偏生劝酒有那么一两手,是以朱棣很快喝得微醺,不再拿捏着天子的架子,话便多了起来。 天子,终究也是血肉的人。 第三百九十七章 三个男人一台酒 酒过三巡,徐辉祖也有了点酒意,话也多了起来。 黄昏么…… 就大明这酒,怎么和后世精馏的白酒相比? 完全没感觉。 不过为了给连襟和舅哥留面子,也假装微醺,说话断断续续,显得不经思考一般。 徐皇后见状暗暗着急。 妹夫和兄弟徐辉祖还是太嫩了点,真以为陛下喝得有了几分醉意你俩就可以畅所欲言了,殊不知伴君如伴虎,现在陛下没甚表现,等以后想起这些事来,有你俩吃不了兜着走的。 于是咳嗽一声,低声对徐妙锦道:“三妹,你且带着绯春和乌尔莎和小宝庆先回坤宁宫,长姐该说的道理都给你说了,你也学着大度一点,男人的世界终究是花花绿绿的,有空的话,不妨和乌尔莎多多交流,长姐留在这里,也能盯着些。” 此处不宜人太多,若是陛下失了面子,传出去陛下不收拾人都不行。 但又不敢不留人。 万一三个男人喝醉了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也有人见机阻止,徐皇后自然是最佳人选:毕竟是朱棣的正宫娘娘,身份地位和感情,都能为徐辉祖和黄昏说话。 徐妙锦也知道轻重,嗔怒的白了黄昏一眼,眼眸里都是埋怨,屁股都还在疼,这会儿喝酒一点也不忌讳,真是个不怕死。 黄昏假装没看见。 男人喝酒的事情,哪轮得到女人来管嘛。 我要自由! 我要飞得更高。 朱棣看着这一幕,心中暗爽,作为直男,他其实很看不起那些耙耳朵,黄昏这小子这番举动,让朱棣很觉得欣赏。 男人就要这样。 面对女人,该低头低头,不该低头那就要刚直。 待徐妙锦走后等人走后,朱棣举杯,笑道:“来来来,我们再走一个。” 三人一饮而尽。 朱棣拈了个凉拌猪耳朵,放在嘴里慢慢嚼着,对徐辉祖道:“辉祖,也别怪姐哥之前把你关在府中不准出门,没办法的事情,不说丘福朱能他们的意愿,就靖难前期,你小子确实把你姐哥打的够呛,那时候老子我就觉得,这天下兵道十斗,你姐哥我独占七斗,剩下的三斗在你那里。” 徐辉祖把玩着酒杯,看着黄昏给朱棣斟酒,于是把自己酒杯也放过去,“满上。” 斜乜一眼朱棣,“说反了罢。” 朱棣吃胡子瞪眼,“怎么,不服气?” 徐辉祖嘿嘿一笑,就欲反驳。 徐皇后见状不妙,咳嗽一声,抢在徐辉祖前面,“你姐哥在兵力、人力、财力都劣势的情况下,只有人心和民心向着,也能和你打个有来有回,若是你俩同等条件下,你自然不是你姐哥的对手。” 说完不断给徐辉祖眨眼间。 徐辉祖恍然,笑道:“那是自然,你能走到今天,真是千古未有。” 藩王登基的,古往独一份。 黄昏把满酒的酒杯递给徐辉祖,又给自己满上,笑道:“能不能要点脸啊两位,若说兵道,我不是吹,只要给三十万兵马,我分分钟打得漠北爹妈都不认识,王玄策你们知道吧?陛下你给我三万人,我分分钟学那王玄策是收拾了帖木儿。” 吹牛谁不会。 朱棣和徐辉祖对视一眼,一脸不屑的讽刺,“就凭你?” 给你三百万也是跪。 黄昏哈哈一笑,“别不信,等个几年,待我辅佐陛下打造出神机营,再升级神机营的火器,等我再弄出马克沁和意大利炮之类的,哪需要三万人,一万人的火器大军,就可以横扫整个大陆,至于海外,也不难,等个几十年,弄出内燃机,生产出铁甲战舰,分分钟让大明的王旗飘扬在整个地球的每一个角落。” 虽然酒量不错。 不过情绪好,吹牛开始不打草稿,毕竟难得有机会和朱棣这么聊天。 徐辉祖:“马克沁是什么?意大利炮?比红衣大炮还厉害?” 朱棣:“地球?是什么?” 黄昏哈哈一乐,“马克沁是一种火铳,相当于火器中的诸葛连弩,威力大得丧心病狂,别的不说,我若是真弄出这个了,基本上大明就一统人间了。” 又道:“地球是什么?这是个深奥的问题,陛下会知道答案的,不过这事还要等,等郑大监多下几次西洋之后,等他有了经验远航,到时候郑大监会告诉陛下答案。” 朱棣和徐辉祖哪会信黄昏的酒后之言。 只当他是在异想天开。 其实黄昏确实在异想天开,要弄出这些东西,需要一个国家整体工业的提升,当然,弄出几件来还是可以,但要列装军队就很难。 钢铁产量,特种钢等都是技术难题。 举杯,“这一杯我敬陛下,感谢陛下今日设局,让锦姐姐解开心结。” 朱棣眼一横,酒精熏烤下的思维里,直男秉性发作,道:“瞧不起我是不是,今日我们在这里喝酒,那就是一家人,还称呼陛下就见外了,叫姐夫。” 黄昏看了一眼徐皇后,没敢这么称呼。 没大没小。 等明日朱棣反应过来了,心里多少会不爽——毕竟自己和朱棣的私人关系还没到那个地步。 朱棣又道:“这事你别谢我,要谢就谢你长姐,这几日她可没少给徐妙锦讲道理,要不然你以为你今日见得到她?” 黄昏立即举杯,“这一杯敬娘娘。” 徐皇后温婉一笑,举杯,以袖遮面,将杯中酒浅抿一口。 黄昏一饮而尽。 徐辉祖愣了黄昏一眼,“不谢我?” 黄昏只好又敬徐辉祖,“我看你就是馋陛下的好酒!” 徐辉祖哈哈大笑。 适时,狗儿太监进来,对朱棣轻声道:“陛下,乾清殿那边来人,说礼部尚书李至刚、兵部尚书金忠求见,似乎是关于京营近期的调动,要弹劾黄指挥。” 朱棣没好气的横了狗儿一眼,“滚!” 老子兴致正好。 狗儿见状,立即懂了,一溜小跑回到乾清殿,对两位尚书大人笑道:“两位尚书,陛下和娘娘两人,此刻正和黄昏、徐辉祖一起喝酒,估摸着陛下有点微醺,今日大概是要休息的,两位要不明天再来?” 李志刚和金忠对视一眼。 暗暗惊心。 这四个人在一起喝酒? 这意味着什么? 一家人的小聚! 这还弹劾个锤子的黄昏啊,李至刚和金忠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的话也做不到尚书位置来,两人默契的告辞,回到各自的衙门,索性将准备好弹劾黄昏的章折给烧了。 第三百九十八章 这就是爱情 黄昏自以为酒量不错,觉得像武二哥那样来个十八碗不成问题,然而他还是高估了自己,朱棣和徐辉祖一直是欲醉不醉的样子,黄昏反而是第一个喝断片的人。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黄府。 在徐皇后着人送走徐辉祖后,本来焉搭搭的朱棣,倏然间坐直了身子,眸子里精光闪烁,看得一旁的狗儿胆战心惊。 果然,陛下一直在装醉。 想也想得到,陛下是什么人? 沙场长大的。 经常和将士混在一起,没点酒量能和将士们打成一片? 不是狗儿吹。 黄昏那半灌水加上徐辉祖这个儒将,俩人再重新来过,喝到天黑,陛下都会比他俩人后醉。 送走徐辉祖后回来的徐皇后看着清醒的夫君,暗暗担心。 朱棣却笑了笑,“妙心你别多想,俗话说酒品见人品,今日饮酒,我确实是想借机更深入的了解一下黄昏,也确实是想作为一家人在一起浅斟漫饮,你也知道,靖难之后这几年,为夫就没睡过几个安稳觉,像今天这样咸淡的日子,平日里想都不敢想。” 徐皇后默默的拿了湿帕子给朱棣擦拭嘴角。 朱棣一动不动,嘴上却说道:“辉祖酒量不好,但酒品不错,后来喝得不行了,于是只默默的陪着喝,绝不多说一句,估计回家就是一场好睡。” 徐皇后心里微暖。 夫君这是宽慰自己呢,故意说徐辉祖的好话,尽管这是事实。 朱棣又道:“黄昏么……怎么说呢,酒品确实不杂的,上头之后思绪就乱了,尽说各种瞎话,什么马克沁什么意大利炮,还什么地球,让人莫名其妙,至于后来说的什么要打造出铁鸟,一日之间飞跃千山万水,更可以杀敌于千里之外而不伤一兵一卒,简直是胡言乱语,根本不可能的事嘛,再者他说那什么有一天,他会让大明出现一种神器,相隔千里的人可以即时聊天,真以为他是神仙嘛。” 徐皇后放下湿帕,忍不住吃吃的笑,“确实瞎话。” 朱棣嗯嗯颔首,“太年轻了,早些时候跟着黄观,少年得意,等靖难之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少年郎,竟敢为了仕途走神棍路线,偏生让做到了,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步步高升,成了如今的天子宠臣,老实说,为夫其实是很惊艳的,总觉得这小子不像是大明的人,他的眼光,他的思维,和咱们大明格格不入。” 其实调查过黄昏。 确确实实是黄观的侄儿,没有半点水分。 徐皇后道:“会不会真是被水淹了成了仙人?” 朱棣无语,“你也信?这不过是骗那些凡夫俗子的东西迷信言辞罢了,只能说这小子天赋惊人,被水淹了后开窍了。” 又惋惜的道:“可惜少年得志,没有受到社会的摧残,不懂得收敛锋芒,是以入仕这一两年来,已经得罪了不少人,迟早要在这上面栽个大跟头。” 徐皇后笑而不语。 朱棣想了想,“其实为夫有一点很奇怪,黄昏其人,明明还没及冠,为何他总是猜透我的想法,远一点的内阁不提,近一点的神机营指挥使也罢了,单说一点,黄昏竟然知道我让赛哈智将娑秋娜从西域救回来的真正目的,着实费解。” 徐皇后沉吟半晌,“这其实不难推测。” 朱棣哦了一声,“何以见得。” 徐皇后道:“黄昏是了解你的,知道你不是一个沉迷美色的人,更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到西域那边去救人,稍微前后关联,黄昏就能猜出你是要打完漠北打亦力把里,然后去打帖木儿,可是打完帖木儿怎么办?于是黄昏就知道救娑秋娜的真正意图了。” 朱棣干笑一声,“我的野心这么昭然若揭,如那司马昭之心了么?” 徐皇后啐道:“什么野心,这叫壮志!” 朱棣哈哈乐了。 徐皇后又道:“其实并不是人人可以猜到,只有真正了解你的人才能猜出,臣妾敢说,就咱那三个孩子,估摸着只有老大能理解你的良苦用心。” 倒也不是为老大说话。 朱棣知道徐皇后的意思,若说揣摩人心,老二和老三真的差老大一大截。 朱棣起身,“走吧,去坤宁宫,头疼,今天下午休息。” 陪陪妻子吧。 …… …… 黄昏趴在床上,屁股撅得老高,姿态极为不雅。 此刻已是半夜。 他醉后醒过来,头疼万分。 妻子徐妙锦一直在房间里照顾他,见他醒来,立即端来温水,“倒了蜂蜜在里面,可以醒酒缓解头疼,酒量不好就别喝那么多。” 黄昏有苦难言,现在才知道朱棣这家伙在扮猪吃虎。 酒量至少要按斤算。 撅着屁股,双肘撑床,喝了一杯温水,将杯子递给妻子,本来想说点好听的话,千言万语却不知道如何说出口。 徐妙锦聪慧,轻声道:“是我太自私了。” 黄昏赶忙道:“不不不,是我太自私了,没照顾到锦姐姐的感受,我打算给娑秋娜一笔钱,保证她以后的生活——” 话没说完,发现妻子神色不善。 心中电闪而过,遭了,锦姐姐会不会认为自己是个不负责任的人,正想说点什么挽回形象,却听得妻子道:“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也别纠结了,长姐说得对,我们是夫妻,要彼此理解,彼此宽容以待,如此才能长相厮守,我知道你想让乌尔莎离开,是照顾我的感受,但我已经看开了。” 黄昏心中有些感动。 弱弱的道:“可是陛下说了,只能将乌尔莎纳为妾……我估计……我估计我那个两个平妻的位置,陛下怕是有什么腹黑的想法,锦姐姐你看……” 徐妙锦嗯了一声,“纳妾?还想平妻?” 想多了哇! 黄昏果断说道:“我也觉得此举不妥,虽然陛下圣意难违,但我一定会坚守底线,绝对不会让锦姐姐再受任何一点委屈。” 徐妙锦轻轻伸出手,抚摩着黄昏的脸庞,红着脸呢喃了一句,和你在一起,不委屈。 黄昏心都融化了。 这就是爱情。 果断拉着妻子滚上床,是夜,黄昏痛并快乐着。 是夜,乌尔莎彻夜不眠,不知道前路不知爱情在何处。 是夜,绯春也趁夜不眠,被吵的。 第三百九十九章 疯狗陈瑛 黄昏在家休养了几日。 该来的还是要来。 大朝会,朱棣处理了一些早就商量好的政事,下旨意让对应部门差办之后,看向狗儿,狗儿立即大声说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便见有人出列,“臣有事启奏。” 都察院左都御史陈瑛。 朱棣暗暗颔首,陈瑛还是很懂事的,问道:“陈卿家所奏何事?” 陈瑛大声道:“臣奏,顺天行部尚书雒佥,任职期间,贪赃枉法,残暴无度搜刮民脂民膏,其人在顺天、应天大肆购买田产、地产,远远超过其薪俸数百倍,请陛下重处,清纲明纪。” 朱棣哦一声,“可有证据?” 陈瑛立即拿出一大堆的“证据”来,请狗儿太监送至御前,朱棣“认真仔细”的看着,毕竟涉及到一位行部尚书,不能疏忽。 众多朝臣见状,暗暗惊心。 一位行部尚书,可是二品朝臣,而且在顺天那边总领诸事,其地位不比应天这边的人低,甚至只高不低。 一般人还领不到这个差事。 趁着朱棣看“证据”的时间,整个都察院的御史,除了“顾独坐”顾佐,其余人全部出列弹劾雒佥,连都察院右都御史吴中都不得不出来附议。 朱棣见状还有什么说的。 看罢“证据”,沉吟半晌,道:“既然罪证确凿,此事当严加处罚以儆效尤,着朕旨意送递顺天,让行部尚书郭资暂且权兼雒佥之责,纪指挥使何在?” 纪纲急忙出列:“臣在!” 朱棣道:“行文顺天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将雒佥以戴罪之身押入诏狱。” 怎么处置朱棣没说,但纪纲懂得起。 陛下不说的意思,要么雒佥得在诏狱关一辈子,要么就得死,不过毕竟是一位行部尚书,还是需要等陛下的处决旨意。 朱棣再次问道:“诸卿家可还有事启奏?” 众臣噤声。 该办的事都办了,还是早些回去罢,天气热。 礼部尚书李至刚和兵部尚书金忠对视一眼,今天大朝会,发现陛下提都没提那件事,两人又想起之前听见的一幕,果断没有出列弹劾。 弹劾个毛啊。 别人两连襟都在一起喝酒了,你这个时候去弹劾,不长眼嘛。 但是有人没放过这事。 弹劾雒佥成功,陈瑛意气风华,他和黄昏之间有着不可化解的矛盾,不抓住这个机会弹劾才有鬼了,立即再次出列,“臣有事启奏。” 朱棣微微眯眼,“不是已经启奏了么。” 话音略有不悦。 朱棣当然知道陈瑛想干什么,所以在言辞之间隐晦的告诉陈瑛,你别给老子搞事,该你弹劾的人已经弹劾了。 “已经”? 陈瑛闻言心中一愣,旋即一横。 怕什么。 都察院的职责就是这个,占着道理呐,就算得罪陛下,他也没话可说,要不然都察院还有什么作用,形同虚设么。 大声道:“臣要弹劾另一位朝堂臣子,此人身居重位,权柄关键之处,因一己之私,张扬无度肆无忌惮的公器私用,将京畿置于险恶之中,不斩不足以儆效尤。 朱棣面无表情的听着。 陈瑛不管不顾,暗想着今日必须弄死黄昏。 大声道:“此人便是南镇抚司指挥黄昏,前些日子为了他个人利益,今日动用了京营,须知京营可是国家利器,非陛下之意不能擅动,黄昏此举不仅有谋逆之意,更是自居天子,实乃抄家灭祖的死罪,不斩不足以以儆效尤。” 朱棣唔了一声,扫视一眼,“众位卿家以为何?” 心中极为不爽。 偏生不能表现出来,这事你不能说陈瑛做错了,也不能说陈瑛公报私仇,因为都察院本来就是干这个恶人恶事的。 淇国公丘福见状不妙,若是被陈瑛弹劾成功,他少不了要受个连带之罪,急忙出列为黄昏辩解,道:“回禀陛下,此事另有隐情,当时正值深夜,黄指挥夫人徐妙锦人间蒸发,各县衙和府衙几乎倾巢而出,而没有丝毫消息,黄指挥挂念爱情,是以出动了南镇抚司的缇骑,情有可原,至于后来的京营出动,微臣是在保证了大内和京畿城防的绝对安全的范围内,动用有限的兵力,绝不会危害国家。” 朱棣嗯了一声,正欲说点什么。 却听陈瑛怒哼一声,“淇国公,你这番话,我等可以认为你是在为黄昏开脱,要把调动京营的罪责揽到你身上吗?你虽然统领五军都督府,但没有陛下旨意,也不能调动京营士卒罢?” 顿了一下,又道:“何况就算淇国公有这个职权,也不能用国家重器来讨好黄昏,这件事淇国公不理应同罪?” 陈瑛哪管你丘福,索性连丘福也弹劾了。 都察院就是这么霸道。 管你国公还是王爷,只要它占着了道理,连天子都可以说一句,还怕你一个淇国公? 丘福大惊失色。 讷讷着说不出话来,他可没陈瑛这么疯狂,所以没打算把姚广孝拉进来,可此刻他也理亏,真被陈瑛这么弹劾下去,国公位置不保。 朝班之中的朱高煦很无奈。 陈瑛现在就是一条疯狗。 逮谁咬谁。 他不能看着淇国公栽了,毕竟从父皇登基,淇国公丘福一直都是支持他成为储君的中流砥柱,不能因为一个黄昏损失这左膀右臂。 急忙出列帮淇国公说话,却不料话没说几句,就被陈瑛辩驳了回去,朱高煦一见,好你个陈瑛,在父皇这边得了功,现在连我都不放在心里了。 可朱高煦此刻也不敢和陈瑛硬撼。 毕竟陈瑛站在理上。 怎么办? 朱高煦很快想到了一个方法,他把纪纲推了出来,说那夜的事情,锦衣卫全员出动是有纪纲指挥使同意的。 暗想着陈瑛和纪纲关系好,应该会收敛一下罢。 哪里知道,陈瑛憎恨黄昏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抓着了这个机会,哪会轻易放弃,笑道:“连纪指挥使麾下天子直辖的锦衣卫都迫于压力全员出动了,黄指挥好大的面子,陛下,诸位同僚,此事岂可一言论之了,我倒想问一下诸位,这大明的天子是陛下还是他黄昏?” 杀人诛心。 这一句话简直狠到没有朋友。 第四百章 罢官 朱棣见状,知道话已经被陈瑛说死了,而且他确实忠于职责,谁也说不了他半点不好,最多就是腹诽他不懂人情。 没办法,处罚黄昏罢。 好在说情的人很多,不管是朝中文臣还是武将,都为黄昏说情。 这其实可以理解。 文臣们一直是支持朱高炽的,而黄昏貌似也是“支持”朱高炽的,此刻不为他说几句,让朱高炽折损大将么。 武将们大多支持朱高煦,其中主心骨就是丘福、朱能和驸马王宁,总不能因为一个黄昏而把丘福折在里面,得不偿失。 于是这就出现了满堂朝臣为黄昏说情的状况景象。 各种功劳夸得天花乱坠。 连当初跟随朱棣去亲征差点没被鞑靼砍死的事情,到了这班臣子口中,都变成了置之死地而后生,只为保护陛下的大无畏精神了。 朱棣就坡下驴。 免去黄昏的一切职责,不过同进士因为是恩赐,朱棣假装不知道这事,没提。 陈瑛也不敢提。 处罚黄昏是好事,但你让陛下把恩赐的同进士收回来,这不是打脸陛下说他有眼无珠看错了人么,何况一个同进士黄昏而已,再无官职在身,随随便便玩死他。 朱棣决口不提处罚丘福的事情,这让朱高煦等人喜出望外。 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早知道这样,还为黄昏说个锤子的情,暗暗懊恼不已。 但他们哪里知道,如果他们不说,朱棣也会用丘福来逼他们说,甚至乎把姚广孝拉进来,形成一个庞大的“过失团体”一起为黄昏分担罪责。 于是降旨。 权势炙手可热的锦衣卫南镇抚司指挥黄昏,一下子只剩下一个同进士,若是无人举荐,这辈子都别想重新出仕。 退朝只有,乾清殿。 朱棣问赐座后落座的姚广孝,“少师,你看那陈瑛疯狗一样咬人,你当时怎么不出来说几句。” 姚广孝微微一笑,“说不得。” 朱棣不解,“为何?” 姚广孝叹道:“随我陛下和微臣都知道,黄昏并没有在立储之中站队,但在众多朝臣心中,黄昏身上是有大殿下的印记,我若为他说话,这事怕收不了场。” 姚广孝为朱高炽说话? 那不就是陛下的意思。 所以姚广孝绝对不会在涉及到立储的事情中发表一丁点的意见。 朱棣暗暗舒心。 果然,还是少师懂我。 黄昏那家伙就只会给老子添麻烦。 咳嗽一声,“这事你觉得黄昏会怎么反应?” 姚广孝思索了很久,才缓缓的道:“微臣觉得,陛下可以考虑一下,都察院那边的左都御史下一任人选了。” 朱棣愣住,“那小子还敢杀陈瑛?” 姚广孝道:“陛下还不了解他,什么时候吃过亏,他是吃亏的人?就他和陈瑛的恩怨,三司会审就开始了,如今陈瑛又捅了他这一刀,也就是他运气好,换成一般臣子,陈瑛这一刀足够让他全家被灭族,你觉得黄昏会忍?” 朱棣点头,“话是这么说,可他现在被朕免职,他凭什么动陈瑛?” 旋即猛然醒悟,“他不会是找人去杀陈瑛吧?” 这可不是好事。 如果黄昏真这么做了,朱棣会对他无比失望。 姚广孝摇头,“我觉得应该不可能,黄昏做事,不论是先发制人还是后发之人,他最让人欣赏的一点是一个字:稳。所以他应该会在官场上让陈瑛死无葬身之地。” 朱棣不做声。 他现在也恼恨陈瑛,完全把自己这个天子当成了棋子。 还是不解,“他没有官职,如何布局?” 姚广孝笑道:“可是陛下别忘记了,陈瑛今天不仅开罪了淇国公,也开罪了二殿下,甚至于也得罪了纪纲,也赛哈智虽然是南镇抚司的镇抚使,但他素来听黄昏的,就算黄昏没了官职,他在赛哈智那里说话还是顶用,只要赛哈智出手,北镇抚司就不会坐视不理,何况赛哈智有的是办法让北镇抚司配合,毕竟北镇抚司在职权上来说,受限于南镇抚司。” 顿了一下,“淇国公丘福,二殿下,纪指挥使,对黄昏出手陈瑛的事情,只会喜闻乐见,当然,这个事情不见得他们就会帮助黄昏,但时候绝对会对黄昏落井下石,所以黄昏要对付陈瑛,必须万分谨慎,不能留下丝毫马脚。” 朱棣长叹了一口气,愁。 哪知姚广孝下一句话就让朱棣眼睛亮了起来:“其实黄昏暂时免职也好,陛下修书,下西洋都少不了他的时代商行帮衬,他正好可以趁无官身的这段时间,多赚钱,为陛下的宏图大业添砖加瓦。” 朱棣大笑,“有道理。” 忽然想起一事,道:“老二昨几日上折子,说打算娶一侧妃,少师觉得朝中重臣,哪位人家的好女子可以?” 姚广孝愣了下,“侧妃?” 朱棣一惊,“怎么着,有问题?” 姚广孝摇头,“没,就是觉得奇怪,二殿下不是一个沉迷美色的人,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出娶一个侧妃的事情来,他没说娶谁?” 朱棣摇头,若有所思。 姚广孝咳嗽一声,“这是陛下自己做主罢,微臣还有事,先行告退。” 姚广孝走后,朱棣沉吟半晌,喊来狗儿,“免除黄昏一切官职的旨意到了黄府的府邸了罢,可有什么消息?” 狗儿笑道:“刚才才回来,说黄指挥——黄进士淡定的很,领旨之后笑眯眯的说终于名副其实了。” 朱棣茫然,“什么名副其实?” 狗儿乐道:“陛下您忘记啦,从黄指挥出仕后没多久,您就因为他犯的各种错误不断发型,奴婢没记错的话,黄进士这些年,从朝廷领到薪俸的日子不超过三个月。” 朱棣哑声失笑。 该! 谁让你年少轻狂了。 狗儿又道:“不过听穿旨的小太监说,接旨后,黄昏淡定的很,说这下好了,无官一身轻,可以天天陪着锦姐姐,可妙锦姑娘哭得梨花待遇,对黄进士满脸愧疚。” 朱棣哈哈一乐,“也该!” 谁叫你任性。 本来是两夫妻的事情,结果你要弄成家国大事,这下好了,害得你家夫君丢了仕途,看你以后还接不接受教训。 朱棣想了想,“着人去安排一番,下午微服出访黄府。” 第四百零一章 家庭矛盾 黄昏很愁,他知道自己大概率会被贬职,其实已经超乎他想象的轻了,在他最不保守的预估之中,有被抄家流放的可能。 这个事情不以朱棣的意志为转移。 当然,也以朱棣的意志为载体。 正因为有朱棣的意志,所以这件事才会这么轻,若是换成其他君王,比如朱允炆那种,掉脑袋都是分分钟的事情。 钢铁直男,永乐大帝,真是杀人不眨眼? 其实是被历史误解了。 朱棣杀的人真不多。 至于当下这个结局,一身官职只剩下同进士,黄昏没有一点的后悔,如果让他再选择一次,他依然会如此选择。 徐妙锦在他心中大过天。 早些年,也许是有那么一点君子爱美女的男人本能,但结婚之后,感情日深,徐妙锦和他之间,爱情不淡反浓,更有亲情。 活着的小我意义,不正是为家人么。 可徐妙锦不这么想啊。 她之前知道这件事很严重,不过长姐徐皇后一直在说会帮黄昏在姐夫那么说好话,大概就是罚薪或者去天牢里呆一段时间,哪里知道会被免去全部官职。 不再是仕途中人。 这个其实不可怕,徐妙锦知道可怕的还在后面。 当夫君没了官身,纪纲的北镇抚司有一万种方法让黄府鸡犬不宁,稍微一个应对不慎,就是全家掉脑袋的事情。 是以无论黄昏怎么给她说,她始终坐在那里默默垂泪。 女人,终究水做的是女人。 嗯。 黄昏一个人知道,锦姐姐真是水做的。 正一筹莫展之际,娑秋娜带着乌尔莎过来,略有些尴尬的道:“刚才赛镇抚使着人来通知,已经找好了院子,又让人在府邸外等着搬运行李,是以过来通知大官人一声,我们今日就会搬离黄府。” 大官人出了这事,她们恰好要搬离。 落在外人眼里,就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不仗义。 所以娑秋娜有点尴尬。 黄昏笑着颔首,“你不用有心理负担,你们住进黄府本来就是陛下的意思,现在陛下让你们离开,也是正常流程,只不过恰好遇着了这事,放心,我不会介怀的。” 娑秋娜福了一福,“大官人好气度,会有好福气的。” 黄昏唯有苦笑。 去气度好有什么用,要是我家夫人气度好一点,才是福气。 娑秋娜准备告辞离去。 忽听得徐妙锦道:“等一下!” 徐妙锦从椅子上起身,抹去眼角的泪花,看了一眼绯春,绯春摇头示意小姐你妆容没花,还是这么端庄大气温婉贤淑美如天仙。 徐妙锦来到黄昏身畔,温柔的道:“乌尔莎留下来吧。” 黄昏愕然。 哪料到徐妙锦下一句话更是惊喜,“陛下说过,让大官人纳乌尔莎为妾,乌尔莎若是没意见,这事就这么定了。” 乌尔莎听不懂。 绯春在一旁比手势,她隐约懂了一点,眼睛有点红。 低头不敢看人。 心里惴惴。 娑秋娜愣住,认真的看着徐妙锦,神色略有不悦,“夫人,你是认真的?” 徐妙锦重重的点头,“怎么,你不用意?” 娑秋娜冷笑一声,“乌尔莎是我的侍女,我若是不同意,她自然不能嫁人——”看了一眼雀跃之后又变得有些愁容的大官人,“我不同意!” 徐妙锦反问,“为什么?” 娑秋娜心里想着哪有什么为什么,大官人因为你被罢官,所以你想用乌尔莎来缓和你俩的关系,可这么做似乎太不厚道。 乌尔莎不是任由你们摆弄的棋子。 冷道:“没有为什么。” 徐妙锦脸色渐渐变冷,“我若是一定要留下乌尔莎呢?” 娑秋娜针锋相对,“那黄府就要小心半夜鬼敲门。” 黄昏咳嗽一声,“别过分哈!” 这个时候,必须坚定不移的站在妻子这边。 娑秋娜深呼吸一口气,“好,说个不过分的理由,我不同意,是因为我也喜欢大官人,这个理由总够了罢。” 众人皆愣住。 旋即看着娑秋娜那阴沉的脸色,都知道她在故意往徐妙锦心里撒盐。 不过…… 世间有多少真话是通过玩笑和气话说出来的。 所以徐妙锦心里还真的因为这句话长了根刺。 黄昏又咳嗽一声,看向乌尔莎,“夫人愿意留下你,而你如果留下来,只能成为黄府的小妾,你愿不愿意,如果不愿意,我们也不勉强你,如果愿意,那么谁也带不走你!” 这里是大明。 我黄昏虽然无官一身轻,但你娑秋娜一条过江龙,还是很好收拾的。 乌尔莎听不懂。 绯春给她比了一阵手势后,知道了个大意,犹豫的看了一眼娑秋娜,又看了看黄昏,最后看向徐妙锦,徐妙锦微微颔首回应。 乌尔莎低头,点头呢喃了一句。 娑秋娜脸色大变。 黄昏和徐妙锦虽然没听懂乌尔莎那句话的意思,但知道她的态度了。 徐妙锦缓缓上前拉住乌尔莎的手,对娑秋娜道:“既然她愿意,今天不论是谁来,都带不走她,你大可以试试,至于你说的黄府夜半鬼敲门……哼。” 会怕? 娑秋娜深呼吸一口气,“夫人你是在给自己找不自在。” 徐妙锦冷哼,“我乐意。” 她其实有些在意乌尔莎了。 乌尔莎为了找到徐妙锦并保护她,连大内都敢闯,这是一个徐妙锦无法忽视的情分,所以她要留下乌尔莎,哪怕是被人诟病。 娑秋娜摇头,转身,“我不同意,谁也留不下她!” 乌尔莎脸色大变。 忽听得院门传来声音,很是霸气,“若是朕要留下她呢!” 朱棣出现在门口。 身后跟着狗儿太监,以及几个黑衣佩剑的汉子,一派潇杀之意,天子霸气压得庭院里的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朱棣盯着娑秋娜,“这里是朕的大明!” 娑秋娜呆滞。 她没见过朱棣,但在大明京畿敢自称朕的人,除了大明的天子还有谁敢? 下一秒娑秋娜的眼睛红了。 你们都欺负我! 委屈的蹲在地上。 双手抱肘,将头埋在胳膊里,身躯轻颤。 哭了。 哭了…… 又是出人意料。 朱棣弄了个措手不及,黄昏也陷入惘然之中,徐妙锦内心油然而生愧疚之意,好像、似乎、可能、或许、应该、确实有点不讲道理咄咄逼人了? 似乎只顾及了自己的想法,没有在意娑秋娜的内心。 乌尔莎倔强的咬着嘴唇。 眼睛布满血丝。 她都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到了这个地步,她明白徐妙锦想留她的原因,她也想过自己离开娑秋娜后会发生什么。 她以为她可以不在乎。 因为她一直以为,她在娑秋娜眼中就只是侍女,或者是一件杀人的机器。 可是当娑秋娜蹲下抽泣的那一瞬间,乌尔莎知道自己错了。 她在乎她。 她在娑秋娜心里不仅仅是侍女,也不仅仅是机器,是过往的幸福,是未来的相依为命,是共过生死的姐妹,也应一起走向幸福。 她不能离开娑秋娜。 —————— 感谢“归人”的屡次打赏,谢谢支持,可以更猛烈一些,我还可以的,哈哈哈哈。默默更新到四百章了,能否求一波打赏? 第四百零二章 如何重新出仕 黄昏惘然了一阵,觉得自己自私了,设身处地到娑秋娜的遭遇上去想,流落到一国他乡,身边只有十一个自小一起长大的侍女保护。 如今最信赖也最亲近的侍女要离开,以后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最终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娑秋娜不仅是委屈的哭。 也有恐惧的哭。 她委屈且害怕着,害怕在这异国他乡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于是压低声音,对徐妙锦道:“她是委屈,觉得我们在欺负她,也觉得大明在欺负她,她也在害怕,害怕一个人面对未来,锦姐姐,我们此事先按下如何?” 徐妙锦脸上涌起柔情。 走到娑秋娜身边搀扶骤她的手腕将她拉起来,抹去她眼角的泪水,却抹不干净,泪水滴滴滴的落下,我见犹怜。 徐妙锦叹道:“对不起,是我错了,我太自私了,没照顾到你的感受——”说到这里,回头看了一眼眼睛红了的乌尔莎,“她也不想离开你。” 徐妙锦的语音有点哽咽。 女人,更能理解女人的悲哀和无奈。 徐妙锦转身,向朱棣跪下,“请陛下收回成命。” 一个是西域神女。 一个是大明徐妙锦。 这一幕让朱棣觉得好生养眼,闻言没好气的道:“妙锦,你应该反省自身了,要留是你,要放是你,你啊……是不是被什么蒙住了心窍?” 被什么蒙住了? 爱情呗。 大袖一挥,对娑秋娜道:“朕许你带走乌尔莎,去罢。” 娑秋娜大喜,看向乌尔莎。 乌尔莎红着眼睛上前,语气哽咽的说了句土话,娑秋娜破涕为笑,啐道:“没羞没臊,谁告诉你我真的喜欢大官人了,我说的气话。” 徐妙锦眼神黯然。 真是气话么? 女人心海底针,尤其是娑秋娜,性格还没有稳定下来,所以说她嫩,但就是这种嫩,最让人捉摸不透她的内心深处。 娑秋娜对徐妙锦失礼,很是恭谨而尊敬,“夫人大度,此生有谢。” 又跪谢朱棣。 从始至终没看黄昏一眼就离开了。 搞得黄昏一阵无语。 一旁徐妙锦心里的刺又长大了一些:作为女人,她有点明白娑秋娜这反常举动,因为在意,所以在离去之时故意选择视而不见。 人之常情。 朱棣咳嗽一声,你家事忙完了,感情还要把朕这个大明天子晾多久,朕微服私访这么赏面的事情,还弄不到一口凉茶喝? 黄昏急忙请朱棣入书房就坐,让绯春倒茶。 徐妙锦懂事,陪着绯春倒茶完后,出了书房门,掩门之后请狗儿太监去了别出休憩,她悬着的心也放了下去。 上午罢官,下午陛下私访,这意味着什么? 朱棣一连喝了几口凉茶,放下茶盏,“意不意外?” 黄昏笑道:“有点。” 朱棣也笑:“怕不怕?” 黄昏想了想,“若是回答不怕,陛下就会想原来您已经失去了天子威严,大概就会顺势敲打我一二,我现在除了有钱,啥都没有,经不住陛下敲打了,所以应该回答很怕,可这是欺君。” 朱棣乐了,“为何这么说。” 黄昏不假思索,“其实这一次事件,罢官对于我而言,应该是最轻的,原本以为按罪而论,当诛,再流放家眷,又碍于徐皇后的面子,我大概会和锦姐姐一起被流放到宁古塔,所以知悉只是罢官后,真没感到害怕——” 自穿越以来,黄昏第一次由衷的带着敬意给朱棣行礼,“还有感恩。” 朱棣欣慰大笑。 还算你小子懂事。 又喝了口凉茶,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问道:“接下来你怎么打算。” 黄昏笑道:“先去淇国公和成国公府上安装两套光明神器,把尾款拿了,曹国公李景隆那边,他不打算安装了,说尾款照付,生意不是这么做的,臣不打算要他的尾款,所以余出来了一套,打算走动一下,看能否卖出去。” 朱棣微微蹙眉。 丘福和朱能要安装光明神器的事情,他听谍子说过。 多少心里有点不爽。 如此神器,天子皇后德配天地,自该拥有,发明者黄昏拥有,情理之中,你两个国公,也要和天子皇后在一条线上? 面色不动声色。 黄昏察言观色,知道朱棣不高兴了,道:“这件事是微臣一力推之,此等神器理应广泛布置,待时机合适,微臣会尝试着利用水力或者火力给光明神器提供能量,到时候需要将所有的光明神器并网,所以微臣的想法,是整个京畿的富贾都要拥有这等神器,如此才好并网串线,而微臣要做的不止于此,到时候线路会牵进寻常百姓家,一旦成功,整个应天……或者说以后的顺天,整个京畿,入夜之后万千灯火,彻夜不熄,我大明王朝,将出现世界上第一个不夜之城,浩浩明威,震慑万邦,惊艳千古。” 朱棣蹙眉,“百姓买不起吧?” 黄昏摇头,“买得起,到时候只是线路问题,不会很贵,难度在于臣能否解决水力提供能量的技术难题,以及需要大量的铜,以及背后需要的庞大资源,所以这一步大概还要数年,甚至十年、数十年,臣这一生,一定要努力尝试做到这一点。” 朱棣眼睛一亮,他明白黄昏为什么眼光和他一样,看到了漠北、安南、亦力把里和帖木儿王国了,因为这些事情,需要的东西,仅靠大明的资源,有些短缺。 问道:“给淇国公和成国公安装了光明神器之后呢?” 黄昏倏然一惊,“陛下该不会是想让和郑大监一起去出使西洋罢?” 朱棣为啥这么好奇自己的打算。 朱棣摇头,“术业有专攻。” 黄昏松了口气,“再然后么,去看着钟山工坊那边,推动全国代工厂的进展,和沈熙礼一起敲定下西洋商船的诸多事宜,再和安南的黎利达成合作意向,让时代商行的影响力走进安南。” 朱棣嗯了一声,“再然后?” 黄昏深呼吸一口气,“出仕。” 朱棣不解,“你怎么出仕,科举?” 出了这么大事,一般人不敢举荐,举荐了自己也不好轻易任用,毕竟公器私用这个罪名,确实太大了,后患无穷。 黄昏笑眯眯的,“有大功于大明,陛下不赏乎?” 朱棣莫名其,“什么大功?” 黄昏说了六个字。 神机营和方便面。 第四百零三章 别浪,猥琐发育 朱棣:“……” 神机营他知道。 方便是什么完全不懂。 黄昏继续笑着说,容微臣卖个关子,陛下拭目以待吧,一旦我做好这一步,就算是诛九族的大罪也可豁免。 朱棣哪会相信,只当青年人的轻狂。 黄昏正色,“陛下今日前来,不会只是问微臣何以返回仕途吧?” 朱棣点点头,“确实有事。” 黄昏起身,行礼,“陛下但有吩咐,微臣无有不遵。” 朱棣也起身,将黄昏的手压了下去,“今日来此,就不是打算以君臣身份问你,而是我认为,你作为整个大明最了解我人之一,也是整个大明最让我放心的人之一,想就一个事问问你的意见。” 黄昏一脸头疼,“是为了那一堆被留中的折子?” 朱棣颔首,“此事确实[]不能再拖了,要不然等一两年,我再披甲亲征漠北,担心后面,你也知道,朕岁数不小了,万一出个什么事——” 黄昏摇头,“陛下龙精虎壮,没必要想这么多。” 朱棣大爷嘞,你还有十九年的霸业。 朱棣叹气,“话是如此说,可朝无储君确实不妥,须知人有旦夕祸福,万一出点什么事,有个储君在总是好的。” 这几天他很愁。 一个是愁黄昏的事。 二者么,愁立储。 刚回到应天,好家伙,朱能的折子就从北方送到了,丘福的折子也到了,一大堆朝臣的折子都到了,只说一事:请立储。 章折中的内容翻滚来又覆过去,说来说去,都是说二殿下当年在靖难之战中英勇神武,又有平叛梅殷安定福建的大功,英武类天子亦如太祖,当为储君。 朱棣其实有些心动。 假设没有三司会审牵扯到朱文圭没死于海战之中的事情发生,他还真立了朱高煦。 不过三司会审那件事牵扯极大。 虽然很多事情证明都是假的,不过朱棣还是认为空谷不来风,须知历史上很多君王,都被臣子联合起来骗成了狗。 所以朱棣心里终究是不舒爽的。 老大的事情如此,老二的事情也是如此,老三…… 不是朱棣说,默许老三争储以来,他的所作所为确实有点让人失望,若朱高燧打不出一个压倒性的漂亮仗,几乎无缘储君。 黄昏一听朱棣这么说,知道立储的事情应该是拖不下去了。 朱棣可不是宋朝那种死不立储的天子。 话又说回来了,宋朝的几个天子不立储,那是因为一直生不出皇子,这在封建王朝可是个关系国本的大事,于是过继宗室子弟。 最为有趣的宋英宗赵曙,他被过继到宋仁宗赵祯膝下,哪知道赵祯又生了个儿子,于是赵曙被送出皇宫,结果赵祯的儿子早夭,其后赵祯就一直拖着不立储,总觉得他自己还能生一个,一番折腾下来,弄得赵曙都不想当皇帝了。 朱棣和赵祯不一样,他拖着不立储,是不知道立谁。 老大文治卓越,老二沙场勇猛。 可惜不能合二为一。 其实朱棣不是没想过,老大治国,老二开疆,但他又明白,一旦老二功高震主了,不是老大杀老二就是老二杀老大。 这对于重视亲情的钢铁直男朱棣而言,是无法面对的后果。 所以要么老大治国,老二闲王,反之亦然。 黄昏沉默良久,才道:“陛下何不去去建初寺。” 姚广孝说话更管用。 朱棣摇头,“这事老和尚不会掺和,他不敢,也不愿意,倒是你,虽然朝臣以为你是支持老大的,不过我知道你并没有在立储中站队,今日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黄昏心头一惊。 这怎么回答。 搞不好就是一道送命题。 看起来似乎是自己推荐朱高炽的好机会,但伴君如伴虎,要知道解缙当初也是隐晦的用《猛虎图》写诗来劝谏,而不敢明目张胆的站队朱高炽。 想了想,黄昏道:“陛下要不再拖一下,说句僭越得足以杀头的话,就算有什么事,有内阁在,乱不了的。” 朱棣眼一瞪,倒没发作,摸着胡须想了想,“你怕什么?” 黄昏怼回去,“怕你。” 也是实话。 朱棣没奈何,“得了,问了也白问,走了。” 起身。 走了几步,忽然顿住,“你现在没官职在身了吧?” 黄昏颔首。 朱棣腹黑的道:“下次见朕,要自称草民,不能再臣臣臣的了。” 黄昏:“……” 陪着朱棣走出书房,下台阶时,朱棣道:“老二请求娶一位侧妃,我让人在京畿望族里挑了一圈,着人送了名册去老二王府,老二一个都没看上,你觉得老二是想干嘛?” 黄昏讶然失笑:“陛下这封名册之中的窈窕淑女,没有靖难武将功臣的千金罢?” 朱棣笑而不语。 那当然不能有。 黄昏想了想,“陛下不妨等等,二殿下应该会主动找您提出他要娶的侧妃人选。” 朱棣一想也是,一脸凛然的道:“今日我和你之谈话,勿要被他人知,就是我今日来过黄府一事,也绝对不能传出去,否则我拿你是问!” 黄昏有点懵逼:“陛下您这是为难草民,就草民这府邸外面,随时都有北镇抚司的眼线,您来了,他们能不知道?” 朱棣哈哈大笑,“朕敢来,会不知道这些事?” 早叮嘱了纪纲。 黄昏松了口气,“既然如此,那就没人知晓陛下今日微服私访草民府邸。” 朱棣:“滚去赚钱罢,朕走了。” 赚越多越好。 你越有钱,我才越能理直气壮的找你拿钱办大事。 黄昏:“……” 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就我这钱袋子功能,等我出仕了,陛下你不给我个户部尚书当当? 朱棣走后,徐妙锦担心的过来问什么事。 黄昏小声说了。 徐妙锦啊了一声,“那这么看来,应天这边应该要起一场无风无雨也血流遍地的烽烟争夺,二殿下的人聪明,趁着大殿下不在应天提出立储,一旦这事放在朝堂议程,恐怕储君真会是二殿下的。” 黄昏冷笑一声:“就他?” 别做梦了。 因为我黄昏早就决定扶龙朱高炽。 挽着妻子的手,“走,去钟山走走。” 赚钱多多益善。 没有官职在身,还是需要猥琐发育,浪不得了。 第四百零四章 被带到沟里的越南黎太祖 朱棣出了黄府顾,负手走在街上,穿了便服的狗儿谨慎的跟在后面,与此同时,整个长街上,明里暗里无数人在守卫着这位大明天子。 朱棣走在繁华街头,暗暗想着自己微服出巡的次数是不是有点少,也就转念而已,心神很快落在了黄昏说的不夜城上去了。 真能出现不夜城? 昔日大唐长安,一首贞观长歌万邦来朝,若大明京畿是一座灯火通明的不夜城,再辅以大明强大的国力兵力,岂非远超贞观? 朱棣有点心动。 有贞观长歌,不能有永乐盛光? 按照黄昏的说辞,需要倾世之力来打造,这和朱棣的宏大蓝图不谋而合,可行。 朱棣胸怀略有激荡,想找人说说话。 转身,“去建初寺。” 还是和老和尚聊得来。 黄昏从钟山归来,让妻子徐妙锦自忙,徐妙锦便去了西院,到西院一看,发现娑秋娜等人已经全数搬了出去,思索半晌,去找到婶儿吴李氏,又叫来下人,把张红桥搬到西院来住。 回到书房,黄昏铺好宣纸,磨墨,然后用他发明的鹅毛笔开始在宣纸上书写。 他要复盘清算一下。 先是写了个“黄昏”,旁边批注恩赐同进士。 又在“黄昏”下写了时代商行和钟山工坊。 时代商行主要是沈熙礼和账房先生梁巍生,梁巍生如今在时代商行的权柄越来越大,已不仅仅局限于做账。 钟山工坊那边,除了老李还有一大堆人,连燕小六在雷州半岛的磁铁制作工坊,也隶属于钟山工坊,算是生产基地。 当然,这个基地还要扩展,在全国推广代工厂就是手段之一。 然后是一堆的人际关系。 可以绝对信任的人不多:徐辉祖、许吟、于彦良、吴溥、吴与弼、黄观、高贤宁。 可以相信但不能绝对信任的人有:王振,郑大监,狗儿,赛哈智,娑秋娜,徐皇后,李景隆,唐青山一家。 敌人? 很多。 朱高燧,朱高煦以及其众多靖难武将的支持者,酷吏纪纲、陈瑛。 黄昏着重在陈瑛两个字下面画了条线。 重新出仕是必然的,但陈瑛坑了黄昏这么多次,佛也有三分怒气,接下来在赚钱的同时,还得想办法把陈瑛从都察院左都御史这个位置上弄下来。 右都御史吴中去当左都御史,把“顾独坐”顾佐给推到右都御史上去,这不掺杂私人感情,仅是因为顾佐的刚直,适合这个职位。 然后详列了接下来的计划:推动代工厂,下西洋商贸,和黎利合作。 最后写了个加粗的词:方便面。 是时候弄这个东西了。 其实方便面的制作很简单,难度在于保存和防腐,这两块地方存在技术难题:如后世那般的塑料袋包装,在大明不现实。 所以如何保存,这是个需要开动脑洞的问题。 防腐么…… 防腐剂黄昏根本不会,不过印象中,黄昏不记得方面包包装里面有防腐袋,也可能是直接加在面里面的? 反正有的是时间,慢慢实践。 说动就动。 第二天,黄昏就着人去买了大量的新鲜面回来,然后拿到油锅里炸熟,结果出来了一个面团,吃起来没啥特别之处。 失败是成功之母,黄昏并不气馁,继续尝试。 把面条煮熟后油炸。 发现还是糊在了一起。 黄昏觉得这个方法不对,必须让面条分开才能炸出一根是一根的方便面来,要不然和吃炸面粉没差别,于是他继续思索,最终认为是面的材料问题。 应该用碱面。 好在食用碱大明已经出现,倒是少了一个技术难题。 黄昏在自家后院里忙得热火朝天,大明应天也忙得热火朝天,朱棣终究还是没有压下所有的声音,立储之事无可避免的进入朝堂议程。 朱高煦娶侧妃的事情也在缓缓推动着。 因为这些事,朱棣的情绪一直不好,不过不好归不好,这天从狗儿口中得知罢官的黄昏整日在家里钻研一种神奇的东西,朱棣想起了一事。 于是让狗儿去黄府通知,明日召见安南权贵黎利。 黎利知道大明天子要召见他,欣喜若狂,急忙来到主院求见黄昏,听绯春说大官人在后院,黎利又来到后院,看在站在大锅前面专心炸着面条的黄昏,黎利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一大锅油……够普通人家几年的用度了。 真奢侈! 轻笑着行礼,道:“知道你近来被罢官,是以没敢过来打扰你,明日贵国陛下要召见我,待我见了陛下,陛下可能会同意我去见那位奇才,在见过那位奇才后,若是谈妥,我便立即回国准备合作事宜。这些日子在贵府多有叨扰,无以为谢。” 黄昏头也不抬,死死的盯着在油锅里上下翻滚的面条,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没事,明日你见过陛下再说。” 黎利颇为不解,“你被罢官,前途黯然,为何不想办法东山再起,却在这里折腾一个油锅,难不成你真打算坐吃山空?” 黄昏哈哈一笑,示意一位从钟山那边调过来的老李心腹把面挑起来放在一边冷却,用帕子擦掉手上的油,笑眯眯的道:“你可能还不知道,从出仕到罢官,我领薪俸的日子不超过三个月,哪来坐吃山空的说法,要空早就空了。” 黎利更茫然了,“那你这偌大的府邸……” 根据这些日子的了解,黄昏祖上并不算贵,哪有这么大一座宅子,其他不说,但是荷池上的那座琉璃凉亭就价值万金。 黄昏乐道:“等几天你就知道了,去准备一下罢,若是不懂礼仪,都可以问我,见天子么,这个礼仪我现在还是很熟稔的。” 黎利前来求见也有这个意思。 黄昏一一解答了黎利的困惑,最后叮嘱道:“你见到陛下后,陛下问起诸事,你只管如实回答,至于和那位奇才的合作事宜,陛下也会帮你一二,不用太过担心。” 黎利告辞离去。 是夜,黎利彻夜不眠,他感觉自己要走向人生巅峰了。 有大明天子特许,他和那位奇才的合作就会乘风破浪,到时候没准一跃成为安南第一富贾,再以此为契机进入仕途,前途大好。 他又哪里知道,他已经被黄昏带到沟里去了。 若是没有黄昏…… 黎利就是开国太祖,留名青史的天骄人物。 第四百零五章 黎太祖见明成祖 第二日,黄昏知道今天黎利要见朱棣,接下来是要和黎利达成商业战略合作,为时代商行走出国门打下第一个基础,所以今天休憩,不研发方便面,下午时分还得陪黎利走一趟钟山工坊和时代商行。 吃了早饭,陪着妻子做些大家爱做的事。 赏花,听曲儿,下棋,对对子…… 古代大户人家风雅的事情,两人玩得不亦乐乎,一旁陪玩的绯春脸蛋儿彤红,看着小姐灿烂盛开的笑意,暗暗想着这大概就是举案齐眉吧。 如果姑爷每天都能这样陪小姐那该多好。 徐妙锦心里也暖呼呼的。 甚至晕乎乎的。 女人,对爱情的要求其实很简单,有时候想得太多,实际上你只要给她们一点呵护,她们就会百倍的回报你。 比如此刻…… 来了个丫鬟,说张红桥病了,黄昏和徐妙锦本来要去看看,不过那丫鬟神色忸怩的把绯春拉到一旁低声说了几句,绯春一脸好笑,对徐妙锦说她吓着了,以为她要死了,把吴与弼也吓得够呛。 说完一直眨眼睛。 徐妙锦秒懂。 张红桥今年十四岁了,明年及笄,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恰好到了来月事的时候,若是不懂的时候,确实会被吓得够呛,以为自己要死了。 当年,徐妙锦也这样。 于是乐道:“那绯春你去给她说说,也别叫外人说咱家对人太冷漠了,红糖水生姜水都准备上。” 绯春去后,徐妙锦灿烂笑着的和黄昏腻歪在一起享受二人时光,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滚到了一起,黄昏也不畏惧,虽然昨夜有过,但年轻,经得起折腾。 这种事情,我黄某人一个大男人,哪能输给锦姐姐。 一番缠战。 从西院回到主院的绯春听到房间里传来的声音,一脸无语。 你俩有完没完啊。 还能不能让人清净的过过日子了。 午膳之后,礼部来了官员,请黎利一起去大内——黎利属于安南外宾,在接见的礼仪上不同于一般臣子,是以先有礼部官员前来带他,一路叮嘱各项礼仪。 在确定黎利不会出错后,礼部官员才将黎利引到乾清殿叫给狗儿太监。 狗儿回去问了陛下。 然后出来大身道:“陛下有召。” 黎利进得大殿,按照礼部官员的叮嘱行礼,朱棣温和的起身,笑道:“免礼。” 赐座是不会赐座的,黎利没有这个资格。 朱棣道:“听黄昏说你是跟随使团一起回的大明,使团在安南那边遭遇困难你也多有帮助,实在是有心之士。” 黎利赶忙说为宗主国做事应该的。 朱棣很是满意黎利的态度,他对黎利感观较好,若是没有黎利,黄昏他们还不一定能拿到安南的火器制作工艺。 道:“关于胡汉苍父子篡国一事,能否详细给朕说说?” 这才是正事。 黎利也知道大明和安南当下的关系,他说的话很可能会决定两国的未来走势,不敢有丝毫虚假,把他知道的全部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朱棣频频颔首,听完后叹道:“如此说来,胡汉苍父子篡国是真的了。” 黎利道:“千真万确,冒昧问一句,不知道陛下要如何处置?” 朱棣笑了笑,“先看情况罢,再有一两月,胡汉苍父子的使团也要抵达大明了,届时便可知晓这父子俩的态度,他俩若是愿意迎回陈天平,将政权还给陈朝后人,此事自然号解决,他俩若是执迷不悔,那大明雄师会教他们道理。” 端的是霸气。 黎利心中一凛,苦笑道:“那只怕少不了一场战事。” 胡汉苍父子野心勃勃,哪会交出王位。 朱棣笑而不语。 打仗? 我朱棣怕过谁。 对黎利道:“朕召见你一事,待你回到安南,不可与外人知,否则那胡汉苍胡子大概不会放过你黎族,个中厉害,你知晓的罢。” 黎利颔首,“谨遵陛下教诲。” 朱棣越发看好黎利,觉得此人行事稳重言辞大气,是个干大事的人,到时候如果真和安南有一张,这个黎利是个可以好好重用的人。 笑道:“黄昏说你来大明,主要是和我大明那位奇才寻求生意上的合作,朕对此事了乐闻其见,如果你俩达成合作意向,到时候你从安南到大明京畿的贸易路线,朕会加强兵马守卫,确保你们的生意不会受到影响,并在边关为你大开方便之门。” 黎利大喜过望,“还请陛下为草民引荐那位奇才。” 朱棣愣了下。 感情黎利还蒙在鼓里? 有些好笑。 咳嗽一声,“朕国事繁忙,不能因为此等消失贻误国家大事,这样吧,那位奇才黄昏认识,你出宫后持朕口谕,着令黄昏带你去拜见。” 黎利谢恩。 朱棣笑着问道:“关于你俩之间的合作,你有什么要求没?” 黎利想了想,“有陛下护航,草民信心十足,只是有一点疑惑:那位奇才会看得上我们安南的偏僻子弟么。” 安南确实穷。 那些沐浴露润肤水,就现在这价格,安南的大部分人东西买不起。 朱棣点头,“他应该有他的考虑,这点你不用担心,有些东西不一定要钱来买,其他资源也是可以用来更换的。” 比如铜铁等。 黄昏此举,估计也是盯着安南的铜铁矿。 黎利还是有些担心。 他知道沐浴露和润肤水在安南肯定要大受欢迎,但只有权贵人家买得起的话,这会导致市场变得极小,反而不会大赚特赚。 朱棣也不想解释,这是黄昏的事情,挥手示意黎利可以退下了,待他退下后,又让狗儿去拿些其他番邦国进贡的东西赏赐给黎利——朱棣是真萌发了重用黎利的想法。 总觉得这年轻人将来是个一遇风云便化龙的人物。 果决,远见,稳重,得体,大气。 又有能力。 于是谁也没料到,本该是一场注定青史留名的会面,就这么云淡风轻的过去了,当事人一点也不知道,黎太祖见明成祖这种事情,最终变成了史官都不愿意记上一笔的小事。 都怪黄昏。 黎利又回到黄府,却发现黄昏早已衣衫整齐的在等他,笑着说是不是陛下让你来找我的。 黎利点头。 他知道黄昏认识那位奇才,最初黄昏不愿意引荐,他以为那位奇才身份特殊,所以需要大明陛下的首肯,现在黄昏被罢官了,大明陛下反而让黄昏为他引荐,黎利着实奇怪。 他有点搞不明白大明陛下和黄昏之间的关系了。 太复杂。 黄昏笑着说:“走罢,带你去见他。” 黎利有些紧张,“我想准备点礼物。” 黄昏摇头,“不用。” 你黎太祖本身就是最好的礼物。 第四百零六章 原来是你! 黄昏贴身保镖一直是于彦良和许吟两人,出使归来,两人去了顺天,被朱棣留下,最近才和朱棣一起回到应天。 于彦良当初因为赵曦之死被谪贬,现在因为出使有功,一下擢升为总旗。 爬得很快。 当然,这还是赛哈智的功劳。 赛哈智在利用他的能量把娑秋娜在大明的消息传回西域后,去找朱棣邀功,被朱棣骂了一顿,说你怎么不回西域去,忘记了朕的差事? 赛哈智急忙解释,朱棣怒气才平息下来,然后问他南镇抚司那边可有空缺,出使安南的人中就于彦良一个南镇抚司的人,得奖励。 赛哈智心中一动,说黄指挥被罢官,缺一个指挥。 当然不可能让于彦良从小旗到指挥。 不合官场规制。 朱棣于是说那就擢升一个总旗去指挥,然后把于彦良丢到总旗的位置上去。 赛哈智照办。 他故意说缺一个指挥,就是为了给于彦良争取最大的升职空间。 而许吟因为一直没有官身,朱棣也不想重用他,毕竟是徐辉祖的人,于是假装不知道许吟的存在,许吟也不在乎。 他不想去南北镇抚司,但他想去沙场。 他在等待机会。 现在么依然无官一身轻,跟在黄昏身后担任贴身保镖。 此刻护卫着黄昏和黎利出城。 直奔钟山。 黎利心中有事,一路沉默,黄昏也没什么话说,有些东西要眼见为实,黎利这些天一直在城内考查时代商行,接下来应该让他看看工厂。 来到工坊,老李听说后急忙迎出来,见礼之后笑道:“东家,按照您的叮嘱,已经制定好了参观流程,我陪你们去。” 黄昏点头,对老李介绍道:“这位是安南黎族的黎利,他会大明官话,他有什么问的,你直接回答便是,我找个地方喝口凉茶。” 老李立即道:“去我家罢,反正近。” 黄昏示意老李带着黎利前去工坊参观,他则和许吟去老李的家,走去一看,好家伙,老李这新装修的院子不错,估计价格不菲。 挺开心。 至少证明跟着自己混的人都赚到了钱,带动部分人先富裕起来的初阶目标达成。 老李的大女儿是婶儿吴李氏,住在黄府。 小女儿还没嫁,原本是在黄府当丫鬟,不过黄昏觉得不太好,短期内没什么,长时间了,等老李以后有钱了心里会膈应,所以让他小女儿去吴溥院子,帮助吴李氏。 别说,吴溥当了内阁辅臣后,在朝中的地位见涨,吴李氏也渐渐认识了一些权贵人家,据说老李的小女已经和鸿胪寺一个主事的公子有了婚约。 也算是嫁入豪门了。 黄昏没见过那鸿胪寺主事,不知道那位公子品行如何,他也不会去管这些事情,做大事的人哪能被琐碎事宜牵绊。 老李的妻子在家,看见黄昏来了,急忙倒茶。 态度极其尊敬。 黄昏很享受——他终究也是个人,是人的话,只要你没有四大皆空,很难不虚荣,像当下这种有地位有声望的待遇,黄昏很难不飘。 老李的妻子又端了点心过来。 …… …… 从工坊出来,黎利叹为观止,这么大的工坊,如此规范的管理,参与度和自我认知度如此之高的工坊工人,黎利第一次见到。 他实在是想不到黄昏是如何让这家工坊达到如此地步的。 别的不说,工坊里每一个工人提起黄昏,在无数赞美吹捧之词中,黎利听得最多的是大善人活菩萨之类的。 黎利还有些奇怪。 黄昏作为东家,剥削工人劳动力赚钱,为何大家如此尊重他。 老李没解释原因,只说了一件事。 关于工人的薪资问题。 很简单:工资+提成,还有季度奖和年终奖,逢年过节,工坊还会给所有工人发放粽子、月饼、酒、肉、米和油等福利。 在工坊的工人几乎可以靠一己之力让一家人吃饱穿好。 在当下时代这样的东家几乎就是在做善事。 黎利在心中粗略算了一下,又按照市场上沐浴露、润肤水的价格对比,发现就算工坊这边工资再涨一两成,黄昏的利润依然是暴利。 叹为观止。 于是问老李,“黄昏赚这么多钱,他给了那位奇才多少钱?” 老李一头雾水:“啥奇才?” 黎利仔细解释后,老李哈哈大笑,“哪来的奇才,这些东西都是东家捣鼓出来的啊,嗯,琉璃那方面,我老李也是功不可没的。” 这是实情。 琉璃的改进和制作,老李功劳确实比黄昏大,理论上基本是黄昏提出,但实践方面是老李夜以继日的做实验弄出来的。 黎利啊了一声,双眼大睁,“黄昏就是那个奇才?” 老李点头,“别说,东家还真配得上奇才这两个字,世间也只有他才能让工坊有如今的规模,也才能让时代商行日进斗金。” 黎利心中天翻地覆。 太意外了。 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苦苦要寻找的人,竟然就在身边,自己竟然还有眼不识泰山的和他在一起称兄道弟了这么久。 不厚道啊。 黎利也想不到,黄昏一个比他还小的人,甚至都没及冠,是如何做出沐浴露和润肤水的,这里面的东西,只有做生意的人才知道是何等的难度。 关键是他这么年轻,就曾是大明高官。 如今罢官,但看这架势,依然备受大明天子青睐和信重。 黄昏……他还是人吗? 怕不是真如工人说的那般,是个活菩萨。 黎利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黎利才和老李才回去,一进入院子,黎利就一副恼怒神情,“黄昏,我把你当兄弟,你把我当什么?” 黄昏莫名其妙,“怎么了?” 黎利坐下之后端起老李妻子端过来的凉茶,咕噜咕噜几口满饮掉,“我做梦也没想到,那个奇才竟然是你!” 你骗得我好苦。 黄昏哈哈一笑,“这事不能这么看,你若是一开始就提出我是那位奇才,你就会认为我让你看见的东西是我想让你看见的,我不告诉你,让你自己去看时代商行,再来工厂考查,就是让你理性的站在你的角度考虑我们之间的合作,而不是碍于情面和关系来合作,我要的是我们双方彼此互赢。” 顿了一下,“当然,主要还是我低调。” 你见过哪个人当着别人的面吹嘘自己。 黎利一阵无语。 你还低调? 就你这发家致富和仕途经历,哪里低调了? 一看就是大明风云人物。 心中倒也认可了黄昏的说辞,而且老实说,他确实觉得黄昏做得让他很高兴,因为在决定合作之前,他是根据自己的考查得出来的结果,而不是因为和黄昏的关系。 他不得不佩服黄昏的生意头脑。 这样笃定下来的合作关系,才会长久。 前提是双赢。 第四百零七章 宠辱不惊沈熙礼 黄昏示意老李也坐,对黎利道:“你应该看见了,钟山工坊这边我基本上没管过,生产和运输是老李一力负责,随着规模扩大,老李一个人渐渐忙不过来,所以他会渐渐成为总领生产的人,而具体的生产和运输,则会有老李培养出来的人才担任,这基本上已经形成了一套完整的体系,真正要担心的是配方外露,所以对涉及到配料流程的工人,需要高薪,且必须签订具有律法效应的保密协定,一旦查出,工坊拥有追责权利。” 黎利颔首,“可是有个问题,这个成品运输的成本太高。” 黄昏想都不想,“谁说我们要运输了?” 黎利茫然不解。 黄昏笑道:“你出地皮、人工,我出资金、技术和管理经验、技术人才,在安南建立一个工坊,原材料也在安南购买。” 黎利眼睛一亮,“如此可大幅度降低成本,降低售价。” 黄昏呵呵一乐,“你别高兴得太早,我是有附加条件的,在安南建立工厂授权给你销售,你需要帮助我的时代商行在安南获得矿产开采的权利。” 黎利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很难,胡汉苍父子不会同意。” 黄昏摇头,“他俩蹦跶不了多久,其实矿产开采的权利我只是顺口一说,到时候根本用不到你,你能做的就是利用你的影响力,让我时代商行在安南的矿场平安运转,不受到安南人民的反对和破坏,相信这一点你们黎族能做到。” 黎利沉默了下来,许久才叹道:“我会不会成为安南的罪人?” 黄昏暗凛,黎太祖果然不是好忽悠的人。 急忙道:“这要看你怎么想,如果安南只是损失一些矿产,但却让整个国家的百姓如大明百姓一般,享受盛世之光,你觉得你是安南的罪人还是安南的功臣?” 黎利想起这些事情在应天的所见所闻,繁华大明让他目不暇接,如果安南也能如大明这般辉煌,牺牲一点矿产,对百姓而言是天大的好事。 颇为意动。 问道:“那销售方面呢?” 黄昏呵呵一笑,“销售方面,等下回城,我带你去时代商行见一下沈熙礼,他会详情直到你如何在安南铺开局面,这个其实不急,等工坊建立运转,准备一定的商品也需要时间,你当下的当务之急是帮助建立工坊,在安南全境租赁、购买商铺,准备开业,这大概需要一两年,一两年后,安南的局势也明确下来,到时候就是你大展手脚的时候。” 黎利大喜,“善!” 又详细沟通了一些细节,然后口头商定合约协议,在商言商,双方进行了“和平”而“坦率”的沟通,最终达成协议。 忙完和黎利的事情,老李抽空向黄昏汇报了一下代工厂的建立,说他也打算投资一家,在蜀中那边,规模不会太大。 黄昏点头说没问题,又和他具体说了一下代工厂和总工坊这般需要签订的合约,并给叮嘱,代工厂那边的配料技术员工,必须由总工坊这边外派。 如此才能保证配方的保密性。 这是因为黄昏还需要赚钱,等他钱足够了,就不会如此在意这些东西。 从钟山回到城内,去时代商行,找到沈熙礼,让他给黎利分享一下时代商行的成功经验,沈熙礼对黎利知无不言。 几乎到傍晚时候,两人才意犹未尽的收工。 沈熙礼找到黄昏,说时代商行的大船已经准备妥当,因为最近资金比较充裕,在原来一艘大船的基础上又增添了一艘,人手这些都已确定下来,并且从钟山工坊拉了大量的产品去往苏州,只等装船之后和郑和一起下西洋。 黄昏知道沈熙礼的意思,是想问商船回来要带什么东西。 仔细想了想,这个东西他还不熟悉。 也不知道下西洋途中能否买到,咳嗽一声,道:“你叮嘱商船上的人,在下西洋途中,如果有辣椒、番茄、玉米、番薯、豆薯、马铃薯、木薯、南瓜、花生、向日葵、菜豆、利马豆、西洋苹果、菠萝、番荔枝、番石榴、油梨、腰果、可可、西洋参、番木瓜、陆地棉、烟草等,不惜代价都要买种子回来,尤其是辣椒、玉米、番薯和烟草这几样。” 辣椒和烟草,是为了自己的商业帝国。 而玉米和番薯则拥有大的战略意义,一旦大明广泛种植玉米和番薯,则可能提升作物产量,解决粮食不足的问题。 这是利国利民的长远大计。 沈熙礼听得脑袋一阵发懵,苦笑道:“这么多哪记得住,要不东家你依次写下来?” 黄昏点头,“好。” 沈熙礼立即让人送来笔墨纸砚,黄昏依次写下后,并且在重要的东西下面加上了详细的描述,包括长相和功能。 然后再次叮嘱:“记住,辣椒、玉米、番薯和烟草这几样是重点之重,也可能它们在西洋那边的名字不叫这个名字,所以办这件事的人一定要思维灵活,不能被名字给束缚住了。” 沈熙礼点头,“我会叮嘱他们。” 黄昏深呼吸一口气,道:“告诉他们,找回辣椒者或者烟草者,我黄昏个人掏腰包,在应天送一间院子,若是能找回玉米和番薯,我会去请陛下赏赐,绝对不止一间院子而已。” 沈熙礼眼睛一亮,“说得我都想下西洋去了。” 黄昏一阵无语,“这几年你都还没在城内买房子么,我记得你的工资不低啊,就算只用工资也够买了,何况还有分红。” 沈熙礼没好气的道:“我的东家嘞,这些日子你花钱如流水,商行又在不断扩张,我能从商行里拿多少钱走?” 基本上没拿。 和老李不一样,沈熙礼一直在付出,并没有收获多少。 黄昏暗暗感慨。 是个人才,目光之远大,绝不是眼前的这点利益。 想了想,“这样吧,等商船下西洋,商行再有盈利之后,我会通知梁巍生,让你去提一笔钱,够你在理想地段买一座院子。” 沈熙礼笑了笑,没说谢谢,倒也不是因为这样会见外。 这是他应得的。 黄昏不给,他不怨,黄昏给,他也不会特别欣喜,经历过生活的诸多折磨,沈熙礼不说达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至少也能宠辱不惊。 第四百零八章 绝不让安南再脱离大明疆域! 黄昏也知道,一座院子绝对不是沈熙礼的价值,他的价值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而沈熙礼也知道,他的价值,只有依附在时代商行才能体现。 或者说,这是他奋斗而追求的价值。 刚从时代商行出来,就见狗儿太监带着俩内侍撞头进来,大汗淋漓,看见黄昏,忍不住埋怨道:“我的黄进士嘞,都已经被免职罢官了,怎的还不肯在家里消停几日?今儿个为了找你,我跑了一趟黄府,扑空了,又去了钟山工坊,白跑一趟,万幸在这里遇见你了。” 黄昏干笑几声。 有好日子过,谁不愿意在家里呆在啊,为了生活不得不四处奔波。 反正还有事情,于是让许吟护着黎利先回去。 黎利婉拒。 说能找着回黄府的路,且自己一个安南人,只要不主动寻衅滋事,安全得很,言下之下,你黄进士现在更需要许吟的贴身保护。 待黎利走后,黄昏这才把狗儿拉到一旁,“怎么着,陛下有事?” 狗儿四望一眼,确定不会隔墙有耳,这才道:“奉陛下旨意,让你明日进宫见驾,具体什么事宜,陛下说你心知肚明。” 黄昏嗯了声,“应该是要去军器监了。” 这件事朱棣按捺不住。 想了想,也觉得此事应该摆上日程了,早点改进火器,早点组建好神机营,对安南也是一股震慑,征讨胡汉苍父子的时候可以少牺牲大明将士。 道:“行,明日有大朝会没?” 没官在身,连朝会事宜都不太关注,日子确实过得腐败堕落。 狗儿也有点无语,“没有。” 黄昏道:“那你回禀陛下,明日上午我去乾清殿求见,然后请陛下和我一起去一趟军器监,至于后续怎么操作,先到军器监看看安南火器制作工艺再具体定夺。” 狗儿笑道:“那好,我这就回去回禀陛下。” 压低声音,“你这是怎么个状况,怎么看你一点都不急,真就不打算再入仕了?” 黄昏略微有些感动。 狗儿这是真关心自己。 略微沉吟,“我今年还没及冠吧?” 二十及冠,还有一年。 建文四年穿越那年刚束发,如今是永乐三年,还有一年才及冠。 狗儿茫然,什么意思,和及冠有什么关系。 黄昏笑眯眯的,“我一个还没及冠的人,已经当过五品指挥了,急什么呢,人生嘛总是起起伏伏跌跌宕宕,太早就位极人臣了,人生还有什么追求意义?” 狗儿无语:“……” 黄昏笑眯眯的攀着狗儿肩膀向外走去,“急不急着回宫?不急的话一起去喝点小酒,你要是觉得青楼让你扎心,去我家也可以。” 狗儿:“……” 哪能像你这么潇洒,叹道:“得回宫回禀陛下呐,改日吧。” 黄昏也不多劝,忽然间不着痕迹的说狗儿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虽然这辈子没办法传宗接代,不过我记得公里的太监也是可以吃对食的,而且你好像也有一个来着,有对食没有房子也不是个事啊,要不要整个房子,我帮你盯着。 狗儿颇为意动,声音更小,“一座院子可不便宜。” 黄昏颔首,“确实不便宜,况且现在在应天买房子有点不划算,陛下毕竟是笃定了心思要迁都的,要买也是在顺天买,这样,到时候我在顺天皇宫外搞一片地,修几座豪华宅院,给你留一座,你看如何?” 大明还是可以搞房地产的。 狗儿哪会懂不起,“说吧,是不是想到时候买地的时候,让我在陛下那帮你美言几句?” 黄昏哈哈大笑,笑而不语。 有些事看破不说透。 说透了就没意思了。 狗儿也笑了起来,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善解人意”的黄昏了,很多时候他对你好,你知道他所有图,但你就是觉得他是真心对你好。 估计这种感觉陛下也有过。 送走狗儿,黄昏沉吟片刻,带着许吟去国子监,回到应天后度过伪造国书的风险后,叔父黄观在黄府住了一段日子,觉得不够惬意,拘束的很,索性搬到国子监附近和高贤宁去当邻居了。 两个读书大才,更能尿到一个壶里。 其实说到底,黄观还是不太喜欢侄儿年纪轻轻就沉迷美色,可他也清楚有些事不是表面那么简单,何况侄儿和侄儿媳妇的感情有口皆碑。 索性搬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黄观和高贤宁在院子里下棋,得益于黄昏的无私资助,高贤宁跟着黄观享福,过起了衣食无忧的情景日子。 入仕? 他现在倒是想入仕,可惜出使归来,朱棣并没有起用他的意思,和黄观一样,继续赋闲了。 看见黄昏来了,高贤宁哈哈一笑,“听说你现在也赋闲了。” 黄昏乐呵呵的坐在一旁,看了一眼棋面,讶然,“高先生你的棋力竟然比我家叔父还要高上一筹,这都快要赢三子了。” 高贤宁不屑一顾,“臭棋篓子。” 是在说黄观。 黄观颇为不服,“有本事再来过。” 高贤宁无语,“这都连输几盘了,四盘还是五盘?我都不想记了,没甚意思啊。” 黄观一脸黑线。 不是因为棋品不好,而是这几日听说侄儿罢官后心情不好,实际上他的棋力和高贤宁不相伯仲,就算输也就是一两子的差距。 放下棋盒,没好气的问黄昏,“你来做甚?” 黄昏直奔主题,“之前出使安南,很多事情走是走马观花,昙花一现不能了解更多,所以我想看两位先生,有没有兴趣再去一趟安南。” 高贤宁和黄观讶然不解,“又要出使了?” 旋即恍然,“你都罢官了,就算是要出使安南,也说不上话了罢?” 黄昏点头,“确实如此,我来找叔父和高先生,请你们之一去安南,是私人举动,只是想有一位我大明的才子能够深刻的了解安南民情,以待大变。” 黄观蹙眉不语,他不明白黄昏在打什么算盘。 高贤宁直接问道:“你想做什么?” 黄昏也直接回答:“胡汉苍胡子篡国作妖,国祚不保,一旦陈朝唯一血脉陈天平出个什么事,胡汉苍父子再完蛋,安南怎么办?” 顿了一下,“以我对陛下的了解,安南会成为我大明疆域,到时候安南那边需要人主事,要想掌控一个区域,肯定要想了解这个区域,如此才能防止出现不可意料的事,有道事为民办事须想了解民心民风和民情,所以我才想着提前请两位中的一位前去安南住个一两年。” 绝不让安南再脱离大明疆域! 高贤宁和黄观对视一眼。 震惊莫名。 知道黄昏有远见,但没想到他如此远见。 这看起来是个苦差。 但梅花香自苦寒来,如果真如黄昏所说,他的布局又成功的话,去安南的人就会一跃成为封疆大吏,和那唐朝的藩王不遑多让。 第四百零九章 目标:行部尚书 高贤宁有自知之明,笑道:“安南偏僻贫瘠,明智未开,当是你叔父这等大才之人去,方可以才情慑服人心。” 这种好事哪轮得上自己。 黄观沉吟半晌,“我不去,高先生去罢。” 黄昏点头,“如果高先生没有意见,那就这么定了?” 高贤宁也不推诿。 都是门清的人,何必虚伪。 欣然接受。 黄昏道:“再过几日,待黎利动身返回安南,高先生便和他一起启程,前期就依附在黎族,有黎利照拂,我也能放心先生安危。” 待黄昏离去,高贤宁和黄观两人坐着,许久,高贤宁才说了句若是当年建文帝陛下有一个黄昏,又哪来的永乐。 黄观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高贤宁讶然,“你我之间,还有何话不可说?” 黄观一想也是,喟叹道:“其实高先生所言谬矣,就算建文陛下有一个黄昏,这天下依然还会是当今天子的。” 高贤宁愕然,“何处此言?” 黄观微微一叹,“永乐陛下入主应天之后,我到安庆罗刹矶时,侄儿黄昏赶来,劝下当时几欲投水殉国的我,并告知我一件秘密,所以我苟活下来,一直藏在罗刹矶附近的向家渡,那段日子我一直在想,建文陛下坐拥天下,兵马无数,朝中良臣如云,为何就输给了仅有一座藩地的燕王殿下呢?” “为何?”高贤宁蹙眉,“是燕王殿下勇猛,南征北战无人能敌?” 黄观摇头,“靖难初时,徐辉祖率领的雄师,打得燕王殿下没有还手之力。” 高贤宁恍然,“可惜因为徐增寿的缘故,建文陛下怀疑徐辉祖,所以将他从前线调回应天,再没有重用的意思,若是徐辉祖继续为帅,胜负未可知晓。” 又问道:“黄侍中认为还有其他原因否?” 黄观颔首:“其次我认为,建文陛下削藩的问题,一者是手段太过刚烈,将其他藩王吓住了,所以燕王殿下靖难,没有藩王勤师应天,其次是策略问题,既然打定心思削藩,为何不先削最为强盛的燕王,先削周王、代王、齐王、湘王,这些藩王根本不足以威胁建文陛下的江山,他这么一动作,非但没有达到杀鸡骇猴的效果,反而打草惊蛇。” 黄观点头,“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若是一来就拿当时最为强大的燕王殿下动刀,若是不成功,岂非自坠威名,届时皇权还有何威信可言。” 黄观唔了一声,“所以我这番感悟是事后马后炮而言,就现在我们已知发生的事情来看,当初削藩之时,黄子澄、方孝孺等人的建议是坑了建文陛下,我等附议之人亦是如此,所以说到底,还是建文陛下太过于重文轻武,应了大宋朝的那句话,酸儒误国!” 黄观在朱棣靖难登基后的奸臣名录上悬名第六。 当初削藩,他也是参与其中了的。 高贤宁不想让黄观太过沉浸其中,免得内疚,正欲开口劝说,不料黄观自嘲一笑,“我早已看开,所以愿意入仕,就是想看看,永乐陛下能否做到建文陛下做不到的事情,如果那一天他做到了,我大概能瞑目去九泉,若是他做不到,那我便自裁以洗罪孽。” 高贤宁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黄观继续道:“所以我以为,侄儿黄昏,似乎是老天为永乐陛下准备的那人一样,他和永乐陛下两个人都有着共同高远的志向,他们目光所及之处,不仅仅是漠北,还有亦力把里和帖木儿王国,如今看来,甚至连安南、吴哥王朝的那片区域,也在野望之中。” 所谋何其之大。 如果朱棣做到了,他便是当之无愧的千古君王。 而黄昏,也将是人间臣子之最。 高贤宁叹道:“但愿如此,就怕永乐陛下为此穷兵黩武,致使大明一步一步的滑向深渊。” 黄观摇头,“目前看来不会,安南胡汉苍父子篡国这么大的动静,按照以往永乐陛下那爆裂脾气,只怕早就出兵打过去了,然而呢?直到今天,陈天平还在大明,陛下也没表露过要对安南用兵的意思,耐心安静的等待着胡汉苍父子的使团和国书,原因何在?” 高贤宁沉吟着说道:“去年梅殷叛乱,鞑靼南侵,虽然都被平定,但两场战事下来,大明也伤筋动骨,一两年内,大明不宜再兴兵事。” 黄观叹道:“没错,所以永乐陛下按捺住了,他在等,等着大明恢复战力后,再用一个完美的借口,出兵安南——” 顿住,目光神往,“高先生你信不信,只要出兵,安南就会成为我大明的一个行政省,永乐陛下绝对不会让安南再出现一个王室。” 高贤宁倒吸了一口凉气,“只怕真会如此。” 要不然黄昏为何会这么早就布局安南。 须知黄昏是最了解朱棣的人。 黄观继续道:“所以有时候我都在问自己,侄儿黄昏,他真的还是我侄儿吗,总感觉他的目光超越了我们所有人,他看的东西比我们更远更大,足以媲美当今天子,有时候甚至觉得,侄儿黄昏他和我们这个时代有些格格不入,但偏生又找不到他哪里不对劲了。” 高贤宁弱弱的道:“会不会真有神仙?” 黄昏被水溺而不死,后来便走神棍路线做到简在帝心,换过来想,万一这件事是真的,黄昏真是一个未卜先知的神仙呢,所以他才能看得如此高远。 黄观哂笑,“高先生你自己信么?” 都是读书人,子不语怪力乱神。 高贤宁也自嘲的笑了,又问道:“我将去安南,黄侍中有什么打算?” 黄观深呼吸一口气,“过些日子,我打算去见朱棣,入仕!” 高贤宁嗯了声,“然后呢?” 黄观不欲欺骗这位聊得来的前朝同僚,沉声道:“顺天那边,行部尚书雒佥因被陈瑛弹劾入狱,大概是活不了,郭资一人责行部,终究人力有殆尽之时,而行部尚书一职最是炼人,若是经验丰富之余,他日自可去漠北管辖蛮夷,以定我大明疆域。” 行部尚书,我黄观不可乎? 第四百一十章 抢女人的来了 可惜黄昏不知道叔父黄观的心路历程,他若知道了,就该庆幸,幸亏当初圣母心了一大堆,虽然事后证明,对景清、方孝孺的圣母心没啥卵用,但至少他救对了一个人:黄观。 也挽留对了一个人,高贤宁。 第二天一大早,黄昏就穿上干净衣衫,在许吟的陪护下进入紫禁城,过了午门后让许吟留下,他一个人直奔乾清殿求见朱棣。 因朱棣早就交代过狗儿,且黄昏这一两年到乾清殿就像赶集一样频繁,守卫们象征性的盘查了一番,就放这位罢官了的大官人去乾清殿。 望着黄昏的背影,一位锦衣卫哂笑道:“狗日的,我看他比姚少师更像宰相。” 无官在身,到大内如履平地。 这不是布衣宰相是什么。 到了乾清殿,狗儿听到内侍的声音,出来道:“陛下让你进去。”又挤眉弄眼,暗示黄昏,陛下今儿个心情还可以,你可以浪一点。 黄昏回了个笑意。 不得不说,宫里有人好办事,据吴叔叔吴溥所说,内阁那边的议政折子,大多经由狗儿的手送来乾清殿,狗儿总是优先吴溥的。 连解缙都得排在吴溥的后面。 当然,内阁功能模式注定内阁辅臣很少有单独的议政折子,都是八个人议定之后,再有内阁首辅黄淮批示签押后送到狗儿手上。 但有时也会出现单独议断后交给朱棣批阅的情况。 入内。 发现朱棣好整以暇的喝着茶。 今儿个没甚事。 倒也不是说大明天子闲暇,虽然有了内阁,朱棣轻松了一大截,但也不至于一大早就没事干,主要原因还是朱棣为了今日腾出时间去军器监,提前把事情都给处置了。 让黄昏免礼,笑道:“不急,先聊几句再去军器监,路上就少说话了。” 你现在没官。 朕和你一起去军器监的路上私聊频频,容易让人以为你小子是个伶臣,都被罢官了还被天子如此青睐,影响名声。 黄昏笑道:“陛下还有事?” 朱棣眼睛一瞪,“能没事?” 老子什么时候闲暇过。 黄昏扣扣索索的靠向御书桌,瞄了一眼,今天依然有一大堆的留中折子,眼睛忽然一亮,发现咱永乐大帝陛下用的这方砚台看起来很养眼啊。 移不开眼了。 朱棣一看,顿时没好气,将砚台一拍,“你想要就拿去,又不是端砚,是歙砚,朕还多得很。” 黄昏哦了声,没动手。 不出手则已,出手就要大赚才行。 假意咳嗽一声,“陛下您这话可就太伤草民的心了,我是那种雁过拔毛的人嘛,况且了,陛下没有赏赐,谁敢觊觎您的东西啊。” 朱棣嘴角抽搐了一下,记得你小子之前顺了我个镇纸还是什么的走。 没好气的道:“记得朕和你说过老二想立侧妃的事情么,果然压不住了,你猜他想立谁为侧妃,你要是能猜出来,朕送你一方端砚。” 黄昏脑海里转过一堆的人,丘福的孙女,朱能的侄女什么的,发现没什么人会出人意料,索性放弃,“二殿下想立谁为侧妃?” 朱棣往椅子上一躺:“娑秋娜!” 黄昏:“???” 这什么状况,朱高煦不可能猜不到娑秋娜对陛下的用途在何处,他这个时候推出要立娑秋娜为侧妃,打的什么主意? 茫然不解。 朱棣显然也闹不明白朱高煦这一着棋的用意。 道:“其实这事也不是不可以,帖木儿那边,鬼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接触到,一个漠北就够让我头疼的了,何况当中隔了个亦力把里,问题是现在安南也不老实,一堆的事情,所以这几日朕就在想,要不就当是让赛哈智去西域救了个王爷侧妃回来算了。” 更深层次的考虑没说。 其实朱棣也想明白了,如果真和帖木儿王朝有一战,那个时候的大明,必将是彻底征服了漠北,将亦力把里也拢到辖境之内,如此庞大的帝国,若是连帖木儿也被打败,就算是我大明王爷的侧妃,只要她曾是西域的神女,就有这个底气和实力去掌控帖木儿王国。 假设她再和老二生个儿子,到时候继承王位,西域不全是我老朱家的了? 黄昏秒懂朱棣的心思。 转念一想,确实是自己之前思想狭隘了,大明都能打败帖木儿了,这强大的国力,哪怕娑秋娜在大明是嫁给普通人,有大明支持,回到西域不一样是高高在上的神女? 所以娑秋娜嫁不嫁都不影响后期的布局。 既然如此…… 为何我黄某人不能—— 不能! 一个乌尔莎就差点让锦姐姐变成醋坛子,若是再来一个娑秋娜,这后院火大灭不了。 但是—— 事情往往有个但是。 黄昏总觉得娑秋娜就这么被朱高煦娶了,心头不爽。 本该是老子的。 硬着头皮道:“陛下想清楚了,如果真把娑秋娜赐婚给二殿下,这消息要是传到帖木儿那边,你说西域那边会怎么想,他们会想,好你个大明,太欺负人了,竟然把我们的神女抢回去当一个侧妃,简直不把我们帖木儿王国放在眼里嘛,万一帖木儿一发疯,尽起大军来战——当然,陛下是绝对不会担心帖木儿大军的,分分钟教他们做人的道理,不过问题是我们还有漠北问题没有解决,当下安南也在跳,万一要备战帖木儿,导致安南的事情没收好官,日本、高丽有样捡样,这可就麻烦了。” 朱棣愣了下,颔首,“倒是有几分道理。” 黄昏面上一腔正色,“像娑秋娜这样的女子,要嫁也不能嫁天家皇室,毕竟传出去容易和帖木儿闹翻,当然,怕我们是没怕过的,只是当下没精力去收拾他而已,我倒是觉得,可以把娑秋娜嫁给一般百姓嘛,这样帖木儿那边,就会认为娑秋娜是为了爱情出嫁。” 朱棣颔首,“有道理,这个一般百姓还不能太一般,得有走上远大前程的潜力对不对?” 黄昏不自觉的点头,当然当然。 朱棣又道:“这么一看,貌似被罢官了你的很合适啊,曾官至五品,如今恰好罢官,是个闲人,但要不了多就会又出仕,完美符合嘛。” 黄昏又点头,“陛下所言有道理极……了。” 神色僵住。 发现朱棣正一脸捉狭的望着他。 遭了。 被永乐这货套出内心真实想法了。 第四百一十一章 作死成功 朱棣脸一沉,“谁给你的狗胆!” 有些话老子不好给你明面上说,谁叫你小子先下手为强了,老子没办法,只好忍气吞声的同时还要祝福你夫妻白头偕老举案齐眉百年好合。 你倒好,抢了一个徐妙锦不够,现在又要来抢娑秋娜? 黄昏纠结了一下。 天人交战。 此刻朱棣发怒,跪不跪? 跪? 这明显是朱棣在趁机发泄被抢了小姨子的怒火,并不是真正的爆发帝威,也就是色厉内荏的吼两句,不会有屁事。 不跪? 别人永乐大帝都发怒了,你不跪一下,显得别人没面子的好伐。 不能作死。 黄昏于是无奈跪下,“陛下息怒,草民不敢。” 朱棣哼哼了两声,“不敢?” 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事情,抢徐妙锦,杀庞瑛,杀赵曦,窝藏陈友谅后人,伪造国书,现在又抢娑秋娜,这些事换其他臣子,谁敢? 黄昏唯有赔笑,“在陛下面前,草民什么都不敢。” 朱棣也是无语。 这小子就是个没皮没脸的。 哪知黄昏下一句又来了,“看来是草民理解错了,陛下不想娑秋娜成为二皇子殿下的侧妃,也不想娑秋娜嫁给草民,陛下是想给业余时光增添点西域风采,娘娘会理解的。” 朱棣:“……” 你以为是老子想把娑秋娜纳为后宫? 愚蠢! 我朱棣岂是那种沉迷美色的人。 咳嗽一声,“休得胡言乱语,朕想要女人,什么样的女人没有,高丽、日本、亦力把里、安南等地皆可送来,只是娑秋娜身份特殊而已。” 黄昏恍然大悟状,“那陛下更不应该将娑秋娜立为二殿下侧妃了。” 朱棣问道:“为何?” 黄昏想了想,“陛下应该知道娑秋娜身边有十一个女子死士吧。” 朱棣点头。 黄昏又道:“陛下应该知道那十一个女子死士握刀时杀人不眨眼,但若是娇躯横陈床帏,也是杀人不眨眼的吧?” 朱棣愕然,“还有这回事?” 他是真不知道。 黄昏一副我知道的神情,“娑秋娜身边的女子媚术都如此厉害,陛下可想而至娑秋娜又该是何等的高段,这样一个妖精成为二皇子殿下的侧妃,小一点说,二皇子会不会因此沉沦女色?万一将来二皇子殿下成了大明储君,咱大明可不能出一个汉成帝啊。” 朱棣脸黑了下来,小子你说话给老子忌讳着点啊。 黄昏继续作死,“陛下,忠言逆耳啊。” 朱棣愣了下,他还真没法反驳,黄昏这番话如果属实,确实有这种可能性,到时候万一大明的江山被嚯嚯掉,靖难登基的他就会成为千古罪人,有何颜面见列祖列宗。 黄昏不死不休,“而且陛下可能还不知道,娑秋娜野心勃勃,据我推测,她甚至一度有过想法,让她麾下的十一个侍女成为我大明王朝重臣的侍妾,利用媚术、毒术等手段掌控重臣,从而在大明做一点武周朝的事情,所以此女绝对不可入天家。” 朱棣更是吃惊,“你如何知道的,你又是如何确定她麾下的死士有这等能力?” 黄昏贼笑,“乌尔莎……” 老子试过! 当然知道。 看着黄昏那一副男人都懂的神情,朱棣恍然大悟。 如果此事当真,娑秋娜确实不能入天家。 需要一个降得住她的男人。 黄昏? 算了。 这小子年轻气盛,别看现在说的正气凛然,真要是如他所说,娑秋娜在媚术上更高过于乌尔莎,只怕黄昏也要沉沦。 朱棣还是很青睐黄昏的,觉得黄昏会成为永乐盛世的一道光。 好的臣子,天子能容忍。 自己都舍不得杀,更不会看着他被女色摧毁,朱棣太清楚一个好臣子对君王的作用了,近的反例方孝孺、齐泰、黄子澄不说,远的正例房玄龄和唐太宗。 所以唐太宗才会说房玄龄是他的一面镜子,又有“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流传后世。 朱棣觉得,黄昏就是他永乐的房玄龄。 想到这咳嗽道:“既然如此,那便听你劝谏,朕会驳回那些给老二请奏立侧妃的章折,至于娑秋娜么,暂时让她在京畿自由行动罢,不可出城便是,亦不可结交权贵。” 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史官。 史官懂得起。 这件事不触及他们史官的原则,所以该记的记,不该记的不记。 黄昏拍了拍胸口,“还好我现在不是权贵了。” 要是被朱棣这么一弄,自己想去见乌尔莎都不行了,话说回来,黄昏是有点想念乌尔莎那一身妩媚了,不得不叹服。 汉成帝死在赵飞燕肚皮上,不冤。 朱棣示意黄昏等一会。 他在留中的折子里找了好大一会儿,才找出几分身份地位比较重要的人所呈的章折,开始批朱,便批便说,“你觉得老二此举仅仅是为了娑秋娜吗?” 黄昏焉坏焉坏的一笑,“怎么可能,二殿下若是成功将娑秋娜立为侧妃,在朝臣眼中可不仅仅是立侧妃的事情,朝臣们会想,连西域的神女都被陛下赐给二殿下当侧妃了,这明显是在为二殿下成为储君铺路,到时候朝野之中怕是都会站到二殿下那边去。” 朱棣哈哈一笑,“你小子懂的还挺多。” 这政治嗅觉,真够敏锐。 所以从这点来说,在还没确定储君人选之前,朱棣是真的不会把娑秋娜立给朱高煦当侧妃。 黄昏也正是看清了这点,今日才敢疯狂作死。 等着朱棣御批的过程中,黄昏本该站着安静等候,但他实在无聊,索性悄咪咪的溜到一边,欣赏墙上的名画。 脑子里倏然闪过一道电光,侧首问道:“陛下,尚宝司丞袁忠彻是不是早就回应天了?” 朱棣头也不抬,“怎么着,要弹劾他?” 黄昏摇头,“哪能呢,就是听闻这位尚宝司丞善相面之术,草民的时代商行近期要提拔几位骨干,想请他看看。” 这是随口胡诌,真正的目的,是黄昏惦记着袁忠彻手中的《清明上河图》。 那可是传世瑰宝! 朱棣没好气的给了他四个字:你想多了。 就你那点生意上的事情,袁忠彻会帮你以相面之术看人? 你在异想天开。 第四百一十二章 军器监的荣耀之日 批朱完后,朱棣对狗儿道:“将这些折子送出去,顺便着人去告诉朱高煦,让他给朕老实着些,有空多读书,少去想那些有的没有的。” 这算是敲打了。 狗儿急忙去叮嘱内侍,着人去宣读口谕。 朱棣喝了口茶,看着外面的花花太阳,有点萎缩,这太阳够毒,转念一想,朕乃天子,若是怕太阳晒这种事传出去,还要不要面子了。 何况晒得到? 推了桌子一下,顺势起身,“走罢,去军器监。” 起驾,浩浩荡荡去军器监。 军器监早就得到了通知,上下官员等了一上午,终于等来了御驾,一番热闹之后,朱棣让其余人众各自去忙,只留下军器监几个掌权人,陪同他和黄昏一起是看火器。 来到军器监用来实验火器的校场,早有人摆好一应火器,朱棣一眼看去,都是大明已经拥有的火器,问身旁的军器监主事洪继来,“安南的火器呢?” 洪继来看了一眼军器监监正和军器监监丞,两人微微颔首,示意这是你的功劳,今天就是你这位军器监主事的光辉时刻。 洪继来精神一振。 将朱棣请到一边,指着桌子上的几个火器,“这是从安南高价购买回来的火器,除了我大明有的火器,安南比较优越的是这种三眼铳和神枪,在制作工艺上都有较高的优越性,尤其是在使用反面,准度更大,射程更远,装填也更方便,枪口耐用性更好,更能耐高温,这是在火铳上的优势,至于在炮上——” 洪继来将朱棣请到校场正中,“这是从安南带回来的盏口铳炮,它的优点是更为轻便,但是射程更远,杀伤力也并不弱于我们大明的红衣大炮。” “而这一尊叫碗口铳炮,优点威力巨大,但是略微笨重,射程稍短一些,但这个稍短也是相对于盏口铳炮而言,比红衣大炮还是要远一点,炮口铸件也更耐热。” 其实这些东西有的大明有,但是没别人先进。 朱棣听得频频颔首。 心中狂喜。 黄昏这小子果然做了件了不得的大事,只要神机营能全员装备火器,对付漠北骑军就不再是让人头疼的问题。 问洪继来,“制作工艺和流程,可有?” 洪继来看了一眼黄昏,笑道:“回陛下的话,我们在去安南之前,本来只想拿到制作工艺流程,不过黄指挥——黄进士说最好的能将安南的工匠请回来,所以我们在黎族的帮助下,重金买通了几位安南工匠,让他们乔装打扮之后,通过黎族的关系,度过安南边境去了广西,后来军器监又将他们从广西边军里接到了应天,如今安置在城内,只等陛下旨意,就可以组建工坊,大肆生产。” 朱棣大喜过望,“甚好,甚好,哈哈哈哈!” 黄昏有点懵。 自己当初根本没想过将安南工匠带回来,这应该是洪继来的自作主张,他倒是聪慧,知道功劳一个人吃不下,给了自己个人情。 是个人精。 也是个可以任用的人才。 洪继来又道:“此事极为隐秘,这些个工匠的家人还在安南,还请陛下降旨,着人去将他们的家人接到应天来。” 朱棣大手一挥,对狗儿道:“去叫人把纪纲叫来。” 这种事,北镇抚司擅长。 狗儿急忙去找了个小太监通知。 朱棣看向黄昏,“你看看,是否可以直接量产,以便装备神机营?” 黄昏跟着朱棣看了一遍,心中已经了然,非要吹毛求疵的话,这些火器都是绳发装置,发射比较耽误时间。 自己的水平,最多也就是慢慢实践出燧发装置。 想到这里说到:“不妨先大肆制作,然后组建神机营列装,虽然不是至善完美,但若是神机营全军列装,打一个漠北骑军没问题了,至于草民说的改进,需要时间,草民还需要去找到一种叫燧石的东西。” 燧石就是火石。 朱棣不解,“燧石好找,不需要耗费多少时间。” 这个不难找。 黄昏笑道:“燧石好找,但是要改进绳发,这需要时间来实践,接下来草民会在军器监这边蹲守一段时日,和洪继来主事已经军器监的监正、监丞等人,在安南工匠和军器监工匠的配合下,研发草民心中构思的火器,这需要很多次的时间,会耗费大量的人力和物力,陛下有个心理准备。” 朱棣大笑,“无妨,朕给得起这个钱!” 神机营在朱棣心中的重要性,犹在编书之上,不逊色于下西洋。 说到这里对军器监监正、监丞和主事洪继来三人道:“明日起,黄昏可自由进出军器监,你等三人要率领军器监众巧匠全力配合。” 三人急忙应诺。 洪继来确实聪慧,应诺之后道:“不过陛下,军器监乃是重地,非朝堂重臣不可入,就是五军都督府的人,也得有丘国公的手令才得以进入,黄进士无官无职,若是频繁进出,传出去怕是影响不好。” 这是隐晦的说陛下您还是给黄昏一个正儿八经的身份的好。 朱棣一想也是。 不过此刻不好表态,含糊其辞的道:“朕知晓了,此事不会让军器监为难。” 现在的军器监在朱棣眼里就是个香饽饽。 又笑道:“此事你等若是做成,大功一件,监正、监丞、主事,皆可高升,洪主事,你出使安南带回火器,大功居高,朕先不赏你,带此事攻城,朕必然重赏于汝!” 洪继来大喜跪恩。 军器监监正和监丞亦跪恩,两人并不嫉妒洪继来,反而为他高兴,毕竟在军器监想出人头地确实太难了,只要洪继来以后成了朝堂重臣,作为十几年同僚的两人,难道还不能沾点光? 朱棣也挺喜欢洪继来,觉得这人来事。 懂得知恩图报。 恰好纪纲来了,朱棣对纪纲说,去和洪继来接洽如何去安南接人,他则带着黄昏在军器监监正和监丞的陪同下,去检验安南火器的威力。 一阵炮声和枪声后,朱棣的大笑声几乎把军器监的房子给掀翻。 帝心大悦! 第四百一十三章 天赐良机 正在和洪继来接洽事宜的纪纲听着陛下的笑声,想起陛下身边那个本不该出现的身影,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再这样下去,他纪纲就不再是陛下最青睐的臣子了。 必须除掉黄昏! 而且越快越好。 要知道黄昏现在没有官职在身,是收拾他的最佳机会,再等下去,没准哪天他就起用了,到时候再动手就又有诸多顾忌。 怎么动手是个问题。 现在黄昏无官职在身,平常锦衣卫要弄死一个普通人简单,但黄昏终究不同于常人,寻常手段玩不转,必须不走寻常路。 从军器监离开,纪纲先回了一趟锦衣卫,叫来指挥同知袁江,让他去军器监找洪继来更详细的了解细情,并准备人手谋划潜伏进安南接走那几位工匠家人的事情。 不惜一切代价! 这是锦衣卫该干的正事。 然后纪纲又把指挥同知庄敬喊来,让他加派人手盯着黄昏,一旦有风吹草动,可以皇权特殊先斩后奏——陛下那边怎么交代? 纪纲根本不想。 杀了黄昏,生米煮成熟饭,陛下还能将锦衣卫撤销了不成。 安排完事情,纪纲去见朱高煦。 这个事情还得找二殿下配合。 在书房秘密会面后,纪纲讶然发现,二殿下也在愁眉苦脸,问道:“出了什么事,怎的也是一筹莫展的样子。” 朱高煦笑道:“纪指挥使这话有点意思,莫尔你也在一筹莫展?” 纪纲叹道:“感觉黄昏又快要入仕了。” 朱高煦面色略带不悦,“当初纪指挥使找到我,说向父皇请求册立侧妃一事,利用黄昏和娑秋娜睡觉了的事实,让黄昏罢官,你说只要他罢官,就能随时随地让他死得连渣都不剩,现下册立侧妃一事虽然没有进展,但阴差阳错,黄昏自己作死被罢官,怎的还活蹦乱跳着?” 纪纲冷笑,“我正是为此事而来。” 朱高煦精神一振,“怎么着,想到对付黄昏的计划了?” 黄昏不死,朱高煦难以心安。 毕竟他现在打心眼里认为黄昏是支持老大朱高炽的——这个叫错打错着,黄昏也如他所愿,下定了决心扶龙朱高炽。 纪纲摇头,“暂时没有,不过我有一个想法,之前在军器监听主事洪继来无意中提及,黄昏会在那边呆很长一段时间,似乎要改进火器,既然是改进火器,是不是就要参与实验,那么就存在风险,你说军器监出点什么意外,那些火药引起火灾的话……” 朱高煦眼睛一亮,旋即黯然,“这可是军器监,现在又是研究火器的关键时刻,你我心知肚明,父皇有多看重这个事项。” 纪纲摇头,“陛下看重的是安南过来的工匠,我们只要提前布局好,找一个恰当的时机发生意外,只殃及黄昏一人,不伤到工匠,有工匠在,还有洪继来等人,火器研究不受影响。” 朱高煦动心了,“这倒是可行,不过一定要万无一失。” 纪纲心里哂笑。 世间哪有万无一失的道理。 笑道:“此事还需要殿下帮忙,我的人没有合理的理由进入军器监,所以我会找几个背景清白的人,殿下利用你的能量,把他们送入军器监,这个事情淇国公丘福应该能做到。” 丘福就是朱高煦的人。 朱高煦沉默了许久,“我一旦参与其中,这事更要隐秘,所以死的人就不能只是黄昏了。” 纪纲阴狠的笑了起来,“当然。” 知道此事的人都要灭口,这事若是死无对证最好,万一出个纰漏,被陛下知晓了,别说朱高煦背不起这个罪,他纪纲一样背不起。 好在锦衣卫不差人。 朱高煦没有立即决定,“这事容我再想想,过一两日给指挥使答复。” 纪纲颔首。 就没奢望一说朱高煦就同意,无妨。 纪纲有的是办法让朱高煦同意。 你朱高煦是不是觉得没压力,可以徐徐图谋储君之位,那么我来给你一点压力,等下我就去找朱高燧,给你做场戏看看。 朱高煦又道:“其实我还有个想法,可以不用如此大动干戈就让黄昏永无翻身之日。” 纪纲讶然,“什么办法?” 朱高煦道:“纪指挥使觉得黄昏是个什么样的人?” 纪纲反问,“殿下不应该比我更清楚?” 朱高煦道:“没错,黄昏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庞瑛、赵曦都死在他手下,如今陈瑛三番五次的和他作对,几次将他陷入必死之境,你觉得黄昏会忍得了这口恶气?” 纪纲一愣,“难道……” 朱高煦颔首,“没错,我认为黄昏接下来会展开对陈瑛的报复,而且这个报复不仅仅的罢官那么简单,恐怕会想办法杀死陈瑛,这是个机会,锦衣卫只要做好工作,抓住黄昏的马脚,那么一个杀死朝堂二品大员的罪名压在他身上,黄昏不死也得被贬道宁古塔去,一旦被贬,那么他能不死?” 要杀死一个被贬官员的方法真是太多了。 纪纲大喜,点点头,“是个不错的主意,可万一黄昏忍得住呢?” 朱高煦笑道:“那我们给他添把火?” 纪纲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我们去怂恿陈瑛再次对他下手,如此黄昏会被彻底激怒,一旦怒不可遏了,就容易露出破绽,可问题是黄昏现在无官在身,我们怎么怂恿陈瑛对他下手,要知道陈瑛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弹劾官员是他的专长。” 朱高煦略有愁苦,“我今日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暂时没有答案。” 两人陷入沉默。 许久,纪纲才问道:“听说近来很多臣子上章折,请立娑秋娜为殿下侧妃,此事进展如何,若是可以的话,继续运作,就能让陈瑛动手了。” 朱高煦叹气,“没了。” 纪纲:“啥没了?” 朱高煦颇为郁闷,“今晨父皇打下了章折批阅,据乾清殿那边传来的消息,父皇是听信了黄昏的劝谏,所以不允许我立娑秋娜为侧妃。” 纪纲闻言眼睛一亮,大笑道:“这真是天赐良机!” 第四百一十四章 男人的担当 朱高煦没好气的嗤道:“这算什么天赐良机,娑秋娜不能成为王爷侧妃,更不可能成为后宫妃嫔,谁有这个本事和能耐去验证她的处子之身。” 纪纲神态得意起来,“错了,这恰好比成为侧妃更好,难道二殿下真想娶娑秋娜回王府,我北镇抚司兄弟的了解不差的话,若是娑秋娜到了您的王府,二殿下你怕是要夜不能寐。” 夜不能寐有很多种。 但纪纲说这种显然不是夜夜笙箫的夜不能寐。 朱高煦脸色凛然,“确实如此。” 哪敢娶娑秋娜? 大明天下,就是父皇都不敢把娑秋娜弄到后宫去,这个女人长得美是优势,但也是一柄双刃剑,是杀人不见血的毒药。 何况她还有十一个死士。 北镇抚司没少在这十一个死士手上吃苦,当初因为张红桥的事情,北镇抚司折损了多人,却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不敢说。 因为这事,纪纲、庄敬、袁江李春等人没少掏腰包息事宁人。 纪纲阴恻恻的道:“刚才二殿下说,你请立娑秋娜为侧妃的事情,是黄昏劝谏后陛下打回来的?” 朱高煦点头。 纪纲一拍大腿,“那么殿下没有想过,黄昏为什么要劝谏?” 纪纲哈哈一笑,“没错,这事如今满城沸沸扬扬,不管黄昏劝谏的初衷是什么,我们都可以让他有口难言,毕竟当初出使安南时,我们的人确确实实知道了黄昏和娑秋娜之间的事。” 朱高煦恍然大悟,“你是说利用此事发酵,把黄昏逼到明面上来,说他早就和娑秋娜在一起,所以才公然反对我立娑秋娜为侧妃,安他一个大逆之罪?” 这其实不算罪。 毕竟黄昏在前,朱高煦在后。 但不要小看文人。 像陈瑛这样的人,分分钟说一番长篇大论,到时候黄昏别说抢天家女人的罪名,谋逆的大罪都可能被挂靠在身上。 朱高煦心思电转,“此计可行!” 纪纲起身,“那我们分头安排,双管齐下,就算他躲得开你这边的计划,也躲不开军器监的伏击,这一次一定要让黄昏永无翻身之日。” 朱高煦大笑,“善!” 身心骤然清爽了许多,觉得这燥热天气也凉快了不少。 …… …… 朱棣先一步回乾清殿。 黄昏在军器监呆了大半日,和洪继来以及军器监监正、监丞商讨了许久,又在军器监吃了午饭,直到熬到傍晚时分,才最终初步定下将绳发改为燧发的实验计划,明日过来再详细制定章程。 黄昏出了军器监,估摸着许吟早得到通知,应该从午门直接回了黄府,黄昏也不打算去找他来护卫,直接从军器监回家。 暗想着也怕没这么邪乎。 身边就这一次没人就会有人刺杀,那也太不科学了。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行在路上。 这里虽然是繁华京畿,但所谓的繁华其实是相对的,偌大的京城,也有荒凉之处,尤其军器监的位置本就偏僻,需要路过鸡笼山。 而鸡笼山那边几乎很少有人住,最热闹的便算鸡笼山附近的国子监。 也就是相对热闹而已。 天色将暮。 黄昏忍不住快走了几步,还是怕出事。 哪料眼前倏然一花,一道身影横空出现在眼前,笑意吟吟的看着自己,深邃的眼眸,柳叶飞眉,一身长裙在落日昏黄下飘飘,长发挽髻香鬓如雪,凹凸袅娜的身姿风情万般。 心中一跳。 脸上刚浮起笑脸,还没出声,就被她一把搂过去,旋即耳畔风起,腾云驾雾一般颠簸着不知道去向何处。 想说话,张嘴灌风,吱吱呜呜。 旋即猛然想起她也听不懂,索性安静的等着了。 生活就是这样。 不能反抗,那就愉快的享受。 鼻尖幽香钻入心扉。 挺好。 片刻后倏然停滞,黄昏这才得以站立,不用想,应该是鸡笼山上,毕竟能感觉到一直在上山,这个时候的鸡笼山也没人。 黄昏站定,气定神闲的看着将自己劫掠到山上的人。 笑意吟吟。 发现站在眼前的不仅有乌尔莎,还有娑秋娜以及两名容貌姣姣的女子,讶然问道:“要见我也没必要用这种手段吧。” 娑秋娜笑了笑,“怕别人说闲话。” 我还不是担心你老婆吃飞醋,才出此下策。 黄昏点头,“怎么着,有事?” 娑秋娜点点头,“近来坊间传言,说大明二殿下请大明天子立侧妃,而这个侧妃人选就是我,不知道有没有这回事?” 黄昏也点头,“有。” 娑秋娜顿时一脸忧愁,“我不想嫁给他。” 黄昏继续点头,“所以呢。” 娑秋娜嫣然一笑,“所以大官人你能不能帮我。” 黄昏狡黠一笑,“我有什么好处?” 娑秋娜语结,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筹码能让黄昏帮忙。 黄昏也不逗她了,道:“放心吧,这事我会安排,我向你保证,在大明天下,只要你不愿意嫁,没能让强娶你,但相应的,你需要付出代价,就是我需要用人的时候,你麾下十一个——哦不,除了乌尔莎,其余十个死士都要来帮我。” 娑秋娜果断点头,“好。” 黄昏颔首,“那就这么说定了,不过话说回来,娑秋娜,我一直有点好奇,你来到大明后,现在究竟是什么想法。” 咳嗽一声,“你麾下这十一个女子总不能一直跟着你颠沛流离,如果哪天你想通了,我可以为她们提供安身之所。” 咦,想通了这三个字很内涵啊。 娑秋娜瞠目结舌,“大官人你好大的胃口。” 黄昏哈哈一乐,“你想多了,我只是在帮助你们而已,这是我的一分恻隐之心,毕竟她们也是人,也该有她们自己的生活。” 娑秋娜嗤笑,“牌坊。” 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无耻。 黄昏看了一眼乌尔莎,温柔一笑,旋即转头对着娑秋娜一脸正经的摇头,“不,你错了,我这不是在给自己花心找借口,须知我对妻子的爱情不会因为岁月而褪色,无论怎样,锦姐姐都是我这一生最想呵护的人。我这样做,只是想让告诉乌尔莎,她和她的过往,我都尊重,而她的未来,有我,她和她在意的人和东西,我都会帮她守护。” 因为她是我黄某人的女人,有感情的女人。 这是身为男人该有的担当! 仅此而已。 第四百一十五章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容易两个字 娑秋娜一言不发,默默的盯着黄昏。 黄昏面色淡然。 肺腑之心,问心无愧。 谁也不是木头,乌尔莎和自己之间,也许她先动情,所以才有了鱼水之欢,如果这样就认为乌尔莎是浪荡女人,黄昏不会同意。 他记得安南黎族房间里那张床上的快乐。 如果认为乌尔莎是为了利益黄昏也不同意。 她若是为了利益,就不会跟着娑秋娜离开黄府,要知道她那一走,和黄昏很可能再也无缘相见。 黄昏对于乌尔莎,真只有肉体之欢? 没有。 感情就是这么奇妙的事情。 女人喜欢上一个男人,大多会有一个过程,而男人喜欢一个女人,有时候其实很简单,也许是一个回眸一笑,也许是一记媚眼,也许就仅仅只是一句话。 当然,更多时候是因为美貌。 不过黄昏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在意乌尔莎的,反正从安南开始,他就理所当然的认为乌尔莎是他的女人。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黄昏相信,他对乌尔莎有了真正的感情,超乎于肉欲之上的感情。 娑秋娜一声长叹,“你命好。” 黄昏不语。 娑秋娜转身对乌尔莎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反正也是黄昏听不懂的话,是以说的肆无忌惮,说得乌尔莎眼里闪耀着光彩。 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宛若天边朝霞。 娑秋娜这才转身对黄昏道:“可以,我同意你的要求,只要你帮助我不嫁给大明皇子,以后你遇到事要用人,我会全力以赴帮助你——” 看了一眼乌尔莎,摇头,“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了你我之间的约定,而是为了乌尔莎,为了跟随着我的每一个人。” 黄昏点头,“好。” 娑秋娜也是个不错的女子,至少从今天开始,乌尔莎等人在她眼里,不只是简单的杀人工具——或者说从来到大明开始,娑秋娜的观念就在慢慢改变。 直到今日,才彻底蜕变。 娑秋娜对乌尔莎道:“你送他回去罢,他一个人没人护卫,也不安全。” 说完带着两个女子下山。 那两个女子下山之前,很是羡慕的看着乌尔莎,又看着黄昏捂嘴吃吃的笑,看得黄昏心里一阵酥养,想不到我黄某人这么有魅力啊。 天边只剩最后一抹光亮。 黄昏也不急了,索性找了块石头坐下,拍了拍身边,让乌尔莎坐在自己身边,笑着说:“听得懂多少大明官话了?” 乌尔莎支支吾吾说了几个字,显然听得懂的多,说得出的少。 黄昏点头,“以后有时间多学学大明官话。” 咱俩巫山雨云之时,语言不通不是问题,因为那种事本来就是身体语言嘛,至于乌尔莎情难自禁的呓语,全世界都一样,听语气和声调就能让人舒爽了。 一如音乐,人类通用没有国界。 但相夫教子,语言不通怎么行。 难得的安宁。 黄昏望着黑夜之中的应天城,寥落炊烟渐渐于夜色融为一体,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身心俱疲,穿越了几年,总是在忙碌,总是在奔波,到今日一看,好像一事无成。 官没了。 钱还有。 大明还是这个大明,神机营也还在组建之中,安南依然是胡汉苍父子的天下,漠北依然在马背上嚣张,给中原王朝莫大的压力。 恍然回首这一两三年,除了娶了锦姐姐,有一个商业寡头,其余事一事无成。 人累,心累。 而这些话黄昏不能说给徐妙锦听,她是他的妻子,他不想让她担心,无论外面有什么风雨,他都可以一力承担,回到家里,他依然是那个精神抖擞的丈夫。 一如穿越之前,每日工作下班回家,黄昏都会将车停在楼下。 抽一根没抽完的烟。 听一首没听完的歌。 安静的享受着那独属于他一个人的时光,只有那一刻,黄昏才觉得那是他自己,而不是作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一个儿子一个女婿活着。 然后下车。 将一身疲倦留在车里,脸上戴起笑脸,开门进屋的那一瞬间,他又成了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一个儿子一个女婿。 责任在那里。 不是说这样的日子很失败,而是这就是我们普通人的生活。 这就是平凡人间。 来到大明,黄昏不再普通,但他终究还是个普通人,在万众辉煌的前面,背地里的他也想休息,也累,也想有独属于他的时光。 那么现在就是了。 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乌尔莎眨着明亮的眼睛,安静的听着。 反正听不懂。 她有些心疼。 她能感受到眼前这个男人话语里的忧伤和无奈,也能感受到他话语里的豪情和向往,更能感受到他此刻的独孤。 她想拥抱他。 可是她不敢。 她怕他生气。 黄昏说了许久,自嘲的笑了笑,说乌尔莎啊,虽然你听不懂,但也不必要懂,有时候无知也是一种幸福,其实很多时候我都在想,我为什么要给自己这么重的压力呢,好好的享受着这难得的幸福不行啊,三妻四妾都是可以有的,先讨好朱棣再讨好朱高炽,有钱有权,他不香吗? 旋即摇头,不能啊。 为什么呢? 因为我知道的太多,因为我是一个有壮志有梦想的热血华夏儿郎,我要这天地再不重复未来的凄凉,我要这世界再无东亚病夫的出现,我要亿万中国人昂首挺胸在世界之林,我要泱泱中华万世安康。 那么…… 从今天做起。 至于大明之后的事情,交给前赴后继的华夏好儿郎。 我黄昏有机会也有能力为你们做的,就是打下基础。 如此便好。 乌尔莎眼里满是星星,她听懂,但她感受得到黄昏的豪情,她觉得此刻的黄昏,就像神话里的仙人,浑身熠熠生辉。 那么亮,那么好看。 沉默。 许久的沉默。 黄昏轻轻叫乌尔莎搂入怀里,并肩看着世界。 安静。 夜风清凉。 吹得人心慌。 当热情和疲倦褪去,手指尖传来乌尔莎皮肤的细腻,鼻尖漾起她独有的体香味,黄昏作为一个男人的本能回来了。 鸡笼山巅,俯视应天。 这夜色又撩人。 于是黄昏呵呵笑着拉着乌尔莎的手,“荒郊野外的,会有大虫,你怕不怕?” 乌尔莎脸色彤红。 确实有大虫。 但她不怕。 她心里荡漾着,身体记忆起了曾经在出使路上时一起的美好。 夜风寥寥。 云过月出。 乌尔莎端详着黑暗之中的大官人,忽然泪流满面。 她想就这样,一直这样,永远这样,就这么死在这片山巅的夜色里。 和他一起。 第四百一十六章 风雨晴空皆是一天 一曲肝肠断,唱哭天涯沦落人。 牵手下山。 步履蹒跚。 腿软。 黄昏发现忌惮娑秋娜是有道理的,一个乌尔莎就能让自己这样,要是娑秋娜,那不成了软脚虾,下不了床。 路上遇着巡逻的士卒,黄昏如今没有锦衣卫官职在身,不过报上大名后,巡逻的京营士卒懂事的放行,没敢为难。 回到黄府所在的长街上时,黄昏本想拉着乌尔莎一起回家。 乌尔莎挣脱手,摇了摇头。 黄昏叹了口气。 想说什么去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乌尔莎笑了笑。 忽然俯首过来,轻轻在黄昏唇上啄了啄,满脸都是少女情怀,转身像云彩一般飘入夜色里,她很心满意足。 至于家…… 沦落天涯的她不敢奢望。 有爱情就好。 黄昏来到大门前,看着在门前来回走动的妻子,有些愧疚,低头嗫嚅了一句,直到身旁没人了才轻声坦白道:“我和乌尔莎在一起。” 徐妙锦淡然的给黄昏披衣衫,“我知道。” “啊?” 徐妙锦微微一笑,“你身上有她的香味。” 黄昏:“……” 又问道:“你不生气?” 徐妙锦退了一步,仔细端详着披了件外衣的丈夫,鼻翼褶了褶,“当然生气,可是看到你回家了,我心也放了下来。” 哪有不吃醋的。 只是有些醋吃了就吃了,不能因此而影响生活。 长姐说的有道理。 退一万步来说,至少夫君是个敢作敢当有责任感的男人,他要是始乱终弃,只在乎和乌尔莎的片刻贪欢,作为妻子的徐妙锦反而会心寒。 这是封建社会女人的矛盾之处。 一路走向主院。 许吟匆匆过来,看见黄昏后松了口气,打趣道:“你是不知道,你一直没人影,小姐记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从没发过脾气的她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你要再晚回来半个时辰,小姐就要去大内找陛下要人了。” 黄昏讪讪的笑。 心头微暖。 这就是要和自己相濡以沫一生的人啊,要好好珍惜。 以后不管是谁,哪怕是娑秋娜或者徐家四妹又或者是唐赛儿小宝庆,都得先听妻子的意见,妻子不同意的话——呃,可以讲道理嘛。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实在不行上身体,保管百试百爽。 简单吃了晚饭,徐妙锦早早的就睡了,她这几日身体不适,绯春在书房里陪着黄昏看书,黄昏也没看书,一直在拿着笔豪画来画去。 燧发枪的改进并不简单,需要不断的实验。 这会是个漫长的过程。 少则三五月,长则三五年。 主要是把燧发枪的构造和构思弄出来,具体实践和工艺制作,则要交给军器监那边,毕竟那群人才是专业的。 忽起大风,又来骤雨,夹杂电闪雷鸣。 黄昏让绯春关了窗子。 放下笔墨,他开始坐在灯前谋思: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陈瑛欺人太甚。 是时候想一个点子来收拾一下陈瑛了。 但那朝堂二品大员,又坐在都察院左都御史这个要职之上,没有确凿的重罪,朱棣绝对不会动他,所以还是要想一个稳妥之策。 从立储上下手最好。 黄昏做在书桌前,定定发呆,灯火摇晃,便似一道风景。 绯春坐在门槛上,看着风景,眼里惘然。 她现在自己都已经搞不清楚对姑爷是喜欢还是厌恶了,今夜小姐又关了门,关门前旁敲侧击的说今夜可能会有大雨,书房很凉。 言下之意,姑爷去她房间。 绯春有点惘然。 如果姑爷真去了自己的房间,自己该怎么办? 老实暖床吗? 也不是心有不甘,就是一时间觉得无法接受,姑爷从始至终都没说过她一句好话,更没有表达过任何关于喜欢关于感情的话语。 如果那样,自己那些大户人家的家姬有什么差别。 然而她想多了。 黄昏竟然呆坐了一夜,熬不住了,扑在书桌上睡了过去,从始至终,黄昏都在想着如何报复陈瑛——杀人者人恒杀之。 所以他自己都不知道,错过了一个本可以很美好的夜晚。 当然,他也有心无力。 被乌尔莎榨干了。 …… …… 接下来的日子,应天似乎暂时平静,立储的声音小了,朝中各项政事都转移到了入夏后的各地灾情,有水灾有旱灾,还有虫灾。 朱棣让狗儿太监、丘福一起组了个钦差团队去往苏州。 郑和的舰队开始下西洋。 福建那边,随着朱棣不断的调任官员,曾经的建文旧臣被打散到全国各地任职,梅殷和朱允炆在福建留下的痕迹,一天一天消失。 最终成为过往。 雒佥死在了诏狱,激不起风浪,只有狗儿和郭资知道他为何而死。 区区雒佥,也敢让朱高燧成为你侄儿? 作死也不是这么作的。 黎利带着大明天子的赏赐回安南去了,和他一起出发的还有改换身份的高贤宁,作为黎利的仆人,潜伏去了安南。 同时去的还有大批钟山工坊的技术骨干,以及沈熙礼派过去帮助黎利的时代商行的一个骨干成员,这些人将来都会被重用。 这一次去安南,算是镀金。 实际上,黄昏和沈熙礼在他们临走前设宴,画了个大饼。 等安南那边发展起来,时代商行会在那边设立分行,他们当中的一些能力卓越者、成绩突出者,会成为分行的大掌柜。 这是个大饼,众人无不为之鼓舞。 安南的使团到了应天。 朱棣设宴接待,看到了胡汉苍父子的国书,还行,态度比较诚恳,言辞比较真挚,说胡汉苍登上王位是迫不得已,他们并不知道陈朝还有后人活着。 又说此事如何处置,但听大明皇帝陛下的圣旨。 朱棣信了他的鬼。 但胡汉苍父子的这个态度让朱棣很爽,不管怎么说,这对篡国的父子这种态度,可以让大明争取不少的时间。 于是让使团回去禀报胡汉苍父子,说此事大明还需要再看情况,若是情况允许,胡汉苍就退位,把王权还给陈朝后人陈天平罢。 至于胡汉苍父子会不会应诺,朱棣已经不在意。 使团一来一回,再一来一回,时间也就差不多。 那时候胡汉苍父子再作妖,大明养的那些雄师难道是吃干饭的,正好趁机收拾他。 黄昏的日子比较咸淡。 大部分时间在家研究方便面和方便面的保存、防腐问题,军器监那边有问题了,他又跑去军器监参与火器改进,争取让接下来的战事大明能够无往不胜。 还做了件事,让赛哈智派了个精通西域语言和大明官话的人去教导乌尔莎一行人。 当然,他也没少跑去找乌尔莎。 老地方见。 鸡笼山巅,俯视应天,雪花飘飘北风潇潇,温柔冢内葬英雄,不知今夕何夕。 第四百一十七章 流言如虎 朱高炽还在应天养病,貌似远离是非圈子,实则上他根本不用操心,该有的政治资本有了,该有的拥戴之臣有了,只要不作死,应天这边有的是人帮他说话。 纪纲没有作妖,陈瑛偃旗息鼓。 朱高煦偶尔作死。 朱高燧又没了声息,不知道还有雄心壮志否。 解缙和姚广孝的编书有条不紊。 郑和下西洋尚无好消息也无坏消息,平淡之中,大洋的凶险皆藏其中。 时间渐渐入秋。 京畿之中,一股流言渐渐酝酿、发酵。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 又涉及天家事宜,和当初涉及徐皇后、黄昏两人偷情的流言一样,很是被人津津乐道,不过这一次大家学乖了,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坚决不说,就是夫妻间在被窝里都不说。 然而流言如虎。 在经历过长达一个多月的漫长发酵后,已经是整个应天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除了朱棣两口子。 话说回来,大内其实也已经无人不知晓了,只是这种事谁敢告诉朱棣,所以大明天子皇后还蒙在鼓里,但黄昏一早就听到了。 流言么,与当初泼污他和徐皇后一个套路。 不过这一次更有信服力。 所有的事情都有名有姓,连时间地点都一清二楚,说去年出使安南,黄昏在黎族之中,利用手中权势,强行把使团中的某个叫娑秋娜的西域女子给睡了,又有使团礼部、工部的好几个官吏亲眼看见娑秋娜去他房间,然后听到了淫靡之声,甚至还有安南黎族奴仆的证词。 然后流言又说,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二皇子殿下请立娑秋娜为侧妃的时候,黄昏才会劝谏,他不是为了天下着想,完全就是想和二皇子抢女人,藐视皇权。 所有的事情都有鼻子有眼睛。 说得黄昏都信了。 真觉得自己睡的不是乌尔莎,而是那妖精娑秋娜。 他很无奈。 不用想,礼部工部那几个官吏中有朱高煦的人,当时和乌尔莎、娑秋娜等人住一个院子,乌尔莎又是半夜才趴到自己身上,所以断然不可能被看见,只能听见。 所以朱高煦的人捏造了部分事实,而安南黎族奴仆应该是被收买,所以才会有一份证词出现,但这就很尴尬了,半真半假最为致命。 这个流言很麻烦。 因为自己睡了乌尔莎,大家都知道,但睡没睡娑秋娜,无法证明这个事情,最好的办法是验证娑秋娜是否是清白之身。 但黄昏有点怕这个事情。 这个时代可没办法验那层膜,大明这边是有守宫砂的,但娑秋娜西域人,没有,何况守宫砂也不是很科学。 至于民间其他办法验证,黄昏信不过。 退一万步,信得过,但娑秋娜也是练过媚功的,没准什么时候折腾得没了呢,万一娑秋娜在西域那边有个老相好呢? 自己就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洗都洗不干净。 娑秋娜的清白黄昏不在意。 关键一旦确凿了娑秋娜不是清白的,那么他劝谏朱棣不立娑秋娜为侧妃的立场,就真的是和朱高煦抢女人,蔑视天家皇权。 先有和徐皇后的事情,再有这件事,朱棣再信任黄昏,他心里也会生出一根刺,而这根刺就会要了黄昏的小命,有可能让他翻不了身。 黄昏一筹莫展。 为此,他不得不暂停方便面的研究,同时尽量不去军器监那边浪费时间,也让赛哈智暂停调查陈瑛,在黄昏亲自指挥下,将南镇抚司所有力量放到这个流言上来,希望找到流言的起点,从而解决这个困局。 不管黄昏信不信,反正徐妙锦是信了。 情绪不好。 女人嘛,尤其是嫁了男人的女人,吃醋会吃,生气会生,但只要还有感情在,真不愿意拆家,何况还是封建女人。 徐妙锦也一样。 她深爱着黄昏,她知道她这辈子都不想离开黄昏,可是她还是很生气,非常生气,因为她觉得黄昏骗了她。 明明是和娑秋娜有关系,为何要说是乌尔莎? 徐妙锦怎么办? 跑! 这是女人最擅长的方式,大明第一美人儿难道就不是女人了? 不过这一次徐妙锦聪明了些。 没去大内找徐皇后了,而是回了娘家找长嫂,又怕黄昏头一热又惹出一堆事,在出门之前,让绯春告诉门子,说夫人回娘家呆一段时日。 黄昏知晓后哭笑不得。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想起了《大内密探零零发》里的故事了,刘嘉玲每次生气了都躲到同一个地方,然后被周星驰找回去…… 锦姐姐以后会不会也这样? 忽然觉得,我家娇妻也很有点可爱啊,动不动就离家出走,小女儿情态十足。 可爱是可爱,老婆还是要接回家的。 于是亲自登门徐府。 好家伙,平日里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徐府,门子竟然不准黄昏进,说姑爷你担待些,小的也要混饭吃,真不能让你进去。 黄昏眼咕噜一转,说老哥你这话说错了,你也成家的人了,难道不知道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你真以为锦姐姐不想见我,你要是把我拦在府外,就会让我和锦姐姐无法解决问题,你这是在害你家小姐啊。 门子嗯嗯颔首,说道理是这个道理,小姐也肯定不是要和姑爷分开,只是小姐在气头上——压低声音的说,气大的很,早上回来到现在都滴水没进。 黄昏立即道那你更要让我进去了。 门子苦笑着说这个真没办法,不是小姐吩咐的,如果是小姐吩咐的,我就睁一眼闭一眼让姑爷进去了,是大爷二爷,还有两位夫人吩咐的,我哪敢啊。 黄昏:“……” 看来徐辉祖和徐膺绪两夫妻也相信了那个流言。 暗暗恼怒。 徐膺绪、徐李氏夫妻相信情有可原,你徐辉祖是跟着我一起去安南的,我睡的是乌尔莎还是娑秋娜你难道不知道? 对身旁的许吟暗暗使个眼色。 强闯! 许吟耸耸肩,你自己闯。 当初在安南黎族,你和娑秋娜等人住一个院子,鬼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哪个知道你睡的乌尔莎还是娑秋娜。 这个忙我不帮。 别忘了,许吟最早是跟着保护徐妙锦的,主仆感情并不浅。 黄昏无语。 流言如虎啊,朱棣那边还没发难,家里这火先要燎原。 第四百一十八章 凶悍的娘家人 许吟不帮忙,黄昏只好祭出杀尽天下无敌手的绝招,靠近门子,笑眯眯的轻声道:“老哥,你让我进去,我保证你不会有事。” 不着痕迹的塞了几张宝钞到门子手上。 门子天人交战。 看了看手上的宝钞,又看了看背后,最终一脸正义凛然,“姑爷,瞧你说的这什么话,为了小姐的幸福,我吃点苦又算什么,就算大爷和二爷要责罚我,我也认了,毕竟劝和不劝离嘛。” 说完放黄昏进去了。 黄昏侧首斜乜一眼许吟,看见没,有你没你,老子都能进去。 许吟翻了个白眼。 路过门子时没好气的道:“老梁,不是我说你,几张宝钞就把你打发了,我要是你,今天姑爷不拿过十两二十两,别想进这个门。” 老梁一副过来人的神色,认真的道:“你真以为我看中的是这几张宝钞?你真以为大爷二爷是不想让姑爷进门?” 没好气的将宝钞塞到许吟手上,“拿去喝酒。” 许吟怔住。 老梁看着走到轿厅里转角处消失不见的姑爷背影叹道:“许吟,你没结婚,不知道家和万事兴,我挡住姑爷,不是真的挡住姑爷,是想要他的一个态度。” 许吟索性在小门边抱着膀子坐下,“你还不了解咱们小姐?” 门子笑道:“以前她是黄花闺女,不知道生活的油盐米醋,现在她成婚了,知晓夫妻相处之道,许吟你还是没看透,姑爷对小姐如何,小姐会不知?要知道姑爷为了小姐,差点把整个应天翻了个个,所以不管那娑秋娜是何等的妖精,小姐心里明镜,只不过不妨碍她吃醋而已,你信不信,今天小姐不得回黄府,以后姑爷每天都要来黄府,至少要五六天,小姐才会跟他回去。” 许吟唔了声,“我等着看。” 门子喟叹一声,“生活要想甜,就得加点盐,无风无浪的夫妻生活,所有的感情都会渐渐消弭在平凡日子里,我家隔壁老杨夫妻俩,平日里风调雨顺,结果你猜怎么着,有一天老杨忽然离了,也不是休妻,休妻的话他妻子大概就再也嫁不出去了,而他妻子也没有半点哭哭啼啼就回娘家了,问他,就说过的没甚意思,而他妻子么,回到娘家没多久,别说,转眼就嫁了,所以你说这叫什么事。” 封建时代被休一般是妇德出了问题。 所以休了女子很难再嫁。 但这种到官府和平离婚的女子,还是可以嫁的,只不过么名声肯定不好了,正如吴溥的妻子吴李氏,这辈子都别想有贞节牌坊了。 许吟一脸头疼,“成家真是烦恼啊。” 门子哈哈一笑,“不成家更烦,祖宗就饶不了你。”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许吟耸耸肩。 祖宗们有本事从地上爬起来再说。 经历过沙场厮杀的许吟,知道生死的真谛后,其实不太在意这些事情。 黄昏走过照壁,愣住。 我擦。 这是什么架势。 照壁后的院子里,站着俩人,一位是徐膺绪的老婆徐李氏,手上拿了个笤帚,看似要打扫院子,然而她这个身份,哪需要亲自打扫。 旁边还真了个小姑娘,冷冷清清像块冰。 徐家四妹。 徐李氏看见黄昏,阴阳怪气的道:“哟,我倒是谁啊,原来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黄府大官人啊,怎么着的,不去陪那个小妖精卿卿我我,来我家这徐府作甚啊,徐府也没有新人可以陪黄府大官人赏花看月啊,还请回吧。” 徐家四妹白了黄昏一眼。 登徒子! 黄昏一个头两个大,谄笑起来,“二嫂,你和四妹不了解我,二舅哥和大舅哥还不了解么,你不信去问他俩,这事我真是被冤枉的,这里面的门道比较深,简而言之,就是有人看我不顺眼,想用这么个事情来把我拾掇了。” 徐李氏冷笑一声,皮笑肉不笑,“苍蝇它也不叮无缝的蛋啊,空谷它也不来风啊,你自身若是行得正,还怕这些,分明是做贼心虚。” 徐娇四妹哼了一声,难得的吭了两个字出来:“就是!” 声音真脆,但是冷。 黄昏知道和女人讲道理是毫无道理可讲,她认定了的事情就是事实,何况眼前是徐李氏和徐家四妹两个女人。 胡搅蛮缠要翻倍。 咳嗽一声,“就让我见姐姐一面好不?” 徐李氏反问,“你说呢?” 黄昏:“……” 想了想,仔细瞄了一眼徐李氏,发现小腹似乎微微有点隆起迹象,暗想着遮莫是有了身孕,这倒是个好事,又瞄了一眼徐家四妹。 冷是冷了点,五官倒是个美人胚子,大长腿柳条腰,以后挂点肉,会是个不输给锦姐姐的绝世美人儿,但现在么…… 纤瘦! 就她俩应该是拦不住自己的。 于是笑着假装转身,说:“既然如此,那烦请二嫂给锦姐姐说一声,就说——” 曳然而止。 徐李氏好奇问道:“说什么——” 话音未落,就见黄昏一个跃步,快如闪电的要从两人身边蹿过去,徐李氏脸一沉,嗯,欺负我是个女流么? 手中笤帚扬起。 啪! 黄昏摔个个狗吃屎,鼻青脸肿的匍匐在地上,极尽凄凉的叫唤,他做梦也没想到,这徐李氏并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么柔弱。 俨然是条河东狮。 平日里完全没看出来,在徐家家人面前,百依百顺的很。 哪知知道关键时刻下手贼准,而且狠。 黄昏脚上是真疼,但也没疼到叫唤的地步,不过嘛——打算卖个惨。 徐家四妹蹲下,“莫装了,二嫂要是真下手,你得半天下不了地,你难道不知道二嫂以前是练过武的么,正儿八经的开国功臣之后呢。” 黄昏:“……” 徐达老爷,你怎么敢让你那个书生二儿子娶个花木兰啊! 没好气的起身盘膝坐在地上,“二嫂你真不让我过去?” 徐李氏咳嗽一声,“今天不能。” 不断给黄昏使眼色。 都是一家人,徐李氏哪会真不让两口子和好,只不过今天三妹情绪不对,怕你们两个人见面吵起来使得事情没有回还余地,彼此冷静一下,等三妹冷静后你再过来就好多了。 黄昏秒懂。 自己的态度已经给了,就看锦姐姐能不能理解。 话说,锦姐姐肯定会理解。 估摸着徐辉祖夫妻也会帮忙开导一二,毕竟徐辉祖也是混官场的,应该能看透这一场流言后面的真相,这且不说,锦姐姐估计也就是一时被气着了。 等气散了些,自然能明白利害关系。 第四百一十九章 徐家困境 黄昏记得一个段子:有个骚年喜欢上了一个离异少妇,担心父母不同意,有人出主意,你就回家告诉父母,说你不喜欢女人,然后再带离异少妇回去,双亲自然就能接受了。 这是期望值问题。 他觉得锦姐姐也应该是这种心理,反向的。 确如黄昏所料。 徐妙锦坐在院子里,其实她心中对夫君纳妾娶平妻的反感,因为绯春这个通房丫鬟的存在,降低了不少,再经过上一次罢官风波,她已经接受夫君娶平妻乌尔莎。 不过因为陛下旨意,只能纳妾。 也无所谓了。 虽然心里有点小刺。 她生气是因为黄昏骗她,明明是娑秋娜,为何要说是乌尔莎,还有一点原因,则是黄昏不愿意和她沟通,其实在发生这些事情之前,夫君若是和她好生详说,她自认也能接受。 徐妙锦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爱他也应爱他的一切。 包括花心。 因为这个时代的有钱男人都这样。 你不能奢望自家夫君是坐怀不乱柳下惠。 他一直就是个小色胚,婚前就知道的事。 绯春站在一侧。 徐府现在管事的是徐辉祖老婆徐杨氏,徐辉祖主外,徐膺绪在尚宝司也忙,徐李氏开国功臣之后,懂拳脚也谙诗书,知书达理,况且懒,索性一切事情都由长嫂打理。 别说,徐家这两妯娌有点意思。 徐杨氏很多时候都要征询徐李氏的意思,让她拿主意,一个是尊重,另一个原因么,也是想偷下懒,都是要相夫教子的人。 徐辉祖的儿子徐钦也不小,一直在上学。 此刻徐杨氏坐在徐妙锦身旁,她是带着目的来的,夫君说他是兄长,有些话不好说,要不然妙锦会认为兄长帮外。 实际上徐辉祖也有点尴尬,因为上次帮黄昏说娶乌尔莎的事情,让三妹受了委屈,现在他有点怕见到徐妙锦。 徐杨氏找了个切入点,道:“刚才你二嫂和四妹把妹夫堵在了照壁处的院子,打死没让他进来,我看咱家这门子不靠谱,要不辞退了换一个不认识妹夫的人来?” 徐妙锦心软,“老梁也是碍于情面,长嫂就别难为他了。” 徐杨氏暗乐。 三妹你是怕换了个门子,你家夫君进不了大门,你俩这矛盾没法解决的罢,也好,至少明白了三妹的心思,也就闹闹小脾气。 不碍事。 不过有些事是夫君叮嘱的,还是得给三妹说清楚。 笑道:“那三妹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徐妙锦啐道:“等他认错再说。” 徐杨氏温婉的笑着,“认错肯定是会认错的,他今日来的态度已经很端正了,不过听长嫂一句话,不论妹夫态度多端正,你暂时不能回黄府。” 徐妙锦啊了一声,不懂。 徐杨氏压低声音,“你长兄说了,这次的流言来的奇怪,黄昏也确实没骗你,在安南蓝山乡的黎族,和你家夫君滚床单的是乌尔莎,真不是娑秋娜,所以在流言之初,你家夫君就和你长兄定了个谋略,要坐等流言背后的主人现身,顺便做个局坑一下陈瑛,你应该知道,陈瑛和妹夫之间已经水火不容,这些日子,你家夫君虽然赋闲在家,陈瑛可没在陛下耳根子畔说坏话,虽然陛下信任妹夫,但你知道君王多疑,臣子碎嘴坏话说多了,也便起疑了,所以不除陈瑛,你家夫君未来的仕途注定多凶险。” 又叹道:“长嫂多嘴说一句,君子正身,妹夫自然是算君子的,其实根本没必要刻意报复陈瑛,有陈瑛在,也能时时敦促妹夫不行差踏错。” 徐妙锦眼睛一亮,“所以我若是不回去,外界就会认为夫君和娑秋娜之间的事情是真的?” 徐杨氏颔首,“如此一来,流言之后的计划就会继续进行,但你若是回去了,万一这事的真相传了出去,就无法勾动流言背后的人现身。” 徐妙锦嗯了声,“这也是黄昏的意思?” 徐杨氏哪会这么承认,“是你长兄的意思,你家夫君其实认为再好的布局,哪怕能获得更大的利益,也不应该让你受委屈,所以他今日是真心来请你回家的。” 劝和不劝离。 不论怎样,还是要让三妹相信妹夫。 徐妙锦心里清凉了许多。 嘴角不经意的扯起一抹笑意,“我家这长兄真是让人一言难尽啊。” 哪有主动帮妹夫纳妾的兄长。 哪有死不让妹妹不回家的兄长。 徐杨氏起身,对着徐妙锦行礼,“三妹,你若是怨你长兄,长嫂先给你陪个不是,其实你长兄心里的苦又有谁人能知呢,咱们徐家的情况你也知道,自父亲仙逝后,太祖因为忌惮你长兄的能力,一直没有太重用,建文帝陛下登基后,你长兄受到重用了,结果又出了你三哥那档子事,你长兄不被建文帝信任,调回应天后曾大醉一场,你也知道的,你长兄是痛苦无法被重用吗?不是,他是心疼你三哥一家人。后来陛下登基,你长兄又被圈禁在府邸,整日饮酒消沉其中,他愁什么?他愁的不是他和徐钦的未来,他愁的是万一他那天被陛下赐死了,二弟撑不起咱们徐家,让父亲打造的徐氏一脉的风光就此陨落,好在现在他又被陛下任用了,君臣之间的关系也有所缓和,所以你长兄才不得不步步惊心又步步为营,为此甚至让你这个他最疼的三妹受委屈。” 徐妙锦听得眼泪涕涟,起身把长嫂扶起来,两个人抱成一团哭成了泪人。 一旁的绯春也默默抹泪。 世人只看见了徐家的辉煌,又有谁知道徐家的心酸。 别的不说,就二爷在尚宝司任职,平日里没少被人瞧不起,所有人都觉得徐家大概就这样了,毕竟一个徐皇后拗不过满朝的靖难功臣。 要知道靖难功臣乃至于军中,杀大爷徐辉祖的呼声一直居高不下,已经致仕回家的盛庸都没逃过,今年不就死了。 说是自杀,真相谁知道呢? 也就福建平叛后,这股呼声小了些。 第四百二十章 父皇,你还要脸吗? 好不容易归拢好情绪,徐妙锦和徐杨氏手拉手坐在一起,颇为担心,“但是这个流言最后要如何戳破呢,而且这段时日,夫君其实没少去找乌尔莎,且如何去证明娑秋娜和夫君没有关系?” 又道:“况且就因为朱高煦想立娑秋娜为侧妃,被夫君劝谏后作罢这一点,背后的人想这样让夫君无翻身之日,是不是太简单了点?” 徐杨氏拍了拍徐妙锦的手背,“三妹,咱俩是女人,想的没什么深远,哪知道朝堂上的事情啊,长嫂就说一下自己的想法罢。” 徐妙锦认真听着。 徐杨氏忽然笑乐起来,“你有没有觉得奇怪,为啥你当初和黄昏的事情,娘娘会那么上心,深怕她的三妹嫁不出去一般。” 徐妙锦忸怩起来。 答案很明显。 徐杨氏笑道:“你看,黄昏先抢了你,现在又抢了娑秋娜,虽然这些事情不牵扯到朝堂,但关系天家皇室的威严,再被稗官野史胡乱一记,传到后世会变成什么样子,陛下能不忌惮么?” 徐妙锦懂了,“确实有点颜面无存。” 不止是颜面问题。 还有皇权被挑战。 所以这件事如果真的被证实了,夫君至少数年之内别想出仕,而夫君一旦长期处于无法出仕的状态,朱棣也不能终日里召见夫君,冷落之余,纪纲就有胆量也有一万种办法让夫君人间消失。 悚然惊心,“那夫君到底想好如何证明清白了吗?” 这怎么证明清白。 作为女人,徐妙锦太了解女人了,娑秋娜手上没有守宫砂,找宫里经验丰富的老婆子来检查的话,也不一定准确。 一次和零次,差别能有多大。 万一娑秋娜在西域的时候,瓜已经不在了呢? 徐杨氏笑眯眯的,“你家夫君现在都还没出来澄清,也没去找过陛下,你觉得他会没把握吗,放心吧,他肯定早就有了准备,毕竟这个流言也发酵了这么久。” 徐妙锦忧心忡忡。 徐杨氏又道:“所以这些日子你就在家里,不过妹夫来了,你还是得做个戏,不能表达出误会澄清了的意思来,要继续麻痹敌人。” 徐妙锦脸色有些发红,“万一他当真了呢。” 徐杨氏啐道:“那就活该他不能拥有三妹这样的好女子。” 徐妙锦有些怕。 觉得这样的话似乎在作死。 徐杨氏见状松了口气,其实这个计划本来就是黄昏和自家夫君两人定下来的,只不过黄昏态度比较犹豫,他不想让三妹受太多委屈。 笑道:“放心,我会让人去和妹夫通气。” 又叹道:“其实还有个麻烦事,妹夫这些日子和乌尔莎在一起的时候,其实是被人跟踪了行踪的,只不过在最后时刻许吟和赛哈智南镇抚司的人把尾巴掐了,是以在背后那群人眼中看来,妹夫出门都是和娑秋娜私会,这个事情不好证明,就算证明娑秋娜是清白之身,但敌人也可以说妹夫为了私欲,故意劝谏不立娑秋娜为朱高煦侧妃,然后再想办法诱惑娑秋娜,所以还没成功,但其心可诛。” 徐妙锦啊了一声,“那怎么办?” 徐杨氏呵呵一乐,“他们的事。” 我们女人么…… 相夫教子就好。 …… …… 乾清殿,朱棣正在决断内阁送过来的已经议批了的章折,情绪不错,北方经由郭资、老大送过来的章折,太平的很。 鞑靼、瓦剌包括兀良哈,都很老实。 今年没有南下扰边的迹象。 这能让大明扎扎实实的休养生息一年,为来年处置安南的事情留下了相当大的空白,到时候若是用兵,也能有更多力量。 朱棣其实也想过,如果京营被鞑靼、瓦剌和兀良哈牵扯住,可以动用沐晟的兵力。 沐王府的忠心不用多疑。 实际上要疑惑也没用,这是太祖留下来的尾巴,现在沐家在云南坐大,朱棣就算有心也无力,云南已是沐家的云南。 不过还好,沐晟对大明皇室忠心耿耿。 也忠心他朱棣。 靖难之战,沐晟根本没有丝毫勤王的意思,也许有过那么一丝调兵的动作,不过那是做过样子天下人看的——毕竟当时的沐王府还是建文帝的臣子。 各地的旱情、涝灾也处理得较为妥当,当地官府都在开仓放粮,设立粥厂。 朱棣知道这个“开仓放粮”有待商榷。 天高皇帝远,下面官官勾结,放的粮中有多少沙石不好说,设立的粥长是米多汤多也不可知,不过当下大明还是不错,下面官吏不敢做的太过。 毕竟老爹当年杀的狠。 老爹治下,大明可没多少贪官污吏,只要你敢贪,老爹就敢杀,是以洪武时期,大明官吏其实是整个历史上,最让人胆战心惊的官吏。 掉脑袋的概率之大,简直耸人听闻。 甚至一度出现了无数官吏不愿意当官的尴尬局面,很多人纷纷致仕想保命,然而老爹不允许,所以洪武时期吏治之清明,前所未有。 想到这朱棣忍不住笑了起来。 老爹着实牛。 治贪官狠,对开国功臣也很,丹书铁券成了催命符,这在其他朝代谁感想? 话说回来,都怪大哥朱标。 朱棣心知肚明,如果大哥朱标不英年早逝,他朱棣就算再有雄心壮志也不敢靖难,也正因为大哥朱标走的早,老爹宠溺建文,所以才大肆屠戮开国功臣。 建文的位置倒是保住了,可惜能打仗的也没几个了,剩下的都是老的老,少的少。 可以打仗的李景隆,结果…… 呃,这个不能说。 不论怎样,朱棣不想让李景隆留一个恶名,虎父犬子也比青史留恶名的好。 还可以打仗的徐辉祖,结果因为徐增寿的缘故被建文弃用。 他建文不丢江山谁丢? 就靠黄子澄、齐泰、方孝孺几个酸儒么。 搞笑。 须知战场之上,酸儒就算有脑子,可和儒将还是有差别的,酸儒能看天下大势,但看不清沙场局势,就算看清了又如何,数万数十万的兵马,他调度得过来? 要不然韩信能成为兵仙。 那句韩信点兵多多益善,包含着沙场的至理名言,是一门战争的艺术。 正思绪间,忽听殿外传来声音。 “父皇,您还要脸吗?” 第四百二十一章 抢了老婆抢儿媳妇 朱棣勃然大怒。 不说作为天子,就算是作为父亲,听到儿子这么说自己,哪有不怒的道理,寻常人家,一顿竹笋子炒肉肯定少不了。 天家皇室更甚。 你这挑战的不仅是父为子纲,也在挑战君为臣纲。 尤其后者更甚。 但朱棣没有喜形于色,眉头蹙起,面无表情的盯着跨步进来的老二朱高煦,徐徐一字一句的道:“你什么意思?” 朱高煦没有行礼,昂首站在书桌前,直愣愣的盯着父亲,情绪激动的大声道:“别人都踩到我们老朱家脸门儿上来了,父皇您还有心情在这里批阅章折!” 朱高煦就这样,不断的作死。 反正他觉得理所当然。 这其实也是他的优点之一:钢铁直男的基因传承。 所以相对于城府、优柔得多的老大,朱棣是真心难以喜欢起来,可惜国家之根本,不以个人喜恶,不过,元朝和清朝没有立嫡立长的规矩,所以储君完全看君王意愿来选择。 朱棣略微愣了下。 老二那一句父皇你还要脸不,朱棣还以为是自己做了什么事让老二觉得过分了,其实自己做什么事都不会让他觉得自己不要脸。 老子朱棣又不是唐朝那种抢儿媳妇的君王。 唯一的愧疚是不该说了那句“勉之,世子多疾”。 面上不动声色,“怎么了,是鞑靼打到北平了,还是有人去泼污你爷爷的陵寝了,又或者是哪个邦国忤逆了我大明雄威?” 朱高煦嚷道:“父皇您知道黄昏为何要阻止您将娑秋娜立为儿臣侧妃的真正原因吗?” 朱棣无语。 老二你这反应时间是不是也太长了,这都过了多久的事情,你今日才来找我,我当初批驳之后,你要是立即来找我,陈情详细,没准还有回缓余地,现在黄花菜都凉了。 没好气的道:“你要真喜欢西域女子,自己去找便是。” 大明皇子想藏几个西域女子在府邸还不容易,一句话的事情,别说西域女子,就是日本和高丽女子,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朱棣有点恨铁不成钢。 就这? 储君还没看见苗头,就想着广纳天下美女了,大明这江山老子敢交给你? 朱高煦情绪平复了些,深呼吸一口气,“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儿臣是说,黄昏当初劝谏您,他并不是什么直言劝谏为君王着想,他是仗着父皇您对他的信任,将您玩弄于股掌之间。” 朱棣愣住,“什么意思?” 脸一沉,“给朕好生道来!” 谁敢玩弄朕?! 朱高煦一脸愤怒,“父皇您是不知道,黄昏为何要阻拦儿臣立娑秋娜为侧妃?真以为他是怕儿臣沉迷于美色之中?不是,真相是他和娑秋娜早就有了夫妻之实,当初出使安南发生的事情,并不是之前我们知晓的那样,和他滚床单的不是乌尔莎,是娑秋娜!” 朱棣眼皮一跳,“谁说的?” 朱高煦来之前早就准备好了说辞,闻言立即道:“这件事已经传遍了整个应天,如今民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虽然没人敢说,但肯定所有人的心里都在嘲笑您,嘲笑我们父子都被黄昏玩弄于股掌之间,他当初阻止娑秋娜成为儿臣侧妃,真正目的就是将娑秋娜占为己有,说不准图谋更大,也许将来他还会带着娑秋娜,借父皇您的千军万马杀回西域,成为西域的王,谋反之意昭然若揭啊父皇!” 朱棣陷入沉默。 如果老二说的是事实,那民间确实要嘲笑自己,且不说朱棣承认不承认,他当初确实有过想法把徐妙锦娶回大内当贵妃。 姐妹共侍一夫,何等的美谈。 关键是徐妙锦美。 而且人好。 在没靖难之前,朱棣见过徐妙锦的几次,在她还豆蔻年华时就心心念念,只不过因为之前是藩王,又深爱徐皇后,所以没表露出来。 登基之后暗想着老子终于出人头地可以为所欲为了,哪知朝堂事情忙成狗,这边娶徐妙锦的念头还没起来,那边就被黄昏捷足先登了。 朱棣有苦说不出。 也还好,黄昏这些年办了些事,朱棣内心也平衡了许多。 失之桑榆,收之东隅。 失去一个徐妙锦,但得到了一个可比知音的重臣,而且不是一般的重臣,黄昏此人带给朱棣的惊喜一个接一个。 但是现在又出了这么个事。 老子的儿子要立一个侧妃,你倒好,打着正义凛然的理由,劝谏老子别立,结果呢,转过头你就把那个要成为侧妃的女子收到芙蓉帐里。 这不是和老子抢儿媳妇嘛。 抢了本该是老子的小老婆,又要来抢老子的儿媳妇,谁他妈能忍。 这确实是在玩弄老子。 朱棣深呼吸一口气,按耐住就要降旨到黄府去的杀意,问朱高煦,“你可有证据?” 朱高煦大喜。 听到朱棣这句话,他就知道父皇被说心动了。 只要自己讲道理摆事实,拿出确凿证据,黄昏这一次是插翅难逃必死无疑——朱高煦不相信,发生了这等玩弄天子践踏皇家颜面的事情,父皇还不杀黄昏。 这不符合父皇的一贯作风。 立即说道:“在听到流言的最初,儿臣就在想,空谷不来风,可儿臣也知道黄昏对父皇的忠心,也知道他对大明的汗马功劳,不提内阁的组建,仅是从安南带回火器制作工艺这一点,就让儿臣佩服的紧,但纵然如此,也不是他黄昏侍功为骄的理由。所以儿臣就在想,民间为何会有这等流言,流言又是从哪里来的,会不会是有人在泼污黄昏,于是儿臣请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帮忙调查,别说,这一查还真的查出了事情来,所以儿臣才能知道真相,若是我们父子一直都蒙在鼓里,千百年后的后人,会嘲笑我们老朱家,千百年后的读书人读到这一段历史,父皇您就成了个任伶臣摆弄的平庸君王!” 这番话很有杀伤力。 朱棣眸子都红了,咬牙切齿的道:“纪纲查到了什么?” 朱高煦侧身,指着门外,“儿臣仔细纪指挥使查到的真相后,不敢怠慢,冒着被父皇责骂贬罪的恶行,怒闯乾清殿,如今纪纲就在殿外候着,请父皇召见。” 朱棣大袖一挥,“宣!” 第四百二十二章 真假西域神女 纪纲入门行礼,跪在地上,颇为惊心,陛下没给他免礼,难道是怒火难歇,连我们无辜的人也要遭受池鱼之殃? 朱棣没有看纪纲。 他盯了一眼比纪纲还要迟几个呼吸才进来的狗儿,默然不做声。 狗儿脸色大变。 忐忑不安。 朱棣没有发作,依然没对纪纲免礼,问道:“你查到了什么。” 纪纲立即答道:“在流言初起于应天之时,微臣就警觉此事的严重性,立即点了最精锐的人手去彻查流言起点,陛下您清楚,要查流言何其困难,是以耗费了太多时日,直到昨日,微臣才查到流言之端,豁然是当初出使安南的使团人员!” 朱棣阴沉着脸,没开腔。 纪纲哪需要朱棣催问,继续说道:“经过严厉拷打,才知道那几位礼部、工部的人员并不是故意散布谣言,他们只是因为羡慕嫉妒,在茶余饭后谈起出使之时黄昏的艳事时走路了消息,结果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添油加醋,就变成了当下的流言内容。” 朱棣微微颔首,“继续说。” 他有点奇怪。 当初胡观怕黄昏破坏他和梅殷的大计,也用了这一招,不同的是那一次的受害者是徐皇后,这一次的受害者变成了自己父子。 如果说有人也想用这招来对付黄昏,那似乎太拙劣了。 因为已经有过。 很难不将这两个事情联系到一起,然后认为黄昏是被诬陷的。 纪纲道:“黄昏在出使安南期间,确实是和娑秋娜等十二个西域女子住在一个院子,而陛下也知道,工部的人要负责寻找安南火器之法,后来黄昏等人去清化王都,工部的人留在黎族,这才听黎族的奴仆说起黄昏的事情,说他院子里夜夜有糜烂之音,听其声音确凿无误是娑秋娜。” 朱棣嗯了一声。 纪纲继续道:“哪里知道黄昏听到了黎族贵公子黎利的通报,于是在回广西的路上,威胁礼部和工部的人,不准他们将这事说出来,否则会遭受到黄昏的报复,这几个人小官哪惹得起黄昏,只好忍气吞声,直到黄昏罢官之后,他们才有胆量在茶余饭后说起。” 合情合理。 朱棣缓缓问道:“黎族奴仆的话可信?” 纪纲故作怀疑态度,“微臣也认为如此,毕竟当时院子里有十二个西域女子,没准真是乌尔莎也说不定,不过有一事陛下可能不知道,在黄昏罢官之后,他闲暇时间极多,微臣麾下北镇抚司的缇骑无意中发现,他隔三差五便要去鸡笼山和某个女子私会,而那个女子正是娑秋娜。” 朱棣猛然握紧拳头,“当真?” 纪纲坚定抬头,“千真万确。” 朱棣沉默了。 许久,才道:“可此事只有人证,而证人又没有亲眼所见,况且就算黄昏和娑秋娜在鸡笼山私会,也不见得就是龌蹉的男女之事。” 朱高煦大声道:“父皇,一查便知。” 朱棣不解,“如何查?” 朱高煦不假思索,“据儿臣所知,娑秋娜在西域那边被奉为神女,根本不曾婚嫁,也就是说,娑秋娜来到大明后应该是处子之身,而她在大明之后,接触的男子极少,一直呆在黄府,哪怕是去安南,也是和黄昏在一起,所以只要查证娑秋娜是否还清白,此事便可水落石出。” 朱棣愣了下。 这有点尴尬。 因为这个东西不好查,西域女子手上可没守宫砂。 至于让宫中经验老道的老婆子去察验娑秋娜的身子,一则不好操作,娑秋娜毕竟是自己要利用的一枚棋子,不好让她难堪。 二者,朱棣其实心知肚明,处子和非处子,有时候界限并不明确,比如宫中的一些妃嫔,自己一年半载不临幸,偶尔去临幸一下,一样紧如处子。 至于处子梅红,更不好操作,总不能为了查这个事情,坏了娑秋娜的清白吧。 所以这东西不好查。 查了也不一定准。 但又不能不查。 纪纲和朱高煦一见陛下为难的表情,就知道这事不能如他们想的那般直接去查娑秋娜的身子,也就意味着他们在宫中安排的那个老婆子派不上用场,立即用第二套方案。 纪纲道:“这个事情毕竟涉及天家颜面,微臣以为,不可如此去查,容易让人笑话,关于娑秋娜是否清白之身,可以暂且不理,但此事黄昏欺君,不可不重罚,就算没有确凿证据,也可以让黄昏承受刑罚。” 就差没明说,陛下您有陈瑛啊。 朱棣知道纪纲什么意思。 摇了摇头,思忖许久,“你二人在此等朕,朕去去便回。” 朱棣出了乾清殿。 狗儿跟上。 走了片刻,朱棣忽然放慢脚步,看着身畔的狗儿,“现在你为了黄昏,已经不惜将自己置身于险恶之地了么,嗯——狗——儿!” 狗儿大骇,就欲跪下。 朱棣摇头。 狗儿急忙道:“奴婢刚才确实是叫人通知黄昏了,但不是通知这件事,奴婢只是让人去告诉黄昏,让他赶紧把锦姑娘休了,奴婢是怕锦姑娘被牵连进来,到时候陛下不好处置。” 朱棣讶然,“当真?” 狗儿急声道:“奴婢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君啊。” 朱棣满意的颔首,“朕会去查的。” 挥手,对身后的护卫道:“你们去个人,在大门外等着那名内侍回来,确凿他去黄昏府邸,到底说了什么话。” 那名护卫立即匆忙而去。 朱棣这才边走边道:“狗儿,如果你所言有一点虚假,朕不会轻饶你。” 如果是假,狗儿必死。 如果是真,狗儿重用。 因为狗儿这个举措,确确实实在为朱棣分忧,一旦徐妙锦被连坐问罪,徐皇后会伤心,而徐皇后的身体一向不好。 朱棣来到坤宁宫,找到徐皇后,如此这般一说,徐皇后勃然大怒,“好他个黄昏,娶了三妹还不满足,有一个乌尔莎还不收心,简直可恶!” 朱棣急忙道:“妙心你别急,此事还没确凿下来,为夫过来是想问问你,有什么办法能验证娑秋娜的清白之身的同时,还能让她不会因此生出对朕的恨意。” 如果真要打到西域,西域就得靠娑秋娜。 朱棣要一个真正臣服的娑秋娜。 而不是一个怀有恨意的娑秋娜。 徐皇后一想也是,还没笃定下来的事情,自己就想当然的以为黄昏辜负了三妹,太主观了,想了想,“要查不难,宫中的老婆子最擅此事,陛下选秀纳妃,她们一次都没错过,不过这事吧,恐怕还得想个办法,让彼此都不难堪。” 眼睛一亮,“要不,来一个真假西域神女?” 朱棣不解,“什么意思?” 徐皇后道:“这样,陛下去找个西域女子,让她自称是真正的娑秋娜,说之前来到大明的是假娑秋娜,然后是不是要验明正身?就可以趁这个借口去验证,不过此事需要娑秋娜的配合,所以这个机会不用瞒着娑秋娜,直接告诉她真相,而且最好是陛下或者是臣妾亲自和她谈,显出我们对她的尊重,毕竟在陛下的心里,娑秋娜以后有可能是西域的女王,我们必须稳住她的心。还有一点,这件事也需要南镇抚司赛哈智的配合,赛哈智终究是西域人,弄一个假的西域神女出来,也只有他比较好操作这事。” 朱棣闻言大喜,乐道:“女诸生,果然名不虚传,哈哈哈哈!” 难题迎刃而解。 第四百二十三章 淡淡野花香 朱高煦和纪纲并肩走在出宫路上,一路上耳多眼杂,没敢多说,直到出了正阳门,朱高煦才问道:“宫里的老婆子打点好了?” 纪纲颔首,“绝对没问题。” 宫中经验最丰富的几个老婆子,都或多或少又把柄在北镇抚司手中,要知晓北镇抚司也负责皇城安危,亦有缇骑驻防大内。 总会逮住一些事。 只不过大家都是在讨生活,很多时候睁一眼闭一眼。 朱高煦笑了,“这一次黄昏难逃一死,一旦查证出娑秋娜非处子之身,我就会站出来,让黄昏为一个皇子的尊严付出血的代价!” 纪纲颔首,“陛下不杀他也得流放,一旦流放,我有一万种方法让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死在路上,不过倒是浪费了在军器监布下的那着棋。” 朱高煦呵呵低笑,“如此最好,军器监那步棋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用。” 影响太大。 军器监现在是父皇的心头肉,连五军都督府都得靠边。 洪继来、军器监监正、监丞三人,这段时日若是要入宫见陛下,根本不需走流程,直接进大内,检查之后可直接觐见。 俨然一品朝员的待遇。 …… …… 午门外。 一名内侍被拦住,刀剑出鞘,吓得那名内侍屁股尿流,一股脑的招了,说狗儿大监让他出宫去见了黄府的黄昏,让他赶紧休了锦姑娘,别无他事。 知悉此事的朱棣暗暗点头。 狗儿还是称职的。 不管他此举是要提醒黄昏早做应对,还是为了徐妙锦着想,狗儿这个举动,朱棣不想见怪,要不然他早就把狗儿砍了。 永乐大帝岂可欺。 …… …… 黄昏坐在书房里,身边站着许吟。 院子里很安静。 黄昏的心也很安静。 狗儿刚才来人,表面上是在提醒自己赶紧休妻,毕竟狗儿是朱棣的内臣,事情不敢做得太过,也是想活命的人。 实际上狗儿的意思,是告诉自己朱棣有多愤怒。 不过还有转机。 黄昏在等。 等宫内的消息。 如果传出狗儿被杀,那么说明局势确实危险,朱棣杀意坚定,但如果狗儿没事,说明陛下其实是默许狗儿来通知自己的。 关于流言,黄昏并不惧怕。 一则和娑秋娜并无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二则他相信娑秋娜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子。 瓜应该还在。 但黄昏还是要先看朱棣的反应。 接近晌午时,从内阁那边来了个小官吏,说吴溥请他来捎个消息,天气燥热,晚上就不吃狗肉了,吃点清火的,再喝点西域葡萄酒那就很好。 黄昏长出了口气。 在狗儿来人通知后,他就让许吟去通知赛哈智,着人去内阁找吴溥询问消息,看狗儿是否还活着,现在得到了回信。 不吃狗肉,狗儿还活着。 喝西域葡萄酒,应该是让自己赶紧从娑秋娜那边下手,估摸着狗儿在去内阁拿章折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提醒了吴溥。 这么一想,黄昏忽然觉得自己穿越之后做得最对的一件事就是和狗儿拉好了关系。 起身,对许吟道:“去见娑秋娜。” 虽然选择相信娑秋娜,但黄昏还是想亲自听到她告诉自己。 想了想,对许吟道:“吃了午饭再去,你回一趟徐府,去把绯春喊上,如果长嫂和二嫂愿意来,那就一起去。” 还是给妻子一个态度。 虽然大舅哥徐辉祖可能已经把真相告诉了她,但自己该做的还是要做,作为一个丈夫,就是要坦诚的对待妻子,让她有安全感。 喜欢野花是一回事,但最在意的始终是锦姐姐你啊。 吃了午饭没多久,绯春来了,竟然还带着徐家四妹,一问得知,徐杨氏和徐李氏觉得这种场合她俩不宜出面,况且要留在府邸帮忙瞒着徐妙锦。 黄昏这才惊觉自己做错了事。 这种事哪能让妻子掺和进来。 这不摆明了告诉徐妙锦,我这个当丈夫的觉得你太小气了,所以让你看见真相,让你心服口服么,到时候徐妙锦会怎么想? 夫妻之间,自此便会有隔阂。 想到这急忙叮嘱绯春和徐家四妹,说你俩回去了可别专程告诉锦姐姐啊,一定要找个合适的借口,假装不经意的说出来,别说我是专程找你俩来的。 绯春嗯了声。 小姐回了娘家到现在都还在怄气没怎么吃饭,倒不是怄气姑爷的花心,是怄气姑爷什么事情都瞒着她,所以娑秋娜的瓜还在不在,小姐已经不关心了。 但绯春关心。 她想知道姑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徐家四妹冷若冰霜的哼了声,不想理睬这个花心大萝卜姐夫。 娑秋娜等人现在住的院子距离黄府不远。 走路一刻多钟左右。 走入院子,众人就感觉身上凉飕飕的,尤其许吟,那能真实的感受到那一刹那的杀意,沁骨般寒冷,十一个西域女子死士,确实可怕。 乌尔莎迎面而来。 和黄昏当着这许多人见面,饶是两人知根知底,也有点尴尬。 黄昏咳嗽一声,问她娑秋娜在哪里。 乌尔莎如今勉强听得懂一些大明官话,尤其是她的名字、娑秋娜的名字和黄昏的名字,她已经熟谙在心。 闻言指了指里院,然后在前面带路。 从女子到女人,乌尔莎身上泛散出来的成熟韵味,尤其是腰肢以下那极宽极宽的美好处,穿着大明襦裙,摇摆起来,让人心里荡漾如花。 绯春碎嘴道了句妖精。 徐家四妹满眼的艳羡。 她可没有。 而且就她这身材板儿,估计以后也不会有,长成之后,大概是一颗窈窕清瘦的青梅,风情迥异,也算是人间风情之一。 入了里院,眼前的一幕让黄昏热血沸腾,口干舌燥。 许吟果断转身。 绯春也是看得瞠目结舌,徐家四妹更是闭不上嘴。 原来…… 女人可以这么美……是美吧? 身材高大的娑秋娜站在院子里的树荫下,穿着大明最为常见的小衣,紧紧包裹着不细但也不粗多一分嫌胖少一分则瘦的腰身,许是没用抹胸,于是那两抹人间风情大月天挂,又似含春樱桃挂满枝,端的是惊艳时光。 最为惊艳的,不是这男人移不开双眼的身材。 娑秋娜在洗头。 因为发发极长,上身湿漉漉的,听见声音时一扬头,湿漉漉的秀发带起一片水花,将满头湿发甩到侧面,侧身弯腰着用手捋着湿漉漉的长发,顺手拿起帕子擦拭,额间脸上皆沾染着青丝,一如女子饱受摧残后的慵懒模样。 深邃的眼眸侧视门口,看见黄昏,嫣然一笑,勾魂夺魄。 如此鲜活。 淡淡野花香,香满人心。 第四百二十四章 好想当个群众 里院各处,四散着五六个西域女子,皆是人间美色,原本叽叽喳喳,看见黄昏进来,默契的安静下来,不知道这位大官人来做甚。 乌尔莎上前几步,在娑秋娜耳畔低声说了几句。 娑秋娜点头让乌尔莎倒茶。 她也没去披外衣,就这么一边擦拭着湿漉漉的长发,一边请黄昏到树荫旁的石桌上就坐,旋即她也坐下,一点也没有因为穿着裸露而不好意思。 许是故意的。 谁知道呢。 西域女子本就开放,比之当年唐宋民风有过之而无不及。 黄昏眼睛不知道放哪里。 直视娑秋娜,眼神总是会忍不住溜下去。 不看……又不尊重人。 话说,看也不尊重人。 娑秋娜看在心里,心里暗乐,忽然起了捉狭心理,于是侧弯着头,双手裹住长发,一阵发力的摩擦,要把湿发擦干净。 于是整个身躯都在抖。 于是很颤。 颤得人心慌的颤。 黄昏急忙看向端着茶水过来的乌尔莎,在他身后不远的绯春和徐家四妹异口同声的低啐道:“不要脸!”竟然明目长胆的勾引人。 果然,她们都是妖精。 娑秋娜呵呵笑着,明知故问,说:“大官人今日来,是要见乌尔莎呢,还是有事?” 如果是见乌尔莎,大抵傍晚时分来。 然后去往鸡笼山。 这些事娑秋娜不是不知道,假装不知道而已。 只是大多时候她都在心疼乌尔莎。 明明你黄昏那么有钱,为何偏生要带乌尔莎去山上,太抠门了,乌尔莎这得多委屈啊。 其实她倒是错怪黄昏了。 去鸡笼山,不是因为钱的问题。 而是因为……男人都懂的。 黄昏喝了口凉茶,把心中的邪火压了下去,咳嗽道:“近些日子城中的流言你听过了罢,现在这事闹大了,一个不慎,你我都得掉脑袋。” 娑秋娜哦了一声,“听过,我好像本该是皇子侧妃,结果被人截胡了。” 来到大明,看书之余,娑秋娜喜欢上了另外一个娱乐。 马吊。 也就是麻将的前身。 这玩意儿玩过的人都知道,会上瘾,尤其是蜀中那边,风气冠绝全国。 黄昏还是不敢看娑秋娜,咳嗽道:“这不是你在离开我家时,请我做的事情么,我倒是做好了,但是现在麻烦来了,倒也是不怕,不过现在有个问题,我需要从你这得到答案。” 娑秋娜一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于是有点尴尬。 笑了笑化解尴尬,道:“说吧,需要什么答案?” 黄昏索性直说,“这个流言因为涉及到二皇子朱高煦,也就是说涉及到了天家皇室的颜面,这里面的曲折我三言两语给你说不清楚,但可以肯定,在有心人的煽风点火之下,我们的陛下肯定会彻查,所以到时候应该会查到你身上来,而我会辩解,但辩解的关键点在于你是不是清白之身,我和你并不熟稔,我也不知道你在西域的作风如何,有没有相好之类的,所以我就想问一句,低头看了一眼,茫然,“你眼睛瞎吗?” 不在还能叫女人? 黄昏一脸尴尬,回头向绯春和徐家四妹求救,徐家四妹理所当然的一脸茫然,她还小,加上徐杨氏和徐李氏把她保护的好,自己都搞不明白什么是瓜。 绯春本来也想拒绝。 转念一想,这事姑爷来问确实不太好,何况发生了这个状况,如果不是姑爷和娑秋娜在演戏的话,基本可以确定了,自己回去后就可以愉快的告诉小姐。 于是点头上前,“我来吧。” 黄昏起身让绯春坐下,本想听,觉得不合适,不符合咱们儒家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君子原则嘛,于是顺手牵起徐家四妹的手出了里院。 徐家四妹懵了。 什么状况? 虽然徐家四妹还单纯着,不知道瓜为何物,但她知道君子授受不亲啊,姐夫咱俩虽然是亲戚,可是小姨子和姐夫之间很容易让人误会的好吗? 懵逼着被黄昏牵出里院后,反应过来,跺脚顿足,“姐夫~” 脸色已如朝霞。 黄昏也悚然惊觉,尴尬的松开手,支吾着说你别想多了,姐夫是担心出事,所以要随时保护着你,绝对没有其他想法,虽然你是小姨子,但毕竟你还小,姐夫不是那样的人。 徐家四妹的寒冰脸全是黑线。 你这解释让人怎么都觉得欲盖弥彰啊。 我不小就可以了? 她倒真是误会了。 黄昏确实没有任何想法,牵手的感觉也就是个小女孩的手,思想很单纯。 片刻后见绯春喜笑颜开的出来。 黄昏急忙问道:“怎么着?” 绯春点头,“她说还在,也不怕宫里来人查,而且她还说,这很侮辱人,就算宫里来人,也宁死不屈,都是她说的啊,我可不敢保证她说的是真话。” 黄昏长出了口气。 在这种事上,娑秋娜没有撒谎的必要——黄昏其实有点提防娑秋娜。 张无忌他娘说的。 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嗯,锦姐姐除外。 娑秋娜垂手在小腹前,青春朝气洋溢着出门而来,毕竟是个十八岁的姑娘,比黄昏还小一岁,笑吟吟的,“天气燥热,在井水里冻了瓜,大官人吃点瓜再走?” 眼神捉狭。 绯春的脸色一下就黑了。 不要脸。 真不要脸。 赤裸裸的色诱。 黄昏心里也是跳动如擂鼓。 咳嗽一声,“再确认一下,你确定还在,我记得你也是练过的,会不会在训练过程中,出了什么岔子导致没了?” 娑秋娜眼睛眨呀眨,“要不要大官亲自检查一下?” 黄昏一脸尴尬,“不了不了,我相信你。” 落荒而逃。 娑秋娜咯咯的笑,对着黄昏挥手,“大官人,有空常来玩啊, 恰好被出于礼貌扭头过来回应的黄昏看见。 顿时就说不出话了。 直到走出院子,黄昏心里还在轻跳,像小鹿乱撞。 第四百二十五章 姑娘不是鬼,是秦淮河上的春水 待黄昏走后,娑秋娜忽然就不笑了。 回到院子里坐下。 乌尔莎拿了帕子在她后面轻轻擦拭湿发,院子里其他女子见状,知趣的散了,其实散的不止是人,人心也散了。 以前大家在西域,没得选择,只能做死士。 现在大家也想做个正常人。 别看大家言辞里对乌尔莎没有节操是去鸡笼山承欢黄昏颇为鄙视,其实心底里多少是羡慕的,因为至少乌尔莎活得很真实,作为一个女人而活着。 再说句大胆的话,其实这当中有多少人心里对黄昏有那么一点羞羞的想法呢。 毕竟黄昏好看。 有钱。 年轻。 这三点加在一起,很难有女人能抵挡。 当初只靠年轻好看,加上徐皇后的推波助澜就能拿下大明第一美人儿,如今有钱,更是可以为所欲为,成为收割机。 娑秋娜的默默的坐着。 乌尔莎不敢说什么话。 气氛很安静。 眼看头发已经干了,因为静电开始粘连时,娑秋娜才轻声说道:“乌尔莎,其实当初赛哈智出现,将我等救往大明路上时,我都以为这辈子要成为大明君王的笼中雀了。” 乌尔莎摇头,“你不愿意,没人可以。” 我还在。 想了想,“她们也还在。” 虽然大家的想法多少有了私心,但十一个女子不会忘记,当年她们是怎么活下来的,又是怎么过上了别人一辈子都过不上的好日子。 那年乌尔莎还小,她混迹于泥泞中去和流浪猫狗抢食,她卑微的活着,不知道下一顿在哪里,也不知道明天在哪里。 直到有一天,有人将她带入一座乡野里的偏僻大院。 和她一起的,还有几十个女孩。 有人送来酒肉饭菜,几十个女孩风卷残云,撑得谁都走不动路的时候,来了个中年人,说你们当中只有三个人能活下来。 然后关了门。 厮杀毫无预兆的爆发,都是泥浆里打滚活下来的人,没有人心软。 因为她们想活下去。 乌尔莎已经不愿意去回忆那段往事。 她只记得,当奄奄一息的她和最后两个女孩子一起被带出大院子的时候,她勉强睁开眼睛,看见了天上的阳光,那么温暖,那么光明。 隐隐约约中,她听见了冷漠无情的声音,“可惜了,这个伤太重,喂老虎吧。” 乌尔莎被抬了起来。 她绝望了。 就在这时候,她听见了俏脆的声音,“她怎么受伤了啊,你们要把她抬到哪里去?” 乌尔莎用尽力气睁开眼。 她看见了一道光。 幼年的娑秋娜站在门边,扶着门框,眼眸里闪烁要晶莹的怜悯和温柔,她跑向了乌尔莎,旋即乌尔莎晕了过去。 她活了下来,成了娑秋娜的侍女。 娑秋娜的侍女很多。 直到有一天,娑秋娜的父亲单独见了乌尔莎,问她,是否愿意用生命去保护娑秋娜,也愿意为了娑秋娜的幸福献出一切? 乌尔莎点头。 她想用余生来守护在她晕过去时看见的那道光。 然后她被送到了一个绝密基地。 白日,她在残酷的训练中学会了杀人,很快脱颖而出,成为佼佼者;晚上,她在一个中年妖姬的教导下学习床笫媚术。 当她成位一个合格的死士和妖姬时,她回到了娑秋娜的身边。 才发现娑秋娜已经成了西域神女。 帖木儿为了野心,逼迫娑秋娜的父亲让娑秋娜也去学了媚术,以便将来用她去迷惑周边国家的君王,成位他开疆拓土的一枚棋子。 乌尔莎也发现娑秋娜身边多了十个侍女,都和她一样。 她们有人是娑秋娜从街上捡回来的女子,有的和她一样,是娑秋娜故意救下的:在相处之中,娑秋娜才狡黠的告诉她,其实娑秋娜早就知道她父亲做的事,她想着能救一个是一个。 可惜,娑秋娜终究被他父亲牵连。 不得不流浪异国他乡。 乌尔莎知道,如果不是娑秋娜,她已经是一个鬼。 来到大明,乌尔莎一眼就喜欢上了那个长得很好看的黄府大官人,她自己都莫名其妙,就是看见他的那一刹那,心就乱了。 乌尔莎知道她的未来,她会一直守护在娑秋娜身边。 所以在出使安南时,她想有一个美好的记忆,于是大胆的跨出了那一步,她主动的爬上了黄府大官人的床,施展出一身媚术。 那几日,是她这一生最为幸福的事之一。 可惜。 人终究是贪心的。 回到大明后,在搬离黄府时,夫人提出她可以留下,乌尔莎动心过一刹那,直到看见娑秋娜委屈的蹲在地上哭,乌尔莎才知道自己伤了她的心。 所以她选择了放弃。 然后她就成了黄昏暗夜里的情人。 她很满足。 和黄昏在一起时,不止有男欢女爱,黄昏会低声给她说很多事情,尽管她听不懂,尽管有时候说着说着黄昏又抱住了她。 但她就是觉得很暖心,这就是她想要的爱情模样。 他说,她听。 可是乌尔莎明白,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迟早有一天,她会为了娑秋娜奋不顾身的去死,那一天她不会犹豫。 娑秋娜何尝不知道乌尔莎牺牲了什么和将要牺牲的。 有些难过。 许久,才倔强的抬起头,“其实在来到大明之初,我是想利用你们掌控大明的朝臣,让大明的天子发兵为我族人报仇。” 乌尔莎放下帕子,给娑秋娜开始盘发髻,一边温柔点头轻声道:“我们都知道。” 娑秋娜讶然,“你们不怪我?” 乌尔莎双手翻飞,娑秋娜褐黄色的长发在她指尖缠绕,浑然不在意的道:“其实这些事我们都有心理准备,糟老头子也好,年轻小官人也罢,终究只是具皮囊,至少如此,你和我们的活着,都是有意义的。” 娑秋娜默然。 忽然凄婉一笑,“可惜啊,我们是女人,终究还是小看了男人。” 身为西域神女,却连黄昏都勾引不了。 更何况其他醉心于权势的朝堂老男人,更不会被区区几个西域女子迷住。 娑秋娜觉得自己太天真了。 一如秦淮河上的春水。 最终只会成为大明这片锦绣山河里的一笔墨染,消失在岁月长河里,荡不起丝毫涟漪。 第四百二十六章 釜底抽薪 乌尔莎讶然,“那以后怎么办?” 娑秋娜许是下了好久的决心,沉吟了许久,才抬起头,回首看着乌尔莎,摸了摸她的脸颊,“以后啊,我们好好活着,反正我们都是大明天子砧板上的鱼肉,逃不掉的,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勇敢的趁现在去追求我们的幸福。” 忘记那些恩怨,忘记那些天真的野望。 一如当初告诉黄昏的那般。 在大明这片天下,去寻找自己作为一个女人存在的意义。 结婚生子。 仅此而已。 乌尔莎怔住,呢喃着说了句我们回不去了吧。 娑秋娜笑了。 泪眼朦胧,哪还回得去呢。 以前想过,也许能掌控大明朝臣让大明天子发兵打回西域,然而现实是很残酷的,也曾想过大明天子救自己等人回来,估计也有将来让自己成为他在西域的傀儡之王的意思,可惜如今看来,现实依然还是很残酷的。 大明连漠北都打不下来,谈什么西域。 大明已不是当年的大唐。 也不是大汉。 所以回不去了。 这辈子都回不去了,故乡,成了梦里的词。 乌尔莎忽然转身,猫眼,丢下一句话:“有人来了!” 一瞬之间,乌尔莎消失在树荫下,下一刻,乌尔莎出现在院门前,一柄不知被她藏在何处的匕首架在一个便服年轻男子身上。 那男子吓了个胆战心惊,急声道:“别动手,自己人。” 声音尖锐。 娑秋娜起身,行礼,“您是宫里的人?” 乌尔莎收了匕首。 那男子笑道:“没错,我叫狗儿,你应该从黄昏那里听说过我的名字,今日奉旨着人来调查流言一事,请你配合,等下我们会有人来检查你的身体。” 娑秋娜眉头蹙起,“大明天子的旨意?” 直接查我? 狗儿笑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确实是旨意,所以请你配合,如果你不配合,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娑秋娜冷笑,“是么?” 想查我就查我? 一点也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好歹也是西域神女,落难了的神女就不是神女了么。 没好气的道:“滚!” 狗儿大惊失色,“你可想清楚了,这可是旨意,你这是抗旨不尊,就算我等将你格杀勿论,也是律法之内的事情。” 娑秋娜冷笑,“你可以试试看。” 狗儿缓缓后退。 从他身后,涌现出十余位北镇抚司的缇骑,人人皆着绣春刀,狗儿大声道:“西域妖女抗旨不遵,给我全部拿下!” 乌尔莎看向娑秋娜。 娑秋娜阴沉着脸,真没想到,大明天子如此咄咄逼人。 心一横。 咬牙切齿:“杀!” 话音落地,大门骤然被关上,院子里骤起血花,在阳光照射下,凄艳苍凉。 人头滚落。 尸首遍地。 短短的十余个呼吸间,十余个北镇抚司的缇骑全部被斩杀,没有一个活命,从暗处偷袭出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掉众多北镇抚司缇骑的西域死士,看向娑秋娜。 娑秋娜沉默了一阵,“不能留在这里了。” 留下来是死。 乌尔莎轻声道:“那个狗儿太监不见了。” 眼睛忽然一亮,“我记得去宫里保护夫人的时候,在大明天子身边,没有见过这个太监,他真的是狗儿太监?” 娑秋娜摇头,“当时人多,你记不起来也很正常。” 转身,“收拾东西,马上出城。” 乌尔莎挥手。 其他西域女子急忙去收拾。 她跟着娑秋娜进房间,帮着收拾东西的同时问道:“我们去哪里,没有路引,我们几乎进不去任何城市,只能在乡野流浪。” 娑秋娜沉默了一阵,“去蜀中。” 这些日子在大明读了很多遍大唐李白的诗,影响颇深的是那句“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大明对蜀中那边的控制力还不是很强。 而且就算在蜀中出了问题,也可以迅速逃离去往西域。 娑秋娜等人匆匆出城。 虽然没有路引,但乌尔莎和娑秋娜等人也非等闲之人,就算是翻墙也能逃出去,何况如今京畿平和,城防并不严密。 …… …… 傍晚时分,赛哈智匆匆来到黄府,找到正在惬意享受生活的黄昏。 黄昏一见赛哈智这神色,就知道出大事了。 急忙将他请到书房,让许吟在外戒备,压低声音问他,“是调查出陈瑛什么事了吗,很棘手?难道陈瑛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背景?” 只要陈瑛的背后不是朱棣,不是姚广孝,都阻挡不了自己收拾他。 赛哈智摇头,“不是陈瑛的事情,顺便说一句,陈瑛已经知道你在让我调查他准备报复,所以他现在也在准备反击,也在找人调查你。” 黄昏冷笑,“让他查。” 又问道:“那是发生了什么事?” 赛哈智苦笑道:“娑秋娜跑了。” 黄昏一头雾水,“跑了是什么意思?” 赛哈智:“跑了就是跑了的意思。今日下午,娑秋娜不知道发了什么邪,让她麾下的死士把纪纲安插在她院子外监视她的北镇抚司缇骑杀了光精光,然后带着乌尔莎等十一人逃出了应天,我的人禀报我后,我赶紧让人去跟踪,结果跟丢了,你知道的,乌尔莎等人绝非庸手,我派出去的人能活着回来,已经是烧了高香。” 黄昏懵逼,“发生了什么?娑秋娜为什么要逃?” 赛哈智耸肩摊手,“我怎么知道。” 黄昏陷入沉思。 有人搞鬼。 是朱高煦、纪纲,还是朱高燧? 恐怕是有人知道自己和娑秋娜之间是清白的,所以怕查出来,用了手段让娑秋娜产生误会,娑秋娜这一跑,这个流言彻底没办法洗清了,也就意味着,朱棣和朱高煦的面子没地方放。 好一招釜底抽薪! 朱棣会怎么想? 朱棣会想,看来是你黄昏的手笔,知道一查娑秋娜就会真相大白,所以把娑秋娜送出城去,如此查无对证。 但朱棣收拾臣子需要证据? 一句话的事情。 哪怕是姚广孝,只要朱棣想,也是一句话的事情而已,比如等几年朱棣杀谢缙,怎么杀的? 不就当着纪纲说了句“缙犹在乎”。 然后解缙就被纪纲弄到雪地里给冻死球了。 这下棘手了。 必须将娑秋娜找回来,要不然这个锅自己背定了,而且也死定了。 第四百二十七章 当面宣战! 赛哈智安静的等着。 这事其实和他没关系,不影响他的仕途,不过这些年发生的事情,他自身觉得和老弟之间休戚相关,况且就算没有利益纠纷,就两人之间的私交,也该帮忙。 许久,黄昏才深呼吸了一口气,“我能找到她们。” 赛哈智不解,“你那点水平?” 黄昏摇头,“和水平无关,你可能不太清楚,这段日子间,其实乌尔莎学会了不少汉话,我和她已经能简单交流沟通了。” 赛哈智:“所以?” 黄昏叹气,“当务之急,是应付朝堂这边,争取时间,同时你叫几个心腹来,我会告诉他们如何追踪娑秋娜等人的方法。” 起身,“走吧,北镇抚司的人应该要来了。” …… …… “什么!” 朱棣起身勃然大怒,“她真敢杀了我十几个大明儿郎扬长而去?” 纪纲跪在地上不敢动。 朱棣怒火之下,乖乖呆着,没准你说点什么话就惹祸上身了。 朱棣撑在桌子上,俯身望着纪纲,“没派人去捉拿?” 纪纲脸有尴尬,“派了,追不上。” 确实追不上。 赛哈智的人也去了,都没找到娑秋娜一行人的踪迹,按说十二个西域女子这庞大队伍,显眼的很,随随便便就能查到痕迹,然而诡异的是竟然水入大海,人间失踪了。 纪纲没有放水。 他是真的派人去“捉拿”,按照计划,是直接将娑秋娜杀死,用点非常手段,让仵作连尸也没法验,如此一来,黄昏和娑秋娜之间的事情就板上钉钉,再也洗不了清白。 可惜太狡猾了。 朱棣颓然坐回椅子。 满脸失望。 他不是因为娑秋娜的人间蒸发而失望,而是因为娑秋娜人间蒸发背后的原因而失望,在这件事之初,朱棣其实已经想过怎么处置黄昏。 哪怕他真的和娑秋娜有一腿,朱棣也不会赶尽杀绝。 他的想法,黄昏确实还年轻了,阅历和资历不足,如今又是争储的时候——别看自己三个儿子表面和和气气,但历朝历代涉及到争储,都是杀人不见血的凶险,以朱棣的看法,黄昏在这种局势下,迟早会被设计,然后自己不得不杀他。 所以他的想法是利用这一次事件,将黄昏流放到北方去。 等立储确定了,再启用。 一如当年太祖对解缙的处置方法一样,用岁月和俗世磨平棱角后再用——貌似老爹这一着走错了,如今的解缙还是恃才傲物得很。 至于说什么抢了徐妙锦后又抢娑秋娜,侮辱了皇家颜面,朱棣冷静下来后,用脚膝盖都能想到,是有人打算拿这个事情开黄昏的刀。 黄昏抢徐妙锦,别人郎才女貌近水楼台先得月,轮得到你们这些妖魔鬼怪反对? 就算抢娑秋娜,那也是在你朱高煦之前。 至于劝谏不立娑秋娜为侧妃,难道不是为了大明的未来着想,也算是为你朱高煦挽回面子,等你立了娑秋娜为侧妃,万一生个儿子下来不是老朱家的血脉,到时候更没面子。 所以朱棣是借题发挥。 原本以为这事办下来,军器监的事情也已完备,不需要黄昏了,自己就趁机将他流放到北方去,哪曾想到黄昏竟然狗急跳墙,怕真的查出娑秋娜不是处子之身,竟然铤而走险让娑秋娜杀了北镇抚司缇骑逃出了应天。 这欲盖弥彰不说,这个罪他也扛不起。 十几个北镇抚司缇骑的命,自己不能不给天下士卒一个交待。 他太让自己失望了。 叹了口气,“来人,去将他捉拿归案,押入诏狱。” 纪纲大喜,立即起身。 只要黄昏到了诏狱,这一次他别想再当大爷了,哪怕是被陛下责罚,我纪纲也要你黄昏再也走不出诏狱。 在诏狱里弄死一个人实在太简单。 纪纲刚起身,朱棣却忽然改变了主意,“先将他押到乾清殿来,朕要当面问他。” 纪纲暗暗叫苦。 黄昏那人别的本事没啥,貌似口才还行。 可圣意难违。 不过……还行。 当下这个局,所有的落子都是基于事实之上,你黄昏确实睡了娑秋娜,安南黎族的奴仆没有说谎,使团的人也听得真切,要不然徐妙锦会让你连徐府的门都进不到? 娑秋娜杀十几个北镇抚司缇骑的事情也是真实发生的。 罪证确凿。 任你舌绽莲花说得天花乱坠,依然免不了要被陛下重罚的结局。 这一次黄昏绝对没有任何侥幸。 如纪纲所想,黄昏确实觉得棘手,在被北镇抚司缇骑押往乾清殿的途中,他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发现都无法让自己全身而退。 主要是娑秋娜这一逃,把事情给搅乱了。 到了乾清殿一看,发现不仅纪纲在,连陈瑛也在,而陈瑛显然刚和朱棣说了什么,似乎得到了朱棣的良好回应,看黄昏的眼神像看死人。 黄昏深呼吸一口气,行礼。 朱棣冷冷的盯着黄昏,“据陈瑛从南北镇抚司那边得到的消息,娑秋娜在杀十几个北镇抚司缇骑之前,你刚从她那里离开?” 黄昏没有辩解,“是的。” 朱棣不想问了:“拖下去,押入诏狱。” 黄昏大声道:“陛下不想听听微臣的解释么,陛下不想知道真相么,就这么听信谄臣的一面之词,何以天下永乐?!” 朱棣怒极反笑,“你还有脸解释?” 陈瑛在一旁怒道:“黄昏,你区区一个恩赐同进士,竟敢蔑视天子,御前僭越,又公然诋毁朝堂二品大臣,真以为陛下仁慈,不会将你悬尸午门么!” 黄昏哈哈一笑,没有先回答朱棣,而是看着陈瑛,“三司会审,我不知道你是处于什么心态,处处捏造事实来针对我,被我一一化解后恼羞成怒,如今更是欲除我而后快,就你这品行,也配为二品大臣?说你是谄臣已高抬你了,陈瑛,我今天就把话撂在这里,大明天下,有你没我,有我没你,只要这一次的误会解释清楚,我就会全力以赴的收拾你,让你见不到今年春节的烟花!” 要报复一个人,偷偷摸摸的报复? 毫无成就感。 黄昏就要当着永乐的面告诉陈瑛,等老子度过这一次的难关,就要收拾你狗日的,天子也不保不住你,死定了。 第四百二十八章 铁血朱棣,仁君永乐! 都察院御史,平时干的就是弹劾的事情,是官场最招人恨的角色,没少被人威胁,尤其陈瑛,俨然有大明第一酷吏之姿,和纪纲两人关系极好,一文一武,靖难之后他也深受皇恩,权柄日高,有罪的没罪的官员被他整倒了一大堆,府邸之上也出现过有人抛死鸡死鸭这种事,但当着陛下的面被威胁,这还是第一次。 闻言哭笑不得。 真不明白,如此没有城府的人,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正义凛然,“当着我大明天子的面说要杀我大明的二品朝员,你也配拥有陛下恩赐的同进士头衔?”转身对朱棣失礼,“陛下,您听见了,微臣不过秉持都察院职责办事,却有人为此要杀微臣,如果人人皆如他一样,都察院人人自危,还有谁敢来维持朝堂纲纪?” 朱棣也是哭笑不得。 黄昏狠话倒是说得溜,可你这样一说就落人把柄了,以后陈瑛有个什么意外,所有人都要怀疑是你下的黑手。 还是太嫩了。 这种话也能当着天子的面说么? 就是私下里也不能说。 得憋在心里。 城府啊城府。 在仕途摸爬滚打,没有城府的早被人给玩死了,黄昏能活到现在,简直奇迹。 朱棣也有点恼怒。 他倒要看看,你黄昏有什么办事杀陈瑛,连朕这个天子都保不住。 道:“侮辱朝臣,罪加一等,黄昏,你这是活腻歪了是不是,来来来,你倒是给朕解释一下,若是朕不能满意,你也别去诏狱了,直接去午门罢。” 黄昏斜乜一眼陈瑛,做了个割喉的动作。 给老子等着! 陈瑛不屑一顾,嚣张有用,那还要脑子和权利作甚,你黄昏现在有什么资格来报复我,你能不能活过今天还两说。 朱棣一脸黑线。 眼里还有没有老子这个君王了,当着老子的面给老子的二品大员做割喉动作,太张狂了点。 但其实有点小欣赏,年轻人就要有这种老子一事能狂,敢剑指满天仙皇的傲气。 黄昏没再理睬陈瑛,反正意思已经传达给他了,接下来他会一步步剥光陈瑛的保护伞,将陈瑛的自信一点点吞噬,不断的承受恐惧,然后死去。 对朱棣说道:“陛下,臣不明白,娑秋娜杀了北镇抚司缇骑,和微臣有什么关系?” 朱棣:“……” 这话你也好意思问出口? 和你没关系,难道和朕有关系? 黄昏继续道:“微臣去娑秋娜那里,只是确定她的过往,因为微臣和娑秋娜是清白的,但当下流言闹得微臣难以心安,所以微臣要笃定一点,她是否还有清白之身,在得到确凿答案后,微臣就离开了,并不知道后来的事情。” 朱棣反问,“你怎么确凿答案?” 感情你还要验别人的身子不成。 黄昏也一愣,问道:“难道人和人之间已经没有了基本信任了吗,我相信娑秋娜没有骗我。” 朱棣:“……” 身在朝堂,还存在人和人之间的信任? 老子作为天子,都不敢相信朝臣说的所有话,就是黄昏有时候说的话老子也没信过,比如那什么可以预知未来,你现在有本事老朕预知一个来看看…… 也是不解了。 黄昏一向擅长以静制动后发制人,讲究个稳字。 怎的今日如此幼稚了。 转念一想,这才鲜活。 毕竟才十九岁。 如果一个十九岁的人在仕途中从不犯错,那也太可怕了,就算是作为天子,朱棣也觉得这样的人不能让他官至群臣之首。 咳嗽一声,“那么娑秋娜为什么要逃?” 黄昏理所当然,“当然有隐情。” 朱棣:“什么隐情?” 黄昏:“我也不知道,但是可以查啊。” 朱棣:“现在娑秋娜已经人间蒸发,你怎么查?” 黄昏笑了笑,“我能把她找回来。” 朱棣陷入沉思。 许久,挥手示意陈瑛和纪纲退下,又让狗儿退下,乾清殿里只剩下他和黄昏,朱棣压低声音,“其实那件流言的事情,我知晓后愤怒异常,因为确实很像你的作风,不过徐皇后提醒了朕,说如果你真和娑秋娜有那层关系,回到应天后就不是为了娶乌尔莎而导致徐妙锦出走,所以你大概率和娑秋娜是真没关系,在出使途中和你有关系的应该是乌尔莎。” 忽然一脸捉狭,“鸡笼山上凉快否?” 小伙子会玩啊。 这种待遇老子作为天子都没享受过,也没机会享受。 黄昏一脸震惊,“陛下您的人也在跟踪我?” 朱棣哈哈一笑,“三保虽然下西洋了,但他的一些人还留在应天,让李谦在统领,依然各司其职,朕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让他们派了两个人专程在暗中保护你而已。” 黄昏:“……” 朱棣继续道:“所以在老二和纪纲来揭发你睡了娑秋娜后,我当时愤怒其实是做个样子看看,然后找皇后商量,准备让她出面去和娑秋娜谈谈,让宫中的老妈子去查一下她的清白,到时候也能还你清白,不过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朕肯定不能留你在应天了,所以朕其实是想把你送到顺天去,毕竟郭资一个人在那边,有力有未逮之处,哪里知道发生了今天这事,娑秋娜一走,朕想帮你也有心无力了。” 黄昏心中大为感动。 朱棣让自己去顺天,明显是因为当下在立储高风险期,自己很有可能被朱高煦和朱高燧的人联手打压,一个不小心就会死硬。 而雒佥死后,应天行部尚书有个空缺,自己去那边混个几年,就能顺势补缺。 朱棣这番好意,黄昏着实感动。 好一个铁血朱棣,好一个仁君永乐! 于是笑道:“草民刚被罢官,就这么跑去顺天慢慢混到行部尚书,不太合适,容易招人闲话,行部尚书一职么,草民倒是觉得我那叔父既是三元状元又六首第一,此等大才足以胜任。” 朱棣无语,“好一个顺势而上。” 黄昏眨眼,“这叫举贤不避亲。” 朱棣没打算继续说这事,“现在娑秋娜一逃,你还是乖乖的去诏狱待着罢,等什么时候抓回娑秋娜,你再什么时候出现,你也多烧点高香,希望娑秋娜不会死在外面,更要奢望娑秋娜在逃亡路上,依然能保持着清白。” 怕就怕有的人先下手为强。 要么杀了娑秋娜,要么找人把娑秋娜给玷污了。 那时候黄昏是真洗不干净。 黄昏一脸悲哀,“陛下你是想让草民死吗?” 朱棣:“这叫什么话?” 军器监那边的事情还没尘埃落定,朕怎么舍得让你死,编修全书还要用钱,郑和下西洋之后要如何做,都得需要你这个“神棍”呐。 黄昏老实叹道:“这一次草民去了诏狱,是真的会死,不管是北镇抚司还是南镇抚司的诏狱,乃至于京营、府衙大牢,只要草民一去,必然暴毙。” 朱棣笑了,“纪纲他敢?!” 黄昏摇头,“有什么不敢的,当年草民当着满堂文武的面,在大风冈杀了庞瑛,结果怎么样?不也不了了之。” 朱棣沉默了。 他是反思自己,靖难登基之后,自己忌惮的太多,是否对朝臣太温和了? 对黄昏够宽容。 对其他人亦是足够多的仁慈。 黄昏深呼吸一口气,“三天,陛下给我三天时间,我把娑秋娜找回来。” 第四百二十九章 一头雾水的纪纲 朱棣陷入沉思。 许久才问道:“找回来之后呢?” 黄昏索性推心置腹,“陛下,如果您认为微臣娶锦姐姐是冒犯了您,万一哪天又娶了娑秋娜,践踏了二殿下的颜面,那草民就不折腾了,您说把我流放到哪里去我就去哪里,绝无二话。” 不瞎折腾。 朱棣一脸黑线,你这说的什么话,让老子如何回答。 这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黄昏继续道:“反之,如果陛下觉得草民劝谏不立娑秋娜为二殿下侧妃,此举是为大明着想的话,请陛下看在草民对陛下、对大明一片诚挚忠心上,让草民去找回娑秋娜,将这个流言消除,如此之后,草民自当去顺天,为陛下迁都效犬马之劳。” 朱棣想了想,“善!” 黄昏的心思,朱棣其实不用去猜。 他追求的什么朱棣心知肚明。 富贵、权势和美女,这是一个正常人都会追求的东西,毕竟像姚广孝这样的人少之又少,何况黄昏青春风华,正是年少张狂之际,他当下做的一切事情,朱棣都能接受。 喜欢徐妙锦,娶了。 那是他有魅力。 喜欢钱,先用香皂在皇后那里空手套白狼拿了一批黄金,又从自己手上拿到钟山的地皮,继而创建时代商行,瞬间崛起成为富贾。 这是他的能力。 喜欢权势,最高官至南镇抚司镇抚使,如今罢官。 这是他仕途能力使然。 但朱棣还知道一点——黄昏的远大志向。 而黄昏的远大志向,恰好契合着朱棣的宏图壮志,对于这种志同道合的臣子,天子很难不喜欢,所以从某方面来说,这是朱棣如此纵容黄昏,甚至多次相助的真正原因。 不是因为黄昏这个人。 而是因为朱棣自己心中的野望。 朱棣叹了口气。 也罢。 再纵容他一次罢,毕竟让黄昏就这么死或者被流放,外面流言也不会消散,反而坐实,天家颜面无存,还不如让她去找回娑秋娜破除流言。 问道:“你如何找回娑秋娜。” 黄昏胸有成竹,“乌尔莎。” 朱棣不解。 黄昏解释道:“以草民的观点来看,乌尔莎是不舍得离开应天的,所以她肯定会给我留下一些独有的印记,只要顺着印记去找,必然能找到。” 朱棣无语,“这你也信?乌尔莎是谁?是娑秋娜的死士!” 黄昏反问,“陛下难道不知道,乌尔莎也是我的女人?” 朱棣:“……” 黄昏呵呵一笑,“草民对她有信心。” 朱棣:“凭什么?” 黄昏想了想,语不惊人死不休,“大概只能凭裸裎相对之时的感觉吧。” 朱棣继续无语。 你黄昏鸡鸡带钩子的么,还能让乌尔莎离不开你?要知道像乌尔莎这样的女子,只要她愿意,还会少了男人? 趋之若鹜好么。 道:“那朕便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若是找不到娑秋娜回应天,你就自己卷好铺盖,先去奴儿干给朕呆两年罢。” 黄昏懵逼,“不是去顺天?” 朱棣:“朕不要面子的么,去奴儿干!” 黄昏:“……” 流放到奴儿干基本就是个死,就大明当下时代的条件,不说是流放,就是一般人跑到那边去,也是遭罪的事情。 没办法,不找回娑秋娜是不行的了。 朱棣又道:“朕也不派人监视你了,你自己考虑清楚,你要敢趁这个机会和娑秋娜一起逃出大明辖境,你妻子、叔父、吴溥等人,都得被你连累。” 黄昏苦笑,“陛下,您觉得草民蠢吗?” 朱棣笑而不语。 …… …… 看着黄昏大摇大摆的出了乾清殿,门外的纪纲和陈瑛面面相觑。 这都能活着出去? 不可思议。 他这是给陛下灌了多少迷魂汤。 陈瑛急忙请见。 狗儿太监进去又出来,说陛下说了,不见,又说陛下吩咐,请纪指挥使继续调查此次流言事件,看幕后是否有幕后推手,一经查出,严惩不贷。 纪纲无语。 陈瑛不甘心的问狗儿,说狗公公,你知不知道陛下怎么处罚的黄昏。 狗儿耸肩,我知道也不能说啊,况且当时我和两位都在外面,不知道陛下和黄昏说了什么哇,要不陈左都御史择日再来问陛下? 陈瑛自讨了个没趣。 他也不想想,狗儿这些年和谁走得近,哪会帮他。 在出大内的路上,陈瑛和纪纲两人谈了很多,很快心照不宣的达成协议:陈瑛回去之后,联系都察院御史以及其他朝臣,在后日的大朝会上把此事推到明面上来,借此“逼迫”陛下不得不对此事表态,然后就可以“秉公”处理黄昏。 而纪纲则负责监视黄昏和南镇抚司,同时派人出去找到娑秋娜,让她永远也无法开口说话。 包括“尸体”也不能说话。 这个操作很简单。 先玷污。 后清洗。 然后过个半日,待痕迹自然消除后,杀掉即可,如此,就算尸体说的话,也是证实流言的话。 和陈瑛分开之后,纪纲回到锦衣卫衙门,立即把庄敬、袁江、王谦和李春等人找来,问道:“查出来了没,这是谁做的,别告诉我没有一点线索。” 李春有些惭愧,“查不出来。” 王谦轻声道:“指挥使,不管是谁做的,虽然咱们十几个缇骑被别人利用当了炮灰,但娑秋娜跑了,确实是有利于杀黄昏的,这个背后黑手很可能和我们是一起的。” 纪纲没理这两人,问庄敬,“朱高煦那边怎么说?” 庄敬摇头,“二殿下说了,不是他做的。” 派人去捉拿娑秋娜,让娑秋娜惊觉并杀死十余个北镇抚司缇骑的事情,不是他纪纲做的的,如今连朱高煦也否认,那是谁做的? 纪纲又问道:“你们去问三殿下没?” 袁江道:“庄敬去二殿下王府时,我去找了三殿下,他也说不是他做的,因为三殿下也知道,宫中的老婆子已经被买通,只要一查,娑秋娜必然非处子之身,所以没必要多此一举。” 纪纲茫然了,“会是谁呢?” 李春弱弱的道:“会不会是陈瑛?” 纪纲不屑一顾,“一个酸儒,就是牙尖嘴利了些,也敢?” 一头雾水。 难道会是黄昏做的这件事? 如果是黄昏,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确实把娑秋娜睡了! 黄昏此举目的何在? 纪纲坐不住了。 他要去见朱高煦,得针对这个情况未雨绸缪的布局,避免黄昏出盘外招。 第四百三十章 腹黑 黄昏出了大内,找到赛哈智,为了安全起见,点了一百余个心腹缇骑——不是防娑秋娜等人,是防止纪纲趁这个机会偷袭。 安全第一。 又着人去徐府通知妻子,说自己有事出门几日,府邸内不可一日无主,请她早些回去。 然后大摇大摆的先去了娑秋娜那座院子查探。 找到线索后直接出应天城。 黄昏和赛哈智并骑而行,身后百余骑缇骑,人人按刀,镇抚使说了,此去虽只两三日,但存在风险,大家务必随时保持警惕。 因身后缇骑都是心腹,赛哈智也没顾忌,问道:“你觉得这事是谁做的?” 黄昏愁眉苦脸,“我知道就有鬼了。” 赛哈智贼笑一声,“我不是在你时代商行有入股吗,来,下个月的分红给我多分一成,我就告诉老弟真相。” 黄昏怔住,“你知道?” 赛哈智哈哈大笑,“当然知道,因为带着旨意去娑秋娜院子的狗儿太监,就是和我一起出的大内皇宫,北镇抚司那十余个缇骑死得不冤。” 黄昏勒住马缰,“什么意思?当时到底是什么个状况?” 赛哈智笑眯眯的,“你换位思考一下,整个应天,还有谁不愿意看见你因为这个流言而被流放,所以不敢冒一点险,宁愿让娑秋娜逃走。” 黄昏若有所思,“陛下?” 赛哈智嗤之以鼻,“陛下?他就是想用这个流言让你去北方,要不然已经查到了流言源头,陛下为何不在流言源头上做文章,而要来求证这个流言的真实性?至于二殿下被你抢女人这种事情,陛下喜闻乐见,一则他真不敢让娑秋娜成为天家妃子,二则,因为立储和立侧妃的事情,陛下被二殿下那一批人逼得难受,顺势而为敲打一下而已,明确告诉二殿下,你为了对付一个臣子都不要面子,那陛下又何必照顾你的面子。” 黄昏不懂了,“那还有谁?” 赛哈智一脸怪笑,“你就想不出来?这大明天下除了徐妙锦姑娘和陛下之外,还有谁对你是真正的好?你这反应,让那位知晓了,会难过的。” 黄昏:“……” 绞尽脑汁,真想不出有这么一号人物。 赛哈智一声长叹,“得了,你慢慢想吧,反正有的是时间,我就是好奇,你都不想知道那位为何要设这个套,让娑秋娜逃出应天吗?” 黄昏反问,“为什么?” 赛哈智一副老哥我的智商终于碾压了老弟你一回的得意神情,“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老哥在你面前,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一次了。” 黄昏:“……” 这重要吗? 咱哥俩的感情,谁跟谁啊。 赛哈智笑道:“原因很简单,因为宫中精擅察验选秀女子清白的老婆子存在隐患,可是没有证据,所以动她们不得,若此时换掉她们,会被朝臣认为陛下在庇护你,所以不能让她们查,可这个事情又非查不可,于是只得让娑秋娜先逃出应天,再想办法化解这个问题。” 黄昏眼睛一亮,“你还说不是陛下?” 赛哈智一副朽木不可雕的神情,“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真不是陛下手笔,不过不排除陛下知道后默许,因为这事牵涉到大内一位内侍公公。” 黄昏有点晕乎,“那么问题来了,我答应陛下三天之内找回娑秋娜,不还是要查?” 赛哈智嘿嘿一乐,“三天,可以做很多事情了,而且娑秋娜这一逃,很多事情都必须上台面,估计接下来的大朝会,会因为此事变得很热闹,到时候一旦查明真相,娑秋娜和你之间的关系,将会一劳永逸的解决,再也没人能拿此事作文章来对付你,也无法拿此事来玷污天家颜面。” 黄昏翻了个白眼,“再具体点。” 赛哈智只好道:“三天时间,足以找到一位没被人染指的老婆子,到时候公正的一验,娑秋娜是否清白水落石出,我说,老弟你确定没睡娑秋娜,她也确实还清白着?” 黄昏懒得解释,“你看我是那种色中恶鬼吗?” 赛哈智认真的看了一眼黄昏。 眼中神色很是捉狭。 答案不言而喻。 你是。 黄昏无语, 重回先前的话题,“那位如此帮我,他目的何在?” 赛哈智叹气,“人间人,人间事,事事离不开情。” 黄昏愣了下,“锦姐姐?” 赛哈智:“不是她。” 黄昏,“那不想猜这个人是谁了,你爽直一点,直接告诉我那个人的目的何在就行了。” 赛哈智看黄昏有点不耐,也便不再逗他。 道:“首先一点,保全天家皇室的颜面,毕竟你两次抢陛下父子的女人,这事要是流传后世,天家皇室的面子过不去,其次,这件事陛下一旦较真起来把你流放奴儿干了,虽然陛下无心,但纪纲和陈瑛是何等人,有一万种方法让你死在流放路上,那位不想你死而已,就这么简单。” 黄昏倏然想起了一个人。 李景隆! 这个人千万不要用历史眼光去看他,虽然历史评断他虎父犬子,虽然他当下处境很难,但他可是朱棣靖难最大的功臣之一。 他在应天依然有着强大的影响力。 而且之前因为种种事情,和李景隆也比较交好,他这次出手,一则是维护朱棣,二则是给自己人情,因为自己在当下应天朝野眼中,是支持朱高炽的。 而支持朱高煦的靖难武将们全都看不起李景隆,一旦朱高煦成为储君,那么李景隆就会很凄凉,甚至等不到储君登基,李景隆就要驾鹤仙去。 确实存在这种可能。 弱弱的道:“李景隆?” 赛哈智懒得回答,“你有空来猜这个人,还是想一下找回娑秋娜之后的事情罢,万一有人提前破这个局,把那个人找到的老婆子收买了,查出来娑秋娜不是清白的,你该怎么办?” 黄昏沉默了许久,“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赛哈智问道:“什么办法?是大方的承认和娑秋娜有关系,告诉全天下你不仅抢了徐妙锦,又从二殿下手中抢了娑秋娜?那样的话,流放是肯定的了。” 黄昏摇头,“你似乎低估我了,就算被流放,我也不可能死在纪纲手里,须知当下发生的一切尽在我掌控之中。” 冷笑一声,“何况我还有最后一招。” 赛哈智急忙问道:“什么招?” 黄昏淡定的说了四个字:“假戏真做。” 赛哈智不懂了。 黄昏也不想解释,忽然说了句,其实之前这个局面,我喜闻乐见,也在顺势而为,实话告诉你,当下发生的一切,其实尽在我的掌控之中,或者换个说辞,老哥你不觉得这件事情是我故意跳进去的么? 一脸腹黑。 赛哈智懵逼,我擦,难道这一切都是黄昏的谋划,有点不解,“该不会这一整件事,都是你谋划出来的罢?你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黄昏笑眯眯的,越发腹黑,“等此事水落石出你就知道了。” 我在打什么主意? 我在想借此事立储,让大明的未来明朗,也趁机弄死陈瑛,谁说我是在顺势而为被动反击? 这一次,是老子主动设的局! 我也在打娑秋娜的主意。 从一看见娑秋娜的那一天开始,黄昏就没想过让这位西域神女逃出他的五指山。 男人嘛。 大明嘛。 有条件,谁不想三妻四妾? 第四百三十一章 君王之恼 男女之间若是有情,如胶似漆的白条赤陈后,就不会出现提上裤子走人的情况,在鸡笼山巅时,虽然曾经彼此语言不通,不过随着乌尔莎一直在用心学习,倒也能简单交流。 乌尔莎说过一套印记标识。 黄昏没忘记。 乌尔莎说那是一套独属于她的印记标识,连娑秋娜都不知道。 黄昏记了下来。 乌尔莎也没让他失望,在出事的院子里留了,根据印记内容,会向南走再绕圈西去,然后下一次印记会出现在路旁有水的树上面。 出了应天六十里,在路畔一户人家井畔的柳树上找到了印记。 黄昏端详后乐了。 娑秋娜果然不是直接去蜀中,而先要去看一看钱塘大潮,也是心大,别说,她这一番举动确实出人意料,难怪南北镇抚司都找不到。 都以为她直接西去了。 继续追踪。 很快两日过去,黄昏暗暗叫苦。 牛皮吹大了。 当初告诉朱棣三日找回娑秋娜,可自己低估了一件事:交通。 虽然骑马,但速度也慢如蜗牛。 何况要一路寻找乌尔莎留下的印记,更耗费时间,只怕会超过三天时间,这要是弄下去,怕不是要欺君了。 不敢作死,急忙让赛哈智点了个心腹返回应天去给朱棣汇报。 他和赛哈智原地等待。 反正三天是完不成了,索性慢慢来,让娑秋娜也去看看那壮观天下无的钱塘大潮。 …… …… 朱棣刚从坤宁宫回来,脸黑如墨,阴沉得能滴水。 他很愤怒。 杀意沸扬。 回到乾清殿后,怒意依然不可遏制,正好狗儿端了清心莲子羹上来,朱棣抓起茶盏衰落在地,乾清殿内的史官、内侍,殿外的护卫,全部吓得跪在地上。 狗儿也跪了。 朱棣怒意无处发泄,一拍桌子,“狗儿!” 狗儿俯首在地,“奴婢知错。” 朱棣咬牙切齿,“知错?知错有用还要大明律作甚,来人啦,给朕拖出午门。” 斩首两字不用说。 狗儿心丧若死,颤抖如筛糠,爬行几步,保住朱棣的小腿,不断叩头,“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陛下饶命……” 朱棣无动于衷。 两名护卫进来,将狗儿拖了出去。 直到出了乾清殿,朱棣才坐在椅子上,伸手,将一名内侍叫过来,“你跟过去,在行刑的最后时刻宣朕口谕,赦他死罪,改杖责二十。” 内侍急忙小跑着去了。 狗儿待他不薄。 要不然他一个才进宫不到三年的小太监,能来乾清殿侍候陛下? 朱棣冷哼一声。 狗儿啊狗儿,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啊。 不过倒也情有可原。 朱棣的怒意和杀意,并不是因为狗儿,而是因为某些人的手太长了,竟然伸到了大内,简直不将他这个天子放在眼里。 但狗儿还是要敲打一番,他现在和黄昏走得太近,有些飘了。 他忘记了他真正的身份。 他是朕的内侍! 忽见一名护卫跑进来,“启禀陛下,南镇抚司指挥刘明风求见,说有关于赛哈智镇抚使的消息回报。” 朱棣深呼吸一口气,平息怒意后宣见。 刘明风这个人他还记得,广恩伯刘才的次子,长子是要世袭指挥同知的,自己看刘才也是靖难功臣,不欲让他为难,于是对他走关系把刘明风送入南镇抚司当指挥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两个儿子,总得让他把这碗水端平。 朱棣深知儿子多了的难处。 倒也还好,这个刘明风确实有能力,据线报,三司会审期间,赛哈智和黄昏皆被押入大牢后,南镇抚司群龙无首,刘明风临危受命,让南镇抚司的运转没有丝毫停滞。 倒是可以再擢升重用一下。 刘明风进来后行礼,朱棣没把怒意表现出现,泰山崩于前而心如平湖者可为上将军,朱棣这样的人,远胜于此。 淡然笑道:“刘爱卿何事?” 刘明风一听这话,知道陛下忙,或许也可能是情绪不好,不会有什么嘘寒问暖,立即道:“回陛下的话,刚才赛哈智镇抚使着人回来,说已查探到娑秋娜等人的行踪,不过——” 朱棣嗯了声,“出了岔子?” 刘明风急忙道:“倒也是没出岔子,那位兄弟回来,说黄昏请他回来向陛下请罪,因为错估了行程,三日内将娑秋娜带回应天的事情做不到,请陛下旨意,如果降旨责罚,黄昏说他立即回来领罪,如果陛下愿意让他戴罪立功,他则赶去杭州盐官镇,将准备看大潮的娑秋娜带回来。” 朱棣讶然失笑,“他才发觉么?” 三天…… 真以为你是神仙可以腾云驾雾么。 没太在意。 当初黄昏说三日的时候,朱棣就知道黄昏要输,除非娑秋娜就躲在京畿附近,既然娑秋娜是跑杭州盐官镇看大潮去了,别说三日,十日内往返都悬乎。 难怪黄昏要在原地等待。 因为时间已经不是关键。 想了想道:“你着人去通知赛哈智,将娑秋娜带回来就行,不须拘泥于时间,若是可以的话,陪她看了大潮回来也行。” 这事大明这边做的不是很厚道,坑了娑秋娜一把,不妨补偿一下她。 西域人,哪曾见过一线大潮涌天际的壮景。 刘明风立即告辞离去。 待刘明风离去后,朱棣想了想,对内侍道:“着人去顺天,带朕口谕,去问问老大,就说:老大你的病好了没,好了就赶紧给老子滚回应天来。” 朱棣不想呆应天了。 烦躁。 还是呆在顺天舒心,毕竟是生活了大半生的地方。 更重要的一点,立储吧。 早些立储,少受这些烦恼摧心。 至于立储立谁,朱棣暂时没有决意,所以让老大回来,三个儿子都在身边,然后再好生比较,检验一番,该立储的立储,该封王的封王。 朱棣算是看明白了。 靖难之后发生的诸多事情,大多和立储有关。 一旦储君定下来,大概就会清净许多。 但是立储立谁? 朱棣有些愁。 老大治政好,又是嫡长子,老二武功好,得朝中武将拥戴,而自己的宏图霸业还需要这些武将鞠躬尽瘁,老三么…… 不考虑了。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鸡肋,当个闲王挺好。 第四百三十二章 将计就计 安静。 偌大的书房里落针可闻,气氛凝重。 这里是纪纲的府邸。 作为大明最强暴力机构锦衣卫指挥使的府邸,这个地方可以说比大内的乾清殿还要防卫严密,这里说的话,绝对没有任何人知道,这里出现的人,也不会被人知晓。 在座数人。 指挥同知袁江、庄敬,指挥佥事王谦以及同是指挥佥事却权兼着北镇抚司镇抚使的李春,主座坐着脸色阴沉的指挥使纪纲。 客座之首,是大明最有希望问鼎储君的朱高煦。 阵容豪华。 纪纲和朱高煦不说话,谁也不敢吱声。 许久,朱高煦才若有所思,“从南镇抚司得到的消息可靠么,会不会是黄昏故意指使刘明风放出来的,就是为了引诱我们出手,要知道一旦被抓个现行,后果很严重。” 纪纲也在担心这一点,“我们可以来推算一番,黄昏如果是这么设计引诱我们出手,当我们中计之后,会引起什么后果。” 庞瑛死后,庄敬是纪纲最信任的心腹,此刻说道:“如果我们派去盐官镇的人失手,被黄昏设计埋伏,黄昏就可以说我们派人去为了灭口娑秋娜,从而坐实流言,如此一来,陛下就会认为那个流言是纪指挥使鼓捣出来的。” 纪纲颔首,“有这种可能。” 朱高煦也在思索,“同样,如果我们派出去的人口风不严,若是牵扯出我来,父皇就会认为我格局太小,为了一个黄昏连自己的颜面都无所顾忌,储君之位再无希望。” 纪纲眼睛一亮,“如此看来,真有可能是黄昏在设计,他想要一石二鸟?” 李春也发表自己的看法,“确实有点蹊跷,我们派去监视娑秋娜的十余个北镇抚司缇骑兄弟,得到的命令是监视,而不是进入院子,但为何他们都进了娑秋娜的院子,又是发生了什么导致被杀,这里面的猫腻很深,有可能真是黄昏的手笔,他故意让娑秋娜逃出应天,又故意说服陛下让他去追娑秋娜回来,然后去往盐官镇设局,就是为了引我们出手?” 王谦沉默了一阵,“我们想得到的事情,黄昏会想不到,要知道这几年和他斗,他几乎没有落在下风过,总是能未雨绸缪走在我们前面,他应该能预料到我们能看透他这一步棋,所以他走这一步棋绝对不会有用,换成是我,明知是一步废棋,那就绝对不会浪费时间和精力去走。” 纪纲唔了声,“你的意思,黄昏知道我们能猜到他走这一步棋的意图,所以他就不会走,但这一步棋还是出现了,说明黄昏没猜到?” 王谦摇头,“卑职的意思,这步棋也许根本不是黄昏走的,所以黄昏才不得不出城去追娑秋娜,他以为我们不敢去灭娑秋娜的口。” 众人面面相觑。 朱高煦百思不得其解,“那么是谁走了这步棋,让娑秋娜逃出应天的人,得指挥得动你们那十余个北镇抚司的缇骑,让他们违背你们的命令而进入娑秋娜的院子,而这个人要么是北镇抚司的人,要么就是更高权力层次的人,会是谁呢?” 众人互视一眼,所有人脸色刷白。 五军都督府的人,做不到。 锦衣卫天子直辖。 六部九寺五监,也没这个权力。 那就只有…… 乾清殿! 是陛下? 可这想不通,陛下为何要逼迫娑秋娜逃离应天,又让黄昏去将她追回来,不是多此一举吗,陛下如果要收拾黄昏,哪需要这么复杂,陛下如果想救黄昏,也不需要这么复杂。 那么是谁? 纪纲忽然想起一件事,“据说,今天狗儿太监差点被陛下斩首午门。” 差点,就是没斩首的意思。 又道:“不过陛下没放过他,杖责了二十,尽管行刑的人拿捏了力度,狗儿没个六七八日别想下床,所以是陛下在责罚狗儿,为什么?” 朱高煦猛然醒悟,“我知道了!” 众人看向他,“是有人利用狗儿假传圣旨,让狗儿带领你们那十余个缇骑进入娑秋娜的院子,然后说了什么话,导致娑秋娜不顾一切的杀了十余个北镇抚司缇骑后,仓皇出逃应天。” 纪纲一拍桌子,“是黄昏,他和狗儿亲近!” 朱高煦摇头,“绝对不是黄昏,纪指挥使,别忘了假传圣旨是个什么罪,如果真是黄昏和狗儿勾结,就这一个罪名,狗儿就不是杖责二十,而是直接被斩首了,黄昏也难逃一死。” 纪纲一想也是。 庄敬弱弱的道:“那么这个让狗儿假传圣旨的人,应该是个陛下都不舍得的人,会是谁?大皇子殿下?三皇子殿下,又或者是……徐妙锦?” 众人陷入沉思。 大皇子殿下不可能,他在顺天,手没这么长。 三皇子殿下,有这种可能。 徐妙锦? 没这个能力且不说,她也不会蠢到去做这种事,朱棣绝然不会为了她践踏大明律。 哪还有谁? 遮莫是姚广孝? 可姚广孝为什么要这么做,又为了什么? 一片惘然。 朱高煦心中有算盘,缓缓的道:“我们暂且不用去管这个人是谁,至少娑秋娜的出逃有利于我们,而且有个事你们大概不知道,据宫中的眼线传出的消息,母后近来身体不适,知悉苏州那边有个老婆子精擅女道,已经着人去请她入宫了。” 李春不解,“娘娘身体历来不好,不是很正常么?” 朱高煦摇头,“在这个时候,母后去找一个精擅女道的老婆子,就不正常,很有可能我收买的那几个老婆子被母后发现了,所以她要重新招人来验娑秋娜的清白。” 纪纲笑了,“无妨,既然知道了苏州那个老婆子,就难不倒我北镇抚司。” 用钱收买。 不成? 那就用命收买。 就不信那个老婆子没有亲人。 朱高煦松了口气,“如此最好,回到正题,我们不知道那个人是谁,虽然老三嫌疑很大,姚广孝也有嫌疑,但无法确定,恐怕黄昏也不知道这个人是谁,所以这一步棋是出乎我们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但局势确实是有利于我们,既然如此,我们就不管这个人是谁。依然双管齐下,北镇抚司这边去搞定苏州那个老婆子,另外我们再派人去灭口娑秋娜,当然,这些人选绝对不能是你们北镇抚司的人,而应该是地方卫所的人,而这种人我很多。到时候把盐官镇的堤坝破坏掉,就说娑秋娜等人是被大潮冲入水中,甚至还可以将黄昏和赛哈智等人也一并办了!” 这是一着将计就计。 纪纲沉吟许久,“此计可行。” 第四百三十三章 盐官镇上品历史 官场和赌场一样,你在算计别人的钱包,别人也在算计你的钱包,不同点在于,官场算计的往往更珍贵。 是脑袋。 输了,运气好贬官,运气不好掉脑袋稀疏平常,甚至可能是全家或者全族人的脑袋。 大明表面上风平浪静。 实际上一场大风暴已经在酝酿。 朱高炽在接到朱棣的口谕后,不好意思再躲在应天,况且立储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他若是不回应天,扶龙于他的臣子会颇多掣肘。 于是拖家带口走在回应天的路上。 朱高炽也明白一件事。 父皇之所以让他回应天,只怕还有个想法:父皇想回顺天,把他喊到应天去兼国理政。 所以朱高炽其实很乐意回来。 暗想着总不能一直让我这个郡王来兼国理政,就算这一次立储没有确定下来,好歹也得给我封个王,如此兼国理政才更名正言顺。 朱棣被蒙在鼓里。 他在应天很是发愁,倒也不是其他政事,主要是陈瑛联合了一批御史,就黄昏做过的种种事情变着花样弹劾。 御史,口舌如刀。 陈瑛的连番弹劾之下,朝堂大多人都觉得黄昏输定了。 也死定了。 如今满堂文武,没人不知黄昏当着朱棣的面恐吓陈瑛,说要弄死他,所以大家也明白,这两人之间只有一个人能活着见到今年春节的烟花。 这么一看,似乎黄昏看不见了。 朱棣知道这是个死结,没想过化解这两人之间的恩怨,陈瑛现在对他还有用,黄昏更不能死,于是暗想着反正也是要流放黄昏的,奴儿干就算了,去了真的会死,要不把他弄到宣府或大同去,同时把组建好的神机营拉过去,等军器监那边制造的火器配备过去,就在榆木川偷偷练兵。 杭州一带五军都督府辖领的地方卫所中,悄无声息的从空饷名额中抽调了不少人出来,又逐渐向盐官镇汇聚。 且杭州一带的锦衣卫地方卫所,也迅速运转,缇骑每日出动,监视着一行人的行踪,只等自己这方人到齐之后,找个机会动手。 平静之中,杀意如秋意。 已入秋。 黄昏清晨起了个大早,来到客栈院子里,洗漱之后无所事事,索性练起了太极——正儿八经的太极,在应天无事时,去找王振学过。 现在黄昏充分怀疑,教王振武道的邋遢道人不仅有可能是武当道人,还可能是仙道张三丰。 他也在怀疑,这个王振到底是不是历史上那个王振。 出入有点大。 只是想着等王振在后宫冒出头时,自己大概也已经权倾朝野,没必要去想太多,堂堂一偌大穿越者,还搞不定一个王振? 王振为何能祸害大明? 还是朱瞻基生了个“好”儿子。 朱祁镇。 说起朱祁镇,黄昏就觉得这货简直太无耻了,土木堡之变死了多少大明重臣,张辅、邝野等六十六位大臣殉国,朱棣辛辛苦苦打造的三千营、五军营、神机营等五十万大明雄师几乎全军覆灭,活生生把大明的底子给折腾空了。 也便罢了,土木堡之变后别人放了你,能活着回大明,你就老老实实的当个闲人得了,结果呢,夺门之变。 表面上夺的是兄弟朱祁钰的皇位,实际上夺的是他儿子朱见深的皇位。 朱见深虽然被朱祁钰废了,但朱祁钰的儿子朱见济五岁就夭折了,太子位置都没坐暖乎,而夺门之变时朱祁钰已经快挂了,他一死,皇位必然是朱见深的。 然后朱祁镇夺门之变了。 他夺了儿子的皇位,又当起了皇帝,着实让人无语。 朱祁镇还坐了件“好事”。 他把于谦于少保杀了! 一手打造了北京保卫战,力挽狂澜大明大厦于将倾之际的于少保,竟然死在天子手中,换谁不挨骂,朱祁镇这千古骂名背得不冤。 何德何能配为英宗? 但黄昏还知晓一点野史。 朱祁镇这位爷虽然有些事不厚道,,但他人格魅力很强,当年土木堡之变后,朱祁镇成了俘虏,那时候他年纪轻轻,只有二十二岁,但已经做了足足十四年的皇帝,在这二十多年时间里,他经历了很多,从八岁继承皇位,到作为虚君,再到掌握实权,成为大明帝国的最高统治者。漫长的时间、丰富的经历铸造了朱祁镇独特的气度与风范,成就了其独特的人格魅力。 正是凭借其独特的人格魅力,他影响改变了每一个囚禁看守他的人。从最开始被俘虏的那一刻,他凭借作为大明帝国最高统治者的镇定与从容,成功的躲过了瓦剌普通士兵的胡乱砍杀,最终他被送到了瓦剌首领也先的账下,并且被也先交给了他的弟弟伯颜贴木儿看守。而朱祁镇以其自身的王者之气、从容淡定、待人诚恳,感化了一介武将,最后竟然与伯颜贴木儿成了朋友,而且两人的关系也是相当好。 加上大明已经立了朱祁钰为皇帝,瓦剌绑架朱祁镇勒索钱财的想法落空,瓦剌太师也先一看留着朱祁镇也没用,这位大明君王又能说会道,别把我瓦剌人给忽悠了。 于是在伯颜帖木儿的提议下,瓦剌客客气气的把朱祁镇给送回了大明。 伯颜帖木儿甚至还写信给大明,说你们要善待朱祁镇,要是你们敢对他不好,休怪我瓦剌大军继续南下给你们颜色看。 看看,看看,这是什么样的人格魅力,能让敌人帮他说话。 不过大家知道,朱祁钰当了皇帝。 现在一听哥哥要回来了,而且瓦剌还不附带任何条件,白送回来,这个事怎么解决,此刻朱祁钰的心理和当年赵构的心理差别不大。 不接朱祁镇吧,各方面说不过去。 何况毕竟是血肉兄弟。 接吧…… 他回来要和我抢皇位怎么办? 朱祁钰其实很害怕,当初哥哥朱祁镇被抓之后,要立他当皇帝,他内心是拒绝的,怕以后被清算,无奈皇位实在太香了。 这个时候,英明了一辈子的于少保做了个错误的判断,他对朱祁钰说,天位已定,陛下于情于理都应该把朱祁镇接回来。 朱祁钰竟然也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接回来之后怎么办? 朱祁钰肯定是不愿意还皇位的,皇位的香,谁坐谁知道。 皇位不能还。 也不能让他当太上皇来影响国家大事。 于是幽禁吧。 这一幽禁就是七年,然后朱祁镇就毛了,老子回到北京,这尼玛日子过得还没有在瓦剌舒爽,加上将军石亨等人想走向人生巅峰,于是夺门之变出现了。 朱祁钰和于少保为他们做出的错误决定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第四百三十四章 可怕的大官人 史书墨料记载之下的故事,如此波澜壮阔。 然而置身历史,亲身经历过朱棣北征的黄昏,其实感觉一般般,唯一让他觉得热血的大概是鸡笼山梅殷设局的战事,以及在榆木川那边刀光剑影的战场黄沙。 至于官场之上,黄昏其实没感觉多波澜壮阔,好像自己没做过什么,就成了朱棣青睐的臣子,又不经意间就把大明最难娶的徐妙锦给娶了。 又是没做过什么大事,就成了富贾,而且很可能成为大明第一富贾。 人生啊。 巅峰啊。 真是个寂寞如大雪崩。 耳畔忽然传来声音,“大官人,吃早食了。” 声音很别扭。 就像外国佬操着蹩脚的普通话。 是乌尔莎。 嗯,昨夜一番风露,黄昏感觉甚爽,不过想起接下来的事情,没敢放纵,只敢枝头梅花开一朵。 离开应天来追娑秋娜,已经半个月。 三天是永远不可能了。 反正朱棣也没说什么,黄昏索性就不催娑秋娜,当日的真相也在和娑秋娜的一番交谈之中大白,虽然黄昏其实早就知道那个出手让娑秋娜被迫离开应天的人是谁。 赛哈智说了那人做这事的初衷:一为天家颜面,二为情。 何况能指挥狗儿的人…… 整个天下不多。 有了那个人的态度,黄昏放心了许多,觉得就算这事最后笃定下来了自己抢了朱高煦的侧妃,搞不好朱棣还得帮自己擦屁股。 所以从这点来看,陈瑛、纪纲之流还是不懂朱棣为何会如此倚重自己。 这俩人没有朱棣的远见。 自然懂不起朱棣的圣意。 是以在说服娑秋娜和他一路返回应天后,黄昏没有立即返程,而是笑着对娑秋娜说既然你想去看天下奇景的钱塘大潮,我陪你去罢。 娑秋娜当时很担心的问京畿那边怎么办。 黄昏很是潇洒。 大袖一挥,“世间事再重要,也不如博红颜一笑。” 当时娑秋娜便吃吃的笑。 黄昏看见了她眼里的光,很闪亮。 也很美。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萌芽了。 于是乎他心里活跃了起来,觉得是不是可以趁这次机会,把娑秋娜的关系确定下来,只有那全垒打最后一步,得等。 不到万不得已,黄昏不想让朱棣来收拾烂摊子。 欠人情不说。 还会显得他黄昏没能力。 何况这个局是黄昏精心谋划,不能因小失大。 不过黄昏似乎想多了。 娑秋娜是有些感激她,所以在来盐官镇途中,很是贴心的说沿途危险,大官人身份贵重,就让乌尔莎贴身保护你罢。 这还得了。 于是屡次磨豆浆。 吃了早食,娑秋娜也出来了,睡眼惺忪,黄褐色的长发蓬松……女人,总是嗜睡的,何况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一觉能睡到午时。 看花趁早。 晨起的娑秋娜慵懒之间,妩媚气息洋溢,让狐狸一般撩人心。 娑秋娜问黄昏,“我们真要等到中秋看那最壮观的一线潮吗?” 黄昏摇头,“等不到,时间不允许,最多等到这个月月中看一次普通大潮,其后不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必须回应天。” 想了想,一脸贼笑,“如果你愿意,我以后每年中秋都带你来。” 娑秋娜撇嘴,“美得你。” 长得挺好看的,为何还要想这么美呢。 黄昏哈哈大笑。 心里默默算了下,道:“还有九天天就是这个月月中,这几日你不要乱走,否则打乱了我的布局,这后果我承担得起,但你承担不起。” 钱塘江观潮,共有两个时间点,一是上午的辰时,也就是七点到八点半左右,二是下午的申时,也就是两点到三点半左右。 其余时候也有潮,小潮。 不过到了夜里,月朗星稀,携美人,准备着美酒小吃,于盐官镇处观一线潮,也别有一番风味。 黄昏就是这么想的。 娑秋娜哦了一声,好奇的问道:“你究竟在这边布什么局了?” 黄昏笑而不语。 出门,恰好迎头撞上双眼血红的赛哈智,看见黄昏,立即道:“不用出门了,我已经安排妥当,就等鱼儿上钩。” 旋即好奇的问道:“但用这事收拾不了陈瑛吧?” 黄昏贼笑,“陈瑛?有他哭的,等着看吧,陈瑛做梦都不会想到,取他头颅的不是我黄昏,而是他的好朋友纪纲。” 这才是报复的最佳快意。 而且还得当着满堂文武百官的面,无论是谁都救不了的那种报复。 黄昏心志坚定。 穿越以来,一直逆来顺受,总是后发制人,这一次轮到自己先发制人,建立威信,要不然他们还不知道我黄昏有几只眼。 对赛哈智道:“行吧,你再去巡检一遍,看是否有遗漏之处,我去找娑秋娜,到时候乌尔莎等十一个死士,也得毫无保留了。” 赛哈智颔首,这事确实不敢马虎,任何一个程序出错,后果都难以承受。 黄昏重新回到院子里,找到正在吃早食的娑秋娜,在她旁边坐下,笑道:“商量个事。” 娑秋娜唔了声。 黄昏单刀直入,道:“你被逼离开应天,这是一着无厘手,是多方势力都没意料到的事情,在出城来找你的时候,因为吹牛太大,导致欺君了,所以我在路上等过陛下的旨意,期间得到一个消息:陛下把大皇子殿下从顺天召回来了,意味着立储就是今年的事情。我仔细思考过,在这个关键节点上,朱高煦和纪纲应该不会放弃这个机会,应该会动用五军都督府的关系来盐官镇杀你我等人,再伪造成意外现场,而我也有此意,打算利用这个机会,让五军都督府在陛下那里失去信任,从而为大殿下的立储创造机会,所以这一次我们必须赢,死再多的人都在所不惜。” 娑秋娜有点茫然,“好复杂啊。” 黄昏无语,就你这脑袋,竟然曾经还妄想掌控大明朝臣,谁给你的勇气。 无奈的道:“简单直接一点,盐官镇会有一场围剿和反围剿,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按照计划,若是有意料之外,那就搞定来人,然后把尸体摆到午门去,让陛下和五军都督府的国公们看看,就这么简单。” 娑秋娜弱弱的道:“你觉得他们会来多少人?” 黄昏握拳,伸一指。 娑秋娜长吁了口气,“才一百,应该不难……的吧?” 黄昏摇头,“我估计至少一千,而且来的这一千人,应该是空饷名额,所以到时候这一千多尸体摆到午门之后,杭州这边的卫所会有一场大清洗,按照我的预估,死亡人数还会增加一两成!” 吃空饷的军官都会被朱棣清洗掉。 而丘福、朱能的五军都督府,也会受到牵连,到时候可能会重新洗牌,自己就可以借机会趁机把大舅哥送进去。 五军都督府,还是需要制衡。 娑秋娜瞠目结舌,“这不是就是一场叛乱?” 黄昏摇头。 区区一千多人的战事,对大明而言,算个铲铲的叛乱,以为大明是你们西域那些小国家么,娑秋娜你果然还是太嫩了。 娑秋娜凝重的点头,“我会让乌尔莎等人全力保护你。” 黄昏咧嘴一笑,“保护什么?” 娑秋娜不懂了,“那你要我做什么?” 黄昏低声说了几句。 娑秋娜愣住,由衷叹道:“你这个人太可怕了!” 幸亏我们不是敌人。 第四百三十五章 再次起飞的朱高燧 朱棣病了。 整日里被陈瑛等一众人吵来吵去,朱棣索性称病,一应事宜交由内阁议政之后,再让有兼国经验的三殿下朱高燧来决政,若有重大事情,送递御榻之前,由朱棣决断。 一律不见外臣。 就连朱高燧都只能让狗儿送章折进去,而无法见朱棣的面。 用狗儿的话来说,陛下这病蹊跷,怕传染给殿下。 朝野臣子心里明镜着。 陛下这是烦了。 近来忧愁的事情确实比较多,应天这边陈瑛逮着朱棣疯咬黄昏,胡濙回来了一次,五军都督府在询问北方镇边大军的换防,顺天行部尚书郭资一天几封章折请示各种事情,总要提几句一个人忙不过行部的事情来…… 朱棣忙成了狗。 何况还要操心儿子因为立侧妃惹出来的一堆事情。 换谁都烦。 索性装病,躲在后宫处理重要大事,不见其他臣子,眼不见心不烦。 但朱棣这一病却释放出一个不好的讯息。 陛下生病,按理说兼国理政的应该让二殿下朱高煦来,但陛下却选择了三殿下朱高燧,这是否说明立储人选在陛下心中的分量,三殿下已经超过二殿下了? 可大家又明白,论实力论声望,二殿下最盛。 如果朱高炽不是因为占着嫡长子的优势,立储人选早就不该有争论的。 于是大家茫然了。 谁都都不知道陛下到底要立谁为储君,而这种事又不敢去问——立储的事情,没有绝对安全的身份和地位,还是不要公然站队的好。 比如当年写了满江红的那位大宋英雄,有资料显示,他的死因之一,也是因为参与了立储之事,可想而知这件事对天子而言是何等的忌讳。 最直接的例子:建初寺的太子少师姚广孝。 这位身份地位够吧? 你看关于立储,他说过一句话没有。 一句都没有! 朝野茫然,当事人心态不一。 比如朱高燧,在得知父皇病后,兼国理政竟然是自己的那一刹那,坐在王府书房里正在议事的他笑得嘴巴都裂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现在父皇心中,我朱高燧比他朱高煦更值得信任。 一直以来,朝中立储的声音在暗里角落里从没断过,为了各自集团的利益,文臣几乎清一色的拥戴朱高炽,武将亦是大多支持朱高煦。 谁看重过我朱高燧? 现在到了打脸时刻。 朱高燧明白,父皇不喜欢老大,不是不喜欢作为儿子的老大,而是不喜欢老大优柔的性格,觉得大明江山交给老大会走向衰落。 恐怕也只有朱高燧和徐皇后明白,朱棣是何等看重亲情。 当然,老大的形象确实有点着急。 谁叫他那么胖的。 连走个路都要人搀扶,完全没有天子威仪嘛。 至于父皇喜欢老二朱高煦,朱高燧有些不屑一顾,父皇朱棣也是个普通男人,和民间普通男人一样,对最小的朱高燧,其实更多喜欢。 但朱高燧以前是朱高煦的跟屁虫,是以在朱棣看来,性格和他最像的朱高煦才是储君人选。 可惜,立储立嫡长。 自古而来的天地大道理。 但是当下这个局势,朱高燧觉得以父皇那性情,就算拗了满朝文臣,立老二和他朱高燧,都是有可能的事情。 这次兼国理政,让他看见了更大的希望。 喜不自禁。 不料坐在他对面客位的一位年轻人轻笑着说了一句:“殿下是否高兴太早了?” 朱高燧一愣,“你有什么不同见解?” 在客位上坐了三个人,说话的年轻人一身儒衫,笑起来眉眼弯弯,可惜那张嘴实在太宽,这么一笑,弯弯的唇角在灿烂里总给人一种不自然的感觉。 那笑容太灿烂了些。 仿佛他对谁都在献殷勤一般,反而觉得毛骨悚然。 他叫顾晟。 是朱高燧的谋臣。 在顾晟的下手,坐着位二十八九岁的读书人,满身的书卷气,形容矍铄留着山羊须,清瘦面颊透着股世故老成。 也是朱高燧的谋臣,名叫胡永兴。 第三位则是穿着便服,叫王射成,实则是钦天监的官员,别说,钦天监出身的人,还真有那么点道骨仙风气,哪怕穿着便服,也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不沾人间烟火味的仙气。 这三人是朱高燧最信任的人。 顾晟那张脸似乎是粘上去的,不论他说什么话,始终面带着灿烂微笑,眉眼弯弯的样子,着实有些讨打,笑道:“殿下难道不觉得奇怪,陛下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生病,又怎么会让您来兼国理政,要知道大殿下要不了几日就要抵达应天了,陛下哪怕拖几日,也能等到大殿下回来。” 朱高燧点头,“对啊,为啥?” 胡永兴叹道:“因为陛下要给某些人提醒,做事别过火了。” 朱高燧不懂,“说点明白话,几位也清楚,我虽然读过书,但真不如老大,打仗我还是凑合,不会输给老二太多。” 朱高燧毕竟还是年轻了些。 胡永兴道:“很简单,陛下这是在告诉二殿下,别以为你势力最盛就能肆无忌惮的为所欲为,只要陛下愿意,哪怕不立大殿下,也还有三殿下可以立为储君,同时,陛下也是在告诫大殿下,在顺天养病养了大半年而不回应天为陛下分忧,真以为大明离了你就不行了,还有老二和老三。” 朱高燧若有所思,“父皇为何在这个时候摆出这种态度,难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胡永兴和顾晟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说道:“盐官镇!” 一定是盐官镇那边发生了什么,才让陛下忽然如此做出如此反常的事情来敲打和告诫两位殿下,那边能发生什么事情? 朱高燧也想明白了,“难道老二真打算在盐官镇来一记重手,彻底敲碎老大的臂助黄昏?” 只有这种可能。 要知道父皇是无比青睐黄昏的。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钦天监官员王射成咳嗽一声,“八九不离十,黄昏去追娑秋娜,本应该早日返回应天,却着人送来章折,说娑秋娜执意要去盐官镇看大潮,鉴于她身份特殊,黄昏只能依从她的意思,是以会在盐官镇逗留些时日。” 顿了下,“照这么看,黄昏和娑秋娜之间还真可能是清白的,如果不是清白的,黄昏不可能由着娑秋娜耍性子将他拖入深渊,要知道他和娑秋娜在盐官镇呆的越久,在天下人眼中,他和娑秋娜之间的关系越发说不明白,而黄昏明知如此也不敢强行把娑秋娜带回来,是因为黄昏清楚他和娑秋娜之间是清白的,既然娑秋娜是清白的,那么这位西域神女迟早是天家皇室的妃子。所以二殿下知道这事后,害怕那个流言被证实是虚假的,更怕陛下追查下去,因此一定会派人去灭娑秋娜的口,甚至连黄昏和赛哈智也要一并杀了,这么推算的话,纪纲和陈瑛也应该会掺和到其中。” 顾晟和胡永兴对视一眼,大骇。 “要死人了!” 死很多的人! 估计陛下也是看透了这一点,所以才在这个关键时刻装病,让三殿下来兼国理政,从而敲打二殿下的同时,也告诫大殿下。 但是有用? 告诫大殿下且不说,二殿下那性格脾气和陛下几乎一模一样,会忌惮陛下的这点敲打? 不会! 所以盐官镇那边肯定要出事。 但是—— 谁都没想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在这次事件中,最终获得最大利益的人,将是一直默不作声的三殿下,朱高燧! 第四百三十六章 看热闹不嫌事大 朱高燧不怎么敢相信,“老二敢动用五军都督府地方卫所的兵力?这可是犯父皇大忌的事情,一旦被戳破,视同谋逆啊!” 顾晟笑脸依旧,“殿下你明白着,没有什么是二殿下不敢的。” 胡永兴挥袖,将问题拉扯到根本上去,“事情到今日,其实这不单单是个流言引起的问题,只不过这个流言恰好成了引子,以我看来,这件事很可能会决定储君人选。” 王射成又闭口不言。 众人已经习惯,王射成一般不说话,说话就会一针见血。 顾晟沉吟着道:“确实有这个迹象,要不然陛下不会装病把大殿下从顺天召回来,按照我的理解,陛下的用意是立储之后,太子在应天兼国理政,陛下则回顺天去当甩手掌柜。” 谁不知道咱们永乐陛下的德行。 要权力。 但又不想去管财政等琐事,他的眼里其实只看得见沙场上的铁蹄飞扬。 朱高燧振奋起来,“此刻让我兼国理政——” 话没说完,顾晟就笑着摇头,“殿下不要被迷惑住了,陛下仅仅是利用您敲打和告诫其他两位殿下,所以我们当下还是要想一想,在接下来这件决定未来储君人选的风波中,应该站在谁的立场上动手。” 胡永兴颔首,“当是如此。” 朱高燧讶然,“站在谁的立场?” 这还不简单? 不就应该站在我的立场上么,我朱高燧真是朱高煦的跟屁虫,我朱高燧就真的不奢望坐到那个皇家天子都想去坐的位置上去么? 笑话。 大家都是皇子,凭什么你兄弟俩争来争去,我这个老三就只能等着喝残羹冷炙。 顾晟和胡永兴两人智谋极高,闻言就知道咱们这位殿下还没根据时势改变思想,对视一眼,由顾晟笑道:“之前我们认为殿下是可以直接竞争储君,因为彼时大殿下得文臣,二殿下拥武将,彼此制衡,然今日不同往时,近期的事态来看,二殿下和纪纲走得极尽,而纪纲和陈瑛关系莫逆,大殿下处处受制,虽然如今看来有黄昏帮助,不过黄昏已经罢官,且他现在自顾不暇,说不准这一次风波之后,大明将再无黄昏这一号人,到时候二殿下一旦成为储君,殿下您还有机会吗?” 没了。 什么都没了。 朱高燧楞了一下,“所以你们的意思是让我帮助老大成为储君?” 顾晟点头,“没错。” 胡永兴补充道:“大殿下成为储君之后,势力会暴涨,如此能够和二殿下制衡,而陛下英明神武龙精虎壮。大殿下还会经历漫长的储君生涯,这当中就是他俩彼此制衡斗争的时候,而殿下你就可以趁他俩斗个你死我活,不断的提高自己的筹码,最终寻找机会成为万人之上。” 朱高燧恍然大悟。 有道理。 如果老大成了储君,那么老二和老大之间就会[]疯狂针对,谁也不会在意到自己来,如果老二成了储君,他就能吸引所有的火力。 但还有个问题:“可老大一旦成为储君,这事以后会很麻烦。” 顾晟笑着摇头,“储君也是可以废的。” 历史上被废的储君不要太多。 有句话顾晟没有说,就大殿下那身体状态,说不准他和陛下两个谁更长命,搞不好朱高煦到头来发现他争了这么多年的储君,某一天忽然就掉他脑袋上了。 朱高燧深以为然,“那么在接下来盐官镇的这一场风波,我们应该如何做?” 王射成缓缓的道:“坐观,必要时刻帮助大殿下一把。” 他说话基本上就决定了此事的态度。 胡永兴也颔首,“确实,当下不动是最好的,殿下你只管把兼国理政的事情做好,有事没事去求见一下陛下,他见不见您是陛下的事,你求不求见那是您的份内事。” 还是要尽孝。 顾晟也道:“确实如此,不过当下盐官镇的事情,我们还是有必要分析清楚,如果二殿下赢了,我们要知道他赢在何处,免得将来被动,如果大殿下赢了,那么我们也要分析一下,在这一着棋中,究竟是什么导致大殿下赢了,我们也要重新审视黄昏这个人。” 朱高燧振奋起来。 没错,“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何况我们越熟稔他们,在今后漫长的争斗中,才能利用他们的优缺点挑拨他们拼死相争,而我们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看向胡永兴,“你来分析一下。” 胡永兴思忖了许久,才缓缓的道:“那则关于娑秋娜和黄昏之间的流言,和当初胡观泼污徐皇后的路数一样,现在看来,确实是纪纲和二殿下的手笔。” 顾晟和王射成不语。 朱高燧颔首示意你继续说,我们都听着。 胡永兴于是继续道:“可能他们的初衷并不是想着借这件事确定储君,因为这件事只能针对黄昏,而无法针对到大殿下,实际上我也认为如此,这件事的初衷还是针对黄昏的,只不过不知道黄昏有什么布局,竟然让盐官镇变成了一个焦点,不过我个人认为,盐官镇成为焦点这个事情,恐怕黄昏自己也没看出来,他只是在挣扎而已——” 顿了一下,“实际上我认为,整个朝野之间,除了我们几人,没人预见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恐怕连陛下都没预见到,他将大殿下召回应天,很可能和此事无关,只不过恰好而已。” 陛下确实不喜欢应天,一直想回顺天。 “但是——” 胡永兴深呼吸一口气,“因为黄昏不敢背拂娑秋娜的意愿而留在盐官镇,让二殿下等人看到了他和娑秋娜之间可能是清白的这一点,二殿下已经别无他途,只有想办法去灭口,所以这一着棋,二殿下停不下来,一旦停下来,娑秋娜回到应天,流言被查证,最后矛头若是指向他在这件事上作妖,陛下恼怒之余,储君就是大殿下的了。” 朱高燧点头,“开弓没有回头箭。” 胡永兴嗯了声,“因此我认为,黄昏很可能在盐官镇布局了什么,他要借此机会将大殿下推向储君之位,但他没想过,一旦此事成功,他就会成为朝中所有武将的眼中钉,是二殿下用尽一切力量都欲铲之而后快的肉中刺。黄昏肯定知晓其中的厉害,但他也没办法,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众人没有言语。 胡永兴分析的确实中肯。 胡永兴最后说道:“所以盐官镇的事情,我们坐看,必要时刻,可以出手帮助黄昏一把,当然,我们也不能绝对坐看,要免除一切可能的影响,极尽可能的促进二殿下在盐官镇的动手,没有机会就要为二殿下创造机会!” 一言蔽之:看热闹不嫌事大。 第四百三十七章 永乐陛下驾崩了?! 朱高燧在王府里算计两个兄弟时,朱高煦也没闲着。 郡王府内也有贵客。 国公丘福,驸马王宁。 还有一位年轻小将靳荣,他是跟着驸马王宁来的,王宁是后军都督府事,看起来职位不高,然而在他上面的就只有左右都督和都督同知,至于都督佥事一般是安置闲散人员和功勋子女,比如李景隆如今就是中军都督府都督佥事。 靳荣如今是后军都督府的一名指挥。 官职更低,权柄也小。 却是靳荣的心腹。 能将他带到朱高煦的郡王府来,可见王宁对他的信任和倚重,如此重要的场合,王宁连他那个喜欢沙场的儿子王贞亮都没带,独独带了靳荣。 四人落座。 靳荣位卑言轻,打算多听多看少说。 国公丘福地位最尊,在陛下眼中的分量不比朱高煦差,率先说道:“此事透着蹊跷,二殿下你看杭州那边的行动是否取消?” 朱高煦看向王宁,王宁神色犹豫,“我拿捏不准。” 当下局势确实有点异常。 可惜,支持二殿下的大多是些武将,谋略方面远远不如老大,好在陛下喜功,对武将们颇为信任,要不然哪斗得过那群读书人。 朱高煦沉默着,许久才道:“父皇为何在这个时候召回老大?” 丘福淡定,笑道:“这不难理解,谁人不知,陛下确实不喜欢应天,他无时无刻不想回顺天,要不然为何压住满堂反对声,坚决的将北平升为行在,建立行部,大肆迁民前往顺天府,根本就是在为迁都做准备,所以他把大殿下召回来,估计是想留大殿下兼国理政,陛下回顺天。” 王宁道:“自是如此,不过这几日称病倒不得不警惕,为何会让三殿下兼国理政几日,估摸着是要敲打二殿下和三殿下,让您俩之后和平共处,他在顺天也能过得舒心。” 朱高煦压低声音,“会不会是他知道我们在杭州那边的行动?” 丘福摇头,“不会,此事机密至极,杭州周边的卫所调动的兵力,也全是我们的心腹,顶着空饷名额出发的,绝对不涉及到其他人的利益,地方卫所那边,也安排妥当,不存在任何纰漏。” 王宁,“锦衣卫那边,纪纲信得过?” 朱高煦笑道:“纪纲信不过,但这件事他也有份,所以他绝对会帮助我们,他的锦衣卫这些天在杭州周边调动极为隐秘,用尽了力量控制消息进出。” 丘福嗯嗯点头,“纪纲信得过,五军都督府这边也没有纰漏,那么此事应该无人知晓,依我看来,此事可继续施行,现在我们要考虑的是此举是否划算。” 朱高煦叹道:“划不划算都必须行动了,因为这个流言本来就是我和纪纲一手弄出来的,当然,其实算不得流言。工部和礼部出使的人中,我们安插的眼线一直在监视着黄昏,甚至有人半夜时分去黄昏睡觉的屋顶上偷听过,确实是有声音的,从黎族奴仆口中得知黄昏在安南蓝山乡住在黎族时,和娑秋娜住一个院子,只是不明白为何回到安南,传出这些事情的乌尔莎而不是娑秋娜,我和纪纲分析过,这应该是黄昏不得已而为之,因为他当时也不知道父皇会如何处置娑秋娜,所以不敢冒险坦白这层消息,从流言传遍应天后徐妙锦的反应也可看出,我们的人没听错。” 王宁不解道:“既然黄昏睡了娑秋娜,他为何还敢去把娑秋娜追回来?” 朱高煦笑道:“他不追不行,追也不行,所以他想了这么个拖延时间的方法,让娑秋娜在盐官镇呆着,然后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不过有个问题,黄昏此举,也可能是和娑秋娜是清白的,而他知道娑秋娜如果是清白的,迟早会成为天家妃子,所以他得罪不起娑秋娜,不得不听她的话,留在盐官镇看一线大潮。” 深呼吸一口气,“前者,可以留娑秋娜的活口,后者,娑秋娜必死,不过为了稳妥起见,我认为应该当后者来处置,娑秋娜必须死!” 现在想起来,流言这一着棋走臭了。 早该想到的。 当初胡观就用了这一手,没动着黄昏一根毫毛。 自己也是信了纪纲的邪。 朱高煦隐然觉得,这一次自己被纪纲给坑了。 不过还好。 毕竟事情还有转机,只要杀了娑秋娜,这一着棋就活了。 丘福叹道:“大殿下抵京在即,若在此期间我们不能做点什么事,让二殿下成为兼国理政的人选,一旦陛下回顺天,大殿下再次兼国理政,我们今后只会步步掣肘,最终输了所有。” 所以箭在弦不得不发。 王宁稍微有些不放心,“但是别忘了,为何陛下会在这个时候生病,而且不见外臣,大内那边也蹊跷的很,几乎没有传出任何一点关于陛下的消息。” 忽然精神一振,脸色大变,“难道……” 王宁想到一个恐怖的事情。 陛下病了,在此期间兼国理政的是最没有希望成为储君的三殿下,而大殿下也在往京畿这边赶过来,若是胆子大一点,来个恐怖的假想—— 陛下驾崩了?! 丘福怔住。 朱高煦倏然站了起来,他明白了王宁“难道”两字后面的意思,这话不敢说,但大家敢想,而且这个情况,真是很像。 如果是真的,那就有可能是宫中内侍在操作。 要知道狗儿一直亲近黄昏。 而黄昏支持老大。 其实何止狗儿,就连下西洋了的郑和,也和黄昏关系不错,加上老和尚姚广孝,对黄昏的态度也颇为青睐。 如果父皇驾崩,狗儿和姚广孝等人还真有可能如此操作。 被蒙在鼓里的老三和自己没明白发生什么事情,还在忙着盐官镇收拾黄昏和灭口娑秋娜,然而老大这边回到应天立即奉旨登基,那么一切都晚了。 必须搞清楚大内发生了什么! 如果父皇驾崩或者只剩一口气吊着,那么无论是黄昏还是娑秋娜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杀了匆匆赶回来的老大,已经这几日兼国理政的老三。 如此,皇位在手! 朱高煦坐不住了,“得去大内看看。” 第四百三十八章 最了解你的往往是敌人 丘福也站了起来,“未雨绸缪,得赶紧通知朱能。” 朱能在地方驻防。 如果陛下真的驾崩,京畿这边出了什么事,朱能驻防的兵力就是关键棋子之一,毕竟这个事情说不准就是一场血流成河的乱事。 一直没说话的靳荣咳嗽一声,“在下能否说一句?” 标准的武人架势。 丘福不想理他,朱高煦看向王宁,王宁咳嗽一声,“丘国公,听靳指挥说一句,再走不急?” 王宁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丘福顿足,看向靳荣笑道:“那你说说,别在意我先前,我只是担心事态紧急,毕竟若真是那最险恶局面,时间甚重。” 靳荣点头,“不敢。” 然后看向众人,道:“诸位,陛下今年四十五岁,正是龙精虎壮的年纪,虽然在沙场厮杀多年,但并无多少旧伤,亦从不沉迷美色,会忽然不测?” 众人愣住。 靳荣继续道:“如果陛下真有不测,这几日的应天怎么也该有点异动,乃至于周边卫所,如果姚广孝和狗儿等人要等着大皇子回来登基,他们是否应该利用掌控着的兵力未雨绸缪提防二殿下?” 众人一想有道理。 靳荣笑道:“然而并没有,陛下除了不见外臣,其余事情没有丝毫异常,所有迹象表明,我们都是在自以为是,陛下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朱高煦犹豫了下,“你确定?” 靳荣颔首,“卑职愿用性命担保!” 朱高煦看向王宁。 王宁素来倚重靳荣,闻言仔细思索了一阵,觉得靳荣说的确实在理,道:“应该是我们杯弓蛇影了,如果真是那种状况,确实,京畿这边应该有一些异动,最重要的一旦,如果出现了那种状况,黄昏作为支持大皇子的人,他绝对不会再听娑秋娜的话,狗儿太监一通知他,他就回了应天,不会呆在盐官镇,要知道他在盐官镇也拖不住我们多少人。” 丘福也释然,“确实如此,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以防万一,二殿下等会儿还是抽个时间去一趟大内,见不到陛下,去见见皇后也是好的。” 陛下驾崩,皇后那边应该能看出端倪。 朱高煦点头,“我等下就去。” 靳荣思索了一阵,“殿下不宜一个人去,最好是去找到三殿下一起,就借着探望皇后娘娘的理由,不见陛下,只去求见娘娘即可。” 丘福不解,“为何?” 靳荣笑道:“陛下何等英明之人,如果殿下执意要见他,他岂会猜不到我们这点小心思,到时候你说陛下会怎么样?” 陛下会想,原来你巴不得老子死啊。 丘福叹服,对王宁道:“你这靳指挥是个人才啊。” 王宁笑而不语。 朱高煦重新坐下,“那此事不用着急,先确定一下,盐官镇那边的计划是否如期进行。” 众人看向靳荣。 靳荣受宠若惊,沉吟半晌,“我个人觉得可以放弃,此事毕竟动用了地方卫所的兵力,后患太大,就算做到天衣无缝,可就怕一个万一,而这个万一万一变成一万,那就是殿下不能承受之重。” 王宁不语。 丘福不语。 朱高煦沉默良久,摇头,“此事必须进行,如果娑秋娜是清白的,她回到京畿之后,一旦证实流言是我和纪纲弄出来的,这个后果我也承担不起。” 父皇会怎么看待我? 为了区区一个黄昏,你竟然连天家颜面都不要了,你还是老朱家的人吗? 储君? 也别想了。 就算此事最后露出马脚,自己也可以找理由搪塞过去,比如这么说:我朱高煦以为黄昏和娑秋娜有关系,而我本来是要立娑秋娜为侧妃的,所以面子上过不去,所以才一时糊涂动手。 合情合理。 父皇也说不得什么,这本来就是老子朱高煦一贯的行事作风。 靳荣闻言心里暗暗叹气,道:“既然殿下执意如此,那就继续施行罢,不过此事丘国公和王府事不能牵扯其中,免得最后陛下拿您两位出气,得让地方上的人全权负责。” 丘福也有点担心了,“如此最好。” 靳荣想了想,“此事还是得把纪纲拉下马,连那个都察院左都御史陈瑛,也一并要入水,如此大家才能成为一根绳上的蚂蚱。” 朱高煦颔首,“纪纲不用说,至于陈瑛么……” 朱高煦阴笑一声,“他跑不脱关系。” 靳荣不解,“这事和都察院没有一点关系,他只是最近在疯狂的弹劾黄昏而已,殿下为何要说陈瑛也逃不了干系?” 朱高煦张狂笑道:“纪纲在军器监布局了,而军器监布下的那颗棋子,虽然表面上身份清白,但纪纲早就查了出来,那个人是陈瑛的门生,那件事一旦爆发出来,陈瑛就必须和我们一心了。” 千万不要小看纪纲。 那一招棋谨慎万分,毕竟涉及到军器监,牵扯到父皇如今的心头肉神机营,要知道神经营现在还在组建,而负责的郑亨已经成了朝堂炙手可热的人物,连五军都督府都要看郑亨的脸色行事。 所以军旗那一招棋万一暴露,就要有人顶罪,而和黄昏素来有积怨的陈瑛就是最佳人选。 所以啊……官场上没有绝对的朋友。 陈瑛和纪纲关系好吧,你看纪纲转头就坑陈瑛,这也和三司会审期间,陈瑛有一次没给纪纲留面子有关。 纪纲是什么人。 他丢了的面子能不找回场子? 靳荣闻言暗暗颔首,笑道:“如此一来,盐官镇那边继续操作,能达成目的最好,若是达不成,可以从宫中想办法,让娑秋娜的‘清白’成为一个笑柄,这个就需要殿下的人脉和能力了。” 朱高煦点头,“已经在操作,纪纲那边掌控了从苏州过来的那个老婆子的所有信息,只等找个机会着人去接触她,她到时候自然知道如何选择。” 靳荣笑道:“如此,就只需要去考虑一下,黄昏是否有布局有后手了,别忘了黄昏这个人,素来擅长后发制人,这一两年我研究过黄昏,我敢说,整个天下,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我黄昏,甚至连他黄昏都不如我了解他自己。” 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的敌人,而不是自己。 朱高煦不解了,“黄昏能有什么后手,须知娑秋娜的出逃是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黄昏恐怕根本没想到,他现在被娑秋娜牵着鼻子走。” 靳荣反问,“殿下知道是谁逼迫娑秋娜出走的?这个人万一是黄昏呢?” 这就是有阴谋了。 朱高煦愣住,“黄昏没有理由这么做?” 靳荣摇头,“不,是我们以为他没有理由这么做,但如果我在他那个立场,也可能选择逼迫娑秋娜离开大明,从而引蛇出洞,所以我们要考虑的是,如果黄昏算定了殿下要去灭娑秋娜的口,他哪里来的力量来阻止这个事。” 靳荣的思维无比缜密,听得三人一阵头皮发麻。 感情之前说的都白说了。 靳荣三言两语就推翻了一些猜测,着实可怕。 是个人才。 第四百三十九章 懵逼的朱高煦 见众人脸色惊诧,靳荣笑道:“阴谋无间,阳谋可怕。诸位不用觉得存在着是黄昏逼迫娑秋娜离开的可能,就认为盐官镇这一着棋不该走,这完全可以是一桩阳谋。” 朱高煦颔首,“有道理,关键是我们找不出黄昏有什么能力能抵挡我们这一股力量的可能性,他就算知道,也无能为力才对。” 转头看向丘福 《大明王冠》第四百三十九章懵逼的朱高煦 《<b>大明王冠</b>》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四百四十章 血浓于水 “殿下您确定那个女子是娑秋娜?!” 靳荣唰的一下站了起来。 不淡定了。 这个消息太过震撼,如果娑秋娜在大内,那么这就是一个巨大的圈套,黄昏和假的娑秋娜在盐官镇,就是为了引朱高煦出手。 可靳荣还是想不明白,就算是个圈套,杭州前卫和后卫随随便便调一千兵力去盐官镇,黄昏他凭什么能活下来? 朱高煦犹豫了,“我没见过娑秋娜,只是听人说过她的样子。当时隔的远,不太确定,但看其相貌,以及母后遮遮掩掩的态度,有可能是娑秋娜。” 王宁蹙眉,“如果娑秋娜在大内的话,岂非表示陛下和皇后,是支持黄昏利用盐官镇来设局扳倒二殿下,诸位觉得合理吗?” 朱高煦心一寒,“我……” 语塞。 有一万句骂人的话,老子是亲生的吗? 靳荣也想明白了这个道理,笑道:“那这里面的意思就有意思了,恐怕我们得好好品味下这个意思,看看这个意思到底代表着陛下和皇后的几个意思。” 一溜的“意思”,把众人说懵了。 靳荣解释道:“陛下再怎么说,也不会让黄昏设局来坑他的皇子,何况这位皇子还是帮助陛下靖难得天下的功臣,这要是流传史书,你让后人怎么看待陛下?陛下会想不明白这点道理?” 如果连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坐在皇位上的就是朱允炆。 而不是朱棣。 “所以?”王宁也想通了这个道理,故意帮靳荣接话。 靳荣感激的看了一眼王宁,能否成为朱高煦的心腹,从此走上人生巅峰,就看今日了,笑道:“陛下不会,那么徐皇后更不会忤逆陛下的圣心圣意,但是我们忽略了一个关系。” 朱高煦急冲冲的问道:“什么关系?” 靳荣轻声道:“皇后是徐家人,她是黄昏妻子徐妙锦的亲姐姐,黄昏是皇后的妹夫,算起来也是皇亲国戚,而徐家如今没落,仅靠徐辉祖一个人支撑着,我们都明白徐皇后对徐家意味着什么,我们也明白徐家在徐皇后心中的分量,当初杀不杀徐辉祖这件事上,陛下和皇后娘娘之间肯定是有过一番言论的,最终陛下还是心疼娘娘,只圈禁了徐辉祖——” 王宁咳嗽一声。 示意靳荣别绕圈子,直奔主题。 靳荣立即道:“徐皇后想要保住徐家的辉煌,而徐家如今的重起之势,很大程度上得益于黄昏,皇后娘娘是个圣明帝后,黄昏投之以桃,皇后娘娘报之以李,所以从这点上来说,皇后娘娘想救黄昏,而且黄昏是她妹夫,她为了徐妙锦也应该出手,更何况黄昏一旦乘风破浪直上云天,徐辉祖也能得道升天,所以我认为,大内的娑秋娜是假的,是皇后娘娘故意找个人假扮,又故意遮遮掩掩的让殿下看见,就是为了让殿下放弃在盐官镇的行动。” 众人叹服。 靳荣这逻辑思维能力简直恐怖,确实是个大才。 朱高煦叹服,“确实有这种可能,母后这些年很是偏袒徐家,黄昏一旦死了,没有黄昏在父皇面前说好话,他徐辉祖凭什么再被重用?” 但朱高煦不得不承认一点。 徐辉祖的军事能力,他朱高煦真的不如。 别说他了。 徐辉祖可以对在座的说:我不是说朱高煦是垃圾,我是说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福建平叛梅殷,没有徐辉祖,老三朱高燧已经死在了大田。 丘福缓缓的道:“但是我有个疑惑,既然连皇后娘娘都猜到了我们可能会在盐官镇对黄昏动手,而弄一个假的娑秋娜来忽悠我们,陛下会想不到?” 众人暗暗心惊。 王宁看向靳荣。 靳荣笑而不语。 朱高煦却若有所思,一拍大腿,“我知道了!父皇肯定想到了这件事,但我是他的亲儿子,而黄昏只是一个臣子,何况这件事涉及到天家颜面,父皇考虑的比母后考虑的更多,所以他不能阻止我,但黄昏确实是个父皇青睐的人,我们都知道,黄昏这个人就是父皇肚子里的蛔虫,他太了解父皇了,而父皇也太信任他了,所以尽管发生了这许多事,父皇还是想保他一命,因此默许了母后找个假的娑秋娜来迷惑我们,同时,父皇为了达到目的,故意在此刻装病,让老三兼国理政,并召回老大,在今日让母后演了这出戏,就是做给我看的。” 这绝对就是真相! 靳荣知道,锋芒毕露易自伤,而且他也觉得朱高煦说的在理,于是补充道:“如果真是殿下推测的这般,那么我们在盐官镇的动手就可以肆无忌惮。” 王宁不解,“为何?” 靳荣笑道:“首先,这件事涉及到天家颜面,殿下是受害者,他有绝对充足的理由出手杀了黄昏和娑秋娜这对狗男女,其次,陛下既然已经知道了殿下的意图,却只是如此麻烦的提醒殿下,说明在陛下的心中,殿下更重,这个敲打,就是殿下杀了黄昏之后的后果!” 仅此而已。 最多就是再在官职上做点惩罚给天下人看。 毕竟血浓于水。 朱高煦长身而起,哈哈大笑,信心睥睨,俯视着众人:“如此,就按计划行事,这一次,哪怕是那一千人死尽死绝,也必杀黄昏和娑秋娜!” 老大他完了。 …… …… 坤宁宫,徐皇后慵懒的躺在塌上,挥手示意身边人退下,看着殿门外,幽幽叹了口气。 老二,得饶人处且饶人。 为娘找个假的娑秋娜,不外乎是告诉你,你的颜面,为娘有办法帮你挣回来。 就是可惜了在诏狱的那几个礼部和工部官员。 他们得死。 毕竟他们在泼污天家。 所以非死不可。 没办法啊。 徐皇后有些内疚,总觉得自己成了刽子手。 她也有些恼怒。 恼怒娑秋娜逃的不够远,不够快。 恼怒黄昏为何会找到娑秋娜。 正在思绪间,一个小内侍匆匆跑回来,跪下后道:“回娘娘的话,陛下那边传来的消息,说身体还是不适,娘娘的身体又一直不好,所以陛下不想让娘娘去冒险,狗儿公公还转达了陛下的口谕,说陛下等几日一定亲自来坤宁宫请娘娘谅解。” 徐皇后挥手,“下去吧。” 轻轻叹了口气。 唉。 夫君到底患了什么病,连厮守了大半生的妻子都不能见他。 徐皇后忧心忡忡。 第四百四十一章 好诗 朱高炽快马加鞭,终于在月中赶到了应天,还没来得及休憩,狗儿就来到郡王府,说陛下宣他觐见,朱高炽又马不停蹄去往大内。 在乾清殿旁边,发现老二和老三都在,略微诧然。 又暗暗心凛。 父皇这么着急宣见我们三兄弟,难道是准备就立储的事情先通下气,朱高炽心里升腾起不好的预感,立储立嫡长,如果是立自己,貌似没有通气的必要。 莫非父皇要立老二? 转念一想,也不对。 如果要立老二,父皇生病期间,兼国理政的就该是他才对,为何兼国理政的是老三。 难道要立老三? 这更让人意外。 朱高炽有点茫然了。 何止是他。 朱高煦和朱高燧两兄弟也茫然的很,也一片心凉。 父皇这些日子一直不见臣子,今日老大刚抵达应天,他就宣召三兄弟觐见,这不是摆明了在等老大回来然后宣布一件大事。 这架势,明显是要老大当储君的节奏啊。 三兄弟皮笑肉不笑的嘘寒问暖之后,陷入沉默,然后在狗儿太监的带领下来到父皇暂住的宫室,狗儿站在门口,推开门,躬身,做出请的姿势,“三位殿下,请吧。” 三人又一阵诧然。 狗儿带着大家来这里,他都没进去通报,就让我们三兄弟直接进去,这不合礼制啊,父皇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三人忐忑不安的进入房间,看着桌子旁边的两个男人,呆若木鸡。 什么状况? 桌畔有男子,着黄袍。 跪地。 面色诚惶诚恐,仿佛背罪而活。 三兄弟全都石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前的这一幕,让他们无法理解。 …… …… 天空湛蓝。 阳光正好。 近午时,天高日白,云飘如絮。 盐官镇,大堤之上。 在看一线潮的黄金地段,赛哈智等人很快摆好桌椅,放上糕点,然后带着一群南镇抚司的缇骑退到一旁,按刀在侧,拱卫着看大潮的人。 飞鱼服,绣春刀。 端的是威武霸气。 在南镇抚司缇骑之内的圈子,又有娑秋娜等十一个女子,皆着劲装,人人沉默,脸色肃穆杀意萧萧,虽只十一人,酝酿出的潇洒气氛更甚于南镇抚司的众多缇骑。 黄昏和娑秋娜并肩而立,看着远处。 隐有涛声传来。 娑秋娜神情紧张而兴奋。 来到大明,在读宋代大文豪苏仙的诗句时,读到这么一句:八月十八潮,壮观天下无。 说的是钱塘江的大潮。 又巧合之下读到宋代另一位诗人的佳作:漫漫平沙走白虹,瑶台失手玉杯空。晴天摇动清江底,晚日浮沉急浪中。 也是说钱塘江大潮。 不止如此,娑秋娜在很多诗句里都见过描写钱塘江大潮,作为西域长大的人,对这钱塘江大潮充满了憧憬。 虽然这些诗句其实都一般,哪怕是苏仙的那一句也算不上惊艳。 但娑秋娜还是想亲眼目睹。 黄昏负手而立,笑眯眯的问娑秋娜:“来到大明也一年有余了,在你心中,对这方锦绣山河,你最期待的景象之中,钱塘江大潮排在第几?” 娑秋娜略微思索,老实的道:“其实排名比较靠后。” 黄昏讶然,“为何?” 钱塘江大潮的壮观,在整个大明疆域内,都是罕见的,竟然只能排在后面,那娑秋娜心中期待的其他景象,又该是何等奇景? 娑秋娜捋了捋被风吹散了的柳鬓,“因为在诗中,它不是最美啊。” 黄昏哦了声,“说说看。” 娑秋娜沉吟半晌,“我想去看看龙阳县青草湖,嗯,一定要夜晚去看,而且要泛舟湖上,还得是有满天星河的夜晚,因为我想去体味那‘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的绮丽梦境。” 黄昏点头,“有眼光。” 这句诗出自晚唐诗人唐温如,也是他唯一的传到后世的作品《题龙阳县青草湖》。 西风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发多。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诗句很美。 而且才情惊艳,很有点大唐李白的浪漫气息,娑秋娜说的“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一句,寥落十四字,勾勒出了一幅星河伴月悬天,宁静湖面倒影的幽美画卷。 其意境之美,在五千年漫长诗书长河里,可列前三甲。 个人而言,黄昏认为它当之无愧为第一。 大概也就滕王序中某一句可媲美。 娑秋娜又道:“其实我还想去看看大海,在夜色靡靡时分,坐在白白的沙滩上,看着澄净白沙在指缝中流落,抬头望天海一线处,一片黑暗中,忽有一轮白玉盘跳出水面,品味那‘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的人间美景。” 黄昏不由得由衷叹道:“诗词之美,在于此。” 娑秋娜也道:“中原文化,真是让人羡慕,只恨此生不是大明人。” 黄昏哈哈大笑。 自豪感油然而生。 娑秋娜继续道:“我还想去滕王阁看看,看那秋水长天里,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长天共一色的宁静湖泊。” 黄昏真的服了,“你到底是有多爱中原文化?” 娑秋娜不好意思的笑了。 继续道:“我想去的地方很多,我想去看看‘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也想去看看‘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孤寂风光,还想去看看‘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是如何孤篇压全唐,也想去看看‘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到底有没有三千尺。” 黄昏乐了,“有没有三千尺我不知道,我就是可怜照香炉和紫烟这对母女,而且我严重怀疑咱们的诗仙当时是在边开车边看瀑布。” 娑秋娜:“……” 黄昏一副讶然状,“你不知道?日照香炉生紫烟啊,好好的女孩子,结果被咱们的诗仙把闺房事写了出来,连她女儿都因此留名万世了。” 娑秋娜:“……” 简直无语。 好好的一句诗,你竟然如此解读,简直无耻至极。 话说,开车是什么意思? 不敢多想,怕这位思想龌蹉的大官人说出更让人羞臊的话来,反问他:“你呢,你最喜欢的诗句是哪一句?” 黄昏略一思忖,“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谁都不服,就服这首。 端的是一首好诗。 霜叶真的是霜? 霜叶为何会红? 意味深长啊。 娑秋娜一脸茫然,这句诗虽然好,但还不至于成为一个读书人最喜欢的一句诗,作为六首第一黄观的侄儿,大官人独独喜欢这一首,颇让人不解。 哪知在他俩前面,一个坐着等待大潮过来的男子回头,遮掩不住笑意,“别听他的,他在乱解读诗句来调戏你,这首诗其实是很好的。” 男人懂那两个字。 古今千年,好的诗句多如牛毛,在黄昏和娑秋娜的聊天中,男子难得的有了些诗书墨意,也掺和了进来,“黄昏,你可知我喜欢哪些诗句?” 第四百四十二章 朕! 黄昏面有难色,没听说过你也喜欢诗词啊,想了想,弱弱的道:“莫不是辛幼安的那首破阵子?”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何等的大气磅礴。 男子摇头,“不可否认,词是好词,天下君王都会喜欢这首词,但你觉得我会喜欢这首吗?” 天际尽头,潮声逾重。 如闷雷鼓擂于人心。 三人精神都是一振,一线大潮即将到来。 而在三人身后不远处,赛哈智等人精神亦是一振,纷纷转身看着远处陆地,在地平线尽头,出现了一圈黑压压的锋线。 黑线之中,寒光照铁衣,风鸣马萧萧。 有人着盔甲,有人捋马缰。 步卒和骑兵。 这是一层天罗地网。 赛哈智紧紧按住腰间绣春刀,哈哈大笑,“儿郎们,敢死否?” 众多缇骑拍刀,豪笑云天。 黄昏回首看了一眼,叹道:“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咱们大明天子的气度,敢让赛哈智一个西域人担任南镇抚司的镇抚使,赛哈智也是一片冰心向大明,在他麾下的南镇抚司缇骑,多少有一些西域人的豪放粗犷,依我看来,南镇抚司的缇骑胜于北镇抚司。” 娑秋娜撇嘴,这马屁拍得…… 彩虹色了! 男子亦是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黄昏继续回身看着远处即将涌现的一线潮,若有所思,“既然不是辛幼安的破阵子,那应该是‘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男子摇头,“诗是好诗,可惜大明天下并无收取关山五十州的憋屈局势,于情于境,我都不会喜欢上这首诗词。” 黄昏心情爽利,兴致勃勃。 五千年文化,浩瀚诗篇璀璨若星,随便拿几首出来都能惊艳时光,略一沉思,“那是否喜欢‘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边塞风光?” 男子又摇头,“边塞风光纵然壮观,但看多了也腻,何况边塞这平和风光里,谁又知道是多少将士用鲜血来守卫的呢,诗人只知边关壮美,又有几句诗写出了将士的苦寒与付出,我若是喜欢边塞诗,那也该喜欢那一句。” 黄昏立即配合的问道:“哪一句?” 男子自嘲一笑,“你再猜猜看。” 黄昏略微沉吟,脱口而出:“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男子颔首,“不错,这句我确实有一些喜欢,世人只知战场壮美,黄沙凄艳,却不知道这沙场豪情,是多少家人绝望的翘首以待。” 叹了口气,“若是可以,我希望永不见黄沙飞扬尘土漫天,亦愿此生独坐京畿,不出现‘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这是《精忠报国》里的句子,如今这首歌是大明军歌。 在军中之沸腾,无以言形。 大明雄师之中,无人不唱精忠报国。 黄昏一脸头疼,“那我确实不知道您喜欢的什么诗词了,您还是直说得了。” 男子哈哈一笑。 远处,出现了一道白线,涌卷着向着这边翻滚而来,宛若天际不断的向前推移,滚滚轰隆之声,排空而来,空气之中,弥漫着壮哉。 一线大潮将来。 男子端起茶喝了一口,“先看潮。” 一线大潮终于在远处出现,浪高五六米,壮哉万分的推滚,宛若铺盖般向前而来,江水昏黄,逐浪排空,劲风拂面,水点飞扬。 巨大的潮水声席卷四方,在如此巨浪面前,人是如此渺小。 男子叹道:“像极了草原的一线铁骑并进,鲸吞步卒啊。” 黄昏也大声道:“是的。” 沙场之上,铁骑便如一线潮,面对步军,要么直接凿穿,要么便如这潮水一般,将步卒的阵列尽数吞噬,只是这一线潮过后,是翻滚河水。 而骑军过后,是血肉模糊。 男子略微黯然。 草原骑军,历来是中原王朝的心头刺。 大明还好,可以和草原骑军打个有来有回,丢失了燕云十六州的有宋一朝,骑军面对北方骑军时,几乎没有赢过。 就连那大宋岳飞,也不是用骑军硬撼。 没了燕云十六州的大宋,就像是一个巨人缺少了右手,终究是徒有虚表,可惜了大宋,如此富裕,却有钱也打造不出雄霸天下的骑军。 最终亡国。 但男子又不得不承认,元帝国的骑军,哪怕是巅峰大宋有燕云十六州,打造出一支骑军来,恐怕也挡不住成吉思汗那摧枯拉朽的骑军。 赛哈智和南镇抚司的缇骑没有心思看一线潮,他们也不敢。 出现在周围的锋线不断缩小,半圆形将他们围在了大堤之上,约莫估算了一番,约莫一千人,其中骑军两百左右,剩余的全是轻装步卒。 已经可以看见敌人的脸。 那是一张张或年轻,或苍老的脸,没有表情,既不嗜血,也不胆怯,只是平静的看着赛哈智等人,他们只是听从军令来这里而已。 杀人。 杀谁? 他们不关心。 也不想关心。 因为盐官镇是大明疆域,在这里杀的人不会是草原蛮子,杀谁都是杀自己人。 这一千人,心里多少有些悲催。 我等壮志我等青血,结果只是高层将领用来争权夺势的工具。 心有不甘。 然军令难违,身为大明士卒何其悲哀。 一百余南镇抚司缇骑人皆绣春刀出鞘,形成半圆拱卫着身后,乌尔莎等十一个女子,站在内层,保护着身后的三人。 而在乌尔莎十一人和赛哈智的南镇抚司缇骑之间,还站了五六十人。 皆着锦衣。 人人肃穆,有人腰间佩剑,有人手中捉刀,但凡叫得上名字的兵器,都能在五六十人中找到,虽只五六十人,散发出的萧杀之气,一点不比南镇抚司一百余缇骑差。 亦在乌尔莎等十一人之上。 这五六十人,才是真正的杀人如麻的高手。 不是军中高手。 是江湖高手。 为首者身材欣长,腰间佩剑,手中持枪,一身白衣,面如冠玉,端的是玉树临风。 儒将徐辉祖! 而在徐辉祖身后,站了个内侍,捧剑而立英姿飒爽。 他叫李谦。 和狗儿一样,是朱棣最信任的七大内侍之一,在地方监军,和郑亨一起回的应天。 有明一朝,朱棣牵头,太监大多擅武。 此刻坐在前面看潮的男子起身,缓缓起身看向身后,笑道:“南唐后主李煜的《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虽是亡国君的眷念之心,然朕最是喜欢。” 朕?! 男子着黄袍。 永乐朱棣! 身后,一线大潮涌卷而过。 第四百四十三章 帝威浩然! 黄昏大感意外。 千古帝王永乐,一生征战沙场的朱棣,喜欢的竟然不是豪壮边塞诗,而是亡国之君南唐后主李煜的春花秋月词。 说出来谁信? 黄昏信了。 朱棣靖难的原因,历史众说纷纭,说是被建文逼得靖难,又或者说是本就觊觎江山,都不影响朱棣成为永乐大帝,但后人对于朱棣五征漠北的原因,大多分析的局势和政治,没考虑到人。 朱棣也是一个人。 一个作为天子的父亲。 太祖“留”给他的大明江山,如果在他后人手中逐步衰落,一生要强的永乐,大概会在九泉之下死不瞑目,所以他要打漠北。 打得漠北不敢犯南。 打得漠北无力犯南。 在这种情况下,他喜欢李后主的词其实就不那么意外了。 朱棣怕他后人成为亡国之君,他怕大明的未来,又出现“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这种打脸君王和大明百姓得过且过的诗句。 所以喜欢。 真正目的,应该是以李后主的词自省。 朱棣看着围过来的一千精锐,面色如常,眸子里却充斥着复杂情绪,愤怒、失落、失望、黯然、庆幸、高兴……皆有。 愤怒于老二的疯狂。 失落失望于老二的不成才,黯然老二的格局太小。 庆幸于发现得早,帮妻子徐皇后填了个大坑。 要不然这事传到后世,妻子就会背个祸害家国的恶名。 所以他不得不来盐官镇。 至于那一丝微妙的高兴,则是出自于成就感。 老子果然慧眼识英才。 当初要是一把火烧了神棍黄昏,那也就没今日这样的黄昏。 如此臣子,自己前些日子究竟中了什么邪,竟然想把他流放到北方去,这样的人就应该一直在御驾之前不断的出谋划策。 一线大潮已过,永乐三年真正的大潮刚起。 朱棣负手向前。 乌尔莎等人自觉两分,让出一条。 李谦率领的五六十个锦衣男子亦是如此。 赛哈智率领身旁的锦衣卫缇骑让开路后,也拱卫在朱棣、黄昏身后,神情紧张,如果对面的人不顾一切,那就杀。 没什么好说的。 只需要拖住一点时间,杭州前卫和杭州后卫的精锐兵马就会接到圣旨赶来支援。 朱棣负手来到阵前,冷冷的看着骑马的将军。 略感意外。 还以为会是支持老二的武将,哪里知道是少有的几个支持老大的武将之一。 将军唐宁。 杭州前卫指挥使。 这位指挥使不是一般人,其父唐云是靖难功臣,封为新昌伯,可惜在永乐元年死了,在论功行赏之时,唐云后人不能世袭爵位,是以唐荣世袭指挥使。 毕竟靖难之战中,唐云的战功一般。 这就叫命好。 站对了队伍,所以有明一朝,唐云后人只要不作死,再怎么着也能当个指挥使,是寻常人家几辈人都混不出来的人生起点。 唐宁也是见过朱棣的,今日听从五军都督府那边丘福的意思,公器私用带一千人来盐官镇杀几个西域逃犯,而帮助西域逃犯的人中有一个人叫黄昏。 也一并杀了。 唐宁知道黄昏,也见过。 曾经的天子宠臣,如今已被罢官,好杀。 本以为杀几个逃犯和一个黄昏,是小事一桩,哪知还没动手,就见黄昏从那一群人中走出来,又见一位黄袍中年人在前,唐宁恍然大悟。 难怪淇国公要叫自己带着一千儿郎来盐官镇,感情这边不仅有逃犯,还有人谋逆了。 敢穿黄袍,不想活了?! 倒也是稀奇,盐官镇乃至于杭州都在杭州前卫和杭州后卫的控制下,怎么有人在这边搞事,杭州前后卫没有听到一点风声。 要不是五军都督府那边传来军令,大家都还蒙在鼓里。 正欲扬手,示意麾下儿郎冲锋。 既然有人谋逆,胆敢穿黄袍,唐宁悬着的心也安定了下去,之前还担心自己被丘福坑了,毕竟这一次并没有五军都督府和兵部的命令文书,也无兵符。 现在一看这就算是违纪出兵,朝堂那边也无话可说。 赫赫军功在招手! 然而唐宁手还没落下,他定睛一看,看清了穿黄袍的中年人,心里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朱棣! 在这一刻,唐宁心里把淇国公祖宗十八代都慰问了个遍。 我入了你仙人板板啊,你狗日的要这么来害我,说好的杀逃犯和黄昏,你特么倒是告诉我实情啊,感情是要杀陛下身边的人。 而不是一个独行者黄昏。 这尼玛敢杀? 能杀? 只要自己这手今天一挥下,人头落地的不是黄昏,而是自己那一大家子,不对,不会是一大家子,而会是一族人,甚至九族。 丘福个龟儿子,你怕不是在造反? 唐宁不想造反。 甚至于他从没想过这种事。 他今天来盐官镇,也是京畿那边五军都督府的丘福言辞灼灼的说,只是过来杀一群西域逃犯,和一个被陛下贬责的黄昏,而且还说是陛下的意思。 因为黄昏是徐皇后的妹夫,陛下不好明面上动手,所以让杭州前卫、后卫从吃空饷的名额中抽调一千人来差办。 到时候把场面做好看的,陛下大悦,皇后那边也能说过去。 唐宁虽然支持大殿下,但也不敢忤逆天子意思,是以无奈的带着人来。 好家伙。 感情丘福这货在坑老子,想胁迫老子造反,那怎么行? 唐宁很珍惜他现在的生活。 老爹唐云在北平混了一辈子,当了个指挥,然后跟着大殿下守北平,让李景隆败兴而归,等陛下登基,老爹竟然封了个伯爷…… 老爹唐云是支持大殿下的。 唐宁也是如此。 当看见朱棣的那一刹那,唐宁就知道,中了丘福那龟儿子的借刀杀人之计。 灵犀突来。 扬起的手顺势向后一挥,对身畔儿郎大声喊道:“儿郎们,休要懈怠了,快速速随我下马,见过永乐陛下。” 立即跳下马。 行礼。 恭谨的跪在地上,大声喊道:“杭州前卫指挥使唐宁,率一千儿郎,前来盐官镇护驾,护驾来迟,请陛下赎罪。” 唐宁的麾下儿郎懵了,大家已经刀出鞘箭在弦,只等唐宁的手挥下就开始冲锋,结果跃跃欲冲之间,指挥使下马跪下了。 搞毛啊。 不是说奉军令来办点上不得台面的事,是杀几个人吗? 不是说办了此事大家都有赏吗? 怎么还没动手你就先跪下了,而且口称陛下。 难道前面那个穿黄袍的中年人是咱大明天子? 今天是来杀天子? 众人遍体生寒。 面面相觑一瞬。 旋即所有人浑身冷汗的悄无声息的将刀剑归鞘,急忙下马,跪下行礼,步卒更直接,连刀都来不及收,顺势就跪下了。 跟着唐指挥使做就行,不会错。 无人不胆战心惊。 着黄袍的大明天子站在那里,俯视众人,帝威浩然! 第四百四十四章 储君人选,尘埃落定! 黄昏站在朱棣身后,看着这黑压压的一片人,暗暗叹气,以朱棣的性情,也为了再次警告朱高煦,这一千人能有多少活下来? 至少带兵的将军唐宁必死无疑。 朱棣示意身旁的李谦,“去把唐宁带过来。” 片刻后,唐宁气宇轩昂的过来。 很是自豪。 跪下后大声道:“微臣杭州前卫指挥使唐宁,护驾来迟,请陛下赎罪。” 仿佛他今天不是来杀人。 而是来保护朱棣一样。 自豪的神情显示着这位指挥使今日的理直气壮和奉令护驾的与有荣感。 实际上…… 唐宁心里慌的一批。 他知道自己中了丘福的借刀杀人之计,也明白自己陷入了争储的漩涡,可此刻不能慌,也不敢慌,全家老小乃至九族的脑袋都看他此刻的表现。 朱棣略有讶然。 唐宁这神情,真是来护驾的? 转念一想,明白了其中的曲折,这家伙是个聪明人,他做出此等姿态,其实已经是在等自己给他宣判,是顺势饶他一命,还是抓住这一点深究下去,都看自己的意思。 态度还算不错。 没有立即发作,问道:“朕记得没错的话,你父亲和大殿下走得很近?” 唐宁心中狂喜。 陛下这么问,那就有活路了。 急忙道:“回陛下的话,我父亲因为和大殿下一起守护北平,历经生死大战,守城期间,大殿下屡屡上城头,和袍泽同吃同住,我父是个粗人,深为大殿下的为帅风度所折服,是以此生父亲只敬三人,一位太祖陛下,一位是陛下,还有一位则是大殿下。” 命要活,马屁要拍。 无形之中说陛下您和太祖一样,又明目张胆的帮朱高炽说了几句好话。 朱棣微微颔首,“是谁让你来护驾的?” 护驾。 两个字。 当这两个字从朱棣口中说出来,唐宁只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陛下承认是护驾,他也在帮自己打掩护,那么自己就可以活了! 急忙道:“杭州前卫和后卫本来属于浙江都司,听从左军都督府左都督成国公朱能的调遣,嗯不对,请陛下恕罪,是听从陛下的调遣。” 朱棣颔首示意无妨,继续说。 唐宁又道:“前些日子淇国公丘福着人过来密告卑职,说京畿有逃犯,杀了十余个锦衣卫缇骑,人多势众为恶一方,而陛下会在本月月中来盐官镇看大潮,是以让让卑职挑一千人,到盐官镇来拱卫陛下,避免被逃犯侵扰。” 看了一眼站在黄昏身后的娑秋娜,这就是那个逃犯? 真美。 朱棣笑了,笑而无声。 好你个丘福! 感情是玩一个借刀杀人之计。 又倍感头疼,现在还不能动丘福,征安南和打漠北,都还需要这位淇国公,这只是小问题,朱棣不愁无将可用,关键在于丘福势大,牵一发而动全身。 心中思绪电闪而过,道:“朕已观大潮,将去杭州行宫暂住一夜,明日启程回应天,唐宁,你速着人去杭州通报,并率领麾下儿郎拱卫朕之左右,低调一点,做好保密工作。” 起驾,回杭州。 是夜,杭州行宫内,朱棣让李谦去把黄昏召来,赐茶赐座之后,阴沉着脸色道:“你让赛哈智着人送信到乾清殿,还让徐辉祖来说,把朕从应天请到盐官镇来,就为了看唐宁演的这场戏?早知道如此,朕何必来此!” 黄昏心里暗暗好笑。 你不是来了? 捂着嘴咳嗽一声,“陛下,别自欺欺人了。” 朱棣为何要说不该来? 是因为他不想接受对朱高煦的失望。 朱棣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大——” “胆”字没说出来,朱棣颓然的收回了手,“罢了,罢了。” 黄昏笑而不语。 朱棣沉默许久,才缓缓的道:“之前都在说你是支持老大的,朕一直不信,觉得你在立储之中并无倾向,如今看来,是朕错了,你一直是支持老大的对不对?” 这一次事件后,回到京畿第一件事就是立储。 立老大。 所以朱棣现在怀疑,盐官镇这一出戏,是黄昏将计就计设计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借这个事情让自己看清老二的缺陷。 黄昏哪里会承认,摇头,“没有,草民只是为了活得更久,狐假虎威了一次而已。” 朱棣冷哼。 谁信? 倒也还好,这件事应该不是黄昏主动设计,娑秋娜的被迫离开应天,朱棣早就知道真正主使者是谁:他婆娘,徐皇后。 目的仅仅是为了拖时间,把苏州那个老婆子弄到大内的同时,找一个假的娑秋娜来解决流言,同时救一下黄昏。 哪知道会发展到今日地步。 当然,朱棣也明白妻子的私心:正好借此机会,让娑秋娜远离大内,免得将来给她造成困扰。 朱棣很无奈。 妻子想多了。 但他又没办法怪她,毕竟是朱棣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不能怪皇后。 也不能怪黄昏。 毕竟这件事黄昏也只是自保,顺势而为做了点微不足道的小事,真正原因还是老二心中格局太小,没有为君者的宽大气度。 何况朱棣也清楚一件事:立老二的阻力太大。 立储,立嫡立长。 何况老大兼国理政确实表现出众,又得众多文臣拥戴,武功方面也有守北平的辉煌,在朝中呼声下,立老大是水到渠成。 只不过靖难武将支持老二,加上朱棣也确实喜欢朱高煦,又因为靖难余晖的种种事情,所以立储才一直没定下来。 今日事后,朱棣终于下了决心。 储君人选,尘埃落定。 作为钢铁直男,既然已经决定了储君人选,朱棣就不再去纠结了,心里有另外一个疑惑,问黄昏:“现在这个情况,你打算怎么收场,流言问题还是需要解决。” 黄昏笑眯眯的,“陛下真没有想法把娑秋娜纳为妃子?” 朱棣摇头。 黄昏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态,笑道:“娑秋娜是西域神女,陛下英明神武,神机营一旦成军,漠北不在话下,亦力把里也该是我大明疆域,到时候少不了要和帖木儿一战,战后怎么办?还是得扶植娑秋娜,可要让娑秋娜真正的为大明做事,我们就得将她牢牢掌控。” 朱棣一脸黑线:“感情折腾了这么一大圈,你还是觉得朕应该把娑秋娜赐婚给你?” 黄昏一副陛下你以为呢的神情。 朱棣大感无语。 他现在充分怀疑,这个流言就是黄昏搞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名正言顺的把娑秋娜这块肥肉吃进嘴里,免得徐妙锦吃飞醋。 也是服气。 为了照顾徐妙锦的情绪,你黄昏闹出这一堆事来,还拉上了立储,简直胆大妄为。 问道:“但流言怎么解决,你好像没说。” 第四百四十五章 完美计划 黄昏不想和盘托出,“水到桥头自然直,该解决的时候自然就解决了。” 朱棣没有追问。 他要考虑接下来立老大为储君的诸多事宜。 黄昏弱弱的道:“陛下,等此些事了,神机营那边也应该组建成型了,能否让草民去神机营当个小官,也能多接触火器,知晓火器的利弊,才能更好的改良。” 朱棣现在也不想流放黄昏,闻言点头,“可以。” 黄昏告辞。 出了朱棣房间,回到他房间,发现徐辉祖和赛哈智在等着,自顾自坐下,笑道:“赛老哥,你是不是有很多疑惑,但问便是,知无不答。” 赛哈智捋了捋话头,就问一件事:“这一次的事情,是不是从流言之初,全盘都在你策划之中?” 黄昏看着徐辉祖,两人相视一笑,黄昏这才嗯了声。 被动反击? 不存在的。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布局甚大的谋划。 目的只有一个:立储。 立朱高炽为储君。 为此黄昏做了很多事:徐辉祖和徐妙锦都是棋子,徐皇后和狗儿,娑秋娜和乌尔莎,甚至连朱棣都成了他的棋子。 徐妙锦回娘家,是计划的一部分。 这个计划必须徐妙锦,徐辉祖也不能胜任。 徐府为了防止姑爷回娘们,严密守卫徐府,让纪纲锦衣卫的谍子也无法得到任何线索,然后在徐辉祖的帮助下,徐妙锦悄无声息的去了大内。 徐妙锦找到徐皇后哭诉,说娑秋娜迟早要抢走黄昏,徐皇后心软,然后又被徐妙锦有意无意的提点,说娑秋娜若是留在京畿,就算不抢走黄昏,也会成为天家妃子。 不论是陛下的还是皇子们的,对大明都是伤害。 徐皇后动心了。 恰好朱棣到坤宁宫找徐皇后商议事情,徐皇后结合宫中老婆子被动手脚的事情,成功劝服朱棣,然后找一个假的娑秋娜。 在徐皇后看来,假的娑秋娜只是为了保护天家颜面,但要保护妹夫和保护三妹的爱情,还得让娑秋娜离开应天。 于是她让狗儿去差办。 而狗儿早就得到了黄昏的示意,并没有如徐皇后一般去给娑秋娜好言相商,而是直接用言辞逼迫娑秋娜动手杀了锦衣卫缇骑,逃出应天。 而乌尔莎作为黄昏的女人,她想帮助他,也想帮助娑秋娜,于是留下痕迹,方便黄昏去追,并且有意无意的在娑秋娜耳畔说钱塘大潮壮观天下午。 于是娑秋娜去了盐官镇。 而朱高煦为了保证流言那一着棋可以继续走下去,不得不派人来盐官镇灭娑秋娜的口,加上宫中出现一个假的娑秋娜,让朱高煦误以为黄昏和娑秋娜之间真的存在着床笫之欢。 于此同时,徐辉祖去见了朱棣,请他到盐官镇看一场戏。 朱棣去了。 所有的步骤环环相扣,一步接一步,让朱高煦按照黄昏的设计走入歧途。 看似黄昏是被动,实则全是他谋划出来的事情。 只要朱棣看清楚朱高煦的能力和胸怀、格局,那么储君人选就不再含糊不清,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立朱高炽都比立朱高煦好。 而在这个计划中,徐皇后、朱棣等人,都不会察觉到这是黄昏的计策,因为在所有人眼中,黄昏都是在顺着局势而为,他无比被动。 唯一的破绽,在于徐妙锦那边,也许以后徐皇后会反应过来,尤其是在这个计划收尾之后,徐皇后就会反应过来。 毕竟怎么看,徐妙锦在宫中让皇后派人去赶走娑秋娜这件事,都太过于痕迹。 但徐皇后绝对不会揭破,一则徐妙锦是她三妹,二则,徐家也会因为这件事大受裨益。 朱高炽成为储君之后,朱棣为了稳住储君位置,会重用一些非朱高炽势力的人。 李景隆会是一个。 徐辉祖也一定是一个。 按照黄昏的预计,五军都督府中的一个左都督,非徐辉祖莫属。 徐辉祖重返一品。 徐家亦重返辉煌。 至于立老大还是老二为储君,徐皇后不会很难过,因为都是她儿子,而她也会相信朱棣:夫君立储君,绝对有他的考量。 而且徐皇后并不蠢,这件事一旦被揭破,朱棣会怎么反应? 所有人都得死! 可以说,计划完美成功。 当下,朱棣已经在考虑立朱高炽为储君的诸多事宜,而徐辉祖也会一步步被重用,在朱棣去顺天之前,徐辉祖应该会成为五军都督府的都督。 而这一场谋划的收尾,则是破除流言。 如何破除? 还是得走那一条路:验证娑秋娜的清白之躯。 而无论是宫中的老婆子,还是徐皇后从苏州请到应天的那个老婆子,都已经被收买,一旦验证,娑秋娜就算是清白的也不会清白。 但黄昏还有最后一招:也是他计划的一招。 不过…… 这一招有点麻烦。 有些事他还需要先给妻子徐妙锦通通气,要不然两夫妻之间就会有无法消除的隔阂。 徐辉祖是知道黄昏这最后一招的。 此刻叹道:“三妹那边,你打算怎么给她说?” 黄昏认真的想了想,“从认识锦姐姐开始,我就不打算骗她,这一辈子也不会骗她,所以等回到应天,我会亲自告诉她计划。” 徐辉祖略有头疼,“她会同意吗?” 不是说三妹没有气度,但毕竟这个计划之后,黄昏就算正式娶妻了。 平妻。 娑秋娜当然不可能是妾。 毕竟按照计划收尾的话,再按照黄昏描绘的蓝图,如果自己等人真能辅佐永乐陛下打下漠北、亦力把里和帖木儿亡国,那么娑秋娜以后会是西域的女王。 如此身份,哪能为妾。 黄昏想了想,“如果锦姐姐不同意,就取消计划,我大不了受点罪,只要能活着就无妨,如果大舅哥你能帮我拖一些时间,我迟早还能杀回京畿。” 反正主要目的已经达成。 朱高炽成为储君,接下来朱高煦不断作死,但改变不了大势,自己只需要辅佐朱棣打造出天下无双的神机营,横扫漠北、亦力把里,荡平帖木儿,再取中南半岛,征服高丽和日本,再继续向外辐射,将美国的套路照搬过来,大明会是元帝国之后,如此大明将成为世界最强帝国。 第四百四十六章 徐妙锦怀孕了! 回应天,一路无事。 因为不能大张旗鼓,杭州前卫和后卫,朱棣只让唐宁点了五百人拱卫。 黄昏和娑秋娜一个马车,乌尔莎等十一个西域女子则在其后的两辆马车里,走在队伍的最后,也没有士卒拱卫。 马车颠簸。 车厢里很安静。 黄昏捧书而读,假装不知道一直在看他的娑秋娜。 立储之事既定。 剩下的事情朱高炽能解决了,朱高煦以后也没心情来找自己麻烦,等收拾了陈瑛,就是自己为大明扬帆之日。 娑秋娜忽然问道:“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没想过要放我离开?” 黄昏放下书,反问:“你能去哪里?” 娑秋娜咬着嘴唇,“要你管?” 黄昏想了想,“我可以不管你,但别以为有乌尔莎等十一个死士拱卫,你在大明就可以为所欲为,个人武力再强也拗不过制度,你要是甘心当其他男人生孩子泄欲的附庸品,这话当我没说。” 娑秋娜冷笑,“现在有差别?” 黄昏忍不住乐了,“貌似差别不大,不过有一点你可以放心,我不是粗鲁的人。” 我粗鲁起来不是人? 娑秋娜切了一句,“说得你好像就娶定我了似的。” 黄昏点头,“是的。” 娑秋娜不解,“你凭什么这么自信?我大不了舍得一身剐,不要这名声了,反正我西域女子对名声也不似大明女子这般看重。” 黄昏把书放好,觉得应该给娑秋娜来一场推心置腹的长谈,道:“对我而言,影响不大,我也没有处女情结。” 娑秋娜气极反笑。 黄昏眯缝着眼,脸色渐渐阴沉,“娑秋娜,你要明白一点,你现在的落魄,都只是暂时的,有朝一日,我大明雄师会踏上帖木儿的王国,等到了那一日,我会想办法把你推倒帖木儿的位置,所以无论从哪方面来看,我都会把你束缚在我身边。” 娑秋娜气极反笑,“我可以入宫。” 黄昏摇头,“陛下不敢要你。” 谁敢要? 娑秋娜叹了口气,“所以我没得选择?” 黄昏哈哈一乐,“人生就是这样,当你无法反抗时,不如闭上眼好好享受,话说回来,成为我的一个平妻,不丢脸吧?” 娑秋娜:“……” 想了想,“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 黄昏索性敞开了说:“收尾是要破除流言,而宫中的老婆子和苏州来的老婆子都已经被朱高煦和纪纲收买,所以到时候一查,你非完璧之身,到时候会有人帮我说话,选择另外一种方式来证明你的完璧之身,其后你就会成为我的平妻,当然,如果锦姐姐不同意,这着棋不会走,或者换句话来说,如果你非完璧之身,这着棋也不会走,不过如果真到了最后时刻,我若发现你非完璧之身,我会第一时间杀了你,没有第二种可能。” 天家颜面还是要保的。 娑秋娜欲言又止,许久才道:“如果最后一步棋成功了,你又会怎么做?” 黄昏思忖了一下,“会平淡一段日子,把方便面弄出来,秘密训练神机营,然后辅佐陛下拿下安南,让高贤宁管理好安南,继而出兵横扫漠北,只要这两步棋一旦成功,我就会变得很忙,因为我要不断的落子,然后将大明的王旗插遍世界。” 说这些话的时候,娑秋娜眼中的黄昏熠熠生辉。 娑秋娜大为叹服,“你想得真远。” 黄昏嗯了声。 娑秋娜又问道:“如果我成了西域女王,不尊大明,你会怎么办?” 黄昏想了想,“不听话的婆娘,得打。” 娑秋娜:“……” 许久,才幽幽叹道:“可惜,不是我向往的爱情啊。” 黄昏呵呵一乐,“日久生情?” 娑秋娜:“那有那么美好的事情,我不甘心不情愿的成为你的平妻,你觉得我心里没怨念,话说,你就不怕我在床帏上把你阉割了?” 黄昏摇头,“你没得选择。”顿了一下,“况且,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等以后你就知道,所谓的爱情不过也就那样。” 娑秋娜不说话了。 黄昏也不想再说。 …… …… 黄府,徐妙锦等在门口,看着夫君从马车上下来,才长吁了口气。 终于回来了。 回到主院,绯春端上了热茶。 黄昏喝了一口,示意绯春下去,只剩徐妙锦后,黄昏道:“接下来还有两件事,一件事是报复陈瑛,这个要等朱高煦在军器监那边布的子发作之后,再借势让陈瑛掉脑袋。” 陈瑛不除,自己还会不断的被弹劾。 是个麻烦。 徐妙锦哦了一声,她知道第二件事。 黄昏咳嗽道:“第二件事,锦姐姐如果不同意,我就去背负那个践踏天家尊严的罪名罢,陛下大概也就是把我流放到宣府、大同去。” 不会很严重。 徐妙锦犹豫了下,“我怀孕了。” 黄昏呆滞。 我要当爸爸了? 幸福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嗯,等等,这确定是幸福? 多了个拖油瓶,以后会很掣肘。 也就意味着自己多了个弱点。 而且就这大明这生活条件,要让这孩子长大,自己得多小心多小心啊,搞不好一个伤风感冒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但是—— 老子又要当爸爸了,管他什么风险,只要孩子出生,我用尽一切也要保护他平安长大。 就要去抱妻子。 被徐妙锦一把拍开,“小心着些。” 黄昏:“……” 这就母爱感爆棚了。 徐妙锦又道:“为了孩子着想,你不能再被贬了,你也不能再离开我们,所以我愿意接受娑秋娜,你只管去布局,我会全力支持你。” 宫中御医说了,以后得禁同房,尽管说怀孕三五个月后可以有一段安全时间,但徐妙锦这个年纪,她怕,她承担不起一丁点风险。 所以得知怀孕的那一刻起,她已经打定主意。 接下来一年,夫君别想碰她。 至于夫君想那事了怎么办,徐妙锦很淡然,不是有绯春补缺嘛,还有乌尔莎,甚至也可以是娑秋娜,总不能把夫君推进风月十四楼里去。 只要能给孩子创造一个美好的未来,徐妙锦愿意接受夫君的花心变为现实。 这是母爱。 第四百四十七章 必杀陈瑛! 立储。 朱棣到了应天后,第一时间将朝中重臣召到乾清殿,说立储之事,一番热闹的争吵之后,朱棣说出定鼎之言:立储朱高炽。 各部门迅速准备立储大典。 消息传出,应天沸腾。 谁都没料到,本来一盘浑水看不清局势的立储,忽然间就水落石出,陛下以快刀斩乱麻之势,根本没给大家反应时间,也没有一点征兆,忽然就选定了朱高炽为储君。 同时,朱棣迅速下旨。 封朱高煦为汉王,就藩云南。 封朱高燧为赵王,就居顺天。 这是为了巩固储君的位置,把其他皇子送出京畿,免得搞出幺蛾子事情来,历朝历代都是这样,储君一定,其他皇子赶紧滚蛋去藩地。 按说,朱棣旨意下来了,朱高煦和朱高燧该也滚了。 然而这两位无动于衷。 黄昏已经不关心这些事情,朱高炽已经成为储君,朱高煦就不就藩都改变不了局势,现在让朱高炽去吸引朱高煦的注意力,自己还是老老实实借着朱高煦和纪纲在军器监布下的拿着棋把陈瑛收拾了。 必杀陈瑛! 牛皮已经吹出去了,若是不能做到,以后在朝堂上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有道是自己吹过的牛,含着泪也要实现。 一大早,黄昏去找了娑秋娜。 娑秋娜正在梳妆打扮,昨日有内侍来报,今日大明徐皇后要召见她,至于是为了什么事,大家心知肚明,满朝堂的人都在盯着这一件事:验明清白。 只不过因为立储的事情,导致这件事没了那么大的动静。 不过饶是如此,还是有人关注。 大家都想看看,如果流言为真,践踏了天家颜面的宠臣黄昏,会不会被陛下给一刀砍了,再怎的也得发配到边疆去。 娑秋娜在房间里梳妆打扮,黄昏坐在门槛上,百无聊懒的把玩着手中《集韵》的一册,这两天他一直在翻这本书。 无他。 要给儿子或者女儿取个好名字。 如果是儿子,还得取字。 不过取字的事情还早,现在不过是未雨绸缪。 乌尔莎在屋里侍候娑秋娜,端水的是个小姑娘,十六七岁,名叫卡西丽,是娑秋娜身边最年轻的死士,也是最不起眼的。 娇小的很。 几乎没有一米五,不过该有的还是有,而且依然前凸后翘,五官也无可挑剔,尤其是那眸子,总像是在挑逗人。 所以乍一看去,其实是成熟版本的小宝庆。 黄昏第一次注意到卡西丽。 暗叹一声。 好个妖精。 只要色中老手才知道卡西丽这身高和身材意味着什么,绝对是可以让男人感受自己魅力的妖精,很容易让男人生出摧花欲折的征服感。 卡西丽实在是太娇小了。 而这种女子一般都很敏感。 接过热茶,对屋内的娑秋娜道:“考虑得怎么样了?” 今日来找娑秋娜,其实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事情,就是想从娑秋娜这里挑选几个死士,先一步进入黄府。 当然黄昏不是为了解决生理需求。 他是为了儿子或者女儿的安全着想,他已经想过了,从今以后,不论徐妙锦到哪里去,在她身边,至少要有三个高手保护。 而娑秋娜身边的死士完美符合这个条件。 娑秋娜正在抿唇红,闻言放下手中的红色唇纸,想了想说道:“倒不是不可以,不过乌尔莎不能去,你自己挑六个人罢。” 剩下五个保护自己,够了。 毕竟当下大明,只要帖木儿的人不追来应天,娑秋娜在大明就是安全的。 黄昏招了招手,示意乌尔莎帮自己。 乌尔莎回了个媚笑,低头用母语问娑秋娜,“卡西丽年纪小,可以去;穆罕穆拉这些日子学会了大明官话,可以去——” 娑秋娜挥手,“那你帮他选六个罢。” 娑秋娜立即出门,喊了几个名字,片刻之间,包括卡西丽等六个女子站在台阶下,听闻是去黄府保护大官人的夫人,这六个女子喜上眉梢。 还是黄府住着舒心。 吃喝有小厮,而且每到夜晚都是灯火通明。 娑秋娜在屋内对黄昏道:“你给穆罕穆拉说清楚罢,她现在懂大明官话。” 台阶下,一个丰腴女子出列。 黄昏一哆嗦。 这身材……不是丰满,是丰腴,真·实战利器。 倒也没多想,叮嘱她和其他五个姐妹带着行礼直接去黄府,会有人帮忙安置,依然住在西院,并且到后立即开始分派,三人一组或者两人一组,十二时辰不间断的保护夫人。 穆罕穆拉和卡西丽六人立即去了。 娑秋娜梳妆打扮结束后起身,发现黄昏还赖在门口,颇为不解,“你还不滚?” 黄昏哈哈一乐,“不是要进宫么,巧了,我也要去见陛下,一起一起。” 日久生情。 感情是要慢慢培养的。 娑秋娜也是无语,不过转念一想,有他在一起,自己也能在路上多请教一些大明礼仪——毕竟是正儿八经的觐见皇后,不能丢脸。 哪知黄昏又道:“还有个事,许吟去帮他义兄处理事情,于彦良在南镇抚司,赛哈智要忙公事,我那大舅哥刚升职,如今在后军都督府里熟悉办公环境,我身边没人,关键是我最近要想办法杀陈瑛,所以我需要身边有一个人来保护我。” 娑秋娜:“……” 说到底,你还是想把乌尔莎要过去。 黄昏不失时机的道了句,我要是死了,你就算是清白的身子,没有我的帮助,我大明天子也会把你赐给一些富贾,到时候你家夫君可就不是我这样帅气的小伙子了,而是垂垂老矣的老头子,你考虑清楚。 娑秋娜打了个寒噤。 两相对比,忽然发觉就算成了黄昏的平妻,其实也是很不错的。 总比嫁给糟老头子好。 那毫无爱情可言。 甚至也无性福可言。 只好同意,又颇为不解,“你要怎么杀陈瑛?” 黄昏哈哈一乐,“山人自有妙计。” 笑容无比腹黑。 这一次杀陈瑛,自己动手毫无成绩感,要让陈瑛死在北镇抚司的刀下,这才是报复的最爽之路——让敌人死在他的盟友或者朋友的刀下。 当然,黄昏会亲自去看陈瑛如何死的,去体味一下陈瑛的后悔和绝望。 第四百四十八章 绝不就藩! 娑秋娜直接去了坤宁宫觐见徐皇后。 黄昏则去乾清宫求见朱棣。 汉王府,朱高煦情绪低落的坐在椅子里,胡子拉碴,从他三兄弟被召到大内,发现这些日子缩在房间里的“父皇”是个身形类似的人时,而代替“父皇”说话的则是一位擅口技模仿的匠人。 当时他就觉得完了。 难怪,这些日子送过去的章折一封都没批。 因为谁也不敢批。 而且这事吧,朱高煦有苦说不出,他还不能告诉别人父皇找人假扮天子的事情,这要是被史官记录下来,父皇一生的英明就会留下污点。 朱高炽毕竟还是一个儿子。 他再怎么过分,也不会害得父亲朱棣成为青史笑柄。 所以史官记载的只会是永乐陛下大病半月有余,病情严重,卧榻不能理政事,至于从盐官镇回来的事情,史官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记录进去。 何况父皇还是悄悄从盐官镇回来的,就算被记录,也只会在野史上,成为一段有争议的隐秘。 父皇竟然在盐官镇! 这是朱高煦做梦都没想到的事情。 到今日他已经明白,从流言之初,黄昏就借这个设了个大局,而且黄昏也成功了,他不费吹飞之力就把老大朱高炽推上了储君位置。 谋略之精妙,冠绝古今。 一念及此,朱高煦恼怒不已,咬牙切齿的自语了句纪纲误我! 恰好王妃韦氏进来。 低声道:“王爷,五军都督府的靳荣求见。” 朱高煦愣了下,“王宁没来?” 直呼其名。 虽然从辈分上来说,王宁是姨父,不过朱高煦现在是王爷,又是皇子,在天家皇室面前,辈分什么的其实很没存在感。 韦王妃摇头,“就靳荣一个人,走的后门。” 朱高煦点头,“让他来书房罢。” 片刻后,靳荣入内,行礼,朱高煦急忙起身去扶他,苦笑道:“当初我们千算万算,万万没算到,黄昏在盐官镇的后手竟然是父皇。” 示意靳荣落座,又让门口丫鬟斟茶。 待丫鬟退下后,靳荣才轻声道:“殿下不用担心,此事并非完全是坏事,说句马后炮的事情,其实当初殿下去宫内求见娘娘,看见假的娑秋娜时,我就有过这种猜想,陛下的生病可能是装的,只是没想到陛下竟然信任黄昏到了这种地步,愿意孤身涉险去盐官镇。” 这谁能想到? 朱高煦挥手,“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又不解的道:“你为何要说此事并非是坏事?” 靳荣笑道:“至少在表面上一点,殿下和三殿下都已经封王了,是朝中一品大员,在朝堂之上话语更重,权柄更大。” 朱高煦苦笑,“你又不是不知道,父皇让我去云南就藩了。” 一旦就藩,彻底无望。 除非学父皇。 但关键云南有沐王府,自己想学父皇? 根本不可能。 西平侯沐晟可不是吃素的。 靳荣一脸不解,“殿下还不知道吗?” 朱高煦啊了一声,“知道什么?” 靳荣笑道:“那可以理解,毕竟您不在五军都督府任职,云南那边最近不太安宁,殿下若是就藩云南,正好立功。” 朱高煦急忙问道:“云南怎么了?” 靳荣收敛笑意,“今日五军都督府得到消息,八百大甸进犯我大明云南边境,并且断绝了的贡使,加急军报今晨送递至乾清殿,陛下已经找五军都督府在京的都督们商讨对策,很大概率会让西平侯沐晟讨伐八百大甸。” 八百大甸就是兰纳。 也就是后来的泰国。 朱高煦精神大振,旋即黯然,“就算平定八百大甸又如何,也就得些奖赏,可如此就要被束缚在云南藩地,再无望回京畿。” 靳荣颔首,“有这种可能,但殿下且莫忘了,现在大殿下是储君,陛下又喜欢顺天,在迁都之前,陛下大部分时间都会呆在顺天,而应天这边一定是太子兼国,殿下可知道郑庄公和共叔段的故事。其实如出一辙,太子兼国理政,他的一举一动都会暴露在陛下的视线里,哪怕他任何一个微小的错误,都可能让陛下生出不满,时日长久了,这未尝不会出现点让人意想不到的好事,况且——” 顿住。 故意卖关子。 朱高煦急忙问道:“况且什么。” 心中暗暗舒心,别以为只有老大你有文臣帮忙出谋划策,老子有靳荣,不仅谋略、远见不输黄昏,而且还是位将军。 正儿八经的儒将。 这才是人才! 靳荣笑道:“古往今来,天子和太子,其实一直是敌人。” 天子不想分权。 而太子想掌权。 这就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别看大殿下以前对陛下千依百顺,那是他还没当上太子,如今成了太子,又长久兼国理政,心思不会膨胀? 不可能的事情。 到时候总会因为各种事情和朱棣岂冲突矛盾。 大多太子都是这么被废的。 朱高煦心情越发舒畅,觉得老大成为太子的事情也不是让人不可接受了,笑着问道:“那依你之见,我是应该去就藩呢还是不去就藩?” 靳荣沉吟许久,“都可以,如果能够不让陛下发怒就能留在应天,自是最好,如此才能更好的和太子殿下斗智斗勇。” 朱高煦若有所思,“没有良策能留下?” 靳荣摇头,“没有。” 古制,立储君,其余皇子就藩。 规矩就是规矩。 宋朝某位君王,很喜欢某个非储君的皇子,千方百计想把他留在京畿,结果怎么着? 满堂臣子旷日持久的说这事。 最后宋朝那位君王没办法,只让让他喜欢的儿子去外地就藩。 君王都违背不过的事情,想用策略留下来,几无可能。 朱高煦弱弱的问道:“那我去求父皇?” 靳荣想了想,“陛下这一次虽然立了大殿下为储君,但他喜欢的皇子始终还是殿下,所以我觉得您去求陛下的话,不说长久留在京畿,至少还能拖几个月,而几个月足够发生很多事情了。” 朱高煦大袖一挥,“善!” 既然如此,那就去求父皇,反正笃定了主意。 绝不就藩。 第四百四十九章 他日我若为青帝 朱高煦刚打定主意,就听见书房院子门被推开,旋即听到了老三火炸炸的声音,“二哥,二哥,父皇他看不惯我们兄弟俩,觉得咱俩碍着他老人家的眼了,要把我们撵出京畿,你难道就甘心接受吗!” 朱高煦看向靳荣。 靳荣轻笑,“来的正好,有三殿下一起,留京一事,把握大增!” 在靳荣求见朱高煦之前,朱高燧的王府,早早的就有一场密谈,参与者依然是朱高燧的几个心腹:幕僚胡永兴、顾晟,以及钦天监官员王射成。 嗯,因为封王,顾晟顺理成章的成了赵王府长史。 胡永兴也有个小官。 不大。 但在赵王府中,仅是屈居于顾晟之下。 顾晟还是一副讨打的皮肉笑脸,率先说道:“按照我们的分析,确实是大殿下成为了储君,这件事虽然我们达成了目的,但不得不警惕。” 胡永兴点头,“确实,这一两日我仔细捋了脉络,好无疑问,流言的事情应该是二殿下和纪纲搞的鬼,但黄昏却能利用这个流言主动布局,最终全盘大胜,成功把大殿下推上储君之位,谋划之惊喜,行动之严格,眼光之高远,令人叹为观止。” 王射成颔首,“确实惊艳。” 朱高燧心情有些忧愁,“话是如此说,老大是成功成为太子了,可我和老二一样,都得就藩,这可不是个好事。” 顾晟乐道:“殿下您不想就藩,难道二殿下就想就藩?” 朱高燧一愣,“你的意思是……” 胡永兴道:“没错,确实应该如此,离开京畿的话,虽然也有好处,但弊大于利,还是应该想办法不去就藩,而这个突破点就在二殿下身上。” 朱高燧懂了,“等下我就去找老二。” 老二带头。 我朱高燧么,虽然也受父皇喜欢,但就藩一事影响很大,若是成功留京畿,注定是要写入史书的,后人看着不好。 老子朱高燧还是要面皮的。 所以这个“好名声”还是让老二去。 反正他现在最急。 朱高燧完全能理解朱高煦的心情:本来是最有望储君的人,而且父皇还说过“勉之,世子多疾”这种话,结果忽然间储君没了。 这种心情落差可想而知。 顾晟笑着道:“确实要去找二殿下,而且殿下您到了之后,一定要煽风点火,这件事如果留京成功,也要让陛下在心中对二殿下有点芥蒂才好,提前为将来的事情布下一条小的导火线。” 朱高燧笑道:“这个我晓得。” 又问道:“那我们接下来要选择何种态度面对这个局势——我是说留京成功的话。” 顾晟笑说:“看热闹就行。” 反正大殿下是太子已成定局,不见陛下最近已经在给大殿下挑选太子属官了么,就等着内阁、吏部那边送上名录批复了。 如果朱高燧和朱高炽留京成功,朱高煦和朱高炽之间就会有一场漫长的勾心斗角,最后斗个两败俱伤,没准反而是悄无声息的朱高燧捡了落地桃子。 胡永兴忽然道:“不能只看热闹,现在大殿下成了太子,势力势必大增,二殿下将长期处于劣势,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应该坚定的站在二殿下那边,让他更有信心去争夺储君之位,但是我们又不能冒头,免得吸引了太子爷那边的注意力。” 话很少的王射成颔首,“此言极是。” 朱高燧起身,“那就这么定了,至于如何做事,我心里清楚,反正这些年也没少跟在老二屁股后面摇旗呐喊助威,大不了我再当几多年的走狗罢。” 顾晟依然在笑,心里却很欣慰。 如此隐忍,当可成大事。 胡永兴也是叹服。 这也是他愿意死忠朱高燧的原因,别看呼声最小,须知陛下其实很喜欢三殿下,而三殿下又有如此隐忍心性,丝毫不比大殿下差多少。 只要机会到了,储君未必无望。 朱高燧笑道:“如果没事,那我这便去汉王府?” 顾晟和胡永兴对视一眼。 由顾晟说道:“还有两件事,第一件事和我们关联不大,就是五军都督府的眼线传来消息,云南沐王府八百里加急快报,八百大甸侵犯边境,断了贡使,这个事看起来不大,实际上有可能影响深远。” 胡永兴附和道:“对,这事很可能会导致沐家在云南的进一步坐大,尤其是安南如今胡闹得厉害,陛下的意思很可能是要对安南用兵,到时候西平侯沐晟可能会得重用,我觉得我们可以未雨绸缪,先和沐王府打好关系,比如这一次的八百大甸进犯边境,殿下你在朝会上,一定会大力主张让沐晟去平叛,并且兵部和五军都督府要全力支持云南。” 朱高燧笑道:“这个没问题,说几句话的事情而已。” 他心里其实明白,没有这么简单。 帮沐晟说话,风险很大。 毕竟父皇一直在徐徐削藩,鬼知道会不会针对沐晟,此刻帮助沐晟说话,又助他平叛得军功的话,将来削藩到沐晟了,就会被牵连。 所以顾晟和胡永兴才会提出这件事来,就是等他决断。 既然朱高燧决断了,顾晟和胡永兴也不反对。 有舍有得。 要想得到沐晟的支持,就得付出。 争储,本就是一[]场豪赌。 顾晟继续道:“还有件事,经过我们的人秘密查探多日,得到一个模糊的线索,似乎纪纲在军器监布局了,要准备在军器监弄死黄昏,虽然纪纲到底布的什么局我们并不知道,但我认为,黄昏应该有所准备,所以这事估计会闹得很大。” 胡永兴颔首,“军器监现在在陛下心目中之重,不言而喻,这件事殿下千万不要掺和,看着吧,二殿下也不会掺和进去。” 朱高燧暗暗头疼,“黄昏真能知道纪纲在军器监的落子?” 王射成叹道:“那可是黄昏。” 顾晟和胡永兴心有余悸,这一次黄昏布局导致太子上位,做的实在太过漂亮,同样是谋臣,这两位对黄昏生出了一丝惧怕心理。 太强了。 强得不讲道理可言。 黄昏布的局很妙,但更妙的是黄昏对这整个局的掌控之力,仿佛这个局就是他的身体,他对每一个步骤都了如指掌。 这种感觉,犹如黄昏在俯瞰棋盘。 知晓每一步每一处的动态。 宛若仙人。 端的是不可思议。 其实有时候想一下,这种事早就有痕迹,从黄昏入仕之后,他每一次经历的事情,都给人这种感觉,好像他一直独立于世间之外,清晰的看准了每一个地方落子的后续动态。 这计算能力简直令人惊若天人。 朱高燧一想确实如此,绝对不能小看黄昏,于是颔首,“我知晓了,我这便去找二哥商讨留京的事情,诸位也请再助我一臂之力,他日我若为青帝——” 原本下一句应该是报与桃花一处开。 但朱高燧曳然住口。 露出一个你们都懂的笑意。 第四百五十章 满朝文臣不如一黄昏 话说回来,朱高煦阴沉着脸一把将朱高燧拉住,“嚷什么嚷,深恐父皇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也就能骗骗你自己。” 朱高燧眼角余光看见有人匆匆离去。 也没在意。 父皇虽说不准皇子和臣子勾结,但老二身边一直一堆的靖难武将支撑,何况现在老大是太子了,这个营党结私主要还是防太子。 天子也怕被太子架空。 两兄弟勾肩搭背去了书房,商讨怎么才能留在京畿。 最后还是朱高燧有意无意的点醒朱高煦,你是父皇最喜欢的儿子,你就是去耍横放泼,父皇也就笑笑过了,肯定不会责怪你。 到时候不就能留下来。 关键还秉持一个基本点:不要脸皮。 弄死都不去就藩。 让父皇看着办,你要是舍得,把你两个儿子都杀了呗。 朱高煦一想,是这个道理。 于是两兄弟匆匆出门,准备去找父皇商量不去就藩的事情,到了乾清殿外,又酝酿了一番感情,两人这才让门口的内侍去通知陛下求见。 却见内侍出来,说请两位殿下等一下,太子爷在里面。 两兄弟对视一眼,唯有苦笑。 殿内。 朱棣看着大腹便便,没走多少路就已经满头大汗的大儿子,内心有些烦躁,忽然觉得自己这一次确定储君是不是太仓促了。 应该再问问丘福、王宁、姚广孝、黄淮、解缙等人。 大儿子是真不讨喜。 如此形貌,哪有帝王尊仪。 可朱棣自己也明白,立储这事不管他在犹豫多久,只要是问朝臣,几乎都会得到同样的答案:文臣拥朱高炽,武将支持朱高煦。 表面上看,仅是简单的文武之争,朱棣的犹豫似乎有些不科学。 实际上所有人都心里清楚。 不仅仅是文武之争。 这还是未来大明基本国策的争夺:是扬文抑武,还是尊武轻文。 朱棣一旦确定储君,未来大明就会出现这两个极端。 所以盐官镇上,老二竟然动用地方卫所的兵力来杀黄昏,这让朱棣分外愤怒,老子还在位你朱高煦就敢这么干,你要是当了天子还得了? 岂非想杀谁就杀谁。 天下会乱套。 所以他立即下了立储朱高炽的决心,只是如今看到老大这形象,心里多少有些后悔了,觉得老二虽然做事出格了些,但那是因为年轻气盛嘛,等到了自己这个岁数了,也许就和自己一样了。 同样喜欢沙场,自己这个天子就做得很合格嘛。 “合格”是谦辞。 就靖难登基之后做的事,朱棣自认历史上找不到几个这么仁慈的沙场出身的皇帝了。 咳嗽一声,将手中名册让狗儿示意给太子,说道:“这是吏部、吏部、内阁等诸多重臣拟定出来的东宫属官名册,朕看了,还行,但凡是朕批红了的名字,都是给你的属官,你看看,若是有不满意的地方,早些提出,还能商讨。” 东宫属官,那是标标准准的太子势力。 这点东西还是要给老大的。 大明的天子,未来的帝王,就算没登基,面子和排场不能掉。 太子没面子,天子也没面子。 朱高炽哪敢真看,接过名册后捧在手上,欲要起身谢礼,被朱棣挥手制止,没好气的道:“你已是太子,你我父子,不需要太过拘礼。” 最亲情的话,可惜神态不是很亲情。 朱高炽心里暗暗叹气。 有些难过。 不过这些年的风雨,早已让朱高炽波澜不惊,面上不动声色,坐了回去,将名册搁在膝盖上,恭谨的道:“父皇为儿臣挑选的属官,自是最好的,儿臣一定在诸位属官的协助下,鞠躬尽瘁为父皇分忧解难,儿臣但有一口气在,父皇只管沙场缰绳挥无双,铁骑雄师踏四方,让我大明军歌《精忠报国》传遍六合八荒,千百年后,世人知我大明有永乐!” 话说的漂亮。 其实也是心里话,朱高炽知道他这位父皇的雄心壮志。 人嘛,都喜欢听好听的。 何况还是自己儿子说话。 朱棣脸色稍霁,语气温和了些,笑道:“你能知晓就好,立储事情办完之后,朕打算回顺天去,应天这边你要多听群臣谏言。” 老大治政朱棣放心,至少在打仗这方面,老大能无条件的支持军费。 去年的北伐和平叛期间,朱棣其实很满意朱高炽的兼国理政。 其实是对比出来的。 老三兼国理政做出来的一堆鸡毛,让朱棣哭笑不得。 朱高炽立即微微弯腰:“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朱棣嗯了声,“立储典礼之前,礼部那边会过来找你商榷诸多事宜,会提前一两天搬进东宫,太子妃素来贤惠,可以帮你母后分担后宫事宜,不过你回去多给太子妃叮嘱着些,你母后身体不好,意见不同时,让太子妃少和你幕后争执,知否。” 朱棣还是心疼妻子。 朱高炽的太子妃贤惠个屁,在王府之中谁都压不住,有些泼辣,好在还能识大体,是以倒也不担心她会和妻子起冲突。 要不然朱棣哪敢让太子妃去帮忙管理后宫事务。 有一说一,太子妃至少在孝顺和人品这块没得说,就是性格稍微张扬了些,昔日朱高炽王府中的事情,她都比较专横。 是据理而专横。 所以能放心。 朱高炽立即道:“儿臣知晓。” 朱棣颔首。 忽然来了好奇心,笑着问道:“朕也不给你藏着掖着了,这一次的立储,到得这几日,朕才幡然醒悟过来,是着了黄昏那小子的道儿了,朕就问你一句,你也开诚布公的说一句,黄昏是不是支持你的——嗯,不对,黄昏应该是支持你的,我是说,你和黄昏之间,到底有没有超乎同僚的关系。” 朱高炽吓了一跳,急忙道:“没有。” 朱棣眼一垂,“想好再说。” 别说朕没给你机会。 朱高炽脸色煞白,一时间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实际上正在心里快速盘桓要怎么说才能洗清自己勾结朝臣的嫌疑。 朱高炽一向如此,哪怕是朱棣垂问,他都极少快速而完整的说完一段话。 所以朱棣也不喜欢他这一点。 不够直爽。 但朱棣其实也明白,老大这种说话慢三拍的作风,最适合官场,因为他是皇子,是太子,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有巨大的影响力。 官场上的官僚也一样,说话之前都会三思。 于是道:“无妨,你就直说,朕绝不责怪于你,朕就是想知道,当然,此事朕也不会去怪黄昏,所以你不需要有压力,但说真相便可。” 朱高炽眼皮子直跳,决意还是说真话,“说句心里话,儿臣也很是茫然,儿臣和黄昏并无私交,也无利益纠葛,儿臣从顺天回到应天,父皇就立储儿臣,当时儿臣是处于惘然状态,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好像被天下掉的馅饼给砸晕了。” 这确实是实话。 在得知自己被立储的那一天,朱高炽都晕乎乎的。 完全不明所以。 自己也没做什么事啊,怎么忽然就成了太子了呢。 现在听父皇这意思,貌似自己的立储是黄昏通过一系列的布局,让父皇下了决心立自己,感情支持自己的满堂文臣,还不如一个黄昏? 黄昏这大才,惊艳的很。 第四百五十一章 太子为礼,坦然受之 朱棣一想也是。 老大可不得懵逼一下,从黄昏入仕后到如今,朱棣真没发现黄昏和朱高炽有过什么联系,也就是他从顺天回来应天,听郑和的人说过,黄昏因为卖光明神器去过一两次朱高炽的王府。 之外再无联系。 这么说来黄昏支持朱高炽为太子,是基于国家现状的基础上经过深思熟虑,恐怕也有更容易实现他伟大宏图的想法。 黄昏的伟大宏图么……貌似和自己一样。 这么一想朱棣心里好受了许多。 看了一眼殿外,笑道:“你且回去罢,早些准备着,别到时候搬去东宫时一片忙乱,让礼部和内侍这边看了笑话。” 两个儿子还在外面等着,估计是因为就藩的事情。 但就藩还是要就的。 既然老大是储君,你们两个小崽子就给我滚到地方去,少来折腾事情。 朱高炽立即起身告退。 朱棣挥手,示意狗儿去把汉王和赵王宣进来。 两兄弟进了殿门后,朱高燧就刻意放慢脚步,走在朱高煦的后面,他心里明镜着呐,枪打出头鸟,这事老二更心急,让他想去消化父皇的怒意。 果不其然。 朱高煦丝毫没发现他那好三弟的意图。 进了大殿,老实跪礼。 不待朱棣免礼,朱高煦自己就爬了起来,大声道:“敢问父皇一句,儿臣到底是犯了什么罪,您要将儿臣赶到万里之外的云南去!” 云南……哪来的万里之外。 朱高燧见状暗喜,又暗忧,老二来的这么猛,别一来就挂了,到时候靠自己来对付老大这个太子,很是吃力。 于是也急忙道:“儿臣也有此疑问。” 朱棣愣了下。 好小子,谁给你俩的勇气当着老子的面发火。 脸色一沉,“你俩想造反不成!” 朱高煦理直气壮,无所畏惧,红着眼睛道:“父皇您是天子,是一言九鼎出口成宪的圣人,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别说要把儿臣赶到万里之外的云南去,就父皇您说儿臣们想造反,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而已,父皇您要真这么认为,儿臣就站这里,父皇您尽管杀便是!” 朱棣怒极反笑,“好一个一言九鼎,才当了汉王而已,就觉得自己已经是大明天子了么!” 朱高煦大声道:“不敢,大明的天子哪里轮得到儿臣,大明的天子就应该是老大那样的人,表面一团和气,让群臣折服,守着京畿,坐看边关雄师出生入死,像儿臣这样的人,只配拿着刀去冲锋陷阵,当一个随时都会没命的炮灰。” 这话其实很有水平。 一方面说老大虚假仁义,另一方面暗示朱棣你儿子我靖难是有大功的。 朱高燧立即配合,“二哥你这说的什么话,快给父皇认错,父皇选择大哥当太子,肯定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没有大哥的仁义,天下臣子岂会为了大明江山竭尽心力,像你我这样的人,不就正适合给大哥当马前卒吗?” 朱棣一脸黑线。 这两家伙一唱一和,意图昭然若揭。 怒道:“所以你们是不打算就藩吗?” 朱高煦怒道:“儿臣不去!” 这是要硬钢了。 又道:“您今日就是要砍了儿臣的脑袋,儿臣也不去!” 朱棣眼睛发红。 咬牙切齿。 朱高燧一见状况不妙,急忙道:“父皇息怒,二哥也孝心迫切,这么多年,二哥都一直追随在父皇鞍前马后,忽然要被就藩云南,远离父皇和母后,每每想见父皇都要跋山涉水,一年难以在父皇和母后膝下尽孝一两日,一念及此,二哥心疼不已,是以才会如此失态,请父皇赎罪。” 朱高煦一听,心里一惊。 知道老三这是在提醒自己,过犹不及。 父皇毕竟是父皇。 也是要面子的。 而且自古以来,天子杀皇子的事情不要太多,自己真把父皇惹毛了,就算不死,那也得重罚,免王位或者圈禁之类的。 于是演技附体,眸子红了起来,鼻头酸酸,哽咽着说:“如今大哥已是太子,儿臣早已不做他望,只愿兄慈弟顺,一起辅佐父皇,让我大明欣欣向荣,走向比汉唐更大的盛世,儿臣初心,只想留在应天,或者跟随父皇去往顺天,若有那漠北蛮夷侵我边境,儿臣当身先士卒,为父皇宣扬我大明雄风,若无兵事,儿臣便在父皇膝前尽孝,陪母后听曲儿,做一个盛世王爷也可,如此,至少儿臣能得以仰慕父皇和幕后的尊颜,能听到父皇和幕后的谆谆教诲,何至于要母子相隔万里难以得见,何至于要君臣猜疑,还请父皇准了儿臣一片丹心啊!” 说完跪地不起,双肩抽动,泣不成声。 朱高燧也跪下,“请父皇让儿臣尽孝!” 朱棣看见这一幕,眼睛也红了。 天下父亲都一样。 朱棣也是个父亲。 其实他何尝不想把最喜欢的两个儿子留在京畿呢,何况他内心深处其实有点懊恼着了黄昏的道,也有点后悔立储朱高炽。 扭过头,望着殿外,许久,才让发涩的眼角恢复正常。 看向两个儿子,柔声道:“起来罢。” 朱高煦和朱高燧两人虽然低头,但听这声音,知道父皇心软了,哪会放弃这良机,同声道:“远隔万里不得以见双亲,与死何异,父皇,儿臣愿死不就藩!” 这话阴柔并济。 朱棣却只听见了两个儿子的柔情。 内心触动,叹了口气道:“此事规制在前,为父也很为难,你俩先起来罢,暂留京畿几日,容为父与群臣再议,可好?” …… …… 朱高炽出了午门时,发现黄昏和娑秋娜一起进宫,一问得知,一个是要去觐见母后,一个是要去求见父皇,朱高炽略一犹豫,还是从轿子上下来,不顾内侍和护卫的眼光,对着黄昏深深鞠躬。 谢意太重,无以为表,唯有一礼。 两畔护卫,随行内侍,见状呆滞。 他们大多认识黄昏。 一个被罢官的宠臣。 罢官了的宠臣还能是宠臣么? 但是咱们这位准备入主东宫的太子爷,竟然对他弯腰鞠躬为礼,这简直不可想象。 谁当得起这礼? 陛下可以。 大概姚广孝和丘福、朱能也可以。 唯独他黄昏不可以! 哪里知道,在众人瞠目结舌的注视下,黄昏也只是弯腰为礼,根本没有按照规矩跪下还礼的意思,更让大家想不通的是,太子爷竟然不以为忤,笑着上了轿子远去。 内侍和护卫们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不可思议! 第四百五十二章 朱棣你还想收拾我?天真! 娑秋娜去见徐皇后,黄昏没太在意,反正都是收尾工作,一切尽在掌控之中,当下要紧事情是弄垮陈瑛,然后打造出史上最强神机营。 然后征安南、漠北等地。 不过黄昏心头明了,帝国扩张不是小说故事,三言两语就能解决,首先要满足一个条件:有足够的人,足够的钱。 然后再是天时地利。 大明刚和鞑靼打了一场,梅殷叛乱了一场,明年再征讨安南,几番战事下来,要想彻底收拾漠北,大概得等神机营形成战力之后。 打仗简单。 但绝对不要穷兵黩武。 所以百姓需要休养生息,这也是黄昏一直都不急着怂恿朱棣去打漠北的原因,好在现在立储的事情定了下来,接下来黄昏的全部重心都是在打造大明的军事力量上。 在去往乾清殿的路上,遇着朱高煦和朱高燧。 两人皮笑肉不笑的看了黄昏一眼,没打招呼,扬长而去。 情绪不错。 黄昏知道这俩货为什么心情好,估计是留京成功了。 来到殿外,狗儿恰好在叮嘱一位内侍,看见黄昏,笑了笑,转身进入殿内,对朱棣道:“陛下,恩赐同进士黄昏求见。” 朱棣愣了下,恍然大悟,在盐官镇答应黄昏让他去神机营,结果回来忙着立储的事情搞忘了,这小子今日怕是来要官的。 老子一腔气没处发,黄昏竟然撞上来了。 看朕今日不收拾你! 对狗儿道:“让他在殿外等着朕的宣召,忙完事朕就见他。” 这话就说死了,意思是说陛下要见你,但现在没空,你黄昏也别想溜,老老实实的呆在外面等着陛下的宣召就是。 朱棣的意思是先饿他一天。 黄昏站在乾清殿外,看着大大小小的臣子来来往往,朱棣唯独不见自己,尤其是看到钦天监一个叫王射成的小官都能见着朱棣后,他恍然大悟。 朱棣是要晾老子?! 眼看将近晌午。 肚子里咕咕直叫,朱棣恰好出了乾清殿,看了一眼黄昏,笑着说黄爱卿且再等一下,朕去吃过午膳便召见你。 说完带着一脸爱莫能助表情的狗儿走了。 留下黄昏一个人孤零零的守在殿外。 得了。 朱棣这是在报复自己利用他。 今天这午饭别想吃了。 灵犀突来,哪能让你朱棣得逞呢,于是招手叫来一个护卫,说你有空没,能不能帮我去找下宝庆公主,就说我有事和她商量。 能在乾清殿当值的护卫当然都是有点身份的。 那名护卫本欲拒绝,却见袍泽一个劲儿的给自己使眼色,恍然过来,别看黄昏现在无官无职,搞不好马上就要平步青云。 于是笑着去了。 不出黄昏意料,半个小时不到,小宝庆就风一般的跑了来,看见黄昏就嚷道:“好你个小黄子,这么久都不来找我玩,是不是忘记了我们风里雨里建立起来的牢固友谊了?” 称呼直接成了内侍太监的称呼。 黄昏莞尔。 有些日子没见,小宝庆的眉眼长开了些,双眸更灵动,浑身上下张扬着青葱气息,宛若火焰一般让人倍感温暖。 笑着说,“本来是打算见过陛下就去找你的,不过被陛下留在这了。” 小宝庆眼睛一转,“没吃饭?” 黄昏一脸正气,“为了见陛下,一顿午膳算什么,我还坚持得住。” 小宝庆呵呵直乐,“假。” 我看你就是想通过我来吃饭,算了算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忘记你以前对我的冷落了,毕竟饿扁了以后可没力气陪我玩。 对身后的宫女道:“去去去,去把我的午膳带过来,我要和小黄子大饮三百杯。” 宫女不敢怠慢。 这里虽然是陛下办公的地方,不过小宝庆要做的事情,没人敢忤逆,陛下就算知道了,也就呵斥几句而已,甚至于连呵斥都不会有。 陛下实在太宠溺公主了。 没过多久,乾清殿前满院飘香,黄昏吃了个不亦乐乎,和小宝庆你一言我一语的拌着嘴,眼看时候差不多了,小宝庆知道轻重,急忙让宫女和护卫把饮食桌椅撤下,临走前笑眯眯的说:“看来让你当我的内侍没啥希望了,等几日我去求皇兄,给我在你家旁边赏个大宅子,这样我就能天天找你玩了。” 黄昏:“……” 其实他也不明白,小宝庆为何对自己会一见如故。 爱情? 想都不去想,这么小的孩子,说爱情是禽兽不如。 大概就是投缘罢。 吃饱喝足酒微醺,黄昏气定神闲,暗爽不已,这里是你朱棣的地盘又怎样,你想收拾我,太天真了,殊不知我早就侵蚀你家内部了,别说小宝庆,事情真到不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没准朱棣你那老婆也会帮我说话。 继续等朱棣。 必须得等。 军器监那步棋该动一下了,陈瑛也该死了。 …… …… 坤宁宫,朱棣和徐皇后对坐,两人皆小酌。 从盐官镇回来,朱棣忙于立储,很少和徐皇后独处,今日抽个空陪皇后吃饭,一则是夫妻相处之道,不能太过于冷落皇后,二则有话要说。 浅抿一口小酒,朱棣端着酒杯,脸色平静,道:“黄昏现在还在乾清殿外等着,他今日来见为夫,应该是提醒我。” 徐皇后不解,“他提醒什么?” 朱棣笑道:“在盐官镇,允诺他去神机营任职。” 徐皇后大惊,“陛下不可。” 朱棣知道妻子在担心什么,摇头道:“我想过了,黄昏这个人从他入仕开始,身上就笼罩着一层我看不清楚的东西,他做的所有事情,都让人感觉和当下大明格格不入,可又不得不承认,因为他的格格不入,大明真的在越来越好。” 内阁,让大明的政事处理更流程、合理化。 永乐大典、下西洋、神机营…… 每一个举措,都是让大明在一步步的走向盛世。 所以朱棣决意相信黄昏。 让他去神机营。 在朱棣的计划中,神机营是天子禁脔,任何势力都不能碰触,但是现在他愿意让这个禁脔被黄昏染指,就好像他有时候也觉得妻子徐皇后想把小宝庆嫁给黄昏也能接受一般。 朱棣,逐渐无条件的信任黄昏。 相信他会让大明更好。 也相信黄昏不会成为那个自己不可掌控的人——朱棣甚至觉得,黄昏这人根本不需要掌控,因为黄昏明白无论怎样,他都越不过皇权。 黄昏追求的绝对不只是权和财,也绝对不会高过皇权。 当然,朱棣的信任有限。 如果有一天朱棣知道自己日暮西山了,他还是会毫不犹豫的想办法杀了黄昏,防止那个万一——万一黄昏成了王莽! 君臣之间,必有一战! 双开新书《帝王序列》,求支持 无业,带娃,码字。 《大明王冠》写得比较顺畅,很少卡文,于是很多时间咸淡着,订阅一般,靠全勤活着,混吃等死一天又一天。 索性写本新书。 双书双全勤[],想想美滋滋。 新书《帝王序列》已经上传,存稿五万字,请大家多多支持一下,收藏、推荐,尤其多投点推荐票,争取去冲下新书榜哇。 简介: 嬴政:我,秦始皇,打钱! 朱棣:我想当皇帝。 刘彻:谁不想当皇帝?别说我欺负人,我让一个卫青,小霍陪你们玩玩,何如? 赵昚:大家都是斯文人,打打杀杀不成体统,和气生财。 乾隆:赵大爷你家的钱都是辽国的——什么,朕的大清亡了? 武瞾:谁说女子不如男? 李世民:此间天下,怎能无我大唐雄威! 赵楚仙:此情此景,我应该说点什么好…… ——————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2》 第四百五十三章 为妻子填坑,永乐无悔 徐皇后听后不言语,后宫不干政,丈夫心情说几句,她能跟几句,没关系,丈夫也不会说什么。可要是说的再多,那就是没自知之明。 丈夫再好也是天子。 人生就是如此,当有人对你好,你不能理所当然。 朱棣也欣赏妻子这一点。 笑眯眯的道:“没事,今日就咱们夫妻两个,我乃天子,你乃国母,天下便是你我夫妻二人的,有何不可说呢。” 这是漂亮情话。 朱棣大概会这么想,但绝对不会这么做。 徐皇后温婉的笑笑,起身给丈夫斟满酒,回身坐下时一边捉筷子去夹菜到夫君碗里,一边问道:“着人给他送点午膳过去?饿坏了,三妹会找我哭诉,我这个当长姐的总不能自家吃肉,让妹夫在外饿得肚皮贴肉罢。” 朱棣挥手,“不准。” 徐皇后只得作罢。 朱棣将妻子夹到碗里的肉送入嘴里,边嚼边说:“这一次立储,着了这小子的道,你自己看看你这妹夫有多大胆,竟然利用所有人为棋子,连你和我都成了他的棋子。” 徐皇后不解,“他这么大胆?” 朱棣哼道:“就是这么大胆。” 徐皇后茫然得很,“你去了盐官镇,被他利用还有可说,妾身一直在坤宁宫,足不出户,怎么也成了他的棋子?” 朱棣又饮酒一口,话锋一转,“娑秋娜来过了?你和她说过了?” 徐皇后神色飞舞起来,“来过了,我也和她说过了,倒是个通情达理的女子,同意过几日待我空闲了,便可将她召来坤宁宫,由苏州来的老婆子验明清白。” 有句话没说。 女子是个好女子,但也媚得不像话。 那眼神儿媚的,徐皇后都心怀簇摇。 徐皇后知道娑秋娜的心思。 故意展露她的妩媚,让徐皇后生出忌惮之心,以便她万一要被朱棣收入后宫时,徐皇后能阻拦一二,毕竟以她的魅惑,到了后宫,徐皇后就会备受冷落。 也是基于此,徐皇后很是喜欢娑秋娜。 对于这种女子,徐皇后只有一个想法:送出大明。 越快越好。 她喜欢黄昏,从一开始就喜欢,嗯,长辈的喜欢,但再怎么说,黄昏是妹夫,她还是更在意三妹徐妙锦的感受。 所以娑秋娜这样的女子,早点回到西域最好。 朱棣点头,“倒还算有自知之明,若是能查出她是清白的最好,若是查出非清白,这件事就有点棘手,到时候我真的不得不将黄昏夫妻俩流放到奴儿干去。” 天家颜面还是要的。 徐皇后黯然,不细心的道:“她敢接受,应该是清白……的吧。” 朱棣笑乐,“妙心啊妙心,我的皇后嘞,你都好几个孩子的娘了,怎的还这么单纯,这么容易相信他人呢,你知道黄昏如何以你为棋吗?” 徐皇后茫茫然的看着丈夫。 朱棣笑道:“之前三妹因为流言,是不是不准黄昏进徐府?” 徐皇后点头,“对啊。” 朱棣又笑道:“然后徐妙锦是不是来宫里见了你,言辞间有意无意的暗示——有可能你没听出来那是暗示,但你受到她言辞的影响,决定让人去找娑秋娜,好言相商让她离开应天?” 徐妙锦啊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你都知道了?” 朱棣无语。 后宫里的事情,只要我想,能不知道? 信不信我连徐妙锦给你说了什么话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只是这句话不能说。 涉及到夫妻之间的信任。 又道:“所以你去苏州找了个老婆子,又去找了个假的娑秋娜,最后让狗儿去见娑秋娜,哪里知道狗儿做事没有轻重,端着态度,让娑秋娜恼火,于是出现了娑秋娜怒杀北镇抚司缇骑十余人后逃出京畿的事情,我说的没错吧?” 徐皇后嗯嗯嗯点头,夫君真是神机妙算。 朱棣心里一阵软和,多少年了,自己就喜欢她这样崇拜而单纯的望向自己,一如当年新婚那夜,此生有她,我心甚慰。 声音越发柔和,“三妹来找你,是黄昏授意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娑秋娜离开应天,然后去一个他理想的地方,这个地方就是盐官镇,至于黄昏是怎么影响娑秋娜的,我不太清楚,想来和乌尔莎有关系,而这在这件事中,连狗儿也成了他的棋子——” 说到这里,顿了下,“也可能是狗儿主动配合,此事不好说。” 门外的狗儿唰的一下跪下了。 朱棣斜乜一眼,“滚起来罢,朕要清算,你早就掉脑袋了。” 狗儿靖难也是有大功的。 狗儿不敢起来,叩头不止。 朱棣不想理他。 侧首对徐皇后道:“所以你真以为是有多信任黄昏,愿意装病然后孤身冒险跑去盐官镇?傻皇后嘞,我是给你填坑去了,要不然丘福和老二一出借刀杀人之计,利用唐宁杀了黄昏和娑秋娜,此事被后人写入野史之后,你就要背一个千古骂名了。” 毕竟黄昏如今做的事,如果传到后世,必然是千古名臣。 而徐皇后撵走娑秋娜,会被后人认为是妒忌心使然,却阴差阳错害死一位千古名臣,你说这个恶名徐皇后背得起么? 背得起。 死人哪知后人事。 但朱棣不会让妻子去背。 我朱棣志在千古大帝,那么我的妻子我的皇后,也该万世留贤明,而不是一个心胸狭隘的无能国母。 所以朱棣不得不去帮妻子填坑。 尽管填这个坑的代价就是要立储,但朱棣无悔。 男人,陪伴你走完一生的不是父母也不是儿女,而是枕边人。 只不过朱棣不一样。 他是天子。 所以陪伴他走完一生的不仅有枕边人徐皇后,还有大明的千万里锦绣河山,以及作为一个君王望向四海的齐天雄心。 徐皇后怔在那里,泪光莹莹。 然后轻声啜泣。 朱棣愣住,有些手足无措。 很多年没见妻子哭过了,印象中只有老大小时候生病的时候哭过,哪怕靖难之前,燕王朱棣被建文帝逼得装疯,妻子也没哭过,坚强的掌管着燕王府的大小内务。 也不知道怎么劝慰,于是怒道:“都怪三妹两夫妻,尤其三妹,竟然胳膊肘往外拐,朕决意了,要好生报复她,所以此事了后,我把娑秋娜赐婚给黄昏!” 让你和娑秋娜天天勾心斗角去! 徐皇后噗嗤一声破涕为笑,用手擦着泪花,“你这哪是报复嘛。” 三妹胳膊肘也没往外拐。 毕竟是为她丈夫。 朱棣松了口气,终究是钢铁直男,不太会哄女人,柔声道:“妙心,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怕我会把娑秋娜收入后宫,有些话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所以一直没说,今日我就说一句罢,你只管放心好么。” 我的心里只有你啊。 —————— PS:双开的新书《帝王序列》已上传,已过签约,求大家支持一下,搜书名或者在作者君的作品页面就能找到。 第四百五十四章 永乐望天下,臣子望四海 朱棣走后,徐皇后抹去眼角的泪痕,坐在那里发呆。 她不怪三妹。 毕竟三妹的丈夫黄昏总是被自己的二儿子针对,三妹的日子过得提心吊胆,她这个当长姐的心里也难过。 然而手心手背都是肉。 她也没办法去训斥二儿子一顿。 现在总算好了。 储君一定,二儿子应该不会再为难黄昏了,三妹也可以安心的在家里陪伴黄昏,话说,成婚一两年了,三妹的肚子怎么还没个动静? 嗯,有空把她宣进宫来好生问问,若是不行,让宫里的老婆子教她一下。 要容易怀孕,姿势还是要选对。 嗯,就这么定了。 朱棣回到乾清殿,发现黄昏坐在树荫下,略有不爽,你在等朕召见,竟然还敢惬意的坐在树下,简直目无天子嘛。 算了,不和他一般见识。 黄昏看见朱棣回来了,立即起身,期翼的等着朱棣说一句“跟朕进来”。 哪知并没有。 朱棣路过他身边时,“朕困了,午休过后再召见你,等着。” 黄昏无语。 朱棣走过几步,忽然倒过头来,“哪来的酒味?” 黄昏还没回答。 朱棣看向四周护卫,怒道:“谁给他送饭来了!” 护卫们急忙跪下,其中一名胆子大的急声道:“回陛下的话,是宝庆公主,她过来找您时发现您不在,却发现黄进士,于是她带了午膳过来。” 哪敢说是黄昏让他们去找的小宝庆,不要命了么。 而其他护卫也知道,这是会被牵连,都默契的承认这个说辞,这个时候,大家还是要同心协力,要不然都是个死。 黄昏自然也不会揭破,毕竟别人也是帮忙的。 朱棣愣住。 怒极反笑的指着黄昏,连道了几个好字,拂袖进殿了。 他就想不明白了。 黄昏到底哪点好。 妻子要为他说话,连自己最宠溺的小妹都要护着他,这小子长得虽然好看,但也不是那种盛世美颜,何况妻子哪是那种以貌取人的人。 小宝庆就不说了,人小,难得和男人在一起玩。 见了邪了。 走入大殿的朱棣转念一想,不行,得赶紧把这小子打发出大内,免得下午小宝庆又来找他——关于小宝庆的事情,朱棣虽然觉得妻子的想法有点激进,但他一直没有反对。 不过小宝庆终究还是太小了。 不能过早牵扯男女之情。 所以尽量少让她和黄昏见面。 于是让狗儿去把黄昏喊进来,没好气的道:“神机营那边,待我问过郑亨,若是有空缺,你去当个指挥罢。” 黄昏立即谢恩。 朱棣打了个呵欠,又道:“没事就退了罢。” 黄昏立即又道:“有事。” 朱棣一脸无语。 就知道这小子今日来没这么简单,问道:“什么事?” 黄昏不急不慌的道:“军器监那边,诸多火器的改进进程,我看了一下,成果可喜,不过这等大事,还需要陛下来掌舵,是以后日关于火器检验,希望陛下能够亲临。” 朱棣精神一振。 你要是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啊。 兴奋的道:“郑亨那边组建神机营,已经从京营和边军之中选出了一万人,全是经历过沙场厮杀的老卒,且都是年富力强之时,目前已经建成编制,盔甲之类的也已定夺下来,就等配备火器成营,然后成规模的训练,既然火器改进大有进展,朕明日已定要亲自去看看。” 黄昏点头,“没错,此事不能拖,鞑靼去年南侵,被陛下打了个望风而逃,但没伤筋动骨,今年漠北天时教好,并无天灾,所以大概率今年不会有战事,但明年就说不准了,一旦我们处理安南那边的事情需要动兵,鞑靼、瓦剌和兀良哈只怕会按捺不住,所以在明年大战之前,神机营必须具备战力,并且要做到可以上战,则要战无不胜,一举解决漠北的问题。” 这话说到朱棣心窝子里去了,大笑道:“没错,朕也是这么想的。” 知音啊! 终于知道妻子和妹妹为什么喜欢这小子了。 简直就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这其实是朱棣想多了,徐皇后喜欢黄昏,是因为黄昏对徐妙锦好,爱屋及乌,而小宝庆喜欢黄昏,纯粹就是长期被关在大内导致的。 至于他么,倒确实是因为黄昏“揣摩”圣意。 所谓揣摩,都是上帝视角。 黄昏忽然警醒一事,“武安侯郑亨挑选了一万人的神机营?咱们目前可没配备一万人火器的能力,这个人数要削减。” 朱棣唔了声,“削减多少合适?” 黄昏想了想,“按照军器监目前的制造能力,改进之后,在明年形成战力之前,最多能配备五千人,所以削减一半。” 又道:“陛下,神机营在于精锐而不在于数量。” 朱棣一想也是,“朕也觉得人多了些,不过你清楚,郑亨何等地位,让他统率神机营本就屈才,人数太少朕怕他心里有怨念,所以准了他一万人的编制,既然你这么说,朕来当一次恶人罢。” 郑亨,靖难功臣中排名第五。 靖难之后任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加封奉天靖难推诚宣力武臣、特进荣禄大夫、柱国、武安侯,食禄一千五百石,获赐铁券,并留守北平。 去年北伐鞑靼时,丘福调任中军都督府左都督,郑亨去往福建平叛,两场战事之后,郑亨调到宣化任总官兵,镇守北方! 这样的人物,你让他统领五千人,确实有点过分。 黄昏颔首,“陛下到时候就说是微臣建议的罢,想来武安侯也能理解,毕竟多养五千人,对国家并非好事。” 朱棣没好气的道:“朕需要你来背锅?” 笑话。 郑亨也不是那么狭隘的人,何况郑亨也清楚神机营意味着什么,在得知他被调回应天是要组建一支专门的火器军队时,郑亨极其兴奋。 曾言:此乃大明锐器,器成之日,漠北定矣。 也是有眼光的人。 黄昏笑了笑,开始不着痕迹的套路朱棣,“陛下,神机营的组建是个秘密,不宜被漠北得知,以便届时和漠北骑军厮杀于疆场之时打个出其不意。” 朱棣懂了,“朕知晓,后日去军器监,朕会低调行事。” 黄昏深呼吸一口气,“如此最好,臣现在心怀澎湃,只要神机营一旦成型,有了沙场厮杀的战力,那么要不了几年年,漠北和中南半岛,都将是我大明疆域!” 朱棣怔住。 这话…… 很狂。 但是,朕喜欢! 甚好。 乾清殿内,千古大帝永乐望着漠北,望着安南,望着天下。 黄昏不望漠北,不望安南。 因为根本不需要望,迟早是大明疆域。 他望的是四海之外。 永乐望天下,臣子望四海! 君臣两相宜。 —————— 双开新书《帝王序列》已上传,已过签约,求支持! 第四百五十五章 胎教计划 黄昏走后,朱棣立即下旨,让武安侯郑亨速到大内商讨事务,同时着人安排去军器监的事情,既然神机营要成为神秘杀招,那就要做好保密工作。 所以此次去军器监,不宜为过多人知晓。 锦衣卫人多眼杂,不通知。 京营那边也一样——实际上朱棣心知肚明,京营之中肯定潜伏着漠北的谍子。 所以后日去军器监,朱棣打算带郑和的人。 至于军器监么……不通知。 黄昏回到府邸,走入主院就发现妻子徐妙锦正在往外搬书,院子里到处都是书,显然妻子打算在绵雨来前把书晒一遍。 吓了一跳,急忙上前几步从徐妙锦手中把书抢过来,恼道:“干什么呢,这么重的书怎么能亲自来抱,绯春呢,其他丫鬟呢?!” 怀孕前几个月后几面几个月最为关键,一个不小心就有流产的危险,何况这是大明,医疗条件更恶劣,黄昏不愿意冒一点险。 关于怀孕,黄昏懂一些。 前后两三个月都比较危险,不仅要忌重活,也不能有房事。 至于当中几个月…… 当爹的是可以探头去看看未来的小兔崽子,提前打个招呼。 徐妙锦捋了捋鬓发,跟在黄昏身后,笑意盈盈,“绯春去西院了,要帮卡西丽她们安置一下,那个穆罕穆拉说她们以后会贴身保护我,你别担心了啦。” 心里其实很幸福。 被男人在意的女人,能不幸福么。 黄昏哦了一声,“绯春也是,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在主院,她应该带着你一起的,现在你可是咱家的宝贝呢,经不起一点意外。” 徐妙锦有些不好意思,“没那么严重,你过分敏感了嘛。” 黄昏摇头,“局势并不容乐观,虽然大殿下已经成为储君,但二殿下和三殿下野心不死,这场争夺还会持续很多年,所以我们必须步步谨慎。” 徐妙锦吐了吐舌头,就你道理多。 偏生反驳不得。 晒好书,绯春还没回来,黄昏便拉着徐妙锦在阳光里坐下,要多补钙。 想了想,觉得胎教应该开始做起走了。 于是起身,“你坐一下。” 回到书房,找了宣纸,拿了鹅毛笔,来到院子里坐在徐妙锦旁边,在宣纸上写上大大的四个字:胎教计划。 徐妙锦一头雾水,“这是什么?” 黄昏笑呵呵的乐道:“人生是一场赛跑——”说到这里,伸手摸了摸妻子小腹,笑得越发开心,眉飞色舞的道:“这小兔崽子不错,从两亿对手中脱颖而出,但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他还要面对更多的竞争,而我这个当爹的既然有能力,就要让他赢在起跑线上,所以这个胎教,顾名思义,就是从他在娘胎里开始教育,让他先天上就胜人一筹。” 徐妙锦听得茫然,“他怎么就赢了两亿对手啊?” 黄昏面有难色。 这…… 要怎么给妻子解释? 于是俯耳过去,在徐妙锦耳畔轻声如此这把一说,把徐妙锦羞了个满面绯红,羞恼的道:“你又知道了,那么一点点,哪来的两亿。” 夫妻之间,渐无拘束,也渐污。 黄昏哈哈一乐,也不再说这事,话锋一转,道:“这些事你知道就行,别告诉他人,免得他们把你夫君当淫邪之人给一把火烧了,回到正题,这个胎教计划必须有,锦姐姐你也得监督自己,须知这是为了他。” 徐妙锦弱弱的道:“要怎么做?” 黄昏提笔,在宣纸上一路写完,这才道:“很简单,从明天起,每日清晨吃过早饭后,就让绯春专门当书童,从诗经到唐诗宋词,反复的在你身边吟读。” 徐妙锦拿起宣纸,不解的道:“他能听到?” 黄昏一愣。 我擦。 对啊,现在小兔崽子还才丁丁大,连团肉不是,听不见啊。 转念一想。 不是这个道理,现在听诗词歌赋,那是熏陶徐妙锦的情操,母体的情操和心情愉悦了,对孩子自然是有好处的。 不管,这个必须坚持到孩子出生为止。 如此这般一解释,徐妙锦也没话说了。 毕竟是个母亲了。 母亲,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出类拔萃呢。 徐妙锦又问道:“还要听戏曲、古琴、古镇、琵琶、说书……”看着这一串娱乐,徐妙锦一个头两个大,琴棋书画她也喜欢,可说书这些东西她不喜欢啊。 黄昏颔首,“对啊对啊,多听听总是没错的,全方位发展嘛,万一是个女孩,将来一出生就喜欢琴棋书画,咱们教育也能省心嘛。” 徐妙锦忽然觉得自己怀孕的日子好凄凉。 但内心却又满满的幸福。 丈夫如此贴心,作为妻子,她觉得自己被尊重被照顾,作为母亲,她为将要来到这个世界的宝宝感到开心。 黄昏把写好的胎教计划放好:“等下我让绯春把它粘到书房墙上,以后锦姐姐就严格按照这个计划施行,等我们的宝宝长大了,他一定会是全天下最优秀的人。” 拳拳父母心。 徐妙锦重重的点头,眼里闪耀着光彩。 有夫如此,妇复何求。 倏然想起一个问题,小声嗫嚅着说:“御医说了,现在开始要禁房事,那你怎么办呢?” 以前的徐妙锦会羞于出口。 不过这一两年被调教得不错,和黄昏之间渐渐无话不谈了。 黄昏大袖一挥,“无妨,我可以的。” 徐妙锦斜乜一眼,“我怎么不信啊。” 她有点担心。 万一丈夫寂寞难耐了,跑去风月十四楼风花雪月,脏就不说了,万一因此而沉沦,自己生了小孩后身材再一走样,人老珠黄下,岂会…… 想到这徐妙锦打了个寒颤。 黄昏知道妻子担心什么,笑道:“别担心,我绝对不会去风月十四楼,虽然想过,但也只是想想而已,锦姐姐你应该能理解。” 又道:“至于这事嘛,没问题,我有办法。” 徐妙锦啊了一声。 黄昏一脸欠打的贱笑,“我还有五指姑娘啊。” 男人就这样。 如果不是因为种种原因,更愿意和男人在一起玩,所以对于成婚多年的男人来说,每个月的那几天是他们最快乐的日子。 当然,守着锦姐姐这样的娇妻,黄昏那几天不快乐。 毕竟老子现在年轻。 经得起造。 不过怀孕了也没办法,只好请出五指姑娘了。 徐妙锦心里一凉,“五指姑娘?” 以为真是个美貌女子。 黄昏猥琐笑着低头在徐妙锦耳畔轻语,说得徐妙锦羞红了脸。 …… …… 双开新书《帝王序列》,已上传,已过签约,求收藏支持一下。 第四百五十六章 救命恩人 弄好胎教计划,绯春还没回来。 黄昏于是和徐妙锦一起去西院,并将婶儿吴李氏喊来一起,有些事要交待叮嘱,比如这六个西域女人的待遇如何。 如何让这六个西域女子尽心尽力的保护徐妙锦母子,首要一点,是要让娑秋娜下令,这一点已经达成,其次,自己这边也要做好待遇工作,让她们能死心塌地的卖命。 来到西院,发现小厮往来丫鬟奔走。 忙碌的很。 绯春叉腰站在院子当中,指手画脚指挥他人。 黄昏喊了声绯春。 绯春侧首看见小姐,立即猫腰跑了过来,对徐妙锦说道:“小姐,按照您的叮嘱,六个女子,都按照咱们徐府最好的待客之道,只要她们需要的东西,我们都能提供。” 徐妙锦看向黄昏。 两人对视,腹黑的笑了。 想到一块儿了。 咳嗽一声,让绯春去把六个女子找来,请她们各自报上姓名,身材最为娇小,几乎不到一米五的女子叫卡西丽,雀跃的很。 从西域逃亡之后,哪怕之前住在黄府,也没有现在这般舒适。 身材最为丰腴的女子穆罕穆拉。 这名字有点让黄昏发憷,不过还好,穆罕穆拉并不信教,她也是六个女子之中大明官话说的最好的,其他女子多多少少会一点。 这么一看,乌尔莎的学习能力反而最差。 还有四个女子,美则美矣,没甚抢眼的地方,就像是后世批量生产的网红脸,都很好看,但又泯然众矣,缺少区分度。 当然,这是针对于黄昏而言,主要是他看见的美女着实有些多。 麻木了。 名字也是各种拗口难记,黄昏略一思索,笑道:“不如我给你们取些简单易记的名字?” 穆罕穆拉笑说,“好。” 黄昏略一思索,“你和卡西丽就不用了,挺好记的。” 对其余四女之中一个没胸美臀,面相也透着青涩的女子笑道:“你叫慕容青梅,如何,如果不满意我还可以换?” 那女子羞涩点头。 其余女子见状暗暗腹诽,又装纯…… 腻不腻啊。 黄昏又对另外一个面容有些仙的女子笑道:“你这容貌很容易让我想起一个人,一个很仙的人,就叫上官紫霞?” 这名女子不太懂大明官话,穆罕穆拉立即为她翻译。 顿时眼睛亮了。 紫霞,多好听的名字。 于是笑眯眯的点头。 黄昏又看向第三人,这面相有点神似邱淑贞,于是想都不想,“那你就叫欧阳热巴罢,也是个好听的名字。” 这女子笑着点头,眼里盛满了春水。 黄昏有点荡漾。 不过没敢表现出来,看向第四个女子,想都不想,“你就叫司徒娜扎了。” 取完名字,甚是满意。 徐妙锦在一旁讶然道:“为什么全是复姓?” 黄昏对自己的恶趣味一点也没觉得不对,呵呵一乐,“好听,拉轰。” 记不记得住不要紧,关键是拉轰,以后走在街上,四大复姓死士拱卫左右,喊着名字差办事情,逼格难道不高? 问穆罕穆拉,“关于护卫夫人,你们有计划没?” 穆罕穆拉立即道:“我们商议过了,从今天下午开始,我们六人分成三组,我和迪丽丝娜——哦,不对,我和慕容清梅一组,卡西丽和上官紫霞一组,司徒娜扎和欧阳热巴一组,每一组贴身保护夫人四个时辰,日夜不分。” 黄昏颔首,“可以。” 又问道:“可需要置办趁手的兵刃?” 穆罕穆拉摇头,“我们有。” 黄昏心里忽然一动,老子现在进军器监如履平地,要不去弄几把火铳出来,于是笑道:“你们可有人会用火铳?” 穆罕穆拉摇头,“西域没有,我们也没练过。” 黄昏有些失望。 旋即道:“无妨,我会想办法弄些火铳回来,到时候你们好好练一下,没事的话就歇着罢,下午开始轮值保护夫人。” 穆罕穆拉挥手,几个女子要散去。 黄昏忽然又想起一事,“对了,我要着重叮嘱一点,以后夫人若是出门在街上,你们看见有人存在着威胁夫人的嫌疑,只管出手。” 穆罕穆拉愣了下,“只管出手?会死人的!” 黄昏嗯嗯点头,“我撑得住。” 为了老婆和孩子,老子做一次恶人又怎样,绝对不能让锦姐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冒任何风险,一丝都不行。 穆罕穆拉懂了,“好!” 一旁的徐妙锦听着,心里酸酸的,脸色变得不那好看了……她在吃醋! 黄昏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果决了。 以前也没见过你找人这么保护我。 现在就因为怀孕了? 所以孩子还是比我这个妻子重要。 好在这个情绪一闪而过。 黄昏也没注意到,他要是注意到了,肯定会重视起来,因为女子嘛,很容易在怀孕期间生出抑郁症的前兆,然后不断累积,最终在产后形成产后抑郁症。 这个很难治疗。 刚从西院出来,门子急匆匆跑来,说大官人,有人求见。 黄昏问是什么人。 门子说一家三口,也没有拜帖,不知道是什么身份,不过我叫那对年轻夫妻器宇轩昂,小姑娘又乖巧可爱,且他们说认识你,所以就擅作主张没有赶走他们,前来请示大官人。 黄昏略一思索,问道:“有什么特征么?” 门子不假思索,“男子很是魁梧,颇有英雄气啊,女子么,也是英姿飒爽的很,像个江湖女侠,走路带风的那种,让人不敢多看一眼。” 黄昏哈哈一笑,“去请他们到主院来。” 没去门口迎接。 要避嫌。 门子走后,黄昏挽着徐妙锦回主院,笑道:“这是我的救命恩人,不过他们的身份敏感,一般人不敢和他们接触,倒也是稀奇,怎么这个时节跑到应天来了,不怕官府么。” 来的人是唐青山和张涟。 明教高层。 还有他们的闺女唐赛儿。 所以要避嫌,不能亲自出大门去迎接,让门子悄无声息接到主院就好,不过估计没啥用,黄府周围应该有许多北镇抚司的眼线,估摸着今晚之前,纪纲的密告信就摆上了朱棣的案头。 就是不知道纪纲是否知道唐青山和张涟的身份。 无妨。 我黄昏在大明还保不住救命恩人? 笑话! …… …… ps:新书《帝王序列》求支持 第四百五十七章 明教的困局 在主院等了片刻,就见门子引着唐青山一家三口,门子做了个请的姿势后,就欲返回大门外,被黄昏喊住,道:“注意看着门外,有没有异常。” 门子秒懂。 感情来拜访大官人的这对夫妻身份特殊,急忙去了。 黄昏笑着上前,“唐大哥好久不见,这一两年没见你踪影,还以为你已经成了明教教主呐,贵人多忘事了。” 旋即为徐妙锦介绍,“锦姐姐,这位是唐青山唐大哥,在他旁边英姿飒爽侠气云天的女侠,是唐大哥爱妻张涟,小姑娘……唔,好像你没见过,唐赛儿。” 徐妙锦福了一福。 黄昏又对唐青山夫妻道:“这是拙荆。”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一阵舒爽。 拙荆…… 多么美好的字眼。 关键是拙荆是徐妙锦,这个“拙荆”就显得低调奢华有内涵了,无形之中洒落出一股炫耀之意,这当然是件值得炫耀,而且别人也不会认为你在装逼的事情。 唐青山暗道兄弟装了个好逼,拙荆? 虽是谦辞,可听说满满的炫耀啊。 哈哈一笑,“弟妹好。” 张涟同为女人,看清徐妙锦后也是惊为天人,真不知道世间竟然还有如此美好的女子,恐怕自家那宝贝疙瘩长开了眉眼,也颇有不如。 至于自惭形秽…… 么有的事。 张涟一个江湖女侠,从不在意外貌美不美,尽管她也算美女。 不过她个人觉得还是内在更重要。 徐妙锦笑道:“唐大哥和嫂子请进书房落座罢。” 黄昏在前引路。 徐妙锦温婉贤淑而懂事的去泡茶。 恰好绯春回来。 黄昏笑了笑,对唐赛儿说道:“要不要去叔父家转转,对了,家里有个大姐姐,你可以找她,她呢,喜欢读书,你要是不喜欢,就教她练武。” 唐赛儿应该是学武的。 张红桥喜诗书。 估计一大一小两个丫头尿不到一个壶里去,何况张红桥现在和吴与弼走得很近,俨然是青梅竹马的趋势,黄府众人喜闻乐见。 没人在意是张红桥还是陈红桥。 不重要了。 君不见张定边老和尚现在还在建初寺么,而且瞧这架势也不打算离开了,姚广孝喜欢的很,有人一起探讨佛理,自是好事。 朱棣也睁一眼闭一眼。 所以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永乐朱棣,钢铁直男之外,胸怀极大。 唐赛儿知道她爹娘有事情要和黄昏商谈,也没去管找谁,跟着绯春走了几步,又回头啐道:“什么叔父,哥哥不行么?” 众皆愕然。 小姑娘已经傲娇的跟着绯春走了。 众人面面相觑。 唐青山一脸尴尬,“别在意,被我们宠溺得无法无天了,愁,有时候想打她两条子,总是被她娘给拦住,唉,慈母多败儿啊!” 张涟勃然大怒,怒视唐青山,“再说一遍?” 女侠豪情睥露无遗。 唐青山心里咯噔一下,“我说了什么?” 张涟冷笑不语。 唐青山求生欲望爆发,立即道:“我说慈父多败儿,有问题吗?你问问黄昏老弟,他是个读书人,这话没问题吧?” 张涟哭笑不得,又在做客,强行压抑着脾性,点头不语。 一旁的黄昏夫妇莞尔。 其实有点羡慕。 夫妻之间如此相处,何等自在。 黄昏咳嗽一声,“唐大哥不会不知道你们明教的情况罢,怎么跑来京畿了,真以为永乐陛下没有动你们,就是看不见?” 唐青山苦笑,“都怪朱棣啊。” 黄昏不解,“怎么着?” 唐青山叹道:“之前福建梅殷叛乱,兵荒马乱的,好家伙,咱明教教众暴涨,结果平叛之后,朱高煦在福建奉行朱棣的旨意,政事办得还行,也便罢了,最多就是教众不增加罢了,可哪里知道,朱高炽在京畿兼国理政,咱明教的教众渐渐离心离德了。” 不难理解。 老百姓能正儿八经的活得很好,过上吃饱喝足的生活,谁还去加入明教啊。 而一旦战乱,就会加入各种组织了。 黄昏恍然大悟,这是个警钟。 在自己的长远计划中,安南、吴哥王朝、兰纳也就是八百大甸,这些国家的纳入版图,都迟早是要起兵锋的,到时候一打仗,若是国内经济吃不住,真的会出大事。 何况还要打漠北、亦力把里和帖木儿。 所以打仗不能只打仗。 还得赚钱。 怎么赚? 当然是委屈被大明兵锋所向国家的那些百姓了,让他们吃一段苦头,等大明这边缓过劲来,再给他们一点甜头—— 唔。 好主意! 先苦后甜,先大棒后金钱,收买人心的妙招啊。 统战工作就好搞了。 历史上朱瞻基为何会放弃交趾,是朱瞻基太昏庸了吗,守不住祖宗基业?当然不是,真正原因是交趾那边不断的有人造反,尤其是以黎利为首,加上大明在交趾的驻军面对各种战斗和非战斗减员,所以不得不战略性的放弃交趾。 现在倒也还好,黎利被自己拉跑偏了。 可如果坚持历史上对交趾的策略,那么有可能出现张利、王利、周利,所以统战工作必须做好,这就是自己让高贤宁去安南的目的。 将飘远的思绪说回来,“那这么说,明教现在处境很不好?” 唐青山颔首,“还行吧,至少当下官府没有围剿我们,而我们现在也没有力量和官府作对,只能继续蛰伏在暗处发展力量。” 黄昏乐了,“那按照当下永乐陛下的能力,大明只会蒸蒸日上呈现盛世风光,如此局势下,你们明教迟早是死路一条。” 唐青山愣了下,旋即哈哈大笑,看了一眼张涟,发现妻子面色很平和,这才放肆的道:“其实就我个人而言,我巴不得这世界没有我明教立足的土壤,天下国泰民安,没人为了活命造反,岂非是人间之福气,至于那什么虚头巴脑的教义,都是忽悠——” 张涟咳嗽一声。 唐青山立即止声,干笑道:“说多了说多了,莫怪。” 黄昏哈哈大笑。 不错不错,就是你这说多了的几句话,救了明教。 也不急着帮唐青山出点子,笑问:“唐大哥和嫂子来到京畿,是打算怎么着,如果不介意,请在黄府住下,也能免了被官府兵丁搜查的麻烦。” …… …… ps:新书《帝王序列》已经邮寄合同,请支持一下 第四百五十八章 闻着腥味的锦衣卫! 说了这许久,还是不知道唐青山一家三口来京畿的意图,在确定愿意暂住黄府后,黄昏又问唐青山来京畿有什么事。 得弄清楚。 万一他们明教吃饱了撑着来刺杀朱棣,自己也让他为所欲为么。 不可能。 唐青山笑着说反正无所事事,就带着妻子和女儿到处逛逛,又说你不用担心,明教已经撤出了京畿,重点在顺天那边落子,应天这边人手极少了。 黄昏这才放心下来。 去把婶儿吴李氏喊过来,请她安置唐青山一家三口。 黄昏回到书房陷入沉思。 以北镇抚司的眼线能力,应该知晓唐青山一家三口进入府邸的事情,就是不知道纪纲有没有挖出唐青山和张涟的身份。 按说很难。 但又说不准,毕竟当初福建那一行,张定边的后人张扬因为被官府抓住,鬼知道他有没有暴露出唐青山的身份。 这事不能冒险。 正欲起身去大内求见朱棣说个明白,又坐下。 心急火燎跑去,朱棣反而会怀疑。 还不如假装不知道。 还有一天的时间来想一下如何给朱棣说,最好是能让朱棣对唐青山没有杀意,而自己也要想办法套出唐青山来京畿的真正意图。 不可能只是游玩。 …… …… 锦衣卫衙门里,纪纲坐在北镇抚司镇抚使李春的位置上,看着几个心腹,问李春,“确定了,入住黄府的那一家人,真是张扬提过的唐青山夫妇及其女儿唐赛儿?” 李春颔首,“八九不离十,当时想着既然是明教高层,有备无患,所以让张扬描述了唐青山一家三口的样貌,着人画过像,当时我记忆深刻,因为好像当初的上元大火案时,张涟和唐赛儿是出现在皇后娘娘身畔的,如今看来,只怕那件事不止是景清的手笔,还有明教的影子。” 在旁边的柜子上翻箱倒柜,没找到,出门对一个缇骑道:“去档案房,找一下三张画像,编号我忘记了,是关于明教一家三口的。” 缇骑立即领命而去。 李春回到房间,“已经着人去取来,请纪指挥使一览。” 纪纲点点头,“这事等下再议,说个事,根据宫中兄弟传来的消息,陛下近期几日似乎要离开乾清殿的意思,去哪里还不明确。” 袁江眼睛一亮,“军器监?!” 王谦不解,“军器监真有这么重要?” 纪纲叹道:“何止重要,陛下有一次随意聊天,说了几句,他说如果军器监的事情搞成了,一旦神机营真的成了战斗力,漠北指日可待。” 想到这,叮嘱道:“此事保密,万万不可说出去,否则后果自负,须知在这件事上出了纰漏,陛下的怒火就算是我也承担不起。” 庄敬若有所思,“纪指挥使,别忘了,咱们还安插了一颗棋子在军器监,本来是对付黄昏的,如果这个机会把握住——” 纪纲勃然大怒,“你傻逼吗!” 拍案而起,“陛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所有人都得去殉葬,还想着从龙之臣?梦做醒了没有!要知道朱高炽现在是太子,陛下出事,他就顺理成章登基了!” 众皆凛然。 李春忽然脸色一变,“可陈瑛不会这么想。” 纪纲冷笑,“他根本不知道他那个门生在军器监里,况且那个人没有我们的指示,绝不敢轻举妄动,等陛下隔几日不去军器监了,趁着黄昏在军器监的时候,就让他动手!” 袁江急声道:“可以再等一等,等军器监的任务完成再动手,如此陛下也不会大肆追究,否则军器监那边若是功亏于溃,陛下雷霆暴怒之下,追查到底,谁都讨不了好。” 纪纲一想也是,“那便让黄昏再逍遥几日。” 有人敲门。 李春开门后从缇骑手中拿过卷宗,恭谨递给纪纲,“请指挥使一览。” 纪纲打开卷宗,摊开画像。 看着一家三口的画像,再一次问李春,“你确定这个人的明教的人?如果是的话,我这便入宫去告知陛下,你们则要准备行动。” 虽然自陛下登基,对明教不甚重视,但锦衣卫职责所在,动手合乎规矩。 别说黄昏的家。 哪怕是丘福和朱能家里有明教的人,照抓不误。 不过毕竟涉及黄昏。 纪纲现在有点忌惮了,不敢太过冒进,所以还是打算先入宫请示朱棣。 李春斩钉截铁,“错不了!” 纪纲起身,示意李春装好卷宗,他则整顿衣冠,然后对众人道:“点足五十人,要全部心腹,准备搜查黄府,顺便告诉兄弟们一声,用心搜查!” 李春懂了,笑道:“保证把黄昏的所有秘密都搜出来!” 隔夜饭都得给你找出来! 纪纲颔首,拿过卷宗,出门而去。 朱棣在乾清殿心情愉悦的看书,他自己都有点意外,太子立储大典在即,自己竟然如此清闲:多亏了内阁那一群读书人。 关于立储大典诸多事情,鸿胪寺、宗正寺以及礼部等部门的章折走一趟内阁,那群读书人很快就给了意见,狗儿接过来后,自己看一遍批红决断即可。 惬意的很。 关键是那群读书人做事靠谱,太子立储大典前后的诸多事宜,他们都想得极其周到,哪些地方规格低了,哪些地方礼仪错了,哪些地方规格又高了,都一一挑了出来。 事无巨细。 朱棣决断之后送回各部门,立即整改。 效率极高。 朱棣是真心喜欢内阁的存在了。 觉得似乎有必要再放一点权给这群读书人,当然,一点而已,绝不能让内阁坐大。 狗儿小碎步进来,轻声道:“陛下,纪指挥使有事求见。” 朱棣放下书,笑道:“有几日没见他了,他在忙甚?” 狗儿笑道:“立储大典的安防工作,主要是由锦衣卫负责,京营负责城外,是以纪指挥使这几日也是忙得焦头烂额。” 朱棣没好气的道:“这么忙还来乾清殿作甚。” 狗儿笑道:“那奴婢去回了?” 朱棣心情不错,喊住狗儿,“得了,来都来了,让他进来罢。” 第四百五十九章 钓鱼执法 纪纲入殿,行礼。 朱棣免礼。 问道:“纪指挥使有什么要奏报,不能等明日大朝会么。” 纪纲起身,将手中的卷宗递给狗儿,请狗儿递给朱棣,道:“陛下,请看这一卷案宗,是之前福建张扬案中,主犯张扬交代的一些事情。” 朱棣略一思索想了起来,“你是说张定边的后人?” 话说,张定边还在建初寺。 和姚广孝关系不错。 纪纲点头,“是的,陛下,不过卷宗中涉及到的人并非张定边后人,也和陈友谅没什么关系,但也是祸国贼人。” 朱棣来了兴趣,从狗儿手中接过,摊开卷轴一看,有点不解,“你说这一男一女朕还能理解,这小姑娘一看不过十岁左右,怎么就成了贼人?” 纪纲道:“他们是一家人。” 朱棣恍然,“怎么着,他们什么身份,需要锦衣卫指挥使亲自跑一趟来给朕详说。” 纪纲急忙道:“男的叫唐青山,女的叫张涟,那个小姑娘是他们的女儿,名字叫唐赛儿,按照张扬的交代,这对夫妻是明教高层。” 朱棣想了起来,“我记得那件事,好像是说黄昏和明教勾结,不过黄昏的话,他是故意打入明教——”说到这里哂笑一声,“这一两年,也没见他和明教有个什么动作。” 感情黄昏也就是说说而已。 还是怕死。 纪纲道:“没错,今日北镇抚司眼线得到消息,这一家人来到了应天,而且就入住了黄昏的府邸,陛下,此事不可不查,须知明教乃是太祖钦定的邪教!” 朱棣陷入沉思。 他在思索,这件事有几分可信度。 如果是真的,那么黄昏不可能不知道这个事情的严重性,他怎么敢让明教高层住进他的府邸,如果是假的,纪纲也不可能不知道欺君的下场。 许久,才道:“朕知道了。” 纪纲一阵茫然。 这就完了? 难道不应该下旨让北镇抚司去抓人么,怎么就一个“朕知道了”就完事。 大感失望。 冒着胆子提醒朱棣,“陛下,他们可是明教高层,立储大典在即,他们却来到京畿,臣深恐他们怀有叵测之意而来啊,到时候立储大典发生点什么事,会让四夷嘲笑的。” 朱棣脸一黑,“你这些日子在忙什么,立储大典的安防不是由锦衣卫负责么,你连这点信心都没有,还当什么指挥使!” 这话很重,重的纪纲无法承受。 慌忙跪下,“臣知错!” 朱棣黑着脸挥手,“退下罢。” 纪纲只得讪讪离去。 待纪纲走后,朱棣问狗儿,“你让李谦带几个出宫去看看,对了,小宝庆问朕要一座宅院,朕当时口快准了,也不好反悔得,就当提前给她一份嫁妆礼了,你让李谦顺便在黄府周围看看,有没有好的院子,买下来送给小宝庆,挨着黄昏,他也能照拂一二,顺便让李谦再去一趟黄昏,就说朕说的,让他给小宝庆准备一套光明神器,要整个宅院都有的那种,钱不是问题。” 狗儿急忙去找李谦。 朱棣急忙喊住,“最后那句别说。” 以黄昏的秉性,怕是要狮子开大口,这话不敢说。 狗儿笑着回道:“他不会的。” 朱棣愣了下。 也罢,既然已经答应了小宝庆,就别心疼钱了。 拿起书继续看,心里却想着明教高层去黄府府邸的事情。 这事应该是真的。 倒想看看,黄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之所以不让纪纲现在去查,朱棣是想等着黄昏自己送上门来,他要是主动承认,还能好好商量,要是不敢主动说出来,那就是有鬼。 到时候没得商量! …… …… 黄昏送走李谦,对身畔的妻子苦笑道:“看看,看看,这就是咱们的永乐大帝,就知道逮着我薅羊毛,给小宝庆弄一套光明神器,还钱不是问题?” 话里意思很明显。 钱就是问题! 搞不好这又是一桩赔本买卖。 徐妙锦若有所思,“李谦来得很突兀啊,真只是为了给宝庆公主找府邸?” 黄昏乐笑,“哪可能,肯定是纪纲去乾清宫见了陛下,说了唐大哥一家入住咱们府邸的事情,陛下不想动,他要看看情况,所以让李谦过来,其实是在提醒我,让我主动一些。” 多此一举! 本来就打算后日在军器监给他说这件事。 许吟忽然从后院翻墙进来,落地后端起桌子上的杯子自顾自的倒了一杯,一饮而尽,深呼吸了两口气,平息气息后,轻声道:“成了。” 黄昏大喜,“那人没有怀疑?” 许吟摇头,“应该不会,这些日子我一直在跟踪他的接头人,早就知晓了他们的一切手段,所以这封假信息,也完全是按照他们的手段送到那个人手中。” 又道:“一天的时间,够他布置了么?” 黄昏想了想,“应该够了,毕竟他这段日子在军器监待了许久,熟稔火药,况且只是让他来杀我,阵仗不会很大,再有他这些时日收买的两个匠人帮助,一天的时间够他们操作了。” 许吟叹道:“你这手段有点卑鄙啊。” 黄昏哈哈一笑道:“钓鱼执法嘛,愿者上钩,况且陈瑛不除,今后我在仕途上总是要被各种弹劾,当爹的人了,实在不能被贬官,没办法的事情。” 许吟嗯了声,“那后日需要多少人保护你?” 黄昏摇头,“一个都不要。” 许吟大惊,“你不怕死?” 黄昏乐了,“有陛下在,怎么可能死,放心吧,按照我的估算,陛下身边会有一堆的人,包括李谦,都是高手,不过那人的手段一旦发作,还是存在受伤的可能。” 要有回报,就得冒风险。 许吟无语,“换成我是你,绝对不会如此冒险。” 黄昏也无语,“所以你走不到我这一步来。” 冒险是危险的。 但要看收益,如果收益足够大,什么险不能冒? 风险越大,回报越高。 起身,“你去找于彦良和赛哈智,后日军器监那边若是按照计划进行,你们看见信号了,就立即将和那人接头的人控制住,然后通过他们挖到陈瑛身上去!” 许吟:“可他们是纪纲的人,为何不顺带把纪纲拖下水?” 黄昏摇头,“没用的,陛下不会相信,纪纲再蠢,也不会在这个时间点上在军器监上动手,但陈瑛就不一样了,他是个意气读书人,何况这事要是把纪纲拖下水了,他会拼死挣扎,反而有可能功亏于溃,但这事如果只是隐隐指向纪纲,他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摆脱嫌疑,而陈瑛就是一口最好的锅!” 所以陈瑛会死在纪纲手上。 从一开始,黄昏就如此计划的。 第四百六十章 文化、宗教输出 一夜无事,又一日无事。 当然,其实有点小事。 妻子徐妙锦怀孕了,黄昏碰都碰不得,最终在妻子怂恿下,黄昏打算去绯春的房间试试运气,可惜依然没得逞。 绯春不知道怎么回事,和穆罕穆拉成了“闺蜜”。 是夜去穆罕穆拉那里睡了。 要不是确信穆罕穆拉是个女人,黄昏几乎要吃醋。 不过也是稀奇。 穆罕穆拉学大明官话的速度,堪称神速。 能沟通就是好事。 徐妙锦之美,在于汉人女子所有的美好,在她身上都能找到,且内在、性格,皆是上品,娑秋娜之美,在于完美的身段和五官,加上独有的异域风情,且身材高大不输男子,容易生出新鲜刺激感。 万幸她没平胸。 穆罕穆拉也美,是那种丰腴的美,以黄昏的经验来看,定然是个极品销魂的人儿。 话说回来,十二个西域女子,怎么感觉是各种类型的迪丽热巴和古力娜扎,光是想一下,就觉得刺激得很。 明日便要去军器监。 事到临头,黄昏反而有点紧张,下午时分便坐在书房里默默复盘,最终确定不会有一丝纰漏,才稍稍松了口气。 忽闻得隔壁传来一阵呕吐声。 心里一紧。 妻子又孕反了。 这两日症状逐渐严重,看着她吃什么吐什么,吐得撕心裂肺,黄昏心里也难受,可是他又帮不上忙,只好叮嘱厨娘多做些饭菜。 起身来到隔壁,找到脸色发白的妻子,忧心忡忡,“锦姐姐,这样下去不行啊,吃什么吐什么,你身体会垮的。” 徐妙锦泪眼花花。 她现在才知道,原来当母亲是件如此辛苦的事情。 还没说话,看见绯春从院门外进来,边走边笑道:“小姐,我回来啦,给你们带了一只金陵烤鸭,是正宗‘金陵烤鸭’店买的哟。” 一阵香味飘来。 徐妙锦眼睛一亮,看向黄昏,“可以吃?” 黄昏一喜,“你想吃?” 这一两天,锦姐姐已经吐得什么都不想吃了,难得有她主动想吃的东西,难不成治疗这个孕反,就靠这个金陵烤鸭了? 咦…… 金陵烤鸭?! 这特么不就是北京烤鸭。 朱棣迁都之后,应天这边的人带过去的,要知道北京第一家烤鸭店就叫“金陵烤鸭”。 绯春在院子里摆好。 徐妙锦立即坐下,黄昏懂事的拿起面皮子,夹了比较瘦的鸭皮肉,放入葱丝,再加入蘸酱,包裹好给妻子喂食。 徐妙锦吃在嘴里,满眼都是星星。 绯春长吁了口气。 这其实是她上午时分和张涟闲聊时说起的,张涟一听,说这个好办啊,她当年怀唐赛儿的时候也吐了个不亦乐乎,结果在外面吃了点东西,好了。 绯春下午就出门了。 逛了大半个应天,最终决定买只金陵烤鸭回去。 现在看小姐吃得不亦乐乎,她心里也暖暖的。 黄昏长出了口气,对绯春道:“绯春,这样,从明天开始,你每日都去买几只烤鸭回来,让穆罕穆拉陪你去,保证安全——嗯,算了,要不请个烤鸭师父回来?” 绯春一脸无语,“浪费!” 就吃这么一段时间,请个烤鸭师父回来,那多费钱,还要专门修烤鸭的灶,立即反对道:“不用请,我每天去买就行,也不用穆罕穆拉陪,安全着呢,没人拐我这么一个丫鬟的。” 女子最怕的不是什么流氓。 是拐子。 黄昏只得作罢,陪着妻子吃完了半只烤鸭,示意绯春陪小姐到处走走,黄昏回到书房,继续思忖接下来的计划。 他确实有点紧张。 纪纲短期内无法扳倒,但是陈瑛可以。 而扳倒陈瑛之后,黄昏的主要精力就要放在方便面的批量生产和保存方式研制中——功夫不负苦心人,他还真的制作出了方便面。 唯一的麻烦是保存,没有塑料包装袋,保存是个大问题。 按照初步构思,用木箱子保存。 但是如何让木箱子在雨天也不会沁水,保证方便面的存放期,还要进一步研究,大概要用到牛皮和漆等东西。 都不难获得。 当方便面能够运用到军队,当神机营形成战力,下一步大明就要对世界亮出獠牙。 别说什么宗主国气度。 该占的地方要占,该驻兵就要驻兵。 做好统战工作。 不能重复安南或者元朝的覆辙。 所以,这一次解决掉陈瑛之后,黄昏就要给大明帝国的前进点火,三五年之内解决中南半岛,并且五年之内解决漠北,十年之内解决帖木儿,然后就是西洋……以及更远! 西洋之外,还得让郑和走偏既定的航线。 当然,这是很后面的事情了,毕竟涉及到海洋,那么打造出铁甲战舰才是王道——而这需要很漫长的时间。 第二日一大早,黄昏起床,沐浴,更衣。 然后去军器监。 晌午时分,朱棣来了。 军器监上下皆在意料之外,没接到说陛下要来的旨意,于是急急忙忙迎驾,然后在朱棣的要求下,将近些日子研发、改进的火铳和大炮拉到校场。 朱棣和黄昏一前一后去往校场。 朱棣负手在前,头也不回,问道:“你就没话要对朕说?” 黄昏心里一跳。 知道是为了唐青山的事情。 于是说道:“唐青山和张涟确实是明教高层,也确实是住在微臣——草民府邸,不过陛下大可不必担心,草民会盯着他们,至于草民为何要和明教拉扯上关系,是因为草民有个想法,我在想,我大明要扩展疆域,如果仅靠雄师威慑,这很难达到长久之计,所以草民有个想法,可以文化输出和宗教输出。” 还没官职,继续自称草民。 朱棣回头,“文化输出?” 黄昏颔首,“没错,文化输出,同化异邦,宗教输出,则可以禁锢思想,当然,最后的目的还是要全民开智,这得等大明在前,异邦在后。而宗教输出,明教就是个很好的利器。” 朱棣不解,“为何不能是佛教和道教?” 黄昏笑说,“都可以,不过明教有一个佛教和道家没有的优势,那就是明教还能形成战斗力,不过这着棋有点险,若是不能将明教牢牢掌控,则有可能反戕,所以我们要慢慢做到一点:明教的教主,要被大明官府册封才具有权威。” 朱棣苦笑,“明教会同意?” 黄昏摇头,“不会,但是我们可以想办法让他同意,陛下如果想了解,草民可以说说,陛下如果不想了解,此事只管交给草民来办便是。” 朱棣当然想了解。 明教是大患。 如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交给黄昏,万一黄昏掌控了明教,反了大明那该如何是好。 道:“你且说说看。” 第四百六十一章 火器,燧发,成功! 黄昏如此这般一说,基本上都是照抄后世的经验,反正就一个意思,让明教在无法生存的时候,朝廷伸出橄榄枝,给明教高层授予官职,再通过种种手段,把明教教主这个身份变成一个朝堂官职,到以后明教教主需要有君王册封。 这就相当于把明教阉割了。 朱棣听得是如闻天书。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对于邪教明教,还有这种不伤一兵一卒就能将之纳为大明力量的骚操作,黄昏这想法让他惊为天人。 暗暗颔首,觉得此计可行。 试试又没什么。 若是不成功,再雄师弹压便是,大明又没什么损伤。 反正当下环境,只要自己不穷兵黩武导致天下民不聊生,明教就兴不了风也作不了浪。 校场在即,朱棣问道:“唐青山是明教教主?” 黄昏摇头,“应该只是高层,还没触及到核心的高层,不过在草民的计划中,唐青山是未来明教教主的不二人选。” 唐青山应该不是明教核心圈子里的几个人之一。 要不然唐赛儿怎么成了白莲教圣母? 朱棣点头,“有什么需要朕帮忙的?” 黄昏想了想,“让纪纲离我远点!” 愤懑之下,连草民的自称都丢了,如果在以往,或是其他臣子,朱棣肯定会不爽,但此时却幸灾乐祸的笑了。 看得出来,黄昏被纪纲掣肘得挺难受。 不错。 好事。 这说明纪纲这枚棋子还可以继续重用。 黄昏哪里知道,就他这么一句话,无形之中又给纪纲增加了政治资本,他要是知道朱棣此刻的心理,只怕哭都哭不出。 无意之中助攻敌人,能好受到哪里去。 来到校场。 看着摆放整齐的各色火器,朱棣神采飞扬,一旦确凿了这些火器可以配备神机营,再给神机营一年半载的训练,形成战斗力之日,便是漠北迎来大军压境之日。 在看大炮之前,朱棣把洪继来喊到身边,问道:“军器监那批从安南带过来的工匠,锦衣卫那边负责接应他们的家人,如何了?” 洪继来笑道:“纪指挥使办得漂亮,不仅将他们的家人全部接到了,还拐了一批知晓风声的匠人,这几日好像才走到广西境内,大概要一两个月才能到应天。” 拖家带口,走得慢。 而且多老幼。 更慢。 朱棣颔首,“纪纲在这些事上还是没有含糊的。” 又问道,“之前黄昏说改绳发为燧发,整得怎么样了,有没有可能实现,实现了是否又真的能缩短射击时间?” 洪继来兴奋不已,“在黄进士的帮助下,我们按照他提供的思路和画图,已经有了眉目,目前基本结构已经设计出来,已经筑造出样品,今日陛下突然前来审查,就请陛下看这个燧发的样品罢,不过还请陛下谅解,因为刚刚制造出来,才实验过几次,存在一定风险,今日实验的三支火铳不一定能全部成功,若有失败,还请陛下赎罪。” 朱棣颔首,大笑:“善!” 洪继来立即去准备。 朱棣侧首对身边的黄昏道:“如果真能把火铳从绳发改为燧发,你居功至大,说罢,你到是想要什么,只要朕有的,无有不给。” 黄昏眉眼都笑弯了,“那个,封天靖难的免死金牌,能不能给草民一个?” 太祖的丹书铁券不敢要。 那是催命符。 但朱老板的封天靖难还是可以要的,而且是着实有用的。 朱棣捉狭的笑,“朕敢给,你敢要?” 你可是黄观的后人。 你要是拿了封天靖难的丹书铁券,别说其他方面的操作,单是黄观那一关,你黄昏就过不去,到时候别被逐出宗谱。 一个当官的人被逐出宗谱,意味着仕途也到头了。 黄昏眼咕噜一转,“要是肯定要的,不过封天靖难就算了,我家叔父那一关不好过,要不陛下给草民赏赐个亢龙锏啊,天子剑啊之类的,没准也能保命。” 亢龙锏好像是真有。 记得唐朝确实出现过这么玩意儿,可以上打昏君下打谄臣。 朱棣眉头一皱,“你还不够格啊。” 耸肩,笑道:“到时候再说吧,毕竟八字还没一撇的事。” 黄昏暗暗失落。 就自己这能力,朱棣也不敢给这种东西给自己,否则等朱棣驾鹤西去,自己就能一手遮天垄断朝堂,他老朱家的皇权形同虚设。 适时洪继来已经安排好,过来请示朱棣。 朱棣笑着要说亲自去试试燧发火铳。 吓了黄昏一跳。 你妹,你要是去试,那就是改变整个历史的大事了,使不得! 急忙阻拦,说,“陛下不可,火铳的改进,已经绳发便燧发之后,存在太多的不确定因素,陛下乃万金之躯,不可冒险。” 朱棣一想也是,对洪继来道:“让他们射击罢。” 军器监有专门实验火铳射击的力士。 洪继来让人准备。 李谦挥手。 跟随朱棣而来的,原本听命于郑和,如今听命于李谦的人马中,部分内侍太监立即上前,两个人一组,受在射击力士身边。 刀剑皆出鞘。 这是为了保护陛下安危,只要这些射击力士稍微有些异动,可以立即将之斩杀。 蓬! 一声巨响。 火铳口飘起一股烟雾,刺鼻的味道散开,但在校场大部分眼里,这是世间最美的香味。 尤其朱棣,闻着这味道,如此的愉悦。 八十步外,一名士卒举起手中的红旗,示意已经中靶。 洪继来解释道:“这是元末时到太祖时期,乃至于我大明雄师一直配备的传统火铳,最远射程一百步,精准射程只有七十步,若是面对穿了盔甲的敌军,精准射程的有效杀伤距离是三十到四十步之间。” 朱棣颔首,“继续。” 传统火铳他自然懂,不过因为各种原因,并没有大规模装备军队,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之前不论是大明还是元朝,都没有绝对意义上的火器部队。 洪继来挥手,示意力士射击,在一旁给朱棣解释道:“这是我们研发出来的三眼铳,燧发,以齿轮带动三支枪筒转动,可以三连射,在我们原有的工艺上,安南工匠们改进了一些缺陷,如今的射程可在一百五十步到两百步之间,有效射程一百步左右,可伤穿甲士卒的射程在七十步左右,改进巨大!” 黄昏闻言都有些愕然。 这威力和射程,已经快媲美后世的现代单兵火器了。 朱棣听得眉眼都裂开了。 蓬! 蓬! 蓬! 三名手持三眼铳的射击力士接连射击,一阵连串爆响中,远处的木靶肉眼可见的摇晃,而在五十步左右的一张木靶,直接被轰了个洞出来。 威力恐怖若斯。 黄昏怔住,朱棣也怔住,旋即两人对视一眼。 此一刻,无君臣。 皆狂笑不止。 成功了! 第四百六十二章 炸膛 校场上,军器监和来自大内的李谦等人看着君臣二人相对狂笑,都怀疑自己眼花了。 天子失态有之。 但和臣子一起,如两个孩童一般大笑不止。 这就罕见了。 从中也能看出黄昏在朱棣心中的重量。 朱棣是真高兴,这意味着接下来只需要量产出来,配备神机营,就可以大肆练兵,然后征漠北之时就能杀他个丢盔弃甲。 远的不说,只要能平掉漠北,那么不管是朱高炽还是朱高煦登基,大明国祚一百年来,漠北都不会成为隐患。 北方边境一百年的安定,这不能比肩汉武唐宗? 如果再把安南以及八百大甸等那一片区域的国家也解决了,岂非超过他们一个身份。 退一万步。 至少自己的子孙在数代之内,都能高枕无忧。 至于西域那边的帖木儿,朱棣其实也想。 不过难度太大。 大唐就是前例,最终那些安西都护府之类的,不终究还是湮没在历史尘埃里了,打下西域容易,经营实在太难。 哈哈大笑,示意洪继来让人填装。 他要亲自试试三眼铳。 燧发! 一瞬之间,三连射,这在沙场上意味着什么? 用叫膝盖都想得到! 漠北的骑军再多,在神机营三眼铳的狂轰乱炸之下,骑军根本冲不到阵前,就会死尽死绝,假设是三千人的火铳部队,这一番连射下来,就是九千发。 战损达到三成,骑军就有可能崩溃。 所以神机营基本上可以单独应对三万人的铁骑,再配合上大明骑军,哪怕对方有五万铁骑,也可以硬撼。 这才是真正的神器! 和燧发三眼铳一比,朱棣觉得黄昏搞出来的什么香皂沐浴露乃至于那套光明神器,都不值一提,仅是此等功劳,给黄昏一个国公都不为过。 很快,一支燧发三眼铳填装完本。 朱棣牛刀小试。 三枪,全部打中百步外的木靶。 李谦作为内侍,太知道此刻需要什么了,立即带头,跪下,高呼:“陛下威武,陛下万岁。” 众人见状纷纷跪下。 赶紧拍马屁。 拍得咱们这位天子高兴了,搞不好今天会有奖赏。 朱棣手腕三眼铳,耳畔是声震云霄的高呼声,心情舒爽到了极点,只觉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轻飘飘的。 甚爽。 大笑着让众人起身,将三眼铳递给洪继来,道:“去看看大炮罢,可有改进?” 洪继来道:“有!” 一边带路一边将新旧大炮的对比说了出来,连改进后的大炮的缺点也如数家珍,最后又说还在试验阶段,也不算成品,只能请陛下先御览。 朱棣情绪高涨,“不急不急,你们都辛苦了,朕不会忘记你们的功劳。” 如此神器被打造出来,不该赏? 都赏! 一尊用漆涂成猩红色的大炮安静的坐落在校场中央,黑洞洞的炮口指向远方,如此重器,校场已经不足以满足它的射程。 好在军器监这一除校场是城郊。 而炮口所对的方向,大片区域内都是无人无田的荒地,广袤的荒地里,不时可见几个炮坑,都不算大,显然之前实验的时候,火炮的威力一般。 洪继来解释道:“这是我们在原有基础上改进出来的实验品,目前发射了六发,只有三发合格,应该是炮管方面还有问题。” 朱棣颔首,“要想办法解决,缺钱还是缺人,又或者是缺材料,只管来乾清殿告诉我便是,但有所需,朕无不准。” 方才洪继来说了,改进后的火炮,成功的几次试射之中,射程最远的达到了三千步,而有效射程也足足有一千步。 这个距离,比之前的两千步和六百步,提升的不只是数字,还有战略意义。 意味着只要有火炮拱卫,亲征之时的中军大营,几乎可以贴近主力大军的尾巴上,真要是发生意料之外的事情,一批火炮足以掩护中军大营撤退。 最重要的一点,三千步左右,火炮就可以提前破坏敌军阵型,也能为己方骑军、步军赢得冲锋的时间、空间。 战略意义巨大。 洪继来立即谢恩。 问站在火炮旁边的一位身材矮小,留着山羊胡须,却有几分儒气的小官,笑道:“赵少监,可曾填装完好?” 赵厘,原本是兵部的人,调来军器监没多久。 任军器监少监。 这件事一度让洪继来很不爽。 原本军器监少监闲置,仅有监正和监丞,他出使安南归来,理应升为少监,不料陛下没有丝毫动静,依然让他当个主事。 只不过做的事享受的待遇,已经和少监无差别。 而赵厘的就任,彻底让洪继来失去了升职军器监少监的机会,不过他最近已经想通了,只要自己把这件差事办完美了,别说少监,监正恐怕都拦不住自己。 很大概率要去兵部担任一个郎中,甚至于侍郎都有可能! 所以他已经平常心看待赵厘。 赵厘笑道:“已经着人填装好了,随时都可以点火。” 洪继来从一旁士卒手中接过火把,笑着对众人道:“诸位请捂住耳朵。” 朱棣笑着上前,伸手,“让朕来。” 这种大事,当然要亲自操作才有成就感。 黄昏大惊。 急忙上前,“陛下,这个火炮还不成熟,如果您来亲自点火的话,万一出点大事,谁都担待不起,还请陛下以大局为重。” 朱棣愣住,看向洪继来,“是吗?” 洪继来也是满头大汗,急忙点头,“是的,还请陛下移步到百步之外。” 朱棣颔首。 洪继来看向黄昏,“黄进士,您来?” 黄昏笑了起来。 一旁的赵厘也笑了起来。 朱棣暗想着感情不要我点火,是你黄昏想亲自玩一下,不以为忤,却听黄昏笑着问洪继来,“我记得军器监有个规矩,实验火炮,谁负责填装,就由谁来负责点火,是吧?” 洪继来立即道:“是的。” 朱棣也知道军器监这个规矩,于是将手中火把递给赵厘,“黄昏在此协助,赵少监,请吧。” 请! 当朱棣对臣子都用了这个词后,就知道他心情如何了。 但也就是这个请字,让赵厘无可推卸。 读书人,其实对这个火炮一点也不感冒,于是脸上的笑容凝滞,浑身僵硬着接过火把,脸色变成了死灰色。 朱棣没注意到。 黄昏打了个寒颤,没想到朱棣竟然自己留下了,灵犀突来,忽然自言自语道:“这门火炮填装量巨大,如果成功了自是好事,如果填装量过大,会导致炸膛,洪主事,你和陛下是不是应该退远一点,以防万一。要知道越是接近火炮,越容易被炸得粉身碎骨啊。” 洪继来笑道:“那就请陛下移步两百步外。” 朱棣愣了下。 黄昏在这个时候说一句有可能炸膛是什么意思? 第四百六十三章 真正的巨炮 朱棣不动声色,微微对李谦使了个眼色。 李谦秒懂。 在这方面,他比郑和更出色。 实际上,朱棣身边的内侍,真要是论能力,其实真差郑和不远,比如狗儿,白河沟一战,战功赫赫,如果不是因为黄昏穿越导致的蝴蝶效应,狗儿应该在辽宁统兵。 太监不得干政,预者斩。 这是太祖留下的铁律。 但是朱棣却将它违背了。 不提被黄昏蝴蝶翅膀扇动改变了人生轨迹的狗儿,但说另外一个太监,其功劳并不比郑和差多少,他叫亦失哈。 这个人现在还不出名,但要不了几年,他就会扬名天下。 建立奴儿干都司! 然后将黑龙江流域纳入大明疆域。 所以李谦作为朱棣信任的内侍,也有其过人之处,此刻朱棣一个眼神,他立即领会,悄然示意手下,将校场封锁。 估计要出大事了。 赵厘拿着火把,看着逐渐远去的陛下朱棣,看着对他腹黑笑着,然后转身离去的军器监主事洪继来,他心中惊恐万分。 待所有人离开,黄昏压低声音,笑眯眯的对赵厘说道:“北镇抚司能做的事情,南镇抚司岂会不知,北镇抚司不敢做的事情,我南镇抚司敢做,不是想借机杀我么,来啊,我帮你,顺便也帮你杀一次陛下!” 可惜,情境不合。 如果此刻把《龙门飞甲》里雨化田那句话说出来,不知道该有多么的霸气。 赵厘脸色煞白。 黄昏依然人畜无害的笑着,“点火,我在这里,绝不离开半步。” 赵厘的手轻颤。 颤颤巍巍的将手中火把伸向火炮的火绳。 黄昏面色依然人畜无害。 心中却波澜起伏,哎,兄弟,莫激动,别被我一激就真的点火,这一点火,咱俩都得玩完,还有大好的人生,不值得啊。 于是笑道:“这一把火啊,不知道会烧掉多少颗脑袋,我倒是无所谓,反正是受害者,最多一死了之,无妨,家大业大,妻儿都能安度余生,不过赵少监,你赵家的那十几颗脑袋不知道够不够陛下砍,不够的话,会不会再加个几族,凑成十族?” 赵厘情绪要崩溃了,手停了下来。 黄昏见状暗喜。 还差一点火候! 急忙又慢声说道:“话说回来,自陛下登基,杀方孝孺和诛景清,虽然多有手段,不过大多建文旧臣都善始善终,连我家叔父都能再度出仕,由此可见,陛下也是大度的人,像某些受到胁迫而走入歧途的人,在陛下眼中,大概不是那么重要的罢,倒是要问一句赵少监,为了你那位恩师,值得么,一家老小十几颗脑袋,搞不好还是十族,那就是几百颗脑袋啊。” 十族。 几百颗脑袋。 每个字都像针一样扎进了赵厘的心里。 他的情绪终于崩溃。 将手中火把一扔,对着远处的朱棣跪下,“陛下,饶命啊!” 黄昏长吁了口气。 这才抽空去抹了把额头的冷汗。 猪队友朱棣,老子劝阻了你不要留在这里,你却把老子留下来,差一点老子就要和赵厘同归于尽,要不是老子口才了得,今日就交代了。 上前一脚把火把踢到远处。 这才喊道:“李谦,把他摁了!” 李谦看向朱棣。 朱棣颔首,当赵厘喊出那句“陛下饶命”之时,他就知道今日这火炮试射有鬼了,只是不知道是谁的手笔,目的又是什么。 李谦挥手。 立即有两个佩剑内侍上前,将赵厘押到朱棣面前。 黄昏亦踽踽而来。 朱棣看了一眼黄昏。 黄昏耸耸肩,“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和赵少监聊了会儿家常,才知晓我们的赵少监原来是都察院左都御史陈瑛的门生。” 明朝时期,门生这个党系已经被严重削弱。 但还有一些影响力。 黄昏没提北镇抚司的事情,实际上提了没用,这件事虽然是北镇抚司操作的,但纪纲聪慧,和赵厘接头的人,是冒充的陈瑛亲信。 这点能力,纪纲还是有的。 所以这件事只能收拾陈瑛。 够了。 纪纲慢慢收拾,陈瑛必须死。 朱棣愣了下,“陈瑛的门生?” 黄昏颔首。 朱棣想了想,没有问赵厘,而是对黄昏说道:“你且去把火炮点了,我倒要看看,这火炮上面究竟有什么鬼,能让一位军器监少监喊朕饶命。” 黄昏一头黑线,“陛下,肯定有鬼啊,您想杀微臣,一句话的事情而已,没必要这么曲折的。” 傻子才去点那火炮。 朱棣无语。 才知道黄昏竟然如此怕死,也是服气。 挥手将洪继来招来,“火炮可能有问题,你想个办法,在距离很远的地方将火炮引燃,朕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问题。” 其实他已经想到了。 很可能是炸膛。 而赵厘是负责装填火炮的人,所以他才知道一旦炸膛,很多事情就掩不住,所以他才会放弃点火转而向自己求饶。 朱棣又想到一事。 今天来军器监,虽然是前日定下的事情,但极为保密,只有李谦和黄昏等人知晓,军器监这边根本没有风声。 所以火炮炸膛,应该不是针对自己。 那么针对谁? 答案呼之欲出。 可惜赵厘做梦也没想到,今日朕来到了,所以他不敢点火炮,因为一旦炸膛,就有可能被罗列上谋刺君王的罪。 景清就是前例。 赵厘又没有景清的背景,那么必然是被诛十族。 这个罪他背不起。 洪继来作为军器监主事,方法一大堆,立即找人拿来火绳,和火炮上的火绳缠连在一起,然后隔了十步远引燃,引火之后点燃之后立即狂奔。 震天巨响。 数百步外,朱棣挥手,十余个手持盾牌的护卫散开,朱棣看着远处那尊炸膛之后零散在地的火炮,又看着周围散落的铁皮。 笑了。 冷笑。 杀意如织。 是谁?! 胆敢在朕的军器监上动手脚,不知道现在的军器监在朕心中,已经超过朝堂所有部门,甚至更在文渊阁的编书之上么。 简直找死! 耳畔却传来黄昏感触极深的自语,“这才是一门巨炮应该有的威力,这才算是一门真正的巨炮啊!” 方圆十多米内,如果有活物,绝对死硬。 溅射的铁皮足以贯穿任何盔甲。 重甲也不行。 骑军更不行。 第四百六十四章 震动京畿 这才是大炮该有的威力! 黄昏感触极深。 如果大明的火器能有这等威力,在集结冲锋的战场上,几十尊这种大炮一轮齐射,万人以下的部队将会直接崩溃。 若是几轮连射…… 五万人也会被炸懵逼,更何况它带来的心理威慑,只要炮声一响,敌军就会丧失战斗意志,那一天的大明雄师将无往不利。 可惜,要做出炸膛这等威力的火炮,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无妨。 至少知道它的发展方向,按照这个方向去努力便是。 …… …… 一声巨响,虽然在城郊,可也惊动了城内。 朱高炽正在搬家,后日便要举行立储大典,大典之后,他就要带着老婆孩子一起搬入东宫,正式成为大明的储君,未来的天子。 太子妃张氏满面春风,拉着朱瞻基站在院子里,指挥这里指挥那里,声音响彻在整个王府,别说,下人们习以为常。 谁不知道怎么的王妃泼辣。 关键并不是无理泼辣。 她都是站在道理上发飙,弄得你没法反驳,久了也便习惯了,只要你认真做事,做好了,王妃也会有奖赏的。 是以泼辣的王妃张氏,其实人缘很不错。 很多人说她是刀子嘴刀子心。 其实不然。 刀子嘴是真的,刀子心也是真的,但绝对是一个你无法厌恶的人,只要你有道理,你就算硬怼回去,咱们这位王妃也不会责罚你。 她会自省。 然而就是这一点,让朱高炽王府的那些幕僚感到恐惧。 这样的王妃着实可怕。 也就是可怕而已。 但他们当然想不到,朱高炽登基才一年就挂了,更没想到朱瞻基也才十年,然后朱祁钰登基,他们的这位王妃成了大明的掌权人。 远处传来的巨响,让朱高炽和王妃张氏同时转身去看。 王妃张氏莫名其妙,“又没过节,哪来的烟花爆竹?” 朱高炽唰的一下要站起来。 然而臃肿肥胖,有心无力,身旁左右的两个内侍急忙扶起他,朱高炽起身遮眼望远方,“是军器监那边吧,遮莫是出什么事了,之前的实验可没这么大动静。” 妇道人家目光狭隘。 听声音是从城郊传来的,烟花爆竹哪有这等动静。 朱高炽心中忽然一动。 军器监现在是父皇的心头肉,要是出了什么事,可不是好事,得赶紧去觐见父皇,通知他这个事情,好早生应对处置。 对内侍道:“去备车,去乾清殿。” 一个内侍急忙去了。 朱高炽在另外一个内侍的搀扶下,准备出门,颤颤巍巍的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这几年的政治斗争让他成长了不少。 转身,对偎依在妻子身畔的儿子喊道:“瞻基,想不起去看皇爷爷?” 朱瞻基眼睛一亮,雀跃起来,“要去要去,父王带我去!” 朱高炽颔首,“过来,随爹一起去。” 王妃张氏送走两父子,转身看着王府内外进进出出的搬家人,头疼的很,你两父子倒是逍遥去了,我就要在家受累。 搬家最是累人。 不过王妃张氏痛并快乐着。 是太子妃了。 以后会是皇后。 这是世间女人能够走到的最高锋,好出身,好容貌,好夫君,好运气,缺一不可。 被巨响惊动的不止朱高炽。 还有朱高燧和朱高煦,此刻两兄弟正在汉王府喝着美酒听着曲儿,惬意的很,留京的目的既然达成了,要收拾老大也不难,总有一天要把他从东宫赶出来。 巨响传来,两兄弟同时放下酒杯。 朱高煦看向朱高燧,“听声音,军器监那边,而且这声音远胜于从前,难道黄昏真在军器监那一群匠人的帮助下,搞出了威力无比巨大的火炮?” 这事两兄弟也喜闻乐见。 都是朱家人。 神机营的组建,两兄弟觉得没有任何问题。 储君大家要争。 但是江山,大家也要守,更愿意为了老朱家江山去开疆拓土。 朱高燧大笑,“此是好事,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我们虽然恨黄昏,恨之入骨,但又很期待他能在火器上做出让人刮目相看的成绩来,老实说,如果二哥你有一天成了储君,而那一天黄昏还活着,我们真的可以重用他。” 朱高煦也不得不承认,叹道:“所以才显得黄昏这个人的可怕,明明是神棍出身,却能深得帝宠,如果大局已定,恐怕真没人舍得杀他。” 这个人,总感觉他不像是一个人。 在他身上,你可以看见一种希望。 一种让大明更好的希望。 朱高煦内心深处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因为争储,他真不愿意和黄昏敌对,而是愿意帮助,让他为大明谋划出更多类如内阁、下西洋、编书的壮举来。 可惜…… 他支持的是老大。 没办法。 要想把老大从东宫里赶出来,就得杀了黄昏才有希望。 不过此刻倒是不急了。 闻言笑道:“走罢老三,既然军器监那边大功告成,我们理应去觐见父皇,庆贺一番,不论怎么说,要不了几年,我们就能率领神机营驰骋在漠北草原上了!” 这是何等惬意的事情。 古往今来,北方对中原王朝的威胁从来没有消除过,如果在我朱家手上解决掉这个问题,朱家的江山注定要传颂千年。 而在另一边,锦衣卫南北镇抚司所有人都为了立储大典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纪纲还是很清闲的,这就是当高官的好处。 苦差事下面的人去办。 好处上面的人拿大头。 所以李春、庄敬、王谦、袁江四个人都忙成了狗的时候,纪纲却在锦衣卫衙门的公事房里嗑着瓜子喝着茶,惬意的想着今晚是去风月十四楼呢,还是让玩赏家里的家姬。 纪纲好色。 这一点他从没掩饰。 他家里的家姬,论质量其实一点也不比朱棣的后宫差,当然,像徐皇后这种美人儿是没有的——毕竟徐妙锦的姐姐,岂会不美。 听得那一声巨响,纪纲啪的一下站了起来。 军器监方向! 赵厘动手了? 自己没下命令啊,是谁让他今日动手的,后日就是立储大典,这种时候军器监出事,这尼玛是要让陛下雷霆盛怒啊。 会死人的。 很多! 第四百六十五章 御审 乾清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殿外,数个士卒看押着瘫软在地上像一滩烂泥的赵厘,静默无声,静等狗儿传递陛下如何处置改名犯人的圣谕。 殿内,朱棣铁青着脸,坐在椅子上不发一语。 李谦和狗儿分立左右。 黄昏站在殿内,表情咸淡,洪继来站在黄昏身畔,表情凝重。 军器监已经被京营全线控制。 许进不许出。 如果赵厘还有同伙,插翅难飞。 朱高炽带着儿子朱瞻基来到乾清殿外,看着地上的犯人,颇为不解,问看押的士卒,“这是怎么回事,犯了什么事?” 士卒立即躬身道:“回殿下的话,陛下不让说。” 朱高炽愕然。 猛然醒悟,难道军器监那边没有好事,发生了什么让父皇雷霆震怒的事情,心中一动,这个时候可不能去触父皇的霉头。 带着朱瞻基就要走。 殿内却传来父皇暴怒的吼声,“怎的,来看看你的阴谋有没有得逞,你这个老不死的父皇有没有死在军器监吗,没有得逞就想走了?” 朱高炽顿时一身冷汗。 急忙甩开内侍,拉着朱瞻基跑进殿内,噗通一声跪下了,“父皇,儿臣冤枉啊,儿臣一片拳拳赤心,只愿父皇寿比天高啊,岂会如又如此不忠不孝的想法,还请父皇收回先前的话啊,那番话儿臣听着,只觉万箭穿心!” 朱棣铁青着脸看着老大。 发现孙儿也来了。 没理朱高炽,对朱瞻基道:“瞻基来啦,来,来爷爷身边。” 朱瞻基看向父亲。 朱高炽急忙点头,心里想着快去快去,咱家上下能不能活命,就看你这小兔崽子了。 朱瞻基起身,来到朱棣身边,依偎着他的皇爷爷。 朱棣心情好了些,伸手捏了捏朱瞻基的胳膊,难得的挤出一抹笑意,“还不错,没歇着,手上有些结实肉了,能开几石弓了?” 朱瞻基急声道:“一石。” 毕竟小孩子。 朱棣颔首,从桌子上拿了本兵书,递给朱瞻基,“去,去旁边的榻上看书,多看,多听,少说,学着些啊乖孙子。” 朱瞻基嗯了一声,拿了书跑对面去了。 朱棣看了一眼朱高炽,还是没免他礼。 殿外又传来声音。 和朱高炽一样,朱高煦和朱高燧两兄弟见状也不妙,不敢怠慢,就要悄悄的走,却被朱棣吼住,“怎的,怨恨我让你们去就藩,所以就想杀了我,你两兄弟就能凭借武将的支持,赶走老大,自己去坐上皇位?!” 天子多疑,这一点历来如是。 哪怕是朱棣,也一样的多疑。 此刻,他多疑的这一面完全暴露,他怀疑军器监是针对他,他也怀疑他的每个儿子。 朱高炽两兄弟急忙进来跪下。 同样是一番声泪俱下的辩解。 朱棣也没免礼。 三兄弟,一视同仁。 朱高炽三兄弟都是满心懵逼,你看我我看你,眼神示意,朱高煦示意说,老大你搞了什么幺蛾子事情出来惹父皇生气了,你都是当太子的人了,就不能成熟点? 朱高炽就回个眼神说我搞什么,我都老实得很,是不是老二你搞了什么事。 朱高燧又说难道二哥你真的做了什么。 朱高煦又怎样怎样。 三兄弟彼此看来看去,实际上这些话都是脑补出来的,不过大家看彼此神态,明白一个事情:咱三兄弟都是清白的,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长出了口气。 还好还好。 只要不是因为争帝位出的事情,都是小事,父皇要不了多久就消火了。 三兄弟跪得正难受。 尤其是朱高炽,他比朱高煦两兄弟来得早,跪得更久,身体又更差,没过久就摇摇欲倒,满身的大汗也不敢去擦。 着实让人可怜。 好在此刻殿外终于传来脚步声,已经升任后军都督佥事的徐辉祖进殿,道:“回陛下的话,臣已经着鹰扬卫将军器监全线控制,所有人员都已押到午门外,等待陛下审问。” 此事,不经北镇抚司! 京营后军直接接手,动用的是鹰扬卫,巧了,徐辉祖自从盐官镇事件后步步生管,如今是后军都督府都督佥事,恰好指挥鹰扬卫。 也不知道朱棣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之举。 朱棣点头,挥手,“你且去殿外候着。” 徐辉祖行却礼,转身出殿。 朱棣对狗儿道:“将赵厘提进来,并将军器监监正、监丞一并宣进。” 朱棣还是有理智的,按说这个时候,军器监所有人都是嫌疑犯,不过他知道神机营火器还需要军器监,所以不能让军器监无辜的人寒心。 因此对监正和监丞是宣进,而不是押进。 狗儿急忙出去。 郑和走了,李谦便担任郑和的角色,按剑站在朱棣身后,比之郑和,李谦更为犀利,眼神冷厉而凶狠,此刻看谁都像是要谋刺天子的刺客。 待赵厘被押送进来,朱棣没有立即问军器监监正,“以往实验火器,可曾出现过炸膛的情况?” 监正云淡风轻,面容平和。 这叫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淡然答道:“回陛下的话,有的,但那是实验新火器的时候,这一次炸膛的火炮,我们早就实验过了,也掌握了填充量,根本不可能出现炸膛的情况。” 朱棣问监丞。 监丞也是一脸平和,没有丝毫畏惧,答道:“确实如此。” 朱棣望向洪继来。 洪继来作为军器监主事,平日里就是干这些事的,论专业性,他还在军器监监正和监丞之上,要不然出使安南会让他去? 就因为他是专业的人才。 洪继来缓缓的道:“监正和监丞所言皆是事实,此火炮炸膛,必然有失误之处,需要详查,找出原因,才能解决后续出现这种问题的可能性。” 这话就专业性多了。 完全是站在火炮研究、制作者的立场,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但是这话就注定了一个事:炸膛的事情必须查。 要不然火炮的改进没有推进了。 朱棣颔首。 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有刺客? 杀得了朕? 我朱棣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何惧! 但是火炮炸膛,火器无法改进,这是朱棣无法容忍的事情,因为如此一来,神机营若是只有火铳,威力将会大减,战略作用也会降低大半。 所以此事必须御审! https:///29_29688/ 第四百六十六章 天子不要面子的么 朱高炽三兄弟恍然大悟,父皇雷霆震怒,是因为军器监实验火炮炸膛的事情? 这也有点小题大做了罢。 军器监那边,实验火器炸膛也不是鲜见的事情,放在以往根本就是屁事,军器监继续埋头,然后减少填充量就行了,怎的这一次如此严重? 难道炸膛之时,父皇就站在旁边? 一念及此,三兄弟一身冷汗。 尤其是朱高燧和朱高煦两兄弟,同时看向老大,眼神复杂:老大,你这心真够狠的啊,太子立储大典还没开始,就要收拾父皇了? 父皇一死,你这太子可不就名正言顺的登基了。 够狠! 朱高炽一脸无辜,反问两兄弟,我是这样的人嘛? 两兄弟一想也是。 老大这大腹便便的肚子里装满了仁义道德,他还真做不出来这种事——但是,你朱高炽做不出,支持你的那些文臣可不就不一定了啊。 千万别小看文臣。 文臣狠起来更不是人,须知武将穿心箭,文臣诛心言啊。 朱棣看向赵厘。 赵厘颤抖如筛糠,面无人色低头不敢看天子,在以往,这种场景是他梦寐以求的,那一天,天子会让他升官。 可惜今天,梦寐以求的画面出现了,却不是升官。 是要命。 朱棣暗叹了一声,狗屎的读书人! 想起读书人,朱棣不由得想起靖难之后,自己走入应天城杀的第一个读书人种子,其实抛开立场,事情又过去了这许久,朱棣现在每每想起那个读书人种子,已没有其他情绪。 只有尊崇。 世间读书人,不外如是。 所以为了以后的大明有更多的读书种子,全书必须编修成功。 收敛心思。 朱棣问道:“赵厘,先前在军器监,你为何要让朕饶你性命?” 这事有点问题。 赵厘如果是为了刺杀自己,没必要在最后时刻放弃,转而求饶,就算他再没有气节,骨头再软再怕死,可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那就没有回头路。 若是谋杀天子,不论他点不点燃火炮引绳,结局都一样。 那么是什么让赵厘在最后时刻放弃的? 而这个放弃理由,是他认为只要他放弃,就有可能活命。 朱高炽三兄弟同时看向赵厘,暗道这人是谁啊,怎的他一句求饶的话,就引得父皇如此雷霆震怒,军器监的炸膛怕是大有猫腻。 赵厘颤抖着,哆哆嗦嗦的答道:“回陛下的话,在填充火炮时,我一度认为填充量过大,当时想去找洪继来主事商量,不料还没找到洪继来,您就来了,时间已经来不及,微臣只好硬着头皮把火炮推去了校场。” 朱棣冷哼一声,“你信吗?” 赵厘点头。 朱棣深呼吸一口气,声音冷厉,“不论你最初目的是为了什么,赵厘,你可知道欺君之罪,数罪并罚,你全家有多少颗脑袋够朕来杀!” 赵厘心一颤,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朱棣胸有成竹。 审案? 当王爷的时候,管理北平那边,他没少审问过——毕竟建文登基那一两年,王府之中有多少应天的谍子,朱棣自己都算不清楚。 咳嗽一声,“赵厘,速速招来,若是主动配合,情节不重,朕可饶你一命,情节严重,朕便只追责你异人,恕你全家之死罪,朕不想再问第三遍,说,炸膛之事是你有意还是无意。” 赵厘终究是读书人,而且是没有骨气的读书人。 那经历过这等阵仗。 一听有活命的机会,而且就算自己活不了,家人也能活了,况且他认为自己不过是被人指使摆弄的棋子,要杀的人也只是一个恩科同进士,陛下肯定会饶他一命。 于是招了。 朱棣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待赵厘说完,示意狗儿,去将赵厘收买的两个匠人带进来求证,在此期间,他看了一眼黄昏。 黄昏耸耸肩,“我也很无奈啊,我什么都没做啊,哪知道京畿会有这么多人看不得草民活着啊,深恐草民损害了他们的利益啊。” 一堆的“啊”字让朱棣无语。 乾清殿御审着呐。 不能正经点? 倒也是舒服了些,看黄昏这神态和表情,似乎他也不知道这件事,那么应该不是顺势利用这件事,借自己的刀来铲除政敌。 片刻后,两个匠人进来。 最大的官员就见过军器监监正的匠人,招得更快,直说是清晨时分,少监赵厘让他俩加大火炮装填量,确保必定炸膛。 朱棣又问赵厘给了他们什么好处。 两个匠人老实说了。 不多。 一千两银子。 朱棣闻言哭笑不得,感情朕如此青睐的臣子黄昏,他一颗大好头颅,竟然只值两千两银子,你两个匠人为了一千两银子就敢做这等事? 又暗暗惊心。 连年打仗,大明的百姓,日子苦啊。 所以这一千两有如此诱惑。 军器监的匠人尚且如此,那民间的百姓恐怕愿意为了几十两白银而杀人了。 朱棣的目光坚毅了起来。 朕治下,必定要改善这个局面,到得那一日,民间百姓绝不为钱财犯事,天下安康万民永定,而这——需要朕的神机营,需要黄昏这样的人才,需要…… 需要荡平漠北! 漠北不定,大明不宁! 将激荡胸怀平复下去,朱棣问赵厘,“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赵厘看见了一丝活命的希望,急声道:“罪臣不知。” 朱棣讶然,“这你都不知道就敢去办事?” 赵厘急声道:“罪臣确实不知,和罪臣接头的人总是黑衣蒙面,而看其穿墙入户的身手,应该是武人,不过罪臣记得一个细节,他每次到罪臣家中,说话之时都有浓浓的官腔。” 武人,官腔? 当兵的武将?! 朱棣悚然惊心,看了一眼朱高煦和朱高燧。 两兄弟暗暗叫苦。 又看向老大,老大你确实够狠啊,两手抓两手都硬啊,杀不了父皇,就栽赃嫁祸到我们兄弟身上,因为谁都知道,支持老大的是文臣,支持老二的是武将。 殊不知文臣也会豢养高手护卫啊,假装成武将真不难。 朱高炽满脸大汗。 他跪得太难受了。 看见两兄弟怨恨的眼神,无奈的耸肩,为兄真不是那样的人啊。 赵骊看向军器监监正,“赵厘何时就任军器监少监,是通过什么渠道过来就任的,是否有人举荐他,又是何人举荐。” 这事不难查证。 记得在赵厘放弃后求饶时,黄昏说过一句。 赵厘是陈瑛的门生。 所以这事又有点麻烦,为何是陈瑛的门生,为何和赵厘接头的又是武将,这当中到底有多少的官官勾结,仅是为了杀黄昏,莫不是针对立储之事而来? 朱棣想要查清真相,一则杀鸡儆猴。 二则…… 经历过盐官镇的事情后,他可不想再被黄昏当棋子使了。 老子是大明天子,被一个臣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老子不要面子的么。 第四百六十七章 意料之外,计划之中 黄昏一直没说话。 朱棣没问,他就不说。 朱棣若问,他也不说。 在这件事上,他该做的已经做了,接下来就是看着事态发展,如果超出预计,则想办法小缝小补,若是按照计划进行,自然一切皆好。 目前确实有点纰漏。 按照计划,火炮炸膛之后,自己有可能会受点皮外伤,然后成为受害者,全线控制军器监的也应该是北镇抚司。 现实是自己屁事没有,全线控制军器监的也不是锦衣卫北镇抚司。 而是京营鹰扬卫。 这是个麻烦事。 如果所有调查事宜都交给了大舅哥的鹰扬卫,纪纲不知道案情进展,那么纪纲就不知晓他的北镇抚司也会被牵连进来,如此一来纪纲就不会逮着陈瑛死咬。 得想办法引导一下朱棣…… 在得知和赵厘接头的有可能是位武将后,朱棣心中就思绪万千,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军器监火炮炸膛,看来真是针对黄昏去的,只是没料到自己突兀的出现在军器监,导致功亏一篑。老二和老三因为立储事定,又在就藩和不就藩的风口浪尖上,这个时候低调还来不及,哪敢搞这些幺蛾子事情,而京畿朝臣之中,还对黄昏恨之入骨的只有两个了。 一个陈瑛,一个纪纲。 虽然赵厘是陈瑛的门生,但陈瑛岂会这么蠢,会让自己一个门生来做这种读书人不擅长的事情,因此此事十有八九是纪纲所为。 但朱棣又深深了解纪纲。 作为主人,肯定要了解自己咬人的狗,要不然什么时候被咬了都不知道。 朱棣知道纪纲不敢在这个时候动军器监。 棋子肯定是纪纲落下的。 只需要去查一下赵厘是如何调任军器监,落子之人水落石出。 但催动赵厘这枚棋子动手的,应该是纪纲麾下。 此事可恨。 差点坏了天子大事,必须付出血的代价! 朱棣绝不会让此事就此翻篇。 纪纲还有用处。 可以掣肘黄昏。 想到这,朱棣挥挥手,“宣纪纲觐见。” 朱高炽三兄弟对视一眼,都感到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父皇这是要动用锦衣卫北镇抚司去彻查了,一旦查下来,掉落的人头至少数十上百。 没办法,谁叫有的人不长眼睛,敢去懂军器监。 只不过三兄弟之中,朱高煦在压迫感之外,心里长出了一口气,脸上已经和朱高炽一样,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纪纲落子军器监,他是知道的。 先前迟迟没见纪纲前来,以为这件事会全权交给徐辉祖的鹰扬卫,而徐辉祖是黄昏的人,而黄昏是支持老大的,他们要是揪着这个查下去,没准纪纲就把自己卖了。 到时候别说就藩,能继续当个王爷就算烧高香。 现在听见父皇宣召纪纲,朱高煦知道,父皇是打算把此事交给锦衣卫北镇抚司,而纪纲自然能想办法找人背锅。 朱高煦岂能不松一口气。 朱高炽和朱高燧何等聪慧,看见老二那满头大汗,心里隐然猜到了一些眉目,不过这玩意儿……怎么说呢,朱高燧是觉得朱高煦还不能倒,而朱高炽确实仁厚,索性装作不知道。 北镇抚司公事楼内。 纪纲坐卧难安。 看见一名缇骑带着一位内侍到来,他的心立即悬了起来,会不会是陛下派人来将自己捉拿归案了——能有这么神速破案? 看了看内侍身后,发现没兵,长出了口气。 看来是要把这事交给北镇抚司。 那么…… 对不起了陈瑛,这件事只好请你来背黑锅,毕竟当初选定赵厘成为军器监的棋子,就是为了今日这个意外的出现。 谁叫你当初在三司会审时,连我的面子也不给呢。 听了内侍口谕后,纪纲急忙赶奔大内。 刚进入乾清殿,就听见朱棣怒喝一声,“纪纲,老子养你是吃狗屎的么,军器监混入别有用心之人,意图借火炮炸膛谋害朝臣,且损伤一尊火炮,如此重要的事情,你们北镇抚司竟然一点消息也没得到,你要是干不了早点说,给老子滚奴儿干去,亦失哈那边需要你这样的人!” 纪纲啪的一下跪下了。 心思电转,“陛下恕罪,北镇抚司早就知悉此事,可是一直没有实际证据,只能暗中布控监视一些人,本来是打算今日动手的,可千算万算,微臣没想到陛下您今日去了军器监,北镇抚司的缇骑无法进入军器监,导致贼人得逞,请陛下恕罪,是臣办事不力,愿领其责!” 朱棣颔首。 听这话,他就懂起了,纪纲确实是知道这件事的,而且看他话里意思,也准备好了背锅人选,如此也罢。 杀鸡骇猴的效果达到了。 何况通过纪纲这一番话,朱棣也明白此时和立储没有关系。 这就是最好的消息。 储君已定,朱棣是真不愿意三个儿子还继续争来争去。 都是一家人啊。 于是沉声道:“既然北镇抚司先前就已在追查,那么此事便交给北镇抚司彻查罢,由李谦监办。罪犯赵厘,本应死罪,不过君无戏言,朕不杀他,贬至奴儿干,也不杀他家人,男子充军,女眷充入营妓。还有,纪纲,给朕听清楚了,无论如何,必须给朕查出赵厘背后的人,朕决不轻饶!” 纪纲立即大声道:“臣领命,必定彻查此事。” 纪纲听懂了。 这一次背锅的人,你要干糊弄咱们这位天子,他会让你明白什么叫狡兔未死走狗先烹,要不然也不会让李谦监办。 朱棣挥手,“下去吧,去找徐辉祖的鹰扬卫交接犯人和一应物证、线索!” 纪纲立即领命。 朱棣看了一眼三个儿子,没好气的道:“都滚罢!” 三个人急忙告退。 朱棣又看向黄昏和洪继来,“怎么,等着我摆一桌慰问你?” 这话是针对黄昏的。 黄昏耸耸肩。 告退。 绕了一大圈,这件事还是落在北镇抚司身上,完美符合自己的计划,接下来自己只需要再做一件事:让陛下知道和赵厘接头的人有可能是北镇抚司的缇骑,如此,就可逼迫陈瑛不得不让陈瑛来背锅。 完美! 第四百六十八章 可有人愿为朕这锦绣山河添墨? 待乾清殿无人时,朱棣深呼吸一口气,问狗儿,“亦失哈那边有没有章折过来。” 靖难余晖之后,朱棣待在北平一段时间,顺便让亦失哈去了奴儿干,准备在那边建立一个奴儿干都司,让黑龙集区域彻底掌控在大明疆域内。 刚才说贬谪赵厘到奴儿干时,朱棣忽然想起这事来。 奴儿干那边得加快进程了。 狗儿急忙去翻折子,找了许久,找出一封,“陛下您在军器监的时候,文渊阁那边送过来的,是关于奴儿干的章折。” 朱棣接过看了一会,笑了。 甚好。 奴儿干那边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再有一两年时间,努尔哥都司就能建立起来,将黑龙集流域实际性的掌控在手中。 李谦因为要去监办北镇抚司彻查火炮炸膛的真相,见朱棣空下来,来到御书桌前,行礼道:“陛下,奴婢去北镇抚司,请陛下交代。” 朱棣沉吟半晌,“你去盯着些,赵厘是陈瑛门生的这个身份比较刻意,感觉是有人刻意而为之,朕始终觉得这一次的事件不同寻常,有人想要一石二鸟。” 杀黄昏,嫁祸陈瑛或者纪纲。 所以朱棣一直怀疑,这事怕不是老二的动作,毕竟老二有这个动机,他和纪纲之间貌合神离,而纪纲应该知晓老二不少秘密。 至于陈瑛,文臣,老二对文臣可没什么好脸色。 可又怎么觉得不合理,所以才让李谦去监办,免得北镇抚司那边被汉王的身份掣肘。 想到这又对李谦道:“你给朕着重跟进一下和赵厘接头的那条线索,务必要找出这落子军器监的人,吏部那边应该有证据可以查,查出来是谁后,朕要确信,在纪纲第一时间得知消息的时候,朕要同时得知。” 李谦急忙去了。 待李谦走后,朱棣又问狗儿,“三宝有没有消息回来?” 狗儿摇头,“没呢陛下。” 郑和下西洋后,很少有消息传回来。 其实狗儿很羡慕郑和。 大家都是有功的内侍,你郑和下西洋,为大明建功立业,自己却只能侍候在陛下身边,一腔才华无处施展,至于说什么愿意侍候朱棣千年万年,也是真话。 不矛盾。 朱棣看狗儿的神情,知道他心思,笑道:“怎么着,怀念沙场风光了,也罢,待过些时日,神机营组建形成战力后,你随同郑亨一起去练兵,之后去辽宁都司罢。” 狗儿大喜,又大愁。 朱棣没好气的叱道:“缺了你这条狗,朕就没人照理了么,笑话,你这些日子,留意一下,在宫中年轻内侍里找个聪慧点的着重培养一番,到时候接你的位置便罢。” 狗儿感激涕零的跪下,“陛下~” 这是何等的信任! 朱棣个钢铁直男受不了这个,“没鸟没蛋的的东西,就知道流猫尿,滚滚滚,看着烦。” 狗儿只得站一旁。 至于陛下对他的辱骂性言语,在他耳里,恍若天籁。 寻常臣子,陛下会这么骂你? 真要这么骂你的时候,你的脑袋就离落地没多远了。 朱棣又想了想,问狗儿立储大典的事情如何了,狗儿一一回答,朱棣又想了想,问狗儿文渊阁那边编修书的事情如何了,狗儿又一一作答,朱棣再想了想,问狗儿—— 忽然发现,无事可问。 没事情了! 因为内阁把该做的事情都做了。 朱棣愣了下。 旋即哈哈笑了起来,来了聊天的兴趣,问狗儿,“狗儿,说说看,你觉得这次事件中,谁会是最终受益人?” 任何事件,有阴谋,就有受益者。 狗儿心里一跳,弱弱的道:“二殿下和三殿下?” 朱棣不解,“怎么说?” 还以为狗儿会说是黄昏,因为这件事最后查下去,很可能会牵扯到武将,又或者是陈瑛,对黄昏都是好事。 狗儿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陛下您都差点遇险,朝野内外目光都落在这上面了,而太子殿下有仁厚,不会去管,武将们求之不得两位殿下不就藩,所以到时候大概再没人会提出两位殿下去就藩的事情。” 朱棣呵呵笑了。 确实如此。 他之所以先用鹰扬卫,再动用锦衣卫,甚至让李谦监办,就是为了扩大这件事的影响力,将所有人目光都吸引过来。 如此,才好让两个儿子留京的事情低调进行。 朱棣确实不愿意让两个儿子离京。 他喜欢朱高煦。 也喜欢朱高燧。 除了太子和皇位,这两小子要什么,朱棣都愿意给他们。 这是个父亲的本能。 起身,“走吧,去坤宁宫,皇后那边恐怕还在提心吊胆呐,对了,你去找一下李谦,问下他给宝庆买一座宅子的事情怎么了,若是李谦还没办妥,你去接手过来,就买在黄昏府邸旁边一些罢。” 狗儿立即领命而去。 待狗儿走后,朱棣立即宣进一名内侍,“拟旨。” 内侍急忙准备,又着人去通知尚宝司卿,正儿八经的圣旨,那是要盖玺印的,平日里天子的玉玺、符牌、印章都是放在尚宝司。 好在尚宝司就在乾清殿旁边。 这是为了方便天子。 尚宝司卿徐膺绪匆匆带着玉玺过来,在朱棣的监视下盖完印后,准备离去,却被朱棣喊住,“膺绪,想不想去地方上历练一下?” 算起来,徐膺绪也是朱棣的小舅子。 徐膺绪吃了一惊,“陛下……” 他不明白朱棣的意图。 朱棣笑眯眯的道:“辉祖如今已在后军都督福任都督佥事,朕连他都能信任,还信不过你么,去罢,先去开封任职一段时间。” 然后去顺天,顺天还缺一位行部尚书。 一时间没有合适人选,不如栽培一下徐膺绪,看他有没有这个能力,若是有,最好,也算是给妻子一个礼物。 若是没有,无妨,朕保得住他徐家世代富贵。 待徐膺绪走后,朱棣忽然想起一事,高贤宁还没入仕啊。 是时候了。 对了,还有黄观,朕倒要看看,这位六首第一的三元状元,如今是否愿意出仕,靖难已过去三年,这天下大才,可有人愿为朕的锦绣山河添墨? 天下大才,茂如林。 不止黄昏。 不应只有黄昏。 若有生之年能如朕所愿,漠北、安南、亦力把里、帖木儿、八百大甸……大明天下之内,还需要很多很多的人才! 第四百六十九章 我本善良 出了乾清殿,黄昏和徐辉祖并肩而行。 两人之间,不需遮掩。 反正现在全天下都知道,这对妹夫和大舅哥之间是铁打的盟友,而又以黄昏为主,再怎么遮掩,也不过是闹一个掩耳盗铃而已。 只是略和以往不同,两人皆是皇亲国戚,但徐辉祖是徐皇后的亲生兄弟,而黄昏只是妹夫,按理来说,徐辉祖应该是主。 不过事实真相却是徐辉祖处处跟随黄昏。 为从。 两人走在大内出皇宫的路上,徐辉祖笑道:“先前陛下让我的鹰扬卫来负责此事,我心里还有些担忧,鹰扬卫这一查下去,最多查到北镇抚司,总不能咱们也丢掉节操去做假证据罢。” 赵骊是纪纲利用北镇抚司安置的棋子。 牵扯不到赵厘。 赵骊作为陈瑛的门生,这个关系身份也对陈瑛影响不大。 徐辉祖猫族路径要弄陈瑛。 不是因为黄昏。 因为三妹怀孕! 黄昏现在绝对不能被贬,也不能被罢官,若是被贬就会颠沛流离,三妹有孕在身,就算不跟随妹夫满天下跑,可夫君谪贬,她心情忧郁,侄儿就有危险。 陈瑛作为都察院左都御史,恰好就是弹劾官员最得力的位置。 而陈瑛和妹夫的矛盾不可调和。 黄昏笑着说确实,当时我也有点慌,这件事不交给纪纲办,他就不会找陈瑛来背锅,其实如果能趁机弄倒纪纲,也算可行,问题在于纪纲现在在陛下心目中的分量还是很重。 反正都弄不倒纪纲,不如退而求其次,弄死陈瑛。 装过的逼,流着泪也要实现。 徐辉祖又问道:“接下来我们需要做什么?” 黄昏摇头,“不用了,什么都不用做,等着看好戏就行了。” 这件事无须再操作。 从始至终,黄昏只在这个局里动了两个手脚:一,邀请朱棣去军器监,目睹炸膛事故;二,让许吟假扮北镇抚司和赵厘接头的人,吩咐赵厘在今日动手杀黄昏。 第二件事情会有破绽,但纪纲应该不会去管了。 急着洗清黑锅。 第一件事顺势而为,朱棣也不会怀疑到上面去。 所以这个局,比盐官镇还更完美。 盐官镇的局,黄昏落子太多,容易被循着痕迹破局,又或者是被朱棣后知后觉,而军器监这个局,黄昏几乎没有落子,没有落子,就意味着没有破绽。 徐辉祖颔首,“那我就回去等好消息了,近些日子后军都督府挺忙,看陛下意思,似乎要大肆练兵,感觉陛下已经下了决定。” 黄昏眼睛一亮,“五军都督府在练兵了?” 这应该是很正常的事情。 毕竟朱棣一生五征漠北。 但徐辉祖专程提出来,这就不正常了。 果然。 徐辉祖嗯了一声,“着重训练山地行军、列阵、厮杀,亦在推演骑军如何在山地间冲锋列阵,感觉不像是去对漠北用兵。” 漠北大多是草原。 黄昏哈哈一笑,“安南。” 咱们永乐大帝果然不是盖的,自己布下棋子,他就能顺势而上,根本无需提醒,就能结合局势,准备明年对安南用兵。 南安,即将成为交趾布政司。 徐辉祖眼睛一亮,“我有可能去出征安南么?” 黄昏摇头,“不会,安南那边用不上你,我估摸着出征安南的同时,你、丘福、朱能、乃至于郑亨的神机营,都得去镇守宣府和大同,避免漠北那边趁机南下。” 徐辉祖颇为失望。 忽然一笑,“陈瑛来了。” 远处,但见陈瑛匆匆忙忙而来,显然是听说了军器监的事情,知晓他的门生牵扯其中,要去找陛下表达一下忠心。 无可厚非。 陛下也不会因为赵厘是他门生就真的怀疑陈瑛要谋刺天子。 黄昏见状驻步。 这是打算要和陈瑛“叙叙旧”。 徐辉祖也负手而立。 陈瑛走近,看着两人,因为双方早就在三司会审前后撕破了脸皮,也没有必要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黑着脸道:“善犬不吠。” 意思就是好狗不挡道。 这是故意找茬了。 黄昏笑眯眯的,“陈左都御史这是要去乾清殿找死?” 陈瑛冷笑,“你死了我都不会死!” 黄昏叹气,“你还不知道赵厘的事情?听我的,别去了,去也是自取其辱,赵厘已经全盘托出,是你让他在军器监上火炮上作文章的。” 陈瑛哈哈一笑,“身正不怕影子歪!” 反呛一句,“倒是有些人,做了这许多亏心事,整天算计别人,就不怕鬼敲门么,不怕鬼?难道就不惧怕生儿子没**?” 这是彻底丢掉了读书人的斯文儒气,说话很接民间底气了。 骂人…… 读书人从来没输给过武将。 而且更狠。 黄昏眉头一挑,冷冷的盯着陈瑛,“你觉得自己不会有事?” 陈瑛冷笑一声。 黄昏摇头,“本来我是个善良的人,有些事情既然过去了就过去了,毕竟大家同朝为官,都是为了讨口饭吃,没必要你死我活。” 陈瑛气极反笑,“好一个我本善良,你已经善良到自导自演军旗的炸膛,连陛下的生命安危都敢置之不顾,真是善良极了。” 陈瑛在得知军器监的事情后,又知晓是门生赵厘导致的炸膛,立即想到了这个原因:黄昏曾经当着天子的面威胁过,要杀他,所以这一次一定是黄昏自导自演,利用门生赵厘来设计。 读书人,终究是聪慧的。 不像朱棣,因为站得太高,看得太多,有时候反而看不清楚。 黄昏点头,“没错,你说的没错,军器监这事,确实是我做的,然而你能怎么办?你有什么证据?你现在跑去给陛下说,他会相信你?” 摇头,“不会!” 继续道:“他依然会让北镇抚司继续彻查,到时候一查下去,纪纲豁然发现,我擦,原来这事还牵扯到老子了,你说纪纲会怎么办?” 一字一句:“他会拿你的人头来背锅!” 面容一整,换成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陈左都御史,记得我说过的话,我要杀你,一定会杀你,而且我要让你死在你自己好朋友的刀下。” 只有这样,才叫杀人诛心。 而这,是你陈瑛自作自受! 第四百七十章 说了要杀你,就一定要杀你 此时恰好几位朝堂重臣,有礼部左右侍郎,鸿胪寺卿,刑部尚书郑赐等人因为立储大典的事,前往乾清殿求见。 立储大殿,刑部也要负责部分安防,主要是城区内的外围。 锦衣卫则负责重要区域。 毕竟一朝立储,何等重大的国家大事,史书都要载入的,若是出点岔子,别说当下被四夷嘲笑,就是流传后世,也不好听。 众人恰好听清楚黄昏最后一句话,面面相觑。 多大仇多大怨。 须知同朝为臣的人,哪怕关系再好,也多少会因为利益问题而生纠葛,大家大多就是私下里通过仕途手段捅别人几刀,或者落井下石让对方被贬职。 像这种当面说要杀的情况,从没有过。 就是当年狄青和韩琦两个人的矛盾,那也没有如此的自白**。 黄昏此举实属不智。 作为后来者在场官职最高的二品大员,郑赐觉得应该说几句,毕竟大家同朝为官,嗯,不对,即将同朝为官,黄昏现在没官职,风言风语他是要去神机营。 既然将要同朝为官,都是同僚,没必要闹得如此不可开交。 老实说,郑赐其实不想开这个腔。 三司会审期间,他和陈瑛之间也没能善处,陈瑛处于私心,想方设法要弄黄昏,而黄昏摆事实讲道理重证据,屁事没有,陈瑛偏激,连郑赐的话也给怼了好几次。 所以郑赐巴不得陈瑛从都察院左都御史的位置滚下去。 另外一点。 作为文臣,郑赐其实是很忌惮陈瑛这条疯狗。 巴不得他死翘翘。 可当下局面,自己这个二品大员若是不说点什么劝解一下,着实有点说不过去,以后传出去了,别人会说自己没有雅量和担当。 于是只得上前,笑道“黄进士言重了。” 黄昏立即行礼。 陈瑛可恨,但郑赐这人还不错,至少做事情方面,没有偏颇,只重证据,是以三司会审郑赐虽然也是主审人,但黄昏并不怨他。 郑赐一见黄昏这态度,心里微微松了口气,笑道“两位都是国之栋梁,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可以去请陛下圣裁,没必要在大庭广众下红脸白脸,大家都是读书人,可莫要辱没了斯文,徒然让别人见了笑话。” 这番话其实很合体了。 软中带硬,又不让人反感。 按说,这个时候,不论陈瑛还是黄昏,都应该给郑赐一点面子,毕竟二品尚书,虽然是掌刑部,但权势地位并不比礼部、兵部、户部和吏部差多远。 黄昏确实这么想的。 尊敬他人,这是一个人立身应有的素质。 但陈瑛不这么想。 他身为都察院左都御史,也是堂堂二品大员,朝中可压他一头的屈指可数,先有黄昏当着圣驾威胁他,如今又有当众威胁,他不找回面子,以后还混什么。 冷笑一声,“区区一恩赐进士,也敢威胁朝堂二品大员,不知死活,别说我此去将要弹劾他,我陈瑛在此立誓,他只要一日在朝,我这一生什么都不做,只弹劾他,不将他弹劾至死决不善罢甘休!” 这是不给郑赐面子了。 郑赐脸色难看。 一旁的鸿胪寺卿默契的上前拉了一下郑赐,给这位尚书大人一个台阶下,说道“走吧,走吧,还要就立储大典之事汇报陛下呐。” 礼部的两位侍郎则帮陈瑛说了几句。 他俩其实很忌惮陈瑛。 话说回来,朝堂臣子,只要你是臣子,哪怕你是太子是皇子王爷,一样忌惮都察院。 见有人帮自己说了两句,陈瑛越发张狂,一把推开黄昏,“滚开到一边凉快去,我一定要汇禀陛下,严查此事,让你的险恶用心昭然于烈日之下,你说过的我如数奉还。” 走了几步,回头,盯着黄昏,“我一定要把你弹劾至死,你最好是什么都别做,千万别让我抓住一丝的把柄。” 说完就欲扬长而去。 这是身为都察院左都御史的底气。 别说你做点什么,哪怕你什么都不做,都察院也能挑出你一点矛盾,多弹劾几次,陛下自然就会相信了——用这种手段,陈瑛从担任御史开始,没少整治仕途对手。 黄昏见状哈哈一笑,“我等着那一天啊陈左都御史,不过我可以确信一件事,你等不到那一天了,最迟三五日,就那颗大好头颅,就会被锦衣卫给砍了!” 我说的,耶稣也救不了你。 陈瑛铁青着脸拂袖而去。 郑赐几人又一次面面相觑,再看黄昏的眼神,多少有些忌惮。 青年啊…… 真是锐气。 真有那种老子一事能狂,敢剑指天地君王的豪气。 这小子就不该当文臣。 就应该去神机营。 话说…… 黄昏好像一直没当过文臣,入仕之后一直在南镇抚司,妥妥的武将,可是大家又知道,这货是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 毕竟其叔父是黄观。 六首第一,三元状元,确实太过惊艳。 郑赐和几位重臣离去。 恰好遇见狗儿匆匆而来,郑赐急忙行礼问道“狗儿公公,这是要去哪里?” 狗儿笑道“郑尚书这是怎的了?” 郑赐一惊,立即请罪道“见过见过,是我僭越了。” 外臣,哪能问内臣去做什么事。 须知内臣都是奉天子旨意。 狗儿笑道“郑尚书言重了,你们这是去求见陛下?那可能要在乾清殿等一会儿,到时候着人去通知坤宁宫即可,陛下去看娘娘了。” 郑赐等人行礼离去。 狗儿追上黄昏和徐辉祖,笑问,“老远就见你和陈瑛在争吵,怎么了?” 黄昏笑眯眯的,“我只是告诉陈瑛,我一定要杀他而已。” 狗儿“……” 又来。 也没多问,这事他喜闻乐见,老实说,狗儿现在觉得黄昏做什么都是对的——印象中,黄昏就没做过错事,当然,是基于臣子和天子而言。 若是基于男人而言,黄昏当初带着徐妙锦跑到安庆罗刹矶,这是件错事。 和天子抢女人,能不错? 黄昏乐道“狗公公去哪里?” 狗儿“……” 总感觉你在骂我,可是我又没有证据,愁。 同样的问题,狗儿对黄昏就要善意的多,笑眯眯的道“去找高贤宁,陛下有意让这位大才出仕了,另外,还要去你府邸见一下黄侍中。” 第四百七十一章 武将穿肠剑,文人诛心言 黄昏心里一阵咯噔。 看了一眼徐辉祖。 徐辉祖立即懂起了他的意思,笑眯眯的对狗儿说道:“狗公公,我是外臣,进不得后宫,可思念皇后娘娘之亲情,不知道能否请狗公公说说娘娘近况,她的身体可还好?” 狗儿亦懂了,笑道:“好说好说。” 于是一起同行出宫。 乾清殿那边,陈瑛等到朱棣从坤宁宫回来召见他后,一进殿就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说那黄昏目无尊长,以下犯上,更是变本加厉的威胁微臣,要取微臣头颅悬于床尾云云…… 悬床尾,就是要当尿壶的意思。 这很侮辱人。 朱棣听后哭笑不得,当初黄昏就当着自己的面对陈瑛说过,要让陈瑛看不见今年春节的烟花,狂是够狂,当时没放在心上。 如今又来。 鉴于有前科存在,朱棣上了个心。 问道:“陈瑛,你且老实回答朕,赵厘去军器监任职,可有你的推动,你可曾利用权势和地位,为赵厘谋取了军器监少监一职?” 陈瑛摇头,“微臣不敢。” 不愧仕途老油条。 不敢和没有,落在天子耳里,完全是两个形象。 朱棣本来想笑,不过毕竟得给陈瑛留点面子,于是黑着脸道:“那你无须担心,至于黄昏么,朕会敲打他,如此鄙薄朝堂二品大员,实在太不像话!” 陈瑛抹去一脸涕泪,伏地,“请陛下为微臣主持公道!” 朱棣颔首,“还有事否?” 陈瑛立即起身,“臣有事弹劾黄昏!” 朱棣:“……” 这…… 难怪别人黄昏要弄你,你这有事没事就在弹劾黄昏,话说回来,从老子从顺天回到应天,你们都察院弹劾黄昏就没停歇过,永乐三年被弹劾最多的臣子,非黄昏莫属。 他现在仅剩个同进士了,你们还能找到事情弹劾他? 算你都察院牛! 问道:“何事弹劾?” 陈瑛道:“臣闻听黄昏之妻徐妙锦孕后,出行奴仆从云,倒也无妨,但昨日徐妙锦出行之时,所用暖轿,乃置黄布为帘,这是何等的僭越,更有人说,徐妙锦着人绣的婴儿鞋,竟绣的金鲤,金鱼着履,爬山涉水,岂非取鱼跃龙门而成龙之意,微臣以为,这是谋逆!” 陈瑛知道,这些玩意儿根本弹劾不住人。 毕竟永乐陛下不好忽悠。 所以先往大了说,至于陛下信不信,没关系,至少能恶心黄昏。 陈瑛也苦。 他就不明白了,都察院用尽了一切办法,竟然找不到黄昏的一点破绽,结果只能从徐妙锦身上下手,还是这种道听途说的消息。 也是让人无奈。 朱棣哭笑不得,“民间生子,多喜锦鲤,这就是谋逆,那朕岂非要杀尽天下人。” 陈瑛暗喜。 果然,陛下终究是天子,对谋逆两个字比较敏感。 急声道:“寻常百姓绣锦鲤,那仅仅是图吉利,但他黄昏不一样,他曾是陛下宠臣,如今又是扶龙大殿下的有功之臣,将来必然位极人臣,作为他的发妻,徐妙锦岂会不知道枕边人的心思,且进来徐妙锦大有失宠之意,徐妙锦此举,怕是想做点黄昏心里的事,以重获黄昏的青睐,却不知道她此举,暴露了黄昏的狼子野心。” 陈瑛作为都察院左都御史,太了解弹劾人的手段了。 有确凿证据的,直接弹劾。 效果极好。 没有确凿证据的,捕风捉影,利用天子多疑的性情,也多有收获。 对于完全找不到把柄的,那就日积月累,不断的在天子跟前弹劾,说他的坏话,久了,没有的事情也会变得莫须有了。 现在对黄昏,他就是这个策略。 不求一次性让陛下对黄昏产生疑心,旷日持久,然后等到一个契机,当黄昏某一日犯下一个小小的失误,陛下再想起都察院弹劾过的事情,没准就联系到一起了。 然后黄昏就会死。 武将传肠剑,文人诛心言,前者犹有迹,后者覆族血。 读书人的一张嘴,比沙场剑更毒。 前者杀人,后者可灭族。 不巧的是,他就很会说。 弹劾人,老子陈瑛自认天下第二,谁敢第一? 别说,朱棣还真动心了。 他知道黄昏的雄心壮志,而这雄心壮志也和自己一样,意味着黄昏有着和君王一样的远大胸怀,而徐妙锦失宠,这事他隐然觉得有可能。 因为乌尔莎! 之前盐官镇事件之前,黄昏就经常和乌尔莎在鸡笼山幽会。 乌尔莎练过媚功的,不输青楼大家。 黄昏这种热血小子,确实容易沉沦其中——朱棣作为坐拥天下的男人,太明白女人的魅力了,有时候不知道是那一具皮囊,更多的是给男人的感觉。 徐妙锦这种深闺走出的女子,在那方面肯定不如乌尔莎。 所以失宠还真有可能。 但是绣锦鲤这事,确实是天下百姓都这么干的。 不算出格。 至于徐妙锦出行黄布为轿帘,朱棣不用想,肯定又是陈瑛捕风捉影,徐妙锦作为徐家子女,哪会不懂这些规矩。 然而就在此刻,狗儿回来了。 对朱棣回报道:“回陛下的话,奴婢去找过高贤宁,结果高贤宁已经不在京畿,奴婢多方打听,才知晓高贤宁已经和安南黎族的公子黎利一起,去了安南,至于用意如何,奴婢就不知晓了。” 朱棣愣住,“高贤宁去安南了,谁的主意?” 狗儿老实答道:“黄昏的意思?” 朱棣不语。 狗儿急忙解释道:“在去黄府询问黄侍中——黄观时,黄昏就此事给奴婢解释过,他说胡汉苍父子顽固不化,我大明对安南用兵势在难免,是以让高贤宁提前去安南,了解安南的民风民俗,以便将来安南并入我大明疆域后,方便安抚百姓,让安南黎民不会对我大明有反感之心,从而保证安南世代皆我大明疆域。” 朱棣的手猛的抓紧椅子,“他真这么说的?!” 好你个黄昏! 竟然真的在觊觎天家皇权。 老子还没打安南,你就提前在安南布局,以后安南就会成为你的势力,到是等老子驾鹤西去,仁厚的老大斗得过你? 这他妈不是要谋逆是什么。 狗儿见状暗惊,黄昏不是信誓旦旦的说了,只要自己把此事转告陛下,陛下一定会赞赏他么,怎么陛下反而对他浮起了杀意。 又看见跪着的陈瑛,恍然醒悟。 陈瑛在搞事。 心思电转,黄昏啊黄昏,这一次我也帮不了你了。 第四百七十二章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作为千古悬名前十的君王,朱棣一般不会喜怒于色。 很快恢复如常。 淡然道:“陈都御史先退下罢。” 陈瑛退下后,朱棣问狗儿,“可曾问过黄观,是否愿意出仕?” 狗儿颔首,“说陛下您如果起用他,他愿意去北方重镇,越往漠北越好,官也可,吏也罢,他都愿意接受,唯独不愿留在南方。” 朱棣颔首,黄观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南方重镇不可能让他去。 毕竟是曾经奸臣名录悬名第六的,其余人基本都死了,就他一个人还活着,自己再怎么信任黄昏,对他也会有点提防。 去北方倒是没关系。 区区一文臣,又不会给他实际性的过大权力,影响不了边防。 但是黄昏…… 不得不防了。 对狗儿道,“皇后可知道徐妙锦怀孕的事?” 狗儿摇头,“应该不知道的罢,奴婢也是今儿个去黄府,才知晓的此事,娘娘久居深宫,更是无从得知黄府和徐府的事情。” 一句“久居深宫”让朱棣心头黯然。 君王守社稷。 皇后居后宫。 皆是笼中雀。 自己还能时不时的出一下紫禁城,妻子很能有机会出去。 也罢,趁这好事,让妻子出去走走罢。 顺便也去摸一下黄昏。 最重要的一点,神机营不能让黄昏去了。 于是对狗儿道:“你去坤宁宫,告诉她徐妙锦怀孕的事情,然后问她有没有去见见三妹的想法,如果可以,朕为她安排。” 狗儿立即去了。 …… …… 北镇抚司,纪纲看着大爷一样坐在那里督办案件的李谦,心头略微沉重。 按照赵厘的交代,若是找出那接头之人,自己就得被牵扯进去,所以不能找出来,可又确实存在一个接头人。 怎么解决? 好办! 这些事纪纲做起来水到渠成,将李春招过来,说道:“你去审问一下赵厘,让他如实吐出和他接头之人的具体信息,另外,点好精锐缇骑,随时准备出发捉拿接头之人,以我估摸,此人身份大有来历,恐怕要惊动诸多部门,无妨,陛下已特许。” 何况锦衣卫本就是皇权特许。 李春恍然。 纪指挥使为何要强调对方身份大有来历,锦衣卫办案,何曾畏惧过对方身份,纪指挥使这是在提醒,该推个人出来背锅了。 李春也知道事情的真相,毕竟和赵厘接头的人就是北镇抚司。 而赵厘去军器监,也是纪纲的手笔。 只不过很隐晦。 这种事情,纪纲当然不会亲自出马,最多就是让人带几句话,让某个指挥出面,去请吏部等部门负责小官调动的人喝顿花酒而已。 又或者是心照不宣的送点古玩、金银。 不过迟早还是能查到纪纲身上来。 倒也不怕。 因为此事纪纲已经打定主意,让陈瑛来背锅便可。 所以纪纲这么一说,李春立即知道怎么做了:重刑,然后给赵厘许一个报他性命的承诺,让赵厘去咬定这个接头人是他恩师陈瑛的人。 不过时间上么,纪指挥使的意思是可以拖一下,毕竟涉及到朝堂二品大员,锦衣卫再跋扈,也得照顾一下朝中重臣的情绪。 于是李春立即去办。 李谦将纪纲的话听在耳里,并没有察觉出什么异常,但有一个遗漏,起身道:“纪指挥使,请着令缇骑去吏部,调查一下赵厘如何去的军器监。” 纪纲笑道:“这是自然。” 又把指挥同知袁江喊进来,示意他亲自去走一趟吏部,把赵厘调任的档案取回北镇抚司。 接下来就是等。 黄昏闲极无聊,朱高炽也将入主东宫,方便面也弄了出来,让老李那边想办法弄一个方便运输的储存方案,老李也弄出来了,薄木片做成箱子,铺牛皮避水,再用布袋装上石灰防潮,防腐保鲜那一块没法解决。 暂且不管。 接下来就是建立工坊,在朱棣即将要发兵前几个月,量产。 军器监那边虽然有炸膛的事情,但并不影响火器的研发和批量生产,再有两三个月,神机营就能配备火铳,火炮还要再多等一两个月。 应该在明年夏天,神机营可以成型,形成战斗力。 能为大明做的,自己都已经做了。 再做,便是研究铁皮战舰,组建正儿八经的可远征海外的海军,这个目前黄昏的经济实力还不允许,需要国家财政,同时也需要相应的官职。 得在神机营让朱棣尝到甜头后,再进行这一步。 刚和妻子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就见门子引着一位极其年轻的小内侍匆匆而来,低声说请黄进士准备一番,等下大内侍卫和锦衣卫,以及京营士卒都会来黄府这边布控,整理治安,晚上皇后娘娘要来和贵夫人叙旧。 黄昏和徐妙锦对视一眼,“皇后娘娘来做甚?” 徐妙锦看了看自己肚皮。 黄昏秒懂。 对绯春点头,示意她去取一封银子送给来通报的内侍。 那小内侍一见,脸上便有了笑容。 难怪狗儿公公这么喜欢黄昏,不是没有原因的,于是咳嗽了一声,看了一眼门子,黄昏心里暗暗意外,对门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退下。 待门子退下后,小内侍小声道:“倒是要给黄进士提个醒,狗儿公公无意说过,陈瑛左都御史觐见后,陛下心情很不好,似乎是陈瑛弹劾您谋逆,尤其是在知道高贤宁去了安南后,陛下怒极。” 黄昏面上不动声色,从绯春手上去过那封重重的银子,塞进内侍手中,“感谢公公提醒。” 有些话不必说。 大家都懂。 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 小内侍笑了起来。 待小内侍走后,黄昏坐不住了,思忖许久,对徐妙锦道:“陈瑛这一次弹劾似乎有效果,我估计是让狗儿告诉陛下高先生去了安南,让陛下起了猜忌之心,我得走一趟北镇抚司。” 徐妙锦立即起身去为夫君找了件氅衣,“天气寒凉了,出门多穿些。” 黄昏立即出黄府。 直奔北镇抚司求见纪纲,人的名树的影,虽然无官在身,北镇抚司的缇骑也不敢轻慢他,这一两年,北镇抚司没少在他手上吃苦头。 第四百七十三章 借纪纲之刀而斩陈瑛! 纪纲和李谦坐在公事房里等着李春和袁江传回好消息,没曾想等来黄昏。 李谦还好,不算意外。 纪纲是深感意外。 他和黄昏之间别说交情了,本就是敌人。 看见言笑晏晏走进来的黄昏,浮起一层笑意,皮笑肉不笑,道:“哟,今儿个刮的什么风啊,我北镇抚司竟然迎来了陛下宠臣黄进士啊,真是让人三生有幸呐。” 黄昏笑着行礼。 又对李谦见礼。 不论是从年纪还是地位,对这两人行礼不算什么,这是做人的基本素质。 且不管内心真实感情如何,表面上尊重一下。 李谦起身微笑还礼。 纪纲坐着没动,神色颇为警惕,“黄进士有何事指教?” 黄昏对李谦微微颔首,旋即自顾自的坐在本该是李春的位置上,对纪纲道:“今天来北镇抚司,是救纪指挥使一命的。” 纪纲哂笑,“我命在旦夕?” 李谦也有些好奇,老实说,黄昏的到来确实很莫名其妙,估摸着应该是军器监火炮炸膛的事情又起了什么变故。 黄昏笑眯眯的起身道:“纪指挥使,有些事上不得台面,但你我心知肚明,装糊涂就没意思了,不过纪指挥使不在意,那我也就不多此一举了,告辞。” 纪纲微微蹙眉,心里反而悬了起来。 黄昏到底是什么用意。 一般来说,他怎么可能真心救自己,自己又哪里需要他救,而且他上门求见,应该是有事要求北镇抚司,又哪的底气如此强势。 怕是有鬼。 思忖间,李谦有点眼力见,上前拉住黄昏,“黄进士这是作甚,大家都是为陛下尽心做事,一朝之臣,有话好好说。” 李谦的面子还是要给。 但黄昏确实不愿意就此被纪纲压住,笑道:“无需多说,便是我白走这一趟罢。” 坚决欲走。 纪纲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听听黄昏怎么说。 起身,抱拳为礼,抱歉的道:“黄进士,先前多有怠慢,纪某在此说声见谅,还请黄进士明示,我有何性命之虞。” 态度很是诚恳。 对纪纲这样的人来说,这还不收放自如。 黄昏见状,略微犹豫,片刻后才重新坐下,道:“纪指挥使查火炮炸膛案,李大监督办,此事陛下必须要一个结果,但纪指挥使心知肚明此事是何人所为的罢。” 纪纲颔首,“种种线索皆指向一人。” 何人所为? 老子! 但问题是老子并没有让赵厘今天动手,所以这个何人所为,纪纲其实也有点茫然的,索性就认为是陈瑛了。 黄昏笑道:“此事涉及军器监,又在立储大典的当头,须知明日便是立储大典,而那个和赵厘的接头人已经有各种证据显示出自北镇抚司,纪指挥使若是不尽快找出这个内应,只怕陛下会认为纪指挥使想借此事来影响立储之事,到时候纪指挥使有几颗脑袋够陛下杀?” 纪纲笑了,“这事怎么能影响立储大典?” 你怕是在危言耸听。 黄昏笑了,问李谦,“李大监,你认为此事交给你全权负责调查,几日可得结果?” 李谦沉吟半晌。 接头人那边,赵厘肯定要交待,一个时辰可归案,吏部那边,档案获取也就一个时辰的事情,此事最多半日可结案。 道:“大概半日。” 黄昏看向纪纲,“明日立储,今日破案,这是陛下心中的理想进度,可如果纪指挥使拖一下,陛下就会猜疑,纪指挥使为何要拖这半日,是怕这案件影响立储,陛下也会猜疑,这件事会不会是大殿下的手笔,而纪指挥使其实是和大殿下有所勾结,纪指挥使认为陛下是否可能有这种想法?” 纪纲大笑,“立储之争,我可没支持任何一位——” 曳然而止。 不论自己有没有支持任何一位,陛下怀疑是不需要理由的,更重要的是,明日立储,鬼知道朱高煦和朱高燧有没有搞鬼。 万一立储大典真出一点事,又恰好牵扯到陈瑛,而自己又把军器监火炮炸膛案拖到了立储大殿之后,搞不好就会被陛下认为是和陈瑛一伙的。 至于黄昏说和大殿下一伙,简直是个笑话。 这事怎么都不可能和大殿下牵扯上关系。 心中警醒起来。 确实,黄昏说的有道理,今天必须把这案子给结了,要不然存在隐患,而一旦发作,是自己无法承担的后果。 反问道:“可此事和你没关系罢?” 纪纲现在很好奇,既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你黄昏也知道军器监的棋子是纪纲布下的,为何今日反而要提醒我? 和你的立场不符合。 黄昏摇头,“有关系。” 纪纲不懂,“还请黄进士明说。” 他是很茫然了,按说发生了这些事,黄昏巴不得自己栽在这件事上,根本没必要来提醒自己,这和他的利益不符合。 黄昏缓缓的道:“因为此事和我的利益休戚相关,和这利益一比,找到军器监炸膛案的更深真相,便不是那么重要了。” 纪纲眼皮子一跳,“还有更深的真相?” 李谦眼睛倏然亮了起来。 黄昏笑着反问,“没有吗?” 纪纲不确定的道:“应该没有了吧?” 黄昏哈哈一笑,“纪指挥使是北镇抚司的老人,深谙各种要案,既然你都说没有,那应该就是没有了,只要找出指使赵厘的幕后人,此事便可结案,我也保证绝不会抓住此事不放。” 纪纲心里松了口气,“可这事和黄进士到底有什么关系?” 真要被黄昏揪着不放,没准还真会被他把自己挖出来,黄昏如此表态,纪纲也松了口气,只要黄昏下一个理由站得住脚跟,他愿意听黄昏的提醒,今日就把陈瑛办了。 纪纲算是明白了。 黄昏的利益,很可能是和陈瑛有关。 听说今日陈瑛去求见过陛下,估摸着就是这事,让黄昏不得不来求见自己,并提醒自己早些结案,但这并不影响纪纲。 如果黄昏被陈瑛弹劾倒了,好事。 但要是自己也因军器监炸膛案和明日的立储大典也被陛下贬责,那就是坏事。 损人损己,不划算。 黄昏缓缓的道:“众所周知,我是支持大殿下的,所以我不希望在立储大典结束之前,有任何事情能影响到立储大典。” 这理由很足够。 纪纲立即起身,“我亦是大明臣子,自然不愿看见立储大典出岔子,如此,纪某在此保证,今晚入夜之前,必定将军器监幕后黑手捉拿归案!” 他被黄昏说服了。 因为好不容易走到如今的地位,纪纲不敢冒一点险:他确实不知道朱高燧和朱高煦有没有可能在立储大典上动手脚,也确实不知道陈瑛是否和朱高煦勾结到了一起。 防患于未然。 先将陈瑛弄进诏狱再说! 第四百七十四章 家宴,国宴,鸿门宴 黄昏走后,纪纲立即找人缇骑,让他们去通知李春和袁江,务必在今日天黑之前,找到幕后黑手,并将之押入诏狱。 李谦一直置身事外。 陛下让他来监办,并不是说要收拾纪纲,相反,是要保住纪纲。 无他。 就是想用纪纲来掣肘黄昏。 当然不止一个黄昏,陛下因还会再提拔一些人,不过得等纪纲也压不住黄昏的时候,当下,黄昏还无法越过纪纲这座大山。 然而亲眼目睹了纪纲和黄昏的一场交锋,李谦暗暗担心。 纪纲怕是无法达到陛下的期望值。 方才一番对弈,黄昏明显技高一筹,黄昏想要早点弄死陈瑛,因为陈瑛又在弹劾他,而他无职无权,只能借纪纲的刀。 是以他才来找纪纲。 因为黄昏大概猜到了,陛下要就陈瑛弹劾他的事情对他发难。 只是没想到,纪纲竟然真的被说动。 其实可以理解纪纲的苦衷。 纪纲也怕。 明日的立储大典,别说纪纲心里没把握,就是陛下何尝不是在担心,总觉得他那两个儿子会给太子朱高炽找点麻烦。 而陈瑛作为都察院左都御史,就是最好的利器。 立储大典上朱高炽稍微一个不慎,落人口实的话,都察院一番弹劾下来,刚成为太子的朱高炽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身在朱棣身畔,李谦清楚,陛下其实有点后悔立储朱高炽了。 很可能借机废储。 但万一朱高煦和朱高燧失败,陈瑛牵扯其中,又查证陈瑛和火炮炸膛案有关,那么纪纲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与其说纪纲被黄昏说服,倒不如说是纪纲不敢冒险。 在这点上,纪纲的气魄和格局低于黄昏。 没有冒险精神。 李谦现在明白,为何郑和虽然表面上对黄昏一般,实际上多次在私下里相聚时,对黄昏总是赞不绝口了。 因为他俩是一类人! 王谦匆匆而来,对纪纲轻声道:“宫内传来消息,徐妙锦怀孕,娘娘今夜要微服私访黄府,可能陛下也会去,让我们北镇抚司去配合做好安防工作。” 纪纲苦笑。 难怪…… 先有陈瑛弹劾,又有陛下私访,难怪黄昏迫不及待的要将陈瑛下狱。 罢了。 这件事只能这样做自己才能没有一丝的风险,否则黄昏鱼死网破的话,军器监落子赵厘的事情真查到自己头上,别妄图东山再起了。 …… …… 是夜,黄府所在街巷分外冷清。 街上无人。 所有民居之中,皆有大内侍卫、锦衣卫乃至于京营士卒的监管,甚至于整个应天城都有人在巡逻,防止出现一丝意料之外的事情。 没人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 黄府内灯火通明。 主院办了两桌酒席,黄昏亲自去操办的,这一次务必要把一些事情落实下来,所以马屁功夫要拍好,得让凤颜大悦的同时,还得圣心眷顾。 弄的菜很多,全是黄昏指导厨师完成。 一道“网络版”的开水白菜。 从北镇抚司归来,黄昏就叫人熬高汤,足足吊了两个时辰,然后过滤,取最好的白菜芯,过水烫熟,摆盘备用。 又指挥厨娘做了一条跳水鱼。 这个简单,黄昏也很是拿手,遗憾的是大明当下还没有辣椒,所以没办法,只能用茱萸子代替,有辣味就行,葱姜蒜是有的。 在这两道硬菜之才,又弄了个东北的大锅菜。 朱棣在北方长大,应该喜欢。 买了金陵烤鸭。 准备了一封火锅,按照朱棣的口味,弄成北方火锅,涮羊肉。 以及其他诸多菜品。 回锅肉和麻婆豆腐肯定是有的,鱼肉肉丝也是有的。 尽管知道朱棣和徐皇后肯定要在宫内用膳后才来,黄昏还是准备得极为丰盛,一句话,你朱棣两口子吃饱了,那也得给我再吃几口,撑着肚皮回去。 从北镇抚司回来后,黄昏就一直呆在厨房里,直到绯春来喊他,他才急忙忙出了厨房,来到主院,发现朱棣两口子已经到了。 很是尴尬。 一身衣服满身油烟味。 朱棣颇为意外,加上本来今夜来就是要针对黄昏,震慑一下他,于是黑着脸道:“君子远庖厨,书白读了么!” 黄昏心思电转,我擦,怎么感觉是老子在赴鸿门宴呢。 笑道:“不能助厨娘理一房之膳食,何以助君王理四海之膳食?草民以为厨房事宜和天下事宜是一理相通的。” 这是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的翻版。 朱棣哈哈大笑。 此话好听。 待黄昏回到房间换了身衣衫,发现朱棣和徐皇后已经落座,看着一桌子的菜,颇为好奇,尤其是那道开水白菜,朱棣猛然得很,“你就打算让朕和皇后吃这?” 黄昏哟了一声,感情这两口子没吃饭就来了。 又看见徐皇后和徐妙锦低声说着话,应该是在询问怀孕的事情,两姐妹脸上都沐浴着母爱的光辉,让人倍感温暖。 笑道:“岂敢怠慢陛下和娘娘,容我买个关子。” 咳嗽一声,“入座罢。” 今日家宴,朱棣和徐皇后一桌,黄昏和徐妙锦一桌,请了黄观,黄观没来,请了吴溥和吴李氏,处于黄昏的私心,也叫上了吴与弼。 吴与弼虽然不想当官,但闻达于天听,有益于他今后做学问。 待众人落座,黄昏起身,将金陵烤鸭全数放在徐妙锦身前,对吴溥一家歉意的笑笑,因为孕反,徐妙锦最喜吃金陵烤鸭。 不油腻,但又不失油气。 然后起身,来到朱棣两口子的饭桌前,一一介绍了菜品,其他还好,跳水鱼和开水白菜,朱棣和徐皇后两人是真没听过。 黄昏拿起脚下的一个茶壶,将滚热而清亮的高汤淋下。 白菜绽放。 清香扑鼻。 美轮美奂。 一瞬之间,朱棣和徐皇后两口子的眼睛都亮了。 黄昏笑道:“这跳水鱼和开水白菜,都是草民没事的时候捉摸出来的,味道应该尚可,陛下和娘娘尝尝,若是不好,撤了便是,请勿见怪。” 狗儿已经拿银针测试过餐具和所有菜品,此刻有急忙再测开水白菜。 无毒。 第四百七十五章 朕的好爱卿! 朱棣嗯了一声,夹起一片白菜吃了一口,又舀了口汤喝下,然后放下筷子,坐在那里黑下了脸。 黄昏不解,“陛下,不合胃口吗?” 虽然是最简略的翻版开水白菜,但拿来糊弄一下大明朝的人,应该还是没问题的,而且自己提前尝过,没有什么瑕疵。 朱棣摇摇头,“朕为天子,食不如你啊。” 徐皇后放下了筷子。 眼神担忧。 她现在才明白夫君为何要让自己以三妹怀孕的理由出宫,并且夫君也微服私访。 感情在这里埋伏妹夫。 好歹也在仕途摸爬滚打了几年,黄昏一听这话,就知道朱棣在借机发作,是下午时分陈瑛的弹劾起了效果。 朱棣现在猜忌自己了。 按照常理来说,黄昏此刻应该跪下陈情,但他没有。 他环视一眼四周。 笑道:“陛下请看。” 朱棣看了一眼,没发现什么异常。 黄昏道:“亮若白昼。” 朱棣不解,“有说辞?” 黄昏点头,“在此之前,陛下可曾想过世间能有如此神器的出现,陛下可曾想过,若是一座城市皆如微臣这院子,该是何等光景?” 朱棣摇头,不夜城? 神话传说之中才有。 黄昏道:“在此之前,陛下乃至于整个大明没人想过,也没人能做到,微臣想到了,也做到了最初的一步,微臣的院子,陛下的乾清殿,娘娘的坤宁宫,淇国公和成国公的府邸,皆可不夜。而未来在陛下的大力推动下,微臣也欲让整座京畿变为不夜城。” 朱棣默默的听他说着。 黄昏深呼吸一口气,眼角余光瞥了一眼主院门口,没有人来,自己还需要继续拖延时间,于是继续道:“不说这光明神器,也不提今日这开水白菜,就说沐浴露、润肤水和香皂之流,微臣若是不为了赚钱,也不会推向民间,弄出来自用便是,陛下是否也要说一句,您的三千后宫,所享受之物,不如微臣之糟糠?” 朱棣愣住。 有点后悔,觉得自己切入点找错了,太急于求成。 黄昏摇头,“陛下您日理万机,掌控的是我们大明的前进方向,只有跟随陛下的脚步,大明才能走向真正的天下大明,微臣做的这些小事,不过是为天下大明添钻加瓦,作为绿叶陪衬,更简单一点,大明就如一辆马车,陛下要掌控它的方向,更要为它扩建官道,而微臣么,不过是为这辆马车加一点装饰品,让它变得更豪华,仅此而已。” “而马车终究是陛下的,微臣做的一切,也是为陛下做的。” 黄昏暗暗叹气。 封建时代,皇权确实会限制时代进步。 大明还算可以了,毕竟接触西洋的事务较多,搞奇淫技巧的没有被当做巫术神棍的给你抓起来一把火烧了,放在唐宋或者以前,就那套光明神器,就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又道:“微臣之心,为陛下,更为大明,在以后,微臣还会竭尽一生,为天下做出更多东西来,比如微臣已经想办法解决了北征漠北时候的粮草问题,比如微臣如今已经在考虑如何让郑大监下西洋的舰队变得更无敌……如果这是僭越了陛下,微臣唯有以死明志。” 话是这么说。 锤子大爷才要给你以死明志。 朱棣愣住。 觉得这小子说的好有道理,自己竟无言以对。 确实,作为君王,掌控的是一个王朝的整体,而黄昏做的事情,朱棣就算有能力去做,也没办法去做——时间没那么多,而且也不合适。 他哪里知道,他老朱家后来会出一个木工皇帝啊。 适时,主院门口出现一位内侍。 腰间佩剑。 匆匆而来,来到朱棣身边欲要跪下见礼,朱棣挥手,内侍便不再行礼,俯身在朱棣身边如此这般一说,朱棣侧首,“当真是他?” 内侍正是李谦。 见陛下没有藏掖的意思,也便大声说道:“确实是他,从吏部调过来的文档,显示在赵厘的调任上,陈瑛确实说过几句话,为赵厘的调任起了很大作用,而锦衣卫重刑之下的赵厘,招出来的接头人被锦衣卫拿下之后,也交代了是陈瑛护院的事实。” 李谦说到这里不着痕迹的给了朱棣一个颜色。 朱棣恍然。 估计这个接头人其实是有问题的,不用想,应该是屈打成招,这事大概还真和纪纲脱不了干系,咳嗽一声,看向众人。 黄昏立即识趣,带着锦姐姐等人暂时回避。 徐皇后没动。 后宫不可干政,但听听没什么。 待没人了,李谦才道:“确实是屈打成招,那个接头人并不是真的接头人,虽然纪纲在极力掩饰,但存在诸多破绽,而在此之前,黄昏下午来过锦衣卫,和纪纲达成了交易,让纪纲在今日入夜之前结案,避免影响到明日的立储大典,奴婢以为,黄昏是为大局作想,不想把纪纲牵扯进来,更不像把纪纲彻底推向两位殿下那边,所以他选择了让纪纲来找一个背锅人,当然,事实有可能纪纲推出来的不是背锅人,而是这件事的合谋人。” 从某一方面来说,纪纲在出卖队友。 朱棣沉吟着问道:“你觉得这件事是纪纲和陈瑛配合落下的棋局,就为了挑选一个朕在军器监的日子来杀黄昏?” 李谦看了一眼徐皇后。 徐皇后笑道:“你且说,不用多想。” 李谦越发压低嗓音,低声道:“陛下,我以为这件事没有表面那么简单,根据今日我在北镇抚司的见闻,有种感觉,纪纲对赵厘今日发作一事,似乎是处于懵逼状态。” 朱棣颔首。 全天下最不希望自己出事的人之中,必有一个纪纲。 李谦又道:“而陈瑛很可能确实是帮助过赵厘调任军器监,也存在深度参与的可能,要不然军器监一出事,陈瑛怎么会又跑来弹劾黄昏,他是要自救,当下这状况,陈瑛应该知道有什么在等待着他。” 朱棣不以为意,他想起了一个细节。 赵厘要引燃火绳时,黄昏就有意无意的说他是陈瑛的学生,又让自己离远一点,所以赵厘的一举一动,黄昏都知道。 所以黄昏知道火炮会炸膛。 而去军器监是黄昏劝自己去的。 再联系黄昏曾当着自己的面说过要让陈瑛看不见今年的烟花,他下午有去找纪纲早些结案,这里面的猫腻已经可以看清晰。 黄昏是故意引动纪纲的这一枚棋子,可如何让赵厘配合? 只有一点。 那个接头人有问题! 说不准那个接头人早就被黄昏收买了,所以才能让赵厘今日动手,不得不承认,如果这就是事实,黄昏这手段惊为天人。 朱棣叹了口气,“都是朕的好爱卿啊!” 这是反话。 意味沉沉。 第四百七十六章 陈瑛,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的了吗? 纪纲有用,黄昏不能死。 那就只有舍弃陈瑛。 对李谦道:“北镇抚司那边怎么着?” 李谦道:“等您旨意。” 朱棣犹豫半晌,“抓罢,只有让都察院右都御史吴中升任左都御史,让御史顾佐升任右都御史,立储大典之后,朕会下旨。” 可以的话,留下陈瑛的命,贬谪到地方,时机合适了起用罢。 人才。 朕还需要很多很多的人才。 李谦立即转身离去。 朱棣对狗儿道:“让他们进来罢。” 说完拿起筷子,对皇后道:“尝尝,味道真不错,朕这些年,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吃,悦目不说,关键赏心。” 徐皇后眉宇略有隐忧,笑了笑,也尝了一下。 眼睛亮了。 没想到三妹夫还有这等优点。 都说君子远庖厨,但如果每天都有这种好菜吃,让三妹夫天天呆在厨房里,也是好的! 黄昏等人进院后。 朱棣看着黄昏,许久才道:“坐罢。” 吃饭! 既然陈瑛参与到军器监火炮炸膛中,且被锦衣卫抓住了把柄,那么他弹劾黄昏的事情自然无法成为收拾黄昏的理由。 所以朱棣只能隐忍。 另一方面,他确实不相信黄昏能够越过皇权,这是朱棣的自信,他更相信,在他百年仙去之前,绝对有办法让黄昏致仕! 他又哪里知道,这是他和黄昏未来一战的基调。 饭后,徐皇后和徐妙锦两姐妹闲聊,说的大多是养胎和孕期的事情,又或者说生了小奶娃后的事情,朱棣和黄昏与吴溥三人,则在书房“闲聊”国家大事。 说的安南的事情。 安南的使团已经来到大明,又被朱棣打发走了。 朱棣问黄昏如何处置。 黄昏笑说既然胡汉苍父子愿意还王权给陈朝旧人,那就把陈天平送回去便罢,后面的事情等着看好戏就成。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在这国家大事上,黄昏不会圣母心。 陈天平本来就是死局。 胡汉苍父子不会轻易还政权给他,所以胡汉苍父子要杀他,而大明要想把安南的疆域纳入版图,陈朝王室也不能有后人。 此举不过是顺应历史潮流而已。 不过有个问题。 陈天平此次回国会被胡汉苍父子杀了,而在陈天平身边陪护的大明官吏也遭受毒手,野史记载黄中率领的五千人也全军覆没,其实并没有。 所以陈天平南下时,他身边的明朝官吏不能多,就那么一两个就够了,甚至还可以从死牢中挑选人假扮——大明的官吏可不能折损。 这事还要一段时日,等自己有了官身,再和朱棣详谈。 聊了许久,朱棣夫妻回宫去了。 黄昏送走天子皇后,吩咐绯春照顾好徐妙锦,又找来穆罕穆拉,让她派两个人守护好夫人,并让穆罕穆拉和卡西丽和他一起出府。 晚上出门,身边还是有护卫的好。 来到南镇抚司,发现赛哈智果然还在衙门里,笑说:“这些日子你安静得很呐。” 赛哈智确实无聊。 没好气的道:“我也没办法啊,老弟你好久都不找老哥玩了。” 黄昏没有继续寒暄,问道:“今夜你不下班,是要盯着北镇抚司那边,想趁机给纪纲找点麻烦?” 赛哈智点头,“可不是,难得有这种答案,南镇抚司得盯紧了,免得北镇抚司乱来,真实原因嘛,老弟你懂的。” 黄昏摇头,“今夜不用盯北镇抚司,随便他们怎么来都行。” 赛哈智错愕。 黄昏笑道:“今夜要杀人。” 说了要杀,那就一定要杀。 赛哈智懂了,“北镇抚司已经出发去抓陈瑛了,是纪纲亲自带队,我派了人全程紧盯,这样,我立即着人,去把全程紧盯的缇骑叫回来。” 黄昏点头,“走,去诏狱等着。” 赛哈智不解了,“你还要亲自下手杀陈瑛,这不合规矩吧?” 毕竟黄昏现在不是锦衣卫了。 黄昏摇头,“送他一程。” 要不然哪来的报复快感,没错,我就是这么腹黑! 在诏狱外等了小半个时辰,便见大队北镇抚司缇骑归来,押解着陈瑛去往诏狱,黄昏想去,被李春拦住,“闲杂人等,岂能进入锦衣卫重地!” 黄昏:“……” 赛哈智刚想说话,李春愣道:“赛镇抚使的南镇抚司连这也要管?” 越权不说,也管不着。 适时纪纲出现,挥手,“让黄昏进去。” 李春这才作罢。 毕竟是对一位朝堂二品大员动手,锦衣卫全部高层到底,李春、庄敬、王谦、袁江、纪纲、赛哈智,再加上黄昏这个闲人。 刑房内,缇骑早已把陈瑛挂起。 烙铁已通红。 纪纲犹豫了下,看向黄昏,黄昏笑道:“没事,我说几句话就走。” 上前,从火盆里拿起烙铁,吹了下,迎面而来一股热气,熏得面目生疼,黄昏叹了一句,“其实我一直很敬佩一些人,你们锦衣卫诏狱有的刑罚,甚至没有的刑罚,他们都能坚持下来,那是何等的信念和大无畏的精神。” 纪纲笑道:“目前为止,锦衣卫诏狱还没有人能不开口。” 黄昏摇头。 上前两步,看着面目死灰浑身颤抖的陈瑛,“陈左都御史,知道后悔两个字是怎么写的了么?” 陈瑛牙齿打颤说不出话来。 黄昏继续道:“放心,今夜你不会受刑,毕竟是二品大员,又是读书人,这点面子还是要有的,我们给你留了颜面,那么你是否能配合下,主动说出你在军器监精心布局,欲要借火炮炸膛之事谋害陛下的阴谋诡计详说出来呢?只有这样,我和纪指挥使才能放心啊,毕竟明日就是立储大典,咱们谁也不知道两位殿下会不会有点出人意料的礼物,而你有没有参与到其中去准备这份礼物。” 陈瑛看向纪纲,“救……救……我……” 说话已在哆嗦。 纪纲摇头,他已经明白黄昏的意思了。 陈瑛必须死。 纪纲于是说道:“你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为何要谋害陛下呢。” 一句话,已经定性。 陈瑛颤抖着说,“你们……你们饶……我一命……以后我一定……一定……”却怎么也说不出后面的话来。 第四百七十七章 一念人间,一念地狱 黄昏摇头,意味深长的看向纪纲。 纪纲无奈,“晚了。” 别说,去抓陈瑛的时候,还真的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显示这位左都御史确实和某位殿下有过联络,不过出于自身安全考虑,纪纲没有将证据带回锦衣卫,而是直接烧了。 这个麻烦事他不想去招惹,纪纲也巴不得朱高煦成功。 但存在失败可能。 所以纪纲不想冒险,那么顺应黄昏的意思杀了陈瑛,在所难免。 进了诏狱,还想活? 黄昏转身,准备离去,一边走一边对纪纲道:“纪指挥使,陛下今夜在黄府吃的晚膳,言辞之间,很是担忧明日立储大典啊,纪指挥使还请多上心。” 实际上朱棣没这么说过。 不过谁会去求证? 纪纲心中暗凛,为了稳妥起见,那么今夜的陈瑛应该“畏罪自杀”了,万一明天立储大典发生点什么,又恰哈牵扯到陈瑛,自己就会被陛下猜忌。 锦衣卫指挥使被陛下猜忌,这后果和下场,纪纲承受不起。 纪纲也暗暗惊心。 黄昏这人真他妈斗不过,陈瑛就栽了,而且栽得很惨,从始至终都没有丝毫反抗的机会。 自己今后还要和他斗吗? 黄昏站在门口,忽然回身,一脸冷笑,“陈瑛,记得我说过的话么,我说过,你会死在纪指挥使的刀下,只不过当下你是为纪指挥使背锅而死。” 又对纪纲道:“纪指挥使,可知道为何赵厘会选择今日动手杀我,而不是你要求他的在立储大典之后找机会?” 说完大笑离去。 纪纲手脚冰冷,原来是黄昏借助自己的落子,自导自演了这一场局! 是黄昏主动让赵厘动手! 简直恐怖。 陈瑛则是彻底呆滞,原来这是黄昏故意设局……做梦也没想到,黄昏为了达到目的,不仅利用敌人,连天子都敢利用。 输了。 彻底输了。 输就是死。 纪纲挥手示意所有麾下退下,他则找了个椅子坐下,看着悬挂在刑架上的曾经的好友,内心有些悲戚,许是兔死狐悲? 谁知道呢。 陈瑛也沉默了下来了,始终是死,哭诉求饶也没用。 一灯如豆,摇曳斑驳。 许久,纪纲才轻声道:“赵厘是我布置到军器监的,原本是为了杀黄昏,但因为我在锦衣卫,且这一两年得罪了不少人,所以给了赵厘钱财,让他给钱请你去为他疏通关系。” 这句话一出,意味着陈瑛必死了。 陈瑛盯着纪纲,眼神愤怒,“堂堂锦衣卫指挥使的手脚竟然触及不到吏部?” 真是笑话。 在职权上来说,纪纲确实触及不到六部、五寺九监任何一个部门。 但他是锦衣卫指挥使。 只要他透露出意思,朝中臣子谁不给他几分薄面。 纪纲如此做,就是有备无患。 所以才有今日局面:纪纲成功的让自己替他背黑锅。 怪谁呢? 怪纪纲? 怪黄昏? 官场本就如此,看不见烽烟的地方,却丝毫不比沙场凶险来得少。 纪纲微微叹气,“其实你从一开始就错了,三司会审,如果能拿下黄昏,是可以全力以赴,可当时张定边的出现已经让黄昏逆转了局面,你还死咬不放,也便罢了,三司会审之后,你的都察院一直在疯咬黄昏,你忘记了他的妻子是徐妙锦,而陛下的皇后是徐妙心,她们是姐妹,你更忘记了黄昏是如何上位的,以神棍做到简在帝心,这几年来起起落落,却能始终不伤筋骨,真的只有那点嘴皮子功夫?他做的事我们都知道啊,三宝太监的赐姓,是他提议为郑,下西洋,他一手促成,编修全书,他提议陛下采纳,更是提出了组建内阁这等手笔——” 说到这里,纪纲都觉得惊心。 黄昏这个人,做的事始终是和这个时代太格格不入了,俨然他一直站在一个旁人无法触及的高度,然后来指点江山激扬文字。 纪纲继续道:“庞瑛想杀黄昏,赵曦想杀黄昏,他俩都死了,你想杀黄昏,我也想杀黄昏,朱高燧和朱高煦也想,可是你却和庞瑛、赵曦一样,即将死去,知道为什么吗?” 陈瑛默然。 纪纲道:“因为你把黄昏当成了一般臣子,你以为不断的弹劾他,就能让陛下逐渐生出猜忌之心,可惜你错了,只要你没有真凭实据,陛下永远不会相信黄昏会对大明不利,要知道一个心怀叵测的人,是不会拿钱给大殿下解决增发宝钞的后遗症,也不会拿钱来支持下西洋、编修全书,我一直有个想法:陛下和黄昏其实是一类人。” “而且咱们的陛下英明神武,绝对自信,他相信就算黄昏在朝中坐大到只手遮天,咱们的陛下也能在百年之前解决掉黄昏,为未来天子扫清道路。” “所以陛下需要黄昏这样的臣子,在没有绝对铁证如山证明黄昏对大明不利的情况下,弹劾就像是苍蝇一般,让黄昏提前对你产生了警惕——黄昏知道赵厘是我的布局,为何不针对我,却要利用这个布局来杀你?”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畏惧你的都察院。” 大明臣子,谁不畏惧都察院。 锦衣卫都怕。 当然,锦衣卫和都察院是彼此忌惮。 “所以黄昏必杀你不可,一则是为了报复你的屡次紧逼,二则是为他的仕途扫清障碍,你错就错在不该一直拿一些鸡毛蒜皮来弹劾他,你应该默默收集证据,然后发出致命一击!” 纪纲忽然暗凛。 好像自己一直以来,也在做陈瑛的事情? 每一次针对黄昏,都没能动到他筋骨,看来是时候改变策略,下一此不出手则已,出手则必定让黄昏死得不能再死。 纪纲暗暗惊心,黄昏这样的人,不能给他反击的机会! 绝对不能! 他在因势利导后发制人这一方面,简直恐怖若斯。 是因为他真的站得比一般人高,所以能看得更高更远更全面吗? 想到这,纪纲叹道:“陈瑛啊,仕途就是这样,一念之间,便是人间和地狱的差别,你只是走错了一步棋,却让自己走向地狱,立储大典在即,谁也救不了你,在你府邸搜出了你这些日子和朱高煦联系的证据,当然,我已经烧了,你可以死,朱高煦却还不能被贬谪到地方去,所以我就问一句:你们是打算在立储大典上做什么事?” 第四百七十八章 我在地狱等你! 陈瑛终于冷静下来,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 不是死在黄昏手上。 而是死在胆小的纪纲刀下。 闻言冷笑,“你杀我,是怕立储大典出问题,陛下追责,万一牵扯到我,陛下会责怪于你罢。” 纪纲坦诚,“确实如此,否则我也不会被黄昏说动。” 陈瑛叹道:“黄昏此人,人心拿捏着实可怕。” 看着纪纲,“好了,你可以放心了,虽然我提议朱高煦拿立储大典做手脚,然后污蔑黄昏有谋逆之心亦有谋逆之举,但可惜,朱高煦他不敢在立储大典上动手脚,他毕竟姓朱,至于朱高燧,那我就不知道了。” 纪纲暗暗侥幸。 朱高煦没做,不代表你陈瑛没做,还好老子听从黄昏的话,今夜把你办了。 问道:“你做了什么?” 陈瑛冷笑不语。 纪纲知道他在怨恨自己,也无妨,又不是查不到,起身,“我们终究朋友一场,有什么遗言,都说了罢,我能做到的一定做到。” 在这点,纪纲的人品没得说。 从他救高贤宁这一点上,纪纲这个人其实有那么一点重情义。 陈瑛想了想,“家人们么,大概不至于因为我这点事而被杀头,大概率是被流放奴儿干那边了,毕竟亦失哈在那边做得风生水起,流放终归好过杀头,所以我也不牵挂,既然始终是个死,不如死得痛快一点,有酒否?” 纪纲沉默半晌,“管够!” 酒香满诏狱。 陈瑛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到最后,救顺嘴而下,吃了又吐,吐了继续拿起桌子上的肉再吃,黄泉路上太孤冷,宁饱死不饿寒。 当再一次呕吐后,陈瑛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酒,喝不下了。 肉,吃不动了。 人生,也要走完了。 陈瑛看着一灯如豆,想起了他的一生,思绪一点点翻过去,最终落在靖难之后的这几年,到了三司会审期间时,陈瑛面前出现了那个年轻人。 他在笑。 笑着说,陈瑛,我一定让你看不到今年春节的烟花。 是的。 他做到了。 陈瑛心底里灵魂深处发出一声哀叹。 是的,我后悔了。 可惜人生没有后悔药。 陈瑛忽然哈哈大笑,凄厉吼道:“黄昏,我先一步在地狱等你,你狗日的做的这些事,将来一定也要下地狱!” 陈瑛死了,“畏罪自杀”。 当夜,消息就传遍应天。 各方反应不一。 已经回到家的赛哈智咧嘴一笑,示意来传达消息的南镇抚司缇骑自己去玩耍,想了想,又把他喊回来,问道:“有多少兄弟还在执勤?” 那兄弟答道:“刘明风指挥在坐镇,有五六号人罢。” 赛哈智哈哈一乐,“这样,回去告诉小刘,就说我说的,今儿个大家别执勤了,北镇抚司老实的很,而且今夜北镇抚司也很忙,由得北镇抚司去折腾,让小刘带你们去风月十四楼罢,随便吃随便喝,都记我账上。” 那兄弟大喜,急忙去了。 赛哈智回到房间,坐在主位上,对客位上的西域女子用西域话对道:“在大明这个大染缸里要想活得好,跟对人很重要,大明这边文化源远流长,人心之复杂,远非我们西域可比,也庆幸大明的君王比较开明,我家世代才能在这边落地开花,如今更是为南镇抚司镇抚使。” 西域女子身材高大,闻言没好气的道:“你想说什么。” 赛哈智乐道:“我想说,当初我把你安置在黄府,其实一则是陛下的意思,但陛下的意思是受到我的间接暗示,我的初衷,是想让你和乌尔莎等人,在大明能够落地生根,可惜了,我还是狭隘了,没想到陛下和黄昏的目的,是想让你重返西域成为王!” 在座的女子,豁然是娑秋娜。 旋即乐道:“如果真有那一天,你将是西域的王,我赛哈智估摸着会是西域的帅。” 谁来为大明掣肘娑秋娜? 非我赛哈智莫属。 娑秋娜沉默了一阵,“知道今日我在后宫里验明清白时发生了什么?” 赛哈智愣了下,“发生了什么?” 娑秋娜轻声道:“那个老婆子有鬼,我估摸着徐皇后现在很愁。” 赛哈智愣住,“这就是你深夜来找我的目的?” 娑秋娜点头。 想了想,道:“你要去提醒黄昏,早做准备,立储大典之后,估摸着有人就要拿此事作文章了,可清白这玩意儿,除了宫中老婆子,还能怎验证?” 没办法验证。 这是个死结。 所以到头来,自己会被人认为已经被黄昏睡了,那么以后的前途叵测,回西域的事情恐怕也将成为泡影,最重要的一点,自己还怎么嫁人? 赛哈智脸色凝重起来,弱弱的道:“我就问一句,你别生气,你真的和黄老弟滚了床单了?你直说罢,不丢人,黄老弟这人身上确实有一股超脱尘世的魅力,连大明第一美人儿徐妙锦都没能幸免,咱们西域女神堕落在他身上,真不算什么。” 娑秋娜摇头,“没有。” 赛哈智又道:“你确定你保持着清白之身?” 娑秋娜点头,“你知道的,我父亲乃至于帖木儿,都是把我当邻国王妃培养,自然不允许我吃了那啥果子来着?” 赛哈智长吁了口气,“万幸。” 娑秋娜不解,“万幸什么?” 赛哈智坦诚道:“这件事我想了很久,黄昏既要洗清玷污天家的清白,又要保持天家颜面,如果你又因为各种原因不是清白之身,黄昏只剩下一条路:杀掉你!” 又道:“但你既然是清白之身,我相信黄老弟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娑秋娜一脸发愁,“忽然怀念家乡了。” 西域的阴谋估计可没大明这么复杂。 又问赛哈智,“那你觉得黄昏有什么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赛哈智想了想,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道:“我也不知道。” 娑秋娜翻了个白眼。 起身,“走了。” 院子外,藏匿在暗处的乌尔莎走出来,护卫娑秋娜回去,赛哈智穿上飞鱼服挂上绣春刀:“今夜城内很乱,我得保护你们回去。” 第四百七十九章 汉王的惊恐 汉王府,朱高煦书房里一灯如豆。 淇国公丘福、成国公朱能,都是支持朱高煦的,且因为立储大典,加上换防,朱能从地方赶回来,换成淇国公丘福去巡检地方都司。 不过两人都不在。 出现在朱高煦书房里的人是驸马王宁和已经擢升为经历司经历的靳荣。 经历司经历是从五品。 这是个文职。 不过对靳荣不影响,相当于镀金一下,整个儒将形象。 三人齐聚。 靳荣沉声道:“刚才得知的消息,陈瑛已经在诏狱里畏罪自杀,而纪纲的北镇抚司也没掩饰,此刻已经大举出动去查陈瑛了,估计也会监视着殿下这边。” 驸马王宁心有戚戚。 他也和黄昏对峙过,彼此之间因为立场的问题,算是敌人。 不过他比陈瑛有底气。 陈瑛不过是二品大员,而他王宁掌管后军都督府事,是正一品,何况还是驸马,和天子那也是有亲戚关系的。 不见如今炙手可热的后军都督佥事徐辉祖,见着了王宁,也得笑脸相迎。 大家都是皇亲国戚。 但王宁是从太祖时期就受重用的后军都督府老人,你徐辉祖一个新晋都督佥事,说好听点是个从一品,说难听点的,都督佥事就是安置闲散人员的地方。 根本没多少大权。 王宁把鹰扬卫交给徐辉祖,那也是陛下授意,加上大家官场之上嘛,做事情还是要留有情面,要不然徐辉祖连鹰扬卫都拿不到手。 以王宁的身份和地位,完全可以无惧黄昏。 须知五军都督府可是连兵部都无权过问的重要部门。 所以王宁在短暂的心有戚戚后,重新振奋情绪,道:“这事不能说是黄昏的计谋,应该是纪纲下了一着臭棋,如此隐秘的一着棋,竟然被黄昏洞察,这和对弈一样,既然对手已经察觉到你落子的意图了,那么就该是一着废棋,如果换成是我,在黄昏和徐辉祖等人出使安南之前,就应该预想到军器监的大受重用,早就应该提前在军器监落子。” 靳荣笑着不说话。 内心深处只有一句话:事后诸葛亮。 不过没有王宁,就没有靳荣的今天,所以他一直很尊重这位权柄人物,内心再多的非议也不会表露出来,现在不会,将来不会。 哪怕是他将来的地位超过王宁,靳荣也不会。 朱高煦没想这么深,他沉思着道:“既然陈瑛死了,当下锦衣卫又在彻查陈瑛,恐怕是担心立储大典出事,毕竟纪纲怕死,要不然他也不会牺牲掉陈瑛。” 军器监落子,其实是他和纪纲两人商定下来的,所以他巴不得陈瑛背锅。 更不愿意此事再节外生枝。 万一出点幺蛾子事情,父皇说再重新彻查一下赵厘的事情,别到时候纪纲跑不掉,自己也惹得一身骚,想到这朱高煦再次问道:“关于立储大典,你俩明天没有什么动作罢?” 靳荣笑而不语。 自己不够格。 王宁倒是够格,不过在这件事上他比较清醒,“我又怎么可能去做这等蠢事,太子储君之位定了下来,绝对不可能靠一个立储大典让陛下废储,才立就废,这不是打陛下的脸?所以我们的当务之急是稳住殿下你留京的行动,绝不可再生意外。” 留京成功,那么未来的天下是谁的就未定。 要知道一件事:陛下喜功。 陛下一定还会亲征漠北,如果在沙场上发生一点什么事情,在京畿权力圈子的朱高煦能第一时间得知消息,在太子登基之前做点什么事。 退一万步,既然留在京畿了,总能想办法让太子犯错。 可惜的是,最好的一柄利剑陈瑛死了。 接下来都察院左都御史应该是吴中,右都御史不好说,所以这个右都御史很重要,一定要想办法让自己的人上去。 朱高煦笑了起来,“放心,父皇已经许可我和老三留京了。” 靳荣忽然道:“殿下,要小心三殿下。” 朱高煦一愣,“就他?” 跟屁虫一个,老子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小心他作甚,就是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和老子抢皇位,老三这辈子的野望就是当个权柄王爷。 不过他想多了。 不管是老大登基还是我朱高煦登基,老三王爷是稳的,权柄? 做梦! 有了父皇的前车之鉴,现在谁还敢让地方王爷掌握权柄,不见靖难余晖之后,父皇也在渐渐的削藩,只不过来的比较温和。 慢刀子炖肉而已。 靳荣认真的道:“我查探过了,赵王府邸长史顾晟颇有才华,算是谋城谋国之人,而更有才华的则是暂时屈居于顾晟之下的胡永兴,这个人的聪明才智不可小觑。而顾晟此人随时都对人笑脸相迎,实际上极其阴险,何况除了这两人,三殿下应该还有其他心腹,只是藏匿得比较好而已。” 朱高煦愣了一下,“他真有这个野心?” 靳荣笑而不语。 殿下你是不是太天真了,都是皇子,谁不想当皇帝,谁又没有野心? 就许你有? 王宁颔首,“三殿下不可不防,但不需要太过注意,毕竟我们当下的敌人还是大殿下——嗯,还是太子,所以和三殿下还可以继续合作,毕竟三殿下其实也备受陛下喜欢,加上他也有一些心腹。” 人嘛,谁不想往高处走。 臣子,谁不想做扶龙臣。 朝中臣子如此之多,可去攀附朱高煦和朱高炽的人够多了,位置只有那么多,剩下的人怎么办,只能孤掷一注选择了朱高燧。 顾晟和胡永兴就是例子,其实说起来,顾晟还去投靠过太子,不过好像当时还是郡王的朱高炽在王府之中接见顾晟时,发现顾晟虽然笑意拳拳,但眼神游离,且其言谈之中,颇为权益之心,是以没有将他留在王府。 顾晟转头就去了朱高燧的王府,留下了。 朱高煦哂笑一声,“太子肯定是要对付的,决不能让他在东宫里惬意的等着天下掉馅饼,不过我并不担心这件事,我已留京成功,要收拾太子不难,但我现在就怕一个人。” 是真的怕了。 这人做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关键是他还做成了。 他当着父皇的面说,让陈瑛看不到今年春节的烟花。 然后陈瑛今夜死了。 朱高煦不怕沙场武将厮杀,因为他本身就善战,支持他的又大多是武将,可他怕权谋——这一点,他的人真比不过朱高炽。 现在看来,黄昏这个人才是最可怕的。 沙场去得,平安归来。 官场厮杀,起起落落间,摇摇欲倒之时,却总能力挽狂澜于大厦将倾之际。 刀剑易躲,权谋难料啊。 因为怕,所以更要杀,朱高煦暗暗下定决心,在对老大那废物动手之前,一定要干死黄昏,而最好的策略,就是借老大的刀来杀黄昏。 杀了黄昏,还能让老大失去人心。 一举两得。 第四百八十章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靳荣轻声道:“恐怕现在不止是您怕黄昏,整个京畿,除了陛下和娘娘,所有朝臣大概没人不怕黄昏,包括淇国公和成国公,也包括三殿下,更包括大殿下!” 王宁眼睛一亮,他想起了一个事情。 共叔段的故事。 这会不会陛下在提前布局以便收拾黄昏? 可动机呢? 朱高煦不解,“老大也怕?” 靳荣笑道:“岂有不怕之理,一个人,莫名其妙的选择支持他,卑职敢确信,关于成为储君入主东宫一事,大殿下也是茫然不知所以,他在顺天逍遥自在着,忽然就被陛下宣回应天了,回到应天还没一两日,就成了储君,他根本就没做任何事。” 朱高煦不解,“但这和怕黄昏有什么关系?” 王宁懂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啊。” 靳荣笑道:“是这个道理,黄昏这个人的可怕,不是因为说了要杀陈瑛就一定杀了陈瑛,而是在于他凭借一己之力,就能轻易扭转整个朝堂局势的能力和眼光,这种人,千年以降,找不到几个。而这类人,通常都高于他们所处的时代,他们看见的东西,比一般人更远。” 整个大明,靳荣自认他是将黄昏这个人分析得最为透彻的人,恐怕黄昏的枕边人徐妙锦,都不如靳荣了解黄昏。 朱高煦懂了,“所以老大是怕他无法掌控黄昏?” 靳荣摇头,“从未效忠,何来掌控之说,这句话应该是对陛下说,到了今日,陛下有信心掌控黄昏了吗?如果有,那么立储大典之后,黄昏就会去神机营搭档郑亨,或者是去诸寺九监,如果没有,黄昏会一直赋闲,甚至有可能陛下赐他一个小官,然后贬谪去顺天。” 迁都之后,再贬回应天。 黄昏是把双刃剑。 这一点陛下不会看不出,如果无法掌控黄昏,恐怕也会伤己。 朱高煦沉吟半晌,“这么说,当下黄昏的状况,就像是一个闪耀于人间的星辰,每个人都在仰望他,但又惧怕他?” 造成这一切的有很多原因,黄昏的能力和眼光是主因,父皇的胸怀和壮志是另外一个主因,至于其他的,都是小因素。 所以归根到底,还是父皇让黄昏成了这一颗星辰。 靳荣点头,“所以,他必死无疑。” 为何? 原因很简单。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王宁笑了起来,“如果是这样的话,恐怕整个京畿,除了陛下和娘娘,大概所有人都希望黄昏死了,也就意味着,黄昏一旦犯错,他就将孤立无援。” 朱高煦大喜,“无论他有多强,都不可能和满堂文武作对!” 靳荣摇头,“不,他还有赛哈智。” 赛哈智是西域人,他不关心黄昏最后怎么样,赛哈智只关心他如何在大明活下去,活得更好,也只关心黄昏会给他带来什么利益。 所以赛哈智是绝对拥护黄昏的人,而不巧的是,赛哈智恰好是南镇抚司镇抚使。 而南镇抚司又能让北镇抚司俯首。 一直以来,黄昏遇到的所有事,在他化险为夷的背后,都有南镇抚司的影子。 所以,欲杀黄昏,先解决南镇抚司的赛哈智。 朱高煦眼睛一亮,气定神闲的说了句题外话,“今天在军器监这边发生大事的时候,大内也有点小事情在进行。” 王宁急忙问道:“娑秋娜的验明清白?” 朱高煦点头,“没了。” 王宁愣住,旋即泼口骂道:“狗日的黄昏。” 硬是鸡鸡带钩子的么。 朱高煦也无语,“这事弄得我也失了面子,还得找父皇说道说道,把这事闹大,看到时候谁来帮黄昏说话。” 靳荣摇头,“此事有点蹊跷,黄昏似乎一点不急,只怕他早有对策。” 朱高煦讶然,“那放弃这一着棋?” 靳荣想了想,“无妨,反正这件事殿下您是受害者,就算黄昏有对策,也无法对你造成什么影响,只管继续操作便是,大不了又让黄昏化险为夷而已。” 朱高煦大笑,“那好,待立储大典之后,我便去找母后要个结果。” 靳荣却担心的道:“立储大典得小心三殿下搞事,毕竟大家都知道,您是最不愿意看见大殿下入主东宫的,所以您是最有嫌疑在立储大典上搞事的人,三殿下做什么,都能栽赃到您头上。” 朱高煦更是笑得张狂,“看着老三的,他日不了天。” 靳荣暗暗颔首。 不错。 看来自己欲要扶龙的这位殿下,并不是一块上不了的墙的烂泥,只怕也在扮猪吃虎,表面上不懂,实际上心里敞亮着。 甚好! …… …… 赵王府,朱高燧、顾晟、胡永兴、王射成,四人坐在一起,气氛凝重。 陈瑛的死,确如一座大山。 整个京畿的朝野官场,都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陈瑛真的死了?” “死了。” 脸上似乎挂了一张笑脸面具的顾晟继续道:“北镇抚司那边动作很粗暴,尽起缇骑,将陈瑛的府邸掀了个朝天,估摸着是做样子看看,真有什么东西,早被纪纲处置了。而北镇抚司真正让人头疼的是,他们的人现在全部出动,监视所有和陈瑛有关系的人,也监视着您和二殿下。” 胡永兴叹道:“谁能想到,二品大员说死就说了,这就算是陛下要杀人,也得早个合适的理由,黄昏杀人,哪需要理由。” 其实理由是有的,彼此之间的旧怨。 但黄昏只是个臣子! 这就很恐怖了。 现在谁都在害怕,深恐自己会成为他的人,而步上陈瑛的后尘。 顾晟叹道:“可惜,如此一来,立储大典之上,让陈瑛安排的棋子都无法动弹了,更没办法让此事嫁祸给二殿下,逼迫二殿下和太子来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 王射成闭目养神。 朱高燧问道:“您有何高见?” 王射成睁开眼,“我在想,明日要去袁忠彻府邸赴宴,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一睹那千古名画。” 《清明上河图》在袁忠彻手中。 朱高燧:“……” 胡永兴轻微一笑,“他的意思,争夺江山,宛若一图,漫长的事,立储大典不过是一图之一角,急躁不得,反正黄昏已经吸引了满朝注意力,正好方便咱们低调布局,是好事。” 王射成继续闭眼。 论谋划,顾晟远不如胡永兴,可惜了,胡永兴做事终究不够圆滑,只能屈居顾晟之下。 朱高燧问道:“所以,我们就不管这些事?” 顾晟犹豫着,“这么好的机会,不挑拨大殿下和二殿下厮杀?” 胡永兴摇头,“等!” 三殿下目前最好的策略,就是等。 等大殿下犯错。 再等二殿下犯错。 最后等着登基便是。 第四百八十一章 太子属官杨士奇 应天城,几多书房里,臣子们燃灯思忖今日事。 陈瑛死了。 消息已经从北镇抚司传出,很快传遍应天,除了此刻因为消息还进不到宫里,咱们的陛下蒙在鼓里外,应天朝臣无人不知。 几乎所有人都对黄昏感到了恐惧,而且大家都清楚,不是自己一个人恐惧,是所有人都恐惧,包括二殿下和大殿下。 乃至于太子! 太子会怕吗? 因为明日立储大典之后,会有一个入主东宫的仪式,是以朱高炽一家今夜暂住王府。 书房里,烛影落在灯罩上。 房间内一片温馨。 王妃张氏……亦将是太子妃,此刻端了茶进来,刚悄然抵达王府的一位读书人立即起身,恭谨接过茶盏,道:“有劳太子妃。” 张氏笑笑,“何须见外。” 大腹便便的朱高炽坐在那里,虽然在节气上已经入秋,但天气还是燥热,像他这样身材的人,只要不是寒冬腊月,依然热得难受。 拿起绢帕擦了擦额头,接过太子妃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 放下茶盏,问道:“士奇,你怎么看。” 来到王府的读书人,正是杨士奇,本命样寓,号东里,在陛下立储君为朱高炽后,太子府属官名册之中,朱棣酌定了杨士奇的名字在上面。 为太子侍讲。 依然还在内阁之中,且内阁诸多臣子,皆被同赐二品官服,这也使得内阁正体地位拔高不少,为将来成为大明权利中枢打下了基础。 杨士奇算是被朱棣重用了。 毕竟是太子侍讲,一旦将来太子登基,和东宫众多属官一样,他便是从龙之臣,将来大有可能问鼎六部尚书,甚至可望三公三保。 当然,明朝的三公三保都是衔官,荣誉大于权柄。 实际上大部分朝代,三公三保都是虚官。 没有实权。 不过能得三公三保的,又大多是权柄重臣。 作为东宫属官,此刻太子还没正式入主东宫,先去王府拜个名,没[]人说什么,大半夜的来,就要小心着些了,杨士奇也不是第一次来,无所谓。 做好保密工作就行。 闻言笑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黄昏其人,太过锐利,又有刚极易折的说法,微臣想来,如今满堂文武,大概都是忌惮黄昏的。” 朱高炽略有愁心,“确实如此,所以我也很彷徨,是否应该在入主东宫后,为黄昏说点话什么的,毕竟能有今日,全靠他在盐官镇的一番布局。” 关于盐官镇的事情,杨士奇和朱高炽早就沟通过。 两人当时都在懵逼。 黄昏完全没有支持朱高炽立储的心思,虽然在别人看来,黄昏是支持朱高炽的,不过朱高炽心里亮堂,黄昏从没对他表态过。 既欲扶龙,当与龙知。 日后好封公。 然而黄昏却浑然不在意这点,从没对朱高炽示好,却又忽然在盐官镇布局,让自己登上了储君之位,所以朱高炽认为,自己欠黄昏一个天大的恩情。 杨士奇摇头,“不可!” 朱高炽问道:“为何?” 杨士奇道:“如今黄昏锋芒毕露,吸引了满朝注意力,待立储大典之后他再次出仕,会被满朝文武针对,这无关将来谁是天子,只是所有人惧怕他而已。” 而这时候就是你太子默默发展势力的机会。 朱高炽颇为忧心,“心难安。” 杨士奇笑道:“无妨,若是黄昏遇到无法过去的坎,殿下再出手救他一命,将来等殿下登基了,再重用他也不迟,反正他还年轻,再过上几十年,正好成熟稳重起来。” 说完这话,杨士奇感觉有点怪。 黄昏不成熟稳重? 这真是个笑话。 满堂文武之中,真没几个比黄昏更成熟稳重,之所以给人他不成熟稳重的错觉,是因为黄昏实在是锋芒太过犀利,符合他的年纪,于是本能的以为他太轻狂。 朱高煦颔首,“只有如此了。” 其实他本意如此。 仁,是相对的。 大局为重。 只是有些话他不能说出来,会寒了臣子心,所以需要借杨士奇的口说出来,不过就算黄昏知道了,也不会寒心。 明仁宗朱高炽,不需要做戏。 又笑说,“此刻大概所有的臣子都在想,谁都忌惮黄昏了,恐怕我这个未来太子也忌惮他,殊不知,我最不忌惮的就是黄昏。” 为何? 因为黄昏和父皇是一类人。 而黄昏是臣子。 作为天家皇室,朱高炽一点也不担心黄昏会影响到皇权。 大明没这个土壤给他! 杨士奇颔首,“天子、太子何须惧一臣子。” 黄昏其人如何? 陛下岂会不知。 但陛下依然重用,因为他是天子,天下共主! 而朱高炽也将是未来的天资。 朱高炽又道:“明日立储大典,诸部门都已准备妥当,这一两日除了军器监的事情,安静的很,事故反常必有妖,我总觉得老二和老三憋在坏,要在明日的立储大典上做手脚。” 这才是他请杨士奇来的真正目的。 杨士奇暗暗好笑。 觉得咱们这位太子爷自从被立储之后,就有些患得患失了,其实不难理解,人一旦奢望某件东西,在某一天忽然得到,也会惧怕再次失去的。 道:“此事大可放心,我们原本的线报,陈瑛是和三殿下王府之中的胡永兴有过勾结的,是瞒着二殿下的,不过陈瑛一死,胡永兴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闹事。” 朱高炽苦笑,“可是我二弟和三弟……” 这俩不是省油的灯。 杨士奇笑道:“殿下更不用担心了,三殿下和二殿下为了留京,这些日子一定会安静异常,不敢让朝臣逮着一点把柄,要知道陈瑛一死,都察院左都御史是吴中,而吴中是陛下的心腹,再者,候补上去的右都御史极有可能是顾独坐,关于这位顾独坐,殿下应该是了解的罢,别说你两位王爷犯错,就是太子犯错,他也照样弹劾不误。” 朱高炽乐了,“那我以后也只能认错,大明有顾独坐,幸甚!” 他哪能不懂。 杨士奇这是提前在打预防针,免得将来顾佐弹劾了朱高炽,朱高炽登基之后秋后算账,这也算是杨士奇在保护同僚。 像顾佐这样的人,只要是忠心于大明的臣子,虽然不会喜欢他。 但会服气。 第四百八十二章 入主东宫! 杨士奇起了归意,笑道:“所以明日立储大典,无风无雨,殿下只管放心,倒是有一事,这一次的东宫属官之中,内阁之中,除了我之外,尚有杨荣、杨溥、金幼孜,这些人都是才学之士,皆有治国之能,愿殿下能善待他们。” 杨荣,升太子右谕德。 杨溥,升太子洗马。 金幼孜,和杨士奇一样,为太子侍讲。 倒是有个意外。 同样是内阁辅臣的胡俨,先是升为侍讲,又升左庶子,接着被调去国子监担任祭酒,不再参与内阁机务,而胡俨到任国子监祭酒后,立即废除了一条法规。 国子监用法严峻,国子生请事假回家的,也被判戍边,胡俨到任后,立即上奏要废除了这条规定,朱棣准了。 是以如今胡俨在国子监颇有声望。 这是新官上任的一把火! 黄昏的蝴蝶翅膀再怎么扇,也依然没有扇动明仁宗朱高炽的登基班底,三杨,依然毫不意外的成了东宫属官。 这是能力使然。 像三杨这样的人才遇着朱棣这样的君王,是他们的幸运。 朱棣为何敢让三杨为太子属官? 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让太子拥有自己的势力,以便将来章国,这是一个有远见君王该做的正确的事——总得给儿孙留点人才。 一如当年太祖压了解缙十年一样。 其实君王都一样。 比如乾隆,为何要留着和珅,就是给嘉庆登基后以正帝威用的。 朱高炽听杨士奇这么一说,心头甚是感触,“父皇待我还是不薄的,内阁辅臣,竟有小半皆为东宫属官,又都是才能之士。” 杨士奇笑而不语。 殿下你天真了啊。 不错,陛下确实有这种想法,但恐怕更多的还是为了偷懒,陛下大概春节后又会回顺天,留下太子在应天兼国,内阁臣子又为东宫属官,这是为了方便您兼国理政,如此陛下才能在顺天更逍遥自在。 陛下肯定是要回顺天。 因为神机营一旦组建起来,就会拉到榆木川附近练兵。 起身,准备告辞。 朱高炽也起身,在太子妃张氏的搀扶下,将杨士奇送到后院门口,压低声音道:“士奇,今日宫中还有一消息,说娑秋娜并非清白之身,黄昏这一次会如何应付?” 杨士奇想了想,“他是天子么?” 皇帝不急太监急,你作为太子,去急一个臣子的事作甚,而且还是这种花边事情,陛下连陈瑛都舍得杀,还会为了一点面子杀黄昏? 不可能嘛! 走着看,黄昏就算是把娑秋娜睡了,陛下也有完美的处置手段。 这话有点硬。 张氏略有不悦,暗想你这酸儒怎的也学那顾独坐,说话怼人了。 朱高炽却笑了。 行礼,“东里慢走。” 以朋友相待,一般不称号,称号,是以示尊重之意,可以看出朱高炽对杨士奇的感激之情。 杨士奇弯腰回礼,“殿下请回。” 转身走入黑暗之中。 …… …… 朱棣还在睡梦之中,就被狗儿在屋外轻声喊醒,睁开眼蒙圈了一阵,略有不爽,不过也得起床,谁叫今儿个是立储大典呢。 心中越发不爽。 就是为了老大你的立储大典,害得老子懒觉都睡不成。 人呐,心中一旦有了成见,就是一座大山。 本就不喜欢老大,又有些后悔立他为储君的朱棣,现在看朱高炽什么都觉得不顺眼,哪怕是和朱高炽无关,朱棣都能牵连上去。 没好气的翻身坐起,推了推身畔的妻子,“妙心,起来了。” 徐皇后慵懒起身。 今天大儿子入主东宫,她这个一国之母,也要去参加立储大典。 朱棣没有唤内侍进来,自个儿穿衣服。 一边穿一边对徐皇后道:“你且回坤宁宫,换了仪服,早些过来罢,别叫朝臣们看了笑话。” 徐皇后嗯了声。 待徐皇后走后,狗儿太监这才敢进来。 帮着朱棣整理衣服,一边轻声道:“昨儿个夜里应天可热闹了,先是北镇抚司诏狱里,陈瑛‘畏罪自杀’,其后,赵厘也‘畏罪自杀’,然后北镇抚司缇骑疯了一般,彻查这两人的府邸,并且缇骑尽出,监控全城,闹得鸡飞狗跳。” 朱棣哦了一声,面上不甚在意。 陈瑛入诏狱,就注定了他的结局,相反,陈瑛不死,朱棣才要怀疑纪纲的用心。 是不是在营党结私? 现在可以放心了。 不过还不能完全放心,总感觉锦衣卫的权力会越来越大,若是南北镇抚司勾结起来,会很麻烦,应该组建个部门来掣肘一下。 笑道:“那黄昏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满朝文武都会盯着他,嗯,等不到以后,估计立储大典之后,他就要站到风口浪尖上。” 昨儿个妻子说了,苏州来的老婆子察验了娑秋娜,瓜不在了。 不在了,被谁吃了? 想来想去,也只有黄昏有这个条件。 所以今日的立储大典会很平淡,但明日的大朝会很热闹。 嗯…… 明日先宣布起用黄昏罢。 再压一下。 如此以来,就算这件事最后发酵大了,也能让黄昏有层护身的,罢官、流放、剥功名都可以,不至于砍头。 若是没有官职,到时候问罪,那就剥功名、流放、砍头了。 至于陈瑛弹劾黄昏的谋逆之心,朱棣已经释怀,自己如果连这点自信都没有,还谈什么超过太祖成为大明甚至千古君王? 况且你陈瑛自己的屁股都不干净,朱棣敢信他的弹劾才有鬼。 活该死在诏狱。 …… …… 和大多朝臣意料的不一样,立储大典甚是平淡。 无风无雨。 按部就班。 包括祭天等各项礼仪之后,朱高炽顺利入主东宫,汉王和赵王两位王爷黯然归去,各回王府,朱棣也回到乾清殿处理政事。 永乐三年,大明迎来了储君。 而就在朱棣回到乾清殿后,立即有圣旨传出。 都察院右都御史吴中,迁都察院左都御史。 都察院御史顾佐,升都察院右都御史。 恩赐进士黄昏,入前军都督府,除京营神机营中军指挥,并加从仕郎。 锦衣卫指挥佥事、北镇抚司李春,摘指挥佥事一职,仅担任镇抚使,南镇抚司镇抚使赛哈智,升任锦衣卫指挥佥事,南镇抚司指挥刘明风,升任南镇抚司镇抚使。 而赛哈智上任之后,立即上奏,奏请擢升南镇抚司小旗于彦良为南镇抚司指挥,这属于破格提升了。 但朱棣准了。 赛哈智又从诏狱之中,将周胜然放了出来,并将其从北镇抚司调到南镇抚司,继续担任百户,辖领于指挥于彦良之下。 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指挥同知袁江、庄敬,以及锦衣卫指挥佥事王谦,四人皆表示此举不符合规矩,周胜然乃是北镇抚司缇骑,不可擅自调入南镇抚司。 赛哈智当了指挥佥事,权柄大了,腰杆子硬了,何况还有整个南镇抚司为他撑腰,坚决要这么做,最后闹到陛下那里去。 朱棣也愁。 最终本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态度,同意了赛哈智的举措,同时口头安抚奖励了纪纲几人,说军器监火炮一事办得漂亮,保证了立储大典,朕一定会奖赏你们云云…… 纪纲等人这才罢休。 其实他们倒不是惧怕周胜然,从始到终,他们就没在意过这个从泉州过来的百户,区区一个百户,在众多高层眼中,和蝼蚁有什么差别。 要不然也不会被一直被关在诏狱,直到赛哈智提及,他们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号人——貌似是当年庞瑛对付黄昏时,一枚失败的棋子。 他们只是本能的不想让赛哈智舒服而已。 第四百八十三章 大官人二三事 坐在家里,喜从天降。 外面立储大典轰轰烈烈热热闹闹,黄昏坐在琉璃亭中陪着妻子赏花听曲儿,结果来了个内侍带着一堆人宣旨,出仕了。 神机营中军指挥。 武职。 神机营目前已有健全编制,提督内臣两人,其中一位内臣是李谦,指挥使是郑亨,指挥同知是另一位靖难功臣。 营内设中军、左掖、右掖、左哨、右哨五军,各军有坐营内臣一人,指挥一人。 除中军辖领四司,其余四军辖领三司。 每司设监枪内臣一人、把司官一人、把牌官两人。 其实从朱棣时期,已经可以看出宦官会在明朝坐大,不仅仅是神机营中有地位极高的提督内臣和各军各司都有内臣,其实整个京营、边军,都有内臣坐镇。 如果不是黄昏的蝴蝶翅膀,狗儿都应该在北方坐镇边军之中。 李谦也是。 朱棣对内臣的信任超过外臣。 所以到永乐后期,组建了东缉事厂,简称东厂,权力犹在锦衣卫之上,由天子直辖,其分支机构远达朝鲜半岛。 黄昏目前是神机营中军指挥,貌似和其余四军指挥同阶,实则高出半阶。 整个神机营,官职上能压他的只有两位提督内臣,指挥使郑亨和另外一位指挥同知,神机营初建,且如今的朱棣还没有疯狂到大肆拔高内衬的时候,所以提督内臣地位不算很高,压不住指挥使和指挥同知,算是监军。 互相掣肘而已。 黄昏在中军指挥之外,还有个文散官从仕郎,正七品下。 算是为升文官铺路。 因为从仕郎是散官,黄昏的官服主要还是神机营中军指挥的武官服饰,而神机营中军指挥只是和千户同阶,正五品。 但因为神机营的特殊性,黄昏这个正五品可媲美一般的四品。 再入仕便高升! 有一说一,穿惯了飞鱼服,再看见这神机营指挥官服,黄昏觉得很丑,一点也么有青年的潇洒帅气之形,显得老成了许多。 谢了前来宣旨的内侍,黄昏刚让人将官服等物事放回去,有客来访。 沈熙礼和梁巍生。 一个季度已经结束,黄昏这些日子因为忙极,无暇去时代商行,沈熙礼和梁巍生在准备多日之后,用车拉着账本过来。 核算,扎帐。 东家不问,不代表自己不做,要不然何以长期合作下去。 沈熙礼和梁巍生很满意他俩在时代商行的位置。 虽然随着沈熙礼的各项手笔,商行开始多方面发展,涉及的行业也多了些,也出现了一些中坚的骨干力量,但沈熙礼和梁巍生的地位无可撼动。 账本很多。 天色已晚,担心宵禁之后沈熙礼和梁巍生回不了家,于是决意明日核算,让厨娘做了一桌丰盛晚餐,大家一起就坐。 喝点小酒意思意思。 徐妙锦的孕反终于消停了些,是以也入座——黄府之中,女眷地位极高,有点“伤风败俗”,但老爷黄昏都无所谓,其他人也就能在心里碎碎嘴。 何况夫人待大家不薄,除了尊敬还是只有尊敬。 满满一桌。 黄昏和沈熙礼都喝飘了,而吴溥这一两年经常应酬,酒量练了出来,饭桌上其乐融融,倒是梁巍生,因为小姐也在的缘故,有些拘束。 梁巍生本来就是徐府出来的账房先生。 席间,沈熙礼说了下安南那边的情况。 黎族公子黎利确实遵守了双方的合约,回到安南之后,在几天前着人送了一封信过来,说他已经说服家族,准备开始在安南全境租赁商铺,为铺货做准备,大概在明年春节后,大明这边就可以发一批货过去,至于在安南建立代工厂的事情,在时代商行派过去的人的指导下,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大概明年下半年投产。 黄昏颔首,沈熙礼醉眼朦胧,“问题在于我们的东西要运送到安南去,需要经过边军检查,而如此大量的产品,已经不止是涉及到边军了,户部那边,乃至于五军都督府那边,都要通达。” 黄昏酒酣胸张,笑说无妨,我找陛下。 赚钱的事情,朱棣和自己一个德行。 何况老子有钱,又不是没给他朱棣用,他巴不得老子多赚点钱,如此他才好养更多的雄师,才能绘出心中蓝图。 曲终人散。 酒席撤了,沈熙礼和梁巍生告退,吴溥一家回院子,吴与弼和张红桥两个人径直去了书房,现在张红桥已经能帮吴与弼的忙,一些做“字典”。 但这项工程至少还需要三年。 抄写不难。 难的是释义和出处、归类之类的,需要多方查证,尽可能的避免出错——一本好的字典,错误越好越好,毕竟是工具书,一旦有错,会让更多人跟着出错,从而失去权威性。 黄昏醉意熏熏。 男人嘛。 酒醉之后血脉贲张,总是想做点事情释放一下。 在绯春帮忙搀扶着洗漱之后,走路有点飘的黄昏回到厢房,就想去搂妻子,徐妙锦哭笑不得,酒果然不是好东西。 可是又心疼丈夫,没像以前一样一把将他推开。 搂在一起,黄昏就不老实了。 徐妙锦无语。 再心疼丈夫,也不能害了肚子里的宝宝,坚决而残忍的拒绝,又在黄昏耳畔小声说绯春都已经十七八了哟。 最美的年华里。 黄昏嘿嘿一笑,嘟囔着说我就喜欢你啊。 酒后真言。 徐妙锦心里甜得像蜜。 但也没被黄昏忽悠,关键时刻,母爱总是伟大的。 一把把黄昏从身畔推开,又将他推出门,“自己去找绯春去。” 黄昏:“……” 看着眼前缓缓闭上的想房门,转身却看见绯春站在院子里,看着姑爷的眼神有些异样,黄昏心里一个激灵。 求生欲爆发,义正言辞的道我不是那种人,我继续睡书房。 这个时候去找绯春,不是明显告诉绯春,我来睡你,不过是因为在老婆这吃了闭门羹,才来求其次,是毫无感情可言的动作机器。 绯春会怎么想? 这就得到了人得不到心。 绯春噗嗤笑了。 暗乐。 倒也由得姑爷去书房,她并不觉得自己是小姐的替代品,就算是有那一天,也得发乎情。 第四百八十四章 大明神机 半夜时分,黄昏忽然醒了。 口干。 另外一点,书房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个人,就坐在塌边,冰凉小手轻柔的抚摩着黄昏的脸颊,眼神幽深。 睁开眼,黄昏看着她,道:“来了?” 她笑了笑。 拿出了一封信。 黄昏没接,欲要翻身坐起,却因为宿醉,身体乏力,又倒了下去,晕了一阵,这才有力气,将那封信丢到一边。 “先办正事。” 乌尔莎来了,老子终于不用禁欲了。 一阵春风化雨。 酒足饭饱。 当然,黄昏肯定是饱了,乌尔莎饱没饱不好说。 黄昏这才来到灯下拆开那封信。 娑秋娜写的。 说了军器监火炮炸膛那一日,也就是前日,她进宫,由苏州来的老婆子验证清白,那老婆子以为娑秋娜不懂大明官话,说话没有忌讳,直说已非完璧。 娑秋娜来信,是让黄昏早做准备。 并言辞灼灼,先前所言绝非欺骗,她真的从无和男子有苟且之事。 黄昏倏然就酒醒了。 问乌尔莎,你们在西域练媚术的时候,是否会有真刀真枪上阵的时候,乌尔莎如今勉强能说一些大明官话,蹩脚话一番说下来,黄昏大致懂了。 没有! 尤其娑秋娜,身份尊贵,更不可能真刀真枪的训练。 倒也知道了个趣事。 娑秋娜在练媚术时,连女子都被她诱惑得神魂颠倒。 可想而知媚术如何。 黄昏思忖良久,觉得计划照旧,暂时不用杀娑秋娜——现在当爹的人了,不能一直精虫上脑,得为孩子着想。 所以从现在开始,黄昏要保证自己绝对不被贬谪、流放。 古代孩子要想长大,很难。 别说你一般人家的孩子,就是皇室子孙,也夭折极多,如果离开应天去往其他城市,医疗方面稍微跟不上,就可能母子同亡。 而应天至少还有御医。 有徐皇后在,徐妙锦生产时让御医来守着,让宫中经验丰富的老婆子接生,不算事。 尽管如此,还是得预备着这一着。 想了想,问乌尔莎,“如果有一天,我被逼着不得不杀娑秋娜,你会怎么办?” 乌尔莎愣住。 许久,才用西域话说,那我就杀了你,再和你一起死。 黄昏没听懂。 也没在意。 继续腻在一起,天微亮时下起了濛濛细雨,书房内也是春雨绵绵。 再最后一次缠绵后,乌尔莎穿衣离去。 这夜风雨声甚大。 清晨吃早饭后,待黄昏穿上官府去了神机营军营,徐妙锦对一旁的绯春道:“你今日就休憩罢,昨夜应该很累。” 绯春一脸茫然。 徐妙锦也意外了,“你不痛么?” 两主仆,亦是两姐妹之间,自然无话不说。 绯春莫名其妙,“什么痛?” 徐妙锦便迟迟的笑,“姑爷啊,很痛的,我第一次就痛了大半天。” 绯春更加茫然,“昨夜姑爷睡的书房,后半夜小姐您不是去了书房嘛。”因为风雨声,有些声音没听真切。 徐妙锦讶然,“我没去啊,我以为你们在书房。” 两人同时愣住。 那么是谁? 倏然之间,徐妙锦就怒了,咬牙切齿,“看他今他回来我不收拾他!” 咱府邸之上,能让夫君瞧上眼的人不多,张红桥挺漂亮一小姑娘,但她现在和吴与弼关系好,两人青梅竹马。 夫君不会如此不懂事。 婶儿吴李氏的妹妹,也是个小家碧玉,但她现在已经有了婚约,就是府邸里一个很精明能干的小厮,是个孤儿。 徐妙锦打算以后送这对小夫妻一个小院子。 剩下的人么,虽然也好看,但没人能和绯春相比,除非西院—— 西院里有卡西丽和穆罕穆拉等六个西域女子。 徐妙锦自怀孕后,其实看开了很多事情,她已经不是很介意这些事情,但夫君却毫无预兆的把卡西丽等人睡了的话,她心里还是不爽。 孕期女人,看得再开,也要吃醋。 绯春便吃吃的笑。 她现在和卡西丽关系好,乐道:“卡西丽根本不会,别看她是娑秋娜的死士,也练了媚术,其实骨子里很纯洁。” 没有婚约想睡她,姑爷想多了。 倒是穆罕穆拉,有点浪,但也仅仅是浪,实际上也洁身自好,话说回来,娑秋娜带出来的十一个女子死士,都练了媚术,都是妖精,但又都不淫。 徐妙锦决意去书房检查一下。 没过多久出来,拿着那封信沉吟半晌,示意绯春拿去烧了。 这封信是娑秋娜写的。 但娑秋娜应该不会主动对夫君投怀送抱,所以来的人是谁已经一目了然。 倒也不吃醋了。 话是这么说,晚上还是要给夫君一点颜色看看,免得他得意忘形开起了染坊,何况徐妙锦现在忧心一件事,夫君和乌尔莎频频私会,万一乌尔莎怀孕了怎么办? 还不得请回家供着! 愁! 因为这样一来,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就不是夫君最心爱的孩子了。 这是当母亲的人最不愿意看见的局面。 …… …… 神机营营房在城东。 就是之前朱棣在城东秘密修建的监狱,因为神机营新组建,一时之间修建营房时间上来不及,加上城东这座秘密监狱没怎么用过,再加上为了保密,所以将这座监狱扩建,改成了神机营的营房。 方圆三里之内,不允许任何人接近。 黄昏今日到任,神机营这边早就接到了消息,是以黄昏抵达营地时,两位提督内臣,神机营指挥使和指挥同知都出门相迎。 这四个人,没人因为黄昏的官阶低便轻视他。 尤其李谦。 他这些日子服侍在陛下身边,太清楚陛下对黄昏这个人的看重了。 连陈瑛都能让黄昏任性的布局坑杀,还有什么事陛下不能容忍他。 郑亨作为神机营指挥使,又是靖难功臣,当今天下的靖难功臣之中,能压过他的只有四个人:丘福、朱能、张玉、姚广孝。 而其中张玉已经死了。 所以能压过郑亨的人,只有三人。 姚广孝又是文臣。 所以军伍之中,除去丘福和朱能,郑亨便是那个地位最高的人。 但他今日很谦虚。 他回到京畿后,陛下详说过神机营的组建原因,其中多次提到黄昏这个名字,郑亨就清楚,神机营的组建,黄昏功莫大焉。 而作为武将,郑亨太明白神机营对大明意味着什么。 大明有神机,指日破漠北! 大家一一见礼,然后同回议事厅——今天其实没啥大事,不过黄昏来了,作为神机营的发起者之一,黄昏应该是有事要做。 不然不会刚成为中军指挥,就跑来神机营。 果不其然。 到了议事厅后,黄昏就反客为主,仿佛他才是指挥使,问郑亨:“侯爷,军器监那边已经在加班加点生产火器,我们神机营这边,可曾制定出各种战略战术,可曾演练过?” 第四百八十五章 战术鬼才 郑亨是指挥使。 神机营的指挥同知,则同样是从地方都司调回来的靖难攻城,应城伯孙岩,这位来历极大,也是凤阳人,是早些年跟随太祖的旧将。 后来官至燕山中护卫千户,又因事致仕,靖难时,房胜降朱棣,燕王因为孙岩是宿将,于是重新启用,让他协助房胜守城。 大胜。 于是成了靖难功臣。 不过这位伯爷晚年不太好,性格太暴躁。 因为私人恩怨,捶杀了一位千户,被剥夺爵位,发配到交趾去了。 不过随着神机营的提前出现,孙岩的人生轨迹也发生了变化,估计这一次不会再有捶杀千户的恶劣事件,也不会被发配交趾。 两位提督内臣,除李谦外尚有一人,黄俨。 这个人黄昏有点印象。 因为朱高燧造反那一次,黄俨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而且在各种永乐时期的白话故事里,黄俨出镜次数较多。 主要是这货经常出使朝鲜,共计出使十一次! 徐皇后死后,朱棣宠溺朝鲜送过来的美女,其中包括权氏和吕氏——就是导致数千人被砍掉脑袋的那两个美女。 而这两个美女,就是黄俨奉旨去朝鲜操办的,当时一共带回了五个。 所以说,不是朱棣不够浪。 因为皇后还在。 毕竟也是个重感情的人,一旦徐皇后薨了,朱棣就开始放飞自我,和后世男人差不多,竟然也喜欢朝鲜美女那个调调。 黄俨永乐元年两次出使朝鲜,给朝鲜人民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永乐二年因为梅殷反叛和鞑靼南侵,出使暂停,又因为安南的事情,朱棣暂时管不到朝鲜那边去,但是黄俨却青云直上。 如今已是司礼监太监。 司礼监太监,这个太监非彼太监,是官名,类似于监正,是一监之首。 但他地位还是在郑和之下,和李谦一样又都低于去了努尔干的亦失哈。 今时的司礼监,地位还不算很高。 依然是内官监当老大。 郑和走后,李谦就暂代内官监事宜,所以如今内侍之中,俨然是以李谦为首,又是以神机营的提督内臣,又以李谦为主。 话说回来,黄俨也就是暂时过来任职一段时间,明年开始又要去出使朝鲜。 说点题外话。 太监不得干政这条组训,朱棣是违背得很彻底。 话再说回来,你又不得不服朱棣,虽然他重用了很多太监,为明朝太监祸国埋下了根基,但永乐时期的太监再强势,也没法权倾朝野。 这方面的制衡,朱棣还是拿捏得很稳。 李谦,算是武将,郑亨,正儿八经的武将,孙岩,亦是武将,除了黄俨,神机营三位高层领导,哪个不是熟读兵书的人,一听黄昏问大家有没有战术排练,都有点挂不住面子。 尤其郑亨,倍感尴尬。 不过武人么,直爽。 郑亨想了想,说道:“因为还没有配备火器,是以近些日子只是训练士卒的体能,很多东西没法实战演练。” 黄昏大感意外,“还没开始练?” 神经营形成战斗力这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你们竟然还在摸鱼。 也是服气。 笑道:“今日是我问起,尚好,在座诸位都是高于黄某人的高官,一语说过去,我黄某人也不能说什么,但他日若是陛下问起呢?” 你们应该知道陛下对神机营的重视。 四人面面相觑。 火器都还没到位,这演练个毛的战术,最多就是跑跑队列而已。 黄昏看向李谦,“李大监终日陪侍陛下左右,他就没问过您么?” 李谦干笑,“问过。” 被自己忽悠过去了,总以火器没到位,不知道射程,也不知道装填时间为理由忽悠了过去——这确实是说得过去的理由。 黄昏想了想,“郑指挥使靖难之战屡立战功,兵道纵横之术,不在淇国公和成国公两位之下,当是熟谙战术之人,应城伯更是跟随过太祖的老将,开国渡江之战中,光彩熠熠,而李大监和黄大监皆和马大监一样,都是领兵奇才,按说我黄某不该不自量,不过我出任神机营一事,事关自己的仕途前程,不敢大意得,这样我黄某不才,想就神机营的战术演练和诸位商议一下,何如?” 其实是拍了马屁。 郑亨靖难功臣悬名第五,远不如丘福、张玉和朱能。 应城伯孙岩就不说了。 命好。 恰好是太祖的老乡,仅此而已,又命好,遇着了天气之子朱棣,所以才能成为一位伯爷,而且在伯爷之中还是靠后的那一批。 黄俨么,打架根本没[]啥本事。 至于李谦,和孙岩差不多,跟着狗儿在白河沟混了战功。 说到这不得不提一下狗儿。 别看年纪不大,在沙场上真不输郑和多少。 要不是自己这蝴蝶翅膀扇动了一下,狗儿此刻应该在北方坐镇,统兵震慑漠北,在朱棣重用的内侍中,其史书上的位置,大概只输给七下西洋的郑和,以及建立奴儿干都司的亦失哈。 狗儿有名字的。 王彦。 只不过朱棣天天狗儿狗儿的叫,徐皇后也狗而狗儿的叫,大家都习惯了,时间一久,反倒没人记得狗儿的真名。 这四位对视一眼,觉得可以听听。 毕竟黄昏做的事情往往出人意料,也许他在神机营的战术安排上有别出心裁的神机妙算。 黄昏笑道:“火器配备之后,大概会有三千人的火铳军,诸位认为,三千人的火铳,如何应付一万甚至数万的骑军?” 郑亨想了想,“利用射程,射击之后后退,如此一来,先有火炮开花,再有火铳齐射,足以让敌人骑军大乱,再动用己方步卒或者骑军,胜算大增。” 这确实是传统战术。 黄昏摇了摇头,“我的意思,如果是只有这三千火铳军,如何应付敌人上万的骑军?” 众人愣住。 只有三万火铳军,面对上万骑军,如果打不崩对面,那就只有全军覆没的下场,一旦让骑军越过火铳射程,火铳军就只有等死。 李谦笑道:“黄指挥有什么妙计,说来让我等开开眼界?” 隐然有种感觉。 黄昏怕是要指定出一种前所未闻的战术来。 如果真让他做成了…… 那就是名副其实的战术鬼才! 第四百八十六章 三段射 黄昏笑了笑,胸有成竹,“叫人进来记录备案罢,待我们议论完战术,让人送递乾清宫,请陛下斧正,若是龙颜大悦,也是我等众人的一番功劳。” 四人面面相觑。 黄昏这是有多大的自信。 竟然妄图第一次提出的战术议案就能让龙颜大悦,大家印象中可不觉得黄昏擅兵道,就是擅读书这点,也有待商榷。 倒是擅于赚钱,也擅于偷芳心这两个本领不用质疑。 不过黄昏既然说了,大家照办便是。 若是陛下看了战术议案,觉得庸碌,也没什么损失,若真的是惊艳到了陛下,那神机营可就长脸了——现在五军都督府里很多守旧的人,都在等着看神机营的热闹。 郑亨和孙岩两人是憋了一口气。 可惜因为火器迟迟没有配备,气也只能憋着。 进来一位军机郎。 磨墨的时候,黄昏抽空说了句话:“郑侯爷,这一两日你怕是要多辛苦一下,神机营虽然只有五千人,但骑军还是得有的。” 骑马的火铳兵,可不止是像骑马的“弓箭兵”一样,这杀伤力和震慑力只会更恐怖。 郑亨愣住,“骑军?” 这得要战马啊。 战马可不是一般的战略物资,很贵。 想到这郑亨弱弱的问道:“大概需要多少战马?” 黄昏想了想,“目前我们只有五千人,但应该有一千人左右的骑军,所以两千匹战马肯定是要的,如果更多那就更好,火器这一块只要军器监那边能制作更多,我们的火铳军就可以扩军。” 火器才是潮流。 如果军器监能满足需求,黄昏恨不得大明所有士卒都丢掉长刀长剑,全部配备火铳,一支全军皆手持火铳的雄师,想一下……还有什么国家能抵挡? 所以需要资源。 铜铁矿! 所以需要安南纳入版图,甚至八百大甸乃至于整个中南半岛,因为有矿场资源是一回事,开采资源还需要大量的人力。 郑亨一脸头疼,看向孙岩,“两千匹……” 这确实合理。 一千人的骑军,不能只准备一千匹战马,得备用一匹,加上平日里的一些非战斗减员和战斗减员,意味着要想让这支千人骑军保持战斗力,至少需要三千匹左右。 陛下舍得拿这个钱出来? 养战马一点不比养一个十足便宜,而且可能更贵! 孙岩唯有苦笑。 黄昏是不是太把神机营当回事了,这样的要求换成别人根本不好意思给陛下提,黄昏不仅要提,还要在神机营没有丝毫战斗力的情况下提,陛下能同意才有鬼。 黄昏却笑说,“郑侯爷只管提,提不提是我们神机营的事,答不答应那是陛下的事情,我们尽到我们作为臣子的本职就好。” 郑亨[]犹豫半晌,才下了决心,“好!” 不要老脸了,去找陛下要战马去,实在不行,去求丘福和朱能,死皮赖脸也要把神机营的骑军组建起来。 一旁的军机郎磨好墨,提笔等待。 黄昏咳嗽一声,“那我就说说卑职想好的神机营基本战术?” 众人拭目以待。 黄昏起身,笑眯眯的对众人说道:“能否请郑侯爷,李大监和运城伯配合一下?” 三人对视一眼,笑着起身。 倒要看黄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黄昏从一旁找了三根木片,递给三人,笑道:“现在三位手中的,就是军器监那边日夜赶工制作出来的三眼铳,三连射在精确瞄准的晴空下,大概需要五息左右,而装填时间,若是熟练的话,最快可以在十息内完成,慢一点的大概二十息。” 一息是六点四秒。 继续道:“所以我们在训练士卒的时候,在要求他们精准射击的时候,严格控制这个时间,二十息内,三连射必须达到一定的命中率。” 郑亨颔首,“为何一定要有二十息的时间限定?” 黄昏笑道:“这就涉及到火铳军的战术了,此处的战术,不是指什么迂回、包抄战术,而是射击的战术,只要掌控这个战术,在兵力对等情况下,其他战术都失去了意义。” 这就是火器的强大之处。 孙岩笑了,“黄指挥是不是太过于自信了?” 黄昏摇头,“当然不是盲目自信,这就涉及到我们火铳军在射击时的布阵,在我想来,火铳军射击时,只需要一种阵型。” 李谦配合问道:“什么阵型?” 黄昏笑道:“请三位按照的卑职的要求站队,矮一点的站前面,第二矮的站中间,最高的站后面,队列之间间隔五尺。” 一米多的间隔,应该够了。 郑亨三人莫名其妙,还是配合的按照黄昏的要求站列。 孙岩最矮。 李谦次之。 郑亨最高。 黄昏来到孙岩前面,笑道:“现在,伯爷手中的就是三眼火铳,而伯爷不是一个人,在你旁边横列着三百人的火铳军,你们人手一只三眼铳,而二十息内精准射击完,这就是九百发射击,按照五发命中一个敌人的高概率,这大概能击伤击杀四百五十人左右,是也不是?” 众人点头。 黄昏又道:“伯爷这一列的三百人射击完后,需要装填,所以您此刻应该退到郑侯爷队列之后专心装填弹药,伯爷这一列的人退下了,那么就该李大监这一列的人开始射击,又能伤敌四百五十左右,是也不是?” 众人颔首。 这个道理大家都懂,简单。 黄昏继续道:“李大监这一列的人射击完了,应该后退到孙伯爷那一列的后面去装填弹药,此刻伯爷那一列的士卒,熟练的应该已经装好了,不熟练的大概还没装好,不过没关系,我们有时间给他们容错,所以这个时候就该是郑侯爷那一列的人射击,二十息之后,孙伯爷那一列的人将有四十息的时间装填弹药,应该都能做到的!” 众人眼睛一亮。 郑亨立即道:“老孙那一列的人射击完了,而李大监那一列的人经过四十息的时间,也已重新装填,可以射击,待李大监射击完,我这一列的人又可以射击。” 李谦也沙场混过的,很快明白过来,“如此,在敌人大军冲到火铳军阵前之时,我们的火铳军可以达到两轮齐射?” 再差也能有一轮半。 因为这个时间其实是最保守的情况,如果真的勤加操练,十息足够装填弹药了,精准三连射也要不到五息,两息就可以完成!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一只一千人的火铳军,在敌人步卒冲到阵前的这段时间里,两轮齐射,就能伤敌两千多人。 这是何等不可思议的布阵! 如果是三千人,这个战果会继续扩大,如果再有骑军掩护步军拱卫,连射的时间将更长,别忘了还有一点:神机营会配备火炮。 有火炮提前轰炸,敌军冲锋速度更慢,意味着射击时间更多。 如果成真…… 火铳军将可以达到以一敌十的恐怖战果! 退一万步,就算火铳杀敌效率再低一些,十发命中一个敌人,这个战果也是无比恐怖的,须知神机营肯定是密集射击。 第四百八十七章 真有一套! 郑亨若有所思,“这个列阵我怎么有点印象?” 黄昏面不动色,“有的,黔宁王沐英用过,但是没有推广,所以渐渐的没人知晓了。因为彼时的火器威力实在太小,只能佐助战局,但如今的神机营将会是战局主角。” 这个没必要隐瞒。 明初火器虽然不太行,但也在军中运用过,只不过远没有朱棣组建的神机营威力大,何况有经过自己的改良。 现在的神机营,早已不是明初的火器可以比拟。 众人再次坐下。 郑亨看向军机郎,“可都记录好了?能否做一个详细的说明册子出来?” 那军机郎笑道:“可以。” 郑亨点头,“我等你,先把会议记录给我。” 从军机郎手中接过记录,郑亨又拿起笔,在下面签字,递给李谦,李谦签字,递给孙岩和黄俨,都一次签字。 最后黄昏签字。 这是准备原原本本送递给陛下御阅了,也就是说,郑亨不打算独享这个功劳,而是让众人一起共享,不得不说,够有胸怀。 黄昏起身,“卑职还有事,就告辞了,今后神机营就有劳四位,我么,虽然负责中军四司,不过诸位也了解,我确实有点忙,所以到神机营这边的时间不会多,还请几位海涵。” 郑亨哈哈一笑,“无妨。” 就喜欢这样可以掌权但不恋权的人。 …… …… 下午时分,朱棣刚从坤宁宫那边回来,妻子说了,上午老二来见过,听闻得娑秋娜的事情,觉得他作为大明的王爷,竟然被一臣子抢了侧妃,面子挂不住,简直就是奇耻大辱,要和黄昏不死不休。 朱棣闻言哂笑。 他不死不休个锤子,这是在给老子施压,想让老子收拾黄昏。 嗯…… 这事黄昏确实做的不地道。 是要敲打一番。 先看看朝臣怎么说,估摸着这事应该在应天传开了,明日的大朝会大概就会有人弹劾黄昏,到时候再看怎么敲打一下他。 在乾清宫刚坐下片刻,觉得无所事事,内阁确实太能干了。 朱棣暗想着是不是该会顺天了。 反正现在有了太子,让他在应天这边兼国理政就行。 朱棣是真心不喜欢南方的温和。 更喜欢北方的粗犷。 一位内侍匆匆进来,道:“陛下,武安侯爷郑亨求见。” 郑亨现在统领神机营,他来求见一般都是有关神机营的事,朱棣没有疏忽,立即对那内侍道:“宣他觐见。” 片刻后郑亨进殿,行礼。 朱棣免礼。 郑亨直奔主题,将手中会议陈表递给狗儿,“这是微臣四人上午与中军指挥黄昏的一场关于神机营火铳军战术的商讨记录,请陛下查阅。” 朱棣讶然。 郑亨不是不懂事的人,这种事情也需要惊动天子? 那应该非同寻常。 从狗儿手中接过,慢慢看下去,看到后面,眼睛亮了,拍案而起,“大才啊!” 朱棣惊艳万分。 作为久经沙场之上,他岂会不知沐英用过这三段射破过叛军的象阵,但这些年已经没人用了,因为之前火铳的威力实在有限。 没想到。 万万没想到,黄昏这小子竟然记得,而且神机营还没形成战斗力,他就已经想好了,这小子脑袋里到底装了多少奇思妙想。 郑亨见状暗喜。 他现在和当初的赛哈智一样,都有同样的感觉:黄昏就是福将啊。 朱棣大笑道:“郑亨,就按照这个训练,时间上你和孙岩、李谦和黄俨四人,根据火器的具体射击、填装时间,做出一个规格来,以后的训练严格按照这个规格执行,这样,等下你着朕手谕,去军器监先行提取十支三眼火铳,用于实际检验射击和装填时间。” 郑亨立即领旨。 朱棣重新坐下,发现郑亨没有告退,问道:“还有事?” 郑亨面有难色,“中军指挥黄昏建议,神机营还是应该配备骑军,虽然说我们现在只有五千人,但按照黄昏的意思,大概还要扩充一点人。” 一个当将军的,当然希望麾下士卒越多越好。 朱棣,“骑军?” 你怕不是在逗我,大明正轨骑军本来就不多,现在你们神机营还要骑军,我哪去给你们找几千匹战马来。 郑亨答道:“微臣以为,神机营初建,火铳军三千人,一千人骑军,一千人火炮军,大概是可以形成初步战斗力了。” 朱棣摇头,“火炮军只有一千人的话,能操作几尊火炮?” 须知一尊火炮从搬运到发射,需要几十人,尤其是搬运是个巨大的问题,因为当下的火炮实在是太重了。 这么一算下来,一千人的火炮军,能有三十尊火炮就不错了。 这在战场上肯定不够。 郑亨弱弱的道:“那就再扩充点人,从京营里挑选?” 朱棣沉吟半晌,“先说骑军的事情,神机营那点人,就算组建出一支千人骑军,能有什么效果,根本无法抗衡漠北的大批骑军冲锋。” 郑亨灵犀突来,“我认为黄指挥的意思,这一千骑军不是用来正面厮杀的,而是用来收拾战局或者驰援其他兵力,采用的战法应该是骚扰、游击。” 火铳有射程,再配合上战马的机动性,如果选择骚扰和游击,敌军会无比痛苦。 朱棣眼睛又亮了,“这倒是可行。” 不论是出击影响敌军布阵,还是在撤退掩护大军后退,这一千骑军都能达到出人意料的效果,嗯,不对,一千人少了,应该两千甚至三千。 那么问题来了,军器监那边能生产出这么多火铳? 需要问一下军器监那边。 不过朱棣心中有数。 问题不大。 火铳的问题不在于生产,而是在于平日的养护,明初太祖开国时的火器,到如今已经用不得了,炸膛率实在太高,导致杀敌八百自伤一千。 于是继续道:“如此,朕先给你写一道口谕,你且先去军器监取十支三眼铳,至于骑军一事朕考虑后,再给你答复。” 郑亨立即告退。 待郑亨退下,朱棣雷厉风行,立即对狗儿道:“去通知五军都督府的朱能,以及兵部尚书金忠,着令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各自挑选两千人精锐,充入神机营,并调四千匹战马到神机营那边,此旨意同知户部。” 这事还得户部出钱。 户部没钱? 挤也得给朕挤出来! 如此一来,神机营就有火铳军、火炮军和骑军,将初具规模,若是按照三段射训练,前途可期。 黄昏这小子真有一套! 第四百八十八章 家事即国事 大朝会上,随着礼部和太常寺的官员启奏,娑秋娜的事情不可避免的上了奉天殿,关键礼部和太常寺的官员很狡黠,并没有说娑秋娜清白的事,只说娑秋娜作为西域王族,如今久居大明,可赐婚给皇族,太子和两位王爷殿下皆可。 朱棣当场脸就黑了。 但他还没来得及呵斥礼部和太常寺的这几位官员,就见朱高煦出列,说此事玩玩不可,之前本王欲将之纳为侧妃,不料此女西域出身,极为开放,在暂住黄府期间,便已偷吃了禁果,若为皇室妃子,岂会说我大明皇室拾人破鞋。 话没有这么直白,但意思是这么个意思。 朱棣就知道此事没这么简单。 索性沉默不语。 朱棣不说话,其他臣子可不会让陛下这么安静,于是成国公朱能出列,说娑秋娜西域王族出身,被陛下救回大明,注定是皇室妃子,何人如此大胆敢于天家皇室相争,请陛下着令锦衣卫彻查。 纪纲立马出列,说据锦衣卫掌控的线报,娑秋娜和某位重臣偷吃禁果之事,应该是娑秋娜跟着使团去安南期间。 于是答案不言而喻。 满堂臣子都不说话了,看着咱们的永乐大帝。 朱棣心中喟叹一声。 这真是救不了黄昏,活该他倒霉。 你抢了徐妙锦,老子不好说话,也便罢了,你竟然连娑秋娜也睡,这一次不贬谪一下你,你还真不把天家威严当回事。 正欲降旨,趁机把黄昏贬到大同去。 大同距离顺天近一点。 而朱棣也打算去顺天,所以这个贬谪也就是名义上的,实际上算不得贬谪——但对于仕途官员而言,贬谪就是贬谪,名声损害极伤前途。 但就在这个时候,后军都督府事都督佥事徐辉祖出列,朗声道:“敢问一下诸位,此乃奉天殿,议论国政之处,何以论男女私情?合适吗?” 这话很有道理。 一些中立的或者支持朱高炽的臣子纷纷点头。 太子朱高炽也出列,“此言有理。” 朱高燧不甘示弱的出列,针锋相对,“敢问一下太子殿下,此事乃事关我皇室天家的颜面,皇室天家事,不是国政?” 家即是国。 这话在大明这个封建朝代,确实也是道理。 朱棣默然不语。 他倒要看看,今儿个这大朝会要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而且朱棣也打定心思,今日大朝会结束,过几日过往中秋节,他就要回顺天去。 嗯,把徐皇后也带回去,顺天的妃嫔也好,但终究没有徐皇后这般能和自己说贴心话。 到了朱棣这个年纪,美色仅仅是美色了。 枕边人,还是要徐皇后这样的,有感情,又互相了解。 朱高炽犹豫了下,退了回去。 徐辉祖没退,他没办法退,他若是不为妹夫说话,妹夫就会被贬,而妹夫被贬,三妹又怀有身孕,不能一直随行,夫妻感情就会淡薄,黄昏身边又不缺女子,日子久了,三妹和妹夫之间还能有感情? 关键是侄儿或者侄女出生就看不着父亲,这很让人不安。 于是大声道:“赵王殿下说的有理,天家事自然也是国事,不过私以为,此事有待商榷,当初出使安南的时候,所谓的证据也只是听和说,谁能确证娑秋娜已非完璧之身,谁敢笃定黄昏玷污了天家颜面。” 朱高煦冷笑一声,“此事已有宫中老婆子验证,徐佥事若是不信,大可以去问皇后娘娘。” 徐辉祖笑道:“老婆子验证的就是真的吗?” 朱高煦哈哈一笑,“难道还有假不成。” 徐辉祖摇头,“不是不相信汉王殿下,我只是想长长见识,不知道能否清楚那位老婆子来说明一下,她如何验证的?” 朱高煦立即对朱棣行礼,“还请陛下宣那苏州来的老婆子。” 朱棣想了想,对狗儿低声道:“你去坤宁宫,把皇后和那老婆子都请到乾清殿去。” 狗儿急忙去了。 朱棣抬起头,对众人道:“太子,成国公朱能,汉王朱高煦,赵王朱高燧,锦衣卫指挥使纪纲,礼部尚书李志刚,太常寺卿正,后军都督福都督佥事徐辉祖留下,前往乾清殿议事,另宣召神机营中军指挥黄昏乾清殿觐见。退朝!” 说完起身,自回了乾清殿。 其余臣子纷纷退朝,各回衙门。 被朱棣点名的人出了奉天殿后,绕过奉天殿广场,前往乾清殿。 乾清殿内,朱棣示意徐皇后坐在他旁边。 朱棣问那老婆子,“你确定娑秋娜已非完璧之身,你可想清楚了,先前还好,若是有错,只是你经验不足,但此刻朕问起,你若说谎,便是欺君之罪!” 那老婆子身躯颤了一下,急忙跪下,“老身不敢欺君,确实非完璧之身。” 朱棣嗯了声,“退一边罢。” 看向徐辉祖,“徐佥事,你还有何话可说?” 倒是希望徐辉祖能说点什么。 朱高燧和朱高煦等人见状暗喜,这一次黄昏再怎么着也要被贬到地方去,而且他现在是神机营中军指挥,武将的话大概是贬到边疆戍边,而武将又多支持朱高煦,到时候弄死他黄昏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徐辉祖果然没让朱棣失望,上前一步道:“陛下,仅凭这老婆子的一面之词,而让一位一心为大明社稷的臣子背上黑锅,此事极为不妥,难以让天下臣子心服,臣以为,此事应该重新以确凿方法来验证娑秋娜。” 朱棣愣住,“这还怎么验证?” 徐辉祖看向众多臣子。 除了朱高炽在竭尽脑汁想验证之法,其他人都懒得去想,本来就是要弄黄昏的,傻子才帮着徐辉祖想办法。 朱高炽犹豫了一下,看向徐皇后。 徐皇后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昨日小宝庆找她玩了一会,听说娑秋娜的事情后撇嘴,说那什么守宫砂都当不得真,什么时候老婆子察验了就是金科玉律了?是不是完璧之身新婚之夜男人最清楚么!” 徐皇后当时哭笑不得,也不觉得意外,小宝庆本来就早熟的很。 倒忽然间就灵犀突来。 又有些忧愁。 因为按照她突兀想出来的这个方法,如果娑秋娜是清白的,那自己就把三妹坑了,如果娑秋娜不是清白的,那还是会让三妹心里膈应。 但是—— 当徐辉祖也看向徐皇后后,这位素有大明女诸生的皇后心中明白,这件事自己作为皇后需要出面来解决,作为徐家子女,更应该出面。 徐家能有今日,黄昏功莫大焉。 何况……确实不能苦了那还没出生的侄儿侄女。 于是轻声道:“陛下,我有一策,可真正的验证娑秋娜的清白,而不会有任何的差池,只是此策颇为上不得台面。” 朱棣愣了下。 他没想到自己的妻子今日会帮助黄昏。 转念便明白过来。 妻子姓徐。 而且从第一块香皂到坤宁宫后,妻子就很青睐黄昏,所以你不得不承认,黄昏这一步后宫棋,走得真是漂亮。 迄今为止,妻子已经帮过黄昏好几次了。 朱棣本来不想让徐皇后说,毕竟后宫不可干政,但此事涉及男女之事,确实是由后宫出面最为稳妥,关键是此事朱棣也不想闹大了。 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好。 第四百八十九章 好大一个套! 徐皇后在朱棣耳畔私欲,听得朱棣是一脸的口瞪目呆,饶他是大明天子见多识广,听得徐皇后这一番话,也有点反应不过来。 还可以这么操作? 这…… 以朱棣对妻子的了解,这绝对不是她这样传统女人想得出来的方法。 压低声音,“是你想出来的?” 徐皇后想了想,“是小宝庆的一句无心之语,让我想到了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貌似也没有其他办法能服众了。” 查证一个女子的清白,确实没有办法。 朱棣陷入沉思。 但皇后想出来的这个办法确实是最稳妥也最能服众的办法,但娑秋娜会同意? 娑秋娜同意后,谁又来当这个人选? 说句好听的,天底下的男人,除了天家皇室,可能都愿意来当这个人选,所以关键还是得由娑秋娜来指定。 恰好此刻黄昏在殿外求见。 朱棣挥手示意宣见。 黄昏入殿行礼,朱棣还在想问题,没有免礼,示意太子将此事给黄昏说一遍。 黄昏听后,笑了。 事情果然来了。 没关系,老子早就想好了对策。 大声道:“陛下,当初到安南,和微臣有男女之情的是乌尔莎,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怎的又成了娑秋娜?也便罢了,但说验证清白一事,守宫砂的合理性尚且有待商榷,宫中老婆子又通过什么手段来验证一个女子的清白?她的手段合乎道理吗?就算是合乎道理,她有没有可能被微臣的仇家收买的可能?所以如果陛下欲要用此事问罪于臣,臣无话可说,但不会心服。” 朱棣没好气的道:“那你要怎么着。” 黄昏想都不想,“用一个绝对稳妥的方法来验证,如果验证出来娑秋娜非清白之身,微臣便心甘情愿领罪。” 朱棣点头,合情合理,问道:“你可有办法。” 黄昏立即道:“有!” 朱棣嗯了声,“说说看。” 黄昏看向众人,心一狠,事到如今,只有赌了,赌娑秋娜没有骗自己,于是淡淡的说道:“在座诸位都是成家立业之人,自是清楚,女子清白何时最为笃定,当然是新婚之夜的梅红显现之时。” 内心还是有些惴惴,就怕被娑秋娜给坑了。 众皆愕然。 朱棣和徐皇后对视一眼,巧了。 徐皇后先前想出来的不是办法的办法,恰好也是这个办法。 朱棣沉吟半晌,“那你说怎么操作?” 黄昏看向众臣,干笑道:“这事,不适合当着众为臣工的面在乾清殿讨论吧?” 朱棣一想也是,挥手,“众位都退下罢,各自回衙门办事,礼部尚书和太常寺卿正留下即可,你俩要当见证人。” 众人莫名其妙,还是只得退下。 朱棣忽然想起一事,喊道:“成国公,昨日朕的旨意,五军都督府那边办得如何了?” 关于神机营扩编之事。 朱能急忙停步,行礼道:“回陛下的话,已经吩咐下去,将会挑选精锐士卒两千补入神机营,至于战马,已经和兵部、户部那边在商讨之中,大概能拿出三千匹。” 朱棣摇头,“四千匹,一匹不能少。” 朱能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接旨:“臣领旨。” 没办法,把京营骑军里的战马调几百匹出来罢,毕竟神机营若是有了骑军,到时候大战之中,也能驰援京营,不算坏事。 当乾清殿只剩下天子皇后、黄昏以及太常寺卿正和礼部尚书时,朱棣对黄昏说道:“说说看,你这个办法要怎么操作。” 黄昏如此这般一说,朱棣和徐皇后对视一眼。 确实想到一块儿去了。 朱棣问道:“那你以为何人可以担此责?” 黄昏笑道:“这得问娑秋娜。” 貌似娑秋娜也没得选择。 朱棣问礼部尚书和太常寺卿正,“两位以为何?” 礼部尚书李至刚心里不爽的很,这尼玛都什么事,还需要老子这个二品尚书老见证,简直有辱斯文,闻言不软不硬的道:“陛下说了算,礼部那边事务繁忙,陛下若是没有其他交代,微臣这边告退了?” 意思是不愿意掺和进来。 朱棣也知道,这件事有点为难李至刚这个读书人,点头,“去罢。” 太常寺卿则道:“此事事关天家颜面,微臣觉得此计可行,不过需要杜绝一切可能作弊的条件,是以此事应该周密设置。” 太常寺本来就管辖皇族事务。 朱棣颔首,“先问问娑秋娜的意思罢。” 于是着令人去接娑秋娜。 半个时辰后,娑秋娜来到乾清殿,听得徐皇后将她拉到一边,悄声说了重新验证她清白的法子,这位西域女神一脸的不可思议。 愣道:“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娘娘?” 徐皇后唯有苦笑,“没有办法了。” 娑秋娜沉默不语,良久,才问道:“这是黄昏大官人提出来的罢?” 徐皇后颔首,又补充道:“其实我也想到了这个办法,只是觉得有些上不得台面,不过仔细想想,似乎也只有这样了。” 娑秋娜面容苦涩,“娘娘,您还没看出来吗,这是黄昏大官人故意设的套啊!” 好大一个套。 徐皇后想了想,“我相信他不是故意的。” 这件事最主要还是两个儿子想借机收拾黄昏,而黄昏又不得不出这个招来应对,想到这又道:“何况黄昏并不敢笃定你会选择他,你在大明可有心仪男子?” 娑秋娜无语,“他就是笃定我只能选择他啊!” 我在大明不认识其他人。 如果非要选一个男子来用这个办法验证清白,那就只有黄昏了,所以当徐皇后说出那个办法后,娑秋娜就知道,自己中了黄昏的套。 他只有一个目的:把自己吃了。 不过话说回来,娑秋娜反而有点欣赏黄昏这一着棋,着实干净利落而且来得快人快语,又直爽胆大,在他这个套里,汉王赵王天子皇后,都成了他的棋子。 但欣赏是一回事,这事可不是欣赏两个字就能接受的。 娑秋娜陷入天人交战之战。 她向往的爱情不是这样。 第四百九十章 可怜又幸福的西域神女 徐皇后见娑秋娜不说话,叹了口气,“如果你不愿意,那也没办法了,我在你来之前想过,可以让你假死以证清白,然后我会着人将你送出大明,西域你是回不去的,只能去高丽和日本,或者安南。但如此一来,陛下的一项宏图大志就将经受波折,不过万一大明真和西域刀兵相见并且赢了,你还是有机会重新回西域为王,所以希望你谨慎念之。” 娑秋娜不想离开大明。 她喜欢大明。 还有一点,她心中的野望在经过黄昏点拨之后,已经在向往回到西域成为女王,而且并不愿意这件事受到波折。 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一点,在娑秋娜心中虽然明知黄昏在设套吃她,可对黄昏本人并不反感。 犹豫,纠结,权衡。 时间滴滴答。 娑秋娜依然没有作出决定,徐皇后也没再催了,作为女人,她很理解娑秋娜此刻的心情。 须知这是决定人生的大事。 娑秋娜看了一眼乾清殿内,又看了看西方。 西域很远。 大明很近。 爱情很远。 黄昏很近。 归根到结底,自己除了接受,还有没有其他选择,另外一件事,如果这件事发生之后,会有爱情啊,还能实现梦想吗? 爱情和梦想,哪个更重要? 娑秋娜问了自己一句:娑秋娜,你喜欢黄昏吗? 答案……娑秋娜也不知道。 她欣赏黄昏。 但隐约觉得,这种小欢喜好像不是理想爱情的模样。 徐皇后看了看乾清殿内,发现夫君已有不耐,确实,这种事情让一国之君来忧心,有点憋屈,于是心一狠,道:“陛下的意思,在黄昏和你之间,他选择黄昏,所以如果你不接受,以陛下的性情,他会想办法让你说不出话的来接受。” 什么情况下说不出话? 死人。 徐皇后不是危言耸听,黄昏对于陛下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果事情真到了不可开交的份上,陛下唯有牺牲娑秋娜来保护黄昏。 陛下是这样的人! 仁慈而又铁血。 娑秋娜不为所动,她并不怕死,但她此刻却问了一句很莫名其妙的话,“娘娘,夫人嫁给大官人之前,那时候她爱上大官人了吗?” 徐皇后愣住,叹道:“大概只是有好感,大概有些喜欢,但应该还没到爱情那个程度。” 娑秋娜颔首,“夫人现在很幸福。” 娑秋娜羡慕徐妙锦,因为她守着她的爱情。 徐皇后眼睛一亮。 果然,娑秋娜微微一福,对徐皇后道:“但凭娘娘吩咐,我之余生,交给大官人了罢。” 希望这就是爱情。 不顾一切也要得到对方的爱情。 徐妙锦,你输了啊。 娑秋娜,你也输了啊。 咱俩啊,都输给了那个“无耻下流”的黄昏大官人。 在得到娑秋娜肯定的答复后,徐皇后大喜,回到乾清殿内给朱棣如此这般一说,朱棣挥手,“皇后操办罢,朕困了,去找小宝庆聊会天。” 还是和孩子在一起轻松愉快。 徐皇后立即操办起来。 很快,徐皇后带着黄昏、宗正寺卿以及娑秋娜回到黄府,随即赛哈智带着南镇抚司大批缇骑赶到,将黄府人员暂时遣出府邸。 同一时间,徐皇后去主院和徐妙锦“谈心”。 最终徐妙锦黑着脸出来后,狠狠的揪了黄昏一爪,胳膊上直接拧出了血印,黄昏只能陪笑着对妻子说一句对不起。 徐妙锦出了气后,心里好受了许多,拉着丈夫的手,轻柔的说我知道你是顺应形势走的这一步棋,我也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把娑秋娜留在大明,那是你们男人的事情,我是你的女人,你的雄心壮志,我帮不上什么忙,但会全力支持你,不拖后腿,我也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情形出现,你们男人都是这样,吃着碗里望着锅里,不过没关系,只要孩子出生你在他身边,只要我需要你时你在我身边,只要你依然是那个在向家渡回首看见我时眼睛明亮光彩熠熠的黄昏,我就心满意足。 顿了下,轻声而坚决的说:“真的。” 真心语,君且听。 黄昏感触万分,想说什么,却发现说什么都苍白无力。 徐妙锦忽然笑了一笑,“对她好些。” 黄昏嗯了声。 想了想,继续道:“可你才是我最爱的人。” 一旁的绯春嗤笑一声。 男人的话…… 母猪都要上树,你既然最爱小姐,为何会有今日的事情。 黄昏一脸尴尬。 绯春这丫头啊……带刺! 徐妙锦忽然问道:“名分呢?” 黄昏想了想,“在乾清殿时已经和陛下商讨了,娑秋娜今后是有可能要回西域为王的,她不宜在大明有名分,应该保持着清白的西域神女身份。” 所以今日之事,绝密! 绝不可被外人知。 徐妙锦有些不忍,“对她是不是太残忍了?” 黄昏沉默。 许久才道:“我想,她也希望如此。” 娑秋娜是一个有野心的女人,要不然初到大明,也不会有寄望于十一个死士勾搭朝臣,然后利用大明出兵西域的想法。 所以娑秋娜也不敢要这个名分。 她想回西域为王,就必须保持着她神女的圣洁身份。 而不是一个人妻。 徐妙锦摸了摸小腹,又捋了捋鬓发,看着远处站在树荫下发呆的娑秋娜,呢喃着说也是个可怜的人儿啊。 她太嫩了。 斗不过自己,也斗不过夫君,更斗不过大明这位永乐天子。 敢说此事不是朱棣喜闻乐见? 因为这样,可以将娑秋娜绑在大明,就算她回了西域,利用这件事,大明也有办法让娑秋娜成为大明的傀儡。 要不然这种上不得台面有辱斯文的事,朱棣怎么可能会允许。 黄昏摇头,“不,她不可怜。” 一个本该是流亡异国他乡过着笼中雀生活的女子,不仅会收获一个自己这样出色的夫君,还有希望去成为西域女王,哪里可怜了? 她想要的爱情,我给不了她? 笑话! 我敢睡她,就敢保证能给她幸福,能实现她的野望和梦想,这是一个男人的底气和担当! 所以,可怜的是我。 责任更大了。 第四百九十一章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天色渐暮。 很快,黄府已经空无一人,只剩黄昏、娑秋娜、徐妙锦、绯春、徐皇后和太常寺卿,以及徐皇后从宫中带来的宫女和老婆子,还有一位年纪轻轻的内侍。 皆是心腹。 徐皇后咳嗽一声,看向黄昏。 黄昏点头。 于是徐晃后带着众人离开,去往主院。 而另一边,赛哈智已经率领人将整个黄府团团围住,没有任何人可以知道今夜黄府会发生什么。 主院那边,绯春和徐妙锦对坐。 两主仆、姐妹都是一脸苦笑。 这事真是搞笑。 偏生还牵扯到国家大事,说出来谁会相信,如此儿戏的事情,竟牵扯国事。 徐皇后则在拿捏太常寺卿。 今日不论结果如何,过程绝对不能传出去,因为徐皇后清楚陛下的心思,那位太常寺卿毕竟也是皇室后裔,虽然关系有那么一点远,但终究姓朱。 知道轻重。 而在莲塘之间的那座琉璃亭里,周围都用布幔遮掩了起来,当灯泡亮起来时,琉璃亭便变得特别的温馨和暧昧。 黄昏看着那张床,床上铺着崭新的床单,洁白如雪,又看着坐在床畔的那个姑娘,惴惴不安,黄昏笑了笑,“恨我?” 娑秋娜抬起头,点头又摇头。 黄昏缓缓坐下,放在床畔,“有些话还是要说在前面,你别怪我无情,毕竟我现在不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我身上还有妻儿,我若是出事了,妻儿谁来照顾,所以我不敢冒一点险,如果你骗了我,我真的只有一条路可以选择。” 我能在安南找到黎太祖作为傀儡人选,在西域那边除了你娑秋娜难道就没其他人? 娑秋娜面色平静,“我知道。” 如果自己真的不是处子之身,再发生了今天这样的事情,黄昏真的没办法给朱棣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贬官流放是必然的。 所以黄昏不敢冒险。 黄昏沉默了一阵,“其实从一开始,对你只有肉欲之心,只不过随着时间流逝,相互接触之后,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渐渐的也有那么一点喜欢了。” 这话有点骚。 实际上男人对哪个漂亮女人不是这样? 何况娑秋娜这样的女子。 又有哪个男人不会动心。 娑秋娜也知道这一点,但她已然没有了选择,叹道:“如果将来在我和夫人之间,你必须要选一个,你选谁?” 黄昏想都不想,“下一个问题。” 答案会伤人。 至少现在这个答案会伤人,娑秋娜再美,也还比不上徐妙锦在自己心中的分量。 娑秋娜摇头,“我没有问题了。” 黄昏嗯了声,“既然你没问题了,我就说几句,毕竟这事咱们也不能脱了裤子就上床,气氛太尴尬,说点心里话罢。” 娑秋娜差点笑出来。 黄昏没理她憋笑的样子,道:“我知道你们西域女子开放,也许对这件事看得没那么重要,但是我一个男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如果此次事了,你没骗我,那么大家都相安无事,接下来我会辅佐大明天子开启帝国之路,而你我之间,将因为这事羁绊在一起,你是我黄昏的女人,现在是,将来哪怕你成了西域女王,也依然是,我知道我不够完美,但我会努力,所以我希望有一天,你会在我这里,找到你想要的爱情,也希望你能珍惜。” 娑秋娜翻了个白眼。 毫无其他意思的道:“用大明的话来说,日久生情?” 黄昏却理解错了,“对。” 就是日久生情。 其实也不对,有些东西从一看见就想拥有。 娑秋娜懂了。 用西域话呢喃了几句,可惜黄昏听不懂,他若是听得懂,又该嘚瑟了,因为娑秋娜那几句西域话的意思,其实是“一直向往的爱情,不知在何处,如今回首看来,也许是太幼稚,犹如辛弃疾的那一句众里寻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大官人,其实……我心里是有点小欢喜的。” 有点。 感情这东西,很难去捉摸。 也是直到今夜,娑秋娜发现自己并不反感和黄昏滚床单时,才悚然惊觉,自己大概、可能、也许、或许、没准是对他有点小欢喜了。 那就这样吧。 灯火辉煌,不知道是谁动的手,是娑秋娜还是黄昏? 不重要了。 黄昏体味到了什么叫做天上人间。 乌尔莎的床笫媚术,他甚有体味,可是如今才知晓,和娑秋娜一比,乌尔莎就像是小巫,娑秋娜似乎是天生的狐狸精。 当她愿意时,在床笫间的一颦一笑皆是魅。 而娑秋娜显然也高看了黄昏。 虽然已经成婚了,不再是猪哥,不过在面对娑秋娜这样的尤物,黄昏输得很快,很快的意思,超过三秒都是病。 这其实不怪黄昏。 怪只怪娑秋娜的媚术实在是天下无双。 刚起风,雨未止,便天晴。 黄昏很是尴尬。 娑秋娜蜷缩在床上,用薄被盖住身子,望着明亮的灯火,眼神有点飘忽,她心里其实一片空白,从今天开始,她就不再是那个小女孩了。 是小女人。 至于为何很快,她故意的。 以她的媚术,完全想让黄昏什么时候下床就什么时候下床,别说她可以,乌尔莎和其他十个女子,每一个人都有这个本领。 黄昏尴尬之余瞥了眼床单,心中大定。 林花谢了春红,可惜太匆匆。 穿好衣衫,来到琉璃亭外,对守候在院门外的宫女喊道:“去请娘娘罢。” 主院里,徐皇后看见宫女匆匆而来,一脸愕然。 可惜有些话只能憋在心里。 看了一眼三妹。 也是苦了你了。 倒也是好奇,黄昏这般能力,如何让三妹怀孕的? 徐妙锦满脸的尴尬。 暗恼长姐你这是什么眼神啊,我哪知道他今天这么不经事啊。 很快,徐皇后着人去察验。 宫女先是查探穿单,看见梅红后,又仔细检查娑秋娜的身体肌肤,有无破损——毕竟这个是可以用血来代替的。 然后那位小内侍检查黄昏的肌肤。 最后告知徐皇后。 得到答案后,徐皇后长出了口气。 还好。 至于接下来如何平复朝野之间的非议,那就是陛下的事情了——徐皇后可不觉得自家夫君这点手段都没有,毕竟是大明天子。 第四百九十二章 狗儿是条狗 徐皇后回宫。 在回宫途中,牵扯较深的两个宫女和内侍,被徐皇后喊到一边,叮嘱了许久,威逼利诱双管齐下,这无辜的内侍和宫女一惊一喜之间,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今后不可与人说此事。 守口如瓶。 否则便只有一个地方等待他俩:棺材。 两人甚至很庆幸,在黄府之中,两人心中其实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不论这事最终结果怎么样,他俩很大概率都会被灭口。 现在却听得可以活命,岂能不喜。 而南镇抚司那边,所有缇骑都只负责外围,根本无人知道黄府内发生了什么,至于太常寺卿正,他拧得清轻重,就算是和汉王、赵王走得近,也该知道他的位置是朱棣给的。 绝对不敢乱说。 而徐妙锦和绯春两人,更不会害黄昏。 乾清殿,朱棣已经在看书,准备睡下,徐皇后回来后,朱棣说了句你先去洗漱,今夜就在这边住下吧,明晨再回坤宁宫。 洗漱之后,两口子坐在床上,各拿了卷书意思意思。 老夫老妻的,没那么多激情。 也许徐皇后有,毕竟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和夫君同时在床上,说没点那方面的想法是骗人,不过徐皇后端庄贤淑,不会主动勾引朱棣。 而朱棣也没有性趣,毕竟后宫佳丽不止皇后一人,得雨露均沾,要不然摆不平。 体力得节省着用。 朱棣问道:“怎么着?” 徐皇后笑道:“虚惊一场,床单上有梅红,也检查了黄昏和娑秋娜的肌肤身体,没有丝毫破损,意味着不可能作假。” 绝对不可能作假。 朱棣嗯了声,“那就好。” 徐皇后问道:“要怎么收场?” 朱棣早已有了定夺,“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放心,今夜这事过去了,朕会当做它没有发生,老大和老二两个人也该懂得起,其他臣子更是心知肚明。” 明日起,再无人说此事。 因为如果娑秋娜不是清白的,朱棣肯定会处罚黄昏,但如果没有,那就能说明问题,没有哪个不长眼的还敢拿此事作文章。 可惜便宜了黄昏这小子。 徐皇后笑道:“但愿罢。” 朱棣微微侧身,抚摩着妻子的小手,轻声道:“这件事我知道你最操心,毕竟是你亲生的三妹,而黄昏这人自入仕以后,又救活了徐家,你是感恩于他,再者,没了黄昏,徐辉祖又会被满堂的靖难功臣针对,刚有一点起色的徐家又将遭受灾厄,而这些东西,哪怕夫君这个当天子的,其实都很不好解决,所以才由着你任性胡来,不过妙心,你真的不用想太多,只要辉祖真心为了大明,我会忘记靖难之间的事情,而真正的重用他。” 徐皇后有些忸怩,小心思被夫君发现了。 朱棣呵呵一乐,就喜欢妻子这种,本已中年犹若少女,笑道:“不过这件事得保密,若是流传到后世,咱俩都得被骂个狗血淋头。” 笑意之中有淡淡杀意。 徐皇后愣住。 朱棣却笑着说起了其他事,“再过几日,和老大、老二、老三团聚过了中秋,我打算回顺天,应天这边让老大兼国理政罢,我顺便想把黄昏也带过去,就是徐妙锦现在怀孕了,我担心黄昏不想走,要不,你去给三妹说说,让她也一并去顺天罢?” 徐皇后有些黯然。 朱棣一看就知道妻子误会了,急忙道:“你看看你,怎的还像个小姑娘一样呢,我又不是一个人跑顺天去逍遥,这一次我打算把你也带过去,等明年或者后年出征漠北的时候,我再把你送回应天,你身体一直不好,也该出去走动走动,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徐皇后这才不好意思的笑,“那我明天召三妹进宫,就说让御医帮她看看胎儿?” 朱棣笑道:“这是你们姐妹的事。” 徐皇后幽幽叹了口气,“我就怕三妹怪我这事办得不厚道,毕竟这事之后,她纯真的爱情就走了样,我也担心黄昏会沉沦到娑秋娜的温柔乡里。” 练过媚术的女子,其实很可怕。 朱棣乐了,“一家不平,何以平天下,黄昏若是连这事都摆不平,他凭什么辅佐我仰望率土之滨?”说完起身吹灯,“歇了罢。” 天子皇后安寝宫,灯火不及之处见血腥。 今日在黄府负责检查黄昏身体的内侍,忙完了事,却见一位内侍匆匆而来,说狗儿太监找他,那位内侍急忙去了。 到得狗儿的住宿处一看,这位内侍心就凉了。 有大内护卫。 按剑而立。 狗儿站在院子里,“小顺子,我查过你档案,你家中尚有一老父亲和一刚及笄的妹妹,在安庆,有些话我也不多说了,说了无益,怪只怪你命不好,遇上了这件事,娘娘仁慈,愿意相信你们,但是我作为陛下的内侍,得为君王分忧,你若有怨,等我到了泉下,你就找我报仇罢。” 小顺子脸色煞白。 狗儿又道:“你家中老父亲,我会亲自去求被陛下,请他赏赐你之家人,所以你不用担心,他们余生无虞,至于你家中小妹,如果愿意进宫,我明日便着人去带她来,送到坤宁宫去,若是你不愿意,我也会着人去替她说媒,嫁给本地读书人或者富贵人家。” 小顺子颤抖如筛糠。 护卫端出了一杯酒。 狗儿神情神情黯然,这些事情没办法,陛下虽然没有交代,但作为陛下的贴身内侍,狗儿知道陛下肯定有这个想法。 狗儿此举,揣摩圣意而行事。 小顺子颤抖着接过酒杯,哆哆嗦嗦而绝望的说,“请狗儿公公给我妹妹找户好人家罢,这后宫,来不得啊!” 小半个时辰后,同样的一幕也发生在坤宁宫那边,那位和小顺子一样参与了这件事的宫女,比小顺子怕死,想逃。 然后被狗儿身畔护卫一剑穿心。 狗儿必须为陛下分忧,帮助徐皇后擦干净最后的尾巴。 也是为了陛下。 这种事哪可能让它流传到后世,就是野史中都不可能出现,至于那位无辜的内侍和宫女,狗儿也没办法。 唯有请求陛下厚待其家人。 狗儿相信,这件事明晨告诉陛下后,他绝对会答应,而且也绝对不会责怪自己。 第四百九十三章 女子心底有那小欢喜 主院,坐了三人。 徐妙锦,重新穿好衣服的黄昏和娑秋娜。 气氛凝重。 连绯春都逃了,不敢置身现场。 黄昏倍觉尴尬。 这种事情他从没经历过。 娑秋娜面容平静。 徐妙锦微微眯缝着眼,看着自家夫君,嘿的一声说,“你不说点什么?事情已经尘埃落定,有些事不应该先说清楚?” 多少有点怨言。 黄昏谄媚的小心翼翼的道:“说什么呢,甜言蜜语你俩也不尽信,对锦姐姐说好了,娑秋娜多少会觉得被冷落,对娑秋娜说好了,锦姐姐也会难受,所以还是少说呗,若真要说一句,那就一句:但论初心。” 徐妙锦叹了口气,看向娑秋娜,“什么时候搬过来。” 娑秋娜垂眸,“不过来。” 过来作甚。 过来受你的气么,况且我又不是嫁给了你家夫君做小,为什么要搬回黄府。 徐妙锦愣住。 黄昏急忙对她使眼色。 徐妙锦也是无语,她现在已经不明白夫君和娑秋娜的关系了,如果没有感情,为何会接受今夜的事情,如果有感情,为何不愿意搬过来。 其实很正常。 徐妙锦终究是受到大明儒家教育的闺秀女子,不如西域女子开放。 想了想,“出去。” 娑秋娜斜眼乜了徐妙锦,没吱声,起身,就欲离开。 徐妙锦脸上浮起笑意,“不是说你。” 娑秋娜又坐下。 黄昏尴尬的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 徐妙锦脸上浮起灿烂笑意,“难道说我?” 黄昏:“……” 只好尴尬的离开,也不知道妻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待黄昏走后,徐妙锦问娑秋娜,“我是一个大明女子,设身处地,我若是你,今夜的事情宁死也不会接受,我不知道你们西域那边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我只想知道,你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你对夫君到底是什么看法。” 娑秋娜想了想,“按照我在西域听那些老婆子说过的关于爱情,若即若离最是好,朦胧才是美,不知道大明文化里有没有这个认知,夫人你是个好人,我也不欺骗你了,其实对于大官人,我心里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喜欢,也许是介于爱情和友谊之间,也许就是爱情?谁知道呢,反正今夜这事,我内心深处,其实并无反感,反而有点小欢喜。” 和大官人有友谊? 没有。 那么这一点点的喜欢,便应该是男女之间的爱情了。 徐妙锦懂了。 但她还想知道一件事:“从一开始,你就奔着他来的?” 娑秋娜摇头,“从没想过,至于何时产生的这种小欢喜,我也不清楚,其实也是直到今日,我才发觉心里的这点变化。” 徐妙锦无奈的叹了口气,“偷心贼,最难防。” 娑秋娜深有同感。 徐妙锦想了想,“那你还是搬回黄府罢。” 娑秋娜摇头。 徐妙锦讶然,“为什么?” 娑秋娜想了想,“我想继续保持这种朦胧,况且还有一事,就给夫人说了罢,按照大明天子和大官人的意思,如果以后大明对西域用兵,并且大功告成,我大概还是要回西域的,毕竟我是西域神女,大明找不到比我更合适的人在西域为他们办事了。” 娑秋娜忽然间就勃然大怒:“卑鄙的朱棣!” 她终于明白了。 今日这件事恐怕不是夫君操作的,而是陛下一手纵容出来的,因为陛下就是想用这种办法来把娑秋娜和大明绑在一起。 端的是卑鄙无耻! 可是能怎么办呢。 只能长叹一口气,“咱们女人啊,最是可怜。” 娑秋娜沉默不语,暗想幸亏此刻没有外人,连天子都骂,没想到夫人也有泼辣的一面。 还又感觉好。 至少我觉得我不可怜,和大官人之间的事情,并无后悔,从西域出逃大明,也是当时情况下最理想的局面,将来若是重返西域,便是人生巅峰。 何来可怜之说。 想到这今夜第一次笑起来,说了一句有一说一,大官人是我长这么大见过最有野心的人,帖木儿和大明天子都不如他。 娑秋娜也是想不明白,一个人的野心怎么可能超过君王。 但她确实感觉到大官人的野心了。 很大。 自己那点小想法在他面前就是个笑话。 徐妙锦呢喃着说谁说不是呢。 起身,“困了,想歇下了。” 娑秋娜也起身,眼里很是真诚,“夫人多休息着些,注意身子。” 不论大官人如何,夫人是个好人。 福了一福,转身走了几步,听得徐妙锦的声音传来,“为什么这么快?” 娑秋娜站住。 脸上浮起灿烂笑意,缓缓回身,眸子斜斜尽是促狭,“因为我心里还是觉得委屈啊,所以哪能让大官人惬意呢,其实如果我想,也可以很慢。夫人想学?” 徐妙锦大囧。 娑秋娜笑意吟吟,“媚术之外,也有天赋,夫人可知何谓籜龙裹尸?” 徐妙锦茫然。 娑秋娜笑道:“大官人可能知道,大官人若是不知道,夫人找青楼老鸨问问,大概会有知道的。”说完轻步离去。 籜龙裹尸,这是很不美好的词,但又是世间最美好的词。 籜者,竹笋也。 极其形象。 此是世间最为罕见,传说中的盛唐杨贵妃亦有此天赋。 娑秋娜走出主院,看着院门口目瞪口呆的大官人,就知道他在偷听,恐怕他大概也是知道籜龙裹尸的,要不然不会露出如此惊诧的神情。 忽的一笑,媚态如春水,“是不是很得意,偷心贼?” 黄昏干笑两声,“不是你情我愿么。” 又压低声音,“有些话锦姐姐在,我不方便说,此刻说两句罢,摸着良心说一句,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在我看见你的刹那,其实就注定了一些事,这件事不论是朱高煦和朱高燧的无心之举也好,是朱棣的推波助澜也罢,是我的布局也行,其实都改变不了我的初心,只不过我家锦姐姐醋意重,所以不得不饶这种弯路,既然已经发生了,你也接受了,那便是最好的结局,在此我但说一句:娑秋娜,你必将为王。” 而我,是王的男人。 娑秋娜捋了捋鬓发,看着这位大官人,噗嗤笑了起来,“你以为我真的很笨?” 早就看透你心思了。 不点破而已。 还有一点,从自私的角度上来说,我想回西域,我想为家族报仇,我也想成为那高高在上的西域女王——在这样的前提下,和一个内心有点小欢喜的男人睡觉,我不觉得自己吃亏了。 也许,这就是众里寻他千百度的爱情呢。 说完扭着腰走了。 出了黄府,乌尔莎从黑暗里出来,身后跟着大批南镇抚司缇骑,保护着娑秋娜回去。 黄昏目睹娑秋娜离去。 脑海里却只有先前琉璃亭里的画面。 那是世间任何丹青圣手都描绘不出来的美好画卷。 真美。 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在小黄文里才能看见的籜龙裹尸,难怪自己死得那么惨烈。 这波不亏。 如果自己是君王,大概真的要从此不早朝了。 第四百九十四章 六首三元,黄观再入仕! 第二日,本只是小朝会。 不过因为昨日之事,今日来乾清殿议事的臣子很多,大到国公朱能,小到府尹向宝,都找了政事借口来求见朱棣。 大家都是臣子,当臣子的要在朝中好过,肯定得了解朝堂局势。 黄昏结局到底如何,大家拭目以待。 如果黄昏被贬谪,说明朱高煦和朱高燧两位殿下成功了,未来谁是国君还未定,如果黄昏屁事没有,那就—— 咱们以后还是被去招惹他了。 这都能没事,可以想见,黄昏这个人在陛下心中的分量,已经超过了皇子。 朱棣也是猛。 都要求见? 那好,大家就一起进来罢。 然后乾清殿里便济济一堂,所有臣子在上奏事情的时候,都在各种揣摩,看能否找出陛下处置黄昏的蛛丝马迹。 但朱棣口风极严,绝不说昨夜的事情。 好在此刻坤宁宫那边来了个内侍,对朱棣说陛下,娘娘召了锦姑娘进宫,中午要在坤宁宫用膳,想请您过去一起。 朱棣挥手说善。 内侍匆匆离去。 众多臣子面面相觑,什么状况? 旋即有人心中狂喜! 黄昏栽了! 娘娘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召徐妙锦进宫,还请陛下一起去用膳,恐怕是娘娘为了救徐家,所以故意摆个饭局,让朱棣在处置了黄昏之后,对徐家手下留情。 毕竟现在谁都知道,徐辉祖就是他妹夫的跟屁虫。 而且皇后这一步棋,恐怕也是在为黄昏求情,毕竟徐妙锦怀孕了,徐皇后多少应该为她三妹着想一下,也可能是顺便安抚一下徐妙锦。 毕竟咱们的黄指挥出轨娑秋娜了嘛。 而且这一两年,京畿中的臣子大多也知道了黄府的一些琐碎事。 比如…… 黄昏有点惧内。 徐妙锦醋意有点重。 所以,徐皇后此举,肯定是知晓娑秋娜非清白之身,黄昏成功作死,让天家皇室失去了颜面,注定要被贬谪,而黄昏一旦被贬谪到地方的话……朱高燧和朱高煦恐怕会用尽一切手段在所不惜。 毕竟现在已经明了。 黄昏是支持太子朱高炽的! 乾清殿稍有沸腾。 朱棣抬起头,看了众人一眼,众人于是立即噤声,有的人已经在想着等下离开大内,要怎么去给朱高煦熟络一下感情了。 别看朱高炽现在当了太子,但陛下不喜欢他啊。 而朱高煦势力极大,最后搞不好还是他的天下。 朱棣咳嗽一声,问身旁的李谦,“神机营那边,可曾收到五军都督府和兵部那边的行文,两千士卒和四千匹战马到位了没?” 李谦急忙道:“还没。” 朱棣看向成国公朱能和兵部尚书金忠。 两人急忙上前解释,如此这般一说,说最快七日,战马和士卒都会拨到神机营,请陛下放心。 朱棣颔首,“在朕中秋后离开应天去往顺天之前,朕要看见此事笃行。” 朱能和金忠紧忙应旨。 旋即两人愣住。 不仅他两人,乾清殿内其他人都愣住了,陛下要回顺天? 倒是朱高煦和朱高燧两人,对视一眼,狂喜。 如果父皇回了顺天,应天这边就是老大兼国理政,别看兼国理政权势大,但朱高煦势力更大,到时候可以用尽手段让老大出点岔子。 朱棣咳嗽一声,往椅子上一躺,问道:“顺天行部那边,尚缺一位行部尚书,诸位卿家可有才德兼备之人选举荐?” 众人面面相觑。 说实在的,顺天那边不是个好差事,何况照这个情况,陛下大概率是要经常住在顺天,与其这样还不如留在应天。 毕竟太子年轻一些,好欺负。 更有一点,在应天这边才能深度掺和到未来天子的争夺之中,只要眼光准,站好了队,将来就能位极人臣。 至于举荐别人…… 那得让人高升,不然就是得罪人的事情,可此刻还不知道局势,谁也不敢举荐自己喜欢的晚生,再有一点,行部尚书也是二品,有资格举荐二品的人本来就不多。 是以众人都沉默。 朱棣颇为无奈,道:“那就先闲置罢,只有辛苦郭尚书了。” 郭资现在一个人在顺天兼行部尚书。 至于雒佥……被陛下杀了。 工部尚书黄福忽然站出来,大声道:“微臣有一人选,愿举荐。” 朱棣笑了。 这位工部尚书一直很低调,但做事稳妥,笑道:“何人?” 黄福道:“微臣自己!” 朱棣又笑了。 他岂会不明白黄福的心思,宋礼虽是文臣,但在争储一事中从没表态,之所以愿意去行部,大概是不想被牵扯到其中去,毕竟顺天那边比较单纯。 仅有君臣而无储君。 于是笑道:“工部今年不忙?” 黄福急忙道:“不忙。” 朱棣若有所思,“那就由黄卿家暂时去行部?” 黄福立即谢恩。 朱棣又问道:“那你觉得何人可补缺工部尚书一职?” 黄福想都不想,“臣以为工部右侍郎宋礼可担任此责。” 这是正儿八经的举荐人才。 若是补缺,按照规制来说,应该有工部左侍郎补缺,右侍郎毕竟低了左侍郎那么一丝半缕。 朱棣颔首,“善。” 再问道:“此去行部,可有其他建议?” 黄福想了想,“微臣想要一个行部侍郎。” 朱棣乐了,“行部那边已经有侍郎了,怎的,你还看上谁了?” 黄福立即道:“有大才高贤宁赋闲,此人极有才华,微臣认为,此等才子不应荒废,陛下应该不计前嫌让他重新出仕,为我大明尽其一身所学。” 朱棣眼睛亮了,可又不能说高贤宁被黄昏那小子弄到安南去了,要不然又是一堆人弹劾黄昏,笑道:“高贤宁朕另有重用,如此,给你另外一个人若何?” 黄府哪敢挑三拣四,“陛下圣意决断即可。” 朱棣嗯嗯点头,“如此,宣朕旨意,由工部尚书黄福迁任行部尚书,工部右侍郎宋礼除工部尚书,原顺天行部右侍郎迁任工部右侍郎,着令赋闲在家的黄观出仕行部右侍郎。”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第四百九十五章 状元之才不可用?笑话! 黄观入仕? 在这一刻,乾清殿众多重臣反应不一,像宋礼、金忠、李志刚这些文臣,其实大多都有建文朝出仕的经历。 换而言之,文官中大部分的朝堂重臣,都是建文旧臣。 朱棣靖难才三年。 你总不能把昨年科举的进士提拔到尚书的位置吧。 还是得用旧臣。 何况人心各不同,不是所有建文旧臣都能像景清和方孝孺,从某方面来说,景清、方孝孺之流,与大明无益。 但话说回来,中华五千年屹立不倒,正是因为有景清、方孝孺的这种精神。 黄昏以前为何要圣母心? 就是因为这种精神。 在景清方孝孺眼中,朱棣的靖难和外族入侵并无多少差别,所以他俩宁死不屈,而这种精神不会因为满门抄斩或者被夷十族而消失。 中国但有人在,但有书在,这种精神就永不磨灭。 离大明近一点的反清复明。 远一点的民国之后。 乃至于那黑暗而让人热血奋涌的二十世纪,正是因为这不屈的精神,才让中国昂首屹立世界之林,而且必将走上顶端。 中国文化,五千年灿烂,亦将更璀璨。 扯远了。 都是建文旧臣,所以各位尚书对黄观的重新入仕并不意外,也不反感。 且黄观若是入仕,一个行部右侍郎完全够格。 但是,在场的还有一些武将。 武将大多都是靖难功臣,朱棣毕竟还是提防建文旧臣,兵权不可能让建文旧臣去掌控,所以徐辉祖官至后军都督府都督佥事。 看似很高,实则很尴尬,没有实权。 要不是朱棣刻意交待后军都督府事王宁,徐辉祖连鹰扬卫都没有。 靖难武将是不愿意看见黄观入仕的。 其他建文旧臣还好,像吴溥、胡广、解缙之流,虽是建文旧臣,但他们并没有悬名在陛下发布的奸臣名录上。 而黄观悬名奸臣名录。 还是第六。 拍在他前面的是哪些人? 齐泰、黄子澄等人。 这些人都被陛下杀了,包括被姚广孝誉为读书人种子的方孝孺。 但是现在陛下要用黄观。 这什么意思? 在靖难武将眼中,陛下这是在推翻他自己靖难的立场,是在告诉天下人,奸臣名录都是忽悠人的,天下人会怎么看? 原来陛下在造反啊。 当然,天下人怎么看陛下不重要,因为朱棣是陛下是天子,他有一万种手段方法来给他洗白,只要他做得好,百姓安宁,造反不造反并不重要。 但对于靖难武将就不一样了。 我们靖难原本是顺应天命,好家伙,结果陛下搞这么一出,搞得我们是在造反。 万一以后你们老朱家的江山,就像宋朝一样,跑来跑去,又跑回到朱标那一脉了呢,哪我们的后人岂会要被清算? 这事不是没有可能。 要知道朱允炆虽然死了,但朱标的后人并没有被杀光。 成国公朱能率先出列,“陛下,此举不妥!” 与此同时,五军都督府的高官,包括一直在京畿的驸马王宁,也同时出声附和:“请陛下收回成命,黄观乃是乱臣贼子,陛下仁慈留他性命已是天恩浩荡,怎可让他再入仕,还是行部侍郎。” 朱棣嗯了声,“你们有意见?” 朱能大声道:“臣以为,黄观虽然这几年老实,但其人却是导致我大明波折的罪魁祸首,若是没有黄观之流在建文帝面前搅弄是非,哪有陛下的靖难登基——” 朱能忽然噤声。 这尼玛感觉自己说错了话。 果然,朱棣脸黑了。 朱能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黄观搅弄是非,所以老子这个燕王靖难能够成功,还是靠这群读书人了,老子辛辛苦苦打的仗,那些死去的将士都毫无意义? 倒也不好发作。 毕竟这事在明面上,确实是靖难清君侧。 朱棣挥手,不容置疑,“此事朕意已决,在有议者,斩,无赦!” 这就是当天子的好处。 管你的旨意正不正确,只要说了这句话,臣子们再有意见,也只能在肚子里憋着,不服气? 那就憋到你服气为止。 当然,这有个前提。 前提是皇权在握,天子权势没有被臣子分了去,像明朝后期的内阁强大后,天子若是做出这种事,内阁那边是有可能采用各种手段,让这个旨意施行不了的。 朱棣此话一落,再无人开腔。 但靖难武将们都是一脸恚然。 太子朱高炽看了一眼众人,叹了口气,出列,“父皇,黄观赋闲已有多年,出仕就担任行部右侍郎的重任,怕是不妥,不如先至行部当一个主事。” 朱棣斜乜一眼太子。 倒是知道太子的心思,不是为了收买靖难武将的人心,而是行部右侍郎一职确实很重,要是出了什么事,黄观就再无为大明效力的机会。 而这很有可能。 毕竟现在靖难臣子都不服他的出仕,所以黄观到了行部,肯定要受到百般刁难,他的一些举措也很难施行下去。 换言之,太子这是在保护黄观。 太子这一段话,真正要保护的不是黄观,而是黄昏。 黄观是黄昏的叔父。 他要是犯了什么大错,株连之下,黄昏也要遭受吃鱼之殃。 对于这一点,朱棣并不反感。 他也想保护黄昏。 于是笑道:“无妨,别忘了黄观在朕登基之前,已官至侍中,出任行部右侍郎对他而言,并非难事,须知黄观可是六首第一的三元状元。” 这样有经验有才华的人,你还担心他掌控不了一个行部右侍郎? 那真是笑话了。 朱高炽只得退下。 朱高炽和朱高燧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失望,他们倒不是对黄观的出仕感到失望,而是对这后面的意义感到失望。 黄观出仕,意味着父皇要重用他,在重用黄观后面的意义,说明父皇依然相信黄昏。 可以推测,昨日父皇和母后已经验证了娑秋娜的清白。 所以才会继续相信黄昏。 那么问题来了。 父皇和母后到底是用什么办法验证的娑秋娜清白,能让父皇如此笃定黄昏没错——朱高燧和朱高煦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 第四百九十六章 大明很好 又处理了些许政事,众臣退下。 朱棣本来想直接去坤宁宫,毕竟徐皇后着人来请,妻子的面子还是要给,转念一想,还有几日便要中秋,其后出发去顺天。 顺便把黄昏带上罢。 于是对狗儿道:“去宣黄昏和徐辉祖觐见,嗯,也叫上徐膺绪夫妇罢。再着人去通知一下徐皇后,中午的午膳把小宝庆也叫上,大家一起团聚一下。” 趁这个机会,摸一下黄昏想不想去顺天。 黄昏想不想是一回事,朱棣可以直接下旨,但朱棣觉得黄昏若是不愿意去,肯定有更重要的原因,而不仅仅是因为离开徐妙锦。 比徐妙锦还重的事情,大概只能是两个那人心中那宏远的梦想。 先一道旨意,宫中来人,说陛下下旨,黄侍中除行部右侍郎,择日和行部尚书黄福一起去往顺天赴任,吏部那边已经送来相关凭证和官服。 黄昏两叔侄对视一眼,接旨谢恩,给了来宣旨的内侍和护卫一大笔钱——这种钱该花就得花,有时候你一个小小的举动,内侍领情,没准未来发生什么大事,内侍就能帮上一点小忙而逆改整个局势。 待内侍和护卫走后,黄观拿着旨意和文书,看向黄昏,“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黄昏想了想,“我觉得陛下是想先看看,如果一年左右的时间里,叔父在右侍郎的位置上政绩出色,应该会擢升为行部尚书。” 因为涉及到迁都,所以顺天那边有两位行部尚书——这其实很诡异。 历来没有这种事。 哪怕是历史上的永乐时期,也并没有出现这种状况。 所以可以理解。 如今这个局势,只要是和历史不同的地方,都是被自己这只蝴蝶的翅膀扇动了的,至于朱棣为何要设置两位行部尚书,不难理解。 天子守国门。 而这个是自己提出来的,朱棣深以为然。 所以迁都势在必行。 既然迁都如此重要,那么设置两个行部尚书来总管顺天皇城修建、迁民之类的事情,那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求一个稳字。 黄观叹道:“有愧啊。” 本是建文旧臣,没想到朱棣如此重用自己,而且靖难之后,朱棣在天子这个位置上做的事情,黄观真的挑不出一点毛病。 诛方孝孺十族? 那是朱棣被方孝孺逼得没办法了。 杀景清。 那也是景清做的事情,确实该杀,没被朱诛杀过十族九族,已经算是朱棣的仁慈了——历代君王,对于朝堂刺驾一事,都是零容忍。 儒家思想对此也是分外看不起。 君为臣纲啊。 而黄观其实一直在冷眼旁观,他要看看,朱棣究竟能不能做得比建文陛下好——现在黄观心中基本上有答案了。 鞑靼南侵,朱棣亲征。 大明无损。 梅殷叛乱,朱棣着人平叛,甚至重用了徐辉祖,事后更没有大肆清算,有仁君之风。 何况对于这件事,黄观对梅殷是不屑一顾的。 他哪是为了建文陛下而造反,梅殷分明是为了一己私欲。 而在安南一事上,高贤宁在跟随黎利去安南的时候,黄昏就说过,陛下的意思是迟早要对安南用兵,将安南纳入版图。 对此黄观唯有叹服。 所以到如今,黄观对朱棣唯有两字:臣服。 这也是为何宣旨让他去顺天任行部右侍郎,黄观没有不接旨的原因。 大明,有建文陛下很好。 大明,有朱棣亦是很好。 没准更好。 大明,有侄儿黄昏,是真的很好了。 黄昏哪知道叔父黄观心中在想什么,他有自己的想法,闻言说道:“叔父不必有愧,此去顺天,你务必要在右侍郎的位置上做出成绩来,也已定要把工部尚书这个位置拿下,利用顺天那边的事情,锻炼出封疆大吏独掌一方的能力,如此在不远的将来,叔父才能去漠北管理那偌大的草原。” 黄观愣住,“我去漠北?” 黄昏笑道:“高先生去安南,娑秋娜去西域,叔父自然是去漠北。” 黄观哈哈大笑,“想法很美好。” 但大明真的能打下漠北? 要知道自古以来,中原王朝很少有能将漠北掌控到手里的,就是秦皇汉武,也没能真正的做到——漠北历来都是中原王朝的隐患。 朱棣能做到? 不对,是黄昏和朱棣两人,能做到? 拭目以待! 黄观对这即将出任的行部右侍郎,忽然间就充满期翼了。 正思忖间,又见内侍到来。 这一次没有宣纸。 是直接带着陛下的口谕,说陛下说了,宣召黄昏于乾清殿觐见。 两叔侄对视一眼,朱棣夫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大早的,徐皇后就着人来把徐妙锦宣进坤宁宫了,现在朱棣忙完小朝会的政事,又来宣召黄昏去乾清殿,出什么事了? 黄昏笑着往那内侍怀里塞了条小黄鱼,问道:“可知道陛下召我何事?” 这位名叫马骐的内侍和狗儿交好,严格来说,其实就是狗儿的心腹,又接了条小黄鱼,心情大好,于是嘴就不“严”了,说道:“听狗儿大监的意思,是陛下要在坤宁宫和黄指挥你们一起吃顿午膳,出席的还有徐辉祖徐佥事,以及宝庆公主。” 黄昏恍然。 看来是徐皇后担心昨夜的事情给锦姐姐留下心理问题,打算当个和事佬,顺带拉上了朱棣一起。 真是大明的好皇后啊! 既然是团聚…… 那岂能少了娑秋娜?! 对那位内侍道:“如此,有劳公公回去回报狗儿大监,我去带上娑秋娜,然后会去和徐佥事汇合后一起去宫中。” 内侍立即笑道:“黄指挥客气了。” 笑着离开。 如今宫中内侍早有个人尽皆知的秘密:若是出去传旨,汉王和赵王两位殿下的王府是一个好去处,因为两位殿下出手大方,最好的去处还是黄府,因为黄昏大官人出手也大方,而且待人和气。 最重要的是,去黄府宣旨,一般都是好事。 赏赐机会大。 黄昏对黄观行礼,“叔父,您还是尽早收拾一下罢,过几日便可以出发,因为是要去顺天担任右侍郎,这几日您可以抽空去拜访一下黄福,毕竟他是要去顺天当尚书的。” 忽然狡黠的笑道:“其实叔父若是可以,尽量把顺天皇城规划这个差事拿到手,我也会帮您,看能否权兼顺天府尹这个位置。” 为什么要这么做? 地皮! 皇城在建设,将来会迁都,无数官员会去顺天,到时候都得买房子,而黄昏是打算提前在顺天布局搞房地产。 大明帝国的野望不会消散。 但大明第一富贵的梦想还是要继续——没钱怎么养后宫,我的梦想是所有人种,咱家得都有一个最出色的代表。 大明有徐妙锦,西域那边有娑秋娜,北美、欧洲也得有啊。 非洲就算了。 要知道养女人很花钱的。 第四百九十七章 窈窕淑女,君子好撩 黄观哪知道黄昏在打他的主意,就算知道也不会在意,别说黄昏是他侄儿,就算亲儿子来了,关系到公事,也得公事公办。 徇私? 怕是想多了。 不过也觉得侄儿说的有道理,官场不是你有能力就能解决问题的地方,还需要其他同僚的配合,而如何和同僚打好关系,这是一门高深学问。 马上要去顺天行部和黄福、郭资搭班子,按照侄儿说的,先和黄福熟络一下,算不得坏事,陛下也不会认为是在营党结私。 别以为行部有两位尚书,左右侍郎就没用了。 权责也很大。 如果放在顺天那个地方,行部尚书相当于直辖市高官这种封疆大吏,而左右侍郎,看职权如何分配,大概属于副书记和市长这个级别。 …… …… 黄昏换了得体的干净衣衫,出门去到娑秋娜的宅邸,因为发生的事情乌尔莎已经知道,其他女子不知,是以看见黄昏大官人来了,都在捂嘴窃笑。 还以为大官人又来撩拨娑秋娜了。 其实大家喜闻乐见。 娑秋娜在大明扎根后,有了黄昏的保护,大家也能撕掉身上那层死士的标签,仅是丫鬟的话,未尝不能当一个正常的女人。 甚至于大家作为娑秋娜的丫鬟,成为大官人的家姬有何妨? 只要他吃得消。 毕竟这群女子虽然也苦过,但从地狱训练出来之后,过的便是人上人生活,让她们嫁给普通人,很难守住那简单朴实的爱情初心。 大官人就不一样。 有钱,有权。 所以历朝历代,无论任何一个社会都是这样,财富和女人,永远掌握在上层阶段。 娑秋娜在院子里晒着暖日看书。 看的是《漱玉集》。 黄昏见了暗暗好笑,以前她看的是苏仙李白杜甫,如今从女子变成了女人,看的便是李清照的闺怨词,心境变化便是一日而已。 不对。 三秒而已。 超过三秒都是病啊,一念及此,黄昏倍觉耻辱。 这是身为男人的奇耻大辱。 此仇不报非君子。 笑着站到娑秋娜旁边,“我就直说了,按照我的计划,大明要想攻打安南,之后将安南纳入版图,利用安南的人力和矿场资源扩充神机营,然后再平定漠北,之后是亦力把里,再以亦力把里为跳板进攻日暮西山的帖木儿,大概需要十年左右的时间,所以你还可以咸淡十年,这十年里,要不学学如何当一个平妻?” 娑秋娜抬起头,声音幽怨,“我有名分?” 黄昏无语,“你要,可以有。” 娑秋娜差点就说你倒是给啊,不过咽了回去。 一旦成为大明臣子的平妻,回到西域时,百姓一看你个西域神女都嫁给大明了,哪会轻易让你去当女王。 虽然最终也可能成功,但波折极大。 忍了。 等我到时候成了女王,我就把大官人你摁到地上摩擦,让你设套把我吃了,不付出代价怎么行。 没好气的道:“夫人不介意你来这里?” 用脚趾头都想得到,大官人是食髓知味了,趁着去神机营当值的时间,跑到这里来大快朵颐,真是天真,我会让你得逞? 就算得逞,你还是超不过一息。 有媚术,又身怀籜龙裹尸这等天下绝色,娑秋娜说官人超不过一息,他就绝对超不过一息——这么短的时间,他自然快乐不起来。 不对。 男人始终是能快乐的,只是会缺少成就感而已。 还是女人吃亏。 黄昏笑道:“陛下和皇后在坤宁宫设宴,出席的有宝庆公主,徐辉祖徐佥事,还有就是我和锦姐姐,虽然你并无平妻名分,但我视你为平妻,所以来问下,你愿意随我赴宴吗?” 赴宴? 娑秋娜愣住。 曾是西域王族,哪会不明白大官人带她去赴这种宴会的意思,这意味着他从今天开始,确确实实的将自己当做家庭的一分子了。 不知道为何,娑秋娜神采飞扬起来,眼里盛满了鲜花。 嘴上却不留情,“你求我啊,求我我就去。” 好看的女人被男人带出去,有面子的始终是男人,大官人若是左手徐妙锦,右手娑秋娜,这一幕画面只怕大明君王朱棣看了也会羡慕得流泪。 黄昏毫无节操的浪笑起来,“娑秋娜大美女嘞,我求求你给我点面子,一起去赴宴罢。” 对自己的女人,要什么面子。 她就是你的面子。 娑秋娜眉眼弯弯,笑意吟吟,“我穿什么衣服好,我有点想穿我们西域的服饰,毕竟是在这种场合下去见大明的天子和皇后。” 黄昏吓了一跳,“可不能。” 你这么一穿西域服饰,沿途被人看见的话,你的身份可就隐瞒不住了。 娑秋娜只得作罢。 笑道:“那你稍等片刻,我去化个淡妆。” 黄昏急道:“只有片刻啊,我倒是无所谓,只要你愿意,化一天都可以,好看就是王道,不过咱们不能让陛下和娘娘等久了。” 女人口中的片刻,至少半个小时起步。 娑秋娜吃吃的笑。 女人……哪有不喜欢甜言蜜语的。 黄昏暗乐。 被睡过的女人就是不一样,比以前好撩多了。 三秒…… 那也是睡过了啊! 娑秋娜坐在梳妆台前,由乌尔莎帮她编发,自己则点绛唇描远山黛眉,忽然放下唇纸,看着铜镜里神色平静的像一汪死水的乌尔莎,叹道:“还没怀孕?” 她有些可怜乌尔莎。 以乌尔莎的身份,要想有名分,得怀孕才行。 乌尔莎愣了下,旋即醒悟过来,摇头。 娑秋娜叹了口气。 乌尔莎却笑了起来,“我不在意,真的,只要能在他身边,看着他,哪怕他没有一点时间陪我,哪怕他从没真正的将我当成他的女人,我都无所谓的。” 娑秋娜怔住,无语。 乌尔莎啊,你这是失心疯了吧。 不知道为何,娑秋娜又觉得有些羡慕,这大概就是乌尔莎的爱情吧。 心里忽然就软了。 轻柔的说,“等下我找机会给他说,反正夫人也怀着孕在,我看他家里那个丫鬟绯春是个傲娇的人,大官人一时半会吃不了她,让他以后多不妨抽时间来这边,你们也别去那什么鸡笼山了,马上入冬了,冷。” 乌尔莎盯着娑秋娜笑而不语。 娑秋娜被看得不好意思了,啐道:“我可不是为了我,是为你哟!” 乌尔莎越发笑不可支,“对对对,是为了我。” 娑秋娜:“……” 第四百九十八章 兄弟 从黄府来时,因为要去皇城,黄昏所以没带人拱卫。 看运气。 想来没问题,敌人的枪里子弹应该没有随时都上膛。 现在朱高炽已是太子,自己对于朱高炽的影响力极小,朱高燧和朱高煦两兄弟不会丧心病狂的对自己下手。 倒是要提防纪纲。 从娑秋娜住的宅院出来,还是让乌尔莎带了几个人拱卫,直到将要到徐府时,才让乌尔莎率人回去,暗暗给乌尔莎示意,让她带着姑娘们回黄府西院去找卡西丽和绯春,吃点好的。 以为咱们的黄昏大官人吃了乌尔莎和娑秋娜就完了? 没有的事。 十二个西域女子,一个都别想跑。 长期输出大概力有未逮,但男人嘛,总是占有欲强烈,帝王后宫三千,他就真的把三千个都睡了?不可能。 所以黄昏的意思,除了乌尔莎是和娑秋娜,其余十个女子,我还是吃上一口的。 至于后期还吃不吃,看我自己身体保养得如何。 徐辉祖两兄弟和两妯娌已经在府外等黄昏,见他带着娑秋娜一起前来,都有些嗔怪,有一说一,第一次见到娑秋娜的徐杨氏和徐李氏惊为天人。 娑秋娜身上有一股用语言描绘不出来的美,大概可用诗仙的诗句来形容。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转念一想,这诗句形容三妹也行。 纵然是身为女人,两妯娌也能明白黄昏为什么绕了这么大一圈,也要把娑秋娜的身心留下来的原因了,完全可以理解。 徐辉祖指着大门外街上的马车,“备了两辆,男子一辆女眷一辆罢。” 三个男子上车。 徐膺绪目不斜视,也默不作声。 他比较沉闷。 沉闷得在仕途中毫无存在感,从建文帝到朱棣,两位君王对徐膺绪都没有过多的注意力,乃至于当下的整个朝野,也没几个人在意这个尚宝司卿。 徐辉祖话要多些,看着懒散靠在枕上的黄昏,笑道:“三妹没让你长期睡书房?” 你要是说这个事情我可就不困了,黄昏坐直身体,“大舅哥,不是我说锦姐姐,你这个当长兄的真该说说她了,她现在怀有身孕,我不敢说,怕她心里不舒服,整个产后抑郁什么的——” 徐辉祖:“???” 产后抑郁? 什么鬼。 黄昏悚然惊醒,不着痕迹的道:“就是心情长期不好,厌世悲观。所以这个事还是得大舅哥你这个当长兄的去说一下,让锦姐姐不要太小题大做了,从她怀孕后,我就没离开过书房。” 言辞里很是幽怨。 倒不是说和徐妙锦在一起睡觉是为了那事,关键吧,一个人睡书房孤单寂寞冷,哪怕就算是乌尔莎来过的那一夜,黄昏也不喜欢书房。 他更喜欢和徐妙锦相拥着入眠,这才会让他有真实活在大明的感觉。 徐辉祖耸耸肩,“你找皇后娘娘帮你说去。” 这个忙我不帮。 我太了解你们这些年轻人了,睡在一起就控制不住,搞出人命倒是没什么,但是三妹现在怀孕,这可不能再搞出人命了。 黄昏:“……” 得了。 这事没戏,估摸着在儿子或者女儿出生前,自己只能扎根书房了。 徐膺绪忽然道:“还有书房睡就不错了,再有几日,你书房都没得睡了。” 黄昏和徐辉祖同时看向他。 徐膺绪是尚宝司卿,其实是很接近天子权利圈子的官职,大凡有什么国家大事,天子要用章印玉玺的时候,都有尚宝司卿的影子。 徐膺绪蹙眉,“无意间听到的,陛下想把你也带去顺天。” 黄昏大吃一惊。 不能去顺天。 现在朝臣大多在应天,自己去了顺天怎么拉拢朝臣,怎么培养势力,最主要的一点:怎么赚钱。 唔,不对。 得去一趟顺天,而且还得把时代商行的沈熙礼也带上去。 顺天的房地产得搞起来。 想到这心中有了计较,笑道:“那便去顺天几个月,春节前我再回来和锦姐姐团聚。” 徐辉祖忽然直愣愣的道:“不准去!” 黄昏讶然,“为何?” 徐辉祖道:“三妹怀孕后,本就各种担心,你要是去了顺天,她一个人在应天能放心下来,整日里要担心肚子里的孩子,还要担心你,你觉得她日子能好过?” 黄昏愁眉苦脸,“可得赚钱啊大舅哥。” 徐辉祖不解,“去顺天赚什么钱?” 徐膺绪也是不解了,“你的时代商行已经不需要你出面了罢,之前和户部那边的人在风月十四楼喝酒时,听得他们说过,说你现在日进斗金,要不了一年半载,你就会成为大明最有钱的人,嗯,对了,说到这里我得提醒下你,小心着些,你越是有钱,陛下越不放心你。” 没看出来,徐膺绪人是个闷葫芦,心肠倒是很好。 只不过徐辉祖和黄昏都没听进去。 两人同时看向徐膺绪,又非常有默契的求证,“你去过风月十四楼?” 风月十四楼是太祖官办的青楼。 耍钱的地方。 徐膺绪顿时一脸尴尬。 有些心虚的看了一眼外面,发觉另外一辆马车跟在后面,大抵是听不见的,于是恼道:“这话说的,好像你俩没去过似的。” 黄昏和徐辉祖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没去过。” 徐膺绪:“……” 怎么感觉你俩才是亲兄弟。 没好气的道:“我就是去喝了会儿酒,没玩。” 黄昏嗯嗯点头,“知道知道,没玩没玩,二舅哥啥时候去喝酒的时候也带上我啊。” 谁信啊。 徐膺绪哭笑不得,“你觉得可能吗?” 那我还有什么脸去见三妹。 黄昏:“……” 徐辉祖知道自己这兄弟看起来闷,脸皮子也薄,再这么说下去怕是会说红脸,于是岔开了话题,问黄昏,“为何非得去顺天赚钱?” 黄昏想了想,觉得此事可以拉上徐家,毕竟是两个舅子,照顾一下他们,徐家有钱有权,对自己也有好处,于是笑道:“陛下要迁都,你俩应该都猜到了罢。” 徐辉祖两兄弟点头。 黄昏又道:“如果到时候京畿搬到应天,是不是有很多的朝堂臣子要买府邸?” 这就是商机啊。 第四百九十九章 利益共同体 徐辉祖颔首,“大概要买的,只有留守应天的朝臣不用买。” 到时候顺天就是大明的核心。 黄昏笑道“所以趁现在顺天那边人还不多,城市的规模还不够健全,土地也还多,而且不值钱的时候,我得赶紧过去亲自操刀买下一大堆的地皮,然后着手开始修建各种宅院,等到时候陛下一迁都,我就有大批的宅院出售,或者拿来出租也行,你说朝野臣子,是愿意爽快的掏腰包呢,还是在距离皇城更远的地方,费时费力的花漫长时间新建宅邸?” 这是个暴利行业。 无论在那个朝代,只要不是战火连天的乱世,房子永远都是最值钱的,而且哪怕是乱世之中,京畿的房子也不会失去价值。 屠城焚城的毕竟是少数。 所以……房子这个东西,只要一天没饱和,一天都是最刚需的消费。 徐辉祖眼睛一亮,道“我怎么想不到。” 难怪…… 难怪黄昏这小子这么会赚钱,实在是太有生意眼光了。 徐膺绪闷声闷气的道“哪你得买多少地皮,你有那么多钱?另外一个问题,陛下愿意给你那么多地皮,你怕是不要几个坊子的地皮下来?” 黄昏嘿嘿贼笑,“所以这事等我到了京畿,还得把陛下忽悠进来,你说这个钱陛下想不想赚?” 天子也想赚钱的。 并不是说国库里的钱天子就可以乱用私用,天子用度,皇室专门有个私库,如果天子能够赚钱,那日子就更潇洒了。 徐膺绪愣了下,“那陛下为何不自己来赚,还得把你拉上?” 黄昏扶额,“我的舅哥嘞,你要搞清楚,商贾在当今大明是什么地位?做生意这种事情,陛下怎么可能去做,他不要面子的么,所以他还是得找我来代理,当然,我不会只代理,我必须高度参与进去。” 代理这种事能赚多少钱。 必须自己当老板。 徐膺绪沉默了许久,忽然道“我能来加一股吗?” 黄昏乐道“就等你这句话,二舅哥你能拿出多少钱来?” 徐膺绪想了想,“一两万吧。” 黄昏看向徐辉祖。 徐辉祖难得的接了一回地气,笑眯眯的道“怎么着,要拉一把大舅哥,这样,大舅哥也支持下你的事业,我能拿出的钱不多,也就一两万。” 徐家没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黄昏想都不想,“其他的我就不说了,两位舅哥一人出个三万两,不够钱的话你们自己想办法,丑话说在前面,这事我要投资很多钱进去,所以你俩别想着找锦姐姐借钱啊。” 虽然帮衬,但借鸡下蛋这个事情还是要不得。 而且还是借我的鸡。 徐辉祖两兄弟对视一眼,想了想,笑道“那可行,我们想办法,尽可能的凑出钱来,如果不够三万,卖田产卖房契卖古玩也要凑三万,如果有多,那就尽可能的多参加。” 家里钱不够,老婆那边不是还有娘家嘛。 徐杨氏和徐李氏的娘家条件都不差。 黄昏笑眯眯的,“那行。” 徐膺绪比较沉闷一些,平日里想的事情多一些,现实一些,有些疑惑,“可是你要哪有那么多钱拿出来,我没记错的话,你买黄府的分期付款,上个月才在府衙向宝那边结清,时代商行也在经常送钱给陛下,保证文渊阁编书,同时当初郑和下西洋,你不仅拿了钱出来,自己也准备了大船,按照我的测算,你现在是没多少现钱的。” 黄昏压低声音,“这可是商业机密,不能说。” 有个东西叫预付款。 你们两兄弟我就不忽悠了,但是朝中其他臣子,我还是得去找有钱的挨个忽悠一下,让他们预付一笔钱,自己再拿这笔钱去顺天买地皮修房子。 当然,这事得从朱棣手上拿到地皮,再用这个地皮去忽悠人。 这和后世的房地产一个套路。 买地,圈地,找银行贷款,下地基,先修售楼部。 然后预售。 把预售的钱拿去修个几层,然后用这几层到银行那边抵押贷款,再修几层,再收一些全款买房或者分期现金买房的钱,基本上就能把楼盘修起来了。 这里面有个很重要的点关系。 而自己在大明,最不缺的就是关系。 须知大明最大的地主是朱棣。 适时马车停下。 三人下车,等着后面马车里的三个女人下来,在大家的印象中,徐杨氏和徐李氏肯定不喜欢娑秋娜,毕竟是来抢小姑子男人的女子。 哪里知道,三个女人下车时,笑得那个喜笑颜开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三姐妹。 徐家两兄弟特别惊诧,他俩太清楚自己妻子有多么喜欢三妹了,当初三妹出嫁,两妯娌差点没把整个徐府搬去当嫁妆。 竟然这么快就接受了娑秋娜? 这女人果然有点厉害。 但是—— 只有黄昏看着娑秋娜眼里偶尔闪过的无奈时才明白,大家都想多了,这三个女人,不对,徐杨氏和徐李氏两妯娌对娑秋娜的亲近是装出来的。 毕竟三个女人一台戏。 原因也很简单,基本不用想,也不能说徐杨氏和徐李氏不对,她俩是心疼锦姐姐。 没办法。 这个事情还是只有自己来慢慢调剂。 一家人嘛,总得和和气气的。 狗儿太监早就在皇城门口等着,看见大家到了,立即在前面引路,又笑眯眯的对黄昏说了黄指挥可要多吃些,以后吃应天御厨的饭菜时间可就少了。 这是明目张胆的提醒黄昏,陛下是真的要把你弄到顺天去。 可见狗儿对黄昏的青睐。 黄昏笑了笑,没说什么,狗儿也懂,也笑了。 有些话,朋友之间不需说。 别说,黄昏现在也确实有点喜欢狗儿了,这货不仅是天子身边的红人,关键是他也能打仗,不比那郑和差多少,亦失哈那个角色让狗儿去,他也绝对能胜任。 亦失哈,郑和,狗儿,李谦,这四个太监,再加上其他三个黄昏不记得名字的太监,就是永乐重用个七大太监。 也为明中后期宦官专权打下了基础。 黄昏当然不允许这样的局面出现。 不过当下还是可以照拂狗儿,于是和狗儿边走边说在顺天修宅邸的事情,问狗儿有没有意愿投资,狗儿当然欢喜。 所有朝臣,狗儿最信任的便是黄昏。 于是满口答应,愿意拿出两万两来投资,赚多赚少无所谓,哪怕是不赚钱也行,只要不亏就好。 黄昏颇为感动。 这也是他的计谋之一狗儿入伙了,他就会尽心尽力的在朱棣那边帮自己说话,这个叫利益共同体。 于是又说狗儿大监要不要提前预定个宅邸。 狗儿笑说不必。 他是内侍,而且他没有郑和和亦失哈的好运气,这辈子大概都会老死在后宫里,如果朱棣死在他前面,以他的身份,太子登基后,狗儿很大概率是要去守皇陵的。 狗儿又无后人。 何需豪宅金银? 第五百章 彩虹屁 狗儿并没有将众人直接引向坤宁宫,而是让一位内侍,就是经常去黄昏加传旨名叫马骐的小太监,其实也不小了,二十二三岁。 只不过身份地位小。 狗儿让马琪将徐膺绪以及三位女眷引路去坤宁宫,他则带着徐辉祖和黄昏直奔乾清殿,陛下交代了,有事。 入殿,见礼,免礼。 朱棣情绪不错。 笑着说快要去坤宁宫那边了,小宝庆都跑来问了一遍,我也不给你们赐茶了,直接说正事吧,再有三五日,中秋之后,朕打算去顺天,同时会把神机营也带到顺天去,要在榆木川那边秘密演练,所以黄昏你也一并去罢。 黄昏并无意见。 朱棣又说,因为在榆木川的演练要保密,所以需要杜绝北方那边的谍子,这一点我已经打算去顺天时把纪纲带过去,有锦衣卫北镇抚司在,谍子细作应该无虞,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得有动作去吸引鞑靼的注意,所以我打算从京营中抽调几卫去北方,分散鞑靼的注意力,其中有后军都督府的鹰扬卫,辉祖你也一并去顺天罢。 徐辉祖自然不能抗旨。 不过他心疼三妹。 忍不住说道:“陛下,黄指挥家中的夫人已经怀孕一两月,此际将他调往北方,微臣担心徐妙锦会不会有什么事。” 朱棣笑着说无妨,皇后今天上午和她在一起,等下到了坤宁宫,问问皇后就知道徐妙锦的意思了,实在不行把徐妙锦也带过去罢,朕保她母子平安。 大不了多带一些御医去。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徐辉祖还能说什么,何况妹夫都没开腔,徐辉祖更没有立场多说,只得微微恼怒的作罢。 虽然知道黄昏要过去赚钱,但看他表达出来的意思,似乎并没有在意三妹的感受。 朱棣看着徐辉祖黯然的神色,心里明镜,毕竟谁都知道,徐妙锦就是徐府的宝,当年老丈人还活着的时候,妻子徐妙心就说过,别看老丈人表面上喜欢三个儿子,但内心最宠溺的还是三妹妙锦。 得了。 都是一家人,老子最大,帮你俩解解心结。 其实朱[]棣也苦逼。 他作为皇室,兄弟姐妹不少,但因为驸马胡观、梅殷的缘故,朱棣对他那些姐妹都没什么好感,亲戚感情几位淡薄。 而兄弟么……当了天子的朱棣,哪会和兄弟亲近。 就算亲近也有限。 所以在平叛梅殷之后的这一两年,朱棣已经按照当初黄昏的建议,采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在逐渐削藩。 效果自然比朱允炆好。 至少朱棣手段温和,也不曾闹出人命来,其他兄弟也能接受。 这样一来,朱棣所谓的亲情,其实只剩下小宝庆了,天子称孤,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也是朱棣最宠溺宝庆公主的原因。 不过因为黄昏的出现,让徐家重获朱棣的信任,是以这一两年,朱棣和徐辉祖、徐膺绪走得比较近,也有了那么一点亲情感。 不论怎么说,徐辉祖和徐膺绪威胁不到他的江山。 天子,不就喜欢这种兄弟? 朱棣咳嗽一声,“既然如此,那走罢,去坤宁宫,话说黄昏,朕记得之前说过,神机营去北方的时候你也要去,当时你是反对的,现在怎么乐意了?” 这是故意给黄昏找台阶。 让他解释一番,免得舅子徐辉祖闷着。 属于连襟之间的配合。 黄昏秒懂,暗想着自己没有选错人,朱棣这人真心不错,于公,千古帝王岂是浪得虚名,于私,做人办事很有人味儿。 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当时不知道陛下会带御医过去,担心锦姐姐,所以冒着杀头的罪拒绝了陛下,现在陛下要从应天带御医,而不止是顺天的御医,那微臣就放心多了,况且这段日子锦姐姐郁郁寡欢,她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徐辉祖问道:“如果三妹不和你一起去怎么办?” 朱棣大袖一挥,“这还不简单,从黄昏离开黄府之日起,朕命令锦衣卫指挥佥事赛哈智负责,南镇抚司全员服从调配,并且十二时辰不分昼夜,任何一个时候,徐妙锦方圆五十米内,至少要有五名南镇抚司缇骑,并且朕会令御医入驻黄府。” 黄昏这一次是真的感动了,跪下谢恩。 徐辉祖也是服气了。 服气于朱棣的大气。 服气于黄昏在朱棣这边以一己之力赢得的信任。 朱棣心情大爽。 抱歉,作为大明的天子,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出发去往坤宁宫。 到得坤宁宫时,宫中大殿上已由宫女和内侍摆好了两桌,御厨也早早的端上了一些凉菜,徐皇后带着一众女眷坐在庭院里聊着家常。 时不时响起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小宝庆在拗着娑秋娜,坐在椅子上将手肘撑在桌子上,衬着脸蛋儿听娑秋娜说西域的奇闻异事,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听得极为入神。 朱棣见状会心一笑,忽然压低声音对黄昏道:“没说错的话,在你府邸里暂住的唐赛儿,也是如小宝庆这般爱听清风的年纪?” 黄昏心里一跳。 我擦,果然这事瞒不过去,朱棣竟然知道唐青山一家在自己府邸里。 转念一想,没什么好瞒的。 这一家子还真的就是来京畿游玩的,也是心大,这段日子出门各种游玩,丝毫没有身为明教高层逮着了就死路一条的觉悟。 笑着大声道:“确实差不多大小,不过陛下不用担心,微臣做事端着明白呐,不会装糊涂,唐青山夫妻真就是带唐赛儿来京畿玩耍,要知道如今四海清明,明教也是没有事干——” 顿住,忍不住拍了个彩虹屁,“说到这,微臣不得不佩服陛下,唐青山来到京畿找到微臣后,向微臣抱怨,说他们明教已经快没有生存空间了,被陛下打造的清明盛世挤兑得教众离心离德。” 朱棣浑身毛孔舒爽,“他真这么说的?” 黄昏摇头,“他怎么说不重要,陛下应该能感觉到,今年明教都没闹过一起事,这说明什么?说明在陛下英明神武的领导下,全国百姓安居乐业,既然安居乐业了,谁还愿意去加入明教啊,真当明教有神仙么,所以历朝盛世,君王明治,则天下无邪教,大明幸甚,有陛下章国绘一副万里锦绣的丹青,到得一日,天下再无明教,大明长治久安,四夷臣服万邦来朝,远超大汉之千里诛敌的霸气,迈过盛唐万邦来朝的帝国辉煌,永乐之名,必将名垂青史千万年!” 大笑道:“皆因为陛下圣功,可与日月同辉!” 这彩虹屁…… 不错! 朱棣哈哈大笑,甚爽。 心中也暗暗凛然。 黄昏说得有道理,只要君王管理好江山,百姓安居乐业了,何惧民间邪教? 根本没它们生长的土壤! ———— ———— PS:五百章了,一直在默默的写,很少求推荐和月票,今日求一下推荐月票,嗯,再求一个打赏,中不中? 第五百零一章 人间正繁华,喝酒喝酒 徐辉祖两兄弟叹为观止。 终于知道黄昏为何如此蒙受帝恩,路能越走越宽了。 一个人能和天子臭味相投,在仕途上也有能力解决对手,同时又有远大目光可以自己赚钱的同时帮助天子解决国家一些财政问题,这就已经是天子喜爱的臣子了。 而这个人说话还一套一套的,彩虹屁拍得连环响。 天子能不喜欢么。 果然,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朱棣也未能幸免。 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说[]话艺术。 相对于徐家两兄弟才瞠目结舌,徐皇后要淡然许多,笑眯眯的对徐妙锦说,“你当年被他迷住,大概就是因为这?” 这嘴是抹了蜂蜜。 连夫君这种人都能被灌得七晕八素,何况三妹。 徐妙锦很是尴尬。 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马屁精一直是被人看不起的,她没想到夫君不仅是个马屁精,关键是说话还如此的夸夸其谈。 徐杨氏和徐李氏见状,觉得三妹可能会兜不住了。 急忙出言给台阶,徐杨氏道:“其实我倒是觉得妹夫说得有道理,如果天下黎民皆安居乐业,谁还愿意冒着丢掉性命的危险来造反呢,陛下章国三年,已有盛世迹象,如果没有梅殷的反叛,只怕已是盛世之雏,如果长此以往,我大明必将如汉唐盛世一般。” 毕竟是徐辉祖的妻子,见多识广一些。 徐皇后暗笑不已。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黄昏那一番不吝赞溢的言辞,听起来总感觉是在吹牛拍马屁,是以倒是让人忽略了他话里的道理。 所以人呐,容易被表象迷住。 但是朱棣没有。 朱棣在被黄昏一顿彩虹屁拍过后,确实觉得很爽,但是转念之间就想通了黄昏话中的道理,于是立即脑补起来: 黄昏为什么会选择这个时候拍马屁? 一方面他是要解释唐青山一家在他府邸的事情,另一方面,他肯定是在借这个机会劝谏自己勤政理国,用心良苦啊。 而且他当着徐皇后的面这么夸赞自己,更是有心。 男人嘛,谁不希望在自己的女人面前被外人夸赞。 想到这朱棣大手一挥,笑说:“话说得好听,我可没钱赏你,郑和那边还没什么动静呢,一直停在麻喏八歇国,解缙在文宴阁那边,有事没事就找我要钱,神机营和军器监也在天天要钱,愁啊。” 自称我了。 这一刻起,大家不再是君臣,而是连襟。 黄昏明智的选择闭口不言。 尼玛,这个时候说几句,万一被朱棣逮着破绽,顺势要钱怎么办,老子可是要去顺天搞房地产的人,没钱给你了。 不仅如此,还得找你朱老板借钱。 顺天的房地产是个大工程。 黄昏不想因为这个工程让时代商行出现流动资金的问题,不过等一两日还得去找沈熙礼问问,时代商行那边有多少钱可以挪过来立项。 徐皇后起身笑说,“既然大家都到了,入座罢。” 于是入殿入座。 朱棣和徐皇后一座,因为宠溺小宝庆,又把小宝庆叫过去陪同了,今日徐家四妹没来,小宝庆也不作妖了。 她就和徐家四妹看不顺眼,怎么看都觉得对方像根刺。 另一桌,徐辉祖两兄弟居首。 按理来说,黄昏应该坐在次一点的左边,不过因为圆桌,区分不是很明显,何况大家要面对朱棣和徐皇后,是以随意坐了。 徐杨氏和徐李氏各自挨着丈夫。 黄昏局中。 一左一右,左边是大明第一美人儿徐妙锦,右边是西域神女娑秋娜。 众人看着这一幕,别说,尽管大家都是亲戚,心里还是羡慕得紧,自家三妹也便罢了,早早的就被黄昏勾引上了,偏生连西域神女都被这家伙给豢养起来了。 能不羡慕? 唯有朱棣暗暗自我安慰,还好老子不输黄昏。 论容貌,徐皇后不输三妹多少。 至于其他妃嫔,虽然比不上娑秋娜,但也差的不远嘛,何况老子数量多,更有新鲜感,岂是你一个娑秋娜可以比拟的。 转念一想,黄昏还有乌尔莎等十一个西域女子啊,还得加上绯春。 朱棣瞬间感觉不好了。 这都是心理见不得阳光的黑暗处,徐皇后示意大家随意一些,今日殿中只有家人没有君臣,不用太过拘束。 看得出来,徐皇后很高兴。 长期因为身体不好而导致脸色发白的气色,今日也红润了许多。 她是真高兴。 原本只想和三妹一起吃个饭,没想到夫君今日体贴的徐辉祖两兄弟也喊来了,长久在宫中,徐皇后还是很想念兄弟姐妹。 心情很好的徐皇后想喝点小酒。 朱棣想了想,觉得这个好时光,还听御医的话不让妻子喝酒就有点说不过去了,于是准了,但又关切的说只能喝一小杯。 于是举杯,“来来来,大家走一个。” 一顿小酒喝了大半个时辰还多。 人间正繁华,正是喝酒时。 …… …… 坤宁宫言笑晏晏的同时,风月十四楼其中一座名叫“开春风”的青楼,今日被人包场,高雅的雅间里也有人高歌。 锦衣卫一众高官,除了赛哈智。 还有一位。 秘密打扮后,悄然来到风月十四楼的汉王朱高煦。 纪纲端着酒杯,轻轻摇晃着,看着坐在他对面的朱高煦,笑意深沉,“殿下今日宴请,不会就只是喝喝酒罢?” 所以纪纲一口都没喝。 他很明白自己的立场。 陈瑛就是下场,在没确定朱高煦可以打败朱高炽之前,纪纲绝不会轻易站队。 但汉王的面子不能不给,所以来必须得来。 酒可以不喝。 随着纪纲这一句略带锋芒的话说出口,雅间里忽然就安静了,李春等人对视一眼,不敢怠慢,也停下了喝酒的动作。 朱高炽见状哈哈一笑,“只是喝酒。” 纪纲哦了声。 不信。 朱高炽认真的道:“真的只是喝顿酒而已。” 有些事要循序渐进。 纪纲若有所思,举杯,“敬王爷一杯。” 关系还是不能闹僵了。 雅间里再次喧闹起来,不过只有男人,没敢要官妓,毕竟今日朱高炽和纪纲等人的聚会,不宜被人知道。 否则老大一纸章折送乾清殿,说你朱高煦营党结私,可是要坏大事的,朱高煦和朱高燧刚留京成功,不敢马虎。 喝酒喝酒。 美酒便如美人。 第五百零二章 躁动的三殿下 赵王朱高燧就要低调一些,他在王府之中宴请心腹。 王府本有幕僚。 宴请一下心腹,没人怀疑。 心腹还是那三人。 长史顾晟,王府主簿胡永兴,以及钦天监官员王射成。 留京成功,朱高燧却高兴不起来,喝了口酒道:“刚得到线报,说父皇和母后在坤宁宫设宴,赴宴之人有徐辉祖兄弟极其妻子,小宝庆,还有黄昏夫妻,据说娑秋娜也穿咱们大明襦裙出席了。” 笑面虎顾晟脸上笑容一成不变,“娑秋娜这事,从大局着想,我们也必须帮着陛下瞒着他的身份,万一将来陛下真的兴兵西征,打下帖木儿后,娑秋娜就是一着妙棋。” 顾晟说到这,神色罕见的潮红了起来。 打下帖木儿? 这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也就汉唐勉强到了那边,但也没长久控制过多久,曾经的安西都护府,后来成了青史上的一个悲壮故事。 曾有老卒守城多年,竟不知大唐已换君王。 何其悲壮。 胡永兴很是清晰,不解的道:“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陛下留住娑秋娜这一步棋,满堂尽知,陛下有这个雄心自然是好事,可陛下难道不怕重蹈大唐覆辙?” 打下来容易,如何长久稳妥的掌控在疆域之内,这才是大问题。 后勤和交通是无法解决的顽疾。 很少说话的王射成难得的怼了一回人,“这不是你胡永兴应该担心的事情,我估摸着那黄昏有策略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胡永兴不以为忤,好奇的问道:“你认为黄昏会有何建策?” 王射成想了想,“其实可破,首先第一步,打下帖木儿后,着重金扩建官道,务必解决大军和辎重的通行问题,同时迁民,将西域那边的居民大范围迁居在扩建官道沿途,兴建出大城来。” 顿了一下,“这都是大工程,非一朝一夕可以达成,估计要穷有生之年,且在上面投入的金钱,将是不可估量的。但一旦成功,中原王朝对西域那边的掌控将大幅度提升,如果能再同化西域百姓,那么西域很可能在百十年间,成为大明永久疆域,不过有个问题:大明百姓的排外问题。” 大明百姓,其实有点看不起西域人的。 还有个问题。 如何把西域人彻底打服气,让他们从能征善战变成能歌善舞,这很关键,要不然屡屡造反,再强盛的帝国也扛不住。 王射成隐然有感觉。 答案已经出现了。 神机营! 顾晟愣道:“如果真被陛下和黄昏做成了这件事……” 王射成点头,“那么陛下将成为齐肩秦皇的千古帝王,其意义不在车同轨书同文之下,更是超过了本朝太祖!” 确实,西域那大片疆域如果永久纳入大明版图,这个武功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而黄昏,也将成为千古第一名臣。 何况不止于此。 按照当下陛下和黄昏这两人的种种举措,安南、漠北、亦力把里,恐怕都是这对君臣的目标,如果这些疆域也纳入版图…… 不敢想象。 王射成已经找不到谁可以媲美做出此等功绩的君臣二人。 成吉思汗? 王射成不屑一顾,毕竟是外夷,何况元帝国只打不管理,根本算不得掌控,不见元帝国在一夜之间就崩塌了? 所以从这一点来说,王射成支持朱高燧去争夺储君,但不会赞同杀黄昏。 有黄昏,才有更强的永乐。 这一点,王射成是汉王和赵王所有势力麾下中,看得最为透彻的人之一。 所以王射成其实很钦佩黄昏。 以一臣之力,助永乐大帝筑造千古未有之锦绣河山,这样的人,迟早超过大唐王玄策,他不仅仅是臣子了,应该用两个字来定义:圣人。 朱高燧面露不悦。 黄昏是我们的敌人啊,你王射成对他一脸钦佩是几个意思。 王射成假装没看见。 如果朱高燧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谈什么争夺国之重器。 顾晟见状急忙岔开问题,“照这么看来,陛下今日这宴席,黄昏和徐辉祖吃得不好受,陛下在中秋之后大概要去顺天,估摸着也要带他俩去北方。” 朱高燧点头,“确实,父皇确实有这个意思。” 宫中内线早就传来了消息。 胡永兴颔首,“这是必然的事情,神机营迟早要去榆木川练兵,而黄昏是神机营中军指挥,徐辉祖是后军都督府都督佥事,麾下有鹰扬卫,神机营在榆木川练兵需要高度保密,那么就需要京营和边军配合,才能保证神机营的事情不被漠北知晓。” 也是蛋疼。 神机营要在草原练兵这是必然的,因为针对的就是草原铁骑,可也没必要拉到榆木川去,在江南一代找开阔平地模拟草原环境练兵不信么。 非得去北方。 万一被漠北发现了,神机营出其不意的效果就要大打折扣。 朱高燧不关心这些事。 问道:“如果陛下和黄昏等人都去了北方,应天是太子兼国理政,我们是不是可以趁机怂恿老二对老大出手,然后坐收渔翁之利?” 顾晟、胡永兴对视一眼,笑了,“何须怂恿?” 不必多此一举。 王射成淡淡的道:“好像在‘开春风’楼上,此刻二殿下正和纪纲把酒言欢,所以咱们还是一个策略,等着就行。” 朱高燧很惆怅啊,“等等等,我怕再这么等下去,老大就登基了。” 父皇去了北方。 万一哪天心情好出去和漠北打一架,万一又出点什么事,挂了,老大就顺势登基了——不是朱高燧盼着自己的父亲早点挂,沙场上的事情谁说得准。 毕竟漠北的士卒可不会听朱允炆那句“莫让我背上戕害叔父的罪名”。 所以必须得理性的考虑到所有的可能性。 王射成摇头,“殿下放心罢,明年应该是要对安南用兵,陛下不会蠢到这个时候对漠北出兵,大概率是在北方做个样子,震慑漠北,方便大明雄师可以全力征讨安南。” 朱高燧眼睛亮了,“真要打安南?” 顾晟也点头,“必打。” 张辅已经从地方调回京畿了,而据兵部那边的消息,陛下今日在去坤宁宫赴宴之前,着令兵部的人准备抽调五千人,大概率要在入冬前送陈天平回安南。 陈天平回安南,胡汉苍父子不交还王权,大明面子过不去,迟早要用兵。 这个局势恐怕胡汉苍父子也清楚。 只怕此刻的安南也在准备着和大明之间的这一战。 朱高燧犹豫了下,“我想去征安南。” 这是捞军功的机会。 打一个安南,还不手到擒来。 王射成摇头,“殿下还差这点军功?当务之急,是在陛下离开应天后,配合二殿下,让他和太子争个你死我活,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这才是争储的正确打开方式。 朱高燧看向顾晟和胡永兴,这两人皆点头。 朱高燧只得作罢。 不过他眼睛忽然亮了起来:“黄昏从未掩饰他府邸里的唐青山夫妇,而据调查,那一家皆是出身明教,我觉得可以借这个机会,挑拨老二和太子掀起一场战争。” 顾晟和胡永兴沉思良久,“可行。” 王射成冷笑。 不屑一顾。 黄昏都敢不加掩饰,那么他就笃定其他人没办法拿唐青山一家做文章,只怕黄昏早就给陛下报备了这件事。 也不点破。 毕竟他现在是朱高燧的心腹,万一这事成了呢? 试试又没损失。 第五百零三章 就算是反派,也该有智商! 在赵王府的人散场的时候,风月十四楼的酒也喝好了,李春、庄敬、袁江、王谦四人接到纪纲的眼神,立即懂事的退出雅间。 纪纲眼神玩味,龇着牙看着汉王朱高煦,“这酒我也不白喝,给你说个事,中秋之后陛下就要去顺天了,这个消息你大概也是知道的,还有个事,北镇抚司要过去一堆人,在神机营第一次亮相草原的战事上之前,要确保将北方的谍子和细作铲除大半,不能让神机营的消息走漏到漠北去。” 这个事看似简单,实则一点都不简单。 于是暗含杀机的道:“其实锦衣卫再强,也不可能彻底阻断这些消息。” 意味着神机营的出现,迟早会被漠北知晓。 朱高煦吓了一跳,“你让我在这个事上做文章?我的纪指挥使嘞,这个你就是给我三颗脑袋我也不敢啊,别忘了,我也姓朱,我也希望看见父皇率领雄师打下漠北。” 原则还是要有的。 再怎么作,朱高煦也不想被剔出朱家族谱。 他要真敢拿神机营的生死存亡做文章,朱棣杀了他都是轻的,搞不好死后连朱家子孙的身份都会丢掉,这个代价,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朱高煦也不敢去冒险。 纪纲笑了起来,“谁让你拿这事去北方做文章了,我是说用这事再结合唐青山一家在黄昏府邸中的事情,然后想法让明教的人去偷一把火铳。” 朱高煦若有所思,“然后呢?” 纪纲乐了,“然后,然后就简单了,搞一场刺杀,然后在刺杀之前,我们北镇抚司顺藤摸瓜铲除刺客,同时拿捏出幕后黑手是明教的人,你说陛下会怎么想?” 陛下必定会认为这是黄昏的过失。 朱高煦犹豫了。 这事就怕假戏真做了,万一真发生刺驾的事情,父皇出点什么事,岂非便宜了老大。 纪纲起身,“言尽于此,殿下思忖一二罢,我还有几日也要跟随陛下去往北方,过了这村可就没有这店了。” 朱高煦坐在雅间里想了很久,最终苦笑着自语。 没有这店就没有吧。 神机营,朱高煦是不想去动的,作为一个沙场武将,朱高煦太明白神机营的重要性了,如果神机营真的能发挥神效打败漠北,区区一个黄昏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更何况,自己现在的敌人不再是黄昏。 而是老大朱高炽。 一直都是朱高炽。 自己当初也是猪油蒙了心,会被黄昏吸引了注意力,若是一直无视黄昏的话,老大也没那么容易能入主东宫。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不过朱高煦暗暗凛然,他是真没想到,纪纲竟然疯癫至此,刺驾这种事情他都敢让自己去谋划,虽然是作假,但这个想法就不忠诚。 果然是条疯狗。 将来就算自己当了天子,纪纲也可留。 朱高煦不知道,走出雅间后的纪纲也在冷笑,纪纲当然知道他这番话说出来,会让朱高煦产生什么样的想法,而且也知道朱高煦不敢去做。 但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现在是真的有点烦朱高煦,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从一开始就针对黄昏,结果都弄出了些什么事,每一次看似把黄昏置于死地,反而让黄昏越来越受圣宠。 所以纪纲早就决定,只要再找不到能置黄昏于死地的机会,自己就绝不再轻易出手,因此先前那一番话,是故意让朱高煦产生疏远自己的想法。 免得他总是拉自己去设计黄昏。 低声对李春说了几句,留下李春,带着其他人离开,要会衙门去准备率领大队缇骑前往北方的事情,既然暂时不动黄昏,那就先做好本职工作。 李春走入雅间,对坐在那里发呆的朱高煦笑道:“纪指挥使让我告知王爷,先前说的主意,不过是看看王爷弄死黄昏的决心而已,纪指挥使说他已经看出来了,今后若是没有绝对的机会,请王爷就不要来找锦衣卫了,避嫌。” 朱高煦愣住。 旋即大怒。 好狡猾的纪纲,竟然敢试探我! 可他也无奈。 不得不承认,纪纲这一着走得很利己,而且也很明智,就目前的状况,没有绝对的机会,无论用什么阴谋诡计,真的杀不了黄昏。 就说嘛,纪纲再疯癫,也不敢亲手谋划刺驾的事情。 朱高煦一改先前的观念。 忽然间觉得,这个大明天下如果说有人能对付黄昏,大概只有锦衣卫都指挥使纪纲了。 不对。 大概还得加一个人,靳荣! 一个自诩为当今大明比所有人都了解黄昏的人,甚至比黄昏他自己还了解。 不出朱高煦意料。 回到王府将靳荣请来后,如此这般一说,靳荣就笑了起来,“殿下是被纪纲套了一下,他哪敢谋杀刺驾的事情,不过是就此试探您杀黄昏的决心而已。” 朱高煦无语,“我也是后知后觉。” 又问道:“那你觉得纪纲做的对不对?” 靳荣想了想,“就目前的局势来看,黄昏在三位殿下争夺重器的这个局中,已经无足轻重,殿下要做的,还是先将太子拉下马。” 朱高煦愁啊,“说起来简单啊。” 靳荣颔首,“确实如此,不过还有的是时间,我们慢慢等待着机会就是,总会有人按耐不住,会抢先动手的。” 朱高煦不解,“谁?” 靳荣笑着说:“赵王殿下。” 朱高煦不解了,“他为何会按耐不住?” 靳荣解释道:“赵王殿下肯定也在等,等殿下您和太子两个人斗个你死我活,为此他肯定会推波助澜,表面上帮助你,实际上是在等坐收渔翁之利的机会,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按兵不动,老老实实的帮助陛下打下安南,平定漠北。” 朱高煦笑道:“这是自然,别忘了,我也姓朱。” 靳荣道:“没错,在这样的局势下,三殿下大概会以为您已经认命,可他不认命啊,他一定会想办法促成你和太子的斗争,他一旦有所动作,咱们就可以伺机而动,真正的当一个渔翁。” 坐山观虎斗,谁不会。 真以为只有顾晟、胡永兴两人想得到? 真以为我们好利用? 别忘了,这是现实争储,不是话本小说,哪怕就算是反派,也该有智商。 第五百零四章 朱瞻基,属于你的历史舞台还没到 而此刻,东宫之中朱高炽也愁的不行。 他倒是不愁争储的事情。 屁股下面就是太子宝座,他自然淡定自若。 他愁的是自家婆娘老是在耳边呱噪,偏生他这个太子还只能听着,更让人郁闷的是,连他最喜欢的小兔崽子朱瞻基也在叫唤。 朱高炽不止朱瞻基一个儿子。 昨年,贤妃李氏又给他生了个娃,取名朱瞻埈,不过这个老二肯定没老大朱瞻基的命好,毕竟父皇喜欢朱瞻基是铁打的事实。 妻儿在一旁惊叫唤,原因让朱高炽哭笑不得。 东宫也在大内。 是以坤宁宫那边的动静,东宫这边想不知道都难,用太子妃张氏的话来说,父皇和母后宴请了徐家人,结果连太子都不请,这哪里有把你这个太子当儿子看待。 你说你以前在王府也还好说。 现在在东宫了也这样,这不弯酸人嘛。 多三双碗筷,走几步路的事情,父皇和母后就这点情分都不给? 朱高炽被念叨得烦了,没好气的吼了一句朱瞻基,“闹闹闹,闹啥呢,你要是想吃好吃的,你自己不敢去坤宁宫么?” 朱瞻基是谁? 明宣宗啊,注定要当皇帝的人,且已经六岁了,以往哪曾被父王这么吼过,就是他那皇爷爷也是宝贝一样溺爱着他。 被这么一吼,哭嚷着跑了。 太子妃张氏就这么看着,然后黑着脸对朱高炽嚷道:“吼吼吼,你就知道吼你儿子,你有本事去吼你那两个兄弟去,一辈子就会窝里横,我这是瞎了眼才嫁给你,我的命这么就这么苦……” 说着说着就一把鼻涕一把泪了。 朱高炽顿时慌了。 有一说一,妻子不论是在做事还是待人方面都极为得体,让他很有面子,就算是在府邸里泼辣,那也会有理有据让别人挑不出刺来。 现在看她一哭,朱高炽就心疼起来。 急忙起来将她揽到怀里,安慰着说,“别哭别哭,让下人看了笑话,好歹是太子妃,将来的一国之母,别失了仪度。” 张氏一把推开朱高炽,“还一国之母,你梦做醒了没有,母后和父皇如此待我们,我看这太子妃都做不了多久,要不了多久,老二和老三的正妃就要在我头上拉屎拉拉尿了!” 朱高炽无语。 也习惯了,妻子性格就这样,一旦急起来了,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别说,朱高炽还就喜欢她这样。 好说歹说,终于把张氏劝下了,两夫妻这才惊觉,小兔崽子朱瞻基没了踪影,急忙出门逮了个内侍问,内侍急忙说跑出东宫了,有两个内侍跟在身边。 朱高炽问道:“跑哪个方向?” 这是大内。 儿子要是闹出什么事来,不得自己来负责? 子不教父之过啊。 内侍想了想,“应该是坤宁宫方向。” 两夫妻面面相觑。 张氏就要急着出门去把朱瞻基找回来,朱高炽一把拉住她,“别去,让朱瞻基去闹一下,免得父皇总是觉得他这大儿子一家是可以忽略的存在。” 朱高炽可不蠢。 坤宁宫那边的宴席他不好去,妻子张氏也不好去,但儿子朱瞻基跑过去闹一下,父皇能有什么话说,总不能真对朱瞻基严厉处罚罢。 如果真是这样,朱高炽就认命了。 不出朱高炽意料,坤宁宫宴席尾声的时候,朱瞻基哭哭啼啼跑进去后,朱棣勃然大怒,起身一把将朱瞻基抱进怀里,“是谁欺负朕的好爱孙了!” 怒气冲天。 跟随在朱瞻基身后的两个内侍吓得脸色煞白,急忙跪下了,可又不敢说太子的家事。 得有大小。 朱瞻基聪慧啊,一看有人替自己做主了,立即豪横起来,哭嚷着道:“皇爷爷,父王他吼我,还打我,说我没吃过好吃的。” 朱棣莫名其妙,“什么好吃的?” 朱瞻基指着桌子上,吞了吞口水,“这不都是好吃的么?” 朱棣哭笑不得。 这不过就是正常的宴席,话说东宫那边连这都吃不上? 猛然醒悟。 还真有可能,老大不仅仁慈,也节俭。 一时间竟有点愧疚。 问道:“你爹为什么要话说你没说过好吃的,他今儿个骂你总有个缘由啊。” 朱瞻基抹干净眼泪,“娘说皇爷爷你们在这边宴请,结果我们东宫那边清汤寡水的,娘说皇爷爷就没把她和爹当成儿子儿媳妇。” 这货聪慧啊。 这种话一说出来,朱棣会怎么想? 如果是别人说出来,朱棣肯定怒了。 但朱瞻基说出来就不一样了。 朱棣是一个父亲也是一个爷爷,他要充分考虑到皇室的家教问题,言传身教是最好的方式,闻言越发愧疚,干笑了两声,“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你娘她是妇道人家,皇爷爷可没那种想法,只是今天宴请的人你们家不适合出席,所以就没着人去叫你爹娘,这样,你现在回去给你爹娘说,晚上在东宫摆两桌,我和你奶奶一起过去吃饭,咱们一家人小小的团聚一下。” 这说话口吻,完全就是普通人家的聊天。 朱瞻基哦了一声。 没走。 这小子确实聪慧,知道自己现在跑了,很可能会让皇爷爷以为是他爹叫他来抱怨的,所以索性坐下,“我要吃好吃的!” 这一下朱棣心里就爽快了。 看来不是老大故意把朱瞻基放过来表达不满情绪的,是这小子真的馋吃的了,话说,东宫的伙食真有这么差? 得找老大说道说道。 孙儿真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吃好点怎么有好身体,没有好的身体以后怎么像老子一样在沙场上纵横无敌?! 板起脸,对狗儿道:“眼睛瞎么,皇孙要吃好吃的,赶紧去吩咐御厨,再去做一桌子来,要快,别饿着了皇孙。” 平白遭了池鱼之殃的狗儿只得飞跑去御膳房。 目睹这一幕的黄昏暗暗惊心,真没想到,才六岁的朱瞻基竟然已经如此聪慧了,难怪朱棣会这么喜欢他,也难怪会是朱高炽登基的第一大功臣。 不过…… 朱瞻基小伙纸,现在还不是你踏上历史舞台的时候,你现在光芒越出彩就会越危险,万一你那二叔和三叔醒悟过来这一点,小伙纸你就死定了。 你一死,你爹也完了。 其实关于这一点,黄昏一直很不明白,朱高燧和朱高煦不是仁慈的人,为什么永乐年间的争储,这两人没对朱瞻基下手? 第五百零五章 这就是爱情 孙儿来了,朱棣就像个普通的当了爷爷的人,对黄昏等人道:“你们三兄弟去乾清殿等朕,我陪瞻基吃点饭再来。” 又对皇后道:“带妙锦她们去游御园罢。” 徐皇后笑眯眯的,起身,对小宝庆道:“宝庆,你带姐姐们先过去,皇嫂也陪下瞻基,等会儿过来找你们。” 众人于是纷纷离去。 朱棣看孙子吃着自己那桌的饭菜,狼吞虎咽,很是心疼,急忙阻止道:“别急别急,都是吃过的,皇爷爷让御厨给你重新做了。” 朱瞻基从一个大肘子里抬起头,灿烂笑道:“皇爷爷你们吃过的,瞻基不嫌弃。” 这话放在一般百姓家没问题。 但放在天家皇室,很有问题。 你敢嫌弃天子皇后? 但朱棣就吃这一套,很是欣慰,觉得咱老朱家的家教还是过得去的,你看这孩子,多懂事多孝顺,要是将来和老子一样能征善战,那叫一个美。 也真是心疼。 觉得自己确实对老大过分了。 今天这场宴席,说没想起老大是假的,连宝庆都想起了,怎么可能会没想起东宫的太子,只不过最后还是没喊,是朱棣真不想看见老大那臃肿的样子。 而且老大总是一副唯唯诺诺,朱棣也不喜欢。 对返回的狗儿道:“你去通知东宫,今夜朕和皇后去东宫用膳,不用准备多么丰盛,家常便饭即可,让太子妃吩咐下去,多做些瞻基喜欢吃的就好。” 跑了个满身大汗的狗儿又急忙跑去东宫。 御园。 小宝庆原本跟在娑秋娜身边,她喜欢娑秋娜,准确的说,喜欢娑秋娜说的那些西域故事,那些神话传奇,很是有趣。 徐杨氏和徐李氏并肩而行。 两人故意落下了一段距离。 徐妙锦心里有事,可小宝庆在一边,又不方便说,于是便有点忸怩。 娑秋娜一看,于是笑眯眯的对小宝庆说:“公主若是喜欢,早些把你在黄指挥旁边的那个宅子装修出来,到时候可以出来,我天天给你说这些好玩的事儿。” 小宝庆眼睛一亮,“真的。” 娑秋娜笑说当然是真的。 小宝庆嗯嗯想了想,低声嘀咕,我得去催一下皇兄了。 于是一溜烟跑了。 徐妙锦看着这一幕,暗暗有些高兴。 娑秋娜还是很尊重自己的。 捋了捋鬓发,抚摩着小腹,轻声说道:“今天夫君会把你带来,我是很意外的,不过也好,免得我担心他会欺负你。” 娑秋娜不解,“话本小说里可不是这样的。” 徐妙锦呵呵笑。 不语。 我又不是那种一点都不通情达理的人,已经既定的事,揪着不放没有意义,何况我现在有身孕在身,可不能动气。 娑秋娜轻声道:“夫人有话就直说吧,我承受得起。” 徐妙锦挑眉,“还叫夫人?” 应该叫姐姐了啊。 娑秋娜大感意外,又有些不好意思,想了很久,才道:“还是叫夫人吧。” 徐妙锦颔首,内心平静。 叫不叫是[]你的是。 因为你是夫君的女人,我作为大房,对你该有的尊重已经有了。 夫君说过,出于种种原因,娑秋娜不会有名分,但徐妙锦想的是,这个事是暂时没有而已,一旦将来所有事情尘埃落定,还是得有名分。 万一生了孩子,没有名分的话,孩子委屈了。 道:“其他的事情不说了,刚才席间夫君悄然说的事情你也听见了,夫君要去北方,绯春要在家里照顾我,所以去北方照顾夫君的事情,我希望你能去做。” 顿了一下,“北方不比应天,一切从简,何况还有人对夫君心怀叵测,我的意思,不止你要过去,乌尔莎和那十一个女子,都要过去,我没记错的话,她们都是你的死士。” 娑秋娜大感意外,“夫人,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徐妙锦不解,“什么意思?” 娑秋娜道:“乌尔莎和大官人的关系啊,我和大官人的关系啊,还有那十一个女子死士,她们可不止是死士而已,而且我看得出来,如果大官人愿意,她们也会很愿意。” 徐妙锦唯有苦笑。 娑秋娜继续道:“夫人应该清楚,我们这些西域女子都是练过媚术的,咱们都是女人,也不藏拙掖着了,一旦到了床笫间,我们都会有本能反应,大官人若是长期沉沦至此,等他再回到应天,夫人,您觉得大官人对你还有多少柔情?” 徐妙锦沉默了。 许久,才道:“娑秋娜,记得我当初和你那个赌约么?” 娑秋娜不解,“记得。” 徐妙锦笑了笑,“知道我为何说你一定会输吗?” 娑秋娜不服气,“可夫人你也输了。” 徐妙锦摇头,“这不算输,我笃定你会输,是因为你不懂爱情,哪怕你现在和夫君有了肌肤之实,你还是不懂爱情是什么,如果你真的有一天懂了,那一天,你就会心甘情愿的喊我一声姐姐。” 娑秋娜越发迷茫。 徐妙锦道:“爱情啊,不止于肉体,你和乌尔莎的媚术,也许能让夫君沉沦,但他回到应天,他的心还是会在我这里。” 停滞了刹那,一字一句,“这就是爱情。” 娑秋娜不服气了,“夫人,那你可能也不懂什么叫媚术,媚术是什么,媚术是能让男人忘记一切,只记得你的美好。” “媚术之外,还有天然的优势。” 徐妙锦笑了,“所谓的籜龙裹尸?” 问过了。 确实是世间一等一的天赋,这事很羞臊,但徐妙锦确实很好奇,于是今日上午在坤宁宫,找了个老婆子来询问。 那老子只说她也只是听闻过,从不曾见过,只是传闻中的杨贵妃也是如此。 徐妙锦便知晓了。 但她有底气,“这些都是些争风吃醋的事情,我不想和你争论,没有意义和必要,我只是想让你和乌尔莎等人去保护夫君而已,至于后来要发生什么我不关心,如果夫君真的厌倦了我了,那就是我徐妙锦红颜薄命的天命而已,无所谓了,我有孩子在就好。” 孩子就是我的一切。 我现在是一个母亲。 娑秋娜甚为感触,许久,才挑着眉毛狡黠的道:“就凭夫人这一句,我保证,在没得到夫人的同意之前,大官人休想触及到除乌尔莎以外的任何一名女子!”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第五百零六章 改革大明 朱瞻基吃得不亦乐乎,徐皇后帮着夹菜,不时哭笑不得的掐着他的小脸蛋说慢些慢些,没人和你抢,朱瞻基人小鬼大,嘴里满是肉菜的嘟囔着说现在没人,没准等下就有人来抢了。 朱棣陪着爱孙一起又吃了些许。 看妻子和孙儿两人,朱棣小口的喝着酒意思意思,听到这话愣了下,神色奇怪的问朱瞻基,“谁会和你抢?” 朱瞻基想都不想,宝庆啊。 朱棣长吁了口气。 还好。 差点以为这小家伙是老大派来的“奸细”。 抢什么? 当然是抢太子、天子。 …… …… 接下来几日,无风无雨也无晴。 中秋之夜,万家团圆。 黄府却弥漫着离别的气氛,今夜中秋,月圆如盘,然而后日黄府大官人就要跟随陛下一起前往北方顺天城。 此刻月已挂东方天穹,大官人却还没回来。 他今日上午就去了军器监,据说一直和补缺军器监少监的洪继来呆在一起,就火铳、火炮的制作交流心得——火铳是从安南那边学过来的工艺改进了,火炮也一样。 但大明的火炮其实是仿制的,最早的火炮来自于海外。 所以也有改进空间。 按照黄昏个人的构思,火器会逐渐成为大明雄师的常规武器,而不仅仅只是神机营,所以黄昏要和洪继来多商量工艺问题。 解决掉各种难题后,争取能够量产足以配备几十万雄师的水平。 这只是配备。 后期对于战斗减伤和非战斗减少导致的火器损耗,军器监这边也要跟得上,同时,军器监还要研究、改进火器的保养。 大明前期将火器当成了宝,为何后期不重视了? 就是因为保养问题。 因为缺乏保养的系列、完整、科学的工序,导致大明初期和前期制造的火器到了后期时,炸膛率极高,在这样的情况下,朝堂也就没那么重视火器。 不能怪大明后期的君王,实在是受限于社会科学水平。 实际上今日在军器监呆了一天的不止黄昏和军器监少监洪继来,还有军器监监正和监丞,以及一位特殊人物。 朱棣。 朱棣今天也在军器监呆了一天,他本来早就想走,不过被黄昏用言语劝了下来,无他,黄昏就说了一句话:陛下难道不想让大明雄师人手一只火铳? 人手一只火铳! 只是想想,朱棣就觉得激动异常,于是也便按捺着性子呆在了军器监,听着洪继来和黄昏两人说着他不懂的专业术语,不明觉厉。 当谈完了专业事情后,已经是日暮时分。 黄昏将洪继来、军器监监正、监丞三人请到议事房,又将朱棣请过去,然后对朱棣说道:“陛下,臣以为,军器监这边关于火器的改进已经臻于完美,目前批量制作的火铳也完全可以投入使用,接下来军器监需要更大规模的量产火器。” 朱棣暗暗头疼。 这可是需要大量的铜铁资源和钱。 问道:“难道一个神机营还不够?” 黄昏理所当然,“当然不够,我们需要的不是一个神机营,是五个、十个、一百个,乃至大明所有士卒,皆人手火器。” 朱棣倒吸了一口凉气,开始以为黄昏说说而已,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想这么做。 倒也是振奋了起来:“需要朕做什么?” 黄昏沉吟半晌,“首先,我们需要拿下安南,尽可能的利用安南的廉价劳动力来开采矿石冶炼铜铁,对安南出兵的事情必须要提上日程了。” 朱棣颔首,“那我催一下兵部那边,让他们在十日内组织兵力护送陈天平回国。” 对安南出兵需要理由。 那么送陈天平回国,就是一个很好的促进安南矛盾爆发的点。 黄昏知道这事,一旦陈天平回国,对安南出兵就必将成定局,于是倒也不担心这个问题了,又道:“还有个问题,军器监将在接下来几年甚至数十年来,打造出数十万的火器,这是个无比庞大的工程,而军器监目前受限于户部、兵部和工部,不利于军器监的运作,所以微臣以为,军器监应该独立出来,并且扩大规模,同时提升军器监的地位,要和六部一个层级。” 这话简直骇人听闻。 军器监和六部一个层级? 简直天方夜谭。 从古至今,这是从没有过的事情。 朱棣一时间僵在那里。 而洪继来、军器监监正和监丞三人则是满面潮红,如果朱棣采纳了黄昏的建议,意味着他们三人将平步青云,监正和监丞将是二品或者三品大员,少监洪继来也会鱼跃龙门。 朱棣缓缓的道:“你且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黄昏不假思索,这事他早就在心中酝酿了很久,直到今日确定军器监已经可以胜任量产火器了,才敢把朱棣留下来,闻言道:“军器监撤监设司……不,司的层级还是低了,应该撤监设院,军器监改为军器院,户部财政直接拨入军器院,不经兵部,军器院所有匠人才人,由军器院单独制定薪俸层级,不由户部管辖,军器院在全国设司,建立军器的研发、生产工厂,在此之外,军器院可自行大量扩招工人,不受工部制约。同时,军器监所需铜铁资源,户部可以审核,但不能决断,应由陛下亲自决断。” 这一番操作下来,军器院就是一个独立的大部门。 虽然五寺九监本来就有独立的感觉,但经过黄昏这么一改革之后,军器监的地位会远超其他寺监,媲美六部。 朱棣听得一阵头大。 这可是相当于改革了,不是自己一言两语能定下来的事情,需要将六部、五寺九监的重臣全部召集到一起来商讨一番。 沉吟半晌,“此事朕还需要再考虑考虑。” 黄昏打铁趁热,立即热情的道:“陛下最好在出发去顺天之前决定下来,最好明日旨意能达到各部门,后日的官方的文书就能出发去往全国各地昭告天下。免得太子兼国之后,这件事被朝中一些保守臣子给拖了下来,最后不了了之。” 朱棣点点头,“朕知晓。” 黄昏深呼吸一口气,“如果军器监撤监设院笃行,依然有当下的军器监监正总领全局,监丞辅佐,而军器监少监洪继来,应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这话一出,洪继来差点热泪盈眶。 知己! 黄昏就是自己这辈子遇见最知己的人,因为他知道,只有自己在军器监拥有绝对话语权,才能打造他给自己描绘出来的,而自己向往的那种钢铁弹的火炮! 军器监监正和监丞两人,亦是感恩戴德,并不嫉妒洪继来,这事落实下来的话,他俩也将和六部尚书一样成为朝堂大员而光宗耀祖。 第五百零七章 保护朱瞻基 是以当朱棣走后,洪继来三人围着黄昏,一时之间热情的拉着黄昏的手,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三人之中,军器监监正和监丞都是书香世家出身,洪继来是寒门之后。 所以对于火器方面的事情,洪继来尤其擅长。 而那两位适合管理。 黄昏有些不适应这三位的热络,挣脱手,笑道:“我可没龙阳之好。” 洪继来三人尴尬的笑了起来。 黄昏知道人心难测,比如此刻给了他们三人希望,如果朱棣不愿意改革军器监,他们失望失落之下有可能会怨恨自己,于是缓缓重新落座,“有些话说在前面,军器监能否撤监设院,还得看陛下的意愿以及朝臣的阻力大不大,我估摸着这事没个三两月落实不下来,所以三位先别声张,也别抱太大期望,此事成了,自是好事,此事若是不成,也不用失望,做好本职,但问初心即可。” 监正和监丞看了一眼洪继来。 洪继来和黄昏关系亲近,闻言爽朗大笑,“哈哈哈,这是自然,我等也不是初入仕途的新人了,只是没想到会有这种事情而已,先前失态,还请黄指挥海涵。” 黄昏挥挥手,示意三人落座。 大家的官职其实差不多,不过黄昏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他来军器监,洪继来的态度都很谦恭,监正监丞也一样,搞得他像是来视察工作的。 喝了口茶。 今天和洪继来等人商讨了一天,嗓子都冒烟了,咳嗽一声道:“还有个事想和三位提前打个招呼,如果军器监真的撤监设院了,少不了要在民间大肆采购物资,不巧,我的时代商行到时候可能会涉猎到一些行业,三位到时候还请多给一些方便。” 这是明目张胆的走关系了。 洪继来三人愣住。 暗想难道黄昏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力主陛下将军器监撤监设院的? 转念一想,不可能。 黄昏的时代商行如今人尽皆知,日进斗金,他要赚钱根本不差这点渠道,甚至于根本不需要和自己三人打招呼,直接找陛下恩准就可以。 这也许是黄昏想通过他个人的能力,掌控好军器监的物资质量、数量。 只怕这事黄昏还有后手。 这么一想,三人豁然开朗,顺水推舟锦上添花的事情,谁不乐意。 于是满口允诺。 他们确实猜对了。 黄昏的初衷之一,确实是利用时代商行保证军器监这边物资的正常性,不会出现以次充好,以劣充量的情况。 还有个初衷,他是要把时代商行打造成东印度公司的。 那么军火这个行业必须涉猎。 也就是说,他的计划之中,时代商行也会设立军火部,成为军器监的外包公司,只有这样,才能复制大英帝国东印度公司日不落的传奇。 现在只是给这三人打个预防针。 下一步他会去找朱棣去商量这个问题——这种事当得天子支持。 要不然等同于谋反! 你一个商行都在批量生产火器,万一你招点士卒死士,岂非就有了造反的条件,作为天子能容忍你如此胡来? 所以必须得到朱棣的认同。 第三个嘛——国家的钱不赚白不赚,做生意的都知道,国家企业的招标项目,利润最大。 从军器监出来,已是月上柳梢头。 许吟等在外面,他这段日子一直在帮他义兄做事,说好听点是江湖义气,说难听点就是有那么点官匪勾结的意思。 不过许吟知道轻重。 而他那位义兄也懂,所以请许吟做的事绝对不违规乱纪,尽管许吟现在没有官,但他们都确信,跟着黄昏,肯定有官,而且会是沙场将军。 黄昏一直知道,许吟想重返沙场。 出乎意料的,除了许吟外,竟然还有一个人,于彦良。 于彦良现在是南镇抚司指挥。 赛哈智是锦衣卫指挥佥事,主要负责南镇抚司,南镇抚司镇抚使的刘明风,现在这三个人成了南镇抚司的三巨头。 黄昏哈哈一笑,乐了,“哟,这不是于彦良指挥么,高升了这么久,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于彦良:“……” 他是个感恩的人。 没有黄昏,也就没有他的今日。 态度虔诚的道:“南镇抚司那边接到消息了,应天的大部分北镇抚司缇骑明日就要去往北方,全境侦缉、捉拿漠北的细作和谍子,此事极其重要,陛下的意思,北镇抚司办此事不须经南镇抚司的监督,所以我担心纪纲会趁这个机会对你不利,我已经找刘明风镇抚使说过,欲率领二十个南镇抚司的精锐缇骑去往北方,扮做你的护院,他也同意了。” 刘明风也是个妙人儿。 不知道怎么回事,刘明风就是看纪纲那一群人不顺眼,和赛哈智、黄昏、于彦良等人能尿到一个壶里,这种时候,丝毫不怕弹劾的公器私用。 黄昏摇头笑乐,“不用,此去北方,春节后就会回来,且我有人保护。” 压低声音,“给你们个任务。” 于彦良见黄昏如此认真,心头一颤,怕是个难差事。 果然,黄昏一句话吓得于彦良心惊胆战,“你们南镇抚司虽然不负责皇城护卫,不过你们可以监控北镇抚司,也有很好的眼线耳目,从现在开始,你们的首要任务,是监视整个应天一切关于太子朱高炽和皇孙朱瞻基的消息,若有人对他们不利,先斩后奏,陛下那边有怒火,我来帮你摆平!” 前几日黄昏想明白一个道理。 仁宣之治,说到底最重要的还是明宣宗朱瞻基,没有朱瞻基就不会有明仁宗朱高炽,所以朱瞻基不能出一点意外。 这一点历史上的朱高燧和朱高煦没想到。 但现在的大明是被自己蝴蝶翅膀扇动了的,鬼知道他俩会不会想明白这一点,所以必须要未雨绸缪,避免朱瞻基早夭。 只要朱瞻基活着,“好太孙”的事情就会再次上演。 于彦良小声问道:“难道您听到什么风声,有人要对太孙不利?” 黄昏摇头,“没有,提前准备而已,有备无患。” 于彦良沉默良久,“南镇抚司触及不到皇城之内,而东宫就在皇城里,这事我们不好操作,不过你既然交代了,我回去就早刘明风镇抚使和赛哈智佥事商讨此事,务必保证太孙和太子的安危。” 黄昏颔首,“尤其太孙。” 太子朱高炽不重要,他反正登基只有一年,就算是薨了,等朱棣驾崩,朱瞻基也可以顺利接棒——这不是黄昏冷血无情。 实在是现在只有这么大的能力。 另一点,他相信朱高炽。 朱高炽太子生涯唯唯诺诺,最终还是捱到了登基,岂是他外表表现出来的那种人,朱高炽此人绝对深藏不露。 第五百零八章 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 今夜月圆,阖家团圆。 黄昏笑抬头看了看月亮,低头看着于彦良,温和笑起来,眉眼间都是男人之间才有的情意,“走吧,一起去吃月饼。” 经历过生死的男人之间,可称之为兄弟。 尽管很戏剧。 于彦良孤身寡人一个人在京畿,就没想过这个中秋要过得隆重,连月饼都没去买,怀里揣了个月饼还是男镇抚司发的福利。 闻言嘿了一声,“那感情好。” 许吟在一旁扯了扯嘴角,“我怎么觉得你就是为了月饼才来的?” 于彦良一巴掌呼许吟肩膀上,“看不惯?” 你打我啊。 许吟无语,我真打你你就得跪。 论打架,于彦良比一般的缇骑强,但和许吟比起来,差距有点明显。 三个男人同回黄府。 回到黄府一看,好家伙,怎的这么多人? 全部聚在堂屋前的大院子。 徐妙锦,绯春,娑秋娜,乌尔莎,卡西丽,穆罕穆拉,慕容清梅,上官紫霞,司徒娜扎和欧阳热巴,还有四个黄昏记不住姓名的西域女子,全部都在。 皆着明朝女子襦裙。 黄观。 吴溥,吴与弼,吴李氏,张红桥。 唐青山,张涟,唐赛儿。 这就已经二十一个人,再加上黄府所有的奴仆小厮厨娘和丫鬟,人头攒动,约莫一算,七十来个人,这还没算在发电房里的三个汉子。 如今那三个汉子尝到了甜头,他们一个月赚的钱,和黄府管家差不多。 当然,所谓的管家也就是统一管理奴仆和小厮。 并无大权。 黄府真正的大权掌握在徐妙锦手中。 徐妙锦和娑秋娜站在堂屋阶前,阶下摆放着一张大香案,上面有序的放着贡品,其中最显眼的是西瓜和月饼。 黄昏心中明了,这是迎寒和祭月。 中秋毕竟是重大节日。 看见大官人归来,绯春雀跃着嚷道:“姑爷姑爷,这边这边,祭月祭月,就等你了。” 像个小女孩。 黄昏会心一笑,越过人群来到香案前,问道:“月神像呢?” 徐妙锦努努嘴,“喏。” 黄昏看过去,果然,按照习俗,月神像是要摆月亮那方的位置,于是转身看向黄观和吴溥,“请两位叔父来一起祭月。” 黄观哈哈一笑,上前。 吴溥犹豫了下,也没客套,亦上前和黄观并肩而立。 黄观笑道:“我虽未汝之叔父,不过今时黄府你乃一家之主,你亦应祭月。”说完拿起三根香,递向黄昏。 黄昏暗爽,叔父黄观这是开始尊重自己了。 上前结果香。 于是三个地位最高的男人一起祭月。 祭月之后,是切月饼,然后士子男人们会坐在一起喝酒赏月,吟诗作对,而妇女儿童则会一起燃放灯笼,或者去河里放水灯。 切月饼是主妇的事情。 很快,管家上前把在场的人数报了上来。 黄昏问管家可曾算过于彦良和许吟的家人,管家摇头说没算,黄昏问于彦良和许吟,你家有多少人,许吟和于彦良立即回答数字。 黄昏沉吟半晌,对妻子徐妙锦说道:“别忘了你爹娘和我爹娘,已经婶娘和姐姐她们。” 都是仙逝者。 今夜月圆,也应为她们留月饼。 徐妙锦颔首,结合管家报上的庶子,加上许吟和于彦良家人,再加上一些仙者,徐妙锦有些头皮发麻,一百多号人呢。 她有些为难。 看向娑秋娜。 你就算没有平妻的名分,但你有平妻之实。 娑秋娜不懂,“我也可以?” 黄昏颔首,语重心长,很有家长的风范,大手一挥,“中原文化,切月饼是主妇的事情,你当然算是黄府的主妇,锦姐姐怀有身孕,要切这许多会很累,你就操劳一下罢,对了,月饼要切成莲花状,切多少块你问一下锦姐姐,不能多一块,也不能少一块。” 古人过中秋还是很讲究的。 娑秋娜看了一眼徐妙锦。 徐妙锦点头。 娑秋娜于是小心翼翼,“那我真切了?” 黄昏嗯了声。 下人们都在等着分月饼——当然不仅仅是分月饼,大家吃的是一个气氛,实际上早在上午,徐妙锦就管家把月饼发了下去。 今晚上分月饼的时候,每个下人还会有一个小红包。 图个喜庆。 这也是黄府的规矩。 黄昏也不想打扰了下人们的气氛,对许吟和于彦良道:“两位,去主院,搬一张椅子到院子里,准备六张椅子,摆上好酒,等下等厨娘分了月饼后,端点小菜到主院去。” 喝酒赏月,人生快事。 不过在封建时代,是有阶层的,所以能在主院喝酒的都是有身份的男人。 女人不行。 徐妙锦在一旁啐道:“早就摆好了。” 黄昏嗯嗯点头。 于是大家在一旁帮着娑秋娜,看着她切月饼,帮着她数,在万众瞩目下,流亡异国他乡的娑秋娜眼睛里闪耀着光彩,脸蛋儿彤红,鼻尖浮起了一层密密的细汗。 徐妙锦便拿了锦帕帮她擦拭。 然后由婶儿吴李氏来发月饼,发一份月饼加一个小红包,院子里的气氛瞬间到了高潮。 嚷嚷了许久,奴仆们看过小红包后心花怒放,一起谢过主家后,吃着月饼去忙事了——主院里有三四桌饭菜要上。 黄昏又让吴与弼去给发电房的三个汉子送去月饼和红包。 然后笑着说吃饭了罢。 黄昏、徐妙锦、绯春、娑秋娜、乌尔莎等十一个西域女子,皆去往主院,黄昏又去有请吴溥一家,叔父黄观,唐青山一家去往主院就餐。 没喊于彦良和许吟。 这俩货现在自来熟了,径直就去了主院。 在主院落座,黄昏、黄观、吴溥、吴与弼、许吟、于彦良、唐青山一桌,徐妙锦、绯春、娑秋娜、张涟、吴李氏、唐赛儿、张红桥一桌,乌尔莎、卡西丽等十一个女子一桌。 黄昏起身,众人也纷纷起身。 黄昏端着酒杯对众人道:“明月几时圆,把酒问青天,今日我等高歌饮酒,且不看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但求一个在座诸位皆能阖家团圆,我干了,你们随意!” 说完一饮而尽。 除了徐妙锦和绯春、唐赛儿、吴李氏和张红桥,其余人哪怕是女子,也皆一饮而尽。 尤其张涟,端的是豪爽。 女侠风情毕露无遗。 放下杯盏,黄昏给叔父黄观、吴溥倒酒,许吟和于彦良、唐青山三个人互相斟酒,黄昏又给自己满上,看着济济一堂,情绪流露的道了句真好。 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的。 而我黄昏,守护大明的同时,也一定会守护好这幸福。 第五百零九章 大明好风光(上) 男人们吃饭喝酒,时间要久一些,所谓的食不言寝不语,并不是指吃饭的时候不说话,睡觉的时候没声音。 是指咀嚼的时候不说话,因为这样可能会导致嘴里的东西喷出来。 有辱斯文。 但一桌人吃饭,你一言我一语,抽空聊天还是可以的。 何况还喝着酒。 所以这晚饭和后世没多大差别。 倒是女眷们吃得飞快,然后喧闹着要去放河灯——因为是重大节庆,所和上元节一样,今也应天没有宵禁。 徐妙锦因为有身孕,不愿意去,绯春想去,和关系最好的卡西丽叽叽哇哇一阵后,卡西丽脸色兴奋起来,又去怂恿穆罕穆拉等人。 最后连乌尔莎也想去。 娑秋娜见状看向徐妙锦,徐妙锦看向黄昏。 黄昏想了想,笑说:“这样,那就麻烦婶儿带队,绯春管钱,你们尽管去放,今夜一应开销,记在府邸消费上。” 有乌尔莎她们在,安全不用担心。 张涟忽然给了唐青山一个颜色。 唐青山咳嗽一声,“黄老弟,你嫂子和侄女也想去放河灯,遮莫让她们一起,人多也安全些。” 虽然是明教高层,但唐青山也怕拐子。 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 京畿的拐子可不得给你明教面子,除非你明教重新回到京畿来发展势力。 唐青山身手不错,眼光系列,一眼就看出乌尔莎那十一个西域女子,绝对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放在明教,都得像宝贝一样供起来。 黄昏哈哈一乐,“但去无妨。”看向张红桥,“你也去罢,陪着唐赛儿,你俩还可以作伴,与弼,你去吗,去的话要保护好两个妹妹啊。” 吴与弼耸肩,“不去。” 黄昏无语。 活该你单身,这么好的机会,你不去和张红桥约会,要留在家里作甚。 婶儿吴李氏心里敞亮,一把拉过儿子,“天天都在家里看书,书里还真有颜如玉不成,有什么意思,走走走,不走的话我这个当娘的就把你拖去!” 一家三口,非常融洽,吴李氏是真把吴与弼当亲儿子。 吴与弼这才怏怏的跟着去了。 神情别提多别扭了,想来也是,去了十来个人,就他一个男人,其余全是女人,你让路上的人看见了会怎样想? 院子里便剩下一桌。 徐妙锦没去,坐在一旁帮着黄昏给两位叔父斟酒。 在座六人,黄观吴溥是读书人,许吟是正儿八经的沙场出身,唐青山则是江湖草莽,于彦良则是书香世家,结果走的武将路数。 黄昏么,半个读书人。 这种组合的喝酒就极其有意思了,谈古论今,那有黄观和吴溥两位大才旁征博引,说那古今沙场壮哉事,有许吟穿针插线,说那江湖侠义,有唐青山娓娓道来。 气氛很是融洽。 读书人黄观和吴溥,也没有因为唐青山的江湖草莽气而感到不悦,反而极为亲近,俩人其实很钦佩唐青山敢于来京畿的豪情和勇气。 唐青山坦言,是因为相信黄昏,所以才敢带着妻儿来京畿故地重游。 黄观倍感自豪。 自家侄儿,如今已是中流砥柱一般的人物,黄家祖宗泉下有知,也该欣慰得了,当然,若是黄家祖宗泉下有知,欣慰得很。 仅是黄观,就能让祖宗们睡着了笑醒。 唐青山正在说着江湖事,说他某年某月在某地,月下与你比剑,双方一番天翻地覆的缠斗,直打了个山河陆沉日月无光,不分胜负。 遂决定在京畿再比一场。 一众人哈哈大笑。 还山河陆沉。 真当你们是神仙么。 倒也是没人说什么,男人嘛,喝了点酒不就认为天老爷第一我第二? 当有这种豪情! 黄昏却倏然心中一动,“你们该不会是约定决战紫禁城之巅吧?” 唐青山讪笑,“哪敢。” 一众人又会心大笑。 黄昏暗暗可惜,还以为可以目睹一场小说里才有的江湖侠情,感情是自己想多了。 短暂的沉默。 众人还没找到回头,在这短暂的沉默间便有些尴尬。 徐妙锦身为主妇,立即起身道:“今夜月圆,不若我来弹一曲,娑秋娜月下舞一曲?” 西域女子能歌善舞。 娑秋娜起身,笑靥如花,“好。” 于是黄昏努嘴,示意许吟去帮锦姐姐搬一长长条椅出来,再去书房把悬挂的古筝拿过来,待一切摆好之后,黄昏起身拉了一下筝弦,忽然想起一个桥段来。 忍不住乐道:“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 徐妙锦翻了个白眼,“你会?” 还知音,你还想要几个? 黄昏秒怂,“不会?” 众人见状又是哈哈大笑,实锤了,我们这位黄昏大官人,确实有那么一点点惧内,不过这是雅事,黄昏的惧内,众人并不认为他胆小耙耳朵。 而是因为深爱徐妙锦。 徐妙锦在指尖上绑上指套,坐在古筝前,笑问黄观和吴溥,“两位叔父想听什么曲儿?” 吴溥笑道:“既然要觅知音,当然是高山流水。” 黄观笑而不语。 他是真开心。 这段日子因为高贤宁走后,他就搬回了黄府,对自家这侄儿媳妇是一万个满意,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关键是胸怀气度极大,娑秋娜的事情那么大,换一般人稍微强势一点的妻子,都会闹得鸡犬不宁,她却安静的接受了。 这一点,黄观是站在侄儿那边的。 男人三妻四妾并无不妥。 何况这个娑秋娜身份特殊,有她作为侄儿的平妻,对仕途应该是有裨益的。 徐妙锦看向娑秋娜。 娑秋娜已经站在庭院中央,笑着颔首,“夫人请起调。” 徐妙锦指尖一拨,一串清脆悦耳的声音顺势而起,大珠小珠落玉盘恍若天籁,听得众人身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韵律渐起,当当当的敲在人心间。 又见娑秋娜轻柔起舞,衣衫飘舞如霓虹,长发飘摆,月光洒落其身,端的是美轮美奂。 一曲既了,掌声雷动。 黄观触景生情,其身抚须吟道:“珠玉点霜白,彩蝶挂东斑。”(注2) 珠玉是指古筝声,宛若珠玉一般清脆玉儿,霜白则指月色,点霜白,是说古筝声如珠玉一般,在月色之中点缀芳华。 彩蝶是说身穿彩裙的娑秋娜,东斑,是因为娑秋娜在众人的东方位置的树荫下,月光洒落的斑影之中。 这两句是写实诗。 不得不说,确实大才,信手拈来便是佳句。 ———— ———— 注2:原创,作者君大才啊,原创诗词即兴而来,竟是如此佳句,当浮一大白! 第五百一十章 大明好风光(中) 吴溥虽然科举名次不如黄观靠前,也不是什么状元之才,但也算是才华之人,闻言本想静待下句,却见黄观笑看着他,“德润兄,接一句?” 和诗和诗,合者为诗。 这才是文人雅兴。 吴溥哈哈一笑,起身,抚须望月,想了半晌,相处出来一句:“月间观瑶台,紫气摇天籁。” 终究不如黄观,想出来的这两句还算很工整,也压住了韵脚,但总是给人一种浮夸做作的感觉在里面,没有黄观那两句的无迹可寻之感。 这就是差距。 毕竟三元状元,岂是浪得虚名。 这也是两句写实的,不过加了浪漫主义在里面,充满着诗情画意的想象力。 吴溥说完看向书香世家出身的于彦良。 于彦良惴惴不安,压力极大。 他就是个半灌水,如果此刻让侄儿于谦来,当是毫无压力,不过他这个当叔父的,拿刀还行,和诗么……有点为难人。 想了想,起身笑说献丑,然后沉吟了许久许久,才憋出一句:“岁有十二圆,月下故乡怀。” 也还行。 工整就不说了,但也有抒情在里面。 就于彦良的水平来说,已是超常发挥。 于彦良看向许吟。 许吟摆手。 你们这些文人的酸鼻子事情我就不掺和了,看个热闹便可。 于是众人看向黄昏。 黄昏顿感压力。 穿越之后,自己可没怎么读过书,就是背了下《集韵》和《广韵》,把繁体字给认了个遍,写诗? 根本没想过。 不过好歹也是读过二十年书的人。 起身,沉吟了许久,才缓缓的说道:“一朝问青天,但有鲲鹏来。” 收官! 漂亮! 黄昏觉得自己没给读书人丢脸。 不过黄观和吴溥对视一眼,都无奈的哈哈大笑,也行也行,其他的不说,至少压住了韵脚,最重要的一旦,这最后的抒情,很大。 很大的意思,就是让人钦佩。 何谓鲲鹏? 天子为龙,臣为鲲鹏也无不可,一句但有鲲鹏来,充分表达了这位官场权贵的心中野望。 黄观缓缓念了一遍: 珠玉点霜白,彩蝶挂东斑。 月间观瑶台,紫气摇天籁。 岁有十二圆,月下故乡怀。 一朝问青天,但有鲲鹏来。(注3) 不错不错,除了自己和吴溥,其他两个人都是半灌水读书人,能和出这么一首诗来,也算是惊艳之作,但不可否认,最出彩的还是黄观的第一句。 徐妙锦起身解下指套,“我去磨墨,把它记下来。” 说完去了书房。 娑秋娜犹豫半晌,坐在了古筝前,拿起徐妙锦的指套绑好,轻轻抚琴弦,随意的弹了个调,听得众人一阵讶然。 黄昏很是意外,“你竟然还练过古筝?” 娑秋娜微微一笑,很倾城。 “在西域的时候,琴棋书画也练过一些,上不得大雅之堂,诸位还请将就。” 黄昏哈哈笑了起来,“很好了很好了,琴瑟和鸣最是幸福的事情。” 一语双关。 娑秋娜难得理他。 主院外忽然喧闹起来,片刻后进来了一大堆的人,除了去放河灯的,还有徐辉祖两兄弟以及两妯娌,还有一个冷若冰霜的小姑娘。 徐家四妹。 和张红桥两人并肩走在一起,低声碎语。 稍微寒暄,原来是一群人去放河灯,结果在回来的路上遇上了,于是徐辉祖两兄弟顺便就来妹夫府邸坐一下。 徐辉祖和徐膺绪入座,其余女眷本该去别院或者去厢房里呆着,不过黄府没有这个规矩,加上一群西域女子也在,索性所有女眷都搬了板凳围坐在院子里吃着瓜子聊着天。 一派和睦。 黄昏看着这一幕,心内感触万千。 大明还很穷。 但至少在自己的府邸里,已经是一派盛世风光,最期望有一天,整个大明疆域内的民间坊子,都能有这样的风光。 随意聊了些话题,徐辉祖忽然问道:“听说军歌是《精忠报国》是你的作品?” 众人齐刷刷的看向黄昏。 《精忠报国》如今已经火遍整个大明,不说军伍之中随便找个人都能唱,哪怕是朝野之间的臣子、百姓,也都会哼几句。 很是洗脑。 而且这首歌的歌词,极容易培养军中士卒的热血赤忱,又朗朗上口,比之那“但有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更甚。 黄昏嘿嘿干笑,“偶得之,见笑见笑。” 果然,文抄公才是王道。 徐辉祖若有所思,“可以前从不曾听过这种唱法,翻遍所有词牌曲调,也找不到有半点雷同的,而且你并不擅音律,如何创作出来的?” 众人又看向黄昏。 黄昏理直气壮,“说了,偶得之,才情到了,时机到了,灵犀突来,便有了这首曲。” 徐辉祖叹服,随口道了句,“在音律方面你是从不走寻常路啊。” 狗儿说过,他曾经听郑和说过,说当初黄昏带着三妹去福建寻找建文帝时,曾在驿站之中唱过一首曲儿,好像是《左手指月》,极为惊艳。 黄昏乐了,“想听?” 徐辉祖颔首,“你愿意吗?” 当官、读书的人,可是有点鄙弃伶人的,不过当下环境,这就叫雅事。 恰好徐妙锦从书房出来,一一见礼之后,重新回到古筝后,和娑秋娜并排坐下,娑秋娜看了看屁股下面,暗想着原来怀孕屁股会变宽么。 夫人以前的臀可没这么宽。 于是不着痕迹的起身重新拿了张凳子。 黄昏举杯,“先走一个。” 今夜不把你喝酒,算我输。 众人举杯。 放下杯盏,笑道:“要不来做飞花令?” 黄观抚须而笑,“善。” 这是读书人喜好的事。 许吟和唐青山相对苦笑,这些事情他俩都只能当看客了。 吴溥笑道:“这样,照顾一下许吟和于彦良,也不要求自己现写了,说前人的诗词便好,输了的,连饮三杯如何?” 黄昏自然不惧。 飞花令走起。 第一个字是花,黄观起一句桃花潭水深千尺,吴溥接一句牧童遥指杏花村,于彦良接了句春去花还在,许吟迟疑了下,勉强答上了一句人面桃花相映红,唐青山挠头抓耳,还是偎依在他身边的唐赛儿帮了一句千树万树梨花开,徐辉祖接一句映日荷花别样红,徐膺绪不假思索的接沾衣欲湿杏花雨。 然后到黄昏。 黄昏想都不想,说:“梦里花落知多少。” 众人:“???” 全都问号脸。 有这么一句诗? 最接近的便是王维的那句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黄昏一见,遭了,要露陷。 反应快,立即笑道:“见笑见笑,现写的,按照古人的一句诗改了下,若是不作数,那我再说一句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间。” 黄观若有所思,看着黄昏,唉声叹气,不愧是我黄家出来的孩子,这才情……啧啧,绝了,可惜啊,黄观一脸遗憾,“早知道就不该让你入仕了,老老实实读书,未尝不能名垂青史啊。” 梦里花落知多少。 多美。 可惜了,这侄儿一心扎根仕途,无心学问。 暴殄天物啊。 ———— 注3:原创,谁来一战,还有谁???作者君确实大才,竟然写网文,暴殄天物啊! 第五百一十一章 大明好风光(下) 女眷们渐有困意。 徐妙锦怀有身孕,最早打呵欠,其余女子中,吴李氏这个年纪了,对士子风流不敢兴趣,张涟是江湖女侠,也带着女儿唐赛儿去睡了,一众西域女子,除了娑秋娜喜欢大明文化,其余女子很难理解,是以也早早的都去睡了,今夜都去西院,不会陛下给娑秋娜安排的宅院。 徐杨氏和徐李氏两位,家中还有子女,也得早归。 冷美人徐家四妹要和兄长们一起回去,留下了,她和张红桥一眼,听大人说诗词歌赋听得津津有味,很是欢喜这种士子风流。 绯春要侍候姑爷,留下了。 于是院子里便只剩下黄观、吴溥、徐辉祖、徐膺绪、许吟、于彦良、唐青山、娑秋娜、绯春、吴与弼、张红桥、徐家四妹、黄昏。 撤去酒菜,上了点心和花生米、瓜子与茶。 重新入座。 都是一家人,没有见外,于是女眷也尽皆入座,黄昏,黄观、吴溥、徐辉祖、徐膺绪、吴与弼、于彦良、许吟几人一桌。 张红桥、徐家四妹、娑秋娜、绯春几个女子又一桌。 黄昏笑说,“不若来玩个雅兴小游戏。” 黄观就在花生米喝了口小酒,“怎么说。” 黄昏道:“还是那一套,诗词接龙,但必须是已作的诗词,不能现写。答不上的,就要回答一个问题,而这个问题,无论有多么刁钻,只要不是涉及谋反,都必须回答,而且必须是真话,这是个君子游戏。” 众人眼前一亮。 倍感新鲜。 以前可没人这么玩过。 只有于彦良、唐青山和许吟三人苦着脸,“你们玩,我们就不凑合了。” 这种游戏他们来玩,送人头啊。 黄昏笑说,“没事,你们可以求助场外场内的人,前提么,得喝三杯,而你们求助救场的人若是答不上,也算他输。” 今夜你们不醉算我输。 唐青山哈哈一笑,“喝酒?那我还没怕过谁,我倒是不怕酒不够,就怕你们救场的诗词不够。” 许吟和于彦良对视一眼,拼了。 如此时光,岂能辜负大家的好意,大不了一醉。 于是开始。 黄昏笑说:“长者为尊。” 黄观作为即将赴任的行部右侍郎,官职最高,又是黄昏的叔父,年纪又最大,自然从他开始,沉吟半晌,随口说了句“春江潮水连海平”。 这是出自张若虚孤篇压全唐的《春江花月夜》。 吴溥想都不想,“平明送客楚山孤。” 这是王昌龄的《芙蓉楼送辛渐》。 轮到大舅哥徐辉祖,徐辉祖思忖半晌,接一句“孤帆远影碧空尽”,出自李白的《送孟浩然之广陵》,也是名篇名句。 轮到二舅哥徐膺绪,徐膺绪是正儿八经读书人,不假思索,“尽日君王看不足”,这是出自名篇《长恨歌》,不过这一句有点平凡,一般人真不容易记住。 轮到黄昏,黄昏有点傻眼,好在坐在身畔的吴与弼绞尽脑汁的在跟上节奏,闻言低声说了句,黄昏哈哈一笑,“足下蹑丝履。” 不知出处。 吴与弼口瞪目呆,嚷道:“你偷我的!” 黄昏一本正经,“读书人的事,能叫偷么?” 吴与弼看向父亲。 吴溥哈哈一笑,“你再想一个罢,说一下,这句出处是《孔雀东南飞》。” 吴与弼无语,想了片刻,才灵犀突来应对上:“履践平实道路,倚门傍户。” 这就很偏僻了,宋朝的。 除了黄观,其余人几乎都没听过,黄观叹道:“与弼果有大才,这句诗是宋朝的释智朋所作,曾在建康清凉寺挂单,是一位得道高僧。” 众人对吴与弼不由得刮目相看。 吴与弼有些不好意思,谦虚的道:“侥幸侥幸,就是为了编写那本紫电,平日多看了些书而已。” 众人:“……” 这学的谁的德行啊,看似自谦,实则慢慢的骄傲。 轮到许吟,许吟二话不说,端起酒杯,连喝三杯后对黄昏笑道:“请。” 黄昏:“……” 绞尽脑汁,发现想不起,索性认输,“我认输。” 众人哈哈大笑。 黄观一副恨铁不成钢,“很多,你竟然一句想不起,别的不说,诗家圣人杜甫便有一句‘户外昭容紫袖垂,双瞻御座引朝仪’。” 赵楚仙无言以对,我背的都是名句名篇…… 该提问了。 这第一个问题自该留给长者,黄观想了一阵,问道:“当日你叔母带着你堂姐堂妹跳河殉国,你独活了下来,当时心中有何所想?” 这是个关系到大义和亲情的问题。 众人都有些发愣。 于是洗耳以闻。 黄昏想了想,回忆起当时被吴溥救起来后的心绪,发现自己似乎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于是只好道:“被吴叔父救起后,脑子进水了,当时并无观想,倒是后来每每念及此事,钦佩叔母之余,也有遗憾,若是叔母还在,将会亲眼目睹和我陛下一起打造的盛世风光。” 一介女流,跳河殉国。 以后人利己主义来看,很蠢。 但赵楚仙明白,这就是中华五千年脊梁一直不断的原因之一:大义! 众人皆沉默。 黄观唯有轻叹一口气,狂饮两杯以解愁绪。 于是再开始。 这一次很快,黄昏说了第一句,于彦良求助黄观,过关,唐青山求助吴溥,吴溥答不上,于是吴与弼笑着问了一句,说父亲你回答孩儿一句,在很早之前,你对娘到底有没有想法。 娘是吴李氏。 吴溥愣了下,笑骂了一句兔崽子,众人起哄。 吴溥只好掏心窝子的说了句人心都是肉长的。 别人对你好,你能感受不到,能没点想法? 再来。 这一次是徐辉祖输了。 黄昏来提问,问他有没有恨过三舅哥徐增寿。 徐辉祖沉默了。 许久,才轻声说了句都是血肉兄弟,何来恨意之说。 众人理解。 徐增寿因为暗通燕王,被朱允炆杀了,也导致徐辉祖不被建文帝重用,这才有了后来的圈禁等诸多事情。 再来。 这一次又是唐青山求助,黄昏输了。 娑秋娜弱弱的站起来,说我能不能问大官人一个问题。 看热闹不嫌事大。 众人轰然叫好。 娑秋娜犹豫了下,问了一句话:“大官人,我想问你,你是从什么时候笃定要把我留在你身边的,你对我到底有没有……” 犹豫了下,有些忸怩,还是说出了那两个字:“喜欢。” 不愧西域女子。 你让大明女子哪个能当众问得出口这种问题,礼义廉耻中的廉,就能禁锢住她们的思维,但娑秋娜却坦率的问了出来。 别说,大家很是喜欢这样的娑秋娜。 这问题很犀利,一时间众人都安静下来。 皆是幸灾乐祸。 第五百一十二章 因为,我是中国人!!! 黄昏思绪电转,这种场合,难道自己能说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是大明迪丽热巴,我就是想睡你? 不能嘛。 形象会一落千丈。 算了。 作弊! 于是略微思忖,装作掏心掏肺的样子,道:“你最初来到大明,我对你敬而远之,因为彼时认为你会被宣召入皇宫,不过后来发生了种种事情,我不得不顺势布局,直到在盐官镇时,我才笃定能把你留在我身边,至于你说的喜欢……” 停了一下,一脸柔情,“有句诗不知道你听过没有,辛弃疾的‘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就在某个平常的下午,我忽然想起你,于是我就知道,我喜欢你了,嗯就是这样,和对锦姐姐的一见钟情不一样,我对你是所谓的日久生情。” 又笑了,“我觉得会是一段美好的爱情,将来你在西域,我在大明,遥隔万里,共一轮明月,多浪漫。” 够肉麻。 黄观哈哈大笑,和吴溥举杯。 徐辉祖两兄弟无语摇头。 于彦良、许吟和唐青山打了个寒颤,同时啐了句真肉麻,恶心啊恶心,脸上却都是灿烂笑意。 女眷一桌中,绯春黑着脸,徐家四妹和张红桥两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娑秋娜眼里闪着光的坐下了。 又重新开始。 这一轮接了很多句,于彦良、许吟、唐青山三人都连干了六杯酒,眼看还是难以找出输家,黄昏暗暗对许吟使眼色,让他求助绯春。 于是绯春输了。 黄昏咳嗽一声,“这个问题肯定只有我来问了罢?” 她是陪嫁丫鬟。 其他人人对她也没有什么问题。 绯春虽然黑着脸,心里却惴惴的很,就怕大官人问她绯春啊你什么时候才愿意给我暖床啊,她要怎么回答? 哪知黄昏笑眯眯的问:“绯春,你有没有想过外嫁出去?” 这个问题…… 绯春想都不想就摇头。 黄昏举杯,心情甚爽,“喝酒喝酒。” 不外嫁,那你迟早是我的,我等得起,反正现在也不愁,何况现在对绯春情欲之望大于感情,就这么让她暖床,有些不厚道。 还是有了感情再说暖床之事。 于是众人举杯。 再来。 黄昏又急忙给唐青山等人使眼色,于是这一轮娑秋娜输了。 自然还是黄昏提问。 黄昏沉默了一阵,问道:“娑秋娜,如果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你还愿意来到大明吗,你还会愿意住进黄府吗?” 这个问题很委婉。 言下之意,娑秋娜你会不会后悔成为我黄昏的女人。 毕竟有长辈在,这些话只能含蓄一点。 娑秋娜看着黄昏,看着这个很年轻但在大明王朝已经能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也是拿走了她第一次的男人,感触万千。 许久,才轻声摇头,低语了一句,“大概还是会吧。” 后悔吗? 有时候会。 但现在更多的是期翼和希望,还有对萌芽了的爱情的憧憬,我和夫人都输了,但也许我们又都赢了,因为……我们有你啊。 黄昏笑意吟吟,深情的说了句无论这是不是你的真心,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用真心再说一次这样的话,真的。 黄观咳嗽一声。 过分了啊。 这个时候,在场还有好几个单身狗呢,你这孩子秀恩爱也要分场合啊。 吴溥急忙道:“换个游戏罢。” 黄观缓缓的道:“再玩一轮。” 吴溥愣住,看向黄观,黄观微微点头,于是众人秒懂,感情是黄观还有话想问黄昏的真心,于是继续再来一轮。 这一次唐青山、许吟和于彦良都求助黄昏。 不出意外,黄昏输了。 众人皆不言不语,坐等黄观提问。 黄观缓缓喝了一口酒,看向侄儿,眼里满是欣慰,笑着问了一句:“昏儿,我就想问一件事,你一手创建时代商行,真的只是为了赚钱?你入仕,真的只是为当高官?你用心回答我一句,哪怕你的答案是为了有钱可以妻妾成群,有官可以权势无边,叔父也能理解,并且支持你。” 但那样的侄儿,黄观不会很喜欢。 还是喜欢。 而且侄儿如果一心赚钱,为何要帮助陛下编书下西洋。 如果只想当高官,为何在立储站队中要选择弱势的朱高炽,而不是强势的朱高煦,又为何要和纪纲、陈瑛这些权臣对着干。 说不通。 说不通的地方,就一定有人所不知的道理。 所以黄观想知道侄儿的真心。 黄昏看着叔父一脸的期翼,又看了看吴溥,吴溥笑着喝酒,微微对他点头,眼中意思清晰,无论你想做什么,在我吴某人这里,论迹不论心。 你做的事,有益大明有益百姓,那么我吴溥这一生,都始终会以从河中救起过你为荣。 子孙亦是与有荣焉。 黄昏看向徐辉祖和徐膺绪,两位舅哥笑了笑,其中徐辉祖说了句妻妾成群的话三妹不同意,权倾朝野的话大明不同意,不过你敢说,我们当舅哥的,也不会跑到三妹那去嚼舌头。 黄昏深呼吸一口气。 目光一一扫过众人,起身,端了杯酒,走到月光下,对着明月一饮而尽,轻声笑道:“这一辈,我敬明月。” 明月照人间,可敬。 转身,绯春已经快步过来为他斟满酒。 黄昏再对着远方一饮而尽,“这一杯,敬故乡。” 故乡,是遥远的二十世纪和二十一世纪。 绯春急忙斟酒。 黄昏对着大内方向一饮而尽,“这一杯,敬陛下。” 一生马背,死于马背的永乐亦可敬。 一杯敬明月,一杯敬故乡。 一杯敬陛下。 三者皆可敬。 众人有些莫名其妙。 黄昏端着绯春再次斟满的酒杯,一饮而尽,“这一杯,敬我自己。” 缓缓转身面向众人,左手握酒杯负于身后,右手做出虚揽天下月色之状,认真的说道:“我做的一切,为了天穹明月为了遥远故乡,也为了自己,更为了大明这锦绣天下,穷我一生,挥毫泼墨画一幅大好河山,那一日彩云间轻舟一日可过万重山,那一日大洋深处浪尖林立铁舰,那一日万国皆羡我神州长治久安!” 热血澎湃真情流露。 黄昏眼中展现出一片盛世风光,那是一个不夜的繁华世界,呢喃着说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的深沉。 抬头挺胸,背悬明月,大笑,自豪和骄傲间,豪情万千。 “因为,我是中国人!” 第五百一十三章 千古君王有千古之臣 沉寂。 死一样的沉寂,唯有月光洒落宁人心。 啪! 正在喝酒的唐青山手中酒杯落地,碎了一地,也惊醒了所有人。 封建时代的一般人,大多是想活,活得好一点。 仅此而已。 比如绯春、唐青山、徐膺绪。 还有一些人,他们想的是报效君王,用一生之力为天下求一个平安,比如吴溥、黄观、徐辉祖、许吟之流。 这都是臣子的想法。 但是—— 黄昏前面那一番话,如果僭越一点来说,其实已经超脱了臣子,站在了天子的高度,彩云间轻舟一日可过万重山,大洋深处浪尖林立铁舰。 挥毫、泼墨,画一幅大好河山。 应是君王所为。 臣子所辅而已。 什么样的轻舟能在彩云间一日可过万重山,什么样的战舰能在大洋深处劈风斩浪? 众人想象不到。 但那不重要。 黄昏想得到就行。 众人震撼的是黄昏最后那两句话,因为我是中国人! 我是中国人。 黄昏最后那深情的话里,带着何等的骄傲和自豪! 这是何等的雄心壮志。 黄观眼眶湿润,起身,抚掌,大笑,“黄家有汝,祖宗幸甚!” 吴溥起身,亦大笑,“今生之幸,河畔见君。” 徐辉祖起身,抱拳,爽朗大声笑说:“辉祖愿以七尺躯,供君驱驰。” 许吟默默起身,和徐辉祖一起,以武人最高的礼节为礼,“无他,唯有一命耳,君有所命,无所不至,君有所需,无所不可为君取。” 于彦良想了想,发现自己没啥好说的,起身憋出一句:“我也一样。” 吴与弼起身,以读书人的姿态为礼,“吾辈楷模。” 读书人也当如是! 唐青山没有起身,他是明教的人,对黄昏的宏图大志帮不上忙,只是在心底里说了句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明教亦愿舍身赴死,明教不愿,那我唐某愿意,老弟真乃千古人杰。 而在另外一桌。 张红桥看着背悬明月的大官人,眼睛亮闪闪的,心里暗道了一句好好看的大官人啊,与弼,你要学着大官人的哟。 绯春其实不太懂这些,她只是跟着小姐读过一些书而已。 此刻见状,忽然满身心的骄傲。 因为那个男人是我姑爷啊。 有点欢喜呢。 你看他现在全身都光彩熠熠的,就像那月下的谪仙人,真好看。 一直是个冰美人,很少露出笑脸的徐家四妹,看着那个姐夫,看着他负手在月下,看着他眼里的晶莹,于是微微露出一个笑意。 负手青年郎,月光披身煌。 三姐真好。 有这样一个夫君。 嫁人当嫁黄昏郎。 徐家四妹小小的心里,留下了一幅画,深深地镌刻进了灵魂之中,多年以后,哪怕是她已为人妻,已圆心愿后,那郎君负手披月的画面,还是会毫无预兆的闯入她的梦里,而她总是会笑醒,然后看着熟睡的身边人一直到天明。 娑秋娜是西域人,她理解不到黄昏口中的大义。 但她能想象彩云轻舟大洋铁舰的画面。 她看着黄昏,心底里呻吟了一声。 呢喃着说了句这大概就是男人吧。 好看。 欢喜。 这一次,是真的欢喜。 …… …… 满城万家灯火尽赏月。 坤宁宫亦是灯火辉煌。 今夜朱棣带着后宫众多妃嫔齐聚坤宁宫,东宫太子一家、小宝庆也在,还有几位公主也被赏赐邀进了宫中,一起喝酒赏月,当然少不了欣赏歌舞,妃嫔合鸣,端的是幸福。 但朱棣心知肚明,妃嫔合鸣是表象。 暗地里不知道多少人在觊觎妻子的皇后宝座。 他能怎么样? 假装不知道。 反正妻子的后位无人可动摇,在他心里,世间最美也不过是妻子徐妙心的一颦一笑。 至少当下其乐融融,朱棣很欣慰。 天上白玉盘,人间影婆娑。 作为君王,朱棣在今夜感受到了他在朝堂上才能感受到的天下共主的成就感,不知道为何,他想起了当年作为燕王时的境况。 忍不住嘘嘘而叹。 世人只知我靖难,千年以后或许有人骂我、辱我。 可有谁知,靖难之前,我曾疯癫,曾于菜场腌臜泼言,曾于大热天穿棉袄,曾于猪圈与猪语,无人时,一家老小抱头哭。 湘王之殇在眼前。 我朱棣戎马一生,征战沙场无数,杀敌盈万,到头来竟然落得湘王一样的下场? 何其寒凉人心! 世人说我心狠? 朱允炆不心狠? 我能怎么样,如果是大哥朱标登基,会有这等局面?以大哥的能力和威望,他让我解甲归田,我朱棣甘愿。 因为大哥也有能力做到我朱棣想要做到的事情。 大哥更不会让兄弟家破人亡。 甚至朱棣相信,大哥登基,削藩肯定会削,但绝对不会彻底剥夺他朱棣的兵权,他朱棣依然会是大明镇守北平的最强之剑。 而且他心甘情愿。 大哥章国治江山,四弟纵马镇北蛮。 这是何等盛景。 然而造化弄人,大哥英年早逝,侄儿朱允炆登基,一切都变了味。 既然你朱允炆管不好江山,有人帮你管! 既然你朱允炆想要杀我,我为何不靖难? 现在……也很好。 老爹辛苦打下的江山,我朱棣用尽一生,也要保证它的辉煌,我要征漠北一举解决顽疾隐患,我要平安南开疆拓土。 亦力把里,帖木儿,中南半岛。 不可尽入大明乎? 我朱棣一生心血穷耗其上,我要那大明江山在我驾崩之后,至少拥享太平五十年! 可我的心有谁知道? 无人知。 想到这微微叹了口气,轻声呢喃着岳武穆的词句,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一旁的徐皇后微笑着拉住了丈夫的手。 笑说陛下分心了。 她看得出来丈夫在想什么,有些心疼。 哪有女子不心疼夫君的。 朱棣回握着妻子的手,笑着说这天下呐,也就妙心懂我心。 徐妙锦莞尔一笑,“可不敢,若说懂陛下壮志之人,我这个枕边人可不敢居第一,倒是三妹夫,深谙陛下。” 说曹操曹操就到。 李谦匆匆赶来,低声细语说了一些事。 今夜中秋,阖家团圆。 朱棣虽然还没丧心病狂到明后期君王那般监听所有朝臣,但一些重要的人物,他还是派了人盯着,其中当然包括黄昏这把双刃剑。 听李谦说完,朱棣蹙眉,“什么样的轻舟一日可过万重山?何等的战舰竟然是铁铸,还能与大洋深处立浪尖?” 不懂。 但他懂另外两句话:挥毫泼墨画一幅大好河山。 这不是老子该干的事么。 黄昏你想当天子? 朱棣没有恚怒,因为还有另外一句话:因为我是中国人。 大明,自称中国。 朱棣沉默许久,忽然起身,哈哈大笑。 所有人都不明所以。 唯有李谦,笑意满脸,郑大监临走之前交待过,现在想来,郑大监说的对,黄昏其人,天赐英才于大明,可敬重之,可暗里支持之,也可舍命保之。 唯有徐皇后,眼里泪光晶莹。 世间,终究还是有人懂夫君的,而这个人不仅懂夫君,也有能力和眼光辅佐夫君,共同打造出他俩向往的那一个美好世界。 真好。 人生一世,当有一知音。 必将千古留青名的夫君,不会孤单。 黄昏不可能不知道有人在监听他,所以这番话,很可能也是说给夫君听的。 徐皇后笑眯眯的小声自语,看来我打算把小宝庆嫁给黄昏的想法,还是很有先见之明嘛,可万一小宝庆不喜欢怎么办啊。 没事,还有我家四妹呢。 所以……黄昏最后一个平妻位置,不能让人给抢了,得早些下手,免得又出现一个娑秋娜,为此哪怕委屈一下小宝庆当个平妻都行。 正妻没办法了,不能去抢三妹的位置吧。 都是妹妹。 朱棣环视众人一眼,最后目光定格在愕然的大儿子身上,对他微微颔首,有些话在心里说,老大,你是黄昏选择的未来大明天子,我相信黄昏,虽然我喜欢老二更多一些,但只要你不犯大错,这东宫你大可住得! 我希望你会成为我大哥朱标那样的人。 我希望老二不会成为下一个我。 如此,天下甚好。 至于自己百年之后,老大会不会压不住黄昏,朱棣不愿意在这个美好的时候去想这件烦心事,也不愿意去想,因为黄昏就算权倾朝野,也无法篡位,大明根本不可能有篡位的土壤。 朱棣只知道,人生难得一知音。 龙心大悦,大袖一挥,“着朕旨意,赏黄府月饼三封,美酒三坛。” 月饼虽小,君王情意重。 第五百一十四章 去北方 朱棣从宫中送来月饼和美酒,这让黄府一众人没想到的事情,之前不是赏赐了所有朝臣么,怎么今夜这个时候了还在送来? 黄昏暗凛。 果然,像自己这样的人物,只怕重要聚会都会有人盯着。 也无所谓了。 明朝君王都这个德行。 问心无愧就好。 第二日,应天震动。 在小朝会后,朱棣力排众议,推动军器监撤监设院。 由朱高炽负责。 朱高炽立即召集东宫一众属官,借鉴前朝之余再加点创新,搞了个军器院的雏形出来。 不过并不急于上报朱棣。 朱高炽还要再斟酌。 军器监作为工部的一个部门,如今突然独立出来,成为一个新部门军器院,而且这个部门还会浩大无比,将会掌管全国的军器制造,如此重要、显赫、有油的部门,必须要有一个完善的制度,来确保军器院的各项职责正常运行。 而且尽量不能出现权利腐化。 这就得学锦衣卫北镇抚司指法南镇抚司监督的体制。 所以户部还得掺和进去。 按照朱高炽的想法,户部应该要对军器院的所有账项具有核查权力,且军器院购买材料物资时,应该向户部报备。 至于官职设定方面,倒是简单。 军器院毕竟新设,掌权人物官职不宜太高,三品比较合适,低于六部,高于其他九寺五监,如此足以服众。 按照规制,军器院应设一正两副,并设一位实权官位。 像锦衣卫一样。 一位指挥使,两位指挥同知,两位指挥佥事之余,还得有两位镇抚使实权负责具体事宜,军器院也应该如此设置。 于是很快确定,军器院最高官员为军器令,设两位副职为军器同知,没有军器佥事,佥事一般是武将部门设立。 文职部门大多是同知、侍郎之类的。 人选基本不变,军器监监正和监丞,加上赵厘死后空缺出来的少监位置,理应洪继来补缺,这一次这直接将洪继来升为军器同知。 不过还有诸多细节需要确定。 是以朱高炽暂时压在案头上,等确定下来,再送递顺天等父皇决断后施行。 第三日,朱棣带着徐皇后,在京营抽调力量的拱卫下,带着一些臣子,离开应天去往顺天,同日,送走陛下的朱高炽回到皇城直奔乾清殿。 他又要兼国理政。 而且朱高炽明白,在迁都之前,自己很大概率要一直兼国理政。 其实朱高炽不赞成迁都。 顺天就在北方边疆,如果漠北攻入长城,兵锋可以直指顺天,稍有不慎,整个大明的权利中枢就会瞬间崩塌。 父皇无惧,那是因为他有这个能力和自信不让漠北铁骑打入山海关。 但子孙后人呢? 大明国祚万万年,总会出几个平庸君王,万一那个时代的漠北铁骑如曾经的元帝国一样,你让平庸君王天子守国门? 怕是要把江山败了。 话是如此想,但朱高炽现在也没法,他这个太子还没势力去对抗父皇的迁都之意。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北方。 锦衣卫昨日就先行一步,沿途缇骑散步,确保陛下北行的安全,同时在陛下周围,还有京营一卫拱卫,而在外围,则是徐辉祖的鹰扬卫在拱卫。 在去往北方的队伍中,最显眼的不是陛下和皇后的依仗。 而是走在队伍后面的黄昏大官人——因为身边美女够多。 四辆马车。 共十个人。 黄昏,娑秋娜,许吟,沈熙礼,乌尔莎以及其余五个西域女子死士。 不过大多时候,许吟跟在徐辉祖身边。 沈熙礼独乘一辆,而且走得比较慢,他要处理沿途经过之地时代行行铺设店面的诸多事情,是以渐渐的落在了最后。 乌尔莎等六个女子死士分成两辆,黄昏和娑秋娜一辆,也就是这个缘故,许吟聪明的选择了不发光发热,跑去和徐辉祖学习行军。 许吟想入沙场,但他现在还没有指挥大军的经验和能力。 靖难之战,他跟随徐辉祖,也只是个亲兵。 搭大宋的福气,大明的官道修缮得还行,是以沿途倒是不怎么颠簸,只不过应天到顺天,路途漫长,何况马车,还是很要走一些时间。 有一说一,大宋的官道是历朝最好的,没办法,大宋有钱。 坐在马车里,黄昏看着对面的女子,笑了笑,“其实你完全不用跟着我去北方的,春节之后我就回来了,虽然我理解你的心情。” 男人出门了,女人可不得跟着。 娑秋娜撇嘴,“你是不是想得太美了,臭不要脸了啊。” 你以为我想去北方? 还不是夫人的意思,夫人隐晦的说了,乌尔莎等六个女子死士虽然也可以照顾大官人,但毕竟不擅长照顾人,而且以乌尔莎为代表,这些女子对黄昏是言听计从,唯有你娑秋娜可以强势一些,得跟着去北方盯着大官人,免得他去花天酒地。 家里很多,够你吃,外面绝对不行。 想想就脏。 这大概是徐妙锦最后的倔强了。 娑秋娜其实是想去北方的。 她喜欢大明,她觉得这片锦绣河山怎么看都看不够,与其待在应天发霉,还不如跟着大官人在这大好山河里走一圈。 美景怡人心。 至于这一圈会不会再被大官人吃几回,重要吗? 一回是吃,两回也一样。 何况自中秋之夜后,娑秋娜确信,自己心里对黄昏的小欢喜,就是爱情的萌芽,她觉得自己是有点爱上那个人了。 女人就是这么简单,欢喜了,爱上了,那就睡吧。 爱情的最终不就是那一场贪欢吗? 黄昏哪里知道娑秋娜的这一番心绪变化啊,还在绞尽脑汁的想这一次要怎么想办法和娑秋娜芙蓉帐暖玉生烟,而且必须超过三秒。 此事也不急,实在精虫上脑,还有体贴的乌尔莎。 或者…… 其余五个女子死士也很好嘛,各种型号的迪丽热巴古力娜扎,新鲜感十足,而且都有媚术,也是享受的事情,至于感情……先上床后培养,我不介意。 真的。 和黄昏想的不一样,出行北方入住第一座大城的第一夜,娑秋娜身体不适,早早的就睡了,他还没去找乌尔莎,乌尔莎先来了。 而且一来就直接八爪鱼一样缠上了黄昏。 食髓知味。 这个词大概就是这么来的。 黄昏当然无所畏惧。 战个痛快。 是以风声雨声让住在隔壁的娑秋娜无语了一夜,才知道乌尔莎声音这么浪而且大啊,难怪在安南会被人听见。 第五百一十五章 我欲让大明钢铁大厦林立 一路无风无雨的抵达顺天。 因为沈熙礼还没到,黄昏也没急着去看顺天成正在新建的皇城周边,等一下沈熙礼,到时候他才能算出这个项目的大概经费需要多少。 这方面,黄昏虽然远见,但没实际能力。 还得专业的沈熙礼来。 因为并不打算在顺天呆多久,是以黄昏在燕王府附近租了一个大院子,方便叔父黄观上班,也方便朱棣召见他。 顺天这边就一个行部,是以没什么官场倾轧。 而也到了北方的纪纲,拧得清轻重,知道铲除漠北的细作和谍子是他工作的重中之重,一时间黄昏在顺天很咸淡。 上班? 没有的事! 神机营还在应天呐,在朱棣临出发前一天,很少受朝野臣子待见的李景隆入宫求见,陛下见了,这对君臣的关系确实微渺。 朱棣是相信李景隆的,可有些事情为了大局着想,也只能委屈他。 好在最近又重新重用了。 按照李景隆的谏言意思,神机营暂时不拉到榆木川去,先在江浙一带以平原为基础,模拟草原环境训练,等火器全部配备上了,再拉到榆木川演练,甚至可以再往后拖,直到和漠北有战事了,才把神机营拉到榆木川演练,然后投入战场。 如此,方可确保绝对的保密。 朱棣同意了。 于是在出发的前一年,朱棣让狗儿去通知黄昏,说不需要他去顺天,黄昏一听暗想这怎么行,房地产还在等我开发呢。 于是又请狗儿带话给朱棣,说作为神机营中军指挥,今后少不了是要和漠北雄师打仗的,我应该先去草原熟悉一下草原的环境和气候,要知道其后因素也很大,会影响火器的使用率,以便回到应天针对性的改进。 朱棣一想有道理,也便同意了。 所以黄昏到了顺天,沈熙礼没到之前,各种闲的蛋疼,乌尔莎已经吃了,菜再美味,天天吃一样,也会没意思。 于是他瞄准了娑秋娜。 然而娑秋娜水土不服,天天躺床上,要过些时日才能适应,黄昏于是看上另外五个西域女子,索性去求见陛下,请陛下帮忙,然后知会边军和纪纲,黄昏带着六个西域女子出了关,去草原上浪一圈。 至于有多浪,从黄昏大官人回来后瘦了一圈就知道了。 至于吃下了几个,已经不重要。 黄昏从草原归来时,沈熙礼已经到了两日,于是黄昏立即去找到沈熙礼,因为在北方,如今纪纲和北镇抚司很多缇骑也在,为了安全起见,不论走哪里,乌尔莎等六个女子都在他身边拱卫。 别说,黄昏在顺天呆的时间,很快很了一道风景线。 一个很好看的大官人。 一群很好看的大美女。 能不吸引注意力才怪。 沈熙礼住的客栈,他来到顺天后也很忙,因为按照黄昏的意思,大明迟早是要迁都到顺天的,时代商行的大本营迟早也要搬过来,所以他这一次来,也有在顺天打下根基的意思。 要建立一个最大的分行。 各种事情都很繁忙,好在他从应天带了两个得力助手,都是能独当一面的人,按照沈熙礼的计划,这两人将会全面负责顺天和北方这边的生意。 当然,给他俩的待遇开的很高。 这就是生意。 不能你老板一个人赚钱,其余人喝一点点残羹冷炙,得大家都有钱,才会有凝聚力。 因为有这两个人奔走,沈熙礼忙里偷闲,抽出时间陪黄昏走了一圈。 皇城在建。 一片热火朝天,也少不了一些残酷冷血的画面,黄昏看在眼里,又多了个心思:必须提升大明基建队伍的技术和工艺。 如此可以节约人力和物力。 甚至自己也可以想办法弄出水泥来,让基建跨一个大的台阶。 在没来到大明之前,黄昏看过一些记录片,其中有十八世纪欧洲和美国的影像,在那个年代,中国还处于清朝统治,城市都还是泥瓦房子,富贵人家是砖房。 而欧洲和美国呢? 已经高楼大厦了。 当时看见那些画面,黄昏很是震撼。 如果十五世纪的大明也出现了高楼大厦聚在一起形成的钢铁城市,这是何等自豪的事情。 想到这黄昏暗暗下了主意。 就这么干。 在顺天这段时间,除了搞房地产,还要把水泥弄出来! 这需要陛下的支持。 因为时代商行现在在顺天没有根基,很多东西都无法满足自己的需求,而陛下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解决自己的各种困局。 饶着在建的皇城走了一圈,沈熙礼笑道:“东家,别卖关子了,说吧,到底要做什么。” 在走这一圈之前,黄昏对沈熙礼说让他先看。 现在看完了。 但是要做什么,沈熙礼还是一头雾水。 黄昏笑道:“你觉得皇城周围那些地方会成为朝臣、富贾喜欢的地方?” 沈熙礼毕竟是商人。 在饶这一圈时,早就在看那些地方适合建商铺,而那些地方会被行部那边规划出来作为坊子,很快说了几个地方。 黄昏嗯嗯点头,大体上和他想的差不多,小有出入。 当然以沈熙礼未准。 毕竟黄昏不是北京人,他也没去过北京,并不知道北京故宫的布局,甚至于他根本就不了解北京那座古老的城。 现在沈熙礼说什么就是什么。 而且这也不重要。 当自己的房地产起步之后,北京城是什么样,就注定在自己蓝图上描绘出来了。 于是笑道:“按照你说的,我们若是把这些地方的地皮全部买下来,然后将之全部修建成高档的坊子,大概需要多少钱?” 沈熙礼眼睛呆滞,一动不动。 他是真呆了。 坊子不是由官府规划而后百姓自己修建么,听东家这意思,他打算用时代商行来修好几个坊子,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关键这事前所未有。 嗯,也不能说前所未有,新朝的王莽就干过,不过王莽遇着了天选之子刘秀,所以王莽修的用来廉价出租的房子很快没了后续。 因为这事触及了的权贵集团的利益。 黄昏在沈熙礼眼前挥挥手,“怎么,是对我没信心?那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了,我不仅有信心,而且还要让这顺天成变成一座高楼大厦遍地的钢铁城市!” 第五百一十六章 陛下投资吗,不分红的那种 钢铁城市?! 这个概念沈熙礼第一次听见,见怪不怪,反正从东家嘴里,总是说出一些新鲜的词语,让人觉得格格不入。 好听点叫格格不入,难听点就疯癫。 不过这些地皮买下来修成坊子需要多少钱,沈熙礼心中很快有了个大概的数额,差距不会太大,估计就在数十万钱之间。 这是一个天文数字——对于一般人而言。 黄昏不是一般人。 他听后沉默不语,暗暗在心底换算了一下,按照大明和后世的购买力来算,沈熙礼预估的这个价格还是低于后世房地产的开发。 应该是地皮便宜一些的缘故,不像后世,动不动就来一块地王。 问沈熙礼,“如果让时代商行拿钱出来,能承受不?” 沈熙礼摇头,“不可能,拿不出这么多现钱,这个事情如果东家真的要做,时代商行那边最多能给东家十万两现钱,这已经是时代商行的极限了,有可能会影响我们的资金流转。” 十万两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当然,时代商行现在的价值远远不止十万两,只不过很多变成了固定资金,而且还要留下一些流动资金,谨防天灾人祸或者是运作失误,如此可以弥补。 黄昏颔首,“那就准备十万两,其他的钱我在想办法。” 按照购买力,一两等于七百。 十万两,也是七千万软妹币,完全可以启动房地产项目,何况自己还要去融资,就算融不到资金,那也可以分批次的来修建坊子,要知道正式迁都还要十年左右。 不过因为自己的缘故,正式迁都大概要提前。 也没有压力。 两个舅哥各出三万两,狗儿愿意投资两万两,这就是八万两,又是五千多软妹币,一亿多的软妹币还不能启动一个房地产项目? 那真是搞笑了。 毕竟咱们买地皮可要不了几亿几十亿,找朱棣就行。 何况还有预售环节。 可行。 想到这,黄昏对沈熙礼道:“时代商行那边,有没有擅长修房子的人,如果没有,那么我就在顺天这边早了,毕竟顺天迁民,总要安置,免得出现动乱。” 沈熙礼想了想,“没有合适人选。” 黄昏嗯了声,“那没事,我去找陛下,等过几日叔父在行部那边熟悉了,我让叔父给我举荐几个人才出来,不过关于这个项目的运行,时代商行还是要抽人过来。” 沈熙礼笑道:“这个没问题,这次和我过来的一共有两人,可以让他们其中一个负责。” 黄昏大喜,一溜烟跑了,“那妥了,你且回去休息罢,我得去找陛下。” 沈熙礼看着东家的背影耸耸肩。 休息? 哪有时间,各种事情忙得飞起,但这样的日子恰好是沈熙礼喜欢的,每天看着白花花的银子流入时代商行,这种成就感是任何言语都无法描绘出来的。 沈熙礼相信,也许要不了多少年,他沈熙礼的名字就会和祖上沈万三的名字一样,响彻一个时代,成为天下商贾最钦佩的一个名字。 至于钱不钱倒是不重要。 一回到顺天,朱棣觉得整个人都舒爽了,看什么都顺眼,决定等个三两日,休憩好身心后去巡视边关,顺便狩猎一下。 男人嘛,就喜欢这种活动。 今儿个天气不错,又没什么烦心事,应天那边送过来的折子,朱棣看来,老大处理得相当到位,而护送陈天平的队伍也选了出来,等待朱棣批断之后出发。 朱棣打算明日着人送递应天。 是以陪着妻子坐在王府院子里下棋,两口子之间,下棋自然是不需要讲究棋品的,别看朱棣马上无敌,棋盘之上被自家妻子杀了个屁股尿流。 索性悔棋。 悔棋不过瘾,索性趁着妻子不注意偷妻子。 徐皇后不干了,也有样捡样。 于是好端端的一盘棋下下来,少了一二十颗黑白子,两人最后相似大笑,阳光打在徐皇后脸上,闪耀着春天的光辉。 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朱棣由衷的高兴。 妻子回到顺天后,身体也舒适了许多,至少气色好了些,脸色变得红润了,又因为长期用时代商行的御用润肤水和润肤产品,竟然感觉年轻了许多。 朱棣暗暗下了决心,不提天子守国门,就为了妻子,也必须迁都。 忽然一位护卫匆匆进来,小声告于狗儿。 狗儿急忙上前,对朱棣说道:“陛下,黄指挥带着一众女眷去了一趟关外草原,现在回来了,今儿个他带着沈熙礼在城内溜达了一圈,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现在又跑来求见您,我看黄指挥肚子里大概又憋着坏呐。” 徐皇后呵呵捂嘴偷笑,“肯定憋着坏。” 妹夫本来不用来顺天了的,但他还是坚持来了,肯定不是为了躲开三妹和娑秋娜朝夕相处,也不是为了把乌尔莎等六个女子吃干抹净,应该是有大事要办。 朱棣哈哈一笑,“朕就喜欢他的这种坏。” 挥手,“宣。” 徐皇后欲要回避,朱棣笑说不用,待和黄昏说完事,咱们再来一局,难得有时间陪妻子,朱棣也不介意被妻子听见国事了。 何况黄昏这小子不一定为了国事而来。 片刻后黄昏进了院子,行礼。 朱棣免礼,斜乜他一眼,“有什么话就放罢。” 黄昏:“……” 放,这是形容话的么,陛下你这是有多看我不顺眼,也罢,谁叫老子现在有事求你呢,忍了,笑道:“微臣给陛下送钱来了。” 这话其实是假话,黄昏的真话应该是陛下投资吗,不分红的那种。 朱棣一听是送钱,精气神就不一样了,乐道:“怎么着,你的时代商行已经富到流油了,钱都用不完了,要给朕一点零花钱花花?” 朱棣心中着实是有些感动的。 天底下到哪里去找这样好的臣子,有事没事就给天子送钱——而且不是贿赂,是让天子把钱花在该用的地方上去。 当然,这其实也是变相贿赂。 黄昏在仕途这几年的沉浮,能一直不倒,这其实也是最大的原因之一。 第五百一十七章 地皮到手,天下我有 黄昏笑眯眯的,像看见了一堆金山银山,乐呵呵的道:“陛下,如今顺天迁入大量南民,可城市还没发展起来,郊外开垦的荒地也只有那么多,若是太多人找不到进钱的门路,坐吃山空的话,恐怕会出问题的呀。” 朱棣有些没反应过来。 不是送钱么,怎么又说到迁民的事情上来了,何况迁民的事情和你一个中军指挥有什么关系? 没好气的道:“说重点。” 黄昏吃瘪,只好直接进入正题,“是这样的,臣觉得南民涌入问题需要解决,为他们找到进钱的门路,如此才能安定人心,所以臣以为,顺天成还要增加城市建设的规模。” 城市建设。 这又是个新词汇,不过比较好理解。 朱棣嗯嗯点头,“修皇宫那边,不是有好几万的民夫么,还满足不了需求?” 黄昏:“……” 修皇宫你能给民夫多少钱? 开玩笑。 根本多不了几个钱好么,也就够民夫活下去。 咳嗽一声,“满足不了,南民实在太多,而且很多南民现在也没住的地方,导致城中鱼龙混杂,微臣以为,应该迅速建立各种坊子,满足南民的住宿需求。” 朱棣愣住,“行部那边不是已经规划出来了么。” 黄昏无奈,“规划是规划出来了,也有南民字在修建房子了,不过都是些有钱人,其他为了吃陛下颁布的政策而来顺天的南民穷人,可修不起房子。” 朱棣想了想,“所以你想干嘛?” 黄昏索性抛出主题,“微臣想向陛下要几块地皮,以微臣个人之力,在城中修建坊子,解决一些无家可居之人的当务之急。” 朱棣震惊莫名,“你知道凭个人之力修一座坊子起来要多少钱吗?” 黄昏颔首,“沈熙礼给我说了。” 朱棣讶然,“那你还要去做?” 黄昏点头,“为了顺天的安宁,为了未来京畿的繁华,为了大明的将来,微臣不得不站出来,用满腔热血,哪怕倾家荡产,也要为陛下分此忧患。” 朱棣看着黄昏不言语,他还是没摸清楚黄昏到底要干嘛。 徐皇后却笑了。 听听,听听,妹夫这一番拳拳之心是何等的真诚炽热,幸亏我当初拉了他一把,要不然哪有如今的黄昏啊。 黄昏也知道朱棣现在还一头雾水,于是耐心解释道:“微臣的意思,会在城中选择合适的地方,修建几座坊子,然后廉价出租给无家可归之人,让他们有时间慢慢赚钱,等赚到钱了,微臣再把坊子里的房子卖给他们。” 朱棣懂了,倒也是安置迁民的办法。 笑道:“倒是可以。” 黄昏松了口气,“另外,微臣还有个事情,安置迁民之余,也为将来的迁都做准备,所以微臣还要几块靠近皇城的地皮,用来修建高端一点的坊子,等陛下到时候迁都,从应天来的官员就可以提前购买,直接从应天搬入顺天,也省去了诸多麻烦,不影响公事。” 朱棣终于明白黄昏这小子的意思了。 感情是来赚钱。 这还叫送钱? 这种事一般来说,触及到了权贵集团的利益,不过黄昏本身也算是权贵集团,所以他来操作,应该问题不大。 问题在于,他有这么多钱。 还没开口问,黄昏就笑着说:“这个项目太耗钱,微臣力有未逮,所以还希望陛下也能参与进来——”说到这里眨巴着眼睛,“这个钱很好赚的。” 朱棣颇为心动,“你说说看。” 黄昏乐道:“我会让时代商行在顺天成立一个部门,专门负责此事,到时候陛下拿个十万八两投入到这个部门当中,有两种方式,一种陛下批准的这几块地皮,我们时代商行不给钱,到时候按照地皮价值,在售卖之后给陛下分钱,另外一种则是地皮照常收钱出售给时代商行,陛下拿出相应的钱投入时代商行就行。” 其实两者差距不大。 只不过前者涉及到公事,后者是私事,前者的钱进入的是国库,后者的钱则是进入朱棣的内务库,说到底,就是国有银行贷款和私人银行贷款的区别。 朱棣当然选第二种。 不过他还有担忧,“这个坊子修起来后,好卖吗?” 黄昏颔首,“应该好卖,陛下心里难道不明镜着?” 洪武朝的官没钱。 可永乐朝的官有钱啊。 朱棣心动了,“你且说说看,需要哪些地方的地皮。” 黄昏一一说了。 朱棣听后呆滞在原地,“你这……胃口也太大了罢,这哪里才几个坊子,十几个坊子都够修了,你能拿得出那么多钱?” 黄昏哈哈一笑,“这是想规划出来,将地皮拿在手上,然后我会分期修建,先修面向普通百姓的坊子,如此可以回笼资金,等迁都前两三年,再修售卖给朝臣的坊子。” 朱棣懂了,不得不说,黄昏这一招妙极。 沉吟半晌,回头看向徐皇后,“咱们拿得出多少钱?” 徐皇后笑眯眯的说,十万八万还是有的,不过日子可能就要紧巴巴点了,倒也是无妨,我们也可以像老大一样,节俭着些。 这是不着痕迹的拉了老大朱高炽一把。 朱棣颔首,可行。 对黄昏道:“关于你说的那些地皮,这得问一下两位行部尚书和侍郎,看他们是否规划出来作为修建坊子所用。” 黄昏大喜,“择日不如撞日,陛下不如将两位尚书和侍郎宣召过来?” 朱棣一想是这个道理,于是着狗儿去宣。 在等待期间,黄昏没有忘记他最想做的一件事:水泥。 于是对朱棣道:“陛下,因为修建坊子,微臣这一次要不走寻常路,舍弃传统的泥土夯筑法,而该用一种更先进的修建手段,但其中有一样材料,微臣在应天的实验还没完成,如今在顺天没有条件,还请陛下能帮忙一二。” 朱棣以为不是什么大事,问道:“你要什么?” 黄昏想了想:“微臣需要人,大概一百个工人左右,在城郊需要一块百亩左右的地来建立工坊,同时还需要行部那部关于大量采购材料的榷书。” 朱棣嘿嘿一笑,有些贼,“这个算不算钱?” 黄昏:“……” 果然老狐狸,只得道:“算钱,集体多少,等微臣把这个工坊建立起来后,再和陛下核算如何,微臣也没那么多钱,就算陛下的入伙,如何?” 朱棣大笑,“善!” 黄昏无惧御前失仪的罪名,嘿嘿笑了起来。 地皮到手,天下我有! 大明,你的繁华京畿,将在十五世纪绽放出水泥和钢铁的香味,你将成为整个世界最为亮眼的一道风景线! 第五百一十八章 大明房地产行业的萌芽者! 郭资,黄福两位行部尚书带着黄观和另外一位行部侍郎来到王府,行礼之后,郭资面容平静的说陛下有事情吩咐。 因为黄福刚到,所以一切事情还是以郭资为主。 朱棣问道:“皇城修建后,周边的坊子有没有什么变化,另外,迁民之后顺天城规模会扩大,关于之后大概会修建成什么样子,你们可曾规划出来?” 这其实是个大工程。 一般来说,是工部那边的人专程负责,只不过工部的人来到顺天后,也得听行部的话,一句话,顺天这边的所有事情,除了兵部、五军都督府和锦衣卫之外,其他部门都属于行部管辖。 郭资立即答道:“回陛下的话,已经规划出来了,不过按照我们的规划,大概要二三十年间,这些坊子才能填满城池。” 这一次北平改名顺天升行在,连城墙都扩了。 据说是黄昏建议的陛下。 朱棣略微问了一下情况,郭资早就烂熟于心,一一作答,行部存在的最大意义,就是修建皇城扩大顺天城。 朱棣频频颔首。 不得不说,郭资这个行部尚书当得还称职。 然后问黄昏,“你想要哪些地方?” 黄昏听了个一脸头大,他哪知道那些地方在哪些方位,弱弱的问郭资,“郭尚书,可有规划图?” 郭资摇头,“有,但属机密。” 朱棣大袖一挥,“着人取来。” 郭资无奈,只好让另外一位侍郎去跑一趟——黄观刚来,和郭资不熟悉,郭资也不好意思使唤,免得说他压迫新人。 朱棣赐茶赐座。 黄昏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必然要触及到权贵集团的利益,所以得把权贵集团拉进来,才会减少阻力,比如刚才,如果郭资铁定心不给自己看规划图,他就能拿出朱棣也无法辩驳的理由来。 所以得把这两位尚书和另一位侍郎也拉进来。 于是给朱棣使了个眼色。 朱棣秒懂。 这对君臣现在已经是越来越有默契了。 朱棣笑着问道:“两位尚书可曾在顺天添置宅邸了?” 郭资和黄府对视一眼,陛下这什么意思。 我们哪敢添置宅邸。 搞不好什么时候就被你调离顺天,去地方或者回应天都有可能,添置宅邸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还不如租赁。 于是直说。 朱棣看向黄昏,黄昏立即接口,“两位尚书,下官这里有个事,不知道两位有没有兴趣,是这样的,因为顺天是行在,是陛下的龙兴之地,以后在咱们大明版图上的战略意义会越来越重大,所以此地必须得发展起来……” 如此这般一说,郭资和黄福终于懂了。 暗暗惊心。 黄昏这是明显的在利用他的权势和陛下对他的信任赚钱,陛下竟然容许? 转念一想,刚才陛下不仅容许,还在配合。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陛下恐怕也参与了这件事,甚至没准这就是陛下的事情,黄昏不过是被陛下推到台面上来主持这件事而已。 既然连陛下偶读掺和,证明这事肯定赚钱。 郭资和黄福不是贪官。 但能够在陛下允许下光明正大的捞外快,这谁不愿意啊,于是郭资弱弱的问道:“黄指挥,我们可以拿多少钱来入伙?” 黄昏笑了起来,“多少都行,只要不是十万八万都可以,毕竟我时代商行也就只拿得出这么多钱来,你们要是比我拿的钱多,我岂非要听你们的。” 话一说完,觉得不对。 尼玛,交老底了,大明这个时代的人应该不懂股份制才对,就算自己钱少他们钱多,他们也还是会听自己的。 但是朱棣却眼睛亮了,暗暗腹诽,好你个黄昏,你时代商行也就那么点钱,你还好意思喊我出个十万八万,还做不了主。 关键是老子还要利用天子权利给你地皮,给你关系。 扎心了。 郭资和黄福对视一眼,本能觉得,这事投钱越多赚的越多,可两人又不好意思说我出几万两什么的,当着陛下的面这么说,找死不是。 你们那点俸禄才多少钱,能轻易拿出几万两来? 尽管朱棣心知肚明。 当尚书的,那是属于国家顶层建筑中的顶层十几个人之一,几万两还不是毛毛雨,但心里明白一回事,你说出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于是两人都没开腔。 黄昏懂了,笑着说入伙这事属于商业机密,等下我和两位尚书分别私谈。 朱棣没吱声。 郭资和黄福看朱棣的神色,知道陛下没意见,于是长出了口气,同时又暗暗感激黄昏,救他们俩于水深火热之中,慌不迭应好。 有了这个小插曲,接下来在规划图上,黄昏挥斥方遒,用手指点着这里这里那里那里,一连圈了十多块地皮下来,郭资和黄福也没吱声。 有钱赚,又不违背自己公事原则,傻子才反对。 既然要了地皮,自然是商讨黄昏应该给行部拿多少钱来买这个地皮了,趁着陛下也在,郭资索性就直接开价。 这玩意儿以前没有过,顺天作为行在,地皮也贵,肯定要高于城外的良田,郭资毕竟是行部尚书,还是想着国家利益的,于是开出的价格略有偏高。 黄昏哪里知道行情,就算知道了也没多少意见,赚的回来是一个原因,第二个原因嘛,免得别人说闲话,说行部这边贱卖地皮。 但是支付是个问题。 对郭资道:“郭尚书,这事吧,还有个不情之请,您也知道,这十几块地皮买下来,如果全部立即支付的话,我的时代商行就成了空壳,就没办法修建坊子了,所以能否按个折衷的办法,这个钱我先付一部分订金,之后一年一付,在十年之内付清。” 黄福笑了,这不就是黄昏当初从应天府衙手中买府邸的那个套路么。 别说,现在这个支付方式渐渐流行起来。 在时代商行买高端产品的时候,寻常百姓都可以这样操作,前提是拿贵重物品作抵押,逾期不付的话,时代商行会在官府帮助下将抵押收回去抵款项。 郭资看向朱棣。 朱棣颔首,“可行。” 反正这十块地皮卖出去,国库是赚了一笔,咦,话说这个模式可以全国推广啊,汇聚起来,这就是一笔天文数字的国库收入啊! 有搞头! 不急,想看看黄昏做出来的效果如何,然后再全国推广。 第五百一十九章 全民发财 郭资笑道:“怎么着,黄指挥现在随我们去行部把相关契约签订了?” 黄昏沉吟着说:“不急不急,我还有个疑问想问陛下。” 朱棣挑眉,“说。” 黄昏也不打哈哈,直接说出心中的担忧,“有句话陛下听了别不高兴,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大明是陛下的大明,微臣可以买下地皮修坊子,可就怕以后出点什么事,这地皮可就不一定是微臣的了。” 这话其实说的很妙。 粗看之下,一朝天子一朝臣,和黄昏说的没有关系,实际上是待之一代天子一代国策,也就是隐晦的提醒朱棣,陛下您百年之后这个地皮怎么着。 黄昏不担心卖出去的,他担心是万一这个事没操作好,大块地皮砸在手上了怎么办。 当然,这是顺天。 是未来的北京。 无论怎么看,这些地皮在自己手上都会越来越值钱。 就怕朱高炽或者朱瞻基登基之后收回去。 所以需要朱棣白纸黑字的承诺。 最好是盖上玉玺大印。 朱棣一想是这个道理,问道:“那如此罢,在你和行部签下契约之后,朕为你章印其上,只要天下一朝是大明的,这些地皮都是你的。” 其实也是百姓的。 城里面的地皮是百姓的无所谓,对于君王而言,良田的归属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所以朱棣丝毫不在意黄昏把这些地皮留给后人。 福荫后人,这是黄昏子孙应该享受到前人之树。 黄昏闻言大喜,谢恩。 朱棣盯着黄昏,想了想,道:“这事你得给朕办漂亮了,至于你说的那个事情,等你和行部签好契约之后,朕空闲了再来召你询问,诸位且退下罢。” 众人急忙告退。 出了燕王府,郭资和黄福对视一眼,笑问黄昏,“黄指挥,这便去行部?” 黄昏摇头,“不急,这个事我虽然要亲自操作,不过项目太大,我一个人力有未逮,所以我需要找得力帮手,沈熙礼太忙,我还得重新找人,大概三五日后,我会来行部拜访两位尚书。” 顿了一下,笑眯眯的看着另外那位侍郎,道:“两位尚书回到行部后,也和周侍郎说一下具体情况罢,下官也欢迎周侍郎来分一杯羹。” 那位侍郎知道黄昏要买地皮,但入伙的事情却没听到,闻言有些茫然。 黄福拉了拉他,示意天大的好事。 这位周侍郎懂起了,大喜,立即回礼,“如此,谢了。” 黄昏笑着,“那就此别过?” 郭资忽然说,黄指挥那边的事情忙过了,到行部来,如果是契约方面的事情,可以直接找周侍郎,如果是入资的事情,我等随时恭候大驾。 郭资不愧是行部尚书。 这种事情,黄观虽然是行部右侍郎,但他是黄昏叔父,需要避嫌,免得以后有人抓住这个问题作文章,仕途之上,这些细节很可能会决定成败。 黄昏笑说这是自然。 转身,对一直守在燕王府外的乌尔莎等六名女子招手,在一众美女死士的拱卫下,黄昏乘车而去,再去找沈熙礼。 时代商行房地产子公司的事情该建立起来了。 两位尚书,两位侍郎,应天城除了天子皇后,最大的官都在这了,就算是应天府尹到了,也得看脸色行事,当然,五军都督府在应天的左右都督例外。 左右都督官品更高。 四人本该各乘马车,不过郭资和黄福有事情要谈,还要拉上周侍郎,黄观心神领会,先行告辞离去,这是他还是支持侄儿的。 忠君爱国和赚钱不矛盾。 两位尚书和周侍郎上了郭资的马车,去往行部。 黄府如此这般一说,那位侍郎眼睛就亮了,“这确实是个大手笔,随着陛下迁民,来了数量庞大的南民,对坊子的需求大增,如果黄指挥这一着棋走起来了,既能解决部分南民的安置问题,也能带动顺天及周边州府的经济发展。” 郭资颔首,“所以我没反对这事。” 真以为我很想赚钱? 当然也想。 但绝对是公事在前。 黄府颔首,“这个手笔的益处我们都知道,还是说说黄指挥的那个建议罢,郭尚书,你打算拿多少钱出来入资?” 郭资沉吟不语,这事不好说啊。 黄福知道郭资的忌惮之处,笑了笑,先自曝:“我打算拿出两万两来,郭尚书应该也看出来了,这事有陛下的影子,所以肯定稳赚不赔,入资越多,回报越高,其他的且不说,你看时代商行那边,徐妙锦因为曾经入资过,她现在赚了多少钱,貌似这一两年她很支援了徐府不少。” 郭资愧疚一笑,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也道:“道理如是,咱们也别瞎捉摸了,跟着陛下跟着黄指挥,不会吃亏,这样,我也拿两万两。” 两人同时看向周侍郎,周侍郎一头冷汗,“我没这么多钱。” 侍郎和尚书还是有差距的。 郭资乐了,“老周啊,别说我没提醒你啊,过了这个村就没这家店了,虽然你惧内,但我可是清楚的很,你有个小金库。” 周侍郎唯有苦笑,许久,才咬了要牙齿,“最多一万两。” 两万,两万,一万。 五万。 看起来不多,但却是八五两白银,三千多万软妹币,这显然不是这三位大佬的全部家当,所以说封建时代,上层建筑的有钱一般人根本想象不到。 郭资沉吟半晌,“这事吧属实新鲜,以往未有之,但有陛下掺和的话,赚钱是肯定的,我有个想法,为了防止有人眼红而阻挠此事,要不在应天这边帮着黄指挥多吆喝些人参与进来?” 大家都有钱赚,那么这个事情就能顺风顺水。 你部分高官赚了个盆钵满盈,其他人喝西北风,这就容易生出是非来,千万不要小看官场,低下一群人凝聚在一起的话,你官职再高,也要被坑得丢脑袋。 黄福颔首,“这事等过几日黄指挥过来了,和他商量一下,争取让整个顺天的官绅都参与进来,如此此事就再无半点阻碍!” 周侍郎笑了,“当是如此,要不,先放点口风出去?” 郭资想了想,“可以,但对外千万不要说我们入资了多少,只说意思着入资了一下,对咱们亲近的人,也让他们量力而为就行。” 四品以上官员,不能经商。 好在这是入资。 不算经商,而且黄昏现在也不是四品,就算是四品,貌似也影响不大,因为这事连陛下都掺和进来了——这钱天子都眼红,能不好赚? 黄福颔首,然后叹气,“不得不服,时代商行渐渐有成为大明第一商行,不是没有道理的,黄昏这个人在生意上的远见,简直妖孽,如此之人,哪怕他只是商贾,也轻薄不得。” 第五百二十章 华为房产 晕头转向的沈熙礼看着东家又来找他,从应天到顺天下来,确实有点累,不过看东家脸色,知道有好事,于是振奋起精神。 黄昏端起茶杯,自顾自倒满,一饮而尽。 在燕王府,一直忙正事,忽悠朱棣和两位尚书,就没正儿八经喝过一口水,嗓子里早就在冒烟了,沈熙礼见状笑了起来,“有这么忙?” 黄昏眼睛里闪耀着光彩,“成了。” 沈熙礼一头雾水,“什么成了?” 黄昏笑得合不拢嘴:“陛下那边,我忽悠成功,陛下不仅会入资时代商行,还让肆意的选了十几块地皮,不止如此,我还把两位行部尚书一位侍郎也拉了进来。” 沈熙礼不解,“你不想赚钱么?” 按照东家的说辞,陛下入资,加上两位尚书和一位侍郎,这入资少不得要有五六万两,如此一来,时代商行就只能占个大头而已。 到时候分红,就会分一部分出去。 黄昏笑道:“钱肯定是要赚的,但一个人哪赚的完,还是要大家一起来赚,何况这块蛋糕我若是一个人吃了,后患无穷。” 人要懂得知足。 这毕竟是权贵集团的利益,整个集团的利益你一个人胃口有多大,能吞下去? 说不准什么时候别人就让你吐了出来。 所以这块蛋糕得大家一起来分,只不过自己会分最大的一块。 这就是资本和权力的关系。 沈熙礼愕然。 从没见过嫌一个赚钱太多的人,只有嫌自己赚的不够多的人,咱这东家竟然还主动给别人送钱,不知道为何,沈熙礼心中有些沸腾。 也许这就是大局观罢。 问道:“从陛下那里买了几块地皮。” 黄昏笑眯眯的说了个数目:“十三。” 沈熙礼:“……” 是真的惊住了。 十三块地皮,意味着十三座坊子,也就意味着顺天成扩建的部分,大部分的坊子都将由时代商行来修建,这可是个超级工程。 黄昏挨着说了那些地皮的位置,其中就有沈熙礼看中的几个。 然后道:“因为买的太多,所以支付方面,打算先付定金,然后一年支付一部分,十年之内全部支付,所以资金压力不是很大。” 沈熙礼默然无语,在心里算了一会,摇头,“钱还是不够。” 黄昏淡定自若,“时代商行不是能拿出十万吗?” 沈熙礼叹气,“就算有这十万,还是不够。” 黄昏笑道:“我两个舅哥,会各出三万两,这就十六万了,够不够?” 沈熙礼想了想,“可以开工两个坊子。” 黄昏又道:“如果两位行部尚书和一位侍郎加起来能有五万,陛下再出八万,能同时开工修建几个坊子?” 沈熙礼不说话了。 东家在逗我玩么,有这么多钱的话,已经没有压力了。 完全可以操作! 黄昏见状,知道资金方面没有问题,于是想了想说道:“到时候你看一下,尽可能的多开工,尽可能的先修一般的坊子,满足迁入过来的南民需求,至于修来卖给朝臣的高端坊子,可以押后几年。” 就算朱棣在促进迁都,可迁都不是一朝一夕。 再快,也还得十年左右。 沈熙礼点头,“如此的话,回笼资金要慢一些。” 黄昏毫不在意,“无妨,可以从其他地方补缺,再有个一年半载,郑和郑大监应该回来了,等他回来,咱们可以进入食品行业。” 有了海椒等海外作物,火锅之类的还不走一波? 咳嗽一声,“我打算在顺天这边建立一个专门负责修建坊子的分行,这个分行要有几个部门:一个建筑部,专门修建坊子;一个技术部,职责是设计、改进房型、建筑工艺和工序;一个租售部,负责租赁和出售。” 叹道:“都需要专业人才。” 沈熙礼瞬间不想说话了,这个分行的建立会很麻烦,因为这些人才都需要在顺天这边现招,还不一定招的到。 沈熙礼不想去搞这个。 太操心。 然而东家很快让沈熙礼头疼,“这是事我交给你了,具体一点,让你从应天带过来的一个人总领全局,然后找善于修筑房屋的工人,组成建筑部,技术部的话,其实也是好相关行业的经验丰富的人,最好是读过一些书的,至于售卖部,这个更是简单,找嘴皮子溜的年轻男子即可。” 本来售卖应该用漂亮女员工,不过封建时代这个想法还是算了吧,等以后开了民智还不差不多,现在根本做不到。 沈熙礼:“……” 你说得简单,做起来可就不是上嘴皮碰下嘴皮的事情了。 黄昏继续道:“这事就这么决定了,你明天去一趟府衙,把建立分行的相关手续办下来,然后开始招聘员工,工资水平你们看着办就是,我对你是一万个放心,另外,我给你留了个名额,当初说是在应天送你一座宅邸,现在改变一下,等这些坊子修好,我会在最好的坊子里给你一座最好的别墅,并且分行算你百分之十的干股。” 一连串专业术语把沈熙礼说懵了。 黄昏只好又一一解释。 沈熙礼明白过来后,已经没有言语来形容心中的感受了,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大概也就是这样了吧,沈熙礼不是因为钱被打动,而是因为黄昏在这件事上表达的情意和尊重。 他没将自己当成雇员。 而是伙伴!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哪怕是天天熬夜,也得把这个分行建立起来。 问道:“这个分行叫什么名字?” 黄昏陷入沉思。 今日有点累,没心思去想一些有内涵的名字,第一反应是保利、绿地房产,只是转念一想,没啥意义,估计大明人也懂不起这个两个名字的内涵。 那就万达? 万达房产,貌似很不错。 或者华为? 笑道:“我拟定了两个名字,万达和华为。” 沈熙礼问道:“分别是什么意思?” 黄昏沉吟着说道:“万达么,我的理解是咱们的房产事业,会做到全世界去,万邦之中,皆有我等手笔到达,所以万达。华为,这就简单了,中华大有可为。” 明朝已自称中国,又有代称中华。 所以并不突兀。 沈熙礼眼睛一亮,“华为好。” 黄昏起身,“那这个分行就叫华为房产商行,具体操作交给你了,我还要去办其他事情,争取在春节之前研发出我想要的那款材料。” 水泥。 钢铁城市,需要水泥。 忽然又笑了起来,“看来我这几日要频繁的叨扰陛下了,反正也是叨扰,这样,几日已经确定下了名字,我去求陛下手书一块牌匾。” 得和时代商行一样,都悬挂朱棣的御笔牌匾。 有面儿不说,底气都不一样。 第五百二十一章 水泥工坊建立 赚钱的事情,急不得。 黄昏安静的等着,等着沈熙礼去把诸多事情办好后,然后去了一趟行部,找到两位尚书咨询他们入资数目,顺便接收钱项,沈熙礼随行,得做账。 好家伙,在行部刚和郭资、黄福、周侍郎谈完,知悉三人会拿出五万两后,暗暗窃喜,不料郭资又抛出一个猛料,说行部的大小官吏听闻之后,都想入资,目前已集资四万…… 黄昏:“……” 压力倍增。 倒也是来者不拒,有多少钱能办多少事,钱再多那就把事情办得更好。 但接下这个烫手山芋便是。 刚走出行部,发现有三个一般的小官吏守着,其中一位年纪较大的上前,谄笑着说黄指挥打扰了,我等只想知道,这事确定能赚钱吗,这可是我等小官吏的全部家当。 两位尚书牵头的事情,大家当然相信。 但毕竟是全部身家,还是想从黄昏这里找点安全感。 黄昏笑说,“赚不到钱,我全部赔还给你们。” 又不是赔不起。 关键是不可能亏本。 那位官吏岂是不讲道理的人,笑道:“黄指挥言重了,入资一事是我等自愿,如果亏了,也当自己承担,只是希望黄指挥念着是我等一生积攒的心血,能多上心此事。” 黄昏侧身,让出身后的沈熙礼,拍拍肩膀,“这位,时代商行的总掌舵人,其他的我就不说了,诸位可知晓如今时代商行一月盈利是多少?” 三位官吏哪里知道这些商业机密。 黄昏也不会说,乐道:“所以诸位放心便是。” 三位官吏这才安心许多。 因为沈熙礼已经将华为房产的分行建立了起来,时代商行的资金还要一段时间来能投入过来,是以行部这边的钱先到位。 这是一笔巨款,九万两,现在华为房产在顺天还没有银仓,于是黄昏提议暂时放在行部那边,郭资等人当然没意见。 权力,就是这么用的。 但这笔款项不可能一直放行部,所以黄昏还要去找陛下——朱棣的十万八万也该到账了,毕竟有钱了沈熙礼才好继续进行下一步。 找朱棣如此这般一说,朱棣也没意见,只是听说整个行部都入资后,朱棣语重心长的说了句如此一来,爱卿可要十二分的上心了。 这事要是亏损了,整个应天的行部都废了。 黄昏也没承诺什么,问朱棣要五十个护卫,从徐辉祖的鹰扬卫里要人——大舅哥的人还是要放心一些,毕竟加上朱棣的十万,这都是十九万两了。 朱棣大袖一挥准了。 十九万,对于国库来说九牛一毛,但其实是一笔很大的巨款,就是朱棣不站在国家角度,仅以私人入资者的角度来看,确实要保证这个钱的安全。 至于五十个护卫的薪俸,那肯定得黄昏来负责。 黄昏出钱帮忙养五十个士卒,朱棣何乐而不为。 华为房产的事情,黄昏全权交给沈熙礼,他则带着许吟和乌尔莎等六个女子去往城郊——纪纲就在北方,必须提防,所以但凡出城,身边必须有人陪护。 朱棣在城外给了一百亩地皮,这个地是朱棣的。 在他还是燕王的时候,这个地就是他的。 所以黄昏当初一说要一百亩地皮的时候,朱棣就毫不犹豫的答应,无他,顺天是他的老窝,一百亩地随随便便拿出来。 黄昏视察了一圈,不错,依然傍水。 一个工业工坊,肯定要靠近水才好,至于环境污染,黄昏根本不在意,且不说一个小小的工坊能造成多大的污染,自己也可以在工艺过程中设置废水处理环节。 何况今时大明这点污染根本无关紧要,完全可以学习西方国家,先发展再治污,如果能一边发展一边治污那是最好。 看情况,只要能搞出污水处理系统,一切好办。 回到顺天城内,找到沈熙礼,让他迅速修建工坊的工人,顺便招聘几位经验丰富有专业技能的和砂石相关的老师傅,高薪聘请为水泥的研发制作做好人才准备。 知悉黄昏要在城外地皮上建立一个工坊起来,沈熙礼全力支持,他不知道东家要干什么,但显然这个工坊是为修建城内坊子服务的配套产业,自然重要。 黄昏回到临时租住的院子里,让乌尔莎磨墨,规划工坊布局,忙了整整一天,这才把设计图让许吟送去给沈熙礼。 接下来他就悠闲了。 有沈熙礼在,黄指挥就是正儿八经的悠闲大官人。 万幸沈熙礼从应天带了两个心腹过来,要不然也得累成狗,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因为陛下打过招呼,是以行部和顺天府衙全力配合黄昏,半个多月后,工坊建立起来。 留下部分工人在工坊内工作,黄昏将沈熙礼招聘的老师傅带到工坊,出人意料的是,竟然还有一位行部官吏。 很小的官吏,不入流的那种。 也是那天在行部外问过黄昏入资一事是否万无一失的那个官吏,名叫林振东,将近知天命的年纪,性格稳重,只是后人不成才,属于大明时期的啃老族。 林振东少年时候泥瓦工,后来机缘巧合,读过一些书,于是去参加科举,过了童试,止步于会试,倒也还好,有点小功名,于是花钱在顺天当了个小官吏,朱棣决意迁都后,行部成立,林振东因为办事稳重,略有眼光,于是被挑进行部,可惜是个闲差。 工坊招人时,行部众人觉得还是有个自己人去看着放心一些,于是林振东被派来公干——按照同僚的意思,行部那边薪俸照发,工坊这边的钱老林你不拿出来请我们喝几顿花酒? 在请示了郭资和黄福后,两位行部尚书觉得此事也行,反正林振东是个闲差,而且不入流,没有四品以上不得经商的约束,让他去工坊盯着,也是对行部那九万两钱的一个小保险。 于是准了。 林振东也乐意,他其实在行部可有可无,人啊,总是要寻求一个认同感,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宁愿在工坊这边发挥自己的一技之长。 于是他就来到了水泥工坊。 走入水泥工坊的林振东怎么也没想到,数百年后,他的名字都将和水泥之父挂钩在一起,永远的名垂史册。 第五百二十二章 人才王道 水泥的具体的工艺流程,黄昏真不知道,只知道大概要用到石灰石、石膏、铁和砂,有粉碎和加热两个过程,其中加热温度应该在一千五百度左右。 一千五百度,以大明目前的水准来说,有点难,不过不是无法解决,需要制造鼓风机,利用鼓风机和煤粉就能达到。 给林振东等四个老师傅具体说了要做一个什么东西出来,它具有什么特性,需要用什么材料,大概要经过一些什么工艺流程后,四个老师傅口瞪目呆。 黄指挥你倒是嘴皮子翻两下说了,但具体怎么操作我们都是两眼一抹黑,根本不知道,甚至连配比这些都完全没数。 怎么整? 黄昏笑着说不急,有时间给你们摸索,三年之内解决即可,当下我们要修建的坊子,大多还是采用泥土夯筑和砖瓦砌的方式。 但这没办法修高楼大厦,最多两三层,或者学土楼和圆楼,这就没办法达到水泥修筑建筑的高层数了,毕竟民房不能像黄鹤楼之类的。 林振东等人无奈,怎么着,东家的钱给得是真高,卖命干吧。 为了保证工艺,比如粉碎和加热工艺,因为目前没有工业水平的限制,什么电动机这些就不想了,全部人力。 也就是说,需要研发出人力鼓风机,人力粉碎机。 其实都不难。 只要利用好轴承和齿轮,这两个东西都能捣鼓出来。 随着黄昏的不断布局,华为房产分行的项目一步步推进,水泥工坊也进入了初期的制造材料阶段,春节前,黄昏终于成功鼓捣出人力鼓风机和人力粉碎机。 鼓风机简单,主要是利用牛皮来形成封闭空间,然后用木片制作扇叶,用铁铸件制造传动轴承和齿轮,再加一个摇柄。 人力粉碎机也是差不多的原理,制作了两款样品,一款是利用石磨的原理,一款是利用杵窝原理,实际实践之后,发觉以石磨为原型的人力粉碎机效果最好效率最高,于是批量生产。 说起来是几段话的事情,操作起来其实很多困难。 比如铸模,这是一个很大的难题,好在大明最不缺的就是能工巧匠,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利用沙子铸模取得了成功,当然,沙子之中加了石膏这种黏性剂。 至于是否在铸模过程中发生发生反应导致逐渐性能改变,黄昏不关心,这个在实践中发现问题并解决问题即可。 科学就是这样进步的。 不去努力实践,工业永远不会进步。 所以说,水泥工坊是个巨大的销金窟,投入的钱比当初钟山工坊还要更多,钟山工坊的琉璃生产毕竟是有经验的,只是改进工艺而已,有前辙可行,而水泥的研发则完全是零点起步,一步一个脚印走下去,林振东光是记录实验数据的宣纸,就堆满了一个小房间。 所以黄昏每当看到那一整个房间的记录数据时,都在暗暗苦笑。 小说害人。 以前看的小说,主角穿越到古代,分分钟发明跨时代的现代机械化装备,什么坦克都来了,现在想来简直是搞笑,你要知道,光一个无缝钢管就是一个极难跨越的技术难题,这就不提那些专业的淬火、退火热处理工艺了。 科学和工业的一小步,那都是需要时间和无数次试验才能得到正确的一条路。 何其艰难。 所以直到现在,黄昏也只敢鼓捣什么香皂润肤水什么的,玻璃这个是因为时代已经有了,而最近弄的鼓风机和粉碎机,都是简陋版的,需要工业发展后,由需求带动进步,那就要看大明天下有没有足够多的人才了。 人才? 一语惊醒梦中人。 黄昏匆匆离开水泥工坊,直奔燕王府,找到朱棣,上气不接下气,“陛下,有个大事,有个关乎大明千年的大事!” 朱棣正在挥毫泼墨,闻言笑得合不住下巴,瞧瞧,瞧瞧,这小子现在已经是谄臣了。 大明千年? 自古以来,哪个王朝能有千年? 这话作为天子听着了,而且是黄昏这种急促口吻说出来的话,朱棣想当然的认为他是发自内心而不是拍马屁,乐道:“别急别急,顺顺气再说。” 示意狗儿赐茶。 黄昏喝茶期间,看了一眼御书桌,发现旁边放着一块虎皮,还很完整,“讶然,陛下去狩猎了?” 朱棣摇头,“不是,亦失哈回来了一趟,虎皮他送的。” 亦失哈! 黄昏大为遗憾,“可惜微臣来晚了,没有见着这位大才啊。” 亦失哈,让黑龙江流域彻底纳入大明版图的牛人,其功绩真不比郑和小,完全有资格像郑和那样青史留名的人物。 闻听这话,一旁的狗儿有些黯然。 他虽然很忠心的在朱棣身边侍候,但这位内侍大监,其实他的梦想也是和郑和、亦失哈一样,成为大明的鼎柱之才。 朱棣看在眼里,脸上不动声色。 待黄昏顺过气了,问道:“说吧,你要说什么关系到我大明千年的事情来。” 黄昏立即道:“陛下,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朱棣颔首,“你说。” 黄昏认真的道:“人才就是王道。” 古往今来,推动历史发展的是生产力没错,这是政治课本上的道理,但生产力也是以人为本,所以人才也是社会进步的一个重要因素。 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如果君王能做到这一点,哪怕是封建王朝,也能不断的进步,甚至随着社会的进步,发生一些变革,大明就有可能进入君主立宪制。 当然这玩意儿黄昏现在没数,他也不知道大明未来应该怎么办,君主立宪制?共和制?资本主义?社会主义? 不知道。 最理想的当然是社会主义,可黄昏不确定大明的发展是否有条件进入社会主义,要进入社会主义,就要推翻皇权,这是个很不现实的事情。 需要大破大立。 不过这些事反正是身后百年事,暂时不用去想。 道:“如今大明已俨然有盛唐之风光,万邦来朝之气象,当下我大明疆域之内,本土的能工巧匠卧虎藏龙,海外的奇人异彩纷至杳来,值此时,正是将天下人才汇聚起来,大加重用,以人尽其才推动盛世,是以臣以为,应该由陛下主张,在顺天和应天建立两座人才库!” 第五百二十三章 欲做大明的启明星 人才库? 这个新鲜词汇让朱棣愣了好久,放下手中笔豪,不解的问黄昏:“科举一事,不是已让天下人才尽入朕之罄中?” 黄昏就知道朱棣会这样,毕竟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科举读书出来的人,才是人才。 然而哪里知道,推动社会进步,当下的大部分读书人,真没起到什么作用,都去做官了,真正搞工业搞科学的人少之又少。 摇头,“微臣说的不是此等人才。” 朱棣反问,“哪还有什么人才?” 黄昏想了想,“像微臣时代商行沈熙礼极其他培养出来的几个管理心腹,是人才,他们促动了社会经济的发展,像微臣钟山工坊的老李极其带出来的几个技术骨干,是人才,他们促动了工业技术的进步,这样的人才还有很多,像近期微臣请之负责城郊水泥工厂的林振东之流,亦是人才。” 实业,才是当下社会的重要支柱。 朱棣瞠目结舌,片刻后问道:“照你这么说来,朕之朝堂重臣,皆不算人才?” 黄昏无语,朱棣你这钻牛角尖了啊,叹道:“陛下,您治下的大明朝堂就像是一艘大船,航行在海洋之中,天下万民便是那汪洋洪水,而您便是大船的船主,朝堂上的重臣,便是大船之上的众多显赫要位,而微臣说的那些人才,便是水手,他们在您的领导下,在那些显赫位置重臣的指挥下,推动着陛下的大明神舟向前而行。” 这个比喻很恰当。 其实就是脱胎于唐朝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朱棣还是不解,“沈熙礼是个人才没错,但经商而已,你钟山工坊的老李,朕也听闻过,不过一匠人,何德何能能推动我大明进步。” 虽然是千古帝王,不过有些观念依然陈旧。 这是时代局限性。 黄昏反问陛下,“如果大明出现一万个,十万个,百万个老李这样的人呢?如果他们遍及各行各业,在他们的不断努力下,在时代的需求下,也许陛下治下的大明,真的会出现我们想象不到的画面。” 我能想象到,因为我经历过。 但你朱棣肯定想不到。 朱棣陷入沉默之中,他确实有点想象不到,这些匠人能给大明带来多大的变化,转念一想,黄昏之初心皆在为国为民,建立人才库一事,暂且不去权衡利弊,先问他如何施行。 黄昏也是灵犀突来,并无详细计划。 想了想,弱弱的道:“可以这样,官方建册,但凡在某些行业有极其强大的经验和能力者,都记录在案,并且由官方发放廪粮,并且建立一座会馆,专程管理此事,而这些人既可以包括我大明子民,也因包括外邦来客。” 有容乃大。 当然,社会的发展始终是和生产力息息相关,加上需求关系,这个不急,可以慢慢来,用自己掌握的知识和从朱棣这里得到的资源,慢慢的推动就可以了。 想凭一己之力将封建王朝推高一个台阶,很难。 但全民努力,有希望。 而自己要做的,就是那一朵烟花,为这个时代的那些能工巧匠科学人才提供光亮、指明方向,并在沿途之中为他们遮风挡雨。 我所做的,便是让一个时代进入黄昏,并让自己悬挂天穹成为新时代的那颗启明星! 这是一个穿越者能做到的极致了。 就比如火器一事,以自己现有的知识和能力,以前无法推动它再改进优良,真正依靠的还是军器院洪继来那一批人。 军队有需求,他们就能有目标,从而不断推动火器的进步。 所以,人才。 大量的遍及各行各业的人才,这才是推动时代进步的关键。 朱棣一听,要修两座会馆,这个不贵,但是要发廪粮这可是个大开销了,问道:“按照你这个计划话,两座人才库大概要收纳多少人?” 你要是动不动就几万人,这经年累月的廪粮发下来,国库可会有点难以支撑,关键是朱棣现在看不见人才库会给大明带来的利益。 也就是说在朱棣眼中,这是个有投入暂时看不见回报的事情。 黄昏想了想,“以我们大明目前的状况,两座人才库,最多也就能吸纳个两三千人,这就是极致了,再多,也没那么多人才。” 大明受限于时代限制,有条件的,又能有魄力不读书去钻研实业的人不多,大多有条件的去读书了,所以所谓的人才,应该是一些为了生活在各行各业从事多年的人。 比如钟山工坊老李这种。 但是这样的人又有多少呢,哪怕是明朝有资本主义的萌芽,但商贾的地位依然很低,更别提做实业的了。 毕竟是经济依靠农业的封建时代。 朱棣略微算了个帐,问道:“那你算过一年要多少廪粮吗?” 廪粮其实不多,这算成钱币的话,大概也就一两银子,但如果是三千人,意味着一个月就要三千两,一年下来可不是个小数目。 十年,二十年,这个帐就有得算了。 黄昏知道这事对朱棣而言确实有点过于先进,也不敢奢望他一个人来承担这事,毕竟这事一旦施行,朝堂之上的反对之声将是无比巨大的,而更大的反对声则在民间。 秀才一个月的廪粮才一两银子。 你这些匠人一个月就能拿一两,那些秀才心里会怎么想? 所以这个事的钱不是问题。 问题在于压下这些反对声——这个只有朱棣才可以。 或者另外一种方式:自己私人来办这两个会馆。 于是对朱棣道:“黄金有价,人才无价,微臣认为此时功在当下,利也在当下,更可利在千秋,所以微臣愿意和陛下一起分担这两座人才库的一应花销,另外,如果陛下担心朝中和民间的反对声,陛下可以以私人名义出钱,将钱划到微臣名下,再由微臣来操办此事,此事便成了私人的经营,朝野之间的反对声便师出无名。” 朱棣愣住。 他开始以为黄昏是想利用这个人才库来做生意经商,所以怂恿自己来办这个事,而他黄昏就坐收渔翁之利。 现在他竟然愿意出钱? 朱棣心动了。 黄昏出钱的事情,貌似没有坏事,比如编修全书,比如郑和下西洋,现在他又要出钱来办两座人才库,难道这事真能如黄昏想的那般,影响堪比编修全书? 第五百二十四章 君臣之名,欲越秦皇汉武! 实际上朱棣还是小看了这个人才库。 在黄昏灵犀突来的想法之中,这个人才库是大明经济腾飞、科学进步的星星之火,是大明全方位发展的摇篮,是一颗科技树萌芽的种子。 只要这座人才库建立起来,自己利用掌控的权力和接触到的资源,再加上催化剂,大明的各行各业就能百花齐放。 这比自己单打独斗好了太多。 不。 确却的说,这是一个跨时代的手笔,一旦做成而且起效,千百年的华夏历史上,一手促成人才库的黄昏这个名字,将永垂千古。 它有可能导致大明在社会文明进程中实现跳级。 也许数百年后,就该有后人讨论:大明王朝永乐大帝朱棣治下的千古名臣黄昏,是否是和那新朝王莽一样,都是穿越者的话题了。 正想要怎么继续说服朱棣,却听得朱棣缓缓的道:“朕为天子,这种为天下社稷千秋功利的事情,朕岂能让臣子去一力承担。” 大袖一挥,“这点钱,国库拿得出!” 黄昏大喜,“陛下同意了?” 朱棣颔首,“大不了就是把入资你化为房产分行的分红给浪费掉了罢,无妨。况且朕其实也很有一些好奇,你这个人才库到底能达到什么程度。” 黄昏笑了,“陛下,您只需每年拿出一笔廪粮而已,但大明天下的亿万百姓都将因此受惠,千百年后,永乐这两个字,必将是青史上可媲美秦皇汉武——不,也许可以这么说,千百年后,永乐这两个字,将是数千年中华文明史上,最灿烂的两个名字,而且比在第一。” 朱棣愕然,“第二灿烂的是谁?” 黄昏忍不住得意的轻笑,“当然是微臣啊。” 朱棣:“……” 你可真敢找死,这话也敢说。 换作其他君王,黄昏敢说这样的话,其他君王肯定会想,好你个黄昏,竟然自诩比秦皇汉武还厉害,那岂非比本朝太祖还要辉煌,你区区一臣子却已凌驾如此多的天子,那你岂非迟早也要凌驾于朕,那黄昏就真的该死了。 但朱棣没有这么想,他的第一想法很直接,“你的意思,这个人才库的作用,可以媲美车同轨书同文?这个人才库可以媲美汉武定边疆?” 有没有这么夸张? 黄昏摇头,“这个人才库可能达不到,但它是超过秦皇汉武之辉煌的起点,只要有了这个人才库,陛下,一切都有可能!” 深呼吸一口气,“人才库将是超越编修全书、下西洋、组建内阁的大手笔,它就像星星之火一样,也会是一池的墨染,帮助陛下挥毫泼墨画一幅大好河山!” 朱棣乐了,“我记得某人在中秋之夜说过,欲要挥毫泼墨画一幅大好河山,怎么现在朕也有资格来挥毫泼墨了?” 黄昏一脸尴尬,低头,“臣知罪,陛下但有责罚,绝无怨言。” 朱棣继续笑乐,“杀头的罪,你不怕?” 黄昏沉默。 这话你让我怎么接。 不怕? 那你朱棣还有面子。 怕? 那我还有什么面子。 朱棣也没抓着这个辫子发作,深呼吸了一口气,道:“此事不能急,首先一点,得让朕给朝堂重臣通个气,看看朝臣们的反应如何,其次,还要让底下的官员摸一下那些秀才们的反应,毕竟你这个人才库要养的是一群有特长的人,而不是读书人,这对于朝堂臣子和秀才们而言,是个很难接受的事情,寒窗苦读十数年,结果和你一群匠人差不多的待遇,谁心里能过得去,关键这里面还涉及到个问题,一个很大很大的问题。” 读书人。 大明王朝,读书人和儒家还是主流。 这个决策出来,以儒家为主的读书人,会觉得文人地位受到了挑战,这很可能会让那群读书人觉得,大明是不是要搞百家争鸣。 所以朱棣不用想,就知道这事受到的阻力之大,绝非一道旨意就能解决的问题。 黄昏也明白。 儒家思想有它的优越之处,但它也有对时代的局限性,而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大明想要跳级,就得打破传统思想的筋骨。 就必须百家争鸣! 索性大胆一点,“陛下,如果此事阻力太大,微臣觉得不妨尝试第二种方案,由微臣出资,建立一个归属于时代商行的人才库,当然,这个微臣只是出面管理而已,这个人才库还是陛下您的,您看如何?” 朱棣沉吟不语。 这样一个齐聚各行各业人才的人才库,尽管黄昏话说得好听,说表面属于他私人实则还是属于大明天子,但这里面的猫腻多了去。 就连锦衣卫朱棣都不会彻底信任,何况黄昏来搞这事。 许久,才道:“朕先看看再说。” 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有了大汉的辉煌,而按照黄昏所说,自己欲要超越秦皇汉武,却要降低儒家影响,支持百家齐鸣,这是和汉武帝背道而驰。 朱棣都不敢确信这么做对不对。 所以他要先看情况。 黄昏也便作罢。 朱棣道:“此事暂定如此罢,朕会下一道旨意,让顺天这边为修建皇城而成立一座会馆,拢聚四方各行各业的人才登记造册,以便后用,便发放廪粮,按照秀才的标准,并着人修建一座会馆。等顺天这边施行之后,再看应天那边朝堂的发现如何,再决定后续是否继续。” 黄昏无话可说。 这事确实不能怪朱棣小心谨慎过头,毕竟牵扯的利益太多,而且这很可能改变大明的社会形态,这个事一旦发酵大了,其影响将比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还要深远。 正欲告退。 朱棣挥手示意莫急,“还有个事给你说下,太子送了章折过来,关于军器监撤监设院的,应天那边已经弄出来了,原则上,军器院独立,高于九寺五监低于六部,军器院最高官员为军器令,由原来军器监监正担任,设两位副职为军器同知,由原军器监监丞和洪继来担任,你觉得如何。” 黄昏一想,这和自己设想的有出入,立即道:“不太完善,洪继来主管技术方面没问题,让他参与管理则有些浪费他的精力,所以微臣以为,设军器同知两位辅佐军器令管理琐碎事宜,决断一些大事,而洪继来应该用全部精力管理具体的技术方面的事务,可以另设一职,并为洪继来增加两位副职,官职的话不如就按照惯例,定位军器左令,高于军器右令。” 朱棣一想也是,“善。” 日常政务和实际的技术操作分开来,符合术业有专攻这句话,而且也能彼此制衡。 第五百二十五章 科技树的萌芽 郭资和黄福接到一个奇怪的旨意。 着令行部在皇城选一址,新建一座会馆,连会馆多大,具有一些什么功能都在旨意了一一说出来,弄得两位尚书莫名其妙。 陛下连这都要管? 这是哪个封疆大佬这么有面儿,能让陛下帮他操持在京会馆的建立,数来数去,貌似整个大明天下,也就姚广孝有这个地位。 但姚少师现在专心礼佛,可不会做这种事情。 奇怪归奇怪,工作还是要做。 反正户部那边拨款足够,顺天这边的事情都能保证,哪怕是多修一座会馆,账面上也不会紧张——两位尚书从这可以看出陛下的迁都之意。 而在另一边,黄昏喜滋滋的让许吟扛着牌匾去了华为房产。 忙得焦头烂额的沈熙礼刚从外面回来,看着悬挂在大厅正中的那块牌匾,愕然许久,才喟然叹道:“服气。” 真的服气。 以前的时代商行,牌匾是朱棣手书。 是以现在全国时代商行铺面上的牌匾,都是临慕的,而真正的那块,已经被时代商行建了个雅间保存起来,将之作为镇店之宝。 沈熙礼是个生意人,眼光毒辣。 他虽然不懂政治,但清楚只要当今陛下不会半途沉迷美色或者出现身体上的状况,大明很可能会出现一位明君,数百年后,朱棣手书的牌匾将会异常珍贵。 现在黄昏又搞了一块。 不过能够理解,毕竟在东家的计划里,华为房产会有很多人入资,而在华为房产有干股的沈熙礼,自然更乐意看见这种局面。 沈熙礼其实有时候有点不解,东家这么做,很可能导致他最后对华为房产失去掌控。 沈熙礼真不知道东家在图什么。 忙了一天,差不多已将天黑,黄昏索性拉着沈熙礼,“走走走,去我家喝酒。” 劳逸结合,效率更高。 …… …… 酒足饭饱,沈熙礼告辞,许吟也自去休憩。 黄昏坐在书房里,让一名女子磨墨,自己铺了宣纸,准备好好规划一下这两座人才库的事情:不仅仅是人才库,还要把它办成教育机构。 顺天这座人才库,已经请朱棣题名,定为“扶摇会馆”。 应天那座暂时还要等等看。 会馆运作分五步: 第一:广而告之整个顺天及周边州府,但凡自诩在各行业有出类拔萃的能力、经验和技术者,都可以来参加扶摇会馆,再根据情况考试,拟留几个人,然后登记造册发放廪粮。 能用的人才,时代商行或者华为房产立即聘用。 第二:对在册的会馆成员进行大规模培训,不会读书认字的,根据情况教授其读书认字,技术、能力经验稍有欠缺者,可定期参与交流活动,提升自我。 第三:投入大量资金,让其中的一些佼佼者去兴办工业,并在政策上给以扶持和优惠。 第四:选拔一批读过书的人,等郑和下一次出使西洋时,将这一批人带上,尽可能的将国外的先进技术、工艺、经验带回过来。 第五:在出使西洋过程中,以重金聘请国外各行各业的佼佼者。 黄昏想了想,又在会馆后面打了个问好。 改成“学校”两字。 会馆是人才聚集处,但要开明智,仅靠两座会馆还不行,需要将会馆扩大成大学那样的机构,当然,这个学校和当下时代的学校截然不同。 简单点说,是要把会馆打造成超级规模的蓝翔技校。 很快,扶摇会馆矗立起来。 随着朱棣关于会馆运作的旨意传递下来,立即在应天及周边激荡起了一层风浪,行部及府衙臣子之中非议之声不绝于缕。 民间秀才也是怨声载道。 朱棣毫不在意。 顺天这边朝臣少,且没有江南士族那种盘根错节的复杂局势,简单点来说,顺天的政治环境要清爽许多。 是以朱棣毫不理会下,从行部那边挑选了几个官吏担任主责会馆事务,而那几个官吏都是黄昏推荐的,而黄昏又是找林振东要的名额。 和林振东一样都具有从事实业的经历,不仅如此,林振东也在会馆兼职,作为副职,在会馆和水泥工坊两地来回跑。 林振东反而雀跃的很。 扶摇会馆很快要举行开馆仪式。 而在此期间,民间秀才的怨声载道忽然小了。 因为扶摇会馆又出了个消息:愿高薪聘请有秀才功名的读书人来会馆担任先生,教授会馆人才术学、天文、地理等知识。 薪俸不低。 而且名额极多,约莫要招五十个人。 更关键的是,这五十个人是要算在国子监下,也就意味着,这是一碗皇粮,是走入仕途,这对于落第秀才而言,不啻于是一条走向人生巅峰的道路。 于是无数落第秀才涌向顺天。 经过一场声势浩大的考试之后,五十个名额尘埃落定,全都拥有教授头衔,不过众人很快发现一个异常之处:擅作文章者反而很少考过,倒是那些懂天文、星象、地理、术学的人,容易考过。 在一个黄道吉日,扶摇会馆开馆。 这一日,黄昏早早就来到了扶摇会馆,和馆长张尧,副馆长李振东、蒋楠三人聚在一起,查询了各处,确定今日不会出纰漏后,这才放心的等待着。 没过多久,大批锦衣卫赶到。 张尧、林振东和蒋楠三人并没有多想,以为是陛下担心会馆开馆受到那些落第秀才的冲击,所以派了锦衣卫来维持秩序。 这是当局者迷,维持秩序府衙就够了,何须锦衣卫。 距离吉时还有半个时辰。 行部右侍郎黄观来了,便服出行。 至于行部的其他大佬,没来,郭资黄福和周侍郎,都是儒家读书人,对这个扶摇会馆本就充满反感,哪愿意来。 别说这三位,就是黄观也也一样,如果不是因为这事是自己侄儿在操办,黄观也会反对。 好在黄观的出现,也让林振东等人松了口气。 一位行部右侍郎的支持,也是很强的后盾。 千万不要小看一位侍郎。 侍郎和尚书之间,隔的就那么一道门而已,有的侍郎推开门就是尚书。 和黄观聊了一阵,来了位中年人。 也是便服。 黄昏急忙起身去迎接,行礼之后看着中年人身后的某位读书人,笑了笑,陛下还是信任自己的,真带了一位起居郎过来记录今日之事。 第五百二十六章 粉笔!黑板! 因为朱棣是微服出行,是以礼节简单,林振东等人从没见过陛下,只道那位极其具有气度的中年男子是黄指挥仕途中的好友。 朱棣也不在意。 他今日来的目的,一则是应黄昏的请求,带了一位起居郎过来记录扶摇会馆开馆之事——天子起居,起居郎要记载的,不须交待。 而如果今日的事情确实具有意义,以后很可能会被编写进明史之中。 几百年之后吧。 至于是哪个朝代来编修,是哪群人来编修,朱棣不甚在意。 但求一个问心无愧便可。 朱棣这点气度还是有的,没有千年的王朝,大明再繁冗,终究也会陷入历史规律的淤泥之中,所以朱棣从不觉得这是一件不可以去想的事情。 人有一死,王朝有一灭。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是这片神州的特性。 朱棣今日来还有一个原因,黄昏前几日神神秘秘的说他在今日会亮相一个完美的教学工具,是他近日耗费巨资花费无尽精血制作出来的。 朱棣很是期待。 能让黄昏用上这种形容词的,肯定会比那什么香皂之流更具有价值。 扶摇会馆的布局和那些同乡会馆同行会馆差不多,临街门面是一座巨大的牌坊,在牌坊之后,则是朱红大门,两边是青砖碧瓦,雕筑祥兽,进门之后是个巨大的天井,整齐的摆放着十余张石桌。 这样的天井,扶摇会馆有四个。 天井对门的那面,上层是木质阁楼,上下两层同样摆放着诸多的桌椅,而在天井两畔,则是各种大的房间,是功效性的——会馆不设住宿。 而在进门天井的左边,还有一个小院子,则是用来给张尧、林振东、蒋楠等人办公所用。 此刻天井内聚集了两百来人。 除了那五十位聘上了教授的落第秀才,还有一些看热闹的街坊邻居,以及更多的闻风而来的匠人和没被聘上的落第秀才。 在天井正对面的阁楼下面,用一块大红布包裹起了一方神秘物事。 神秘物事的上方,则是朱棣手书牌匾。 “扶摇会馆”。 仅是这个牌匾上的“朱棣”两个字,让所有来到会馆的人都感到一股莫名的压力——这可是有陛下手书的会馆,地位之高不可想象。 何况这所会馆也是由陛下下旨交由行部修建起来的。 意味着这本来就是官府机构。 吉时一到。 会馆外面鞭炮声连天。 林振东等人对黄昏做出请的姿势,黄昏看向朱棣,眼神示意,要不陛下您来将这个开馆宣言? 朱棣笑着摇头。 今日就不抢你的风头了。 黄昏于是起身,对朱棣告罪的行礼,朱棣颔首。 不错,这小子又成熟了一些。 至少在这种大的场合,知道如何做才能让天子对他放心,确实是个人精。 黄昏又对黄观行礼。 黄观回礼。 黄昏最后来到那块大红布面前,双手虚按,示意众人噤声。 黄昏是神机营中军指挥。 正五品。 在应天那个地方,中军指挥就是个渣渣,随便找几个人就能把他爆掉,但是在顺天,只有一个府衙和一个行部,在官职和地位上能压住黄昏的真不多。 地位和官职,就是声望。 黄昏双手虚按,整个会馆里顿时鸦雀无声。 咳嗽一声,对众人以读书人的礼节行礼,然后笑道:“黄某不才,今日来做这开馆宣辞,若是有不妥之处,还请大家海涵。” 众人:“……” 没人说话,别人本来就是自谦呐。 黄昏笑道:“扶摇会馆能够建立,全是当今陛下目光深远,心忧万民,乃建扶摇会馆以开民智,以效人才,以振民生,陛下之举,当是千秋功德!” 说这话的时候,黄昏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朱棣,发现坐在朱棣身后的起居郎确实在记录。 朱棣:“……”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拍马屁。 黄昏继续道:“扶摇会馆之宗旨,旨在汇聚天下人才,共谋行业之兴旺,共筑民生之煌煌,共图时代之进步,诸位之中,有我扶摇会馆五十位教授,也有扶摇会馆的诸多馆事人员,更有诸多的行业佼佼者,愿诸位与黄某一起,尽一生之心血,图谋大明的繁荣昌盛!” 掌声如雷。 好听的话,听众不管接不接受,面子上的掌声还是要有的,这是传统文化,丢不掉的。 黄昏颔首。 待掌声停歇,对众人说道:“开馆之日,我黄某无以赠送扶摇会馆,唯有为众位教授,送来教书育人之物。” 转身,来到红布遮掩的神秘物事之前,从红布下面拿起一只一寸多长的白色管状物事,回头对众人说道:“这是黄某殚精竭力耗费时日在城外的水泥工坊里,亲手制作出来的,也是一种笔,和咱们平日里在厨房里拿出来的木炭可以书写的道理差不多,因为它在使用过程中,会化成粉尘,是以我将之取名为粉笔。” 粉笔? 粉笔! 包括黄观在内,整个会馆内的所有人都懵逼,世上还有这种笔,在使用过程中会变成粉尘,和木炭一样的话,可它又怎么是白色的。 既然和木炭一样,为何不用木炭,偏要用这什么粉笔? 只有朱棣若有所思。 他去过黄昏的书房,留意到黄昏很少用毛笔写字。 都是用一根鹅毛。 朱棣没用过,但见过黄昏用鹅毛写出来的字,纤细工整——至于好不好看,见仁见智,反正朱棣是觉得黄昏的字是狗屎一堆。 也就达到了横平竖直的要求。 偶有笔锋。 距离书法这个词的境界还有一定的距离。 黄昏就知道众人的反应会这样,毕竟粉笔这玩意儿要十九世纪才传入中国,其实黄昏不是没想过用木炭来制作硬笔用以教学,只不过很快抛弃这个念想。 原因很简单,因为粉笔的生产制作真不难。 既然可以稍微花点时间就弄出粉笔,为何要去用木炭这种东西,何况木炭也不可能达到粉笔的效果,更不会被读书人接受。 但是粉笔就不一样,它是新鲜事物,具有新鲜事物高大上的形象,它的出现会让部分读书人趋之若鹜,而自己也需要用粉笔来造势。 转身,将那块红布扯开,露出一块巨大的黑色平板。 深呼吸一口气,“诸位,这是黑板!” 第五百二十七章 一个时代的改革者 白色的笔,黑色的平板。 粉笔,黑板。 这一下包括朱棣在内,所有人都看着那从没见过的东西发怔,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难道是西洋奇淫技巧? 可在场的人之中,也有那见多识广之辈,搜遍记忆,貌似海外也无此等玩意儿。 而一直坐在阁楼之上的娑秋娜和乌尔莎等人看见这一幕,也觉得不可思议,之前大官人在水泥工坊那边没日没夜的埋头做事,就做了这两个东西? 一黑一白,看起来也不神奇。 娑秋娜忽然觉得有些扎心。 就这两个不知道用途的东西,大官人今日觉得比自己还还有魅力?这段日子,大官人好像完全遗忘了自己的存在,根本没有说来找她…… 娑秋娜开始还挺高兴,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又有点小失落。 转念一想也许是乌尔莎把他喂太饱。 可现在看来,自己竟然输给了那块黑不溜秋的平板,输给了那条雪白雪白的管状粉笔,作为一个女人,作为一个骄傲的西域神女,娑秋娜觉得很伤自尊。 么得面子啊。 黄昏就知道会有这个效果,也不急,对林振东颔首。 林振东醒悟过来。 立即拉了拉张尧和蒋楠,三人同时上前将黑板往前面搬了一些,又有会馆馆事人员搬来桌椅,端来笔墨纸砚一应物事。 然后一位“特邀嘉宾”出场。 黄昏笑着介绍,“诸位大概不会陌生,这位是县衙负责堂审记录的刘主簿,整个顺天,若说书法最好,刘主簿大概排不上名,但若是说书写最快,大概也就陛下身边的史官和起居郎可以媲美一二,饶是如此,刘主簿若说第二,谁敢自居第一?” 这是实情。 衙门主簿审案的时候要记录案情,写字必须得快,所以大多擅长草书,不过又因为是案情,要呈递上边,所以又要求必须楷书。 这就要求速度。 刘主簿的速度,在顺天读书人圈子是出了名的快。 众人越发不解。 不知道这位黄指挥把刘主簿请来是何意图。 黄昏做了个请的姿势。 刘主簿入座,提笔,然后便见一位在衙门当司辰博士的管事人员提来沙漏,摆好之后,刘主簿对黄昏点头,示意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开始。 黄昏笑着对众人道:“诸位,我们看看,刘主簿写三百个字大概需要多少时间。” 刘主簿抄写的三字经。 但见他笔走龙蛇龙凤凤舞,挥笔如剑快如秋风扫落叶,一阵操作猛如虎,看得众人频频颔首,刘主簿这写字速度,简直快得没有人性可言。 片刻之后,刘主簿写完。 不到一刻。 便是这个速度,已经惊为天人。 朱棣回身看向身后的起居郎,“不到一刻,你能写三百字?” 起居郎汗颜,却也不甘示弱,“大概或许是可以的。” 朱棣笑了笑,没在意。 倒要看看黄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黄昏转身,手上那了两三支粉笔,负在身后,右手捉了一支,从黑板左上角迅速开始抄写《三字经》,众人眼前,漆黑的黑板上不断的出现耳熟能详的字,又见风尘飘飞。 粉笔点在黑板上的哆哆声一声又一声。 敲得众人心神震颤。 好快! 黄昏在最后一个字上重重的一点,一个帅气的甩手收姿,啪的一下转身,看向司辰博士,司辰博士立即报时间。 半刻多一点! 黄昏将手中的笔头丢在地上,笑道:“诸位看见了,用粉笔书写,更快,也不需要蘸墨便可一起呵成,且写在黑板上,更容易让大家看见,这比先生写在纸上更方便。” 也不转身,将手伸到黑板上,“只要勤加练习,粉笔也可写出《兰亭序》!” 自己这个字确实没法见人。 安静。 会馆里所有人都陷入沉思之中,他们还是不明白黄昏要做什么。 黄昏笑眯眯的对五十位教授道:“以后授课,皆用粉笔和黑板,甚至于诸位有私塾的,也可以推广,关于粉笔和黑板,时代商行会以最低价格出售,保证童叟无欺,当然,你们得允许我赚那么一点点茶水钱。” 这是推动教育的事情。 黄昏没想过赚多少钱,所以绝对是用最低的价格出售,何况这玩意儿市场本来就小,靠它赚钱自己还不如去喝西北风。 说完之后,转身从旁边拿起黑板刷,一阵挥舞,黑板恢复如初。 众人又是一种诧异。 原来这个黑板还可以重复使用。 确实方便! 如果在课堂之上用这个来书写教导学生,对于先生而言,会省去很多精力,而且也能节约纸张成本——宣纸可不便宜。 更重要的是,方便,用完就擦,擦完又用,没有磨墨这些繁琐过程。 五十位教授大多接受了这个新鲜事物。 至于其他落第秀才开了私塾的,也颇为心动,打算等下黄指挥空闲了,找他询问一下价格,不料黄昏笑眯眯的说大家只要去时代商行购买即可,价格绝对亲民,不过大概还要等一个月左右,时代商行还在新建工坊,等开始量产,确实需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这个工坊是在水泥工坊旁边弄了个小旮旯顺便生产,因为粉笔和黑板的市场确实不够大。 这也算是个广告了。 其后就是请行部右侍郎黄观致辞,黄昏交代了林振东几句,陪[]着朱棣离开了扶摇会馆,在锦衣卫的拱卫下反问燕王府。 途中,朱棣若有所思的问黄昏,“朕打算在全国的官学和私塾推广粉笔和黑板,另外,朕见过你的鹅毛笔,觉得也可以推广,不过可朕还有些担心,这些东西盛行后,否会影响毛笔的地位?” 黄昏想了想,“时代总是在进步的陛下,该舍弃的我们就要舍弃,当然,微臣的意思不是说完全舍弃毛笔,毛笔艺术作为传统文化,不能丢,所以还是要保留,如果有一天,真的全民读书都用上了臣的鹅毛笔,那么在科举之中,可以设一个书写科,必考。” 传统软笔书法不能丢弃,这是瑰宝。 朱棣颔首,“可行,容朕回去思考一番,如何推广这些东西。” 推陈出新,往往会受到很大的阻力。 朱棣也担心这些事会引来民间的反对浪潮。 黄昏急忙道:“陛下,此事不急,可以先行推广粉笔和黑板,这个主要是先生教授课业用,至于鹅毛笔,微臣还需要将之再改进一番。” 看来是时候发明铅笔、圆珠笔和钢笔了。 有难度。 像钢笔笔尖需要的工艺水平,大明目前肯定还不具备,所以自己在制造钢笔之前,还要先提高大明的钢铁锻造水平。 没办法,干吧。 能力有多大,责任就该有多大,谁叫我是一个时代的改革者呢。 唯有迎难而上! 第五百二十八章 此而不诛,兵则奚用? 在书房落座,朱棣喝了口茶,问黄昏,“那个粉笔和黑板是用什么制造的?” 黄昏不加隐瞒,直说。 朱棣听后点头,“那你确实不能卖贵了,成本也不高,制作方法也不难,比如那黑板,不过是用石膏刷一个平板出来,再刷上一层黑漆而已。” 朱棣明白,话是说的简单,实际上的操作肯定有难度,要不然黄昏也不会在水泥工坊那边折腾了一个月左右才初见样品。 黄昏嗯嗯颔首,“遵陛下的旨,黑板和粉笔的出售,绝对是按最低价,争取在两三年之内,凡大明疆域之内的学堂,无论是官学还是私塾,先生都以粉笔和黑板教学。” 这能极大的提高教学效率,节省时间。 朱棣想了想,“扶摇会馆交给张尧、林振东和蒋楠三人,稳妥否,是否需要朕从国子监调一个大才之人过来主持?” 黄昏摇头,“别,高高在上的大才,可我扶摇会馆的人才们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阶层存在鸿沟。 朱棣颔首,“行吧,你接下来还要做什么事?” 黄昏一脸轻松,“没事可做了。” 至于说改进钢铁锻造工艺,这个不急,等扶摇会馆有相关的人才了,自己再和他好好商讨几天,拿出一个具体可行的反感之后,再想办法进入钢铁行业。 这可不是件容易事。 钢铁的冶炼筑造都是国家掌控着在,要让朱棣同意自己的时代商行去染指,还有很多功课要做,按照黄昏的预算,大概要等征服安南之后才有希望。 而黄昏一开始也没奢望拿下大明境内的钢铁冶炼,所以可以考虑安南投资矿产和钢铁行业,做大做强后,再说服朱棣让时代商行在国内的钢铁行业里投资入股。 还是一个原则。 朱棣是老总,自己当个助理什么的。 毕竟皇权社会。 朱棣想了想,“那你早些滚回应天罢。” 这小子呆在顺天总是找事情,还不如让他回应天去,让老大头疼,何况他还是神机营中军指挥,得开始神机营的实战训练了。 黄昏唔了声,“微臣想等扶摇会馆正常运转后再回应天。” 朱棣没否决。 狗儿忽然急匆匆从外面进来,手上拿着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军情章折,还没进门就大声道:“陛下,安南那边出事了!” 朱棣和黄昏对视一眼。 皆不动声色。 朱棣问狗儿:“先别说,让咱们的黄指挥猜一猜,安南那边出了什么事。” 黄昏毫无压力。 明朝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但是安南的得失过程,大部分明粉都知道,安南的得,是因为胡汉苍父子的作死,安南的失,很多人怪罪到朱瞻基头上,其实真不能太过于怪罪朱瞻基,实在是因为安南距离大明中枢太远,统战工作做得不好。 简而言之,没有完美的做到文化同化。 说道:“敢问陛下,是让何人护送陈天平回安南的,又派了多少大明雄师?” 朱棣答道:“黄中和吕毅,共五千兵马。” 在来顺天前,广西左副将军都督佥事黄中、右副将军都督佥事吕毅等人就统兵五千护送陈天平回国,考虑到胡信用度严重不足,陈天平回安南前,朱棣还特敕广西总兵征南将军都督同知韩观及黄中、吕毅等:“待天平至,送之还国,尤宜审度事机,以为进退,不可轻忽。” 黄昏暗暗松了口气。 在历史洪流之中,并没有流入岔道。 思忖半晌,“如果我是胡汉苍,本已坐稳王位,家国宗主国大明送回了陈朝旧人,我能怎么办?我难道还要将屁股已经坐热了的王位还给陈天平?不可能!所以我若是胡汉苍,那么我就只能制造一个意外,让陈天平到不了王都清化!” 朱棣颔首,这确实是胡汉苍唯一的出路 问狗儿,“可是如此?” 狗儿摇头,颇为恚怒,“陈天平我在大明雄师拱卫下,胡汉苍父子丧心病狂,竟然趁着连日大雨,着令十万大军埋伏,偷袭之下俘虏了陈天平,斩首之后又对黄中吕毅两位将军说,此乃安南内事,带胡汉苍处置好诸多事情,必遣使臣来大明请罪!” 朱棣愕然,“不加掩饰?这么嚣张?” 这是毫无诚信毫无底线,在我大明雄师的眼皮子底下杀人,感情胡汉苍父子真没把我朱棣放在眼里,真以为我防备着北方就不敢在南方起兵锋? 如此小看我? 简直是……甚得朕心啊。 朱棣腹黑的笑了。 黄昏也笑了。 他看见朱棣那腹黑的笑容,就知道这件事是朱棣故意营造成这个结局的,毕竟有太祖遗训,安南属于大明永不征讨的十四国之一。 没有绝对的理由,真不好对安南出兵。 但是现在有了。 大概今日,起居郎的册子上就要出现那句“此而不诛兵则奚用”的千古壮哉话语了。 狗儿继续道:“和广西军情章折一起送过来的,还有应天太子殿下的章折,他在章折中询问陛下,应该如何处置此事。” 说完将章折全部递给朱棣。 朱棣接过来往书桌上一丢,沉吟半晌,“拟旨!” 按照老规矩把圣旨内容说完,历数完胡汉苍胡子的种种罪行后,一句“此而不诛兵则奚用”横空出世,让整个圣旨瞬间彰显出大明作为天朝上国的强大霸气。 杀意熊熊。 然后对朱高炽说,太子听朕旨意,着令成国公朱能为征夷总兵官,新城候张辅为右副将军,待寒冬过去,择日帅兵从广西出击讨伐胡汉苍父子,令西平侯沐晟为左副将军,勤加练兵,寒冬过后帅兵从云南出击安南。 朱棣还是冷静。 毕竟这本来就是他一手促成的局面,早就谋算好了何时出兵,所以并不急着立即发兵攻打安南,得开春之后再出兵为妙。 出兵之前,总还是需要先派谍子细作去安南做点前期工作。 圣旨很快送递去往应天。 朱棣坐回椅子,看向黄昏,君臣对视一眼,都笑了。 皆是一脸腹黑。 胡汉苍父子做的一手好死,那就怪不得我大明将你那片疆域纳入版图了,然后再以安南为跳板,整个中南半岛,都在我大明野望之中! 狗儿看着这一幕,起了一声的鸡皮疙瘩。 这对君臣…… 简直就是一个尿壶里的! 第五百二十九章 技术难题 明太祖朱元璋在洪武二十八年版的《皇明祖训》宣布将朝鲜、日本等15个海外国家列为“不征之国”,告诫后世子孙不得恣意征讨。 十五国分别是朝鲜、日本、大琉球(今日本冲绳)、小琉球、安南国(今越南北部)、真腊国(今柬埔寨)、暹罗国(今泰国)、占城国(今越南南部)、苏门答剌、西洋国(今科罗曼德尔海岸)、爪洼国(今爪哇岛)、湓亨国(今马来半岛)、白花国(今苏门答腊岛西北部)、三弗齐国(今苏门答腊岛巨港)、渤泥国(文莱)。 若是看下地图,因为地里缘故,西洋那边的一些小国大明是真没想过。 至少朱棣没想过。 因为打下来也不好管理。 但中南半岛不一样。 和大明接壤! 也许朱棣以前没想过,但自从黄昏在他耳畔说过那么几次后,他就有这个想法了,如何才能比肩老爹的武功? 打下整个中南半岛,大概就可以了。 如果再收拾了漠北,那就超过了。 如果顺带收拾了亦力把里和帖木儿,那就可以比肩秦皇汉武,以永乐大帝的脾性,既然有这种可能,哪会不去操作。 随着朱棣的旨意去往应天,大明京畿那边开始躁动起来。 靖难之后的武将,其实还是乐意打仗的。 时间飞逝。 黄昏在应天这边,遇着了难题。 扶摇会馆进展不错,很快就有三四百人的人才汇聚,毕竟在扶摇会馆注册挂名,每个月就有一两银子,相当于一位秀才,这好事谁不愿意去? 甚至其中好几位擅长建筑方面的老师傅,被华为房产、水泥工坊高新招了去,拿着高薪收入,生活比秀才们过得还要滋润。 但是顺天这边渐渐有了反对声。 大多来自读书人。 因为顺天很多读书人发现,除了那五十位被聘为教授教导扶摇会馆人员读书认字的落第秀才外,其他落第秀才们很难在扶摇会馆注册,只有寥寥二三十人,而这二三十个人中,有擅长西洋话的,也有深谙天文地理的,还有喜欢研究奇淫技巧的——简而言之,都是些“不务正业”的读书人。 反而是各种有才华擅长写文章的,扶摇会馆一个不要。 用扶摇会馆馆长张尧、林振东和蒋楠的话来解释,你们这些擅作文章的大才,是朝堂上治理江山的人才,理应去科举报效家国,不能耽误在这里。 话是这么说,可大家还是眼红每个月一两银子的馅饼,何况堂堂读书人,竟然不如那些下里巴人的泥水匠、木匠、铁匠了? 是以非议之声渐起。 黄昏没理睬。 只是暗暗的请朱棣派了鹰扬卫的精锐,在暗中拱卫扶摇会馆,谨防一些读书人世家使阴招冲击扶摇会馆。 所以扶摇会馆不是难题。 化为房产目前也没有难题,前期是修泥土夯筑的小区,技术和资金都没问题,设计图纸也大多按照传统方式,已经在逐步运行之中。 难题在水泥工坊那边。 鼓风机可以使用,也能达到加工的温度,但始终无法达到需求,黄昏过去视察,和林振东等老师傅仔细研讨了几天几夜,得出了答案:矿石粉碎的还不够细! 粉碎机是利用磨盘原理制作出来的,受限于材质和工艺水平,这种粉碎机粉碎出来的矿石原料还是有黄豆大小。 太大了,无法达到需求。 黄昏又花了几天几夜的时间思考,觉得还得上马球磨机的工程。 球磨机才能粉碎得更细,从而达到工业要求。 但这个技术难题太多:动力装置,传动装置,粉碎件的强度,都是黄昏的知识盲点,至于原理其实可以推测一二。 动力装置,如果用人工作为动力,这个成本将是无比高昂。 要用电。 然而人力发电带不动电动机,何况黄昏也弄不出电动机,他只是一个大学毕业的普通人,不是技术大拿。 所以动力只能考虑水力。 舍弃电动的环节。 传动装置和粉碎机的铸件强度,涉及到退火、淬火、特种钢材的技术难题,退火淬火简单,有老铁匠师傅,多实验有可能达到需求,但特种钢这个稍微有点难度。 有难度也得上! 黄昏找到朱棣,又在顺天城郊近河的的地方要了一大块地,建立了两个大工坊,一个是炼钢,一个是研发球磨机。 然后去扶摇会馆把铁匠、擅长制作水车的老师傅、在采矿场工作多年的老师傅全部招进了这个新建的球磨机工坊。 选了个德高望重的老师傅担任攻关组长,然后球磨机研发组仔细商讨,在大家集思广益的推动下,有了一个初步的设想。 在炼钢那边,黄昏让经验丰富的铁匠以及采矿场的老师傅配合,寻找在普通钢材中加入特种元素的方法——实际大明的炼钢水平处于世界前列,但依然还没达到将钢铁融化成钢水的水平,所以这还有一个技术难题需要攻关。 黄昏只能让他们去实验。 因为炼钢这个属于国家战略计划,所以这个炼钢厂表面上挂在军器院名下,朱棣也会从军器院调人过来,不过实际上还是黄昏一个人出钱。 黄昏能做的就这么多,他能做的就是用钱来堆,剩下技术难题攻克的全靠这些匠人! 也只能指望这些匠人。 球磨机和特种钢的研发在进行,水泥的研发也不能停滞,黄昏和林振东、张尧、蒋楠等人合议了几日,又找水泥工坊的老师傅集思广益,最终想到一个笨办法。 先用按照黄昏设计出来的粉碎机将矿石粉碎成黄豆大小,再利用杵窝远离生产一批粉碎机,再用人工方式,利用杠杆原理,用一个大圆锤,借助重力二次粉碎,同时有一个备用方案,生产一批小型的石磨性粉碎机,就如磨豆浆一样,将黄豆大小的矿石粉碎成粉末。 同时实验,看哪一个方案能达到需求。 难题,总是要攻克的。 只要有钱拿,水泥工坊的人都有精气神继续,知恩图报,大家都敬重黄昏,也愿意为之奉献,工业人该有的精神,渐渐在黄昏建立起来的工业雏形之中形成。 工业,在大明逐渐萌芽。 第五百三十章 永乐四年 工业萌芽,说起来三言两语一句话的事情,但黄昏知道不会如此简单,毕竟是要在社会进程上跳级几百年的事情。 黄昏已经有心理准备,应天这边除了华为房产,其余投入至少要五年以上才能看见成果。 会一直投钱进去。 甚至也可能看不见成果。 无所谓了。 钱这玩意儿,生可以由父母祖上带来,死后你又只能留给后人,带不下黄泉地狱,挣钱不就为了花在这些刀刃上的嘛。 只不过随着黄昏大手笔投入,时代商行那边很快吃紧。 一度出现资金流转问题。 好在两个舅子及时拿出了六万两入资,这才把账面紧急应付下去,黄昏一看这样不行,就靠时代商行的利润,短期可以应付,但长期操作的话,要抹平水泥工坊、球磨机研发、钢铁冶炼的大额投入,存在资金断裂的风险,还得继续捞钱。 黄昏把目光落在了朱棣身上。 北京皇城在建。 这座皇城会在未来几百年甚至上千年都是中华神州的政治中心,如此耀眼的地方,不如早一点让这座皇城成为不夜之城。 于是他去找朱棣。 说得天花乱坠,然后朱棣怦然心动,这一次不再掏内无库存的银子,从国库拿钱,让黄昏去操作这个事情。 于是在永定河畔,黄昏又建立了个工坊起来。 黄昏立即着人去通知在雷州半岛负责磁铁生产的燕小六,写了一封长达书页的信,让他如此这般的生产一些巨型磁铁,同时先运一些小型磁铁过来,然后在永定河畔实验将人力发电改成水力发电。 当然,都是简陋版的。 更复杂更安全的版本,需要永定河畔的水力发电工坊培养出来的技术工人在长期的实践和操作中来研发改进。 这个大工程黄昏预计能赚朱棣十万两左右。 不过这个钱他暂时不能用。 这一次水力发电研发出来后,要将整个皇城乃至于整个北京城都铺上线路,会无比耗费资金,所以还得从应天的富贾和权贵身上去捞钱。 布完顺天的局,黄昏归心似箭。 将实情给朱棣一说,朱棣听闻得时代商行资金有问题,也为黄昏担心,于是主动提出,你回应天去,去将你那个光明神器大肆销售,应天有地位有身份的都卖一套给他们,定价两万五或者三万两一套,朕绝不在这件事上非议他们僭越之罪。 朱棣同时下了旨意到应天的工部、兵部和户部,可任由黄昏低于市场价购买大量的铜铁,并且着令三部加大铜铁矿的开采。 黄昏大喜。 就等朱棣这句话,于是立即返程回应天,跑得快还能赶上春节。 在君臣一阵骚操作之下,大明这个人巨人,渐渐抬起了双脚,开始全力在社会工业化的进程上,迈出了步伐。 与此同时,朱能的大军已经在整顿之中,就等开春之后从广西出兵,而云南沐家的兵马,也已经聚集在云南和安南的边境,随时可以出击。 一点也不担心会对安南打草惊蛇。 黄昏,娑秋娜和乌尔莎等人一路风尘仆仆,紧赶慢赶,终于在大年夜之前赶回应天,回到府邸时,年夜饭都已经上桌了。 数月不见,黄府众人看见黄昏归来,一片惊喜。 数月之间,黄府变化不大。 徐妙锦的小腹已经隆起,走路需要绯春搀扶,看那样子,一些经验丰富的老人总说是个儿子,而且会是双胞胎。 因为怀孕,徐妙锦胖了一些。 脸也有些走形。 但在黄昏眼里,妻子徐妙锦依然是这大明最美的人儿。 唐青山已经离开应天,从始至终,不知道是因为朱棣交代过,还是大家忌惮黄昏,锦衣卫那边从没动过唐青山一家,朝臣也没有谁拿此事作文章。 张红桥已经和吴与弼定亲。 因为年数不到,双方这个亲其实定得早了些,不过吴李氏很喜欢张红桥,觉得不能错过这小姑娘,又怕她跑了,索性定亲把她绑在儿子身上。 张红桥对吴与弼其实还说不上爱情,但也喜欢。 在绯春的开导下,也乐呵呵的定亲了。 出人意料的是,在定亲的那天,在建初寺挂单的老和尚张定边竟然来了,将张红桥拉到无人的地方,不知道说了什么,张定边离去之后,张红桥眼泪哗哗的出来。 众人心中恍然。 原来张红桥真和张定边有关系,没准也和陈友谅有关系,不过不重要了。 她现在是张红桥。 是吴与弼的未婚妻,是吴溥的儿媳妇,是黄昏的弟妹,这就够了。 其他的都已是云烟往事。 回到黄府后,徐妙锦看见黄昏一刹那,僵滞了一些,嘴唇哆嗦了一阵,眼泪就哗哗哗的下来了,也没说什么,安静的坐在丈夫身边,一家人团团聚聚吃了年夜饭。 饭后,黄昏在书房休憩,隐约听见院里传来妻子的呵斥声。 起身一看。 哭笑不得。 妻子在绯春的搀扶下,坐在铺了棉垫的石椅上,脸色难看的对娑秋娜说着什么,娑秋娜也是一脸无奈,欲言又止,委屈巴巴的,却又只能听着。 黄昏隐约听到一些话: 怎么照顾的,怎么瘦了,你是夫君的人,不管着他点,他不吃饭你就不管吗,莫不是你没管住娑秋娜她们让夫君怎么这么的……云云。 很多。 大概意思就是妻子不满意娑秋娜等人对自己的照顾,让自己瘦了一大截。 黄昏笑了。 有人关心的感觉很好。 倒没去帮娑秋娜说话,自己瘦了一大截不是因为纵欲,去了顺天几个月,只有前面几日和乌尔莎滚了床单,后面就一直扎在各个工坊里,没日没夜,能不瘦么。 忙,且累,以至于连对娑秋娜都没有想法。 不过这个画面让黄昏舒心不少,娑秋娜被妻子训斥,也只是委屈没有愤怒,说明这个女子的心态已经转变,大概率是真心愿意当那个平妻了。 要不然以她的身份,哪会乖乖的如此被训斥。 平淡而幸福的大年夜。 这一夜本想着妻子怀孕已有大半年,在安全期内,想找她温存,结果还是被赶了出来,黄昏感觉自己的家庭地位岌岌可危。 无奈的继续睡书房。 随着十二点时的各种爆竹声,永乐三年终于走完。 大明,进入永乐四年! 第五百三十一章 退路 春节大假期间,黄昏不想去忙碌。 人活一世,还是要为自己而活一些日子,这个幸福的日子里,就应该享受自己辛苦奋斗得到的成果,所以春节大假期间,黄昏休养生息了几日,不见外客。 然后开始了没羞没臊的生活。 乌尔莎随召随到。 不过男人嘛,还是图新鲜感,而且家里有更好的竹笋,何必要逮着乌尔莎吃,于是在他的各种小心思下,身材极其小巧玲珑的卡西丽,被黄昏祸祸了。 别说,感觉是前所未有的。 卡西丽一米四几的身高,像个小学生,那种摧花欲折的征服感,是谁也带不来的。 卡西丽之后,是来到大明之后才学大明官话,却有超人天赋的穆罕穆拉,穆罕穆拉身材高大一些,带来的感觉又不一样。 尤其擅长口技。 吃了这两个,娑秋娜都知道这事,她也没吱声,显然是已经默许他吃光十一个西域女子了。 这其实在封建时代很正常。 家姬本来就毫无地位身份可言,迟早都是要被大官人祸害掉,说到底也就是那一场贪欢,大多没有感情可言。 所以徐妙锦也没吱声,一则夫君并不过分,二则总不能让夫君一直渴着。 不过黄昏很知足……慢慢来,不急。 重要的是身体扛不住。 靡靡了半月。 也养了半个月,身体渐渐回复了以前的体重,脸色也红润了许多。 上元节后,带着家中所有人去逛了灯会。 当然,全程都有南镇抚司的锦衣卫拱卫——这一点公器私用,没人会说,大家都是官场中人,彼此还是给面子的。 赛哈智在这一点也是做得相当狗腿。 南镇抚司镇抚使刘明风也非常配合。 上元节后,朱能率军出击安南,沐晟得到消息后,也随之率军进入安南境内,大战很快展开——说是大战,其实是一边倒的局势。 然后出了个问题,朱能病逝。 应天这边反应神速,朱高炽一边写了章折送往顺天,一边立即发文朱能部大军,着令副将张辅接任朱能的位置,继续进攻安南。 朱棣在顺天看到朱高炽送去的章折后,没有异议。 征讨安南之战打了个热火朝天。 热火朝天是指对安南而言,对于大明雄师,几乎都是碾压过去的,很快打过了旧王都升龙,然后大军直逼新王都清化。 只要几个月时间,大明雄师就能将安南全境拿下。 巨人大明,开始露出胸肌。 黄昏知道这一战的结局如何,根本不担心出问题,担心是以后黎利的问题,不过随着自己出使安南那一趟,这位未来的黎太祖已经被自己带偏了。 何况还有高贤宁。 所以黄昏有信心做好将安南纳入大明疆域后的统战工作,交趾布政司,将会一直是大明的疆域,哪怕是朱棣驾崩之后,朱瞻基也不会因为种种问题放弃安南。 不,根本就不会出现那种种问题! 一世英名的朱瞻基,不会因为这件事在青史上留下一个污点。 黄昏忙着赚钱。 他去了一趟钟山工坊,找到老李,让他尽最大的能力和资源扩大沐浴露、香皂之类的生产,因为这些东西即将海量的运往安南。 要赚钱,要把大明疆域之外其他国家的银两暂时汇聚到大明来,让大明有足够的经济后,再去提升其他国家的经济。 先富带动后富。 何况还要用这些银两去换回其他国家的矿产资源。 直接一点,就是用沐浴露香皂这些玩意儿去换取国外的矿产资源。 同时,黄昏还让老李将玻璃工坊扩大规模,分一批老工人出来,然后着手准备迁入顺天,要在顺天那边建立一个玻璃工坊。 华为房产的房子要想卖一个好价钱,琉璃窗户之类的必不可少。 忙完了这些事,黄昏开始去捞钱。 光明神器必须尽可能多的卖出去,先卖高价,等应天的权贵富贾都买到差不多的时候,再降价,然后再卖给一般的小康之家,然后再降价到平民可以接受的地步。 前期属于赚钱。 后期卖给平民,那是为整个应天铺线路汇拢资金,相当于众筹来给整个应天装一套光明神器,当然,也需要用水力发电,所以这要等到顺天那边研发出来后,再在应天这边全程铺设线路。 大概还需要几年。 水力发电需要建立大坝——必须要用到水泥,是以这些事都得等。 很快。 光明神器卖出了几十套,回龙了几百万两的资金,不过大部分买家只付了定金,然而这些订金就已经超过了成本。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到夏季中时,黄昏累成了狗。 但效果是显著的。 夏夜之中,若是站在高空,俯视整个应天,会发现处处都有光明,虽然还没连成片,但星星点点,已有繁华都市之象。 而出征安南的大军,不出黄昏意料。 在张辅、沐晟的率领下,很快全线占领安南,并且活着了胡汉苍父子,押送回应天,同时张辅留下部分大军驻守安南,等待应天这边的旨意。 这一日,黄昏正在写信给还在顺天的沈熙礼,让他在顺天那边筹备一座工坊,主要功能是研发火器,只需要等朱棣的旨意一到,就可以开工。 他前几日已经写了章折送去顺天,就是说愿意和军器院一起联手打造火器,为大明火器的提升再贡献一点能力。 朱棣可能不会同意。 但这是黄昏的一个大局:时代商行必须要有自己的军工坊。 如此才能模仿东印度公司。 当然,如果朱棣真不同意这个事情,黄昏就要走一趟安南,和黎利一起合作,在安南悄悄建立一座军工坊起来。 这不仅是为大局着想,也是在给黄昏自己谋后路。 黄昏清楚,他和朱棣之间必有一战。 那一战会是什么模样,黄昏想不到,但绝对不会风平浪静,也绝不会仅仅局限于朝堂,会是在整个大明疆域之内的博弈。 所以黄昏必须有自己的力量。 如此,才能确保辅佐大明而不被大明吞噬。 在黄昏最坏的打算里,他最后的退路,就是利用自己的力量,成为大明疆域之外的王,比如在中南半岛成为王! 如此一来,朱棣驾崩之前,自己就有资格和他谈判。 谈判,终究要靠肌肉。 第五百三十二章 太子来见! 出乎黄昏意料之外,朱棣竟然允许了时代商行在顺天和军器院合作,建立一座军工坊起来,主要功能研发火器。 其实可以理解。 那毕竟是朱棣。 千古帝王永乐大帝朱棣,如果连掌控国内这点事情的魄力都没有,何以称祖? 是明成祖而不是明成宗,有它的道理。 布下的局,棋子都已落位。 若是无事,黄昏大概率就是这样平淡而充实过着这几年,等待朱棣的第一次主动北伐漠北,但作死小能手朱高煦显然不这么想。 因为朱棣也要回来了! 安南大捷。 如今大明雄师全线占领安南,这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经此一战,四海震慑,就连漠北知道消息后,也忐忑起来。 安南是弱,但好歹也是一个国家。 大明竟然如此轻易的,不费吹灰之力的就攻破了安南的王都,这还不是大明王牌精锐,真正的精锐在北方边军之中。 出征安南的兵马,大部分是广西边军加上云南沐家雄师,再加上从京营抽调的部分兵力。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打这一仗,大明根本没用力安南就倒下了。 胡汉苍父子做了阶下囚。 作为天子,征服一个国家这种超级荣耀,朱棣当然要回来享受一番,于是这位爷又准备回应天,享受帝王的荣耀。 这一次回来,也想看看老大兼国理政的效果如何。 经过这些日子的沉淀,尤其是得知安南大捷后,朱棣又后悔了,他觉得储君还是应该立老二这种人,如此才能继续开疆拓土,而老大确实只适合守成。 所以朱棣回来之前,并没有行文通知应天。 直到将要抵京之时,才着人通知。 这就注定要出事了。 …… …… 一大早,黄昏还在被窝里搂着卡西丽,像抱了只小狸猫,感觉甚爽,暗想着今日大概没事,不如再战一场? 刚兴起念头,就听见院里绯春喊着姑爷有客来访。 黄昏只得怏怏起床。 卡西丽翻了个身继续睡。 她娇小。 虽然媚术了得,但受限于天赋,容易被征讨得筋疲力尽,身体娇小,意味着全身的比例都缩小,所以每一次卡西丽都在痛苦于快乐之间徜徉。 但又乐此不彼。 黄昏出了西院,看着等在院门口的绯春,问:“锦姐姐还在睡?” 怀孕了的人,瞌睡多。 绯春点头,“最近御医来的比较勤,说小姐要多休息,身体负担大,御医也说了,从脉象上看,有可能是双胞胎。” 黄昏嗯了声。 忽然想起一事,这事有点优秀啊,自己家族貌似没有双胞胎的基因。 自己穿越一下,就有了? 也没在意。 对这事黄昏有绝对的自信,绝对不可能存在老王。 要真有,老子掀了大明的桌子! 娑秋娜和乌尔莎坐在一起,看着大官人出来了,起身微微行礼,两人皆是眼角含笑,尤其乌尔莎,那眼角春水永远闪耀着亮光。 那是爱情才有的模样。 正如偶像剧里女主角看见男主角的一眼万年。 来到厅堂,发现是郑亨。 神机营如今拉出了京畿去练兵,在江南一带,以平原地区模拟草原,是以这段时日郑亨不在京畿,今儿个怎么回来了。 黄昏急忙上前笑道:“不知侯爷大驾,见谅。” 郑亨笑了笑,“是我唐突了,一大早的就来叨扰黄指挥。” 黄昏是神机营中军指挥。 属于郑亨的麾下。 按说神机营那边有事,他找个人过来通知黄昏去就行,为何要亲自来,黄昏有些不明白,问道:“侯爷有事?” 黄昏不喜欢那些虚头巴脑的。 所以他其实和大部分读书人朝臣聊不到一起去,更喜欢和赛哈智、刘明风这种人在一起,大家有事说事,谁也没有试探之类的勾心斗角。 这应该也是刘明风愿意坚定的留在南镇抚司的原因之一。 郑亨笑道:“没事,就是告诉黄指挥一声,神机营那边火器配备基本上已经妥当,如今也在练兵,三段射也已经熟练掌握,不过有些战事问题,我还是想和黄指挥商量一下。” 能够提出并推行三段射的人,应该是对火器使用有心得。 郑亨这一次回京,是找朱高炽述职,顺便找黄昏探讨一下神机营今后的战术方面的问题,他虽然是神机营最高领导,但郑亨知道,神机营一直有黄昏的影子。 真以为他的中军指挥是混着耍的? 当然不是。 如果不是因为黄昏地位和身份不够,他就应该是神机营指挥使,再差也是个指挥同知。 既然是讨论军机大事,黄昏认真了起来。 一番讨论,直到晌午时分,郑亨才告辞离去,他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了个内侍,说太子殿下邀请黄指挥晚上至东宫用膳。 黄昏愣了好一阵。 朱高炽这是要做什么? 他竟然敢在东宫宴请自己,不怕陛下猜疑他么,你这是可在拉拢天子宠臣,转念一想,朱高炽不会如此愚蠢。 应该是有正事。 随口问那个内侍,或是得过朱高炽的叮嘱,那内侍很爽快的说了,说殿下宴请的人极多,有来京述职的沐晟,有刚从地方返回京畿的丘福,还有朱高煦和朱高燧,也有六部尚书。 黄昏懂了。 有个屁的正事,不过是一场庆功宴的前奏。 于是大手一挥,对那内侍说:“烦劳公公转告太子殿下,我今日忙碌,身体染恙,怕传染给诸位臣工,这宴我就不去了。” 那内侍欲言又止。 黄昏明了,估计朱高炽也想借这个机会拉拢自己。 不给他机会。 现在他是太子,自己暂时不宜和他走得太近,先让他去吸引朱高煦和朱高燧两兄弟的火力,等自己发展到一定时候了,再去坚定的支持他。 也不为难那个内侍,笑说,“公公回去了只管告诉殿下,就说陛下在顺天说了,只要他好好的治理好国政,国好才能家好。” 内侍立即回去回命。 不出黄昏意料,那确实是一场庆功宴,但黄昏怎么也没想到,宴席之后,朱高炽竟然出现在了黄府,亲自来拜见他了! 第五百三十三章 拜师三杨 悄悄来的。 和太子朱高炽一起来的,还有一个读书人。 太子洗马,杨溥。 黄昏不敢怠慢,虽然朱高炽只登基一年,但就从太子到登基那一年朱高炽做过的那些事情,黄昏尊重朱高炽更大于朱瞻基。 有一说一,朱高炽对黄昏的宏图大志确实没有朱瞻基重要。 但这样的君王值得尊重。 将朱高炽和杨溥请到书房落座,真准备出门去通知许吟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尾巴,却见朱高炽笑说:“黄指挥不用担心,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自称是我。 在官场之上,有时候这个自称很容易看出苗头。 如果是要拿捏官场气度,作为太子那就应该自称“本宫”——关于本宫这个称呼,并非是后宫妃嫔独有,太子居东宫,也可自称本宫。 自称是我,说明朱高炽来是有事和黄昏相商。 自称本宫,那就该是来命令的。 黄昏暗暗点头,感情朱高炽私下里也养了人,要不然哪来的自信清除掉朱高煦和朱高燧安以及锦衣卫插在黄府周围的暗桩、眼线。 这事容易被发现,得迅速聊完正事请太子回宫。 于是落座。 适时穆罕穆拉奉茶上来,绯春因为要全力照顾徐妙锦,主院这边的丫鬟事务,基本上交给了完全掌握了大明官话的穆罕穆拉。 而卡西丽如今也可以和乌尔莎、娑秋娜一样,自由出入西院和主院。 也从侧面表达出这两个家姬的身份提升。 朱高炽无心喝茶。 轻声道:“黄指挥,你回来有半年了,日子可还逍遥,是真没想到,你竟然还会说一些蜀中那边的方言,印象中黄指挥没去过蜀中吧?” 黄昏面有尴尬,也有警惕。 刚才他从吴与弼那边回来,嘴里哼着那首《老子今天不上班》,恰好被在主院等他的朱高炽听见黄昏哼着那句“老子天天不上班,巴适得板”。 标准的蜀中话。 咳嗽一声,“工坊之中有一些蜀中过来的匠人,平日里和他们沟通交流,无意中学会了一些方言,至于上班一事,神机营又郑亨侯爷,我这个中军指挥确实可以偷懒,殿下可莫要因为此事在陛下那里弹劾微臣啊。” 朱高炽也没多想。 实际上蜀中方言确实很有味儿,说起来特别有感觉,至于弹劾黄昏偷懒之事,他想都没想过,貌似黄昏入仕之后,一直就是这德行。 什么为民请命忠于职守鞠躬尽瘁……想都别想。 压低声音,轻声道:“我知道黄指挥这几年为我做的那些事,很是感激,可有些事我也不敢表达出来,而有些感谢说出来也很寡淡,落了俗套,所以感谢的话就不说了,待得他日,我朱高炽一家若是还能在京畿之中活着,黄指挥必将和杨溥杨先生一样,成为我大明肱股!” 这话很含蓄。 朱高炽的意思,他明白黄昏想要扶龙于他的心意,但又忌惮黄昏是天子宠臣,不敢让别人知道太子和黄昏交好,所以这事的功劳,要等到他登基的那一天。 他若登基,自然全家都在京畿。 他若等不了基,以老二和老三的秉性,朱高炽一家要么贬为庶人,要么……貌似剩下的结局比贬为庶人还惨。 大概率他夫妻俩和儿女都得死。 争储就是这么残酷。 黄昏其实没想过朱高炽会报答自己,就算想过,也不认为朱高炽能给自己什么,毕竟咱们的明仁宗登基只有一年时间。 咦…… 朱高炽是怎么死的? 如果是像朱能一样病死,那黄昏没有办法,如果是死在其他一些意外情况下,黄昏觉得有办法让明仁宗的执政时间再延续个几年。 别说,真有这种可能。 朱高炽死的时候,朱瞻基在应天,朱高煦和朱高燧都在顺天,如果不是朱瞻基提前赶回应天,搞不好江山就会易主。 如此推测一下,朱高炽的死就有点蹊跷了。 到时候得留意一下。 现在还不用管,黄昏认为有了自己的辅助,朱棣应该是不会死在马背上,斡难河畔,永乐骑马逆流而上,背后血红天穹是大明疆域图,这种画面绝对不会再出现。 黄昏于是笑了笑,“我只是做了我一个臣子该做的事情,殿下不用放在心上,对了,时常听我家叔父说,当今大明内阁之中,若论学问,杨溥杨先生必然是众人之首,不知道杨先生是否还收门生?” 朱高炽和杨溥大感意外。 正事还没聊,怎么黄昏就说起杨溥收门生的事情来了。 暗想着黄昏不是这样的人。 他这么说,肯定是有比较隐晦的提醒。 杨溥立即道:“怎的,黄指挥认为我那几个门生之中有谁存在不稳定的因素?” 这有可能。 毕竟杨溥现在是太子洗马,正儿八经的太子属官,他的门生要是出了问题,他也得被牵连,他要是被牵连,朱高煦和朱高燧就能抓住辫子对太子下手。 黄昏哭笑不得,感情杨溥脑补过头了,干笑了几声,“没事没事,就是想起了这事,随意说几句,杨先生不要误会。” 之所以称杨先生不称杨侍读或者杨洗马,是因为现在在说读书事。 杨溥愣了下,“听黄指挥话里意思,是打算让我收个门生?倒不是不可以,不过黄侍郎谬赞了,我这点萤火之光,比不过杨士奇黄淮,更比不过大才子解缙,如果黄指挥欲要拜师读书的话,我倒是可以为你引荐这三位。” 暗想你家里不还有个吴溥么。 吴溥的学问虽然不是顶尖,在能如内阁,岂非没两把刷子。 只不过大家学的东西不一样而已。 黄昏笑了笑,“不是我,我也不会拜师了,别说,这位门生还真的只有杨先生能教出来,也只有你来教导他,他才能成为一颗璀璨明星。” 杨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黄昏说的这人是谁。 太子朱高炽立即给了个台阶,笑道:“弘济你近些年确实没收门生,不知道黄指挥说的这人究竟是谁,如果可以,弘济不如先见见?” 弘济是杨溥的字。 不得不承认,朱高炽这人确实很有点春风化雨的意思,润物无色,从这些细节可以看出他对待心腹是何等上心。 恰好主院里走入一人,黄昏看着那人笑道:“是他,杨先生看看可否收他为门生?” 虽然这是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和杨溥议事,提出拜师的事情很是唐突而且不礼貌,但黄昏心中明了,这事必须促成。 没有杨溥的教导,还真不一定有崇仁理学。 拜师的人自然是吴与弼。 吴与弼不科举,拜师吴溥,做学问多年,最终成为理学大家,创出“崇仁理学”。 不管理学是好是坏,一门学问的诞生终究是五千年摧残文化里的一颗明珠,自己作为中华后人,有必要让这颗明珠出现。 功过是非,留给后人去争论便是。 第五百三十四章 自信过头的明仁宗 吴与弼很少出门,跟着吴溥去过几次诗会,虽然他在诗会上也很低调,从不发言,并无存在感,不过内阁辅臣吴溥的儿子,参与诗会的人岂会不留心。 杨溥见过吴与弼。 工作闲暇之余,内阁众多辅臣总会说一些自家事,其中吴溥爱夸自己儿子,是以内阁辅臣大多知悉吴与弼在黄昏的指导下,准备编一本类似《广韵》和《集韵》之类的书籍出来,虽然大家面上说着恭维的话,其实内心深处还是不看好。 一个人想要编一本书,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而且不是一般的书。 是类似《集韵》和《广韵》的韵书。 关键是这个人还没及冠。 这真是闹着玩的了。 看见黄昏是想让自己收吴与弼为门生,杨溥倏然站起,脸色大变,“黄指挥可莫要折煞我了!” 论学问才华,吴溥真比自己差? 杨溥觉得是。 但只是他觉得而已,因为这是一个读书人该有的骄傲和尊严,当下大明朝,能让杨溥自愧不如的,只有解缙一人。 其余人皆碌碌耳。 也许还要加一个黄观? 不过不重要,在读书人眼中,能压过自身的只有那些名垂青史的大家,比如苏仙韩愈之流,哪怕是在面对解缙这样的大才子,杨溥也不会表达出自愧不如的情绪。 最多也就是埋在心里。 可吴与弼身边有吴溥,还跟随高贤宁和黄观做过学问,杨溥再有自信,也不敢收这样的门生,着实是压力太大。 何况杨浦也明白,吴溥不会同意。 和杨溥一样,吴溥也有读书人这种老子才情天下第一的迂腐思想,那句文无第一并非没有理由。 所以何必讨这个没趣。 黄昏见状暗暗头疼,不用猜就知道杨浦的心思,也怪不得杨溥,着实是吴与弼的条件太好,一般人真没这个信心当好他的恩师。 但这可由不得你杨溥。 起身,笑道:“杨先生多虑了,晚生岂敢折煞您这样的大才,着实是吴与弼大才,叔父黄观已经教无可教,叔父吴溥亦是一样,就连高贤宁高先生的学问才识,也被吴与弼学了去,但听吴与弼说过,他依然还有诸多疑惑,心中有很多念想,但始终差着一丝灵犀,晚生便想着杨溥先生的才识,也许能助吴与弼打破这瓶颈,为大明文化开花结果出一个灿烂的明珠。” 这是实情。 吴溥就不说了,只要儿子吴与弼想学,他倾囊以授。 叔父黄观也一样。 就连高贤宁,也经常指导吴与弼,偏生吴与弼着实聪慧,很是能吸纳新学识,学的很多,心中疑惑也很多,虽然厘清了不少,但终究还有那么一些。 也就是说,吴与弼要创出崇仁理学,还真得按照历史的来。 博纳百家之后,就差杨溥给吴与弼这个容器里添上一勺子。 一勺子,溢出。 崇仁理学便成。 杨溥还欲拒绝,他确实顾虑很多,但太子朱高炽却忽然笑道:“弘济,要不你就当了这恩师,吴与弼素有大才,如果将来科举成名,将来显耀于朝堂,也是一桩美事。” 杨溥面上不动声色,心中思绪电转。 殿下为何要让自己收吴与弼为门生? 殿下应该知道其中的曲折关系,如果收了这门生,今后大概率就要和吴溥交好——如果是一般的辅臣,还无所谓,可朝堂谁不知道,吴溥和黄昏是一伙的。 这很可能是会被陛下认为,黄昏、吴溥是利用这个机会交结太子。 会很麻烦。 毕竟牵扯到了政治斗争。 转念一想,吴溥应该不会同意,于是顺水推舟,笑道:“我倒是无妨,当个得利渔翁,可我担心吴与弼的父亲吴溥不会同意。” 黄昏哈哈一笑,他何尝不知道这其中的政治倾轧。 但是无所谓。 如果连这点政治斗争都处理不好,我还不如老老实实的经营时代商行,哪还有信心去和纪纲斗法,更别谈收拾朱高煦两兄弟了。 笑道:“杨先生不必担心,叔父吴溥那边,我来说服他,如此就定下了?我明日就让人去择个良辰吉日,然后举行拜师宴?” 朱高炽笑道:“甚好。” 杨溥还能说什么,暗想着太子殿下你现在不怕被陛下认为你在勾结权臣了? 朱高炽有他的打算,在他看来,这是黄昏对东宫示好的动作,无论怎样,哪怕是被父皇责罚,朱高炽也不愿意辜负了黄昏的好意。 其实…… 他脑补过头了。 黄昏就是为了吴与弼创崇仁理学而已,根本没有政治目的。 朱高炽又道:“今日来黄府,其实是有事情想咨询一下黄指挥,可惜你近日不上朝,也不去五军都督府,我想见你一面,还真不容易。” 黄昏讶然,“兼国理政有内阁辅臣,殿下还能有什么疑惑?” 内阁里那九个人可不是吃干饭的。 除了解缙会死在锦衣卫手中,其他八个人,未来都是朝臣之中的肱骨,原本在历史不是很有名的吴溥,也会因为自己的带来,将来至少也要弄个大学士。 有这样一群人才,你朱高炽还跑来问我什么事? 朱高炽压低声音,“得到消息,因为胡汉苍父子即将押送回京,而父皇大概也因为此事从顺天归来了,目前距离应天尚有几百里地,大概再有七八日便到,黄指挥应该知晓,我那两个兄弟早就盼着我出事,父皇在顺天的这一年半载,他们没少弄出事情来,这一次我估计他们也会没事找事,我是想咨询一下黄指挥,有没有办法能让他俩消停点?” 这是何等的相信黄昏的能力! 倒不是说朱高炽没见识。 着实是黄昏在盐官镇那一步棋太过惊艳,仅靠盐官镇的布局,就让父皇定夺了储君人选,这样的能力,放在数千年历史中,也极为罕见。 黄昏闻言苦笑,摇头,“不能。” 又道:“殿下应该清楚,汉王和赵王两位殿下觊觎的是什么,这其实是人之常情,在没有到尘埃落定的那一天,殿下就忍着罢!” 朱高炽心里明镜着,闻言抛出了真正的目的,“其实我也知道,要想一劳永逸绝对不可能,当下要务是巩固太子地位,所以弘济献策,以退为进,让老二和老三更多的暴露在父皇眼皮底下,而我则暂时黯然许多,如此一来,可消除父皇的疑心,所以是想请黄指挥帮忙斟酌一二。” 这是真心话。 杨溥这一计献策,太过凶险,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覆之境,别说杨士奇说过此计不可轻易施行,就连杨溥自己都没有十全的把握。 所以朱高炽也不敢轻易采用,才冒着风险来找黄昏帮着参谋一番。 朱高炽相信,黄昏虽然没和他联系,但绝对支持他为储君。 因为朱高炽明白一个道理。 当下大明,开疆拓土有父皇和黄昏两个人,再有千千万万出生入死的将士,够了。 但是守成,非自己莫属! 老二不行,老三更不行。 这是朱高炽的自信。 朱高炽相信,黄昏也一定看清了这个道理,要不然不会走出盐官镇那一着棋来,只是朱高炽还算有疑惑,黄昏既然要扶龙于自己,为何从来不接近自己。 扶龙之臣,难道就不想在自己登基之后获从龙之功? 想不明白。 哪怕是朱高炽这样的人,也看不透黄昏这个人。 所以他的自信有些过头。 第五百三十五章 苦口婆心劝储君 黄昏扶龙,从龙,其实没考虑过事后获得泼天大功。 也是自信过头。 黄昏认为他在永乐朝期间就能做到人间臣子第一人,天子朱棣,朱棣之下,千万臣子之中,黄昏独立山巅。 于山巅享受百年孤独。 这是理想状态。 非理想状态下,天子朱棣容不下自己功高欲盖主,于是大明天下天子是朱棣,但中南半岛乃至西洋诸地,姓黄! 黄昏从一开始走入仕途,谋划的都是生前身后事。 最远大的野望,他瞄准了世间最好的两块地之一。 一块是大明,属于朱家。 但另外一块地在北美洲。 因为现在哥伦布还没有发现那片土地,要在本世纪末,所以黄昏还有很多的时间来布局,可以抢先在前。 这是个极其困难的事情,北美洲距离亚洲实在太远。 想远了。 问朱高炽,“不知道杨侍读是何计策?” 先前称呼杨溥为先生,是因为吴与弼拜师之事,现在讨论政治,那么便是同朝臣子,理应尊称姓+官职,太子洗马是东宫属官,所以还是称呼侍读比较尊重人。 读书人更喜欢翰林侍读之类的官职。 朱高炽继续低声,“按照我们的推测,随着安南大捷,父皇大概又有些后悔立我为太子了,原因想必黄指挥也清楚,所以这一次父皇归来,我少不了要诸多受罪,按照杨侍读的意思,与其被父皇细水长流的抓小辫子,不如一次性承受,从而可以让老二和老三疯狂出手,只有这样,才能让父皇看清楚老二和老三的品行。” 政治斗争之中,有一招被用了无数次,屡试不爽。 来源于共叔段的故事。 后来被简化成一句话,欲使其灭亡必先让其疯狂。 黄昏愣住。 他没想到,朱高炽竟然敢走这种险棋,难怪他的心腹——朱高炽的心腹,不就是三杨么,既然是杨溥提出来的,那么剩下的心腹就是杨士奇和杨荣。 连杨士奇和杨荣都不敢贸然决定,可见这招棋之险恶,稍有不慎全盘皆灭。 问道:“所以,是怎么操作?” 朱高炽大喜,黄昏这接连两个问题就表示他愿意帮忙参谋一二,有他帮忙查漏补缺,这个计谋就要稳妥许多,急忙道:“是这样的,父皇如今距离应天尚有几百里,行文来通知让应天准备迎驾,杨溥打算让我在迎驾上犯点小错。” 小错? 事关天子,小错也是大错。 黄昏愕然。 关于朱棣和朱高炽之间的故事,后人其实关注的很多,朱高炽确实出现过一次迎驾失误,导致多名东宫属官被砍了脑袋,杨溥、黄淮甚至在诏狱里待了十年。 但那是永乐十二年的事情。 为何今年要上演。 大概是因为自己的出现导致事情发生了变化。 思忖了一阵。 如果现在就上演这件事,只怕后果不是朱高炽能承受的,毕竟立储不久,朱棣现在后悔立储的心正盛,搞不好这一着棋后,朱棣就会立即废储换朱高煦上。 永乐十二年再发生这件事,朱高炽已经在储君位置上呆了多年,太子势力稳固,所以朱棣没有轻易废储。 此计不妥,风险着实太大。 摇头道:“殿下,此计妙是妙极,但您现在还没有培养好稳固的东宫势力,而立储未久,陛下改储之意正盛,如果行此计,恐怕不是掉几颗脑袋关几个人在诏狱那么简单,很可能会被陛下抓住机会,将您从储君位置上废黜下来,改立汉王殿下,在我认为,殿下根本不需要去计较陛下的态度,也不需要在意汉王和赵王两位殿下的蠢蠢欲动,你只需要尽心尽力,在东宫属官的辅佐下,竭尽全力的帮着陛下理政即可,陛下不给您的权利,比如人事处置权,那您就坚决不要去沾染,哪怕是涉及到东宫利益,也绝对不要去僭越陛下的底线!” 深呼吸一口气,“陛下春秋鼎盛,殿下现在想的不应该是那天子皇位,而是应该想办法活得开心一些,宽心一些,舒心一些,凡事不要想太多,做一个难得糊涂之人,有那风雨来,但沐雨观花求一个自在。至于兼国理政这江山百姓,东宫属官们也非泛泛之辈,大可放心交给他们,又或是那汉王和赵王殿下要有诸多阴谋诡计,东宫属官们见招拆招便是,殿下记住,您只需做一件事:处理好您本职内的工作,不僭越陛下底线,不去忧心储君之位的风雨飘摇。” 笑了一下,“别忘了,大明有陛下这把遮天打伞。”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还有微臣。” 朱高炽和杨溥面面相觑。 听黄昏这意思,是推翻了杨溥这条以退为进的计策,而他说的原因确实很有道理,杨溥自己也动摇了,朱高炽自然也有了放弃之心。 可黄昏接下来的那番话,让两人莫名其妙。 这很佛家。 意思就是告诉朱高炽,别争别抢,以平常心对待老二和老三争储的事情,并且绝对不要去僭越陛下设下的底线。 陛下去顺天,让太子在应天兼国理政,授权其实不多。 不包括文武除拜,四夷朝贡和边境调发。 文武除拜就是人事处置权。 四夷朝贡是外交处置权。 边境调发是军事处置权。 其实国家大事除了这三项,朱高炽能管理也就是各地民生事情了,都是操神的琐碎事,但这就是朱棣的底线。 兼国理政可以,但你别想分走老子的天子权力。 见两人有些不解,黄昏只好点透了说,“靖难这才过去多少年啊?” 四年。 加上朱棣走入应天城的建文四年,咱们这位永乐大帝掌控国家大权也才五年而已,天子瘾还没过足,怎么可能容忍你太子染指帝王权力。 朱高炽悚然惊醒。 正欲起身拜谢。 黄昏先一步起身,“天色已晚,殿下早些回去了罢,关于陛下是否废储改储之事,殿下不须操心,但问初心莫问行程,做好东宫该做的事情即可,其他事情有三杨呐,也有微臣。” 出不了什么大事。 朱高炽愣住,黄昏怎么知道三杨已全是自己的心腹? 心中却也有些喜悦。 从黄昏话中意思可以看出,他确实是支持自己的。 有三杨,再加上黄昏,大事可期! 第五百三十六章 明仁宗也腹黑? 杨溥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暗暗颔首。 他看出来了。 黄昏对朱高炽确实有着没有表露出来的尊重。 刚才黄昏说完事,朱高炽欲要起来拜谢,但黄昏却先一步起身下了逐客令,看起来似乎非常不礼貌,但实际上是阻止朱高炽的拜谢。 既然如此,那便给黄昏一个面子又何妨。 诚意诚意做那吴与弼的恩师。 于是起身,笑说:“我也告辞了,如果吴与弼真愿意拜我为师,我虽不才,亦愿意尽心教导,更盼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只不过吴溥那边,我不太好说,还得麻烦黄指挥。” 黄昏看了看一直等在院内的吴与弼,笑着对杨溥谢礼,“杨先生有心,无妨,叔父吴溥那边,交给我去说服便是,却吴与弼能从先生处做学问,叔父吴溥高兴还来不及,哪会阻拦。” 杨溥笑而不语。 黄指挥啊,你怎的跟着黄观读书多年,就没看明白读书人那点臭德行呢。 读书人,文无第一。 有谁会真正服气别人,近的不说,但说远一点的盛唐,那一群读书人谁不是憋着一口气要写出一篇更好的文章来。 出了书房,朱高炽笑着给吴与弼打招呼。 吴与弼行礼。 杨溥也对他笑着说了句勤勉之。 吴与弼有点懵。 这话不应该是长辈或者恩师来说么,自己和杨溥接触不多,他怎么用这种身份对自己说话,虽然也是长辈,可毕竟不熟悉啊。 待黄昏送了这两位离去,吴与弼追着黄昏问,“黄昏哥哥,你叫我来看热闹的?” 喊了我过来,又不说事。 黄昏在书房落座,重新喝茶,边喝边问吴与弼,“与弼,你觉得杨溥学问如何?” 吴与弼想了想,“我不太了解,不过我爹说过,三杨之中,若论谋划,应该是杨士奇为首,若论聪慧,杨荣为尊,若论才识,杨溥勉强生出一丁点,但有限,不过三杨学识各有不同,又各有所长。” 黄昏颔首,和自己见解差不多。 问道:“可愿随杨溥学学问?” 吴与弼想都不想,“当然愿意,可杨先生会收我这个门生吗?” 黄昏笑了,“明晨等你爹回来了我们问问他,如果他没意见,这事就这么定了,如果他有意见,咱俩就把他说的没意见,何如?” 吴溥今夜在文渊阁当值。 吴与弼大笑:“好哇。” 许吟忽然匆忙进来,神色凝重,“太子来黄府的事情,我们还是太大意了,不过完全信任太子的人,就在刚才,黄府外有人目睹到太子出门后,已经快速离去了。” 黄昏心头一紧,“是谁的人?” 许吟摇头,“不好说,有可能是汉王和赵王的,也有可能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缇骑,但绝对不会是我们南镇抚司的人。” 这可是个大事。 朱棣每一次在离开应天前都会给朱高炽说一些事,其中言辞虽然隐晦,但态度严格,说过一个大家心领神会的规定:不允许太子独留私见帝国官员。 目的很明显,防止结党营私,图谋不轨。 之前太子朱高炽应该做得到位,所以这段日子都比较安静,像今夜在东宫宴请的人中,也包括了汉王和赵王出席,这就能让朱棣放心。 但朱高炽偷偷跑来见黄昏,这要是被朱棣知道了,问题可大了去。 一个权臣。 一个太子。 这两个人要是勾结在一起,朱棣就要担心他的帝位是否坐得稳了,不仅如此,太子的地位会受到朱棣的打击,黄昏也一样会被朱棣打击。 搞不好直接砍脑袋都有可能。 千万不要以为朱棣不怎么杀人就是很仁慈,实际上别忘了,永乐帝杀人真不手软。 手软是对朱家人而已。 景清瓜蔓抄,方孝孺诛十族,论杀人手段,朱棣一点也不清朝那些君王差。 黄昏顿时紧张起来。 不用想了,无论看见朱高炽来到黄府的人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缇骑也好,是汉王和赵王的人也罢,一旦等朱棣返京,必定有一场雷霆风暴。 必须早做筹谋。 黄昏示意吴与弼回去自信读书,他则落座书房开始复盘,以便掌控全局应付接下来必然会出现的一场牵连到他和太子的雷霆风暴。 一番复盘下来,发现汉王朱高煦和赵王朱高燧如果只以太子朱高炽来见了自己做局,问题不大,自己可以用吴与弼拜师杨溥的事情敷衍过去。 因为杨溥确实来了。 至于朱棣会不会多想其中的事情,不重要,表面上已经给了他尊重和台阶。 问题是朱高煦和朱高燧两人绝不会如此简单的做局。 经历过多次对弈,黄昏虽然直到现在都还没弄明白朱高煦的心腹谋士是谁,也不明白朱高燧的谋士之中,除了顾晟和胡永兴之外还有谁。 但黄昏知道,这两人麾下确实都有一个高人。 所以还会加一些其他阴谋。 会从哪方面呢?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在一旁抄着手看了黄昏在纸上写写画画许久的许吟忽然冒出一句:“如果我是汉王或者赵王,我就说你和太子殿下勾结,利用陛下对你的信任,以时代商行为跳板,暗中研发火器,组建死士,又在安南布局高贤宁作为退路,如此一来,就算陛下不信,对你的信任也会大打折扣,君王多是猜疑于你,长此以往,必将难逃一个灭族的下场。” 一语惊醒梦中人。 黄昏出了一身的冷汗! 许吟说的在理。 没错,自己做的一切事情都有朱棣首肯,表面看起来是为了大明,至少自己这么认为,当下朱棣也这么认为,可一旦牵扯进太子,这个事就说不清楚了。 要知道朱棣是靖难登基。 而历史上太子等不及弑父登基的事情并不少见,甚至很多,只不过大多被史官美化了,唐以前的不说,单说盛唐李二的登基,李渊是真心实意的退位吗? 不是。 被他二儿子逼得退位的。 朱棣会不知道这种事,所以一旦汉王和赵王笃定了自己和朱高炽见面的事情,朱棣难免就会有这种想法。 更何况安南布局高贤宁的事情,根本没知晓朱棣。 那么朱棣确实有可能认为安南是自己的退路。 话说回来…… 这确实是自己的一着退路,只不过是留待将来和朱棣那最后一战输了的退路,而不是朱高炽登基不成的退路罢了。 把这个脉络一厘清,黄昏越发觉得压迫。 这个事稍有不慎就会导致前功尽弃,而且自己还怪不得朱棣,因为朱棣只是在做他作为永乐大帝该做的事情。 只能怪朱高炽,自信过头! 话说回来,黄昏心中有点疑惑,朱高炽的能力,不至于出这个纰漏才是。 有没有可能…… 是朱高炽故意漏出这个破绽的? 第五百三十七章 人皆有梦,青史书卷处留一名 朱高炽为何要漏出这个破绽? 可以猜测出来。 因为一旦这个破绽被汉王朱高煦和赵王朱高燧抓住,肯定要趁机做局,而一旦朱高煦和黄昏两人破局之后,今后就被绑在了一起。 至少在朝臣眼中是如此。 黄昏苦笑。 如果真是朱高炽故意漏了这个破绽,他会报复回去! 我可以扶龙。 但绝不可以被你利用。 主动和被动,心境之差天壤之别。 黄昏迅速对许吟说道:“你连夜去一趟,去看看杨溥现在去了何处,另外,去找一下赛哈智,让他利用关系网,去问一下负责押送胡汉苍父子的人是属于哪边的,回来有会关押在何处。” 诏狱肯定不可能。 毕竟是安南的王,大概率是软禁在国宾馆。 不知道为什么,黄昏总觉得有人会拿安南的事情做文章,偏生自己当初确实没找朱棣询问过就把高贤宁落子安南了,如今成了个尾大不掉的隐患。 许吟立即去忙。 黄昏在书房里来回走动半晌,还是不够放心,出了院子,恰好看见绯春搀扶着妻子回来,立即一脸云淡风轻,柔声道:“你且歇着,我明日要出城几日,现在去西院那边早娑秋娜要几个人护卫。” 徐妙锦颔首。 笑容温婉。 看着丈夫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笑容消失,脸上涌出担心,“绯春,姑爷肯定遇着事了。” 枕边人,哪能不熟悉。 黄昏越是云淡风轻,越是心里有事,不表露出来,是不想让她担心而已。 绯春眼里晶莹着,“是啊。” 其实事情到了现在,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倔强着什么,明明心里已经接受了姑爷,也愿意去当一个通房丫鬟了,可就是不愿意卖出那一步。 是因为姑爷从不曾对她说过喜欢两个字? 大概是罢。 绯春虽然只是个丫鬟,但她还是有着属于她的倔强和骄傲。 来到西院时,娑秋娜已经睡下。 乌尔莎和卡西丽、穆罕穆拉等人嗑着瓜子聊着天,看见大官人来了,都是一副笑意,不知道大官人今夜要去谁的房间。 貌似谁都愿意。 那事嘛,女人反正不累,也不全对,至少卡西丽是很辛苦,但辛苦之中也有仙境般的享受,这个真没办法,卡西丽实在是太娇小了。 何况大官人的天赋本来就很不错。 她不痛才怪。 出乎意料的是,却见大官人对一群家姬笑了笑,转身直奔娑秋娜的房间,这个时候娑秋娜已经沐浴完在房间里看书。 不得不承认,娑秋娜对大明文化的痴迷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只要是书,无所不看。 乌尔莎等面容僵滞,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娑秋娜的尖叫声,已经书本拍在人身上落地的声音,乌尔莎等人面面相觑,然后会心一笑。 管他俩呢! 这大热天的,娑秋娜几乎是近乎光溜溜的在屋里看书。 黄昏闯进去就看见一个白条条的东西。 刺眼的很。 然后耳膜差点被刺破,再然后就是一本书砸在了身上,也不气恼,更没有闭眼转身什么的,就这么看着手慌脚乱找薄被遮掩身躯的娑秋娜,笑说:“都摸过抱过,再看看也没什么,羞臊个什么。” 咱俩都知根知底了。 呃……不对。 有点尴尬。 娑秋娜应该是知根,但我不知底啊,那一次实在是太快了,才进门就投降了,毫无体验感可言。 娑秋娜好不容易藏好,怒视黄昏,“不知道敲门?” 黄昏淡定自若的抄着膀子,巅脚斜靠在门框上,笑眯眯的说:“咱俩这什么关系,敲门就生疏了,另外,我要是愿意,我是可以在这里睡觉的,我没这么做,只不过是尊重你而已,我在等你邀请我呢,所以你大可以放心,我不是禽兽,当然,你也可以认为,我禽兽起来不是人。” 顿了一下,“你会知道的。” 锦姐姐就知道。 娑秋娜翻了个白眼,“超过一息都是病的那种禽兽?” 黄昏一脸尴尬,“还能不能愉快的聊天?” 娑秋娜噗嗤笑了。 还是忍不住冒出了一句:“反正你在我这里,一直会有病。”只要我想,你别想在我这里找到任何巫山云雨的享受。 当然,如果娑秋娜想,大官人也可以正常发挥。 黄昏是来办正事的。 咳嗽一声,“明日我要出城去接陛下回应天,我估摸着会有一些意外,所以我需要人,除了乌尔莎、卡西丽和穆罕穆拉,其余女子都得跟我出城去。” 这就是睡了和没睡的差别。 睡了的,那就是我黄昏的女人,自然不愿意让她们再去冒险。 娑秋娜点头,“好,你可以滚了。” 黄昏还真就滚了。 如果换在以前,他大概还会有点想法,但如今的黄昏早已不是当年的黄昏,人,至于在得不到东西时才会对美好事物变得仰慕而疯狂。 比如对金钱和美女。 这是人所处阶层导致的,比如人到了一定的高度,其实对美女已经只剩下欣赏,真正能带给他们成就感的不是睡了多少个明星和嫩模,而是自己的事业能走到哪一步,不是为了钱,仅仅是为了那成就感,以及身为一个国家公民的责任感。 还有一点,大概便是青史留名。 不得不说,中国五千年的传统文化影响深远,再淡定的人,内心深处大概也有一个青史留名的梦想,而要在青史留名很难。 说难听点,就黄昏所处的那个时代,除了京城那一批注定要在青史留名的大佬,商人之中能青史留名的,大概也就小马哥了,其他人还不一定能有那个资格。 钱是一个标准,小马哥大概就是沈万三那个级别的。 但更多的标准是他作为商人带来的时代意义,别的不说,就蚂蚁森林……虽然对比与国家治沙,蚂蚁森林做的其实很少,但它带来的舆论影响足够巨大。 何况小马哥开创了电商时代。 黄昏现在坐拥一切。 只要他想,没有他得不到的——皇权除外。 所以黄昏现在对娑秋娜真没多少欲望,他要做的是尽快打开局面,挣脱争储的漩涡,用更多的精力打造出一个远超历史上的大明帝国。 如果可以,愿自己的名字一样,筑造出封建时代的黄昏落幕。 至于爱情和睡美女? 生活调剂而已。 第五百三十八章 最了解你的人才是最恐怖的敌人 汉王府,烛影摇曳。 朱高煦站在窗口,看着窗外的明月,听着院子里池塘中传来的蛙鸣,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想起了辛弃疾那首词。 两三点雨山前,七八个星天外,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朱高煦善战。 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英武如类永乐。 但没人知道,朱高煦也喜欢诗词,不过喜欢的只有一个人。 辛弃疾。 喜欢辛弃疾的词也不多。 最让朱高煦拍案叫绝的,还是那句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如果不是当年父亲说过“勉之,世子多疾”。 朱高煦不会这么快升腾起野望。 靖难之初,他的念想便是父亲坐镇京畿,他自己率领大明千军万马,为大明打出一个煌煌盛世打出一个千年和平。 至于争夺天子之位,他真没想过。 老大是世子。 何况历来有立储立长的说法,再悲观一点,靖难之初,朱高煦其实是抱着拼死一搏保留尊严的念想,根本没想过能有今天。 哪里知道,老大竟然守住了北平。 也没想到,父亲竟然屡屡借助天气,以微弱兵力不断进击,最后竟然走入了应天城,取代朱允炆成了这天下共主。 于是野望便渐渐滋生。 再加上靖难武将为了自身利益,纷纷依附于他,在这样去情况下,朱高煦就算不想去争夺天子,也必须得去争夺天子。 正如此刻在他书房里的三人,如果最后是老大当了天子,这三人的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也许朱高煦大概是贬到地方当一个废王,但这三人会死,包括他们身后的家族。 三人是淇国公丘福,后军都督府左都督、驸马王宁,还有一个叫靳荣。 靳荣曾是后军一名指挥。 后调任经历司经历。 今年通过朱高煦的操作,靳荣已经从经历司调至京营担任兴武卫指挥使,兴武卫和鹰扬卫一样,都是后军都督府下辖兵力中的精锐。 丘福和朱高煦是从东宫一起回来的。 靳荣是刚到。 靳荣带来了一个消息,让朱高煦忧心万分:太子在东宫宴请了众臣之后,竟然悄无声息的出了东宫去拜访黄昏。 联想到父皇还有几百里地便要抵达应天,朱高煦有些吃不住老大这是要做什么。 靳荣看着汉王朱高燧的背影,沉吟了许久,才道:“如果我没猜错,太子殿下这一次去,大概是想把黄昏和他绑在一起,所以才会这么轻易的被我们的人发现,这是他故意漏出的破绽。” 丘福有些不解,想问,却被驸马王宁摇头阻止。 王宁了解靳荣。 靳荣打仗是有一些能耐,而且有名将潜质,但他的谋略和眼光也不可小觑,尤其是靳荣为了攀附上朱高煦这条线,这几年只做了一件事:钻研黄昏。 那句比黄昏还了解黄昏的话,绝非说说而已。 朱高煦回身,“所以以靳指挥看来,我们不应该利用这件事,来让老大吃一点苦头?” 这个机会很好。 不管是朱高炽有意的也好,无意的也好,可以同时打击到朱高炽和黄昏,朱高煦真心有点不愿意放弃这天赐良机。 就算是朱高炽的谋略,但只要自己这边做得好了,一样可以让老大吃不了兜着走。 让他自搬石头砸脚! 靳荣摇头,“微臣没有这个意思,微臣的意思,我们要抓住殿下的这个心思,这一次用尽一切手段对付黄昏,而不是对付大殿下。” 朱高煦不解,“为何?” 靳荣笑道:“太子殿下的目的是为了拉拢黄昏,但要是黄昏因为这件事被贬甚至被杀头,那么其他有心依附太子殿下的臣子会怎么想?他们会认为太子殿下为了他自己的利益,而不顾谋臣的利益,今天是黄昏,明天下一个会是谁?东宫属官人人自危,这一着棋叫杀人诛心!” 朱高煦振奋起来。 他没想到这么深远,他想将老大赶出东宫,也想弄死黄昏,既然有机会,为什么不去操作,舔了舔嘴唇,“我们怎么操作?” 靳荣看向王宁。 王宁看向丘福。 丘福点点头,“你们商量了就行,需要我的地方,我自会尽力。” 靳荣立即笑道:“如此甚好,如今张辅押送着胡汉苍父子在归来京畿的路上,等他归来,陛下也已经到了应天,到时候张辅将和他父亲张玉一样,有可能封爵国公,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弄清楚张辅是站在谁那边的。” 丘福想了想,“立场比较含糊,好像从没就储君位置发表过言论。” 靳荣摸着下颔,略微沉吟,“倒也无妨,还请丘国公出面,让张辅睁一眼闭一眼,然后由汉王殿下的人去找胡汉苍父子聊一下高贤宁和黎利的事情。” 朱高煦不解,“怎么又扯到高贤宁和黎利了?” 靳荣叹道:“有时候我都在怀疑黄昏非人,他提前让高贤宁去和黎利在安南布局,似乎早就算到了胡汉苍父子的下场,如果高贤宁能让安南彻底归拢于我大明疆域,而高贤宁作为最早去安南的人,很可能最后会像云南的沐家一样,成为安南的土王爷,如果我没猜错,黄昏走这一步棋,前进一步有进取吴哥王朝、八百大甸等国度之意,后退一步,则是他自己在仕途上失败的退路!” 朱高煦、丘福和王宁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有反意?!” 靳荣摇头,“不会,以黄昏的思维,不可能看不出来,就算他权势再高,咱们大明也没有让他篡位的土壤,他不会造反,他这一步棋应该是想着以后功高盖主,陛下会杀他,所以提前给他自己留了退路。” 朱高煦有点不信。 你又不是黄昏肚子里的蛔虫,怎么能知道得这么清楚,何况你说天底下你是最了解黄昏的人,但这话是你说的,没人真的当真。 靳荣没理睬朱高煦的疑惑,继续说道:“所以我们要把黄昏这步棋废了,同时还要利用他这步棋,揭发他的狼子野心,没有反意?不是他想不想的问题,是陛下有没有这个猜忌的问题!” 丘福懂了,“我会去找张辅。” 朱高煦也懂了,“我会让人去和胡汉苍父子沟通,人嘛,哪有不怕死的,只要胡汉苍父子愿意配合,我保他俩不死!” 又问道:“关于今夜太子去黄昏府邸的事情,我们就没有点布局?” 靳荣笑了,“当然有,而且要快!” 必须抢在黄昏前面。 以靳荣对黄昏的理解,今夜太子朱高炽夜访黄府后,不论黄昏有没有察觉到朱高炽的行踪暴露,黄昏都不会冒险,他肯定要出城去迎驾,然后先一步给陛下打预防针说太子夜访的事情,估摸着还会有正当理由。 所以先下手为强! 第五百三十九章 官场烽烟断不尽! 朱高煦若有所思,“你是说,我们抢先去父皇面前说太子夜访黄府,如果黄昏再去父皇面前说这个事,父皇就会存在先入为主的思想,认为黄昏是在狡辩,而我们要是去慢了,黄昏先说,父皇认为他是在坦白而会更觉得忠心,我们再去说,那就属于挑拨了?” 靳荣颔首,“确实如此!” 有一说一,朱高煦其实也不笨,只是有时候想法比较偏激。 朱高煦想了想,“那谁去?” 丘福、王宁和靳荣同时看向他,当然只有你去。 朱高煦讶然,“我去?” 王宁笑道:“殿下接近一年没见陛下,作为他的皇子,您想念陛下为甚,出城个几百里去迎接陛下,人之常情嘛。” 这个时候不表现孝顺,什么时候表现。 关键是你来这么一出,而且是快马加鞭,一个想念父亲的孝顺儿子形象跃然纸上,太子若是在接驾的时候出什么纰漏,两相一对比,谁是亲儿子一目了然,虽然无法用这件事来废储,但细水长流。 这样的事情日积月累多了,没准哪天一个小细节,就压垮了最后一根稻草。 朱高煦揉了揉额头,“现在也出不了城啊?” 靳荣笑道:“明天还来得及。” 朱高煦摇头,“如果你对黄昏的了解真的如你所说,黄昏明日肯定也会一大早出城去迎接父皇,只怕无法赶在他前面。” 丘福哈哈一笑,“殿下,您是马背上长大的,黄昏一介读书人,骑马能超过您?这且不说,我们还可以想办法拖住黄昏。” 王宁颔首,“神机营指挥使郑亨回来了。” 看向丘福。 丘福哪会不懂,“那这个好办,明日我一大早就把丘福请到五军都督府商议军事,既然黄昏是中军指挥,也理应出席,拖他个一日半日还是没问题的。” 朱高煦大喜,眉头一转,“那老三那边,不通知他配合一下?” 靳荣冷笑一声,“三殿下看热闹,等着捡落地桃子呐,就不要奢望了,不过倒是要提防一下,给三殿下出谋划策的人中,顾晟大概没有这个本事,胡永兴有,但不至于让三殿下如此稳得住,应该还有一个高人,这个事不得不防一下。” 朱高煦颔首,“确实要盯一下老三了。” 可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最后自己把老大从东宫里赶出来,结果却是老三住进了东宫,那到时候我朱高煦还不如找块豆腐一头撞死了事。 …… …… 赵王府,顾晟和王射成都不在,只有胡永兴。 朱高燧喝着酒,惬意的很。 胡永兴进来后陪坐在下侧。 朱高燧夹了颗花生米在嘴里,嘎嘣脆——花生是元末明初从海外传入,很快风靡起来,炒了之后下酒,感觉超好。 胡永兴咽了咽口水。 朱高燧没喊他吃,他也不敢动。 朱高燧看在眼里,心里暗暗好笑,看来胡永兴确实饿了,于是笑道:“那不等顾晟了,咱们先吃着吧,反正也就是一顿宵夜而已。” 胡永兴还是端得清轻重,“等等吧。” 王射成来不了。 钦天监不比一般地方,一般入夜之后反而会忙碌一阵,更是很难出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 顾晟到了。 毕竟都是赵王府属官,来的很快。 于是丫鬟迅速端上小菜和一只烧鸡,又捧了酒水上来,这才退到门外,朱高燧招呼了两人,带头吃了起来,边吃边道:“老大是真小气,明明是庆功宴,却还不如我王府寻常一餐。” 胡永兴叹了口气,“大殿下节俭啊。” 会是个明君。 可惜,大殿下看不上自己,要不然自己现在也该是东宫属官了,将来没准也可能像杨溥一样,成为那朝堂权臣。 顾晟脸上始终带着和蔼可亲的笑意,话语却很讽刺,“也就装模作样赚人心而已。” 朱高燧大笑,“这一句深得我心。” 放下筷子,“刚才又消息来报,老大在东宫宴请之后,又连夜去拜访了黄昏,带着杨溥一起,我估摸着这事老而也知晓了,你们二位怎么看?” 顾晟想都不想,也没放下筷子,嘴里嚼着烧鸡肉,“等陛下抵京,就此事让御史台那边的自己人弹劾太子殿下即可!” 胡永兴也合礼节的放下筷子,轻声道:“不妥,现在太子殿下在东宫,最急的应该是二殿下,发生了太子夜访权臣的事情,二殿下不可能不知道,所以这事我们就假装不知道,让二殿下去布局,另外我还有个疑惑,太子殿下能入主东宫,绝非我们表面上看到的那样,我认为太子殿下一定是在韬光隐晦,他肯定有我们不知道的力量,既然是这样,为何他夜访黄府的事情会被发觉?这似乎有点不合理。” 朱高燧笑道:“如果王射成在这里,他大概也会这么说。” 不过王射成一般说话很少。 大部分时间都是胡永兴在分析局势,然后王射成一言九鼎,而王射成若是不赞同胡永兴的话,大家也会重新商讨。 王射成才是自己幕僚的核心。 顾晟官职最高,但却是最若的那个人,不过有一点好,顾晟对自己绝对忠心,可以怀疑王射成,也可以怀疑胡永兴,但绝对不用怀疑顾晟。 当然,朱高燧最怀疑的人还是胡永兴,毕竟胡永兴最早是要去投靠老大的,只不过老大那边人才太多,才没看上胡永兴。 鬼知道会不会老大用的一出反间计。 胡永兴颔首,“所以这个事我们要分析一下太子殿下的用意,我认为他是为了把黄昏和他绑到一起,二殿下那边的行动只怕会遂了他的意,除非二殿下那边能用安南高贤宁的事情来做文章,要不然这件事就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朱高燧点头,“说重点,我们应该怎么办?” 胡永兴思忖半晌,“明日殿下去一趟五军都督府,看看是否有人去接触大胜归来的张辅,如果有,搞不好这一两个月应天会很热闹,如果没有,那就说明二殿下也没办法破太子殿下这个局,索性不动,免得黄昏真被太子殿下绑到一起。” 朱高燧嗯嗯颔首,问顾晟,“你认为呢?” 顾晟放下酒杯,“殿下决定就好,我认为老胡说的没错。” 朱高燧暗暗叹气。 顾晟果然还是差了些谋略,无妨,有胡永兴和王射成在,顾晟嘛,作为王府长史,万一以后出事了,用他去背锅就好。 胡永兴忽然道:“我们去安南的人应该就在这几日回来了,到时候摸清楚了高贤宁在安南那边的动作,哪怕是二殿下不发难,我们也可以拿此事作文章,另外,我认为只要我们有足够的理由,陛下会对付东宫属官的。” 原因很简单。 因为东宫属官大多都是建文旧臣! 所以可以推测出陛下的心理:感情坏人是老子在做,好人全让你朱高炽来做了? 尽管东宫属官是朱棣选的。 但朱棣肯定没想到,朱高炽能这么快让大部分东宫属官忠心于他。 朱高燧目光森然,杀意隐隐,“咱们和老二的看法不同,我们认为黄昏是绝对支持老大的,所以我们现在让老二去对付老大,我们则要趁着父皇回京全力收拾黄昏,如何?” 胡永兴想了想,“善!” 这是官场,而且涉及到未来天子帝位,只要朱高炽一日没登基,那么官场烽烟就一日断不尽! 第五百四十章 张良计,过墙梯 宫禁早已关闭。 朱高炽没有回东宫,动静太大,容易被抓着把柄,身后的黑暗里传出一声哨响,朱高炽松了口气,对身畔的杨溥道:“这一次是真的把尾巴全部斩断了。” 君王一步平安,匹夫十万青血。 就朱高炽今夜夜访黄府,为了某些目的,也为了保护太子的安危,死在暗处的人,至少也有双手之数,只不过历史不会记着他们的名字,更不会记住他们的容颜。 世道如此。 在光明照射不到的地方,在世人目光不可及的地方,有黑暗,也有英雄,皆默默无声。 杨溥略有担忧,“上策是以退为进,被黄指挥否决了,中策是引蛇出洞,但如此一来就把黄指挥拉入了漩涡,微臣担心他会对陛下有微词。” 朱高炽缓步而行,目标竟是杨溥的宅邸方向。 闻言叹了口气,“如果这一次能够尘埃落定,我到黄昏府邸负荆请罪,并着重礼赔罪,如果他不接受,另有要求,只要不违背原则,我都可以答应。” 杨溥苦笑了一声,“万一这一次依然不能尘埃落定呢?” 朱高炽也微微苦笑,“我会想办法把黄昏从这团漩涡中摘出来,像他这样一心为着大明的亿万黎民的人,真的不多。” 杨溥深以为然,“虽未及冠,已有名臣之风,微臣有预感,黄昏此子,必将和陛下、殿下一起,在这大明国祚青史中,成为最耀眼的君臣之名。” 朱高炽眼睛一亮,“好像再有两三个月,黄昏要及冠了?” 杨溥颔首,“确实。” 及冠是件大事,以黄昏的身份和地位,黄观远在顺天,那么黄昏的及冠礼很可能是陛下吩咐太子操持,说不准陛下会亲自主持及冠礼。 这是何等的荣耀。 古往今来,臣子能做到这种地步的,少之又少。 但杨溥现在没心思去想这些,深深叹了口气,“殿下这一次做局就算让汉王和赵王吃瘪,可您面对的局势,十年之内,绝对不会好转。” 他太清楚原因了。 朱高炽也清楚,苦笑着说了句又能怎样,有贤才,我当然要重用,也要保护你们啊。 为什么处境不好? 一则是自己的形象,确实不讨父皇欢喜,通俗点来说,没有帝王之相,给父皇丢脸了,所以父皇不喜欢自己。 这能怪我吗? 还不是小时候那一场病。 二则么朝中支持朱高炽的臣子大多是文臣,而文臣之中又大部分都是建文旧臣,远的不说,杨溥、杨士奇、黄淮等人,哪个不是从建文朝走过来的。 要不是因为这些人确实能力出众,要不是父皇开的科举选中的人才还没培养起来,朝堂之上这些建文旧臣一个也别想被重用。 有一说一,父皇在这方面还是很大度,至少目前还是很信任大部分的臣子。 可你们这些建文旧臣依附太子,朱棣就不高兴了。 所以这个局面就注定了太子要一直被朱棣针对,而朱高炽也知道杨溥等人的能力,绝不会因为被针对,也不会因为他们是建文旧臣就疏远他们。 朝堂培养一个治国人才不容易。 眼看杨溥府邸在望,朱高炽想了想,对杨浦道:“等下着人去把今夜详情告知杨荣,让他早做准备,免得到时候出了点意外,我们反而措手不及。” 杨溥颔首,“殿下还不信过他?” 朱高炽哈哈一笑。 父皇不喜欢自己,老二和老三想法设法要把自己赶出东宫,又能怎样? 我有朝臣的支持! 而且我还有个好儿子。 …… …… 一大早,黄昏起床洗漱吃了早饭,准备出城去迎接朱棣圣驾。 刚出门,就发现有士卒匆忙而来。 说淇国公在五军都督府等着黄指挥,关于神机营的事情,要和侯爷郑亨和黄指挥商讨,还请即刻前往五军都督府。 黄昏闻言暗暗叫苦。 不用猜,这肯定是朱高煦的意思,把自己拖在应天,而朱高煦的人却可以立即出发离开京畿,去半途迎接朱棣,顺便告朱高炽一状。 说不准会是朱高煦亲自去。 然而自己没有办法去拒绝。 官职决定了自己只能听命去往五军都督府。 对那士卒说让他稍等。 回到府邸,找到许吟,让许吟去一趟南镇抚司。 同时把今日本来要跟随自己去迎接圣驾的几个西域女子喊到一起,又让人去叫来穆罕穆拉,交代穆罕穆拉率队去走一趟,带着上官紫霞、慕容青梅、欧阳热巴、司徒娜扎等女子死士,离开应天,去截杀朱高煦的人。 毕竟不敢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南镇抚司身上,万一朱高煦完美应付了赛哈智而出城去迎接朱棣,自己就会陷入被动。 所以要做应对,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如果朱高煦是派人去迎接朱棣的圣驾,穆罕穆拉率人直接截杀。 如果是朱高煦亲自去迎驾,那就按兵不动。 皇子还是杀不得的。 安排好这一切,黄昏这才去往五军都督府,和他预料的一样,在丘福的公事房里,丘福面容平和的和黄昏说了些许事,看黄昏屡次想告辞,丘福又说郑亨还没来,来了再议正事。 郑亨直到晌午才来。 然后三个人就在五军都督府讨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眼看将要吃午饭了,丘福暗想着二殿下应该离城数十里了,差不多可以放黄昏离开。 黄昏脱身以后,不敢怠慢,急忙回府,带着许吟马不停蹄的出城。 却在城门外意外的看见一个人。 朱高煦! 汉王殿下一脸黑线,显然也遭遇了不爽的事情,他今日正准备出发去迎驾,却不想赛哈智率领南镇抚司缇骑找上门,说北镇抚司有人渎职,牵扯到了汉王殿下,还请殿下配合一下调查。 关系到锦衣卫,朱高煦也无可奈何。 不过看见黄昏也这会儿才出城,朱高煦松了口气,旋即脸上露出一股兴奋神色,扬了扬马鞭,“黄指挥,可曾骑马纵横过?” 现在好了。 大家都在同一起跑线,看谁跑得快。 我朱高煦会输给你一个读书人? 笑话了。 第五百四十一章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黄昏斜乜了一眼意气风华的汉王殿下。 有点虚。 骑马这玩意儿,自己好不容易才学会,真要和朱高煦来比实力,大概是输得底裤都没有,有句话叫做“大多人对职业的能力一无所知”。 朱高煦骁勇善战,骑术必然绝佳。 眼咕噜一转,皮笑肉不笑,“无妨,我就算没有殿下快也不一定会在殿下后面,须知我敢去五军都督府,就有把握赶在殿下前面。” 说完带着一众人纵马而去。 朱高煦不急,看着黄昏等人远去,才哈哈一笑,“让你半个时辰又若何!” 同样的战马,换不同的人骑乘,就能达到不同的速度,战马也可能坚持不同的时间,这其中的一些细节,非长久纵横马背的人不知。 比如奔马疾驰时,骑士应该怎样坐在马背上,比如什么路段费马什么路段可以让战马撒蹄子狂奔,都需要丰富的经验才能断定出来。 半个时辰后,朱高煦一马当先,一骑绝尘而去。 后面的护卫急忙跟上。 但他做梦也没想到,在他刚离开后,从另外一个方向,黄昏又骑着马溜达着到了城门,然后悠哉的回家去了。 黄昏有自知之明。 既然朱高煦亲自去见朱棣,自己怎么都不可能赶在朱高煦前面,还不如愉快的认输,然后回家去筹谋布局解决问题。 他倒是回家享受生活了,朱高煦却苦逼的发现,自己跑了一天也没见着黄昏,暗暗吃惊,他不相信黄昏的骑术比他更好。 他现在怀疑黄昏找到了一条近道。 于是越发不敢松懈。 在迎接到圣驾之时,朱高煦已经一天一夜没合过眼,活生生的累成了狗。 圣驾继续南下。 皇辇之中,朱棣阴沉着脸,大破安南的好心情消失殆尽,哪怕是车辇四周堆放了大量冰块,朱棣也觉得浑身燥热。 心烦。 二儿子昨天疾奔两三百里来迎圣驾,朱棣很高兴。 觉得孩子孝顺。 陪同朱棣一同南下的徐皇后更是心疼万分,总觉得老二这一趟跑下来瘦了好多,一家人三口晚上在驿站吃了顿团圆饭。 本是快乐开心的事情,儿子吃着吃着却痛苦流涕。 徐皇后急忙问他怎么了。 老二却摇头不说。 直到朱棣连番追问,老二才说太子登基父皇去了顺天后,太子可能是担心他的东宫位置,不仅平日里百般刁难,甚至让拥护太子的群臣想法设法的要削减他和老三的护卫,就差没有把手伸进五军都督府了。 言下之意,太子在应天越权了。 说的是就差没把手伸进五军都督府,那是老二看得见的地方,只怕在老二看不见的地方,天子已经在染指军事权力了。 朱棣岂能不怒。 太子兼国理政可以,但文武除拜、四夷朝贡、兵马调发这三件至高权力,朱棣千叮咛万嘱咐,让老大绝对不要染指,如今看来,老大并不听话。 朱棣岂能不怒。 而且老二无意之中还说了一件事。 张辅和沐晟大破安南之后,张辅押送胡汉苍父子回国,还在路上,沐晟因为要早些回云南,所以先一步到应天述职。 在沐晟回到应天后,老大竟然在东宫宴请沐晟。 沐晟是谁? 云南的土皇帝——尽管朱棣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大明对云南的掌控,几乎都是沐晟一己之力,要不是沐晟对大明忠心耿耿,朱棣早就对沐家下手了。 如此重要的帝国官员,老大你竟然敢在东宫宴请。 这不是要拉拢沐晟? 有沐晟支持,老大的狼子野心就可以肆无忌惮,因为他就算输了,也可以退到云南去,若是赢了,老子屁股还没坐热乎的天子帝位,岂非要拱手让老大去坐? 朱棣岂能不怒。 也便罢了,毕竟老大兼国理政,沐晟从安南大胜归来,作为太子代表大明宴请慰问沐晟,也可以理解,但老二还隐晦说过一事。 老大宴请的人还有黄昏,而黄昏并无出席。 但宴席之后,老大竟然连夜离开东宫,亲自到黄昏府邸去拜访这位宠臣,至于说了什么无从得知,再联系盐官镇发生的一切事情,朱棣幡然醒悟。 原来黄昏这小子一直在扶龙老大! 自己竟然还不知道,被他蒙在鼓里这么久,不可忍。 这是欺君。 太子有东宫属官,有群臣拥护,再加上黄昏这个宠臣支持,难怪二儿子吃饭吃着吃着就痛哭流涕,朱棣已经可以想见老二和老三这些日子过的有多惨。 偏生二儿子还很懂事。 哭罢竟然说父皇您千万别责怪大哥,他也是为了咱们大明的江山长久,只要他能安心的治理好国政,孩儿受些委屈也无妨,总有一天大哥会明白他这个弟弟的苦心,那一天大哥在国内章政治策,孩儿纵马驰骋关外,那一天的大明一定会无比繁荣。 瞧瞧,瞧瞧。 这才是兄弟该有的样子。 老二如此识大体,老大你又是怎么做的? 你竟然还在担心老二会抢你的位置。 你不羞耻么! 朱棣是真的怒了。 当下这个状况,废储重立有些不现实,但朱棣打算敲打一番老大,如果老大以后还是执迷不悟,那就让他滚蛋。 当不好储君? 让老二来当。 何况安南之战,朱棣看到了黄昏曾经描绘过的弘大蓝图,正是需要老二这种有热情有能力的开疆君王来继承老子的宏图大业,才能让大明更辉煌。 至于黄昏…… 也该敲打。 他是不是已经忘记了一件事情:他是永乐的臣子,不是东宫的臣子。 当然,朱棣不是那种片面之人。 他昨夜很好的掩饰了情绪,等回到应天后看情况再定,如果老二说谎,那就敲打老二,让他滚到藩地去,如果老二没说谎……那老大就准备挨训罢。 正思绪间,被朱棣撵到车辇外的狗儿传来声音,“陛下,娘娘想见您。” 朱棣嗯了声。 车辇停下,片刻后徐皇后等车,继续前行。 徐皇后上车后给自家夫君倒了杯茶,柔声道:“有些事我这个当皇后的不能说,不过这终究是咱自家的事情,老大做得过分,陛下您这次回去后敲打一下就行,也别寒了这孩子的心,他的初衷也是为了陛下的江山。” 朱棣微微颔首。 妻子就这点好:三个孩子之间,永远一碗水端平,甚至更偏向老大一点,毕竟都是亲生骨肉,而老大又是那幅模样,当娘的哪会不心疼。 可妻子只是母亲的身份,而自己在父亲之后,还有君王身份的约束。 考虑的更多。 轻声道:“你别担心,不论这三孩子做得再错,终究是我的血肉,我连大哥的儿子们都能容忍,还容不下自己儿子?” 朱允熥等人现在不一样在凤阳府活得好好的? 徐皇后这才放下心来。 她知道夫君喜欢老二,昨夜听老二那么一哭诉,真怕夫君回到应天就把老大给废黜了,就老大那身子骨,突兀遭遇这种事,只怕会出大问题。 手心手背都是肉,徐皇后也不愿意看见这种人伦惨剧在面前上演。 忽然捂住心口咳嗽了几声。 朱棣心中一紧,急忙起身帮妻子顺气,温声道:“你这身子骨近来越来越差,以后就别去管老大老二他们的事情了,为夫心里有数,绝不会让他们手足相残。” 徐皇后气色确实有些差,到顺天养了近一年时间,没有好转,反而恶化了一些。 肋下时常一阵阵的痛。 吃了很多中药不见效果,御医也束手无策。 第五百四十二章 喜当爹,龙凤胎! 听到夫君如此说,徐皇后放心了许多。 昨夜老二哭诉后,徐皇后心疼老二。 但她也怕。 怕夫君雷霆震怒之下,把老大罢黜,以老大那身体那熬得了这种晴天霹雳,所以她今日是想让夫君就算要换储,也要慢慢来,给老大一些适应时间。 另外……徐皇后其实挺喜欢大儿媳妇。 操心完了自家儿子,又操心起血肉手足来,徐皇后顺气之后,声音孱弱了些,“按照时间来算,三妹是不是要生产了?” 朱棣心里雪亮。 妻子这是在为黄昏求情,毕竟这事一旦闹大,黄昏完全有可能被砍掉脑袋,到时候徐妙锦就孤儿寡母一个,后半生极其凄凉。 忍不住暗暗叹息。 妻子心好。 有这样的女子为一国之母,是大明之福。 笑道:“大概是要生了,从应天这边传到顺天的消息,约莫可能是个双胞胎,你又要当姨母了,丑话说在前面啊,黄昏那小子有钱,你可别胡乱赏赐。” 徐皇后笑乐,“谨遵圣谕。” 朱棣也笑了。 心里却深深的叹了口气,黄昏这个人对大明的影响太大了,但偏生自己又不愿意杀他,除非真到了不得已的那一日。 还有多久? 十年,二十年? 谁知道呢。 反正按照这个局势发展下去,自己百年之前,必定得让黄昏和自己一起下去,要不然这大明国祚不改姓黄,朕的继位者也将成为傀儡。 永乐大帝岂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黄昏此子,也可留给继位者竖帝威。 南下。 一场盛大的迎驾仪式,整个应天朝堂皆出城迎天子,朱高炽甚至出城三十里恭迎朱棣,让朱棣心头怒意微微少了些。 老大还算懂事。 但朱棣依然没给朱高炽好脸色,迎面第一句就是“你这个太子要不要再权兼了五军都督府的所有左都督?”。 吓得朱高炽当场就跪下了,口说儿臣不敢。 朱棣冷哼一声。 在回城期间路过跪拜群臣时,讶然发现少了个人,示意狗儿,狗儿立即懂了,找到太子朱高炽如此这般疑问,急忙返回,小声道:“陛下,黄指挥夫人似乎快要临盆了,所以他没来迎驾。” 朱棣嗯了声。 也罢。 人之常情,天子虽大,但黄昏将为人父,可以理解。 徐妙锦确实要临盆了。 数个御医在主院的院子里待命,不仅如此,黄昏还找了好几个和妻子血型一样的人——大明当下没有科学输血的方法,不过黄昏用的土办法。 取一块清洁玻片,用笔划上记号,用针取徐妙锦一滴血,再取测试人一滴血,一起滴在玻璃片上,用牙签搅拌,静置室温下10—15min后,观察有无凝集现象。 其实就是滴血法。 因为黄昏没办法弄到标准血清,只能从简。 只要是和徐妙锦的血液搅拌后发生凝聚反应的,说明血型不对,会发生输血反应,相反,若是不凝聚,则有可能血型一样。 没办法,黄昏只能赌。 总比什么措施都不做的好,一旦发生产后大出血,也能赌一把,而且准备了好几个人,一旦出现输血反应,立即采取应对措施。 为此徐膺绪被他喊了过来,徐家四妹也被喊了来。 都是同胞,血型相同的概率极大。 但是黄昏还是担心,因为徐妙锦的生母是贾氏,和徐膺绪、徐家四妹的生母不是一个人,血型相同的概率也不大。 不过测试之后还是放心许多,他俩的血和徐妙锦的血可以相融,并且没有凝聚现象。 整个黄府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所有人都压抑得不敢说话,尤其是看见如热锅蚂蚁的黄昏后,就连吴溥都不知道说什么安慰好,没办法,当下这个社会,生孩子确实很危险的事情。 安静的黄府之中,只有徐妙锦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已经大半日了。 还是没生下来。 产房里的产婆是整个京畿最出名的,甚至连宫中的产婆都在,大家一起齐心协力,帮助徐妙锦生产,而院外等候的全是宫中御医。 这阵容已经和宫中妃子临盆一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黄昏坐立不安。 生产并不可怕,他经历过,但没在大明经历过,最主要的一点他太明白封建时代生产的危险了,哪像后世各种安全措施可以保证母子平安。 妻子撕心裂肺的苦寒像刀一样剐着的他的心。 也剐着旁人的心。 绯春还好,陪着姑爷,听到小姐的声音,她默默的祈祷着,只希望小姐母子平安,如果可以,她甚至愿意自己去替代小姐。 但西院里的人就不一样了。 娑秋娜听到主院那边传来的已经嘶哑了的哭声,脸都白了。 问身边的乌尔莎,“生孩子这么可怕?” 从不失态的夫人都这样了,换成其他女子,还不知是何等的丑态百出。 乌尔莎也脸有戚戚,“好像很痛?” 又道:“一个小孩就算四斤——”比了一下,“这么大一团?” 娑秋娜看着她的手,哆嗦了一下。 那么大一个孩子,却要从女人的身体里爬出来,而作为女人,太清楚自己身体的状况了,别说那么大一个孩子,就那事儿的时候,不见卡西丽也痛得死去活来。 大官人那点点肉,半斤也不到啊。 生个孩子可是好几斤,别这孩子还没出世,人都被撑死了啊。 实在是太可怕了。 娑秋娜嘀咕着说那我以后打死也不生小孩子了,乌尔莎也附和,不生了不生了,再爱一个男人也不要给他生孩子了。 因为紧张,又因为无事可做跑到西院来找人聊天的吴李氏进门就听见两个女人说这些事,忍不住扑哧一声乐了,“你们吓什么吓,生孩子哪有那么可怕,妙锦是因为双胞胎,所以很难,一般情况下都没这么痛的,生孩子的时候你们的胯都会变大的,何况还有血水润滑之类的,想多了。” 话音刚落,徐妙锦的嘶喊声倏然消失,旋即倏然响起一声响亮的啼哭。 娑秋娜和乌尔莎唰的一下站了起来。 刚从主院过来的吴李氏转身就跑——有产婆在,她帮不上忙,但生下来了她就有很多事情要做了,绯春什么都不懂,都得靠吴李氏来操持。 主院那边一声未停,一声又起。 中气十足。 娑秋娜撇嘴,语气有点酸,“还真是个双胞胎啊!” 乌尔莎砸吧着眼睛,满脸笑意,“真好。” 大官人有后了。 …… …… 主院里,一位产婆顾不得清洗双手,立即出门,对站起来翘首以盼的大官人笑道:“恭喜大官人贺喜大官人,母子平安,是对龙凤胎!” 黄昏啊了一声,心中竟然出奇的平静,没有喜极而泣,甚至有点想笑。 当爹了。 还是罕见的龙凤胎! 第五百四十三章 安南已是永乐盘中餐! 黄府忙碌了一整夜。 张灯挂彩。 在黄昏的示意下,所有的御医、产婆临走之前,都拿了一封超级红包,足以媲美他们几个月的薪俸,这让一众专业人士由衷的对大官人产生了好感。 黄府这地方,硬是来得! 也不知道黄府什么时候还会有这样的喜事,下一次不给赏赐也心甘情愿来帮忙。 徐妙锦虚弱至极,生产后就沉沉的睡了过去,两个小娃也有专业人士照顾——在生产之前,就早早的请好了奶娘。 奶娘的意思,不是帮忙带娃,是真的奶娘。 喂奶。 有的孕妇奶水多,一个孩子吃不完,而大户人家的孕妇有些不愿意喂哺乳,又或者奶水少,于是就去外面请奶娘回来,双赢。 奶水多的孕妇涨奶也是很痛苦的事情,如果能解决还能有钱拿,何乐不为,而且因为此事还能和大户人家攀上关系,也是好事。 所以奶娘这个行业其实很不错。 等产婆和绯春、吴李氏给徐妙锦换了衣服,待她沉沉睡去后,黄昏和徐膺绪、徐家四妹以及徐膺绪和徐辉祖的妻子一起去看了,确定没有什么事后,一众人聚集在主院里,七嘴八舌的说着后面的琐碎事。 黄昏每一句话都听在了心里。 他现在有点担心。 古代小孩子的成活率实在是太低了,哪怕是天家皇室,夭折的也极多,所以他不敢怠慢,深恐自己这个父亲做的不合格。 母子皆无事,那么输血的那一套设备可以暂时毁掉。 这套设备是紧急做出来的,之前没考虑到,也就是临盆之前,黄昏才急忙去做,以他的条件,当然不会用竹子来做输血管。 让老李工坊那边技术最好的师傅,吹出来的毛细玻璃管,甚至还制作了个简陋的缓流器,免得血液直奔脉络,对身体损伤大而且无法控制流速。 至于输液针,不敢用玻璃,怕断在肉里面。 老老实实的用竹子。 没办法,这个时代只有这个科技,一念及此,黄昏就觉得还是得尽早研制一套输液的设备出来,而且还得弄清楚自家这些人的血型。 以防万一。 黄昏几乎后半夜才睡,却辗转难眠,一男一女龙凤胎,取个什么名字好,昨几日朱棣已经抵京了,为何没有丝毫动静……思绪很多,也很乱。 天色未明,黄昏又一骨碌爬起来,守在妻子床前。 他要确保妻子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最爱她的人,而且这段时间必须要全心全意的将注意力放在妻子身上。 封建时代一样有产后郁抑症! …… …… 天色阴沉。 乌云笼盖四野,眼看将有一场瓢泼大雨,天地之间漆黑如夜,走在路上视线都看不太远,皇城之中乾清殿里,在朱棣示意下,光明神器运转,光明如故。 朱棣着黄袍,大马金刀。 狗儿亦是盛装。 就连守卫在乾清殿内外的护卫,也全部换了崭新制服,尤其是站在殿外今日当值的北镇抚司锦衣卫缇骑,飞鱼服绣春刀,神采飞扬,大明昭彰气质睥睨天下。 少时,五六名士卒押送着两人来到乾清殿。 一老一少。 老者已耄耋之年,垂垂朽矣,或许近来经历了太多事,精气神走没了,整个人干瘪了下去,身上再也找不着一域之王的霸气。 曾经的安南之王,胡一元。 少者三十五六,本就清瘦,又留了胡须,更显清瘦,加上近来担心害怕,越发消瘦,稍不注意看见,还以为是僵尸。 身上也没了精气神。 毕竟阶下囚,不知道前路如何,担惊害怕之余,恐惧死亡。 他是胡汉苍。 父子俩被押送到乾清殿路上,看着这大明皇城,死亡阴影下,依然震慑无度,尤其来到乾清殿,看着走廊上依次而布的“明月”,更是震撼。 乌云之下,大地漆黑。 然而乾清殿里光亮如旧,这就是大明的气度! 两父子想不明白那发光的宛若明月的东西是什么,闻不到一点油味,也感受不到烛火应该有的温度,但却更明亮,也不受风吹影响。 看着这对父子孤陋寡闻的眼神,朱棣内心甚爽。 啥叫大国气度? 这个就是。 尽管胡汉苍父子已是阶下囚,但毕竟是安南的王,也是一代枭雄,大国气度嘛不能只通过黄昏的光明神器来彰显。 天子也应有天子仪度。 赐座,赐茶。 胡汉苍父子惴惴不安的坐下,却不敢去喝茶。 朱棣近来心烦。 没甚心思去和这对父子勾心斗角,区区阶下囚,也没有资格和自己讨价还价,直爽的说道:“安南是我大明太祖钦定不征十五国之一,原本朕不欲对安南用兵,但你父子篡安南国之重器,又以血腥手段清洗陈朝皇室,大明作为宗主国不能坐视不理,否则何以服众,如今你父子兵败,然而安南已无陈朝旧人,偌大国土,交由谁来打理?” 胡一元喉结滚了滚,苦涩着声音说:“理由宗主国陛下圣意安置。” 倒是聪慧。 都是枭雄,他岂会看不透朱棣的用意,现在胡一元是真的明白了,为何护送陈天平时,大明将军黄忠的兵马会一触即溃。 就是为了给自己兵马机会,才好去杀了陈天平。 只有这样,大明才能正大光明的出兵。 也只有这样,陈朝旧人死绝,大明这边才有绝对的理由接管安南的疆域,甚至直接将之纳入大明版图,天下也无人挑得出刺来。 当然,也许大明不在意其他附属国的眼光,但安南的民心却是要照顾的。 有了这个理由,安南那边的人心也好安抚。 一念及此,胡一元喟叹一声。 这才是枭雄。 和大明永乐大帝一比,自己这个在一亩三分地上蹦跶的所谓枭雄,像个跳梁小丑。 罢了罢了。 大明有句话说的好,人活七十古来稀。 自己这一生,虽比不得永乐。 也值了。 可惜了儿子,正值壮年,如今却要和自己一起,死在这异国他乡。 朱棣闻言颔首,“如你所说,朕不欲见安南陷入群龙无首的乱世之中,不欲让万千百姓流离四所,如今我大明正煌煌盛世,朕也欲泽被安南黎民,你虽在安南篡国,但多少有些亲信,今后怕是会继续为非作歹,所以,给朕一个不杀你父子俩的理由!” 这是要让胡一元纳投名状。 第五百四十四章 胡一元:朱棣你也别想好过! 胡一元闭眼。 耳畔传来儿子因为恐惧而变得浑浊、急促的呼吸声,许久,才睁开眼,苦笑一声,对儿子道:“这千古罪名,为父来背罢。” 胡汉苍张着嘴,嗫嚅着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不明白,怎么就千古罪名了。 不过是战败被俘虏吗,不过就是一死吗,怎么还成了安南的千古罪人,胡汉苍想不明白,直到他听见父亲接下来的话:“我父子二人的亲信,早已被陛下的雄师杀得心胆俱碎,再无余力反抗大明治理政事,陛下如果心怜安南万民,不妨将安南纳入大明版图,并驻雄师守护安南百姓,如此,则是我安南黎民之福。” 胡汉苍懂了。 父亲这是卖国了。 胡汉苍泪流满面。 他知道父亲的苦心,可胡汉苍也知道,父亲没得选择,因为无论父亲说不说这句话,按照朱棣刚才话里的意思,安南这一次难逃被大明吞并的结局。 只不过这话从父亲嘴里说出来之后,传到后世,会有史官来替朱棣洗清他侵略的罪恶。 所有罪名都会推倒父亲身上。 难怪父亲会说这是千古罪名。 因为确实是! 朱棣等的就是这句话,看了一眼一旁的几位史官,史官们立即点头,示意陛下放心,都记着呢,保证一字不差,记录的比胡一元说的原话还好听。 这种事,史官们不介意美化一下。 当然,还是尊重事实。 朱棣双手在膝盖上一撑,长身而起,“既然胡一元如此请求,朕岂能置安南亿万百姓于不顾,定然和我大明众多朝堂臣工一起,谋一个对安南的良好安置之策!” 踱步来到胡一元面前,“其实你父子如今对朕并无威胁,不过倒要让你们知道一件事,大明天威不可触怒,朕令大军护送陈天平回国,你等竟然丧心病狂伏击我大明雄师,致我大明儿郎多有埋骨他乡之者,朕总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什么交代? 自然是砍了你父子二人的脑袋。 胡汉苍打了个哆嗦。 几乎要坐立不稳的跪下去求饶了。 胡一元淡定的抬头怒视朱棣,笑道:“此是罪名,微臣认了,陛下无须说的那么冠冕堂皇,这不是您谋划的结局么,触怒天颜该死,微臣死不足惜,但吾儿年轻,人生还没走完一半,不知道微臣能否用两个消息来换吾儿一命。” 朱棣笑了,“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能比我大明的颜面更重要。” 此而不诛,兵则奚用。 真以为这是一句空话,既然喊了出来,那就得践行。 要不然何以威慑四夷。 胡一元咳嗽一声,“之前陛下派人出使我国,表面上的事情就不提了,暗地里派了工部军器监的能工巧匠来偷学我国火器之法,这件事虽然隐秘,但微臣也已知晓,如今不知道陛下利用从我国学回来的火器将大明的火器发展到了什么地步,但吾儿在登基王位之前,精擅火器原理,也曾钻研许久,陛下如果愿意,吾儿能为大明火器更上层楼奉上一份微薄之力。” 朱棣看向胡汉苍。 胡汉苍急忙点头,“微臣确实精擅火器原理,绝不在宗主国军器监的能工巧匠之下。” 他还不知道军器监已经撤监设院。 朱棣有些动心。 杀一个胡汉苍不难,但让火器再上层楼很难,就连黄昏都说过,大明火器的发展,他能做的已经做了,接下来就看人才库里的那些人才能不能做点什么,或者郑和从西洋归来有没有得到更好的火器之法。 如果胡汉苍能做到…… 倒是个好事。 至于颜面什么的,当然也要。 面上不动声色,缓缓坐下,一副掌控全局的笑意,“胡一元,你是不是太看得起你儿子了,我大明人才璀璨,欲要发展火器,即使没有你儿子胡汉苍,一样能打造出天下无双的火器。” 顿了一下,“而且已经打造出来了,只是你们安南实在太弱,朕没必要让这火器在安南亮相而已,可惜,你注定是看不到那一日了。” 这是实情。 打安南根本没必要动用神机营,而且安南那地形,神机营的火炮运输也是个大问题,所以从始至终他就没想过这件事。 如果打不赢安南,自然要用神机营——可惜,没有这个如果。 大明如果连安南都打不赢,哪还提什么平漠北? 胡一元微微一笑,“微臣确实看不到了。” 并不绝望。 朱棣既然重新坐下了,说明这件事还可以谈,所以索性直接说明我胡一元愿意为了大明天子的大计愿意一死。 但求饶胡汉苍一命。 朱棣不甚在意,将手放在桌子上,俯视着胡一元,“第二件事呢?” 胡一元思忖一阵,“第二件事,是关于高贤宁、黎利和贵国一位名叫黄昏的官吏之事,微臣没记错——”忽然改口,“罪臣若没记错,这位黄昏的官员是来出使安南的那位。” 胡一元见过黄昏。 那一次在清化王都,胡一元让胡汉苍派了一千人,打算将大明使团全部诛杀,推给叛军,结果黄昏竟然让徐辉祖率两百精锐铁骑破一千,而黄昏自己带着一众西域妖女杀进了清化王都。 现在回想简直不可思议。 那可是层层护卫的王都。 朱棣心中一跳,眼神倏然犀利起来,脑海中思绪万千,联想到老二迎驾时的哭诉,隐然觉得这其中只怕大有联系。 难道黄昏真有野心? 难道老大和黄昏之间真的在筹谋着什么大事? 朱棣压住心中的情绪,淡然道:“说说看吧,若说的全是朕知晓的事情,休怪朕无情,别说你儿子的性命,就是你全族,朕也可以一并斩之!” 胡一元也是当过王的人,知道朱棣的言辞不过是君王手段而已。 实际上胡一元确信,朱棣被自己说动了。 否则以他对那个黄昏的信任,根本不会听自己说什么,就会让人把自己押下去择日砍头,至于儿子胡汉苍,朱棣应该动心了。 胡一元越发淡定,儿子的命已经保住了。 接下来…… 你朱棣灭我安南,那我胡一元就用最后的时间,在你朱棣的心头上留一根刺,给你的大明一场血腥之乱。 我胡一元可以死,但你朱棣也别想好过! 第五百四十五章 永乐不可欺 胡一元缓缓的道:“在陛下出兵安南之前,贵国有个叫高贤宁的读书人,跟随我国黎族一位叫黎利的年轻人来到安南,这件事陛下可曾知晓?” 朱棣嗯了声,点头示意胡一元继续。 胡一元见朱棣面无表情,也揣摩不出他什么态度,但这并不妨碍胡一元在死前给大明留根刺,淡然道:“罪臣没记错的话,当日陛下靖难攻打济南,屡攻不下,写了一封劝降书,没曾想到,城内有个读书人回了陛下一封《周工辅成王论》把您骂了个狗血淋头,这个读书人就是高贤宁。” 朱棣微恼。 鼻音:“嗯?!” 你找死? 哪壶不开提哪壶。 胡一元却毫无畏惧,笑道:“臣之将死,言之无忌,也是如此,陛下才能听见罪臣肺腑之言,身为君王者,又能听见多少肺腑言论?” 这是君王之间的共鸣。 朱棣忍不住笑了,这胡一元有点意思,难怪从以臣子身份,最重问鼎安南之王,如果不是因为还有宗主国大明,胡一元必定是名垂青史的开国太祖。 可惜他现在充其量也就是个王莽。 道:“你继续说。” 胡一元道:“高贤宁和黎利回到安南之后,我当时就感觉此时蹊跷,一个读书人,离开繁华大明跑到安南来做甚,于是着人密切监视黎族和高贤宁的动静,陛下可知黎族和高贤宁在安南做了什么?” 朱棣略有不解,“做了什么。” 这个真不知道。 胡一元道:“黎族出钱,出地皮,在安南那边建立了诸多时代商行的分行,且大肆造势,如果罪臣所料不差,只等安南出现新王,或者是陛下将安南纳入大明疆域,黎族建立的时代分行就会全部铺上大明时代商行的货品,到时候黎族会赚个盆钵满盈,大明时代商行的东家黄昏也将富可敌国,这便罢了,毕竟只是生意,而罪臣也听过,贵国黄昏所赚之钱,皆慷慨的拿了出来助力陛下,所以此事对于陛下而言,是好事。” 朱棣无语的看了看屋顶。 那你说个锤子。 胡一元却笑道:“但高贤宁做的事就值得陛下去品味了,高贤宁不参与时代商行的事情,他只是在黎族的引荐下,不断的和安南本地乡绅会面,尤其是和乡绅之中类如黎利那种有眼见的人相谈甚欢,至于谈了什么,罪臣无从得知,毕竟罪臣对安南的掌控还没达到陛下对大明的这般事无巨细。” 胡一元可没锦衣卫这样的机构。 朱棣眉头渐渐蹙起。 胡一元见状暗喜,起效了,朱棣开始怀疑高贤宁了。 怀疑高贤宁就是怀疑黄昏。 而按照大明某位位高者的说法,怀疑黄昏就是在怀疑大明当今的东宫太子,天子和太子不和,大明岂能不乱。 于是继续道:“不过罪臣知道一件事,高贤宁在见过那些乡绅之后,很快的,由各地乡绅出资,包括黎族在内,短短的一年多时间,高贤宁已经在安南建立了十数座学堂,表面上是讲授安南的学问,实际上也在暗暗的传授大明科举经义,高贤宁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朱棣陷入沉思。 目的是什么? 难道高贤宁是想去开化安南民智? 胡一元却道:“世间任何一个说不通的事情,只要找到它的目的和动机,就都能解释,高贤宁的学堂如果开枝散叶,那么高贤宁就会在安南成为圣人一样的存在,等待陛下将来将安南纳入大明疆域,高贤宁这样的人才,陛下是不是会听黄昏及其势力的举荐,让他在安南出仕?如此一来,高贤宁更加如鱼得水,时日若是长久下去,罪臣敢断言,高贤宁就是下一个云南沐家!” 云南沐家! 四个字瞬间打动朱棣,朱棣信任沐家,但不代表对沐家没有戒心。 朱棣若[]有所思的道:“几家学堂,能有这效果?” 胡一元哈哈一笑,“陛下,莫要自欺欺人。” 深呼吸一口气,继续道:“高贤宁在安南做的可不只是几家学堂这么简单,他在做的是认同感,让安南黎民对大明的认同感,或者直接一点的说,是对他高贤宁的认同感,对时代商行的认同感,所以罪臣以为,如果将来真按照高贤宁的计划发展,陛下今年的出师安南,不过是徒然为他人做嫁衣!” 谁是他人? 朱棣脑海里冒出了两个人。 黄昏。 太子。 太子夜访黄昏,这其中没有猫腻? 黄昏在盐官镇布局,为何非得把老大推到太子那个位置上去,这其中有没有权益交易? 如今黄昏在安南如此布局,目的只是为了赚钱,只是为了让安南对大明有认同感,以便大明能将安南永久的纳入版图? 恐怕没这么简单。 也许黄昏和太子有更大的野望,所以在安南布局,不过是一着退路! 一念及此,朱棣心头杀意沸腾。 问胡一元,“还有事要说否?” 胡一元摇头,“该说的已经说了,话已至此,不知道这些消息能否救下吾儿一命?” 朱棣颔首,“待安南之事尘埃落定,胡汉苍可至军器院任职,并享受侯爷俸禄,其子孙后人,也可在大明科举入仕,如此,你且放心去罢。” 胡一元哈哈大笑。 都是面子话,他会信朱棣的鬼,儿子胡汉苍大概能善始善终,但要说子孙后人能在大明科举入仕,那就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同为君王,他会不了解朱棣的心态。 不外乎是面子罢了。 免得后人说他这个大明天子没有容人之度量——自己父子二人,终究是安南的王,若是被大明苛待,后人会认为朱棣无雅量。 待胡汉苍父子退下,朱棣坐在那里陷入沉思。 黄昏难道真的想助老大提前登基? 确实有这种可能。 自己登基之后,手段强势,黄昏要想达到他心中的野望,只能辅佐自己,千年之后的青史之上,黄昏的名字始终被自己的光辉遮掩。 而老大不一样,仁慈软糯不够果断,如果老大登基,以黄昏的能力完全可以成为朝中主宰。 到时候大明天下他就可以只手遮天。 然而这只是胡一元的一面之词。 朱棣还是不愿意相信,他最信任也最青睐的臣子会这么对他。 所以…… 必须搞清楚这件事。 若是搞不清楚…… 那就杀! 宁可错过,不可放过! 靖难之后,世人只知朱棣仁慈,但这一次,永乐大帝朱棣,决意对世人露出他的獠牙,告诉朝野臣工,永乐不可欺! 第五百四十六章 反其道而行之 胡一元死了。 怎么死的,没有官方记载,因为这事不好记录官方资料之中,说暴毙罢?刚押送回应天,见了你大明天子一面就暴毙了,后人会怎么想? 说寿终正寝吗? 貌似一个道理。 但又总不能把真相记录到史书上去罢,所以索性不记录,留白给后人去猜测。 胡汉苍没死。 朱棣确实没胡一元说动了,而且把胡汉苍丢到军器院后,洪继来很快给了回复:确实精擅火器原理,不输军器院那些从安南“偷”回来的人才。 于是朱棣便留下了胡汉苍。 以防万一,还是让北镇抚司那边派了个人盯着他,而另一边,汉王朱高煦也在为胡汉苍说话,说此人好歹是一国之主,咱们也不能亏待了他。 军器院的差事可以领,待遇还是要给他高一点。 朱棣同意了。 也没多想为什么朱高煦会帮胡汉苍说话。 安南打是打了。 如何处置? 这个问题很快成了大明当下最为头疼的问题,陈朝旧人已经一个不剩,也不可能把安南政权还给胡一元的族人。 扶一个新朝皇室起来? 貌似安南那边的人不会服众,于是大朝会小朝会热闹了好几天,最终意向慢慢趋向于两条:一条是将安南纳入大明版图,由大明来管理,第二条要讽刺一点,把胡汉苍丢回去当个傀儡国王。 当然,前者是朱棣授意下,众多心领神会的臣子提出。 而且朱棣召见胡一元时,也如此提过。 有史官记录为证。 到时候如果是走第一条处置方式,天下人也说不得大明什么。 正大光明理直气壮! 能奈我何? 就算你要奈我何,有本事发兵来给安南伸张正义的,你要是打得赢我大明雄师,我把安南那大片疆域送给你又何妨。 打不赢? 那你把你的疆域送给我好了,求之不得。 又一个大朝会。 因为涉及到安南处置事务,接连几日的大朝会几乎没人请假,京畿重臣,不论是武将还是一众文臣,全都到了。 连黄昏都接连参加了两个大朝会。 不过这货明显心不在焉。 娇妻刚生产,初为人父,还是双胞胎,这货每天就盼着没事回家,然后陪着妻子逗两个小玩具,感觉人生已经圆满了。 大庆殿中,百官噤声。 朱棣默默的看着众臣,心中其实多少有些疑惑,按照胡一元所说,安南是黄昏和太子留的后手,按理说太子是最乐于见到安南纳入版图才对。 为何太子一直反对? 太子及其东宫属官以及明里暗里支持太子的文臣,都不认为应该将安南纳入版图,而是应该用胡汉苍这种傀儡国王。 理由很是充分。 安南贫瘠,且距离大明权力中心太远,就算将之纳入版图,大明对它的掌控力也形同虚设,如果在安南驻军,这是一笔巨大开销,要面对无数意外。 还有重要的一点,安南的民心归向,据张辅归来所说,安南的百姓始终认为大明的侵略者,如果将之纳入版图,更让安南百姓离心,到时候安南就是一滩沼泽,哪怕驻兵在安南,也会出现很多不可掌控的意外,徒然增加国家负担。 这个理由其实很充足,朱棣不得不思考这个问题。 只不过他现在更疑惑另外一件事。 太子难道不知道黄昏在安南布局高贤宁的事情,应该是知道的,因为高贤宁去安南,虽然并未走官方途径,但私下里谁没有关注着黄昏的动作。 既然知道,太子为什么不帮黄昏一手。 反而要拒绝将安南纳入版图。 真相只有一个。 太子是真没想过以安南作为退路,那么高贤宁布局安南,就是黄昏的个人手笔,恐怕黄昏是在给他自己准备后路。 想到这里,朱棣看向群臣之末的黄昏,咳嗽一声,“黄指挥,你去过安南,了解安南的民风民俗,对于此事,你怎么看?” 黄昏只得出列,我怎么看? 我当然用历史知识来看。 不过黄昏也有些诧然,历史上上记载,大明打下安南,很快将安南设为交趾布政司,成为大明的一个行政省,按说应该是君臣同心的举动,为何太子一脉会如此强势的反对? 将安南设为交趾布政司,朱棣错了吗? 没错。 因为永乐大帝朱棣就是这样的人,打下的地盘,不纳入大明疆域,那还打个毛。 可太子错了吗? 没错。 严格来说,太子这个反对非常具有前瞻性和远见,因为到朱瞻基时期,安南那边因为统战工作的失败,导致各种起义,驻扎在安南的大明兵马战斗减员和非战斗减员太过严重,又距离大明权力中枢顺天太远,大明着实无法负担安南,所以朱瞻基不得不顶着历史骂名放弃安南。 明仁宗不愧是明仁宗。 有可能明仁宗登基之后,打算从顺天迁都回应天,安南就是原因之一。 但这个时候,朱棣为什么偏偏要问自己,朝堂之上这么多重臣,支持将安南纳入疆域的大有人在,自己虽然是宠臣,但明显上的地位还真的不够格来决策这种事情。 朱棣有阴谋! 黄昏心中思绪电转,安南是自己留下的退路棋子之一,所以才会让高贤宁提前去布局,陛下会不会是看透了自己这步棋? 所以他让自己来发表言论,目的就是摸一下自己的态度。 不行。 这个时候不能被朱棣抓住辫子。 自己就反其道而行之,消除朱棣的猜疑,先意思着反对一下将安南纳入大明疆域,反正朱棣的心意已决,这个事情所谓的讨论,不过是让这件事在史书上变得好看一点而已。 于是出列大声道:“微臣以为,安南民风愚钝,若我大明将之纳入版图,是安南黎民之福,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安南纳入我国版图之后,陛下勤政爱民,必然对安南百姓一视同仁,如此一来,我们就要耗费巨大的资源来帮助安南人民如大明百姓一般,走上安居乐业的道路,这对大明是个非常不好的事情,易有为他人做嫁衣之风险。” 朱棣又愣住。 什么鬼。 安南不是你黄昏的退路之地么,怎么你也不同意将安南纳入版图,难道胡一元是在诳朕? 也不可能。 胡一元自知必死无疑,他为了救他儿子胡汉苍,绝对不敢胡诌。 这事有点意思。 第五百四十七章 安南改名交趾,大明之疆域! 安南到底如何处置? 朱棣心中早就有了打算,只不过朝堂上依然争吵了几日,其实就是在看有多少人支持太子,黄昏又是否在朝堂上拉拢了臣子。 前者,朱棣心中已经有数。 后者,几乎任何迹象,黄昏还是恪守了这个底线。 朱棣颇为欣慰。 最后一个原因,则是看黄昏和太子是否真的将安南当做了退路,如果安南是他俩野望的退路,肯定是强烈支持安南纳入版图。 因为只有安南在大明版图之内,这俩人才能有更方便的条件去经营安南。 朱棣听到黄昏的答案后,舒了口气。 应该是自己多心了。 至于黄昏为何提前布局高贤宁,得早时间问问这小子。 咳嗽一声,对满堂文武大声道:“诸位言说皆有一定道理,朕也欲让陈朝子孙重掌安南,然后陈天平时候,朕令诸国遍寻陈朝子孙,却无一人,陈朝后人竟已断绝!不过朕受命于天,章大明千万里江山,欲穷一生之力强国富民,然率土之滨莫非王土,今安南陈朝皇室旧人断绝,胡一元父子篡国,致使安南黎民饱受摧残,念大明之宗主恩泽,已有万民请愿意图入我大明之治下,又有官吏陈情盼我宗国之余惠泽民,再有胡一元迷途悔悟之请求,朕虽知此事对我大明乃是披湿衣之负担,但不愿意愧对安南前往赤子之心,愿呕心沥血以治江山,以佑天下百姓,而散雨泽于安南。” 狗儿立即回收。 立即有内侍奉上三封卷轴,和一本版图册。 狗儿取过一封高声诵念——竟然真的是安南的万民请愿书。 又取过另外一封,是安南官吏陈情书。 “安南国本交州,愿复古郡县,与民更新。” 这是比较文言文和笼统的说辞,其后还有更多详细陈情,感情之诚挚,让人动容。 请求宗主国的天子拯救安南黎民于水深火热之中,言辞之间,大明天子不管安南的话,安南认命就在水深火热之中活不下去了。 第三封则是一份史官记录片段,恰是胡一元的一段言辞: “我父子二人的亲信,早已被陛下的雄师杀得心胆俱碎,再无余力反抗大明,陛下如果心怜安南万民,不妨将安南纳入大明版图,并驻雄师守护安南百姓,如此,则是我安南黎民之福。” 最后,狗儿打开了版图册,示意给众人看了一眼,道:“这是安南官吏献上的安南版图册,户籍册也有,过于庞杂,如今在广西,并没有运到应天来。” 你看你看。 安南从上到下,从罪臣到黎民,无一不盼着大明接管,不仅连版图册都献上了,连户籍册都献上了,如此盛意,你大明还犹豫什么? 大明作为宗主国,不能这点担当都没有啊。 如此美意,却之不恭啊。 我朱棣作为天子,只好受累的帮助一下安南百姓了,要不然大明以后在附属国那边还有什么威信可言,别人会说我们自私自利,不顾附属国百姓死活的。 纳了吧。 说事实讲道理摆证据。 当朱棣这番话之后再上了这段证据,以太子朱高炽为首的人还能怎样? 认了吧。 于是满堂文武跪下,大呼陛下仁慈。 朱棣很是满意。 确定要将安南纳入版图了,但是具体怎么个处置法,还得拿个雏形计划出来,于是六部尚书和五军都督府的左都督门你一言我一言,始终没有个定论。 朱棣也不急。 他当然不急,饿的又不是他一个人,况且朝会之后他去吃饭多快多近,你朝会臣子不仅站着,还饿,下朝后还要走一截路去吃饭。 别说,朱棣这招很快见效。 虽然大家还没讨论出个结果,但争论声渐渐小了,都想着不争了不争了,先吃了饭下一个朝会再来讨论这个事情,反正安南现在在那里,跑不掉。 黄昏一看不行啊。 你们这么争来争去整不出个具体方案,朱棣搞不好要把老子留下来,而老子现在要享受天伦之乐,要回去逗玩具呢。 双胞胎,还是龙凤,开玩笑呢,老子现在幸福得不得了。 可不想天天呆在朝堂上。 今天必须把这个事情定下来! 于是咳嗽一声,出列,“安南官吏陈情,安南国本交州,愿复古郡县,与民更新。既然如此,那就尊重安南的意见,再结合我大明当下行政制度,设安南为行政省即可。” 朱棣眼睛一亮。 其实他作为大明天子,将安南纳入版图这个事情早就在心里谋划了几日,也早就有了处置的方法,之所以在朝堂上让群臣议,不过是看是否有缺漏之处。 现在黄昏这言论,恰是他心中所想。 不动声色,“黄指挥且说说看。” 黄昏哪疑有他,他现在只想赶紧弄完这档子事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大声道:“汉武帝灭南越国,并在设立交趾、九真、日南三郡,实施直接的行政管理,将包括交趾在内的七个郡分为交趾刺史部,称为“交州“,循此例即可,有史据可靠,安南黎民也不会反对,对应起来,我大明将安南改为交趾,在安南设立承宣布政使司、都指挥使司、提刑按察使司等三司,对安南实行军政明事的实际掌控即可,哪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 一句花里胡哨,让朝堂的重臣老脸一红。 大家开始确实想得太多。 现在黄昏这么一说,确实有道理,直接按照汉武帝时期的处置就行了,到时候往安南一驻兵,就形成了对安南的实际掌控。 朱棣暗暗颔首,他也有这个意思。 甚至有点惊艳。 黄昏这小子果然是老子肚子里的蛔虫,这得让他说准了。 等等…… 这小子莫非早就这么想的,所以提前布局,就是为了让安南成为他以后的退路,毕竟安南说大了可以是行政省,说远了还是存在着独立的环境和条件。 转念一想,这似乎说明不了什么,因为这个操作确实是汉武帝的操作。 只能说明黄昏看过那段史书而已。 黄昏见朱棣没有发怒,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他当然防着朱棣这一手,所以是用前例——也万幸大明设立交趾布政司是按照汉武时期来的。 要不然黄昏还不得上前去开这个口。 黄昏现在怀疑朱棣已经猜到了他让高贤宁去安南的真正用意。 所以必须谨慎。 朱棣问了一遍群臣,谁有意见,谁支持谁反对? 自然没人反对的。 于是盖棺落定。 朱棣着令户部、兵部、刑部、礼部、工部、吏部六个部门的官吏配合,在近期拿一个在安南设立三司的具体操作方案出来。 并给勒令内阁那边,磨墨出一封合适的《平安南诏》。 至此,尘埃落定。 安南,改名为交趾,成为大明的一个行政省! 第五百四十八章 交趾布政使的人选问题 很快,吏部那边就被难住了。 在交趾要设立承宣布政使司,这个封疆大吏由谁来胜任,又有谁愿意去,别看是封疆大吏,愿意去的人不多,想去的人也不少。 对朝中一二品官员而言,去交趾任职是贬责。 不划算。 对二品以下的官员而言,则是升迁,也是镀金,想去的一大把,尤其是六部的侍郎,挤破了脑袋想去,于是这几日本就是香饽饽的吏部更热闹了。 有资格影响朱棣决策的大人物们,府邸门槛也几乎被踏烂。 人选很快拟定了出来。 其他官职还好说,但交趾承宣布政使司的头把交椅,承宣布政使人选上争论颇大,六部尚书各有人选推荐,大多是各部侍郎。 朱棣也愁这个事情。 驻军那一块倒还好解决,可以让张辅总领军政,同时留下将军李彬在交趾带兵,但处理交趾财务和民生诸事的文臣,必须谨慎。 因为交趾初立,如果大明官吏和当地官吏相处不好,很容易在当地引发暴乱。 所以这个文臣一定要熟悉交趾。 谁熟悉交趾? 以前倒是有一个,可惜在出使安南后被胡汉苍父子收买,回到大明欺君,之前在出征安南之时,被自己找了个理由砍了。 黄观也行,毕竟出使过安南。 转念一想,按照这个思路,礼部那边也熟悉安南,抽调一位侍郎过去担任交趾布政使,貌似最为稳妥。 可礼部尚书是刚从刑部尚书调任过来的郑赐。 郑赐还不熟悉礼部。 少不了要两位礼部侍郎辅佐,所以礼部的两位侍郎不能动。 思来想去,朱棣想到了一个人。 但这个人朱棣怀谨慎态度,不是怀疑这个人的能力,而是这个人和黄昏牵扯较深,有胡一元的肺腑之言,朱棣现在有点提防黄昏。 于是打算摸一下黄昏的态度,让狗儿去宣他觐见。 …… …… 黄昏很快乐。 不管在哪个时代,有钱人的快乐是普通人想象不到的,不过还好,黄昏并不奢侈糜烂,他的快乐来源于龙凤胎。 产后的徐妙锦,并没有抑郁的迹象。 黄昏松了口大气。 但是很快黄昏很快快乐不起来了。 妻子徐妙锦现在全身心都放在儿女身上,根本不管黄昏了,哪怕是黄昏夜宿西院,妻子也当做不知道,甚至有种求之不得的感觉。 黄昏暗暗心凉,知道女人产后确实会有一段时间的冷淡。 而且也要恢复身体。 所以他倒没想过和妻子巫山云雨,只是这种被忽略的感觉让他浑身不自在,总有种爱情就要从身边溜走,婚姻会变成围城的不好预感。 他现在就是抱一下儿子和女儿,都会被徐妙锦呵斥,让他小心着些。 对此黄昏无言以对。 只能顺着妻子的心意,毕竟她付出了这么多。 好在绯春对自己善意了许多。 估摸着就差一个契机,然后就让同房丫鬟变得名副其实了,也不急,没有感情的滚床单都是耍流氓——实际上黄昏对绯春真没有爱情。 所谓的喜欢,不过是对有趣躯体的欲望,而不的喜欢有趣的灵魂。 他还没触及到绯春的灵魂深处。 这一日因为想亲儿子一口,又被妻子赶出了房间,黄昏无奈,只得去西院找认同感,走入西院,发现卡西丽在弹琴。 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在敲琴,双手各拿一根筷子模样的长棍,不断的敲击在琴弦上。 琴声悠扬。 院子里不仅有娑秋娜乌尔莎等西域女子,连张红桥、吴与弼都在,大家看着卡西丽敲琴,皆是一脸叹为观止的神情。 黄昏讶然,“这是什么琴?” 有点眼熟。 但自己来到大明后,还没见过这种琴。 穆罕穆拉笑着靠在大官人身边,轻声说道:“这是我们西域那边的一种乐器,大明没有,卡西丽最是擅长,这段时日去琴行找师傅定做的,也不知道能否达到标准,看卡西丽的神情,应该也差不到那里去,大明的匠人师傅们真是鬼斧神工。” 穆罕穆拉现在还记得当时琴行的师傅听卡西丽说这种琴的时候震惊的模样。 因为他们从没见过。 甚至没听过。 就这样他们都制作了出来,不得不称赞一句巧手天工。 黄昏唔了一声,“在西域那边叫什么名字?” 穆罕穆拉说了一句,黄昏听得莫名其妙,确实不懂,不过这琴应该是自己见过的,而且这琴声和钢琴很像。 貌似在那什么网红小视频里见过,也在某部电影里见过。 片刻后,卡西丽脸色潮红,用西域语兴奋的对娑秋娜嚷了几句,穆罕穆拉就给黄昏翻译:“卡西丽说几乎和西域的一模一样,材质也极为上等,是一尊好琴。” 穆罕穆拉神色有点奇怪。 黄昏恍然,“让琴行定制这把琴,花了不少钱罢?” 穆罕穆拉笑了笑,“千金难买心头好。” 黄昏:“……” 穆罕穆拉融入大明确实很快,比娑秋娜还快,其实黄昏挺喜欢,他现在有种感觉,让穆罕穆拉和卡西丽选择的话,她俩有可能选择自己而不是娑秋娜。 乌尔莎就不一样,在乌尔莎眼中,娑秋娜还是更重要一些。 道:“花了多少钱?” 穆罕穆拉比了六根手指。 黄昏倒吸了一口凉气:“六百两?卡西丽哪来的那么多钱?” 穆罕穆拉狡黠的偎依着大官人的胳膊,不停的蹭来蹭去,“我们给她凑的,所以我们都没钱了呢,也不能去买胭脂水粉了呢。” 黄昏大感受用,大袖一挥,“没事,下午我让绯春给西院送笔钱过来。” 挣钱干嘛? 就是为了养女人的嘛。 穆罕穆拉笑靥如花,轻声说这琴第一次出现在大明,大官人要不要给它取个名字? 黄昏看着敲琴的卡西丽,发现她在发光,相比于握刀杀人,又或者是床笫妖媚,此刻的卡西丽,才算是真正的卡西丽。 整个人无比鲜活,仿佛是个闪光少女。 闪光少女? 黄昏猛然想了起来。 没错,这个琴在电影《闪光少女》中见过,叫扬琴,是明朝时期从西域传入中国,和钢琴同祖同宗,难怪声音那么像钢琴。 刚想说就叫扬琴,却见门子匆匆而来,“大官人,狗儿大监来了,说陛下宣召您入宫觐见。” 黄昏耸耸肩。 不用想,朱棣肯定是想问一下关于交趾布政司的事情。 其实这哪需要纠结犹豫。 高贤宁已经去了安南一年多,加上蓝山黎族的支持,再加上高贤宁这段时日在安南修建学堂聚集起来的人望,这个交趾布政使非他莫属。 话是这么说,黄昏明白朱棣在忌惮什么。 所以得打消他的猜疑。 第五百四十九章 曲线兴国 朱棣和黄昏很久没有君臣聊过天了。 顺天那边,扶摇会馆在一片非议声中依然坚挺,从春节到现在即将入秋,收纳了众多的人才,源源不断的给黄昏的工坊以及军器院输送新鲜血液。 黄昏在顺天的布局之中,只有华为房产见到了成效,已经在修筑泥夯和砖瓦的坊子建筑,而水泥工坊、水力发电、球磨机研发工坊、炼钢工坊,都还在不断的吞钱。 朱棣在回应天之前,刻意了解过。 所以朱棣很不明白,黄昏斥巨资搞的这些工坊,到底有什么意义,整日里吞钱,时代商行根本撑不了几年。 所以这一次召见,也有问问黄昏这个事情的意思。 看见黄昏进来见礼。 朱棣免礼赐座赐茶。 天子如此度量,不是说朱棣不怀疑黄昏在安南的布局,而是要这么做来放松黄昏的警惕心,所以也没打算直奔主题,道:“你的时代商行还撑得住?” 黄昏想了想,“如果仅靠时代商行,最多撑到入秋,就会出现资金流转问题,不过微臣返回应天之后,售卖出了数十套光明神器,加起来得有几十万两,除去成本,还有大笔资金盈余,可以投入到顺天的工坊之中去。” 感谢朱老板。 要是朱棣不开那个金口,应天这边的富贾权贵也不敢如此大肆购买人力发电及其配套设施,太子的东宫也是因为朱棣开了口,所以才敢安了那一套人力发电设备。 这个人力发电设备暴利。 一套的成本最多一千两,但售卖出去的最低价格都是一万七千两,平均价格在两万两的样子,所以这段时日黄昏并不急资金问题。 当然,这只是前期布局。 到后期时候,整个应天繁华地段,自己都会架设线路,从而打造一个不夜之城,可是得等顺天的水力发电工坊做出成果来。 还得等水泥工坊研究出水泥。 没有水泥,拿石头来修堤坝的话,存在安全隐患。 堤坝不像桥。 像赵州桥那种屹立千年不倒的石桥,好修。 但一座屹立数百年的堤坝,只靠石头太过于冒险,毕竟堤坝是要承受洪峰压力,还有漫长的水浸,还是钢筋水泥稳妥一点。 朱棣颔首。 老实说,虽然是一国之君,还是有点眼红黄昏的敛财手段,只不过他做不出那种没皮没脸的事情,黄昏赚的钱没少贴补他的举政措施。 更何况顺天的华为房产和扶摇会馆也带着他一起玩了。 问道:“这笔钱用完之后,若是水泥工坊、球磨机工坊和炼钢等工坊依然不见成果,你怎么办?继续往里面砸钱?” 黄昏沉默了许久,吐出一个字:“砸!” 工业不砸钱怎么行。 况且这是惠及数代人的事情,该继续的还是得继续。 朱棣沉吟半晌,“时代商行仅靠琉璃、香皂和沐浴露,已经不足以支撑你这些手笔了,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到最后若是砸不出成果,你会一夜之间一穷二白。” 时代商行在大明的市场几乎饱和。 而且利润一降再降。 现在香皂和润肤水、沐浴露这些已经走入寻常百姓家,也就只有皇室用度的,要高端大气上档次一些,价格也降了许多。 价格降了,意味着时代商行的利润低了。 黄昏笑了笑,“不急,等郑大监归来,我还会让时代商行涉及到其他行业去,比如医学和农业,陛下不用担心,我知晓轻重,盐铁这一块,尤其是盐,没有您的点头,我绝对不会沾,但是炼钢那一块,务必恳请陛下再多一点耐心,给微臣再多一点时间。” 朱棣能容许自己在顺天建立炼钢工坊,已经是很大度了。 盐铁是不可触摸的国家战略行业。 朱棣颔首,“朕知晓。” 想了想,“医学和农业那一块,你打算做什么?” 黄昏笑道:“我想弄点疫苗出来,来保证我大明新生儿的存活率,如此可以提高大明人口,同时要发展农业,保证暴增的人口都能吃饱饭。” 杂交水稻自己是弄不出来的。 但是红薯、土豆这些还是可以大肆推广,尤其红薯,可惜目前大明还没有红薯,所以要等郑大监归来,看时代商行的大船商队有没有搞到红薯。 朱棣一脸懵逼:“疫苗?” 黄昏颔首,“对,就是疫苗,比如天花,这对新生儿是个巨大威胁,若是微臣能弄出预防天花的疫苗,是何等的功德,不过这有点难,还需要等时间、等人才、等资金、等时代的进步。” 医学研发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需要工业的整体进步。 不过因为现在当爹了,黄昏打算尽快促进这个项目的上马,根据研发的需求来推动相关工业的发展,不就是砸钱吗。 我有的是! 人才? 扶摇会馆不够的话,在应天再建立一座,最主要的还是看郑大监能否带回西洋那边的一些医学人才回来。 所以可以先上医学研究的器皿项目。 这就要求老李钟山那边的琉璃工坊上马好几个项目。 想到这叹了口气,“尽管微臣有钱,但这些事确实需要太多的钱了,仅靠大明当下的经济,微臣以做生意赚的钱来推动这些事,远远不够。” 朱棣眼睛一亮,“天花都可以预防?” 黄昏笑道:“当然可以。” 咳嗽一声,“其实不止天花,很多疾病我们都可以预防,比如脑病之类的,只要有人才有资金有相应的技术,完全可以试着研发一下。” 脑病就是小儿麻痹。 其实这些东西都很难,完全是跨台阶的事情,最急迫的还是研发出一些抗生素。 朱棣沉默了许久,“这需要很多的钱罢。” 黄昏颔首,“所以微臣需要高贤宁出任交趾布政使,微臣需要时代商行在交趾那边大肆发展,如此才可以以交趾之力助我大明之进步。” 朱棣哭笑不得。 老子今天是来试探你把高贤宁安置在交趾的用意,现在倒好,你找了个借口,竟然想光明正大的把高贤宁推到交趾布政司使这个位置上去。 有点蹬鼻子上脸了哈。 也没恚怒。 主要是黄昏说的东西确实让朱棣动心了,一个国家的强盛主要象征是什么:人口。 而且朱棣心知肚明,自己要打漠北要打亦力把里的话,少不了要增兵,这都需要人口的增长,可如何保持人口增长? 经济是一个因素,还有一个因素就是幼儿的存活率,而天花、脑病以及其他各种病,都是制约幼儿成活率的羁绊。 还有就是粮食。 如果黄昏能解决这两个问题,大明人口暴增的话,就算把交趾给他又如何?! 等等! 朱棣幡然醒悟,别忘了正事。 这小子到底有没有和太子勾结起来准备谋反? 第五百五十章 交趾定局! 藩王登基者,古往今来唯朱棣一人。 且不说各种天时地利的条件,毕竟朱棣登基有他的传奇性,但仅这样还不足以尊为明成祖,历朝君王之中,朱棣应该能够挤进前十。 不是应该,是肯定。 五征漠北,衔接仁宣,永乐大典等等功绩列举下来,真没几个君王比得上。 所以朱棣才敢有如此自信重用神棍黄昏。 现在哪怕猜疑黄昏在安南布局,朱棣也不担心,他是愤怒。 如果太子掺和其中,这对于一个父亲而言,是何等的心痛。 咳嗽一声,“那你先前为何反对将安南纳入大明版图,看你意思,当时你是支持太子的,就不担心让你的前功尽弃?” 黄昏了然,朱棣这个时候提到太子,肯定没好事。 要知道朱棣一直不喜欢朱高炽。 想了想,实话实说,“那不是因为害怕嘛。” 朱棣:“还有你怕的?” 黄昏认真的道:“若论此间天下,微臣怕的当然不多,但有一个人,微臣不仅惧怕,也敬重,所以该认怂还是得认怂。” 朱棣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强忍着笑意。 不得不说,朱高煦的哭诉和胡一元的临死之言,确实在朱棣心中扎了颗刺,而且会不断的生根发芽,当下也还没到朱棣爆发的时候。 一旦真让朱棣找到了确凿证据,毫无疑问,朱棣不会手软。 对黄昏不会。 对朱高煦也不会。 毕竟是永乐大帝,并没有让黄昏发现他的用意,也知道靠谈话是抓不住黄昏把柄的,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按你说来,交趾那边具体要怎么操作。” 黄昏想了想,觉得此事可以说,于是道:“倒也是简单,待交趾三司成立,在交趾大肆兴建学堂,广泛教授我大明的科举经义,以开交趾民智,当然,这句话是美化的说法,实际上我们的目的,是用大明的璀璨文化来同化交趾,让交趾百姓产生归属感、认同感。这其实就是个同化过程,是武力永远达不到的效果,只有交趾百姓被同化,那大片疆域才会永久的归属于版图之内。” 说到底,就是一个殖民过程。 朱棣颔首,“这个朕明白,但此非一日之功,也许你我有生之年都难以看见这个美好结局。” 同化可不是几年就能做到的事情。 至少要影响两三代人才有可能达成目的。 黄昏笑了笑,“陛下和微臣看不见,太子看得见,太孙看得见,太孙的太子看得见,只要我神州有人能看见,这件事就值得去做。” 话比较含蓄。 你朱棣看不见,不意味着老子看不见,你都四十多岁了,老子还要个把月才及冠呐。 年轻就是资本。 朱棣一想是这个理:“然后呢,其他方面呢。” 黄昏想了想,“微臣真可以说?” 朱棣笑着,心里的思绪让人难以捉摸,至少在此刻,他是很想知道黄昏到底要把交趾弄成什么样子,道:“但说无妨。” 其实就怕这个但说无妨。 以前朱棣是信任黄昏,无论他说什么,是真的但说无妨。 但现在不一样了。 可惜黄昏还没明白这一点,还真就但说无妨了,道:“其实微臣要做的事情很简单,仅在私人这个角度,微臣是打算和交趾的豪族,比如蓝山黎族合作,让微臣的时代商行成为扼住交趾经济咽喉的手,然后利用在交趾赚的钱,来开采交趾的矿产以及其他资源,比如橡胶之类的,再用这些资源带动我大明经济的发展,再用大明经济去带动交趾经济的发展,如此一来,交趾的百姓学大明之文化,享大明之福缘,岂能不归心。” 朱棣颔首,沉默不语。 如果真让黄昏做成了,黄昏在交趾除了没兵,其他什么都有了,而且黄昏真在交趾做成了这些事,兵也不是问题。 有钱会没兵? 至于军械,火器这些东西,黄昏难道做不出? 要知道军器院的火器,他也参与其中。 黄昏哪里知道朱棣心中的思绪,继续作死:“所以不论从哪方面看,交趾已经纳入大明版图,要实现微臣这个设想,需要高贤宁掌握交趾的大权。” 朱棣心里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黄昏见状,心中一咯噔。 遭了,有点得意忘形,忘了朱棣已经怀疑自己在安南布局退路的事情了,不过却丝毫不惧,这本来就是今天的战略,于是不着痕迹的抛出了一个话题:“但这些都是民事方面的,真正要让交趾掌控在陛下手中,需要驻军,而且为了防止将领被腐败,在驻军之外,陛下还可以钦差内臣去监军。” 朱棣貌似很喜欢这一手。 历史上也是这样,朱棣在地方上,总会派内侍监军。 朱棣一听,心中释疑不少。 不错,说一千道一万,有兵权才是王道,不论黄昏在交趾布下什么局,只要自己派大军驻扎在交趾,稍有不对的苗头,就可以覆灭黄昏的棋子。 既然如此,让高贤宁当那个布政使又如何。 咳嗽道:“交趾驻军朕已经有人选,应是让张辅总领其事,然后让将军李彬长期驻扎交趾负责具体事务,但这个监军人选,你认为狗儿如何?” 黄昏心里一跳。 我当然希望是狗儿,但朱棣这么问,肯定就不是狗儿了。 笑道:“狗儿大监去交趾,怕是大材小用了。” 狗儿是真有实力。 靖难之中白河沟一战立过战功的。 今天的目的已经达成,至于朱棣要让谁去当监军,黄昏已经无所谓,反正朱棣还有十八九年,和他的最后一战还早。 这漫长岁月里,自己还解决不了交趾的这点问题? 那也别混了,老实当个辅臣就好。 笑道:“陛下认为谁合适,谁就合适,反正微臣以为,只要能让交趾大军完全听命于陛下,不会出现一丁点的差池最好,所以这个监军,微臣以为应该是陛下的绝对心腹。” 不出意料的话,应该是太监马琪。 也不知道这个马琪如今混到什么地步了,实际上黄昏现在也不担心马琪误国了,他要是敢在交趾胡来,我黄昏先收拾了他。 何况黎族的黎利已经被自己带偏,只要朱棣按照自己的操作,绝对不会出现黎太祖。 朱棣笑了起来,“那朕有人选了。” 内侍马琪。 狗儿之前提过好几次,朱棣也见过他好几次,确实是个懂人心的好内侍。 本来最优人选是狗儿的…… 可惜他和黄昏太亲近了。 第五百五十一章 朝堂无朋友,只有利益!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朱棣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如果换做其他人,朱棣早砍了脑袋或者直接一撸到底,但是黄昏做过的事情太过特殊。 而且朱棣深知一点,黄昏做的事真是为国为民。 所以他放任黄昏。 也是为不打草惊蛇,免得让太子警惕。 正事说完,随意聊家常,“你家俩孩子取名了吗?” 黄昏笑道:“暂时还没,现在都叫小名,哥哥叫豆芽,妹妹叫豆苗,等几天忙过了,我好好去翻一下韵书,再结合我们黄家的族谱取名。” 儿子先出生几秒,就成了哥哥,也好,男儿才会更有担当。 朱棣哑然失笑。 黄豆芽,黄豆苗……亏你两口子也想得出来! 别说,还挺好。 因为幼儿成活率低,所以为了好养,民间在孩子小时候都用贱民,什么二狗、铁蛋之类的,当然,更多时候是因为确实没文化。 说到这一点,朱棣就想起了老爹的名字。 朱重八。 因为元朝时,如果老百姓没有当官或者上学,不能有自己的名字,而只能用父母年龄相加或者出生的日期命名。所以出身贫农世家的朱元璋的高祖叫做朱百六,曾祖叫做朱四九,祖父叫做朱初一,而他的父亲也叫做朱五四,而朱元璋就叫朱重八。 明朝当然没这个限制了。 不过对于黎民百姓而言,没点水平还真取不了好名字,所以农村里还是狗蛋、狗剩很多。 笑道:“要不要朕给你俩孩子赐名?!” 黄昏警惕的看着朱棣,“陛下想干嘛?” 取名字这种事,是老子作为父亲的专利,你这家伙赐名,荣耀是荣耀了,但剥夺了老子最大之一的成就感,那可不行。 朱棣看着黄昏雄狮一样的神情,无语。 这小子…… 想得太多了。 就是简单的赐名而已,妻子一直是最喜欢徐妙锦的,所以这几日在后宫之中,妻子总在念叨,说黄昏十五六岁就入仕了,看的书虽然也不少,但取名肯定不行,陛下您要不要让翰林院的大才子给帮帮忙什么的,妻子甚至已经吩咐工匠打造一对金猪。 就等取了名后开工。 而且朱棣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有种莫名的感觉——妻子好像对黄昏有感激之情。 是因为他让妻子保住了青春? 又或者是他照顾了徐家? 不得而知。 微微笑道:“就是徐皇后喜欢你家俩孩子,她这个当姨母的,想凑个热闹。”旋即瞪眼恼道:“你以为朕想掺和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黄昏立即感激的道:“谢皇后关心,取名字的事情微臣可以胜任,陛下如果没事,微臣这就告退了?” 朱棣没好气的挥手,“滚!” 黄昏愣了下,圣意难违,那……还真就在地上滚了一圈,然后扬长而去。 朱棣也愣住,扯起了嘴角。 等下来几日,朱棣先是奖赏平安南的功臣,其中张辅被封为英国公,赐铁劵,好在是朱棣赐的,所以张辅并不担心这铁劵成了催命符。 而已经提前返回云南的沐晟,被封为黔国公,没赐铁劵。 这就看得出差距了。 也不怪朱棣对沐晟有提防之心,你大胜归来在应天待了几日,明明能猜到朱棣要回来,你却在朱棣回来之前先回了云南。 说难听点,是有点做贼心虚。 当然,朱棣也明白,沐晟尽快赶回云南,也许并不是这些私心,是云南毗邻的边境小国,确实不安生,沐晟不坐镇云南,别说沐晟心里没安稳,就是朱棣也觉得不安稳。 八百大甸的事情过去并不久。 有沐晟坐镇云南,毗邻邦国跳不起来。 跳? 那就打断腿! 其后,朱棣宴请得胜归来的张辅等将军,并当场口谕,让张辅总领交趾驻兵之事,并留将军李彬率兵长驻交趾。 这没什么。 但第二天,关于交趾三司官员任命的旨意出来之后,朝堂骤起掀然大波。 谁都没想到,交趾布政使竟然是那个人。 高贤宁。 高贤宁之前并没有正儿八经出仕过,也无功名在身,不过古代做官有个捷径:名望。 像高贤宁这种大才,只需要有人举荐,一样可以出仕。 也就罢了。 毕竟陛下靖难登基之后,就曾“找到”高贤宁让他出仕,被高贤宁拒绝,连纪纲都没说动,不知道后来怎么回事,留在了应天,和黄昏颇为亲近。 现在过了几年,高贤宁心思转变后,愿意出仕不难理解。 众人无法理解的是,陛下竟然让他直接出任交趾布政使。 承宣布政使,从二品,掌管一省的财政、民政。 正儿八经的封疆大吏。 一个本是白身的读书人,倏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事,打败了六部众多的侍郎,一跃成为朝堂二品大臣,这很不合理。 其实大家心知肚明。 陛下干的不合理的事情少了? 安南是不征十五国之一,然而陛下一番筹谋,安南不就变成了大明疆域之内的交趾行政省。 太监监军,这事不合理,但陛下貌似登基之后就一直这么干。 亦失哈和郑和两人,地位低了? 但那些事情就不说了,亦失哈在奴儿干那边干得风生水起,郑和率领无敌舰队在西洋途中,交趾纳入大明版图,都是好事。 但你让高贤宁担任交趾布政使,这就相当于把大家都可以分享的蛋糕,变成了陛[]下和黄昏两个人独享的碗中肉。 朝野岂不沸腾。 反对声最强烈的,当属太子和汉王、赵王。 汉王和赵王的反对,朱棣在意料之中。 但他真心没料到,反对态度最坚决的竟然是他以为会大力赞成的太子,所以朱高炽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太子,真心迷惑了。 朱高炽跪了个满头大汗,悄悄抬眼看了一眼父皇,发现父皇还在神游天外,于是忍不住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儿臣恳请父皇收回任命高贤宁为交趾布政使的成命!” 朱棣倏然醒悟,看了一眼太子,不解的道:“太子你为何要反对?” 也是喟叹。 朝堂之上,果然没有朋友,只有利益。 不用想,黄昏用高贤宁这一着棋,估计在某些方面触及到太子的利益了,想来也是,支持太子的都是文臣,而交趾布政使注定也会是一位文臣。 估摸着太子是想让他的人去交趾。 第五百五十二章 为天下亿万百姓保一个平安! 朱高炽抬首,“父皇,满朝臣工都在反对此事啊!” 这很直白。 而且僭越。 你这是在说满堂臣子怀疑朱棣的圣意,往大了说,你这是在讽刺当今天子是庸君——被满朝臣子反对的政令,岂是明政。 朱棣果然大怒,倒不是怒朱高炽话里的意思,他早就意料到了这种局面。 他是怒朱高炽的用意! 满朝臣工? 老子总算知道你这个太子跳得最欢的原因了,感情是要借机拉拢朝臣,好为你登基做准备是吧,你是想当唐太宗么! 等等—— 朱棣猛然想到一个可能,难道这是黄昏和太子的谋略。 在让高贤宁出任交趾布政使这件事上,自己其实还是有很多顾略,而黄昏来努力说服之后,满朝臣工一反对,太子再起表率作用,万一自己真的改了这个成命,太子便可得人望! 这就是太子和黄昏的目的。 至于高贤宁能否当上交趾布政使,恐怕黄昏并不是很在意,至少当下不是很在意,因为就算没有高贤宁,去担任交趾布政使的也会是文臣,而文臣支持太子,太子如果和黄昏是一路货色,那谁去交趾都一样,反正黄昏都是获益者。 深呼吸一口气,将怒意压下。 心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朱棣的素养层次自然更高。 淡然道:“他们反对,朕能理解,毕竟高贤宁之前是白身一个,还写过《周公辅成王论》,让朕很是难堪,但正是如此,才要起用高贤宁,告诉天下,朕的靖难登基是正确的,不见最初反对朕的高贤宁都归心了!” 朱高炽沉默了许久,才抬头直视朱棣,“父皇,儿臣知道您的苦心,可高贤宁何处不可用,为何要用在交趾,父皇您真的没想过这里面的隐患吗?” 朱棣愣住。 隐患? 老子怎么可能没想过,隐患就是在高贤宁的经营下,你这个逆子和黄昏勾结在一起学那唐太宗抢你老子的皇位。 成功了你们固然好,失败了交趾就是你们的退路。 老子怎么没想过! 老子不仅想到了,还要放手让你们做,让你们自取灭亡! 你老子我可是朱棣! 朱高炽一见朱棣的神态,就知道父皇想的隐患和自己想的隐患不一样,当然,其实都是同一个事:所以朱高炽才不得不出来反对。 而且必须反对。 哪怕是为此被父皇关禁闭在东宫,朱高炽也要反对。 无他。 若是不反对,他这个太子大概率是坐不了多久的,所以在父皇宣布用高贤宁为交趾布政使的时候,杨士奇和杨溥两个人都大喊黄昏误了殿下! 真的误了? 肯定误了。 朱高炽虽然臃肿,卖相不好,不代表他智商不够,稍稍和三杨在一起商议一番,也能想明白这里面的曲曲折折。 尽管朱高炽不知道朱高煦迎驾时哭诉了什么。 也不知道胡一元说了什么——史官记录的东西,别说他一个太子了,就是朱棣都不能去翻看,要不然史记工作的公正性得不到保证。 当然,这其实有点尴尬。 在唐以前,国家君王都恪守这个规矩,但是有个千古一帝破坏了这个规矩。 唐太宗李世民。 所以玄武门之变的真正内情如何,李渊又是如何退位的,只有鬼才知道真相了,后人看见的是李世民想让后人看见的内容,绝对和事实真相有出入。 唐太宗都这么干了,他以后的君王也幡然醒悟。 对啊,老子是天子啊。 看个史记怎么了,改个史记又怎么了? 坐下坐下,这都是正常操作嘛。 朱高炽看不见听不到,不代表想不到,所以他今日来了,此刻急忙道:“儿臣知道黄昏,有功于大明社稷,儿臣也相信黄昏在父皇的掌控下,必将让父皇的大明有一个全新的飞跃,儿臣甚至也感激黄昏,没有他和父皇,儿臣今日没资格跪在这里,但是——” 好话先说在前面。 果然,朱棣闻言,脸色稍霁。 朱高炽继续道:“但是父皇,您没觉得,您对黄昏的信任,已经超越了寻常天子对臣子的信任了吗,哪怕是唐太宗,也不会如此信任魏征之流啊。” 朱棣忍不住笑了,冷笑,“太子,这不正是您希望看见的局面?” 朱高炽顿时又是大汗淋漓,“儿臣不敢,黄昏是父皇的臣子,儿臣从不奢望他会为儿臣做事,儿臣希望的黄昏为父皇谋天下,为百姓谋福祉。” 这话确实有水平。 朱棣暗暗叹气,有一说一,如果不是因为老大这身体,他确实是最好的守成君王人选,叹气之余,朱棣又有些愧疚。 暗想着哪有整日去想亲儿子早死的父亲啊! 朱棣确实在担心这个问题。 在立储人选上的纠结犹豫,不仅仅是守成和开疆拓土的问题,也不仅仅是对儿子的喜好程度,朱棣还考虑一个事:大儿子身体不好,他若是储君,万一自己哪天死在沙场,大儿子登基没多久又挂了,那么就该是皇孙登基。 可朱瞻基还小。 到时候大明朝堂是个什么局面? 届时成为皇太后的太子妃张氏垂帘听政?或者是朱高煦和朱高燧两兄弟揭竿而起反了,然后大明陷入内乱元气大伤,实力衰减之下还压得住漠北? 大明会不会重蹈北宋覆辙? 朱棣确实担心此事。 但盐官镇一事,尤其是黄昏早些的一个手笔,让朱棣这份担心小了许多——那就是内阁的建立,只要内阁运作良好,就是幼帝登基,大明这个帝国也有实力去耐心的等幼帝历练长大! 于是颔首道:“如此最好。” 你能看清楚朕的底线,也不枉费我将里立为太子的一片苦心。 朱高炽却道:“但却也有不好之处,父皇,哪怕您会因为儿臣接下来的一番话认为儿臣的书读进了狗肚子,也请容许儿臣说一句肺腑之言,您实在太信任黄昏了,儿臣担忧却惶恐啊,不是儿臣妄自菲薄,黄昏此子的能力,当今世间,也唯有父皇能震慑住他,若是父皇任由黄昏如此不断的高升,不断的落子,注定有一天,他会成为我大明的隐患啊!” 肺腑之言。 这才是朱高炽担心的隐患。 在说这番话时,他是太子,是大明未来的储君,不再和黄昏有丝毫利益关系,这一刻,他站在了储君的位置,放弃了一个人该具有的关于感恩的人性。 他看的是整个天下。 朱高炽,终究是一个为国之人,为了家国,他甚至愿意在这里做一个以怨报德的小人。 因为他是太子。 他要为大明朝堂保一个稳定,为天下亿万百姓保一个平安! 第五百五十三章 可为圣人乎? 朱棣大为震动。 为什么? 太子明明是因为黄昏在盐官镇的布局才成为太子,不论从哪个方面来看,太子都应该是最感激黄昏的那个人。 而且太子也应该明白,黄昏虽然没有主动和他走得很近,但绝对是支持他的。 黄昏的支持,应该是不计回报。 但你朱高炽是读书人啊,不要把别人的付出当做理所当然,别人改变了你的人生,那你就应该滴水之恩涌泉以报。 然而太子没有。 也许有。 但在这件事上没有! 太子将他自己的个人感情和道德抛在一边,选择了进谏。 他难道不怕这件事传出去,会寒凉拥护者的人心吗? 朱棣感触万千。 不论高贤宁出任交趾布政使一事最后结局到底如何,他至少在此刻,认可了太子,也认为这样的太子,当得起他想要的继位者形象。 就算这件事最后被揭露出是太子和黄昏的联手布局,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就冲太子先前那一番诚挚的肺腑之言,朱棣也认了。 太子有此心,自然最好。 继位者嘛,你总要给他犯错的机会,让他在犯错中不断成长,直到如自己这般,成为顶天立地的君王——靖难之战,自己也犯过错。 犯错不可怕,可怕的犯错后不自省。 想到这朱棣忽然心生一计。 高贤宁用定了! 就算交趾是黄昏的最后退路,我朱棣既然知道了,那就不再是他的退路,而老大今日来反对,一则是担忧黄昏坐大影响家国,二则是在自己面前划清和黄昏的界限。 事情说开了就好。 在朱棣心中,只要太子今后不犯大错,这东宫他大可住得。 不过朱棣明显自以为是了。 殊不知人言可畏。 何况还有汉王和赵王两个搅屎棍。 起身,从书桌后走到朱高炽前面,弯腰扶起大汗淋漓颤颤巍巍的太子,真情流露的说了句:“汝之苦心,朕悉之。” 太子第一次被朱棣亲手扶起。 脸色涨红。 眸子红了,然后鼻头发酸。 欲言。 被朱棣挥手打断,朱棣回到椅子上坐下,轻声道:“高贤宁出任交趾布政使一事不容更改,朕有朕的考量,因为朕真的很想看看,在黄昏的辅佐下,大明这片江山会发生何等天翻地覆的变化,远的不说,但说近的,太子你没发现,近来京畿的黑夜,已经不是那么漆黑了吗?” 很亮。 若是夜幕初临走在权贵富贾云集的街头,你发现大大小小的府邸都亮若白昼,甚至连大门前也安装了光明神器! 大明京畿,已有盛唐贞观的长安之歌。 看见太子还欲再说。 朱棣知道他还是不放心黄昏的坐大和不断的落子,笑道:“无妨,太子你且记住,朕要打安南,那便打了,朕还要打漠北,为你和朕的孙儿等后人,至少谋求一个百年太平,黄昏没出现之前,朕登基之后,想的要打得漠北五十年内无力南下,但是现在,朕的打算,最好的一面,漠北如安南一样,纳入大明疆域,最差,也要阉割漠北百年之久!” 说这话的时候,朱棣神采飞扬,宛若仙人。 朱高炽也还是个年轻人。 看着意气风华的父皇,这一刻他不是太子,父皇也不是父皇,他只是个儿子,看着眼前的父亲,由衷的感到自豪。 这就是我爹啊。 朱棣话锋一转,自信睥睨,“朕有此雄心,敢用黄昏,岂会不防着他,你且放心罢,将来等你荣登大宝之前,朕会让黄昏陪朕一起,或者朕会让他成为你竖立帝威的棋子。” 想了想,又道:“当然,这是说黄昏有野心的情况下,朕和他必有一战,但如果黄昏真是一心为大明,为我朱家天下,那么朕就让他当一个千古宠臣又如何,就让权倾朝野三朝又如何,所以太子,你要努力,朕不求你超过朕,但至少不要输得太多。” 要不然压不住黄昏。 一旦压不住,黄昏的欲望就会无限滋生,而如果出现这种状况,我朱棣只有流着泪让黄昏陪朕去黄泉路上走一遭。 别怪我朱棣自私,我真做不到刘玄德那样。 朱高炽只得应诺。 朱棣挥挥手,“此事不用再议了,你也回去告诉支持你的那些文臣们,少给朕找麻烦,老二和老三那边,朕会敲他们。” 这是赶人了。 朱高炽长叹一声,“但愿黄昏也能明白父皇的苦心。” 朱棣笑了,“他明白,他怎么可能不明白。” 黄昏要是不明白,他就不会明知道自己在猜疑他,还敢推荐高贤宁,黄昏这是在自证,证明他没有对皇权的欲望和觊觎。 他是相信自己不会是庸君,而在另一方面,黄昏也是在相信大明未来的天子,虽然只是一个布政使的任职,但在这件事中的交锋,牵扯到的却是很多年后的事情。 不得不说,黄昏有远见。 所以说在自己百年之前带走黄昏的这件事上,朱棣已经没有那么坚定了,他现在有些相信,哪怕是自己走了,黄昏依然会辅佐太子继续让大明走在更加光明的路上。 看着太子的背影。 朱棣长长的叹了口气,想起那个快要及冠的青年,呢喃着说了一句,“此子可为圣人乎?” 大概可的。 此圣人非天子这种圣人,也非孔圣人那样的圣人,是功德之圣人! 朱棣忽然露出一个捉狭的笑意。 起身,在房间里找了一会,没发现有什么好玩意儿,索性从身上解下一块玉佩,又从墙上取下一幅画,招手对殿外候着的狗儿道:“狗儿,你去一趟黄府。” 狗儿何等聪慧,立即明白了陛下的意思。 走之前先叮嘱了一位内侍:“去去去,赶紧去内务库给陛下取一块玉佩来,再找几幅好看的字画,请陛下裁决后悬挂在原来位置上。” 说完匆忙而去。 朱棣颔首,狗儿这方面做得确实好,所以他是真不想把狗儿放出去。 天子立巅峰,孤寒。 身边总得有个陪着聊天的人,又不可能随时随地都陪着皇后,所以狗儿就成了那个人,唯一遗憾的是,狗儿为何就这么亲近黄昏呢? 搞不明白。 第五百五十四章 良心被狗吃了么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 朝堂厮杀也一样。 不像江湖。 江湖厮杀,讲究个快意恩仇,但有恩怨,道理不通,那便一剑去之,生死在命富贵在天赢了美人美酒输了卵朝天,端的是任侠洒脱。 朝堂厮杀更多的是权和谋。 以权布谋。 以谋求权。 所以朝堂比江湖险恶,江湖上生死之间,除非被偷袭没看见敌人的影子,要不然你好歹知道是死在谁手上,但朝堂上不一样。 搞不好你死翘翘了,还不知道是谁在对你下黑手。 所有朱棣让狗儿去给黄豆芽和黄豆苗赐玉佩、名画时,狗儿其实已经心领神会陛下的意思,表面是去恩赐圣眷,实际上是去给太子和黄昏找点事。 带着大内护卫和两个心腹小内侍,狗儿来到黄府。 竟然等了一会儿。 片刻后才见黄昏大官人从主院那边过来,身上还弥散着淡淡的奶香味,显然之前一直在逗娃,狗儿那个羡慕嫉妒啊…… 这辈子他是享受不到这种天伦之乐了。 双方见礼。 狗儿笑眯眯的坐下,看似无心的说了句还是羡慕黄大官人啊,府邸之中无有目光,整日里陪着妻儿享受天伦之乐,潇洒自由,不似我等,需要谨言慎行才能安度余生。 黄昏愣了愣。 不知道狗儿为什么忽然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他是真的在感触吗? 这话倒也不突兀。 其实符合当下情境,太监可不就羡慕别人阖家欢乐么。 笑道:“狗公公所来何事?” 看你来这架势,以及那两名小内侍各捧一盖着黄布的木托盘,应该不是为了私事,估摸着朱棣那边有什么动作,但是又没有进门就宣旨,所以大概率和政事无关。 会不会是徐皇后给妻子送来滋补身体的外邦贡品? 又或者是天山雪莲之类的东西。 狗儿喝了口茶,慢条斯理的起身,笑眯眯的招手,两个小内侍上前,狗儿笑道:“黄指挥操劳军事辛累,陛下甚慰之,知悉黄指挥家有龙凤一对,乃让我着赏赐而来。” 掀开一个托盘,“此是陛下所配之玉佩,名为蟠螭纹玉佩,是极品的蓝田玉所雕,采用透雕手法,珍贵异常,陛下寻常最喜佩戴之一的玉佩,陛下说,赏赐给黄豆苗。” 黄昏不懂古董。 但是听这个名字,再加上这材质和雕刻手法,怎么都有种感觉,这要是传到后代去,应该是要进博物馆的存在,价值没个几千万都对不起朱棣亲自佩戴过的这身份。 朱老板大气! 赶紧谢恩。 也不急着取过来,先看看另外一个托盘里装的什么。 狗儿又掀开另外一个托盘,“这是一幅宋代名画,名为《晓雪山行图》,是范宽所作,虽然比不得《千里江山图》,也不如《清明上河图》,但也价值不菲,陛下登基之后,便从内务库拿出来悬挂在乾清殿中,陛下说,赏赐给黄豆芽,希望他也能如黄指挥之叔父一般,才高八斗。” 黄昏:“……” 吃了没文化的亏,这个《晓雪山行图》也没听过。 但《千里江山图》和《清明上河图》老子倒是听过。 咦。 清明上河图好像在袁忠彻手中,自己一直忙事情忘了这茬,明后天老子就要去忽悠袁忠彻,不论多大的代价,都要把这图弄过来。 挥手示意绯春取过蟠螭纹玉佩和晓雪山行图。 说道:“玉佩拿过去给锦姐姐,请她保存一下,等豆苗满周岁后,让她悬佩即可,晓雪山行图现在就去放在豆芽的书房里罢。” 为儿子女儿办事,黄昏很是尽心,这几天已经分别给儿子女儿打造了闺房和书房。 绯春笑眯眯的去了。 她也不懂。 不过是天子赐的东西,能差到哪里去? 传家宝了! 她哪里知道,真正的传家宝她家姑爷还没去弄到,弄到手以后,那才是黄家世代最珍贵的家产,比朱棣赐的这两样贵了不知多少倍。 待绯春离去,狗儿挥挥手。 于是两个小内侍退下,几个大内护卫也退下,黄昏也示意在旁边的丫鬟,去给小内侍和护卫准备一些点心吃食,顺便叮嘱丫鬟,去通知绯春,给这几位准备几封红包。 至于狗儿么……他不差钱。 自己和他这关系谈钱伤情。 待四下无人之时,狗儿才笑眯眯的道:“在我来黄指挥府邸之前,太子因为交趾布政使的事情刚觐见陛下。” 黄昏精神一振,“太子殿下也是支持的吧?” 狗儿眼神玩味,“你认为太子殿下支持吗?” 黄昏想了想,听狗儿这语气,似乎不是这么回事,不解的道:“不说涌泉之恩滴水以报,不论从那个角度来说,太子没有反对的立场啊。” 朱高炽为什么不支持自己,没道理啊。 狗儿叹道:“太子殿下不仅不支持高贤宁先生出任交趾布政使,甚至还反对,态度极其坚决,为此和陛下还争吵了一场。” 黄昏:“???” 朱高炽你这是要闹哪样。 狗儿笑道:“不明白?” 黄昏点头,“狗公公若是有忌讳,不说也行,我再去揣摩,若是可以,还请狗公公提点几句。” 狗儿颔首,“这个没什么不可说的。” 眼神却落向在外面喝茶吃点心的小内侍和护卫。 黄昏福至心灵。 猛然想起狗儿来的时候说过的第一句话,其中有四个字,当时就觉得有点不自然,现在想来,竟然是狗儿在提前提点自己。 果然是我的好内应! 懂了,接下来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必须经过深思熟虑,因为朱棣今日让狗儿来赐圣眷,根本目的就是看自己对朱高炽反对高贤宁出任交趾布政使的反应如何。 笑道:“还请狗公公说说看,我洗耳以闻。” 狗儿松了口气,看来黄昏是明白了自己的一番好意了,笑道:“太子殿下之所以要反对高贤宁出任交趾布政使,是担心高贤宁和你太过于亲近,以后的交趾会成为云南一样,而你黄指挥,则会成为第二个沐家,所以他才会反对。” 黄昏面无表情,内心却是日了狗了。 老子辛辛苦苦帮你朱高炽坐上了太子位置,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提防老子。 良心被狗吃了么。 其实转念一想,完全可以理解朱高炽的这种心态。 朱高炽不自信。 他在恐惧。 第五百五十五章 人心不古 不能因此就否定明仁宗朱高炽的品行,毕竟站的位置不一样,待人待事的观点就不一样,朱高炽再怎么感激自己,他也得为朱家的国祚着想。 朱高炽应该有自知之明,又缺乏自信,所以恐惧自己在安南布局成功。 黄昏猛然想起狗儿来时的提醒。 暗暗思忖,应该怎么回答,不用猜,狗儿提醒自己是情分,回去如实汇禀朱棣是本职,这对于狗儿而言并不矛盾。 几秒钟后,黄昏想好了应对之辞。 苦笑着说了句人心不古啊。 这话其实对太子很不敬,但又超过尺度不多,就算是太子朱高炽听了,鉴于他反对高贤宁任职交趾布政使一事,他也只能吞下去。 他确实理亏。 而朱棣若是听了,根本不会有任何不悦,因为这意味着就算黄昏和太子之间有盟约,也出现了裂痕,若是没有盟约,那双方的关系就会因此而恶化不少。 朱棣喜闻乐见。 这是朱棣想听见的话,黄昏就说给他听。 至于有没有怨恨太子,答案是没有。 因为没必要。 太子的反对不能改变任何事情,这是黄昏基于对朱棣的信任,除此之外,黄昏完全理解朱高炽的苦衷,毕竟是朱家人,以国祚为重,为此朱高炽愿意背恶名。 从某个角度来说,这就是“仁”。 舍身成仁的仁。 狗儿听到黄昏的应答之辞后暗暗颔首,咱们这位黄指挥如今在官场上的能力,肉眼可见的攀升,要不了几年,就会成为金忠、郑赐那样的老油条了。 笑道:“黄指挥也莫怪太子殿下,他也是为国着想,毕竟谁都知晓,高贤宁的身上写了个黄字,他要是将交趾牢牢掌控,别说太子殿下,陛下也会担忧。” 这是隐隐提醒黄昏,有些事别过头。 过犹不及。 一旦超过了陛下的底线,这天下谁都救不了你。 黄昏笑而不语。 担心个屁。 老子从始至终就没对皇权产生过想法,如果硬要说有,也不会阻止大明的进程,而是会去中南半岛或者西洋那边。 和朱棣迟早的一战,那是基于对历史上众多明君的了解。 就如乾隆留和珅给嘉庆一样。 只不过朱棣大概率不敢把自己留给朱高炽,所以会选择亲自动手,至于这件事最后会怎样收场,那就只有鬼知道。 从某方面来说,黄昏其实不想看见这种局面。 君臣还是相得益彰的好。 狗儿见黄昏不说话,直到他心里有数,有些事,没有答案比有答案更让人放心,起身,“还有事,黄指挥你忙,我得回宫了。” 黄昏起身相送。 临走之前,不着痕迹的赛了一张纸给狗儿。 狗儿愣了下。 黄昏挤眉弄眼,压低声音,“朋友之礼。” 狗儿笑了。 趁着两个小内侍和几个护卫在收绯春送的红包时,低头看了看手中那张明显不是宝钞的纸,入目两个字很是震惊:地契! 震惊之余分外讶然,这不是平常见到的那种地契。 黄昏笑道:“这是顺天时代商行下辖商行,华为房产经过顺天行部批准的,自制的契约书,等顺天那边房产修好,狗公公凭此地契,可去交接一套宅邸。” 这可是个豪华大礼包。 狗儿想推辞。 黄昏笑了笑,“但收无妨,我明确一点,这是咱们朋友之间的情意,和地位官职没有半毛钱关系。” 狗儿还能说什么…… 笑着告辞。 黄昏送走狗儿后,带着绯春回主院,打算继续逗娃,然后抽空想一个策略,怎么去袁忠彻手中把清明上河图忽悠过来。 乾清殿,朱棣见狗儿回来,放下手中刚批红的章折,叠在一起,说狗儿你等下把这些章折送到文渊阁去。 狗儿急忙应是。 朱棣往后斜斜一趟,“黄昏怎么说?” 狗儿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怀中掏出那一张地契,摆在御书桌上,在路上狗儿就想好了,回到乾清殿,还是知会陛下一声,别让他怀疑自己和黄昏在私相授受。 朱棣眼里闪过一抹笑意,故作不解,“这是什么?” 狗儿摊开,“这是一份黄指挥时代商行分行华为房产的地契,据他说等顺天那边的坊子修好,可以凭此地契去交接,然后到顺天行部办理官府的地契。” 朱棣哦了声,“他送你的?” 狗儿颔首,“应该是罢,上面确实写的奴婢的名字和户籍。” 朱棣哈哈一笑,“所以他是在明目张胆的贿赂你?” 狗儿吓了一跳,急忙跪下,“奴婢自知在陛下身边,在外臣眼中,奴婢是天子近臣,但奴婢自知,奴婢只是个侍候陛下的内侍而已,绝不敢僭越国事,更不敢仗着陛下的信任为自己谋私利。” 朱棣缓缓将地契推向狗儿,笑道:“收下吧。” 狗儿不解。 朱棣解释道:“我知道你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分不清主次,何况这封地契的出现,本来就有朕的授意,要不然黄昏去哪里找你的户籍?这件事在顺天时,黄昏就来汇禀过,当时我是同意了的,你跟我多年,又有白河沟战功,如今亦失哈和郑和都在大展抱负,只有你枯守在皇宫,这也是朕对你的一点补偿罢。” 狗儿跪在地上,默然不语。 朱棣讶然,起身,看着狗儿,“怎么,不要?” 狗儿抬头,双眸泛红,谢恩。 朱棣微微一笑。 现在自己好像有点明白狗儿为何会亲近黄昏了,因为这小子办事真的很稳妥,既给了狗儿情分,又不让狗儿又压力,顺便还让自己给了狗儿个情分。 狗儿岂能不喜欢这样的黄昏。 人精啊。 待狗儿情绪平复,朱棣才问道:“说吧,黄昏听说太子反对高贤宁出任交趾布政使时,他有如何的反应,是否有泼口大骂?” 敢骂太子,他在找死。 不骂,那就说明太子和黄昏两人有可能在唱双簧。 狗儿据实回答,“黄昏说了四个字。” 朱棣:“嗯?” 狗儿:“人心不古。” 朱棣:“……” 许久,才倏然间笑了起来,暗道了一个好一句人心不古。 这话还是有怨气的。 第五百五十六章 目标:清明上河 尽管满朝反对,朱棣还是任命高贤宁为交趾布政使。 何谓天子皇权? 这就是。 管你什么满朝反对,天子决定了的事情,无可更改,毕竟明初的皇权集中在皇帝手中,尤其是朱元璋没有设置丞相这个官职。 如果在宋代,天子的决策有可能是被左右相公、参知政事给阻拦的。 明初就不会。 但是到了中后期,皇权又衰弱了。 因为内阁强大了。 张辅在应天没呆上几天,又要带着一众将领回到交趾,要确保交趾那边三司建立,同时也要确保今后大明对交趾的绝对掌控。 在出发之前,参加了朱能的葬礼。 朱能是征讨安南时,走到广西边境时发病而亡,不算死于沙场,不过有感于他这一生的战功,朱棣还是为他专门举行了葬礼。 追封其为东平郡王,谥号武烈。 这是何等的荣耀。 封王了。 虽然是郡王。 估计等以后朱棣驾崩之后,朱能还有机会配享庙庭,不过朱棣当下对朱能也极其厚待,因为朱能死的时候才三十七岁,他的儿子朱勇年纪尚幼,但朱棣还是打算让朱勇世袭成国公。 朱勇是洪武二十四年出生,1391年,如今是永乐四年,1406年。 现在才十五岁。 不过因为还有很多事情要办,是以朱勇世袭的事情,朱棣打算忙完之后找个机会下旨,反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朱能的功绩,足以恩荫他的儿子。 于是十五岁的朱勇,即将成为大明最年轻的国公爷,而朱能的妻子王氏——现在应该叫东平郡王夫人,也水涨船高,成了朱府主人。 在这样的局势下,朱勇成了个香饽饽。 毕竟年幼,好拉拢。 在这样的情况下,太子朱高炽、汉王朱高煦和赵王朱高燧,都在秘密想办法,要将朱勇拉拢到己方阵容里。 只不过因为朱棣还在应天,大家不敢嚣张,暂时隐忍而已。 黄昏也是这么想的。 他为了自己的前途和蓝图,也要拉拢朱勇,并且还会想法设法让张辅也站在自己这边,有了这两位的支持,今后就可以和汉王和赵王分庭抗礼。 难度很大。 不过黄昏现在也不急于去找朱勇,别人刚丧失没多久,你就去一通巴拉巴拉的说辞,朱勇以后也是要成为军中大才的,岂能没点脾性。 赶出府邸都有可能,暂时别去自讨苦吃。 黄昏现在还有事情要做。 张辅明后日就要出发去交趾,在这之前,得想办法捞点这位大佬的钱出来,反正他刚打了胜仗,陛下的赏赐很多,真是羔羊待宰之时。 不过在此之前,黄昏还是向着心心念念的《清明上河图》下手了。 袁忠彻在跟随朱棣北上第一次讨伐鞑靼南下时,还只是尚宝司丞,这一两年升了个小官,成了尚宝司少卿,暂时屈居在尚宝司卿徐膺绪之下。 有了这层关系,黄昏就好办了。 这一日,去徐府找到徐膺绪,如此这般一说,二舅哥说行,那我着人过去问问袁少卿今日有没有空,有空的话去拜访一下他,他那瞻衮堂藏书之丰盛,连陛下都提过,几位眼红。 黄昏急忙拉住二舅哥,说:“别,如此一来,意图来明显,这事吧,还得让袁少卿自己提出来比较合适,所以我们应该如此这般……” 话一说话,徐膺绪口瞪目呆,弱弱的道:“会不会有点卑鄙了?” 黄昏义正言辞,“哪里卑鄙了,袁少卿瞻衮堂藏书千万,也不差这么一幅两幅画了,况且二舅哥你应该知道,袁少卿的瞻衮堂里,比这《清明上河图》出名的多了去,据说还有吴道子的真迹?” 清明上河图是北宋张择端的作品。 距今也才两百多年。 在明初,它的价值和艺术性,还没有被完全发掘出来,这时候的读书人知道这幅画的精妙之处,但还没跻身十大名画,因为当下就没这个排行榜。 其艺术价值,不过是读书人之间的口口相传,而读书人又是相轻的,所以哪怕袁忠彻收藏了《清明上河图》,也并非是一件惊动文坛的事情。 这个时候的读书人,谁没有几件珍贵无比的藏品? 饶是如此,《清明上河图》也是无比珍贵的藏品,如果走正常渠道,估计黄昏出再多的钱,袁忠彻也不会转让。 所以要想让袁忠彻让出《清明上河图》,黄昏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哪怕自己再能忽悠,也会大出血一次,而且还得剑走偏锋。 不过值得。 在徐膺绪这里说完之后,黄昏又去找朱棣,这事还得请朱棣也帮忙,不过没有直接说明要怎么操作,而是询问朱棣,能否请朱棣出面,让袁忠彻转让《清明上河图》。 朱棣闻言很是不解,“你很喜欢《清明上河图》?要不你给个几十万两,朕把内务库的《富春山居图》卖给你,你拿《富春山居图》去换《清明上河图》?” 黄昏:“……” 什么意思,《富春山居图》竟然在朱棣手上? 传世名画之中,富春山居图高居前三! 丝毫不弱于清明上河图,甚至还要高出一截,不过艺术这个东西,见仁见智,有的人认为富春山居图更好,但也有更喜欢清明上河图的。 话说回来,传世十大名画中,清明上河图、富春山居图、千里江山图、韩熙载夜宴图、洛神赋图……不论是哪一幅,都是艺术瑰宝。 但再艺术瑰宝,在当下,你一幅富春山居图也卖不了几十万两。 咳嗽一声,“陛下,十万两卖不卖?” 十万两买下富春山居图,绝对血赚。 朱棣眼睛一亮,“这么阔气?” 黄昏一喜,“陛下同意了?” 朱棣叹气,“可惜,真想赚你这个钱,可惜的是内务库的那本《富春山居图》是摹本,如果是真迹,朕倒是卖给你了。” 黄昏:“……” 那你说个锤子。 忽然想起一事,貌似可以问问朱棣啊,万一他内务库里很有些十大名画中的呢,万一有洛神赋图呢,于是问道:“陛下内务库中还有些什么可以卖的名画啊。” 朱棣摇头,“没了没了,赐给你家黄豆芽的晓雪山行图,已经让朕肉疼且后悔了,你就别想了,说吧,要朕如何帮你去给袁忠彻说。” 果然是懂黄昏的人。 黄昏干笑道:“倒也不需要陛下出面,只是近来一些时日,微臣和二舅哥徐膺绪,会多和袁忠彻袁少卿亲近,怕有人弹劾我们营党结私,所以提前给陛下报备一下,免得牵连了袁少卿和二舅哥。” 朱棣笑道:“朕知晓了。” 又叮嘱道:“你喜欢清明上河图,用正当手段去袁忠彻手中购买,朕不反对,但你要记住一点,若是敢巧取豪夺,朕饶不了你!” 黄昏耸肩,“微臣也得有这胆量才行啊。” 第五百五十七章 英国公张辅 巧取豪夺历来不鲜见,尤其是涉及到这种无价的传世名画,诱惑之大很难有人抵挡,黄昏认为《富春山居图》现在卖不了几十万两,是他个人以为而已。 毕竟来到大明,他还没涉猎到收藏界。 至于品画——他更没这个能力和眼光。 再者一点,传世名画在后期的价值,是浮高了的,是附加了很多虚拟价值在上面,在明朝时期,真卖不了几十万两。 因为都是宋朝的,两三百年前而已。 但如果是《兰亭序》的真迹,几十万两还是卖得出的,而且有价无市,当然,《兰亭集序》的真迹据说还躺在唐太宗的昭陵里面。 昭陵之大,一般的盗墓团队根本没力量对它动手。 需要国家力量。 但任何一个统一的强权国家,都不可能去挖唐太宗的昭陵,所以这《兰亭集序》很可能会一直沉睡在昭陵之中不见天日。 扯远了。 黄昏对朱棣轻声道:“还有个事,微臣会在英国公张辅去往交趾之前,拜会他,主要还是关于华为房产的宅邸出售的事情,还请陛下恩准。” 这事比去频繁拜访袁忠彻更重要,也更敏感。 毕竟高贤宁是交趾布政使,如果自己再去拜访主管交趾军政的张辅,在被人眼里,很有可能认为自己想要拉拢张辅。 朱棣若有所思,“张辅又不是去了就不回。” 黄昏知道朱棣在忌惮这事。 只好耐心解释,“有些事宜早不宜迟,趁着英国公大功在前,如果能说服他在顺天购买房产,这是一个很大的信号,可以告诉满堂臣子,连张辅都支持陛下的迁都,到时候其他臣子也就慢慢接受了迁都的圣意,华为房产的房子更好卖,陛下的迁都也更顺畅。” 朱棣动心了。 黄昏说的没错,尽管自己已经在让顺天行部修建皇城,但整个大明朝野反对迁都的声音还是很多,而且很大。 按照黄昏这个计划,如果朝堂重臣都在顺天买了府邸,以后迁都的时候压力会减少不少,别说,被黄昏这么一说,忽然觉得这个华为房产是个了不得的盘外招。 脑子里灵犀闪过,“如果这样的话,你要不要想办法让朝中所有重臣都在顺天买一套府邸?” 黄昏也有此意。 不过这事他不急,朱棣提了,不妨薅点朱老板的羊毛,笑道:“这个操作是可以,不过难度很大,华为房产要得到满朝臣工的认同,恐怕在价格上还要有所优惠,但实际上华为房产赚不了几个钱,这个差价微臣的时代商行承受不起啊。” 朱棣:“……” 你一撅屁股老子就知道你要拉屎了,没好气的道:“你打算怎么着?” 黄昏暗喜:“要不,我可以给张辅啊这些朝堂重臣一点优惠,让他们有心在顺天购买房产,但这个差价陛下来补贴?” 这就是国家迁都补贴嘛。 朱棣沉吟半晌,“大概要多少钱?” 黄昏想了想,“怎么着一座庭院也得优惠个三五千两吧,甚至豪华的庭院得优惠个一万左右,按照京畿这边重臣的数量,以及很多像都察院右都御史顾佐、应天府尹向宝这样一清二白的官员,就算是优惠了他们也买不起,怕是得白送才行。” 朱棣默默在心中算了下,然后脸色大变,“这得几十上百万两啊!” 这可真是一笔巨款。 黄昏很是体贴,“陛下不用担心钱的事情,如果您没有这么多现钱,等郑大监归来了,从郑大监的船货中拿东西来抵押,另外,华为房产陛下不是有入资么,也可以从分红中扣,您看如何?” 朱棣:“……” 看起来好像很划算。 实际上朱棣心里明白,黄昏这小子又在打自己的算盘,得了。 为了迁都。 老子认了。 如果黄昏通过华为房产这么一操作,让迁都之事的阻力大减,朱棣认为多花个几十万两也是值得的,何况自己在华为房产的入资,按照这个状况分红下来这么也得有个一二十万两。 亏的不多。 利大于弊。 黄昏大喜过望,没想到无形之中又薅了朱老板的羊毛,关于顺天房子的出售,其实黄昏心知肚明,根本不需要优惠就能卖出去——就借助迁都。 之所以要薅这羊毛,是因为钱。 要用钱。 要用很多的钱。 自己要想大明的工业跳阶发展,就必须将大明的部分财富掌握在自己手中,不仅如此,还需要搜刮安南乃至于整个中南半岛甚至西洋那边的经济。 等大明的工业跳上去了,再反哺周边地区。 所以要赚钱,不断的赚钱。 想到这,黄昏精气神都起了,出了皇宫,急忙马不停蹄的去拜访英国公府,给朱棣报备的是英国公府,实际上这段时间,黄昏可以利用这个借口肆无忌惮的去拜访所有重臣。 英国公府一片喜庆。 张玉死得早,虽然被追封为荣国公,但张辅并没有世袭罔替,靖难之后,张辅只是新城候,这一次安南大功,封为国公,府邸从侯爷府升为国公府,是整个张族的荣耀。 张玉荣国公,而张辅的英国公是实打实的凭他的能力获得的荣耀,这对于一个男儿而言,是何等的成就感! 须知张辅刚过而立之年,正是人生鼎盛之期。 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只要在战场上继续立下显赫功劳,封王也是迟早的事情——这绝对有可能,谁都看得出来,咱们的永乐陛下还会对漠北动兵的。 武将在永乐这一朝定然重于文臣。 国公府很忙。 张辅还行,作为老爷自然有下人和丫鬟帮忙准备收拾东西,他在庭院里陪着儿子张忠一起玩耍,儿子年幼,还不知离别苦。 听下人来报,说神机营中军指挥黄昏来求见。 张辅蹙眉,“不见。” 张辅知道黄昏其人,也不反感,甚至极为欣赏,府邸之中安装的这套光明神器,黄昏给了自己一个极其优惠的价格,一万七千两,要知道太子东宫的价格,是三万多两。 当然,牵的线路更多而已。 饶是如此,张辅也觉得黄昏这优惠是个人情。 有时候人情不是那一点钱的问题,而是一个态度,黄昏对张辅的尊重态度确实让张辅很是欣赏。 但此刻不愿见他。 张辅倒是不怕陛下责罚,他是为黄昏着想,毕竟自己和高贤宁就是交趾的一文一武,而高贤宁是黄昏的势力,如果连自己也和黄昏频繁走近,那黄昏就离死不远了。 张辅还担心一个事。 现在黄昏在立储事件中掺和得太深,容易陷入漩涡之中,而张辅虽然是靖难武将,但对于立储一事从来没表达过态度。 在张辅眼里,陛下愿意立谁,他就拥护谁。 朱高炽也好,朱高煦也行。 反正只要张家不掺和进去,无论谁坐江山,张辅及其后人,都会是大明军界的权柄人物,既然如此,何必去掺和到争储的浑水之中去。 第五百五十八章 一拍即合 张辅以为黄昏会明白自己的一片良苦用心,哪里没过多久,下人又回来,一脸为难,说老爷,黄指挥说了,他是奉旨来拜访您。 奉旨拜访? 张辅心里暗暗好奇,就自己如今这身份,陛下还会支持黄昏和自己多走动么,不合理啊。 不过这种事黄昏也不敢乱说。 奉旨,那就是圣意。 如果以后传出去,陛下知道了这件事——而且陛下铁定会知道这件事,因为神机营训练的事情,北镇抚司虽然大部分缇骑去了北方,但随着陛下回应天,纪纲留下李春等人在北方,纪纲本人也已返回。 如今京畿臣子做了什么事,哪有陛下不知道的。 陛下要是知道你黄昏说过奉旨,而陛下又没有这个意思的话,你黄昏就是假传圣旨,这可不是什么宠信不宠信的问题了,必须得死。 皇权不可冒犯。 所以这事黄昏应该不敢作假。 张辅只得满身心疑惑的让下人将黄昏请到会客厅。 当然不会开中门迎客。 黄昏还不到让一位国公开中门迎客的档次。 当下人捧茶后,黄昏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道了声好茶。 张辅笑说,“是陛下前几日赏赐的。” 黄昏眼睛一亮,“那等几日我去陛下的御书房打打秋风,有如此好茶,反正陛下一个人也喝不完,我帮他处理了些。” 张辅无语,这家伙已经如此嚣张了么。 黄昏又道:“国公此去交趾,最好在那边多呆一些时日,安抚好当地官吏,另外,一定要和陛下通气,处理好监军内臣和驻军将领之间的权柄分置问题。” 这是个大问题。 交趾之所以暴乱不断,到明宣宗时期不得不战略放弃,最大的原因就是统战工作,而监军内臣马琪就是罪魁祸首之一。 当然,今日的马琪还年轻,而且资历不够,这一次去监军,很大概率不敢作妖,只会老实的夹着尾巴做人——在张辅面前,就算是狗儿,也得收敛。 所以估计马琪这一次去监军也就短期的事情。 后面会换人。 等到明宣宗时期,马琪受到朱瞻基重要,会再去交趾,那时候马琪位高权重,驻军交趾的将军压不住他,才会让马琪惹下诸多祸事。 所以现在张辅过去,不管是哪个内臣监军,黄昏都不担心。 但还是要个制约章程。 毕竟张辅可不会一直守在交趾,漠北、亦力把里、西域、西洋,以后对这些地方的用兵,张辅和大舅哥徐辉祖一样,都是不可或缺的将才。 张辅闻言眼睛一亮。 黄昏懂我! 确实,陛下登基之后重用内侍,大家可以理解,毕竟像狗儿、亦失哈和郑和他们,在靖难战场上都立下过战功,但让内侍监军,而且看状况大明大概会一直这样下去,这就隐患无穷。 不是所有内侍都是狗儿、郑和、亦失哈之流。 大部分内侍懂个屁的行军布阵。 笑道:“我后日出发,明日会去求见陛下,将我关于交趾驻军的各项构思汇禀陛下,其中就有驻军将领和监军内侍之间的相互制约问题。” 黄昏暗暗颔首,张辅能预见到这一步已经难为可贵。 毕竟谁也没料到宦官会一步步坐大。 道:“如此甚好,今日来求见国公,其实是为私事而来,在来国公府之前,卑职先去见过陛下,按照陛下的意思,国公在交趾功劳巨大,之前的奖赏略表赞溢,其实他是想给你赐一座府邸的,不过国公您也知道,这几年陛下花钱的地方太多了。” 张辅笑而不语。 这几年在官场摸爬滚打,他还分辨不出好坏? 黄昏这明显说的场面话。 果然,黄昏继续说道:“不过这个事给了我一个灵犀,不知道国公爷可知卑职在顺天的华为房产?” 张辅笑道:“听说过。” 很新鲜。 从古至今,从没有听过商人购买如此大量的地皮来修建坊子出售,因为这事触及到了高层利益,无论是谁想吃这个蛋糕,都会受到其他人的阻力。 但黄昏竟然做成了。 所以张辅已经猜到,化为房产的背后只怕后陛下的影子,估摸着顺天那边行部上下乃至府衙的大小官吏,都掺和了进去。 这个蛋糕不可能是黄昏一个人吃得下的。 黄昏笑道:“有个事国公爷应该心里有数,就是迁都的事情,这个事情我不说,陛下不说,也许很多江南这边的官员会反对,但真正拥护陛下的,心忧大明的臣子,肯定是支持的,所以我以为,迁都势在必行,那么国公爷作为陛下信重的武将,国之肱骨,是否应该为陛下分忧?” 张辅又笑了,有些无奈,“天子守国门?” 这句话现在在整个大明的官场很出名,壮哉是壮哉,但作为武将,虽然欣赏这句话里的天子气度,但理性思考下,更担心里面的隐患。 万一漠北兵锋南下,越过长城,直叩顺天大门,各地兵马哪来的时间勤王? 弊大于利。 不过此事陛下应该做了决定,张辅现在也不想讨论,他只是想尽一个臣子的本能,帮助陛下将这个隐患解决掉。 打散漠北,自然无法侵犯顺天。 黄昏笑道:“然也,所以华为房产其实也是一个盘外招,在家国大事之外,用私人利益,来影响众多臣子迁都的同意度。” 张辅眼睛一亮,“倒也是个事,说吧,陛下要我怎么做?” 黄昏咳嗽一声,比了个手势。 钱。 张辅一脸无语,“我能有多少钱,当初你来让我安这光明神器,家底差点没掏空。”这是低调的说法,实际上还是伤不了张辅的钱包。 不过话说回来,张辅确实不如徐家有钱,底子差得很多。 黄昏笑道:“不用多少钱,陛下说了,国公爷只要愿意购买,他可以补贴您一部分,另外,卑职仰慕国公爷,也敬重国公爷对大明的贡献,在价格上会适当优惠,绝对保证不会让您肉疼的。” 张辅想了想,“行吧,什么样的庭院?多少钱?需要先付多少订金?” 黄昏有些尴尬。 其实华为房产给权贵修的坊子还没影,现在就卖的话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介绍,干笑了两声,“庭院还在设计之中,现在只是征询购买意见,国公爷若是有诚意,付点订金即可,当然,如果国公爷想省点钱,也可以付个一万两,到时候交接庭院,这一万两可以抵一万两千两。” 这是营销手段。 张辅哈哈一笑,“官场果然埋没了你。” 顿了一下,“这样罢,既然你找到我了,陛下也有意,我就预订一间大宅院,另外,我能否入资到你的华为房产中去分一杯汤喝?” 黄昏大喜,“荣幸之至!” 暗暗吃惊。 实在没想到,张辅的嗅觉竟然如此灵敏,通过自己来找他买房子这个细节,竟然嗅出了这件事有陛下的影子,从而立即决定入资来赚钱。 难怪这位大佬能历仕四朝。 人才啊! 张辅大笑起来,“老实说,其实你今天不来找我,我明天去求见陛下的时候,也会找陛下询问华为房产的事情,准备在那边购买宅邸,毕竟没有陛下,就没有我张辅的今日,所以不论陛下做什么,我都会无条件支持!” 黄昏:“……” 服气。 得了,这是人张辅该有的待遇,笑道:“还有个事,等咱们办好预购契约后,我会大肆宣传,从而带动其他臣子的购买欲望,国公爷还请莫要见怪。” 张辅颔首,“可以理解。” 这小子做生意的手腕,确实让人惊艳。 第五百五十九章 金融改革 关于入资华为房产的事,张辅没有再问,毕竟人黄昏很含蓄的转移了话题,意思就是说这事没得商量,大家都识趣一些。 张辅也不眼红。 赚钱的方式多种多样,有钱更美,没钱自己现在也是国公爷,福延子孙,提一嘴能行就行,不信也没必要腆着脸凑上去。 不料黄昏却笑道:“国公爷打算入资多少?” 黄昏现在不怕资本进入。 哪怕是他一分本金都没有,也不担心资本的进入影响他的利益和决策权,毕竟这个时代股份制还不清晰透彻,只要给这些入资的人足够的分红,大概是没人在意黄昏自己本金有多少。 何况黄昏前期本金少,不代表后期不投入。 最重要的一点,他现在需要资本进入,要不然他一个人真撑不起大明房产地行业的飞速发展,所以入资的人越多越好,资本越大越好。 来者不拒。 张辅愣了下,原来有的商量啊,想了想,试探性的问道:“陛下入资了多少?” 黄昏举起手表达了一个数目。 张辅暗暗意外,没想到陛下真入资了,而且资本不小,那自己这一步棋走对了,笑道:“我怎么着也不能比陛下高罢,这样,我翻箱倒柜,凑个三五万,如何?” 黄昏笑眯眯的,“可以,多多益善,入资越多,分红越多。” 张辅笑了。 于是双方立即起草入资契本,这事黄昏已经轻车熟路,很快搞定,然后和张辅商定出他这个钱如何支付,最终还是决定通过时代商行转移到顺天那边去。 其实是件很麻烦的事情。 要先把几万两支付到时代商行,然后时代商行通过自己的渠道,将这些银两运送到北方顺天的华为房产,这里面是涉及到时间成本和运输成本以及人力成本。 而且很费事。 从英国公府出来,黄昏就一直在想这事。 是时候在大明掀起一场金融改革了。 银行必须应运而生。 这事还得需要官府支持,因为银行涉及到信用、银库、安保、印发等诸多事情,靠私人力量的话,充其量也就是个钱庄的水平,难以在大明形成一个整体性的统一性的银行系统。 还是得找朱老板寻求支持。 恐怕得和户部联手。 想法还只是萌芽,接下来的日子黄昏需要细细的弄出一套策划书来,必须有理有据而且可以实施,最好是能和大明宝钞结合在一起,如此才能说动朱棣。 当下的紧要事,还是想办法拿下《清明上河图》。 …… …… 袁忠彻近来觉得有点奇怪。 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那个有些闷,很少参与应酬的尚宝司卿徐膺绪近来像变了个人,不仅主动和自己交流聊天,甚至还邀请自己去他府邸喝酒。 当然不能去。 喝酒可以,但是去府邸喝就过分了,容易被弹劾营党结私,倒是可以去风月十四楼,不过徐膺绪又很少去风月十四楼,仅有的几次,去喝了点酒就急忙走了。 仿佛惧内。 然而又没听说过徐膺绪惧内。 只是大家便认为徐膺绪是个迂腐读书人——洁身自好什么的,其实也就那么回事,男人嘛,在风月十四楼都呆不住,可不仅仅是洁身自好了。 要不知道风月十四楼里,也有卖艺不卖身的“清白”女子,反正也干净,但对于又洁癖的读书人而言,还是难以接受。 徐膺绪大概就是无法接受这种事。 然而随着徐膺绪接连邀请了几次,袁忠彻有些不自在了,别人如此好心的邀请自己,接连拒绝的话,把感情弄僵了,不好。 何况徐膺绪还是尚宝司卿,而他是少卿。 关系不能闹僵。 这一日在尚宝司里,几个读书人说着文人雅事,不知道怎么的,就说到了《千里江山图》,徐膺绪顿时就来了精神。 一阵夸夸其谈,只差没把这《千里江山图》夸上天。 言辞之间,什么《洛神赋图》、《仕女图》、《富春山居图》在《千里江山图》面前都不值一提,俨然之间那《千里江山图》便是绘画艺术的巅峰之作。 确实也是巅峰之作。 但也没到傲立群山之巅的地步,袁忠彻就多嘴说了一句:“徐卿,那你以为同是宋朝的《清明上河图》,和这《千里江山图》相比,孰高孰低?” 徐膺绪笑道:“没曾见过真迹,不好评断。” 袁忠彻也笑说,“难道徐卿见过《千里江山图》的真迹?” 徐膺绪摇头,“没,但有幸见过一幕本。” 一位下属忽然一拍脑袋,“我没记错的话,袁少卿的瞻衮堂中似乎就收藏着《清明上河图》,不知可否让我等一开眼界?” 徐膺绪笑说,“你可莫不是记错了,《清明上河图》真迹是何等的珍贵,哪会这么轻易的就出现在我等身边,搞不好在陛下内务库存放着呐。” 那下属讪笑,“或许是罢。” 袁忠彻心中敞亮,得,看出来了,这是大家伙变着法要看我这藏品,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敝帚自珍也是一时畅快,若是在众多读书人面前收获大批赞溢,那才是真快乐。 读书人嘛,总是有这个通病。 于是笑道:“明日下午若是下班得早,诸位若是赏脸,不若到寒舍来喝杯茶,我等吟诗作乐,届时我亦愿拿出瞻衮堂中众多孤本书画,与诸位同乐。” 自然无不应允。 其实京中早就有传言,那幅《清明上河图》就存放在袁忠彻的瞻衮堂中,如此珍贵名画,读书人又大多会那么一点点丹青,那个不心痒。 一阵喧嚣后,忽然一位刚入尚宝司卿的官员笑问徐膺绪,“徐卿,听说你家三妹夫在顺天那边搞了个什么房产,以后如果迁都了,朝中显贵的宅邸都是他这房产修建宅邸,这几日京畿多有传言,说那英国公张辅去往交趾之前,已在黄指挥处购买了一除顺天房产,以备将来迁都。” 徐膺绪笑了笑,“有这么回事。” 袁忠彻虽然是尚宝司少卿,但受到陛下的青睐高于徐膺绪,知道的消息也更多,道:“所以大家也早做准备的罢,迁都是势在必行的事情。” 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张辅都在顺天购买房产了,自己也可以早做准备,不求买一个张辅那样的高大上的宅院,一个三进三出的院子,自己还是买得起。 有机会去拜访一下黄昏。 忽然来了一位小内侍,众人还以为陛下要用章印,却听得小内侍说,陛下宣召尚宝司少卿觐见。 袁忠彻对众人笑说别忘了明日下班后去我那瞻衮堂喝茶。 说罢急忙去了。 估计陛下是想让自己算一下张辅和高贤宁,这个其实没有难度。 算命一事,袁忠彻心知肚明。 就是神棍。 说到底,还是结合时势和被算命者的性情、背景、阵营,来断定他的仕途和未来,算的人多了,总要碰巧那么一两个,于是神算子的名声就打出来了。 对于像袁忠彻这样的人来说,这是在仕途上爬升的最无奈也是最有用的途径。 读书? 自己大概也就和徐膺绪差不多。 钦天监是不想去的。 那是个囚笼。 所以关于这个事情,袁忠彻其实很佩服黄昏,从神棍入仕,又能很快摘掉神棍的帽子,继而成为天子宠臣,简直是走这条路的最佳模板。 第五百六十章 浙东袁珙,天下第一! 袁忠彻到了乾清殿一看,好家伙,父亲袁珙也来了。 暗暗讶然。 不知道是什么事,会让陛下将自己父子二人都召到乾清殿,应该不会相普通的人,难道是陛下要选妃了,可近期没听说过有选妃之事。 袁忠彻父亲袁珙,在朱棣登基之前,就说过朱棣有天子之相。 此事的真相么……袁忠彻知晓。 其实是朱棣授意。 又或者说朱棣大概没有说,但父亲袁珙明白了朱棣的意思,所以才会在靖难之前说:“龙行虎步,日角插天,太平天子也。年四十,须过脐,即登大宝矣。” 天子之相确实有之。 但古往今来,有天子之相的人多了去,就算是去民间翻找几天,没准就能找到,可他们能登大宝?所以这相面一事,讲究的因素很多。 不仅仅是看面相,这是一门复杂的学问。 陛下登基之后,父亲被召拜为太常寺丞,赐冠服、鞍马、文绮、宝钞及居第,这待遇对于一个相士而言,已是极好。 连袁忠彻都一路被重用。 陛下登基之处,袁忠彻只是鸿胪寺序班,短短几年间,如今已是尚宝少卿。 朱棣看着父子二人,笑道:“朕还有事,你俩稍待。” 父子俩对视一眼。 知道了朱棣的意思,恐怕是让两人对接下来陛下要召见的人进行相面之术,可张辅已经去了交趾,高贤宁早就不在京畿。 会是谁? 正思忖间,门外小内侍小碎步跑进来,“陛下,太子在殿外等候宣见。” 朱棣颔首,“宣。” 袁忠彻和袁珙父子两人对视一眼,满眼震惊。 陛下竟然要对太子相面。 这可不是个好信号。 意味着陛下现在对太子存在着猜疑之心,而且对自己父子二人而言,这也是个棘手的事情,稍有不慎就会陷入漩涡之中。 太子朱高炽进来之后,朱棣和太子说了许多事,大多是交待交趾三司建立方面的事情,让太子多上上心,同时也说了一些关于神机营、军器院的事情,看这架势,朱棣在应天又呆不住了。 朱高炽也没多想。 反正父皇在应天他也是做着各种琐碎事,父皇不在他也做,差别不大,文武除拜、四夷朝贡、军事调发这三项核心工作,不论怎样,朱高炽都触及不到。 也不敢去触及。 那是父皇让他兼国理政的底线。 待太子朱高炽走后,朱棣看了看狗儿,狗儿立即回收,将乾清殿内所有人带出去,连他自己都去了殿外,显然接下来的对话,不宜被人知。 在角落里的史官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记录。 朱棣看了史官一眼,微微颔首。 史官于是老实坐下。 该怎么写心里还是有数的,反正就一个观点:对于陛下,你尽量在尊重史事真相的情况下美化美化,至于其他人,照实记录。 朱棣坐下,喝了口茶,看着袁珙父子,笑道:“你父子二人,之前可曾见过太子?” 袁珙和袁忠彻摇头。 太常寺丞和尚宝司少卿,一般是没资格参加大朝会的,而工作之余,臣子又不敢去接触三位皇子,怕被陛下误以为是在营党结私。 朱棣眯缝起眼,看向袁珙,“已见太子,卿以为何?” 袁珙已经七十有一,这个年纪了,对生命的眷恋不多,也更敢于说直话,相面一事,袁珙确是精擅。 他在元朝时就已经很出名,所相士大夫数十百,其于死生祸福,出入不大,并且连时间都能契合上,很少有相不中的。 典故轶事极多。 南台大夫普化帖木儿由闽海道见袁珙,袁珙说:“公神气严肃,举动风生,大贵之相。但印堂司空有赤气,到官一百十四日当夺印。然守正秉忠,名垂后世,愿自勉。” 普化帖木儿署台事于越,果为张士诚逼取印绶,抗节而死。 袁珙见江西宪副程徐曰:“君帝座上黄紫再见,千日内有二美除,但冷笑无情,非忠节相也。” 程徐于一年后拜兵部侍郎,擢尚书,二年过后降大明明,为吏部侍郎。 确实非忠杰之人。 袁珙曾经相面陶凯,说,“你五岳朝揖而气色未开,五星分明而光泽未见,宜藏器待时。要不了十年就会以文章入仕,官二品,出仕地点应该在在荆、扬之间!” 果不其然,陶凯后来为礼部尚书,在湖广行省参政。 更奇葩的是,袁珙还给姚广孝相面过。 洪武时,袁珙在嵩山寺遇见姚广孝,叹道:“这是一个何等奇异的僧人,目三角,形如病虎,性必嗜杀,刘秉忠流也。”。 刘秉忠是元朝的一个名人,早起仕途不畅,于是出家为僧人,后来显赫,元世祖追赠刘秉忠为太傅、赵国公,谥号“文贞”。元成宗时,赠太师,谥文正。元仁宗时,又进封常山王。有元一代,汉人位封三公的,仅有刘秉忠一人而已。 再之后,姚广孝跟随朱棣就藩北平时,告诉朱棣说:“浙东袁珙,相法天下第一。” 连当下的兵部尚书金忠都和袁珙有过牵连。 所以朱棣极其信任袁珙的相术。 在这样的情况,袁珙自信,就算他说实话,也能保自身平安,姚广孝和金忠这两位,于情于理,都会帮他说点好话,不过今日儿子在场,他不得不顾及一下儿子的未来。 闻言心中思绪电转。 相面,说到底其实和黄昏那一套神棍理论差不多,如果要用专业一点的词语来形容,大概就是一种数据分析,再结合周易。 所以相面之人,大多精通算学,且消息灵通。 袁珙长居京畿,儿子袁忠彻又在尚宝司担任少卿,消息自然不差,对当下应天乃至整个大明的局势,心中了然指掌。 心中思绪闪动,听陛下这意思,是在猜疑太子,那么有没有可能废储换储? 这是一个大局。 不能仅仅从朱棣这边考虑,还要考虑太子的势力,以及汉王和赵王这两位这段时日的动作,再结合太子兼国理政的成绩…… 见袁珙陷入沉默,朱棣也不急,慢慢等便是。 今天为何要让袁珙来给大儿子相面? 因为他要给老二和老三一个甜头。 至于原因…… 很简单。 永乐膨胀了。 打下安南,他现在的目光落在了漠北那广袤草原上,而且迫不及待! 第五百六十一章 蓬荜生辉 打安南简单,张辅足矣,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但打漠北可不是一个张辅就够的,即使还有徐辉祖,朱棣也觉得不够稳妥,所以还是得把老二和老三都拉上战场去。 打漠北,必须全力以赴。 随着神机营的成型,朱棣的美好愿望是全力以赴的一次性先将鞑靼打垮。 时间不够用。 朱棣不想拖下去,拖到他骑马都要大喘气的岁数时,还能奢望老二和老三会拼命的帮老大去打漠北?别妄想了,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现在自己帮老大荡平漠北。 袁珙思考了很久,在他的相术之中,结合当下大明局势,其实只徐四个字就能回复朱棣:“万岁天子之相!” 朱高炽虽然臃肿,但确实有帝王之相。 这话不矛盾。 你让袁珙给朱高煦来面相,也能得出这个结论,只不过细节不同而已。 所以说相面,其实相的是人心。 袁珙很快揣摩出了圣意:其实自己今日来说什么都不影响大局,陛下只是需要自己父子二人今日来给太子殿下相面这个事情而已。 这个事情传出去后,自然会让有心人想到利于他们的消息。 同时还能让太子殿下忌惮。 想到这袁珙道:“太子殿下,万岁天子,然眉间斜纹多而细,注定登基之路多舛,充斥着种种意外,皆看天意。” 这话很妙。 一则是承认了天子有天子之相——太子是朱棣定的,没有天子之相,这是打朱棣的脸。 又说登基之路多舛,这就是告诉其他人,太子没那么容易登基,你们还有机会。 “皆看天意”四个字,又在捧朱棣。 何谓天意? 天子就是天意。 朱棣哈哈一笑,并无担忧,看向袁忠彻,笑道:“卿以为何?” 袁忠彻不笨,父亲那一番话提点了他,闻言立即俯首答道:“父亲之相术冠绝天下,微臣自愧不如,不过观太子殿下面相,和父亲说的并无出入。” 朱棣嗯嗯颔首,“朕知晓了。” 挥手,“袁寺丞先下去罢,朕还有事和袁少卿商谈。” 用的是“商谈”。 这就很客气了,搞不好是一场富贵。 袁珙放心的行却礼离开。 朱棣随意的问袁忠彻,“听说最近徐膺绪和你走得较劲,是因为什么事?” 袁忠彻心中震慑。 果然,大明天子的掌控力着实恐怖,臣子私下里做了什么事,就没有天子不知道的,锦衣卫当真是无孔不入。 微微弯腰,“其实也没什么事,估摸着徐卿知晓我收藏着《清明上河图》,所以想看看,微臣已打算明日下班后宴请诸位同僚。” 徐膺绪怎么说也是陛下的小舅子,袁忠彻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朱棣闻言暗暗好笑。 那是想看看而已,而且也不是徐膺绪,是黄昏那小子惦念上了,倒要看看,黄昏为了弄到这清明上河图,愿意花多大的代价。 笑道:“倒也没什么,你等读书人私下聚一聚,浅酒高歌以书画会友,也是大明文坛之雅事,朕对此喜闻乐见,如此罢,明日朕给你送几坛好酒来,助你等诗会能尽兴而归!” 有诗,有画,岂能无美酒。 袁忠彻怔了一下,暗暗喟叹,果然还是亲戚好使。 朱棣又道:“对了,徐膺绪好像入资了黄昏的时代商行在顺天的华为房产,他没拉着你们一起去赚这个外快?” 这话其实朱棣不该说,至少他这个地位不该说。 但黄昏提醒了他。 华为房产操作得好,没准是促进迁都的一着神仙手,所以他现在腆着脸皮,也要旁敲侧击的让朝堂臣子通过华为房产去顺天购买房产。 袁忠彻又愣住,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旋即恍然大悟。 懂了。 陛下这是提醒自己,迁都势在必行,让自己早点去顺天做好准备,既然要去顺天当差,那肯定少不了要在顺天买房子。 这么说迁都之事没有丝毫商量余地了。 一念及此,袁忠彻立即道:“大概是徐卿碍于身份,不好与我等说这些事,待空闲下来,我去问问黄指挥,是否还有机会。” 迁都对自己影响不大,反正区区一个尚宝司少卿,袁家在南方也没什么根脚——别看袁家父子如今在朱棣这很受信重,在写读书人眼里,相士终究是和他们读书人隔了个阶层。 看不起自己父子的大有人在。 就那尚宝司,别看自己是少卿,其实很没地位。 相士,终究是神棍。 局限太大。 不仅仅是自己父子,钦天监那一群人,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只不过钦天监做的事情更多,比如测天时之类的,算是一门真正的学问,而自己父子的相术,在读书人眼中就是坑蒙拐骗,蒙蔽君王。 之前父亲的种种杰作,他们都认为是瞎猫碰着了死耗子。 毕竟读书人大多迂腐。 而读书人又有子不语怪力乱神的说辞。 所以袁忠彻巴不得迁都。 …… …… 穿过狭窄的流淌着古色古香街巷,抬头走过刻有砖雕“清雨丰”的门楼,一座典雅精致的三进三出小院子出现在黄昏眼前。 这是袁府,在繁华的应天城里,此处显得格外幽禁。 袁忠彻藏书的瞻衮堂在宁波。 但他在应天出仕,所以在这座三进三出的小院子里,有一座小型的藏书楼,还是取名瞻衮堂,只不过所藏之书画,较之宁波瞻衮堂差了许多。 但贵重书画皆在此处。 此际小院子里人声鼎沸,有高声和诗者,有浅酒行令者,有丝竹之音,有案牍之辩,旧时读书人的诗香雅韵,弥漫在空气中。 黄昏和徐膺绪并肩而行。 走入袁府,眼前的一幕让黄昏大开眼界,一群读书人,儒衫飘飘,虽不如盛唐之放浪形骸,但亦是随意洒脱尽显名士风流。 其实很讽刺。 尚宝司里的读书人,大多都仕途不如意,并无多少真正的风流名士,要看风流名士,还是得去翰林院找。 不过也别小瞧他们。 谁还写不了几首生平得意之作,孤篇压全唐的张若虚在生前也就扬名京都,官职才到兵曹,和大家差不多,须知当官和才情,这个不以官位高低成正比。 世间读书人,不是所有人都像李白,名声传遍天下。 入仕读书人,也不是都能如王安石,官至一朝相公。 袁忠彻出门迎徐膺绪,看见黄昏,愣了下,徐膺绪笑道:“黄指挥听闻袁少卿藏有《清明上河图》,今日欲要一展名图风采,他身为读书人,心痒难耐,央求我为之引荐,冒昧之处,还请袁少卿见谅则个。” 袁忠彻很快反应过来,笑着行礼,“见笑见笑,黄指挥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他见过黄昏。 当初跟随朱棣去北方征讨南下的鞑靼时,他也去了北方,而黄昏那一次也随驾去了顺天。 第五百六十二章 不值一提 袁府不叫袁府。 叫星隐居。 可见袁家父子自视甚高,自比天穹星辰,其实也符合他们相士的身份。 虽只三进三出的雅静院子,但其实面积极大,竟有水池,池畔周围栽着些许花树,桃树、梅树、桂、梨树,林间又栽种着应季花卉。 已入秋,桂花满枝,使得整个院子里清香扑鼻。 花间又有菊花开满地。 端的是清雅。 树与树间,花与花间,早有下人摆放好桌椅,陛下赏赐的美酒以及一些精美点心,下酒小菜,皆已上桌,其间点缀着洒落的桂花细碎花瓣,别样风味更增雅致。 徐膺绪作为尚宝司卿,官职较高,入门之后和众人一一寒暄,也有那么几个人,压根儿没理他,自顾自的喝酒赏花。 对于黄昏的到来,众人还是有些意外。 又不意外。 黄昏虽然一直走的武臣路子,但他身上其实挂了个正七品下的从仕郎文散官,何况其叔父黄观是六首第一的大三元,所以算起来,黄昏大概、或许、也许、可能、没准算是个读书人。 今日与会者,除了尚宝司的上下官属,尚有太医院两位御医,能成为御医,自然不仅仅是医术卓越,皆是读书人。 两位御医是因为偶尔要帮耄耋之年的袁珙诊治,长此以往,有了些许情谊,袁珙想着自家星隐居难得宴请,不如一并请了。 还有一位钦天监高人,几位翰林院的才子。 大多是尚宝司官吏同窗好友,也算不上出名的人物,反正黄昏没听过——永乐朝后面的臣子,他还真不太了解。 对明朝了解最多的其实就那几个时期。 洪武,永乐,正统,崇祯。 仁宣之治说得好听,其实黄昏真没多关注过,只知道是明朝的一个盛世而已,至于仁宣之治有哪些传世名臣,没多少印象。 入座。 袁珙出来说了两句,毕竟上了年纪,戒了酒色,不过没有回屋,而在角落里找了个位置坐下,在下人服侍下看众人浅酒高歌。 偶尔和旁边的人搭几句话。 今日主题是共赏袁忠彻收藏的名画《清明上河图》,实际上也是一场诗会,因此这名画共赏一般是留在最后压轴,前面嘛大家尽心喝酒吟诗。 都是读书人,千古佳句难出,口头流水易得。 一时间气氛很是不错。 黄昏略有尴尬。 他自认自己是个读书人,可是在这群读书人面前,他算个狗屁的读书人——毕竟大家学的不一样,你让黄昏现写古诗词,他连平仄都弄不懂。 好在美酒怡人。 而且他今日的目的也不是喝酒吟诗,还是觊觎那幅清明上河图。 气氛热烈。 很快,到了诗会的传统项目。 飞花令还好。 黄昏勉强应付了过去,毕竟人多,轮到他这里时,想一句生僻的准备着,下一轮走不到他这边就有人卡壳。 然后又让了难度。 诗词接龙。 这个更难,不过只是针对于黄昏而言,在封建时代的读书人,谁脑海里没个千二八百首诗词,是以这一轮黄昏受罚喝了三大杯。 然后来到了诗会最热烈的环节,也是顺应情境:在座那些名气较大的人,被推举出来写诗作画。 这其实是个出名的好机会。 所以很多人参加诗会,其实就是在等待这个环节。 黄昏兴趣一般。 今日诗会被推举出来写诗的是个叫李懋(mao)的翰林侍读,字时勉,永乐二年进士,然后被挑选修了太祖实录,又被选去文渊阁编修永乐大典。 如今是翰林侍读。 意思就是说你先在翰林院待着,以后有空缺了,你的能力锻炼出来了,再去实权部门任职,李懋也不忧心,该干嘛干嘛。 也不推辞。 起身来回走了好几遍,酝酿了许久,才生成一首绝句。 不算出彩。 也不寒碜。 至少平仄押韵这些都做得极好,中心思想似乎是在劝谏天子远女色,反正意思是这么个意思,但这诗句一出来,黄昏隐然有点印象了。 这货貌似不是一般人啊。 好像在什么穿越小说中听过,貌似就是这货把朱高炽气死的,当然,朱高炽的死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但这货在朝堂上气煞朱高炽,应该是引火绳,后来朱瞻基登基了还要重罚他,哪知召见之后被这货三言两语摆平。 当然,这些事黄昏记不真切,他又不是百科全书,反正印象中是有个姓李的臣子,因为朱棣死时劝谏朱高炽远离女色,而把朱高炽气得够呛。 众人捧场,高声喝彩。 又有人起身,穿着便服,不知道是什么官职,不过相貌其实清雅,长须高髻很有些道骨仙风之气,面目温和,笑说:“久闻六首第一三元状元黄侍中之大才,仰慕至极,黄指挥是黄侍中侄儿,又是陛下恩赐同进士,想来也是才高八斗,今日不如让我等见识一番黄家高风?” 这话看起来没什么。 实际上问题大了。 在以前,称呼黄观为黄侍中,那是尊称,但现在黄观是行部右侍郎,尊称的话应该是黄侍郎,而黄侍中是建文朝的官职,现在称呼黄侍中,这就是讽刺黄观。 实际上,如今的建文旧臣们,虽然大家都在朱棣手下当官,但很说人其实很看不起黄观,毕竟你黄观当初可是蒙受建文隆恩的,为何不学那方孝孺? 这种心理其实不复杂。 看不惯黄观的,是在建文朝也没受重用的人,如今永乐朝,黄观又一跃成为行部侍郎,他们的心里哪可能平衡。 黄昏看着道骨仙风的那人,暗暗讶然,身旁的二舅哥徐膺绪低声道:“他是钦天监的官员,姓王名射成,因为懂星象天文,所以和袁家父子交好,今日也在邀请之列,不过倒也奇怪,他并不是建文旧臣,为何对你叔父如此大的怨念?” 黄昏心里冷笑,怕还是冲着自己来的。 今日想看我出丑。 起身笑道:“叔父黄观忙于朝事,并无多少时间管辖我之学业,是以这些年读的书和在座诸位相比,实在不值一提,就不献丑打扰诸位雅兴了。” 第五百六十三章 比诗?你们都是弟弟! 想看我出丑,老子不给你们机会! 徐膺绪松了口气。 还就怕黄昏少年张扬,和王射成杠上,不是信不过妹夫的学问——当然,确实也有点信不过,貌似妹夫从走入大众眼前后,就没读过什么书了。 朱棣登基后最初一段时间,妹夫啥都没干,就去勾引自家三妹了。 然后就是出仕。 各种赚钱,又各种官场斗争,哪有时间读书。 本来是要参加永乐二年的科举,大概就能审度一下三妹夫的才学,哪知陛下耍了个心机,没让妹夫去参加科举。 所以妹夫学问如何,徐膺绪真不知道。 但想来好不到哪里去。 既然如此,还是别和王射成杠上的好。 学问这东西,不像银子那么好赚,这是实打实的用汗水换来的,而且这玩意儿很讲究天赋,不是每个人读个一二十年书就能成为大才。 自陛下登基后,妹夫读过几日书? 大多时间不是和三妹在一起,就是去他西院里勾搭娑秋娜等西域女子。 作为主人的袁忠彻也松了口气。 他是真担心黄昏压不住少年心性,万一作诗不好恼羞成怒,大家都没了面子,那么今日这诗会就会成为京畿读书人圈子里的笑话。 另一位主人袁珙则笑了起来。 他这个年纪什么没见过,一眼就看了出来,王射成不会善罢甘休,黄昏的退让也只是暂时的,并不是真正的示弱。 也没吱声,看热闹就是。 王射成哈哈一笑,“黄指挥这是觉得我等档次太低,不足以让你一展才华让我等见识一番么,也罢,谁叫我等地位皆只不入流呐。” 黄昏耸耸肩,无所谓,你说是就是。 但其他一些读书人恚然了,看黄昏的眼神便有些憎恶。 黄昏无语。 读书人啊读书人,你们都是读书人,脑子呢,这么轻易就被王射成挑拨了,真是个榆木疙瘩,难怪你们当不了大官。 情商太低。 然而情商低的人大有人在,李懋就是。 作为一个能得罪朱棣又得罪朱高炽的读书人,李懋有情商才是鬼了,得罪朱棣不难,但连仁厚的朱高炽都受不了,可见他情商之低。 要不是他能力在这里,他早死了几百遍。 先前一听黄昏那话,还觉得他是在谦虚,又听王射成那话,觉得也有道理,恐怕还真是黄昏恃才傲物,毕竟在李懋心中,黄昏可是六首第一的三元状元的侄儿,这个身份算不得什么,但能被陛下破格恩赐同进士,难道会没两把刷子? 于是李懋起身道:“黄指挥,我曾与解缙共事文渊阁,尝议学问之事,虽然自认远远不如解大才子,但也略懂一二,算不得丢人罢?” 话里意思就是说,你恃才傲物,那也得看情况,你家叔父有才不假,你大概也有才,但你有才还能比得过解缙? 老子李懋,是能和解缙议论学问的人,你凭什么在我面前恃才傲物。 黄昏:“……” 这傻子李懋,被王射成当枪使啊。 倒也不反感李懋。 纯粹觉得他情商低下而已,真正让人警惕的还是王射成,这个人的学问如何不得而知,但这心机很深,是个可怕的敌人。 关键是他在钦天监任职。 别看钦天监的官职不高,但很重要,若是借个天时来收拾朝中敌人,很是方便,比如那天星斗移位,然后在朱棣耳畔说几句是有人要谋反啊,然后再捕风捉影的说点符合自己的特征,比如说谋反之人夺了帝星光彩,又立紫薇之畔…… 朱棣会不猜疑自己? 这还是自己这种宠臣,如果换成其他臣子,比如舅哥徐辉祖和徐膺绪,真要是被王射成这么一操作,十有八九必死无疑。 当初景清刺杀朱棣,钦天监就提前预警过,而且很准。 王射成也趁热打铁,笑道:“李侍读这是做什么呢,也许黄指挥真的没怎么读过书,不过是借着他叔父的名气沽名钓誉,咱们还是就别强人所难了。” 尚宝司其他官吏此刻其实喝得都有点高了,闻言也顾不得什么徐膺绪,大多起哄,沸腾的议论声,直黄昏说成了一个靠徐妙锦关系吃软饭的无能之辈。 黄昏也是个无语。 真正让他决定给这些读书人一点颜色的,还是王射成最后一句话:“李侍读,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黄指挥乃是恩赐同进士,试问当下朝堂谁有这个殊荣?黄指挥又有六首第一三元状元的黄侍中指点学问,这么就比不上解大才子了,当然,我不是说你李侍读没学问,只不过咱们和黄指挥比起来,确实汗颜,当然,也不排除马屎表面光的可能性,咱们作为读书人,也别咄咄逼人,还是大度一点好,免得咱们自取其辱,又或者是某人自取其辱,就这样罢,大家面子都好看,喝酒喝酒!” 这话简直就是撕破脸皮了。 极尽讽刺之能。 但众人又都觉得王射成说得有道理,是以大部分人对他这番言论并不反感,反而深以为然,只怕黄昏不敢作诗,就是这两种原因之一。 黄昏气极反笑。 起身,“今日诗会,饮酒作诗当是读书人雅事,几日诸位非要让我这后生来献丑,那我就作诗一首,以助酒兴?” 这可是你们逼老子的。 真以为老虎不发威你当我病猫,今儿个就让你们开开眼,马王爷有几只眼,在我上下五千年无所不知的黄某人面前,比诗,你们都是弟弟。 虽然明初以前的诗词自己超不得,但明中后期乃至于清朝,还是有些不错的诗篇的。 徐膺绪暗暗叹气。 完犊子里。 妹夫这一次被逼上梁山,脸肯定丢定了。 李懋情商低,不代表智商低,此刻也已经醒悟,自己被王射成当了枪使,有些愧疚,对黄昏何其笑道:“随意即可。” 这是释放善意了。 只要你能写出一首随意的诗,我都愿意帮你圆场。 黄昏回了个善意笑意。 袁忠彻和袁珙两父子对视一眼,都没吱声,实际上袁珙此时心中翻了天,他今日第一次见黄昏,对黄昏这面相颇有些疑惑之处。 相人数十年,黄昏的面相并无奇特之处,按说以黄昏这个面相,他不可能有今日富贵。 奇了怪哉。 先前席间在李懋写诗时,有人负责记录,是尚宝司丞,此刻见状,立即正襟危坐,将酒杯推开,准备记录下黄指挥的“惊艳”之作。 其实也在看热闹。 在场众人,没有一个人相信黄昏能写出什么惊艳目光的佳作来。 毕竟有目共睹。 这位黄指挥整日里不是在官场斗争就是莺莺燕燕。 哪有时间读[]书。 第五百六十四章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黄昏沉吟半晌,他在想挑哪首诗词出来。 老实说,明清诗词拿得出手的真不多——比起唐宋,确实有点寒碜,但也不是没有,只不过没有唐诗宋词那般脍炙人口。 关键还得符合当下情境。 众人见状皆沉默等待。 吟诗嘛,哪有那么多的七步成诗,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曹植,你让李白来,也不可能随时都能七步成诗,还是得喝点酒上头了才行。 许久,黄昏才抬头对众人笑道:“诸位大概知晓,我在钟山那边有工坊,早些时候我经常去工坊,见过一些事,当时很有感触,不过因为忙于事务,没有细想过,今日忽然灵犀突来,想起了一首诗来,若是等不得大雅之堂,诸位还请海涵。” 这是谦虚,低调。 越谦虚低调,打脸越痛! 众人一阵无语。 诗歌是何等高雅的事情,你竟然想出一首和工坊相关的诗词,这确实有点贻笑大方了,倒也没人吱声,都等着看热闹呐。 毕竟黄昏现在是天子宠臣。 许多人都有这种心理,见不得别人好,如果黄昏这点才能都被陛下重用,那才华高于他的我等岂非更应该被重用。 如此更能呼应大家怀才不遇的心。 黄昏摆出一幅读书人的洒脱装,大袖一甩,“千锤万凿出深山。” 这一句很普通。 甚至有点打油诗的感觉。 徐膺绪暗道一声不好,就这开篇,已经缺乏才情,至于工整和押韵方面暂且不提,仅是这第一句,估计要写的事物都上不得大雅之堂。 今日怕是要真的被笑话了。 深山里能有什么? 钟山工坊里能有什么? 都是矿石。 区区矿石平平无奇,任你黄昏舌绽莲花,也就那样,还能写出花来不成。 是以王射成笑了起来。 李懋也在暗暗摇头。 袁珙和袁忠彻两父子倒还好,尤其是袁忠彻,其实平日里接触的比较多像李懋这样的翰林人士,其才情学问并不低。 听到这开篇第一句后,第一反应的朴质。 起承转合。 如果这朴质的第一句是起,那么在下一个“承”上若是能有出彩之处,倒也还行,但能否真正的一鸣惊人又或者是中规中矩,还是要看“转”和“合”。 黄昏继续吟出了第二句:“烈火焚烧若等闲。” 徐膺绪暗暗低头。 他有点尴尬。 算是听出来了,黄昏这写的事物若是不出意外,就是那石灰,可这玩意儿有什么好写的,又能写出什么新意来,大概率今天要丢脸了。 关键是这第二句的承,虽然承得不错,但依然是古朴有余,精彩不足。 就像一条毫无波澜的死河。 河水没有丝毫生机的流动。 李懋微微蹙眉,不知道为何,总觉得这两句的平淡之处,有些过于流缓,让他心中对接下来的“转”和“合”有一种期待感。 如果“转”和“合”能骤起波澜,前后形成的对比,将是无比巨大且震撼人心的。 但以李懋的经验来说,这很难。 王射成哈哈一笑,倒也没说话。 心中隐然觉得,黄观大才也就这样了,培养出来的侄儿不过如此。 话是如此想,但王射成并不轻视黄昏。 才华和做官,真没有绝对关系。 今日挑拨出这件事,也不过是逞一时之快,算是大风浪之间的一点小插曲而已,真正要收拾黄昏,还是得利用官场手段。 王射成已经笃定,黄昏下两句写得再好,这首诗也就这样了。 平平无奇。 毫无亮点。 袁珙依然默不作声,他的目光始终落在黄昏的五官之上,总觉得这面相不像是能走到这个高位的人,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 他想不明白。 第一次,袁珙有些怀疑自己的相人之术了。 黄昏顿了一下。 深呼吸一口气,看着众人的反应,也不意外,确实,于少保这首诗前两句真的太普通了,普通得黄昏这个三流本科毕业的人都觉得自己能写一箩筐。 一度觉得写诗不过如此。 但那是因为这两句而已,若是最后两句出来,众人绝对不可能还是这种毫无期待甚至带着想嘲笑的反应。 两句一气呵成。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话落,俱静。 《石灰吟》。 这首诗其实真的算不上多有才情,用词简单直白,也没有什么大气磅礴的意境,更没有引用典故,就是直扑扑的描写了石灰,然后最后两句点一下忠心思想。 如果除去平仄和押韵不考量的话,确实像首口水诗。 但是你要知道,朴实也是文采的一种。 代表人物是欧阳修。 欧阳修的闻风便以平易质朴、返璞归真出名,然而就是这样的欧阳修,却一度成为宋朝的文坛盟主,无数人想要学而不能。 有一说一,反而是这种文采,最是高深。 堆砌辞藻谁不会。 可又不是每个人都是苏仙和李白那种大才,你堆砌出来也得有意思,不能只为了华丽而华丽,须知平常言而道非常事,最是为难。 在座的人,都是读书人,除了个别钻牛角尖的人,大多知晓这个道理。 初听黄昏这诗,似乎并不出彩。 然后那位负责记录的尚宝司丞拿起墨汁没干的纸,念了起来:“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念到第三句,这位尚宝司丞反应了过来,声音在颤。 好诗! 直到此刻,原本在一条死河畔看着河水毫无生机流淌的众人,面前骤然出现了一条瀑布,清楚瀑流从天而落,化作那九天惊雷,敲击在人心上。 徐膺绪骤然扬首,满眼震惊。 袁珙眼中闪耀着光彩,满身老人斑的脸上,肌肤红润起来,颤抖着嘴唇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袁忠彻一声长叹。 这“转”和“合”……绝了! 王射成默然起身,对着黄昏施礼,一揖到底。 敌人还是敌人。 可是值得尊敬。 转身离去。 李懋看着黄昏,脸上充满惭愧,忽的一声大笑,然后扬长而去,声音远远传来:“好一个要留清白在人间,好一个于腐朽之处见神奇!我李时勉自愧不如,无颜再留此地,他日登门为今日谢罪。” 旋即更是哈哈大笑,声音豪迈,“我等读书人,不就为这一句吗,哈哈哈哈!” 剩下众人面面相觑。 第五百六十五章 朕喜欢! 读书人就是这样,大多还是要脸的。 而一般又都脸皮薄。 先前都在准备看热闹,虽然言语上没说什么瞧不起黄昏的话,但心里肯定是这么想的,现在黄昏这首石灰吟一出来,大多人都在心里觉得自己被打脸了。 总觉得在被人看笑话,于是如坐针毡。 一时间众人纷纷告辞离去。 那位负责记录的尚宝司丞重新,提笔[],问道:“黄指挥,此诗何名?” 黄昏本想弄个高大上的名字。 转念一想,这和朴实文风向背,还是用原名的好,笑道:“石灰吟。” 这是它给人的冲击感。 于腐朽之处见神奇。 尚宝司丞提笔记录下来,起身,行礼,“告辞,若是黄指挥大人大量,他日登门谢罪。” 匆匆而去。 转眼之间,星隐居就没几个人了。 连《清明上河图》也没人想再看。 眼看两位御医都因为尴尬要离开,黄昏急忙请他们留步,难得有机会,今日既然遇见了,那就要把御医们留下,好好商讨下能否砸重金把抗生素弄出来。 诗会散得很早。 尚宝司丞离开星隐居时,还在申时,各衙门部门都在当值,尚宝司丞犹豫了一番,于是卷好手中的宣纸,直奔大内。 一路禀报。 朱棣今儿个没甚事,在他授意下,尚宝司集体请假,各种重要章印都放在乾清殿内,但他确实没有事情——大多事情都让内阁干了。 索性拿了北方的地图,仔细研究一下如何收拾漠北。 鞑靼肯定是要先打。 然后兀良哈。 然后瓦剌。 打鞑靼简单,不过打兀良哈有点麻烦,有可能还需要奴儿干那边让亦失哈出兵配合,采取双线夹击的战法。 一旦打下了鞑靼和兀良哈,瓦剌就没了退路。 好收拾。 但是要谨防鞑靼、瓦剌和兀良哈结盟,所以得想办法分化他们,具体操作办法,可以在攻打鞑靼的时候,封一下瓦剌和兀良哈的首领以达到麻痹效果。 正思忖间,内侍来报,说尚宝司丞求见。 朱棣笑着放下手中的图册,“宣。” 尚宝司丞本来就是自己叮嘱他去参加袁忠彻的诗会,一则是监察臣子,二则朱棣也想知道,黄昏到底用什么手段来从袁忠彻手中得到清明上河图。 有些不解。 诗会散得这么早,读书人的诗会,这一通酒喝下来,怎么也得天黑才得散场。 发生了什么意外吗。 尚宝司丞入内之后行礼,朱棣示意他起身,问道:“怎的,诗会没有尽兴,怎么如此之早便收拾了,朕赐的酒不好?” 尚宝司丞立即将诗会过程如此这般一说。 朱棣听到王射成在为难黄昏时,心中隐隐一动,按说王射成作为钦天监官员,和黄昏之间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怎么会在大庭广众下为难黄昏。 莫非王射成也是汉王或者赵王的人? 有这种可能。 也无妨。 区区一个钦天监官员,就算是钦天监监正,也影想不了这种家国大事,由得他去折腾——这年头,培养点钦天监官员真不容易。 关键是没几个人愿意去钦天监,去了钦天监,意味着祖祖辈辈都得被困束在钦天监里。 问道:“黄昏怎么应对的?” 以朱棣对黄昏的了解,自从自己登基之后,黄昏基本上就没怎么看过书了,也许在永乐二年的科举之前看过一段时间,但要知道李懋是永乐二年的科举进士,黄昏这半灌水要压倒李懋,还是很难。 所以黄昏大概率会逃避。 尚宝司丞又是如此这般一说,朱棣讶然,“他竟然敢硬着头皮上?” 问道:“李懋的诗呢?” 尚宝司丞立即献上。 朱棣看了看,暗暗点头,“不错,有些才情。” 这就简在帝心了。 以后只要稍微有个机会,朱棣能想到李懋,那么这位永乐二年的科举进士,大概率就要青云直上,正式走在仕途的康庄大道上。 所以这就是诗会的好处。 之前靖难余晖之中死去的女秀才刘莫邪,也是通过诗会走入朱元璋的视线的,要不然哪能得个女秀才的恩赐功名。 李懋恐怕也没想到,他会成为本次诗会的最大赢家。 放下李懋的诗,朱棣问尚宝司丞,“可曾记录黄昏的诗词?” 估摸着是比不过了。 李懋那首诗确实还行。 尚宝司丞不敢说二话,急忙把记录的《石灰吟》递给朱棣。 朱棣接过一眼,看见了石灰吟三个三字。 讶然而笑。 就这? 那什么石灰有什么写头,你黄昏不会真以为你能写出《卖炭翁》那样的千古佳作罢,那可是白居易,你黄昏再读二十年书也赶不上。 天赋差距在那里。 入眼看了两句,暗暗摇头,比不上了,文字太朴实了,毫无出彩之处。 再看下去。 朱棣倏然僵滞。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严格来说,这也是写实。 石灰本来就是要打碎之后再使用,然后留下一片白净,所以这两句从表面上来,还是描写石灰的使用过程及其效果。 但是,又不仅仅于此。 这种感觉,朱棣就像先是走在一片荒无人烟的蔓草小道上,看不到丝毫盎然生机,只是无尽的平庸,然后突兀的,前面出现了一座高山,山间有瀑流从天而落。 迎面而来,敲打着人心。 写物言志。 这是诗词要达到的目的。 那么黄昏做到了。 而且是于腐朽之处见神奇,于无声处起惊雷。 简单的两句写实,却酣畅淋漓的将黄昏的心志剖开,没有丝毫隐瞒的裸裎在世人面前,坦荡的显现在朱棣眼前。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这哪里是石灰。 这分明就是一个愿意为了大明天下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天下黎民,甘愿奉献无惧险恶也要留下一片清白盛世的明臣之心气。 为此不惜粉身碎骨! 这是何等的胸怀和胸襟,这是何等的壮气凛然。 朱棣深深的震撼了。 他以为自己了解黄昏,然而看见这首诗后,他发现自己对黄昏的了解还是太少,黄昏心中竟然有如此伟岸的初心和志气。 朱棣拍案而起,情绪激动,大笑着说:“好一个要留清白在人间!” 朕喜欢! 这首诗写的是黄昏自己,但朱棣却又觉得,这何尝不是写自己呢,这不正是自己靖难之后的心中所想吗。 朕和黄昏果然是同一类人! 第五百六十六章 名门之后 朱棣大袖一挥,“磨墨!” 旋即挥毫泼墨,将这一幅《石灰吟》飞龙走凤泼洒于宣纸之上,拿起私章往上一戳,对狗儿道:“拿去装裱好,送至黄府,让黄昏悬挂于书房!” 这是你黄昏写的。 那就悬挂在面前,砥砺你自己。 想了想,朱棣觉得这事还可以继续操作一下,搞一个形式主义,但自己写又太累,于是对狗儿道:“先别急着装裱,拿去翰林院那边,找几个侍读临慕个几百张,然后发放朝堂所有臣子,并让各公事衙门大厅悬挂。” 狗儿嘿的一声,“装裱?” 朱棣理所当然,“除了黄昏那一份,其他的各人自己掏腰包装裱,这点小钱,还要朕给他们出么,不羞臊吗。” 狗儿暗暗好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好像就是郑大监下西洋、解缙编书之后,陛下在用钱方面,变得精打细算了,能不花钱的绝对不会浪费。 …… …… 星隐居,尚有六人。 袁珙父子。 两位御医。 徐膺绪和黄昏。 诗会突然就散了,袁忠彻有些尴尬,觉得自己没尽好地主之谊,袁珙这个岁数早看开了,对此无所谓,依然端坐喝茶。 两位御医认识黄昏,其中一位御医,就是当初徐妙锦生产时在黄府,拿过大红包的。 对黄昏感官极好。 况且这两位御医从始至终都没觉得黄昏没学问,是以《石灰吟》一出,也不觉得打脸,有美酒有好肉,干嘛要走那么早。 但吃但喝但聊天便是。 既然来了,总得看看那传名百年的《清明上河图》。 徐膺绪情绪高涨。 妹夫才惊四座,自己这个当舅哥与有荣焉。 喝酒喝酒! 如那李太白,人生得意须尽欢,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岂不快哉。 作为让一场本该持续在宵禁之前的诗会提早散伙的罪魁祸首,黄昏毫无觉悟,反而觉得当下境况最适合自己开展工作,端着酒杯来到两位御医面前,对其中一位笑着行礼,道:“先前拙荆产子,多劳先生杏林圣手,在此敬先生一杯。” 说完一饮而尽。 那位名叫刘旭忠的御医笑了笑,浅酌一口,笑说职责之内的事情,黄指挥客气了。 确实职责之内。 在徐皇后去顺天之前,就徐妙锦生产一事叮嘱过太医院。 黄昏重新斟满酒,看着旁边那位三十来岁面色红润却已有霜白鬓发的御医,笑着问刘旭忠,“这位是?” 刘旭忠还没说话,一旁的袁珙笑道:“黄指挥可知吕复?” 吕复当然知道。 如果仅是从历史知识的角度,黄昏真不知道吕复,但来到大明永乐年间,很难不知道吕复,这是一位名医,也可以说是元末明初最厉害的医生。 吕复幼年家贫,先从师学习《周易》等,后因母病而改习医,拜名医郑礼之为师,尽得其传,秘方、色脉、药论,尽皆传授,每日且记以病案。其《群经古方论》,对历代医书均有评论,又作《论诸医》文,评述历代名医颇中肯。另著《内经或问》、《灵枢经脉笺》、《切脉枢要》、《难经附说》、《长沙伤寒十释》、《运气常变释》、《松峰斋杂著》、《五色诊奇眩》、《运气图说》、《养生杂言》等,惜均未见行世。 从这一排著作中,可以看出这是一位何等才华横溢的名医。 当然,这些著作黄昏不知道。 吕复在大明出名,一者是因为医术精湛,二者博学多才,于经史、诸子、天文地理、刑律历算、经济军事、卜筮佛老均有钻研。 作词雄奇苍古,多乐府韵味。 有地方官吏倾慕其才华,荐任仙居教谕及临海、明州教授,吕复皆辞不受,孤傲清高,于是这样的人想不出名都难。 就如高贤宁,骂了一通朱棣,一下子就名声遍天下。 吕复也是如此。 有大才,医术精湛,品行孤高,这样的人在封建时代,就是万众偶像,所以京畿之中的权贵,其实大多听闻过吕复的大名。 黄昏闻言颇为讶然,元末的人,这吕复应该是耄耋之年了,怎的像个三十来岁的人。 果然是杏林圣手。 这养生功夫硬是要得。 那人却笑着起身,以读书人的礼节行礼,“家父吕复,不才吕芗(xiang)。” 黄昏恍然,原来是名门之后。 心中一动。 吕复作为大明杏林界的泰山北斗,如果有他相助,自己聚拢大明诸多名医在一起,有没有可能研究出抗生素来? 再差也得把感冒颗粒和退烧药给弄出来。 顿时来了精神。 立即还礼,然后伸出手请吕芗落座,笑道:“久闻令尊大名,仰慕甚之,今日得见先生,也是人生幸事,闲暇时刻,我也曾研磨一些杏林相关事宜,比如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从古至今,幼儿早夭率如此之大,深思多年,大概有这么几个原因。” “一者,分娩过程中,存在着一些不合理的地方,带来的后果是母子都存在殒命的风险,所以有必要将分娩过程专业化、流程化。” 吕芗眼睛一亮,“这可是个大工程。” 刘旭忠也是一脸振奋,作为医生,他虽然不负责分娩方面,但接触的多,知道的多,就他自己这一生行医,哪怕是在皇宫之中,因为分娩而母子丧命的案例,都数不胜数。 黄昏笑了,“这个只要有杏林界德高望重的人出来带头引领,然后有人出钱,给天下产婆进行系统培训,还是有可能解决的。” 确实大工程,确实需要很多钱。 但大明帝国需要人口暴增,所以这个钱该花,必须花! 吕芗笑了。 他明白了黄昏的意思。 他和刘旭忠乃至于目前的太医院院使和院判,都没有这个声望能带动天下产婆来重新学习分娩技术,可以带头,但还差点德高望重。 需要一个人,乃至于几个人。 比如洪武年间的萧九闲,又比如比陛下征至郑大监麾下去下西洋的匡愚。 还有一个人。 父亲吕复。 如果有这三人牵头,那么杏林方面的事情,没有什么是带动不起来的。 第五百六十七章 相天面地 如此为国为民的事情,吕芗就算不情愿,也要承一句,何况这种事作为一个杏林圣手,吕芗哪有不愿意的事情,笑道:“如果黄指挥有心,在此我可以夸一句,家父那边,绝无问题,不过黄指挥若是能让匡愚也来参与此事,那是极好的,至于萧九闲……” 死了好几年了。 不过无妨,有父亲吕复,加上匡愚,再有太医院众多御医,这事要实行起来也不算太难了,问题就在于钱这个问题上。 谁来出钱? 黄昏哈哈一笑,“善。” 这钱我不出。 也没这个钱。 得找朱老板。 再议,反正得把朱棣磨同意了,为此就算是让他晚一两年征讨漠北也是划算的。 又道:“幼儿存活率第二个因素,则是百姓愚钝,有病了不去找医生郎中,反而去求各种神棍、道士——”恍然觉得说错话了。 看向袁珙父子。 袁珙父子笑了笑,没甚在意,说起来你黄指挥也是神棍起家。 因为袁珙父子就是相士,这个观点吕芗没有发表意见。 这叫尊重他人。 黄昏又道:“幼儿存活率还有一个原因,则是各种疾病,一者是分娩过程中的伤风,一旦发作,无药可救,二者是如麻疹、水痘、天花、烂喉痧等疾病,又或者是肺痨和伤寒,都是致命的因素。” 烂喉痧就是猩红热。 肺痨是当今说法,其实就是后世的肺炎。 哪怕是在明朝,得了这些病,死亡概率都是极高的,所以穿越到古代真不是那么好活下来的,一个伤寒就能要了你的小命。 所以当初小宝庆落水后大病不死,真的是狗屎运气好。 至于那什么后世体魄穿越到古代,更不可能。 有可能你身上带过去的细菌,就能让一座城市的古人全部死翘翘,又或者是你自身就承受不住那个时代的病菌先死翘翘。 吕芗闻言叹气,“可是又能怎样呢。” 不是没有对症的药。 就如伤寒,然而哪怕对症用药,患者的死亡率依然极高,作为医生,吕芗也忧心这些事,可他一个人的能力有限。 连父亲吕复都没能解决,他又能怎样。 不见有了《伤寒论》,伤寒依然是天下最为头疼的病之一么,着实难以解决。 黄昏笑道:“我一直有这么一个想法,关于天花和麻疹,这是要传染的病,一旦发作起来,存活率也不高,如果我们能研发出药物预防,是否可以达到以预替治的效果?” 康熙就得过天花。 不过那时候医学已经发达了很多。 吕芗苦笑,“黄指挥说得简单,这怎么预防?” 黄昏也知道这个事情一时之间很难说服吕芗,不过没关系,这段时日老子连《清明上河图》都不要了,就费尽心思来说服吕芗,然后让他说服他爹吕复出来牵头办这个事情。 举国之杏林,必须弄出各种疫苗来。 至于研发疫苗要用的实验器皿,黄昏已经在着令钟山的琉璃工坊准备,至于具体需要什么,还要在研发过程中来调整。 于是笑道:“无妨,吕先生这些时日不妨想一下,看此事有没有解决的可能,如果可以,我再登门造访吕先生,到时候若是此事可以施行,我会去请求陛下,希望得到他的全力支持。” 吕芗陷入沉默。 片刻后竟是无心再喝酒,也没了欣赏《清明上河图》的兴趣,起身告辞,和刘旭忠一起匆忙回复,他要仔细思忖,然后写信求惑父亲吕复。 如果黄昏这个建议真的施行而且成功,那么将活人以亿计。 自私一点,他吕氏父子也将名垂青史。 在回去路上,刘旭忠问道:“老吕,这事你觉得可行不,若是做成了,自然是好,在杏林之中,我等也将和那华佗、扁鹊一般传名后世,可若是做不成,那便要贻笑千年了。” 这话很妙。 妙在哪里? “我等”两字。 以刘旭忠和吕芗之间的关系,当刘旭忠说出这句话后,只要这件事施行,吕芗不是特别不懂人情世故,肯定要带着刘旭忠一起。 吕芗略有讶然,他倒不是不喜欢朋友的这种直白和心计。 问道:“你是看好此事的?” 刘旭忠颔首,“如果有大额金钱支持,可以尝试一番,退一万步,若是能让全国在分娩这方面做得更好,真能让不少幼儿免死于伤风之下,功德千秋啊!” 吕芗犹豫了下,“有个问题你没考虑到,产婆们大多没读过书,如何让她们转变观念,这是个很难操作的实情。” 刘旭忠哈哈一笑,“老吕我觉得你忽略了一个事情,这事用钱开道,再用大明律规范约束,如此一来,便好施行了。” 吕芗看了看昏黄的前路,深深叹了口气。 陛下要征漠北啊。 路人皆知。 在这样的情况下,陛下还愿意从国库拿钱来做这种短期内看不见收益的事情,如果能做,其他君王不早就做了? 难。 然而…… 吕芗忽然振奋起来,“事在人为,不是吗?” 男儿丈夫,谁不想青史留名! 不提吕芗和刘旭忠两人的归去,星隐居这边,袁珙给儿子示意,让他去取《清明上河图》,他则看向黄昏,笑道:“若是不介意,老朽为黄指挥相面一次?” 其实已经相了,只是话不好说。 黄昏大喜。 又有些担忧,“袁寺丞可莫要吓晚生就好。” 袁珙哈哈大笑,道:“相人之人,虽有相天面地之术,但见天机,又忘天机,但说可说之说。黄指挥请放心,有些事老朽就算看出来了,也不会说出来,且说出来也没人信。” 黄昏心中一颤。 我擦,难道这位相术大师看出了自己的根脚? 那就恐怖了。 袁珙喝了口茶,笑眯眯的道:“观君面相,其实当下相态,遮掩掉了一些痕迹,若老朽没看错,黄指挥应有过死而复生之事,老朽在你面相之中,观其痕,有早夭之辙,以此观之,黄指挥应该是早就往生极乐之人,而不是如今身居高位之姿,不知对也不对?” 黄昏心中一凛。 真有这么神奇? 这都能看出来? 不可思议。 徐膺绪在一旁呵呵一笑,言辞倒还算温和,“当日陛下入城,妹夫被其叔母携着投入清水河,侥幸不死,这大概就是袁寺丞说的早夭之辙?” 这事又不隐秘,应天城知道的人不少。 所以徐膺绪有些嗤之以鼻。 如果这也叫相术,那我也是相人大师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 徐膺绪是半点不相信这事算命的说辞,说到底就和妹夫当年那套神棍理论差不多,不过根据诸多因素来分析而已。 第五百六十八章 窃命?窃明? 袁珙闻言也不意外。 那件事他听说过,对于靖难之战如王艮一般殉国的人,唯有敬重之。 微微摇头,“非也。” 濒死,濒而不死。 那么黄昏面向之中被遮掩的早夭之辙,就会极浅极淡,又茁壮成长了四年,面相之改变早就彻底湮没了那早夭之辙。 不至于现在还有痕可观。 看向徐膺绪。 徐膺绪起身,行礼,“袁寺丞你们慢聊,我去找袁少卿,怎的是舍不得么,拿一幅画需要拿这么久?” 他算是看出来了,袁珙是想单独和黄昏聊。 黄昏有些惴惴。 不知道为何,本已耄耋之年目光垂朽老矣的袁珙,此刻目光之中竟然闪耀着光彩,如明月一般,超乎寻常的闪亮。 又如剑一般,直刺人心深处。 袁珙挥手。 原本守候在院内的下人,也急忙退下。 待四下无人,袁珙正欲再说什么,却见黄昏笑了笑,示意袁寺丞稍等,黄昏起身,也挥了了挥手,便见星隐居的一座屋檐下,一女子鹞子翻身落地。 袁珙苦笑。 黄指挥果然谨慎,哪怕是京畿之中出行,也不忘携带护卫。 黄昏挥挥手,道:“穆罕穆拉,你去星隐居外等着。” 身材高大早被大官人在床上征服得不要不要的穆罕穆拉扭着臀,一脸不屑,那神态仿佛在说你们就是说给我听,本姑娘也不想听。 去了院外。 黄昏这才伸手示意,“袁寺丞,请。” 袁珙默默盯着黄昏,眼中的光彩越发明亮,神色极为复杂,既像是少年在下雨天的路上遇着了懵懂暗恋的初恋少女,又像是朝圣者得见真神。 如见天人。 黄昏有些不自在,被一个老翁这么盯着,能好受么。 正欲询问。 袁珙却道:“黄指挥相信相术吗?” 黄昏笑道:“相由心生,很多事情确实可以透过面相看人之内心,也能根据其性情、家世、背景、理想才揣摩其日后成就,但要说什么观人而知其心之所终,晚生持怀疑态度。” 袁珙哈哈一笑,“有道理,不过相术一途,确有圣贤语不能释疑之处,这又涉及到博大精深的《周易》,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 既然扯到《周易》了那还说什么。 黄昏再有才,也辩驳不了《周易》。 袁珙道:“黄指挥的面相,老实说,粗看平平无奇,细看之下,却是千古罕见,老朽相人一生,穷一生之心血,得以窥斑豹,纵是犬子,也看不出黄指挥面相的惊奇之处,遑论钦天监那群人了。” 平平无奇之面相之格。 不是指相貌。 论相貌,黄昏大官人还是很有自信,这偌大京畿,能比我黄某人更好看的,大概没几个,比我好看又没我有钱,就算和我一样有钱,也没有这权势。 须知我黄某人可是大明十大杰出青年悬名第二的人。 笑道:“晚生就一常人耳。” 袁珙摇头,“清水河投河,是你面相命格的转折点,如今你的面相,已是千古第一份的窃命之格,意味着你身上背负着两个人的气运。气运这个东西,信者有不信者无,但相术一脉,还是笃定其理。” 黄昏僵滞一刹。 从袁珙话中不难理解出,袁珙从自己的面相中看出了曾经的黄昏已死,而自己是窃命者,要不然怎么会说出背负两个人的气运这种言辞。 心中蓦然动了杀机。 如今已不走神棍路线,如果袁珙广而告之自己是夺舍重生,对于大明而言,这是妖孽得不能再妖孽的事情,朱棣绝对零容忍。 袁珙并没有察觉到黄昏心中的杀机。 叹了口气,“老朽也很是不解,一个人要如何才能做到背负两个人的气运,思前想后,只有一种可能:清水河投河之后,你死而复生,但将死未死之际,命格转变而重获新生,又恰逢国运转折,于是窃命之余,再窃大道之运,如此才能活下来。” 这是他的理解。 只不过他有句话说得含蓄。 窃大道之运,其实就是窃国运,所以黄昏才能在仕途上如此一帆风顺,未来甚至可能会发展成他无法说出来的两个字:窃明。 当然,这是袁珙的理解,他根本拿不出立得住脚的理论。 黄昏笑而不语。 袁珙也知道话不可多说,说多说透了,彼此都没有台阶下。 笑道:“话已至此,黄指挥莫怪,这只是老朽对你面相的一丝好奇而引发出来的推测,当不得真,黄指挥也请放心,此等言论,必无第二人知。” 黄昏摇头,“袁寺丞,您应该知道,这话要是传出去,对我的影响是何等巨大。” 言下之意,我信不过你。 袁珙也知道如此。 愣了下,觉得自己今日确实孟浪了,思考欠周全,这些话要真的传出去了,岂非害了黄指挥,所以眼前这青年,肯定没办法相信自己。 旋即笑道:“听犬子说,平常时候不怎么和他交往的徐膺绪,近来频频示好,今日诗会,黄指挥又不请自来,老朽若是猜的没错,黄指挥是为《清明上河图》而来?” 黄昏点点头,“如果袁少卿可以忍痛割爱,我愿高价购买。” 袁珙笑着挥手,“不用。” 黄昏不解。 袁珙道:“黄指挥应该知道《清明上河图》的价值,如此,为表歉意,也为了表达老朽方才失言、失态的愧疚,老朽愿令犬子双手奉上此图,何如?” 黄昏:“……” 那可是清明上河图,袁珙就这么拱手送了出来? 旋即恍然。 他是在用这幅《清明上河图》来换取他父子二人乃至全族人的性命,如此看来,这位相天面地之人的言辞可以相信。 相信是一回事,但为了保险起见,今后还是要让人盯住袁珙。 确定今日言谈之词,不会被第二人知晓。 反正袁珙要不了几年也要寿终正寝了。 于是笑道:“那晚生就却之不恭?” 好一个却之不恭。 黄昏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让袁珙心甘情愿的拱手相让《清明上河图》,只能说,这位相天面地之人,搬起石头砸了他自己的脚。 第五百六十九章 朱高煦:老子又膨胀了! 袁忠彻看着父亲,一脸不解。 他不敢反对。 不代表没有意见。 那可是《清明上河图》,父亲说送就送了,这完全不符合父亲的性情,要知道父亲对这《清明上河图》也喜爱非常。 袁珙想了想,觉得还是要让儿子安心。 道:“为父说错了一些话。” 袁忠彻苦笑,“所以就要用《清明上河图》来赔罪吗?” 何至于。 袁珙摇头,“不是赔罪,是用它来保住你我全家性命。” 袁忠彻悚然动容,“父亲您说了什么。” 袁珙摇头,“佛曰,不可说。” 说不好,不好说,不说好,这事还是别把儿子拉下水了,以他对相术的钻研,再有一二十年,大概可以看出黄昏面相的惊奇之处。 不过那时候黄昏的面相大概又变了。 袁忠彻微有愤懑。 知子莫若父,袁珙见状,知道儿子大概率是要去找陛下主持公道了,但这件事哪敢真闹上台面,到时候别说黄昏会死,袁家父子也必死无疑。 就算黄昏不报复,朱棣也不会原谅自己知而不报。 急道:“忠彻,休要轻举妄动,为父虽然自知时日不多,但思绪依然清晰,你当为父真不知天高地厚,会在黄昏面前胡说?为父是在为你铺路啊,之所以要说一些让黄指挥忌惮的话,其实就是为了有理由送出这幅《清明上河图》,如此一来,我袁家父子和黄昏之间无形之间就有一条线,你平日里也读诗书,更谙治政之道,将来黄昏权倾天下了,也能有你的用武之地,你可莫要辜负了为父的一番苦心。” 袁忠彻懵逼。 父亲的真正目的竟然是这个? 太意外了。 不解的道:“父亲您为何如此看重黄昏,觉得他会权倾天下,有咱们永乐陛下在,黄昏何以权倾天下?” 袁珙沉默了一阵,“陛下有君王之相,长治昌盛之命格。为父以为,永乐朝内,黄昏为臣,最高可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数十年后,新帝登基,则一切皆是未知之数,结合黄昏这些年做的事情和他布的局,为父以为,黄昏那一脸权倾天下的命格,应该应验在大明疆域之外,至于到时候具体是个什么格局,谁知道呢。” 袁忠彻沉默不语。 有些事其实他也知道,只是不敢说,比如黄昏的面相命格,确实是权倾天下之格,然而却不是君王之格,这很诡异。 如果按照父亲说的,那就合理了。 大明疆域之内,朱家为天。 大明疆域之外,黄昏为王。 一内一外,一主一辅,便是那千古都不曾见过的帝国壮景——从安南变交趾之事可以看出,黄昏以后会花大力气经营疆域之外的势力。 问道:“父亲,孩儿明白您的苦心,但黄昏能理解到您的意思吗?” 袁珙笑了,“先前可能不知道,但他现在应该知道了。” 袁忠彻不解。 却见院门外响起一声娇俏的银铃笑声,远去。 直到此刻,穆罕穆拉才离开。 …… …… 走在路上,黄昏一遍又一遍的问徐膺绪。 徐膺绪无奈的很,“是真迹,放心吧,真的不能再真了。” 黄昏这才贼笑。 徐膺绪也是意外,“我就不明白了,如此贵重的《清明上河图》,你是没发现,当时袁忠彻脸都白了,指甲掐进了肉里,要不是袁珙执意,你就算出百万之巨,他也不会让出这幅画。” 千万不要以为所有的读书人都见钱眼开。 袁忠彻这样的人,也不差钱。 黄昏笑着说了句袁珙他说错话了,把我和他袁家都摆上了烧烤架,所以他没办法,只有用这幅画暂时让我安心。 徐膺绪若有所思,“袁珙会说错话?” 黄昏一愣。 对啊。 像袁珙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说错话,他今日说的话也不像是即兴而言,而是从诗会上看见自己后,就一直在酝酿这番说辞。 他是故意要把《清明上河图》送给自己的。 我擦…… 难道老子的猪脚光环绽放光彩了。 老子终于也有了王霸之气? 爽是爽。 但总有种无法安心的感觉。 直到和徐膺绪分别,在路上穆罕穆拉追上来,如此这般一说,黄昏才喟叹,特么的果然姜是老的辣,这送礼的手段也算是千古第一份了。 让自己不得不收。 服气。 至于是否有被利用的愤怒感,答案是没有的。 袁忠彻这个人本来就可以举荐一下,别以为他就只是个相士,实际上也是有大才的,要不然他的瞻衮堂藏书上万册,真是摆着好看么? 只不过朱棣一直没重用他而已。 他还是被相士的身份束缚住了。 既然大家都不吃亏,自己又得了《清明上河图》这种传世瑰宝,帮助袁珙,寻找合适的实际,举荐一下袁忠彻也无妨。 而且因为这个情况,自己根本不用派人去盯袁珙了。 …… …… 和膨胀的黄昏一样,朱高煦也膨胀了。 因为他得到了一个消息:父皇让袁珙父子给老大相面了。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父皇觉得老大不适合当太子,意味着父皇在犹豫,所以要给老大相面,而且相面的结果很利好朱高煦:天子万岁之相,然眉间斜纹多而细,注定登基之路多舛,充斥着种种意外,皆看天意。 天意是什么? 天意就是事在人为! 只要我朱高煦稍微做点微不足道的“小事”,那么老大的天意就没了,到时候这大明天下还不是我朱高煦的。 尤其是第二天下午,朱高煦收到了一幅字: 粉碎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父皇在提醒自己,不要东怕西怕,有什么想法就去做,哪怕粉碎碎骨又怎样,要留清白在人间的意思,就是要让自己争取青史留名。 这不是赤裸裸的让自己去和太子争夺国之神器么。 朱高煦能不膨胀? 于是紧急将靳荣、丘福和王宁喊到王府,打算商量一下,看怎么就这个事情收拾老大,或者是先从黄昏着手。 毕竟交趾这个事情还是可以做做文章的。 第五百七十章 重整旗鼓,再谋储君之位 不过很快,朱高煦被当头一棒。 被他紧急喊到汉王府的靳荣、王宁和丘福看着朱高煦拿出来的那幅字,再听他自以为是的分析之后,面色皆有尴尬。 靳荣看向王宁,王宁看向丘福。 丘福无奈,只得说道:“殿下,这幅字……其实,所有人都有一幅,不仅如此,六部衙门,五寺九监,府衙,乃至于县衙,都被陛下赐了一幅,要求必须悬挂在厅堂之上,勉励臣工,而且听翰林院那边的消息,似乎还在继续临摹,打算分送全国的官府衙门、地方卫所。” 朱高煦怔住。 尴尬之余,有些不甘心,“当真?” 丘福叹道:“殿下还不知道这句诗的出处罢?是昨日尚宝司少卿袁忠彻在他那星隐居办了场诗会,与会者众,黄昏跟着尚宝司卿徐膺绪也出席了,钦天监官员王射成不知道怎么回事,针对黄昏,让黄昏现场写诗,不料黄昏还真就写了一首《石灰吟》出来,粉碎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这一句就是石灰吟中的,陛下得知后,着人临慕发放。” 有一说一,除开立场不谈,丘福是真喜欢这两句。 返璞归真的用词。 却有惊天泣地的情感和壮怀。 此诗句,最是适合大明那些志在黄沙欲要建功立业的沙场将士,比之那一首军歌《精忠报国》有过之而无不及。 先有《精忠报国》,再有石灰吟,老实说,丘福现在其实很欣赏黄昏。 守土开疆,四方来贺。 粉碎碎骨,清白人间。 这是一种何等的情怀,这是一种何等的壮怀,丘福甚至愿意相信,如果让黄昏去沙场,必定是像岳武穆那般的盖世英雄。 可惜,黄昏似乎从没有染指沙场的意图,也许他只是想当一个运筹帷幄的谋者,而把沙场的事情交给大明的这些武将。 可惜了,他选错了人。 有如此情怀,为何会选择读书人的太子朱高炽,而不是武将身份的朱高煦呢。 不懂。 朱高煦顿时有些颓然,好不容易膨胀起来的信心遭受暴击,无力的坐了下去,原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父皇根本没有暗中支持自己的意思。 王宁见状暗暗忧心。 你妹的丘福啊,你这么打击朱高煦的信心,我们还怎么以他为棋子,来为大明的武将谋取一个如鱼得水的大环境? 不行,得让朱高煦燃起战斗欲望。 看了一眼靳荣。 靳荣也在担心一个问题。 说实在的,其实说大家有多拥戴朱高煦,是因为朱高煦的武功? 不见得。 大家拥戴朱高煦,还是因为朱高煦也是武将出身,他章国的话,对武将集团有最大的利益罢了,太子朱高炽若是章国,文臣集团肯定压过武将集团。 长远一点来说,有前车之鉴。 大宋就是文人当道。 结果怎样? 富得流油。 弱得一批。 所以大明要不想重蹈大宋的覆辙,不说武将集团当道,至少也要文武并重,所以站在国家利益上来说,靳荣和一众武将也希望是朱高煦登基章国。 于是笑道:“不过殿下也不用失落,这幅字,陛下的本意确实是勉励朝野臣工,但别忘了一件事,陛下确实是让袁珙和袁忠彻父子给太子殿下相面的,这件事我们可以揣摩一下,陛下为何要这么做?是要废储还是稳固太子的储君名望?可以肯定,两者都不是,陛下最多就是有一些后悔,绝对不会贸然废储,所以才会有袁珙那一句‘万岁天子之相’,同时又有袁忠彻的‘皆看天意’,这个话可不是稳定储君名望了,分明是在告诉臣工,一切皆有可能,你等休要忙着去依附太子,换句话说,陛下这件事上,其实是在敲打太子,既然是敲打太子,自然也是在勉励殿下。” 朱高煦不解,“父皇到底是什么意思?” 靳荣笑了一声,“卑职以为,陛下有事要用到殿下,还有赵王殿下。” 丘福眼睛一亮,“又要打仗了?” 朱高煦没甚精神,“打安南都没让我和老三去,真看不出父皇在什么地方要用我和老三。” 王宁呵呵一乐,“安南?一个张辅就打下来了,何况还动用了沐晟,其实打安南用沐晟,陛下的本意大概是看看云南沐家对大明的态度罢,倒也明了了,打安南,沐家是竭尽全力,云南兵力调走八成以上,所以沐晟来到应天没呆几天就急忙回云南了,由不得他不回,云南那边兵力确实空虚了。” 靳荣颔首,“所以沐晟没等陛下就回云南,在别人看来,这是何等失礼的事情,更会让人怀疑他是否在担心陛下将他扣留在京所以才急忙跑了,按说,这种情况下,陛下应该会有所表示,但没有,陛下还是封他为黔国公了。” 又道:“此事不提,并不影响大局,说回正题,陛下敲打太子,我认为是陛下想用汉王殿下和赵王殿下,关键是在什么地方用?” 靳荣看向众人。 众人都是武将,所有人都想到了一个地方。 漠北! 王宁精神一振,“打了安南,如今陛下应该也膨胀了,何况神机营已见雏形,顺势在开春之后找个借口对漠北出兵,极有可能!” 打仗啊,我们武将最喜欢了。 靳荣笑着,情绪振奋起来,“应该就是对漠北出兵了,陛下这分心思,其实已经昭然若揭,既然如此,殿下和三殿下都应该要去北方,既然如此,这就是殿下给自己加筹码的时候,既然如此,那就何不利用这个机会,尝试着拉一把太子?” 看能否把太子从东宫里拉出来。 朱高煦嗯嗯点头,“从哪个点下手?” 众人对视一眼。 交趾那边的事情只能针对黄昏,如何对太子下手? 不过不急。 黄昏最近跳的很厉害,而根据当下的情况,所有人都认为太子黄昏是一条线上的,只要黄昏行差踏错一步,就算和太子没有关系,也要莫须有关系来。 到时候就是机会。 坐等。 反正陛下马上要去顺天,到时候应天这边的事情,就看陛下相信谁,而以君王的猜疑性格,加上太子和天子之间的矛盾,你说陛下会相信谁? 第五百七十一章 大明,准备手术! 不提朱高煦一众人野心勃勃,今日应天,气氛诡异。 无他。 几乎是品秩不差的臣工,大多收到了一幅字,而且翰林院那边的意思,是你们拿回去自己装裱,必须悬挂。 翰林院的事情,大家其实可以不放在心上。 它又不是实权部门! 但消息灵通的人,早就知道了这幅字的来历:陛下亲自挥毫泼墨写的诗句,交代翰林院临慕的,诗句作者是神机营中军指挥、从仕郎黄昏。 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其实一直以来,应天才文臣看不起黄昏,觉得他是粗人一个,整天都跟着南镇抚司打打杀杀的有辱斯文。 而应天的武将也看不起黄昏,觉得他就是个弱鸡,有那么一点墨水的半灌水,做事也是读书人的阴柔,不果断洒脱。 这句诗出来后,风气转变。 读书人觉得原来黄昏竟然还有这等才情,别看这诗句用词古朴,但返璞归真之意很有点欧阳修的神遂,绝对是大家之作。 武将们觉得别看黄昏是个半灌水,就凭他这一腔豪情,就值得尊重。 这且不提。 黄昏受到了朱棣亲笔书写并且装裱好了的字,并没有多想,只是想着以后万一见着于彦良那侄儿于谦了,是不是会有点愧疚? 毕竟剽窃。 读书人的事情,不能叫偷,叫剽窃,其实意思一样。 黄昏很忙。 他也没心思去管这幅字给他带来的好处,着人将这幅字悬挂在自己书房之中后,去了一趟太医院,找到刘旭忠和吕芗两人。 刘旭忠自然愿意去做那件事。 吕芗还有点犹豫,说这事如果陛下同意了,那就比较好操作,如果陛下不同意,就凭黄指挥你的私人钱包,这件大事怕是要夭折。 黄昏没有打包票,只问了吕芗一句:“吕先生,你觉得令堂知晓这件事后,他会同意来帮忙牵这个头吗?” 吕芗思忖了许久,“应该会的吧。” 医者仁心。 这是活人千万的大事,就算做不成,也值得医者去尝试。 黄昏大笑,“那就妥了,如此,请吕先生去信咨询令堂,我这就去乾清殿求见陛下,争取在陛下去往顺天之前,把这事情笃定下来。” 吕芗还在犹豫,刘旭忠却满口替他答应下来。 待黄昏走后,刘旭忠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这件事后,咱们就算和黄昏拉上关系了,容易被有心人针对,可你也不想想,这件事若是做成了,哪怕遭受再多报复,不正应了那句诗?” 吕芗一想也是。 医者仁心,作为医生,哪有不愿意去做这种活人千万的大功德之事。 于是回屋写信去了。 黄昏离开太医院,没有直接去找朱棣,他还有事要办,到了当下这个局面,交趾已经布局妥当,接下来就是要全方位的赚钱——呃,俗了。 应该叫做全方位的发展大明的整体工业。 首当其冲,是金融改革。 是以黄昏先去时代商行,找到已经从顺天回来的沈熙礼,道:“现在时代商行的情况你比我了解,老沈,从今天开始,你不再负责具体的事务,这几年你这边应该培养了不少人才,可以重用他们了,放手把生意交给他们,现在开始,你总领时代商行的大策略,甚至于对我的计划,也有批驳之权。” 沈熙礼并不兴奋,一脸警惕,“你想搞什么?” 最近时代商行的种种手笔,沈熙礼其实是有微词的,用句俗点的话说,现在步子迈得有点大,容易扯着蛋。 仅靠时代商行的盈利,支撑一个华为房产已经很有压力了。 好在昨几日黄昏又送了笔钱来。 一共五万。 其中两万是张辅在顺天购买房产的第一笔资金,剩余三万两是张辅入资化为房产的本金,反正都是钱,一并纳入账上就行。 然而这远远不够。 沈熙礼清楚,还想华为房产顺利的走过第一道难关,还需要东家继续去找钱——直到交趾那边的时代商行分行开始盈利为止。 而交趾那边刚开始铺货,要盈利大概还要两个月左右,而盈利的资金回大明这边,大概还需要三个月左右。 大额资金的运送,其实很麻烦。 黄昏笑道,胸有成竹,更有憧憬,“我打算对大明这个巨人动一次手术,给它装上一双翅膀,让它在这个时代飞翔于天,俯视整个世界。” 沈熙礼翻了个白云,“说人话。” 黄昏呵呵一笑,“我打算促进金融改革,大力发展医学,同时等郑大监和我们的商船归来后,全力发展农业,我要让大明在十年之后,人口暴增三成!” 技术就是生产力。 当下时代,人口就是生产力,这句话也没错。 沈熙礼愣了下,有点兴趣了,问道:“发展医学和农业,这个我能理解,金融改革这个,没有陛下首肯,东家你什么都做不了罢?” 黄昏颔首,“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去说服陛下,当下你要做的一件事,是组建时代商行的一个新部门,这个部分的重要性丝毫不差于华为房产。” 沈熙礼头大了,“这又需要大额资金了啊。” 黄昏哈哈一笑,“要不了多少钱,我们主要是出人力,还有就是地皮,已经全国铺设店面的成本,我估算了一下,有个二三十万应该就够了。” 沈熙礼倒吸了一口凉气,“我到哪里去给你找二三十万!” 真以为钱是大风刮来的。 黄昏也知道这个有点为难人,笑道:“别急,听我说,这个事情前期要不了几个钱,有一两万就能解决,重点还是要让陛下那边出钱,当然,咱们也不能让陛下占了主动,所以咱们还是得拿钱出来,这样,你先在京畿之中,招聘大量的账房先生,同时在最繁华的地段,租或者买下一块大地皮,然后修建出一座钱庄出来。” 钱庄这个很好理解。 沈熙礼笑了,“要建钱庄?这貌似花不了几十万。” 黄昏呵呵摇头,“不止是钱庄,我给它取了个新名字,叫银行。做银子流通的行业,因为这涉及到国家战略,所以我还会去找陛下入伙。” 这些事情,不可能绕得开皇权。 沈熙礼若有所思,“就靠别人存钱到钱庄的那点盈利,这能赚多少钱?” 现在存钱到钱庄,是储户给钱庄钱。 黄昏哈哈一笑,“老沈,不要被你时代狭隘了你的目光,我既然要对大明这个巨人动手术刀了,而且是最重要的一刀,那会按照寻常规矩来。” 沈熙礼:“……” 什么叫手术刀? 黄昏继续道:“我们组建时代银行后,有钱人存钱到我们银行,他们不仅不需要花费一分钱,而且根据他们存钱的数额,还会得到一笔额外的利息,换句话来说,他们就是在借钱给我们,明白了吗?” 沈熙礼瞠目结舌。 咱们还需要借钱? 东家你到底是想做什么…… 第五百七十二章 给大明的第一刀:医疗 一看沈熙礼的样子,黄昏就知道强如这位大哥,思绪也被时代限制了,呆在那个圈里出不来,其实不难理解,因为银行这个点子太反常了。 大明这个时代并非没有钱庄,一般是具有信誉的大商号建立。 钱庄的功能,一则是存钱,二者是借钱。 这很正常。 还有一个汇兑作用,就是银子换宝钞这种功能。 而客户若是在钱庄借钱,钱庄不仅要收手续费,还要收利息,这和银行一样,差别就在客户到钱庄存钱这一点上,存钱到钱庄,不仅没有利息,反而要给钱庄保管费、手续费。 也就是说,不管存钱和借钱,钱庄都是盈利的。 也因为如此,钱庄的客户就缩小了许多,因为很多有钱人家,其实是有能力保护自己的现金银子——乱世除外。 而乱世钱庄也不一定保护得了他们的银子。 在这种情况下,古代钱庄并不是一本万利,也不是暴利行业,远远不如时代商行赚钱来得快。 所以黄昏提出建立银行,客户存钱不仅不收手续费,还要给客户利息,这是背道而驰,也难怪沈熙礼无法理解。 但沈熙礼不知道,钱庄发展下去就是银号、银行。 这是大趋势使然。 只不过在步入现代银行之前的这段时间,银行也不针对小额存款。 黄昏只好耐心给沈熙礼解释:“我建立这个钱庄的目的,并不是靠存钱和借钱的那点手续费和利息来盈利,而是要用客户的钱来赚钱,假设一个情况,当我们的钱庄遍及全国后,假设一个客户在我们这里存一百两银子,又假设我们有一万个客户,那就有一百万两银子供我们拿去投资到其他行业,实际上肯定不止这个数额。” 沈熙礼毕竟是大明商界最顶尖的人之一,很快醒悟过来,“按照这个设想的话,只要这个银行建立起来,具有信誉,只是京畿这边,存钱数就要超百万!” 京畿的权贵人家、富贾,随随便便一户人平均下来就得有几万,有的甚至不止,保守预估,京畿这边的存钱数额会在五百万左右。 黄昏颔首,“不错,所以我们要吸引这笔资金,必须让它们流动起来,而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就要用存钱有收益这个方式,来让大笔资金进入我们的银行。” 沈熙礼明白这个道理。 存钱到钱庄,你要付手续费和保管费,而你存钱到时代银行,不仅没有手续费和保管费,还有一笔利息收益,傻子都知道该怎么做。 没人和钱过不去。 但是有个问题…… 沈熙礼蹙眉问道:“但东家你有没有想过,当客户存钱到了一定数额后,假如是百万之巨,我们要支付的利息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很是很大的一比巨款。 黄昏笑道:“对,所以这些钱进了银行后,我们必须拿它去变现,比如投资到华为房产之中,让华为房产的业务发展到全国,这样才能赚钱,还有一点,这一笔资金,我们也可以借出去,且存钱利息要比借钱利息低,这样我们才能赚取中间差距。” 这个银行很好操作,按照后世的模式运行就可以。 难点在于如何用客户的存款变现。 对于有着无数赚钱手段的黄昏而言,这一点真不是难事,近一点的华为房产,远一点的医学、农业、工业发展,都是赚大钱的契机。 而且等水力发电那边研发出来,再组建一个时代建设公司,可以承包大明各大重镇城市的照明系统建设,这也是大赚的机会。 沈熙礼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那么问题来了,如此多的巨款,我们如何保存、运输,须知这会形成巨大的成本,我们又如何向存钱者保证信用?” 黄昏笑道:“所以这件事离不开陛下,我们需要官方的信用,同时,我们还需要陛下对金融改革,将大明宝钞的重要性提升起来,从而节省运输、保存的成本,一旦大明宝钞的作用提升,这不仅仅是在节省成本,更是货币的进步!” 沈熙礼陷入沉思。 宝钞还能如何提升作用? 他想不到。 其实大明当下的宝钞,作用已经很大的了,比宋朝的交子之类的,更广泛流通,但有个问题:民众的信任度。 因为民众害怕一个事情:国家滥发宝钞。 黄昏起身,“这些事情你不用担心,你现在只需去做下面的事情:招聘大量的账房先生,在繁华地段买一块或者租一块大地皮,修建时代银行的总部,其他事情等着我的消息就行了,我这就去找陛下商量,对了,这个银行到时候具体的事务交给梁巍生负责,你先提前给他通个气,让他先行理解一下银行的运作原理。” 沈熙礼只好点头,依然有些担心。 而且不解。 只修银行总部,难道不修一个固若金汤的钱库? 黄昏离开时代商行,径直去大内。 朱棣今日略忙。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才召见黄昏,已经累成眼睛眯缝起来,不怎么愿意说话了——毕竟要准备返回顺天,交代的事情很多。 等黄昏进来行礼免礼后,没好气的道了句有屁快放。 饿了。 不过好在狗儿懂事,在朱棣累得不行的时候,已经去御厨那边端了点心和莲子羹过来,朱棣也不端架子,当着黄昏的面吃了起来。 黄昏其实也想吃点点心,跑了一下午,也累。 可又不好意思说。 对面那位喝羹喝得不亦乐乎的可是天子,你敢像普通人那样上前去拿他面前的点心,那就是典型的找死,得等他赏赐。 吞了口口水,先说太医院的事情,道:“陛下,可还曾记得微臣说过,关于预防天花、麻疹的事情,微臣已经和太医院的吕芗、刘旭忠两位御医商讨过,觉得此事可行,且还有一个想法,欲要在全国范围内,改进分娩时的流程,减少因为分娩导致的母子俱亡的落后局面。” 朱棣闻言精神一振。 你要是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啊,毕竟这事办好了,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也利在当代,朱棣太希望大明的人口暴增起来了。 放下碗,兴奋的道:“具体说说看。” 第五百七十三章 医疗改革司! 黄昏一看朱棣这神态,就知道这事基本上成了。 思索了一阵,直接将说服朱棣的那一套说辞简化掉,直奔主题:“关于这个改革,其实操作很简单,首先这件事需要建立一个医疗改革司,然后找一些在杏林界德高望重的人,比如如今大明杏林界的泰山北斗吕复来牵头,让来担任这个医疗改革的名誉总顾问——” 朱棣立即打断,“改革的意思我懂,顾问是什么意思?” 黄昏想都不想,“在某件事情的认知上达到专家程度的人,他们可以提供意见和解决问题的策略,出自《汉书·匈奴传赞》中说冯唐的那一段。” 这是个典故。 不需要百度,对历史感兴趣的人,还是有不少人知道的,黄昏能知道这个出处,是因为这几日他一直在翻这方面的书,还咨询过吴溥。 严格来说,是吴溥告诉黄昏“顾问”一词的出处。 朱棣确实不知道。 但看黄昏说得有板有眼,也便不怀疑了,让黄昏继续说。 黄昏道:“吕复担任医疗改革司的名誉顾问,至于另外一位杏林圣手匡愚,因为要保证郑大监下西洋的医疗安全,只能放弃,不过还可以找萧九贤的传人。” 萧九贤是洪武年间杏林界的泰山北斗,这种人物和大才一样,都是最容易出名的,所以哪怕黄昏是穿越而来,在大明生活几年,也知道萧九贤的名字。 朱棣嗯嗯颔首,“这个操作可行,然后呢。” 黄昏继续道:“然后就是这个医疗改革司的建立,不仅要抽调太医院的精锐御医来兼职,还要在全国范围征用出名的郎中扩充其中,这也就意味着,医疗改革司要在全国各大重镇建立分部。” 朱棣沉默了。 这说得简单,其实运作起来,花费巨大。 说到钱的时候,朱棣还是很为难的。 他现在确实没多少钱。 而且他还有私心。 想留钱用来明年征讨漠北,所以现在想让他从国库里拿银子出来,比任何时候都难。 黄昏知道朱棣的小心思,也不急着去说服他,继续说他的计划:“然后微臣会去太医院,和吕芗、刘旭忠等人,商讨一个在全国推行分娩改革的事情,陛下应该知道,当下的条件,有无数的孕妇在分娩时,因为种种原因导致母子俱亡的惨剧,而且这个比例不低,如果能改善这个状况,幼儿的存活率大增,人口也会随之增加。” 朱棣颔首,“如何推广?” 民间分娩都是找产婆,基本上不会去找郎中。 黄昏笑道:“很简单,由微臣和吕芗、刘旭忠等御医,研究出一套安全、清净、高效的分娩流程,再提高分娩用具的清洁度,同时提升后续伤口愈合方面的水平,然后由医疗改革司对全国的产婆进行系统的培训,务必要让产婆培训作业,不经过培训的算是违法,所以这件事还需要写进大明律。” 朱棣不解,“要这么劳师动众?” 黄昏无语:“陛下,这是医疗改革,是要对全国医疗动手的事情,当然不是小事,当然要劳师动众,当然需要国家律法的保障。” 朱棣一想是这个理,“你继续说。” 黄昏想了想,“基本上关于分娩的改革就这样了,至于分娩用的医用剪刀和医用酒精之类的,微臣会想办法来解决,争取在半年之内量产,并且分发到全国产婆手中。” 朱棣眼睛一亮,“免费?” 那可以有。 黄昏:“……” 好吧。 为了大明,为了天下,老子让你朱老板隔一块肉又何妨。 道:“医学剪刀可以全国产婆免费配发,但是消毒的医用酒精这个,则需要购买,到时候不仅产婆需要购买,郎中也需要。” 朱棣猛然醒悟,“医用酒精是什么?消毒又是什么意思?” 黄昏心里一咯噔。 我擦。 忘记了这个事,医用酒精是十九世纪的产物,现在还没有这个说法。 好在思绪电转,有了应对说辞:“陛下知道,若是我们平日里有跌打损伤,大多人都会选择用浓度高的白酒来搓揉,而且杏林界也认为这是有效的,所以微臣认为,白酒是可以阻止伤口出现破伤风的状况,免得伤口毒化,而为了保证更好的效果,需要将白酒的浓度继续提高,精分掉其中无用的东西,所以在这样的基础上,微臣浓缩词汇,创造性的提出‘医用酒精’和‘消毒’的说辞。” 这个虽然新鲜,但不难理解,朱棣也没多想。 问道:“这个医用酒精会很贵?” 你小子卖东西一直没良心,各种昂贵。 黄昏摇头,“这是利国利民的事情,微臣不会不知轻重,但微臣也会大量投资进去,陛下您总得让微臣吃得起饭,所以到时候也会赚钱,但陛下放心,价格会很亲民,采取薄利多销的方式回笼资金,毕竟这是为国为民的好事。” 朱棣帝心大悦,看看,看看,这就是粉碎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的黄昏。 确实知行合一! 不过朱棣还是在犹豫,因为这确实会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但黄昏下一句话让朱棣稍稍坚定了信念:“陛下,您可能在担心这个资金问题,确实,国库需要拿出一大笔钱来支持这个医疗改格司,而且还要在大明律中添加几条相关法律,放在任何一个君王时期,这都是一件可以列入青史的大政举动,但陛下您有没有想过,此事若是成功,青史就会记住陛下这一项改格,千万年后,怏怏神州亿万中国子民,会记得曾经有个永乐大帝,改革医疗,让新生儿和孕妇的存活率大增,才有了人口暴增。而陛下您也清楚,国家的强大,人口是一个基础,当有一天,我大明江山之内有子民亿万,有青壮千万,那时候随时暴兵都能有百万雄师之巨,漠北拿什么来抵抗?” 深呼吸一口气,“陛下,此是大明强盛之基础,陛下只需要再忍漠北两三年,待医疗改革司这项举措见了成效后,后续就花不了多少钱,到时候陛下依然可以继续征讨漠北。” 两三年…… 朱棣心中迅速权衡。 貌似……可以忍受! 缓缓的道:“那就按照你说的,责令太医院那边组建医疗改革司?” 黄昏大喜。 第五百七十四章 给大明的第二刀:银行! 黄昏喜而不骄。 看朱棣这态度,明显只是此刻心动,等他歇下来多想想,没准又动摇了,所以还有必要趁热打铁,让朱棣笃定这次的医疗改革。 想了想,道:“陛下不须犹豫,您曾经教过满堂臣子一个道理:不动则已,动则如风。陛下治下的大明,从靖难到如今短短四年,却先后历经了靖难之战、梅殷反叛、还击鞑靼、平定安南,期间尚有编书、下西洋的大手笔,容臣冒犯一句,现在陛下的国库就算有些捉襟见肘,征漠北是可以,但少不了要在史书上留下一句穷兵黩武。而如果这两三年我们采取守势,不仅可以麻痹漠北,还能趁机休养生息,等两三年之后万事俱备,陛下再率雄师远征漠北,借神机营之利,以秋风扫落叶一举荡平这千古隐患,岂非更甄完美?!” 这话里的一些用词其实有点僭越了。 不过朱棣也不是小气之人。 觉得这小子说得很有道理,他竟然无言以对。 黄昏目光坚毅,“而且这两三年我们的休养生息,微臣有信心,利用安南的资源,让大明的实力再上一个台阶!” 朱棣终于被彻底说动,点头,缓缓的道:“如卿所言,朕会下旨意太医院,组建医疗改革司,同时朕会在其他方面全力支持你去帮助医疗改革司落实各项举措。”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但你得保证,到时候不能以国之膏腴,丰汝之私囊!” 黄昏笑道:“微臣拧得清轻重。” 朱棣深呼吸一口气,叹道:“两三年啊……” 还要等两三年。 人生有几个两三年。 黄昏一听这话,就知道朱棣还是心有不甘,可以理解,毕竟咱们永乐大帝是马背上的皇帝,不打架浑身难受,笑道:“陛下你可以这么想一下,若是仓促出兵,万一漠北那边不顺利,一次征讨不能平定漠北,那又要往后拖几年,时间上是一样的,与其多次尝试,不如准备充分一击致命。” 心里暗暗腹诽。 你朱棣是把漠北打得没了脾性,但你打了五次,而且最后你还死在榆木川,说好听点,确实给大明打出了几十年的和平,然而并没有真正解决漠北隐患。 知足了罢。 在我黄某人的筹谋下,漠北将来会和安南一样,而非你朱棣五征之后,漠北蛰伏几十年,又让大明头疼的局面。 朱棣脸色一黑,听你小子这话,老子还收拾不了漠北? 转念一想,也有道理。 虽然在战略上要轻视敌人,但战术上却要重视,有一说一,北方从古至今都是中原王朝隐患的这一点上,真不是说历代君王无能。 自己确实应该做到不击则已,一击必杀。 笑道:“还有事没?” 没事就滚。 黄昏此事其实有点饿了,点头说微臣还有事,目光却落在御书桌上的莲子羹和点心上,朱棣无语,挥手对狗儿道:“给咱们的黄指挥端点过去。” 狗儿遵命。 当着天子的面喝粥,还是在乾清殿,有可能殿前失仪,黄昏不蠢,没喝粥,吃了两个点心,喝了口茶,肚子里有东西后,情绪越发稳定,道:“微臣还有个大举措,恳请陛下的支持。” 改革! 要让大明在工业上崛起,很多东西都要改革,只有这样,才可能提前让资本主义在大明蓬勃发展起来,才有可能真正的领先全世界,并且将势力伸到全世界去。 而不是像历史那样,空有震慑全世界的威势,却无法触及大洋之外。 虚名无用。 大明,就要做一个全球警察。 朱棣打了个寒颤。 不知道为何,总有点心慌,这小子一个医疗改革还不够,还要闹什么幺蛾子,要知道就当下大明这环境,若是太超前的改革,世人基本上难以接受。 医疗改革这个还简单,因为世人都能够理解,而且大概也是期待的。 但其他东西可说不准了。 黄昏缓缓的道:“微臣打算动的第二刀,是货币系统,说句交心的话,微臣出仕这么多年,今天提出的这两项改革,才是微臣真正对大明尽心尽力的开始。” 之前的都是小打小闹,利己举动而已。 内阁和编书、下西洋,乃至于神机营,都是顺应潮流的举措,没有自己,也会出现,只不过是早了那么一年半载而已。 至于时代商行,纯粹是赚钱的小手笔。 唯一在经济上对时代的建树,大概就是提出了首付+分期付款的方式,如今已经在全国流行起来,很可能会成为支付行业的主要手段。 朱棣立即感觉全身都不舒服了,要对货币系统进行改革? 这可是个大事。 一个医疗,一个货币系统,如果黄昏等下再提出农业改革,这尼玛就是一次活脱脱的变法改革,其重大性、影响力绝对不会输给王安石变法。 朱棣心情凝重起来。 老实说,他并不觉得当下大明需要改革,因为一切都向着利好的一面发展,万一这一改革出了差池,会影响国之根本。 说道:“你先说说看。” 决策权在老子手里,由不得你黄昏胡来。 黄昏想了想,“微臣打算从时代商行那边建立一个钱庄,嗯,严格来说,不是一般的钱庄,是关于银子方面的业务部门,所以微臣取名为银行。” 银子的牙行。 这不难理解。 朱棣颔首,“这和货币系统有什么关系?” 黄昏道:“当然有关系,因为微臣这个银行需要陛下来支持,而且为了达到目的,微臣认为陛下应该让户部那边,或者直接就新建一个部门,来建立一个大明的国家银行,这个银行和国库类似,但和国库牵连不大,只不过是资金往来而已。” 朱棣蒙圈了,完全不知道黄昏在说什么。 从没听说过,需要国家来建立一个钱庄。 国家还需要钱庄那点盈利? 朱棣喝了口茶,稳定下心绪,看着黄昏,“朕虽然不太明白你要说的是什么,但朕愿意听听你要说什么,不过你可要想好了,这事绝不是组建一个医疗改革司那么简单的事情,须知货币系统是一个国家的命门所在。” 第五百七十五章 宝钞为王 黄昏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社会的进步需要银行的出现。 道:“陛下,这件事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有人说,一个国家强大的一个表现,是藏富于民,其实不无道理,百姓有钱,国家岂会无钱,所谓藏富于民,不过是个表面说法,真正表达的意思,是民间有财富,而不是把财富搜刮到国库中,百姓穷困潦倒。” 朱棣没好气的道:“我搜刮了吗?” 黄昏摇头,“这倒没有,不过当下有个问题,铜的开采量有限,而随着微臣的种种举措,大明的经济肯定要腾飞,到时候钱币不够,会导致货币紧缩,为了缓解这个局面,陛下肯定是要增发宝钞,可如此一来,便是搜刮民脂民膏。” 朱棣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户部的每一个人或者说朝堂上的每一个人都懂这个道理,道:“现在交趾纳入版图了,可以大肆开采交趾的铜矿和银矿。” 黄昏点头,“万一还是不够呢?” 朱棣反问,“那你觉得不够的时候怎么办,任由货币紧缩,物价不断下跌,最终导致经济崩溃?可不就得增发宝钞。” 黄昏笑了笑,“那么请问陛下,铜币和银子、黄金,它本身的价值是什么?” 朱棣愣了下,“不就是货币么?” 黄昏摇头,“不,它们本身只是一种矿而已,它所谓的货币价值,是我们附加其上的,比如以前的贝币,又比如当下的大明宝钞,之所以是货币,都是人附加其上的价值,其真正的价值,不外乎也是一个物件。” 朱棣彻底茫然了,“说重点。” 黄昏笑道:“既然始终是货币,那么在国内,我们是否可以采取一个办法,把铜币和银子、金子的流通价值弱化,而加强大明宝钞的流通价值。” 朱棣懂了,“你的意思是强行推广大明宝钞?” 黄昏笑道:“不止是强行推广,而是要将大明宝钞作为货币的功能发挥到极致,要达到有朝一日,但凡买卖皆用宝钞,彻底成为货币的主体。” 朱棣笑了,“你还是太年轻了啊。” 这哪可能。 姑且不说民众对宝钞的接受度,如果宝钞成了货币主体,那么等自己百年之后,万一大明后来的君王昏庸,没钱了,若是疯狂发行宝钞,经济崩溃也就短短几年的事情。 黄昏当然知道朱棣在担心什么,认真的道:“所以,这就是微臣请陛下让户部或者直接新建一个国家银行部门的用意。” 朱棣蹙眉,“你继续。” 黄昏道:“国家银行负责宝钞的所有事务,制作、设计宝钞,根据国内经济情况,增发或者销毁宝钞,从而稳定物价,保证宝钞作为货币主体的正常流转,这需要一个严格的律法来规范,而且正常情况下,君王不能专一决断增发还是销毁宝钞,需要由国家银行的众多人才对经济大形势进行反复的分析、论证之后,再决定增发还是减发。” 朱棣微微颔首,有点意思。 但内心有点不爽。 因为这意味着皇权的削弱,作为天子,这种事朱棣肯定不愿意看见。 黄昏继续道:“陛下,术业有专攻,就是当下,这些事情不也是户部在管理,然后遇到大事情后,论出决策,再由陛下定断么。” 朱棣缓缓点头,“再说说看。” 有戏! 黄昏按捺住心头喜悦,道:“目前正在使用的宝钞,功能还是缺失了一些,比如只有六等:壹贯、五百文、三百文、二百文、一百文。” “而要让宝钞真正达到作为货币主体的功能,还需要增加面额,按照微臣的设想,宝钞应该有这些面额:一文、两文、五文、十文、二十文、五十文、一百文、两百文、五百文、一贯。” 一贯是一千文,一两白银,按照大明市价,六百多软妹币的样子。 所以这个数额已经不小了。 朱棣不解,“为何是这些面额?” 黄昏笑道:“这些个面额,是最合理的组合,方便各种交易支付和找零。” 朱棣又问道:“你说的这些,朕能理解,但你说一下,你让时代商行组建个私人的钱庄——那什么银行,又是什么用意,仅仅是为了赚钱?” 黄昏摇头,“陛下但问,微臣不敢隐瞒,直说罢,真正让宝钞成为货币主体的还是要靠国家银行,而微臣的银行确实是盈利性质的,同时也是微臣为大明奉献的利器,有了这个银行,微臣可以拢聚权贵人家的闲散资金,将这些资金聚拢起来,发挥出它们最大的功效,比如华为房产,如果有这些资金进入,就能很快的运转起来,而微臣建立的那些研发工厂,也需要大量资金的投入,一旦取得成果,就能让大明的各项工艺飞速发展。” 朱棣倒吸了一口凉气,“你这不就是民间集资?” 还是非法的。 只不过黄昏现在做的事情,是要把这个非法集资变成符合大明律的方式,而且还会变成一个行业,这简直是异想天开。 黄昏一想,也对,确实是集资,笑道:“确实如此,陛下若是组建国家银行,也可以和微臣一样,采用同样的方式,有国家银行的支撑,陛下可以快速的拿到钱,您懂的。” 有钱好办事。 打漠北不要钱? 发展经济和工业不要钱? 都要钱。 到时候你朱棣就不用在民间搞那苛捐杂税,直接用银行里的钱就行,当然,用了得补上,而不是肆意的增发宝钞。 所以,必须有相应的可以规范君王的律法来约束。 朱棣确实有点心动。 但也顾虑重重,“就算朕能从国家银行里拿钱用,如何填补回去?总不能用了就增发宝钞罢,如此一来,民间财富就会蒸发,容易激起民愤。” 黄昏笑道:“对啊,所以陛下从银行里拿了多少钱,就要准备多少铜币和银子、金子到国家银行的钱库里,假设啊,只是假设,陛下要用钱打仗,打了漠北,花费了千万之巨的钱财,如何填补?到时候打完之后,可以把漠北的金银拿过来填坑嘛。” 这叫死道友不死贫道。 再直白点,这就是财富的掠夺,将国外的钱财掠夺回国内,资本主义国家干这行贼溜。 第五百七十六章 空手套白狼 其实还有个招数黄昏没说:国债。 这招是把双刃剑,确实能快速聚财,但容易伤民,非万不得已尽量别用,所以还是不说的好,免得朱棣真学了去——不论是处于当下还是在意今后和朱棣的之间的关系,黄昏总得留点后手。 朱棣一听,还有这种事,本只有点点动心,现在很是动心。 不过兹事体大。 朱棣不会立刻表态,咳嗽道:“关于建立国家银行一事,朕要和诸多朝堂臣工商议之后再做定夺,你等消息罢。” 黄昏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这种大事,不可能你提出来君王就同意的,需要一大堆的参谋来讨论,最后才会定下大概策略,然后组建大批人才制定详细计划。 要知道从古至今的君王,都有自己的智囊团。 所以他今日要达成的目的还是自己时代商行要成立的时代银行,笑道:“那微臣静等陛下的好消息,那关于微臣时代商行下建立时代银行的事情,陛下觉得如何?” 朱棣笑了笑,“你说呢?” 他其实很理解黄昏。 从黄昏建立时代商行到今日,黄昏赚了很多钱没错,但他自己享受了多少? 很少。 一座宅邸,当初还是分期付款从应天府衙向宝手中买的。 至于生活上的用度,黄昏这个地位层次的人不该高大上? 至于美女…… 徐妙锦倒贴了钱到黄府,还顺带送了个绯春。 娑秋娜、乌尔莎这些西域妖姬,黄昏其实也没花什么钱,都是缘分使然——其实也可以理解成是黄昏的人格魅力。 那么黄昏的钱用到哪里去了? 下西洋国家舰队里,有黄昏的钱,舰队之中随行的商船,有黄昏的钱,文渊阁那群编书人领的俸禄之中,有黄昏的钱,梅殷反叛鞑靼南侵时太子为了打仗增发宝钞,抚平这个后遗症中,有黄昏的钱,钟山工坊、顺天的几个工坊之中,都有黄昏的钱。 而这些钱,全是为国为民。 所以朱棣现在一点都不担心黄昏赚钱,更不担心他大肆贪污钱,哪怕就算是贪赃得来的钱用来做这些事,朱棣也不会责罚。 既然如此,就让黄昏赚更多的钱又何妨。 于是继续道:“行了,不绕圈子,国家银行的事情朕要考虑,你这个私人银行的事情,朕不需要考虑,说吧,需要朕做什么?” 黄昏心中彻底放下了心。 所以说,为何我黄某人一到大明就坚定的选择了朱棣不是没有道理的,这样的君王哪怕最后和自己会有一战,也值得辅佐。 道:“微臣的时代银行,需要信誉,而这个信誉仅靠时代商行和微臣黄昏这个名字,还远远不够,所以需要陛下的名字和本金,或者有户部的批条也可以。” 这样一来,就是公私合营。 朱棣无力的翻了个白眼,你妹的黄昏,又要让老子出钱,老子内务库拿点钱被你忽悠了太多出来,现在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了。 钱是没有了,朱棣这两个名字也不可能挂在你的银行上面。 毕竟你这个银行和扶摇会馆是有差距的。 银行是纯粹盈利的机构。 而扶摇会馆是人才汇聚之地,挂天子之名更能名正言顺,至于华为房产的入资,那也是低调行事,百姓根本不知晓。 天子也要面子的,作为一朝天子,却亲自去经营生意,传出去不好听。 毕竟当下大明,商贾的社会地位还是不高。 笑道:“行,那朕让户部给你批条,拟准你成立时代银行,话说,既然是钱庄性质的,听你之前话中意思,别人可以存钱到银行,也可以来银行借钱,如果借钱的多于存钱的,你有多少本金来支持这个钱币流转?” 黄昏笑了笑,“所以有个微不足道的请求。” 朱棣:“???” 黄昏贼笑道:“微臣其实没有多少钱了,最多就几万两本金放入时代银行之中,后期等安南那边赚钱了,才有资金注入银行的金库,所以这一次是打算空手套白狼。” 朱棣讶然,“怎么套?” 黄昏咳嗽一声,“请陛下借微臣五万两黄金,过一遍手,三日之后还给陛下,如此让百姓和京畿富贾相信,微臣的时代银行,是有资本来保证存钱的利息支出,也能保证借贷。” 朱棣一脸黑线,“五万两?!” 真敢狮子开大口。 五万两黄金,那就是二十多万两银子,自己是内务库勉强凑一下,都不一定能凑出来,就算凑出来,内务库也会一干二净,甚至连老婆徐皇后的私房钱都得掏光。 这笔钱要是出点纰漏,老子两口子还过不过日子了? 黄昏有些尴尬。 确实有点狮子开大口,五万两黄金,按照购买力,就是人民币一点五亿左右,别说是君臣了,就是亲兄弟,也不会借这么多钱出来。 弱弱的道:“要不四万九千两黄金?也是可以的。” 朱棣:“……” 你在逗我玩? 不过也算是明白了,黄昏的时代银行确实需要这个钱来做噱头,要不然这小子也不会如此不要脸的讲价还价。 咳嗽一声,“内务库没那么多钱,朕想办法给你凑一点,剩下的,要不你去找户部商议一下,朕也会给户部那边打招呼,至于你能否说服夏元吉,就看你的能力了。” 这个钱只有从国库中才拿得出来,但是用国库的钱,还是私用,哪怕只有几天,这事也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夏元吉很难同意。 除非有绝对的利益。 夏元吉是户部尚书。 黄昏要的就是朱棣这句话,但他还是想继续空手套白狼,“这个简单,微臣打算从户部借钱的时候,按天支付利息,而且微臣打算和户部建立长期合作关系,以后时代银行出现资金周转问题,微臣也可以继续找户部,陛下您看到时候您要不要帮微臣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忙?” 朱棣是彻底无语了。 这货感情是盯上了国库里的钱,想要借鸡下蛋,倒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还得上,国库凭空多一份收益,是好事。 不过黄昏肯定是想要一个最低的利息。 也罢。 要想马儿跑,就得给马儿吃草,黄昏做的事情都是为国为民,让他有草吃于国有利,可行。 于是笑道:“善。” 第五百七十七章 借鸡下蛋 却见黄昏还没有告退的意思,朱棣无语,“还有事?不能一次性说完?” 还有完没完。 别说,现在朱棣对于黄昏的求见,心态极为矛盾。 见吧,各种事情。 不见吧,黄昏说的事情大多都是为了国家,让身为帝王者很是期待。 黄昏笑道:“陛下莫急,微臣还有最后一件事,万一微臣和户部达成合作,这就涉及到大额黄金的运送问题,安保工作很重要,可微臣也不敢公器私用再让赛哈智调动南镇抚司缇骑,所以微臣想自己组建一支私人力量,一二十人即可,并且微臣会从兵部购买这一十二人的制式装备。” 只要这力量建立起来,时代商行就有了东印度公司的雏形。 这事当然要给朱棣报备。 而且必须! 要不然以黄昏的地位,组建成编制的私人力量,等同于谋逆。 朱棣想了想,一二十人而已,不多。 可以容忍。 一般大户人家的护院也有这么多,只不过黄昏这一二十人是职业力量,而不是护院那么简单,但依然在可控制范围内。 挥袖,“好了,你可以滚了。” 黄昏咧嘴一笑,行礼,心情大好,于是马屁精的道了句“谢主隆恩”。 朱棣看着黄昏出门后转身的背影,懵逼了一圈,谢主隆恩是什么鬼,以前可没人这么谢恩过。 别说,听着甚爽。 事不宜迟。 黄昏出了乾清殿,直接奔往户部衙门。 户部尚书夏元吉正准备放衙,却见有个主事匆匆进来,说神机营中军指挥黄昏求见夏尚书,夏元吉愣了下,他来找自己作甚。 估计没好事。 思忖了一阵,对那主事道:“你去通知其余同僚放衙罢,我去接见这位黄指挥。” 双方见礼,落座。 黄昏对这位建文旧臣其实颇多尊敬。 夏元吉确实是个人才,洪武年间,因为乡荐而进入太学,被选入宫中书写制诰,和那顾独坐顾佐一样,夏元吉年轻时候也不合群,有时太学生们大声喧笑,夏原吉却端坐不动。 太祖看见后觉得这小子不错,沉稳大气,是个做大事的人,于是升授他为户部主事,虽然户部的事情繁琐,但他主事的部门都能处理得井井有条。 很快得到了户部尚书郁新的赏识。 适逢郁新弹劾各部门中办事懒惰的人,太祖那时候杀的臣子够多了,不知道怎么回事,想仁慈一把宽宥他们,郁新坚持不许。 太祖怒问郁新是谁教他的。 郁新也是耿直,直接说是堂后的书算生。 书算生是一个官职。 太祖于是将书算生逮进监狱。 有个姓刘的郎中,忌妒夏原吉的才能,便对太祖谗言说:“在此事中教郁尚书坚持出发各部慵懒臣子的是夏原吉。” 太祖是和等人,哪会被忽悠,怒叱,“夏原吉能够帮助郁新处理户部事务,是难得的人才,你是想陷害他吗?” 得罪太祖的后果是很严重的。 结果刘郎中和书算生都被处死,暴尸街头。 所以说,洪武朝内做官,脑袋瓜子真的是随时都挂在腰间,哪天一不小心就挂了,这位刘郎中就因为那么一句话,成了笑柄。 这只是夏元吉在洪武朝得太祖信任的琐事。 真正让黄昏敬佩的还是后来的事情。 建文初年,夏原吉升任户部右侍郎,次年,充任采访使,巡视福建,所过郡县乡邑,都检查吏治好坏,询问百姓疾苦,名声大噪。 靖难之后,夏元吉被逮捕献给朱棣,不料朱棣不仅没砍他脑袋,还重用夏元吉,升为户部左侍郎,在郁新去世后升为户部尚书。 这期间,夏元吉做了件利国利民的大事。 治水。 永乐元年,浙西发大水,有关官员治理得不得力,朱棣命夏原吉前往治理,不久又命侍郎李文郁做他的副手,派佥都御史俞士吉带水利书籍赐给他。 夏原吉请沿着大禹所开的三江入海的故道,动用十几万民工,疏浚吴淞江下游,上接于太湖,然后,量地建闸,按季节不同开闭闸门。 工程竣工后回京,他说水虽然已由故道入海,但支流还没有全部疏通,还不是长久之计,永乐二年正月,夏原吉再次前往浙西,疏浚了白茆塘、刘家河、大黄浦,同年九月工程完工,流水畅通,苏州、松江一带农田获得大利。 永乐三年,夏原吉回京。这年夏,浙西发生严重饥荒,夏原吉又奉旨率领佥都御史俞士吉、大理寺少卿袁复和左通政赵居任前往赈济,发放三十万石粮食,并供给饥民耕牛和种子。 连姚广孝称赞不已。 黄昏入仕之后,虽然一直在风浪之中搏斗,但对于这些政事还是清楚,是以对这位户部尚书,尊敬有之。 夏元吉在官场浸淫多年,年少的锐气磨去了许多。 见面知心。 发现这位中军指挥天子宠臣对自己的态度颇为尊敬,也便放下尚书的架子,人都是这样,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 笑道:“黄指挥有何事?” 黄昏呵呵一笑,“确实有事,刚从陛下那边出来,此刻来见尚书,是打算给户部送钱。” 夏元吉乐了,“这钱送户部可没意思,不应该送陛下么。” 他其实也钦佩黄昏。 穷者独善其身,达者兼济天下。 黄昏做到了这一点。 黄昏呵呵一乐,“都一样,是这么回事,我上策陛下,建议改革货币制度,不过陛下还没决断,估摸着要找夏尚书等重臣商讨,此事大概需要些时日才会尘埃落定,而我个人还有些事不能拖,因此在启奏陛下,得到他的同意后,来找夏尚书商讨。” 自称我。 而不是卑职或者下官,在这一点上,黄昏有这个底气,也不是不尊重夏元吉,而是这样一来,更能拉近两人的关系。 夏元吉若有所思,“这是送钱?” 怎么感觉你是来赚钱的。 黄昏哈哈一乐,“都一样,既是送钱给户部,也是我自己赚钱,双赢的事情。” 夏元吉,“你且说说看。” 如果真能双赢,而户部这边又不用冒险,倒是可以操作,能够充禀国库,须知黄昏这几年的手笔,可都不是小打小闹。 第五百七十八章 有钱能使磨推鬼 黄昏直奔主题,“因为时代商行资金不够,我打算经由户部夏尚书这边,从国库里借个五万两黄金,暂时应急——” “停!” 话没说完,夏元吉打断黄昏,“我没听错?” 私人,从国库借钱。 这要不是亲耳听见,打死夏元吉也不会想到,世上竟然还有人这么的异想天开,你当国库是个大型的私人钱庄么,借钱? 亏你黄昏想得出来。 黄昏就知道夏元吉会有这种反应,不难理解,毕竟这种操作超前了几百年,笑道:“没错,夏尚书你没听错,我确实想要从国库借钱,五万两黄金。” 朱棣说的他从内务库那边给自己凑点,黄昏在来户部的时候想了下,觉得钱多不算坏事,要是能直接从国库借五万两,再从朱棣的内务库拿点钱,资金流转更充裕。 钱,还是要流动起来才能下蛋。 夏元吉反而笑不出了,“黄指挥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这个事呢,而且这等大事,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做主的,需要两位侍郎商议之后,再请陛下决断。” 黄昏想了想,“夏尚书是不是愁没钱?” 夏元吉坦白,“确实愁,陛下之心昭然若揭,他若真的是准备明年征讨漠北,国库里的钱确实不够,到时候又要增发宝钞,后患无穷。” 黄昏笑道:“那么夏尚书现在不用愁了,我已经劝说陛下等个三五年再出征漠北,陛下现在还有点犹豫,但只要他再思忖几日,肯定会纳谏,所以国库里的钱没必要放着发霉。” 夏元吉笑了,“我怎么就不敢相信呢。” 谁能说动陛下。 咦~ 貌似这个黄昏确实有可能说动陛下。 黄昏也没想过一次性解决这个问题,如此大的事情,总得让户部内部沟通一下,再找朱棣请示一下,说不准还会是六部尚书和朱棣开一个碰头会议后才能决断。 当下还是把自己的条件说出去,让夏元吉动心。 笑道:“夏尚书拭目以待罢,而且其实夏尚书若是答应这事,国库里的钱减少了,更能说服陛下晚一两年征讨漠北,此且不提。今日来找夏尚书借钱,我当然不会毫无诚意,既然是借钱,肯定要和钱庄一样,我从国库借的这五万两黄金,可以支付利息。” 夏元吉愣了下,“你确定?” 按照当下市场的利息,月利率是百分之一到百分之二之间,五万两黄金,一个月的利息就是五百到一千两黄金。 换算一下,也就是两千五百两到五千两银子之间的利息。 确实有点高。 黄昏也知道这点,所以他根本没打算按照市场利息来借钱,如果只是空手套白狼用这五万两黄金来走过过场,但是不贵,但他现在是打算以后长期和户部这边合作,钱肯定会越借越多。 利息自然越低越好。 笑道:“我确定,不过在利息一事上,肯定还要诸多商讨,因为数额太过巨大,百分之一的利息对我而言也是很重的。” 能薅羊毛就薅一点。 夏元吉摇头,“如果此事真可以操作,利息方面不容置疑,再差不能低于一点五,至于能否借钱给你,我还要再思考之后咨询陛下。” 作为户部尚书,当然要站在国家利益的立场上,决不能让黄昏薅了国家的羊毛。 黄昏无奈点头,“善,如此,有劳夏尚书。” 还好了。 其实一点五还是两个点的利息,真的不算高,也在自己能承受的范围之内,只要有钱了,事情都好办得多。 何况自己的时代银行到时候的贷款利息会更高。 哪怕是当个中间商,也是大赚特赚。 这么一看,还是薅到了羊毛。 双方告别。 夏元吉看着黄昏的背影,暗暗想着黄昏要这么大一笔钱作甚,他真有把握用这一笔钱赚到比利息更高的利润? 忽然笑了起来。 对于别人而言,夏元吉不太相信,但是时代商行有成功前例,由不得他不相信。 夏元吉其实有些动心了。 如果在保证资金安全的情况下,国库拿出五万两黄金,一个月进账七百五十两黄金,一年就是九千两黄金,也是一笔巨款。 万一黄昏后续还要继续借,这个收入会更高。 离开户部,黄昏径直去了南镇抚司,建立国家银行的事情,有可能会成行,退一万步,朱棣不建立国家银行,自己从户部借钱的事情应该是没问题的。 所以必须组建一支自己的力量来保护款项。 需要用人。 而江湖草莽信不过,也不能去征召民夫,所以还是挖一下朱棣的墙角,从南镇抚司的缇骑里找一些人出来。 最早时候,时代商行开业时,南镇抚司有三个人被黄昏调过去,正大光明的公器私用,赵芳生、苟布、张凤阳。 如今这三人已从南镇抚司请辞了。 没办法。 这三人发现在南镇抚司的薪俸还不如在时代商行,关键时代商行更自由,再者也是为了黄昏着想,怕他被弹劾公器私用。 赛哈智一听黄昏要用人,满口答应。 再听黄昏说要五十人,瞬间懵逼,弱弱的道:“老弟啊,不是老哥说你,南镇抚司的缇骑本来就不多,被你这么一挖,可就没人干事了。” 黄昏一想确实有理。 但这一次确实需要挖南镇抚司的缇骑,要不然后期的工作没法展开——这次挖人,要挖到朱棣心疼,才能有很好的理由和借口来施行下一步。 如此这般一说,赛哈智犹豫了,“真只是走个过场?” 黄昏一拍赛哈智肩膀,“我俩这关系你还信不过?放心,只要你到时候要去找陛下哭诉一下,我就能还人,然后才能重新招人。” 赛哈智拍了拍胸口,“放心,老弟的事就是我的事,另外我有点担心,你确定你能降服那群人,唐青山靠得住?” 黄昏哈哈一笑,“有钱能使磨推鬼啊!” 赛哈智也是有钱在时代商行入资的,很快决断,道:“那你去找刘明风,让他给五十个人的名单给你,到时候我这边批了就是,等请辞的人到了五十之数,我就去找陛下弹劾你!” 两人相对大笑。 贼笑。 第五百七十九章 燥起来吧,大明! 应天很快出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第二日,大朝会后,朱棣将户部尚书夏元吉,吏部尚书蹇义,礼部尚书郑赐,兵部尚书金忠,刑部尚书吕震,工部尚书宋礼,汉王朱高煦,赵王朱高燧,太子朱高炽九人留下,去往乾清殿议事。 满堂臣子大感讶然。 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不过一些善于揣摩圣意的人自以为是的猜出来了,觉得陛下应该是准备回顺天,交待一下事情,然后估摸着也要询问六位尚书关于征讨漠北的意见。 而六位尚书和两王一太子却是一头雾水。 要交待的早就交待了。 征讨漠北也不会这么早就商讨,何况以陛下的性情,征讨漠北这种事他一个人就拿定了主意,根本不会让大家一起来参谋。 应该是有其他大事。 果然。 朱棣回到乾清殿时,已有疲态,毕竟大朝会时坐了那许久,毕竟也是四十岁的人,身子骨不如年轻人,声音略微清浅,问夏元吉,“黄昏找过你了?” 夏元吉心如鼓擂。 竟然是这件事,昨天下午黄昏说过一些事,看陛下这反应,显然黄昏所言非虚,难道陛下真要延缓征讨漠北而现行货币改革? 可没必要啊。 当下大明的经济形势一片大好,欣欣向荣之姿态,若是改革,没准反而要出大乱子。 立即上前应道:“回陛下,确实找过,” 朱棣颔首,“他的事稍后你留下来,朕和你仔细商讨一下有无可行性。” 夏元吉退下。 朱棣看向众人,“留下诸位卿家,是有两件事想看看诸位的意见,第一件事,是有臣工向朕进言,言说当下大明的一些困状,其中一事,便是民间孕妇生产一事,因各种原因,导致孕妇和幼儿在分娩过程中,容出现母子双方的惨剧,诸位想必也是知道的。” 众人颔首。 这个稍微有点生活经验都知道,别说民间,就是权贵人家乃至皇室,生产分娩时都有这种风险,只不过因为有钱,所以条件更好,出现惨剧的概率低一些。 但并不代表没有。 朱棣道:“所以朕在想,如果我们能举国之力解决这个问题,是否会成为一着增加人口的举政措施,诸位卿家就此事有何看法?” 工部尚书宋礼出列,“如果能解决这个问题,自是国家之喜事。” 众人纷纷点头。 如果是针对这个事情颁布个新政策,大家都觉得可以理解,而且以陛下的性情,征讨漠北势在必行,打仗之后要恢复国力,人口增长必不可少。 朱棣点头,对狗儿颔首,狗儿立即去殿外,片刻后领了两个人进来,一个是太医院院使王立然,一个是太医院御医吕芗。 院使王立然,医术不见得多高明,水准之上。 但当官和医术嘛…… 其实并没有绝对的关联,王立然在管理太医院这方面,还是很让人满意,至少在他的管理下,太医院的御医们水平蒸蒸日上。 两人见礼,朱棣免礼。 道:“两位卿家,如果要想改变全国产婆的分娩流程和技术,太医院这边可能拿出一个完美的分娩流程过来?” 王立然看向吕芗。 这种问题,他能回答,但这些日子吕芗已经给他通过气,王立然也懂成人之美,反正按照吕芗的说法,如果真的要改革,他王立然是第一受益人。 吕芗立即道:“此事我和中军指挥黄昏商讨过,觉得可以,当然,具体的操作,我还要找黄指挥再细细商讨,再和众多同僚一起论证。” 朱棣嗯了声,“意思就是说可行?” 吕芗深呼吸一口气,“可行,但是此事耗资巨大,且还需要有德高望重之人来牵头之余,需要有国家律法来强制全国的产婆重新学些分娩之术。” 朱棣笑道:“这你就不用操心了。” 想了想,“你父亲吕复,可有意当这个牵头之人?” 吕芗据实以答:“微臣已写家书回故乡,然路途漫长,尚未收到父亲回信,不过医者仁心,微臣相信行医一生的父亲,必然会为陛下此举鞠躬尽瘁!” 朱棣嗯嗯颔首,看向刑部尚书吕震,“在年底之前,重新发布一部大明律,可行?” 吕震算了算时间,“如果修改不大,可行。” 朱棣看向户部尚书夏元吉,“国库可有钱来支持此事?” 夏元吉回道:“如果陛下明年没有什么大的打算,国库的钱还是能支撑这个事的,不过还请陛下不要过度补款,毕竟用钱的地方很多。” 夏元吉是笃定一个概念。 不管有钱没钱,反正在朱棣这边就得叫穷,免得咱们这么天子看见国库里钱多了,有各种想法——当家才知油米贵。 别看国库里大把的钱,可大明用钱的地方也多。 就比如自己治水。 那可是花费了百万之巨。 而明年开春之后,鬼知道这天候有没有什么水灾旱灾和虫灾,钦天监那边说的话不可全信,毕竟在夏元吉眼里,钦天监都是一群神棍。 当不得真。 所以未雨绸缪一点是好的,多准备点钱粮在国库里有备无患。 朱棣知道夏元吉在担心什么,笑道:“夏尚书放心,朕明年不会征讨漠北,容他们在嚣张一段时日罢,既然有钱那就好办了。” 众人闻言都敢愕然。 陛下竟然不征讨漠北了。 为什么? 出了什么事? 唯有夏元吉心中雪亮,但也更震惊,他从没想到,一生都在马背上的朱棣,征讨漠北之心如此强烈,竟然真的被黄昏说服了。 黄昏这个人,身上究竟有什么能耐,他的话是仙术么。 这都能说服陛下。 简直是不可思议。 朱高煦和朱高燧两兄弟却暗暗叫苦,坑儿啊,父皇你不是征讨漠北之心如此强烈么,为此还让袁珙父子给太子相面,以此勉励自己兄弟二人,好和你一起去漠北卖命,怎的又改变主意了。 太子朱高炽心中长吁了口气。 他是真高兴。 作为太子,其实接触的东西比两个兄弟更多,更清楚大明当下的实力,打漠北是可以,但打了之后大明也要元气大伤。 如今父皇改变主意,大明又多了休养生息的时间。 更重要的是打了漠北后,武将集团又要强势起来,这对于因为文臣拥戴而坐上太子位置的朱高炽而言,是个不利好的局面。 朱棣可没心思去管臣子们怎么想,淡然道:“如此,那便由太医院牵头,组建一个医疗改革司罢,王立然,此事由你全权负责,吕芗辅佐。你们若是要用人,去找吏部尚书,若是要用钱,去找户部尚书,若是要用物资或是修建专门的衙门公事房,去找工部尚书。” 第五百八十章 苦逼的太子朱高炽 众人并不意外。 只有吕芗和王立然两个人,惊喜之中还有一份骇然,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这种事情,竟然让黄昏三言两语就说服了陛下。 要知道这可是在全国进行分娩的改革啊。 连试点的过程都省去了。 这一刻,太医院这两人,是彻底服了那个快要及冠的青年了。 吕芗又想起一事,正欲开口上奏。 却听朱棣继续对刑部尚书吕震道:“刑部那边,组建人手,在大明律中添加一条,具体你们制定出来再交由朕决断,目的一个,要求境内所有产婆在大明律的要求下,必须达到……” 黄昏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 一旁的狗儿小声嘀咕一句。 朱棣嗯了声,接道:“达到培训上工的要求,若是不遵循此条律法,以草菅人命之罪严惩,若是偏远地区没有,太医院的医疗改革司,你们自己想办法派产婆过去,甚至可以在当地组建官府的药铺,常驻一名产婆和郎中。” 提高人口,一定要提高人口! 不知道为何,在黄昏提出的这两项大刀阔斧的改革意见后,朱棣就觉得如果按照理想状态进行下去,大明人口必将暴增,有可能远迈汉唐。 远迈汉唐啊…… 这是唐以后历代君王的终极梦想。 吕震和王立然立即应旨。 吩咐了此事,朱棣看向王立然和吕芗,显然是让两人说下他们的需求,王立然看向吕芗,吕芗上前一步道:“恳请陛下让神机营中军指挥黄昏到医疗改革司权兼一职,之前和黄指挥细谈,关于预防天花、麻疹之类的,微臣认为黄指挥很有见地,此事微臣觉得可以尝试一番。” 朱棣看向户部尚书夏元吉。 夏元吉愣了下,看向吕芗,“确定有可能?” 能预防天花和麻疹,这种利在千秋的事情,别说国库里有钱,就是没钱,我夏元吉去求各位富贾,也要给你们把钱凑够! 吕芗想了想,目光坚毅,“可以尝试,具体还是要看黄指挥的意见和指导,下官是相信黄指挥的,如果此事有希望,下官愿用此生为之奋斗!” 夏元吉沉默了一阵,看向朱棣,“陛下相信黄指挥吗?” 朱棣反问:“你呢?” 夏元吉深呼吸一口气,“有钱,可行!” 没钱,我就卖自家的宅子,只要能看见希望遏制天花和麻疹,我夏元吉这一生也甘愿奉献出来,我等读书人,正该学那范文正。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亦应如黄昏。 穷者独善其身,达者兼济天下。 我选择相信他! 朱棣见状,略一思忖,“如此,便让黄昏至医疗改革司权兼一职,具体职务,等你们太医院那边拿出具体的组建方案后再定夺。” 王立然和吕芗二人,眼里晶莹的拜谢天恩。 做梦也想不到,太医院竟然有这样的机会去做一件利在千秋的事情,只要此事做成,他王立然和吕芗,毕将如扁鹊和华佗一般青史留名。 甚至更高。 这个荣耀是顺带的,作为学医之人,医者仁心,能以一己之力活千万之人,这是医者最为憧憬的成就,是一生时光的最佳价值。 此事尘埃落定,无人反对。 王立然吕芗两人行礼告退。 众人等着陛下说第二件事。 朱棣却没有直接说,看向夏元吉,“夏尚书没事了么?” 夏元吉心中思绪电闪,知道第二件事是什么,看陛下这意思,是打算利用自己来展开这个政事议题,急忙上前,“户部有事,请陛下明示。” 朱棣颔首,“说。” 夏元吉道:“昨日放衙之前,神机营中军指挥黄昏来到户部衙门,提出一事,他的时代商行想要成立一家钱庄,欲要从国库之中借银五万两黄金。” 夏元吉知道,这件事很可能会引发新一轮的官场斗争,恐怕还会很大,以夏元吉的眼光,他能看出来,至少汉王和太子都会进场。 至于赵王朱高燧是继续当渔翁还是进场捅一刀,不太好说。 所以他简单的陈述事实,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朱棣早就知道这事,闻言还是愕然,黄昏不是说请自己的内务库帮他凑点钱,找户部借点钱,一共五万两黄金,怎么直接找户部借五万两了? 其余人不知道此事,五部尚书、汉王、赵王和太子八人听清楚后,全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黄昏是官员不假。 父皇能容忍你做生意都已经是天大的仁慈了,毕竟你还不到四品,神机营中军指挥,正五品,所以经商并不违反大明律。 那你好好赚你的钱。 现在倒好。 竟然主意打到了国库上面,私人商行找国库借钱,这特么古往今来都没有过的事情啊,武周朝时期,武家人何等的不可一世,可也不能公然从国库借钱。 你黄昏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找户部从国库借钱。 真以为大明是你黄家的? 最先反对的兵部尚书金忠,上前一步,问夏元吉,“夏尚书,你没同意罢?” 夏元吉两手一摊,“这么大的事情,我岂敢轻易答应。” 两人同时看向陛下。 朱高煦犹豫了一下,先前的医疗改革司,确实是利国利民,作为朱家子孙,他也乐见大明人口暴增,是以并没有反对。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黄昏竟然妄图染指国库,这事只要拿捏好了,弄他个觊觎国家财产的大罪不算过吧,就算杀不了他,罢他的官不为过吧。 正想出列,心头一动,先看看老大的态度如何,于是急忙转了话题,上前对朱棣说道:“父皇,此事极为诡异,黄昏作为一个读书人,应该知道户部不可能通过国库借钱给他,但他还是提出了这个要求,那么他究竟是和居心,又是谁给他的胆量?” 确实,站在所有臣子的角度,黄昏这个居心难以揣摩。 这个胆子够大。 在乾清殿的朝中一二品重臣,无一例外,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件事应该是太子在背后之处黄昏,毕竟谁都知道,黄昏支持太子登基。 朱棣心中也一动,没错,可以借这个机会看看太子的态度。 微微颔首,看向朱高炽,“太子你怎么看?” 朱高炽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觉得自己又一次被架在碳火架上,浑身上下都被烤得流油,一不小心,就得从东宫里搬出来,心底里暗叹了口气。 享受了黄昏带来的恩惠,就要承受他带来的风险。 得。 上吧。 不能寒了支持自己的臣子人心。 朱高炽也是有苦说不出,黄昏确实支持自己登基没错,但他真没和自己结盟,可世人都这么看,所以自己就只能单方面把他当盟友。 也是苦逼。 第五百八十一章 改革阻力 如朱高炽所想,其实此刻六部尚书都在看朱高炽。 六部尚书是否全支持朱高炽? 不好说。 但六部尚书中,几乎都是读书人,不管他们在之前的争储之中有没有站队,至少在他们的心中,应该还是支持朱高炽的。 而人心很重要。 说远一点,如果朱标还活着,朱棣敢反? 要知道一点,历朝君王都不放心太子早点拉拢朝臣形成自己的势力,而朱标当太子的时候,朱元璋甚至求之不得朱标早点形成太子党。 有个笑话。 某天朱元璋在理政,来个护卫大喊道陛下不好了,太子起兵造反了,朱元璋的第一反应大概会是“标儿起兵了?那他的兵力够不够,那谁谁,你赶紧带几万人去支援标儿”。 为何会有这种笑话出现? 朱标的能力是一回事。 还有一点,朱标有人心和声望,朱元璋的那些儿子哪一个不服朱标?说难听点,朱标只要不死,他就是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朱棣都不敢反。 然后朱棣大概会亲自跪在大哥的床前问朱标,大哥,削不削藩你说一句,兄弟我等着你的话呢,当然,朱标登基,大概率不会出现削藩朱棣。 而朱棣也会用血一样的事实告诉漠北,什么叫做真正的“北境之王”。 北方有朱棣,京畿有朱标,大明的盛世? 绝不输永乐! 所以朱高炽只能硬着头皮上。 人心不敢失。 听得朱棣点名,上前道:“以儿臣的了解,黄指挥一心家国,绝不是自私自利的人,而且他的时代商行并没有出现资金周转问题,所以儿臣以为,应该了解一下黄指挥为何要借钱,若是为私,则不可容许,若是为国为民,可斟酌之。” 这话…… 已经是彻底撕掉了外衣,要保护黄昏了。 就算黄昏是为了私人利益,到时候满堂臣子弹劾,有太子这一句话,黄昏找个为国为民利益的出发点,也能有辩驳之地。 臣子们得给朱高炽面子,朱棣也可能会容忍一下。 毕竟储君。 千万别把储君不当储君看待。 夏元吉微微挑了挑眉,眼里有了一丝亮彩,金忠、郑赐等人也微不可察觉的扯了扯嘴角,虽然太子这话把他自身置于漩涡之中,但他为了黄昏跳了出来。 今日愿意为黄昏冒险,他日也愿保其他的臣子。 此等储君,可辅! 朱高煦毫不掩饰的冷哼了一声,“切!” 朱高燧见状,觉得老二可能要吃瘪,上前笑道:“太子殿下这话就让臣弟好生的不明白了,国库之银,乃是国家运作之根本,若是私借外人,影响国家运作,哪来的为国为民,黄昏难道不是为了一己私欲而损坏国家利益么?” 朱高炽反问朱高燧,“赵王殿下的意思,这钱已经借了?已经让我大明无力运作了?或者说赵王殿下就认为此事一定会让我大明陷入险难之中,你就如此信不过父皇的英明神武?” 朱高燧:“……” 语结,只得退下。 说个锤子,还没定下来的事情,就是讨论一下黄昏的动机而已,结果太子盖这么大一个帽子下来,让老子怎么接。 朱高煦哈哈一笑,“此事没借,不正是讨论的时候么,太子殿下一来就盖这么大个帽子到赵王身上,莫不是心中有鬼?” 朱高炽唯有苦笑。 也不争辩。 这件事确实不太好在道理上站住脚,因为古往未有之,而黄昏的目的也不清楚。 朱棣并没有制止三个儿子的针锋相对。 但今日是讨论改革的事情,不是让三个儿子就此事官场争斗的时候。 此时咳嗽一声,道:“此事朕也知晓一二,实际上黄昏还上了一奏,恳请朕在当下大明实施货币系统的改革,不知道诸位卿家认为如何?” 这才是正事。 借钱的事情,朱棣都愿意动用内务库,也不在意国库里拿点钱支援一下黄昏了。 闻言,众皆愕然。 什么状况? 我大明经济形势已经如此恶劣了么,已经沦落到要改革货币的时候了? 所有人都看向户部尚书夏元吉。 难道国库里没钱了? 夏元吉耸耸肩,没奈何的道:“诸位不用这般看我,虽然这一两年发生的事情很多,用钱的地方也很多,但国库里的钱还是够用的,不会出现银子的问题,而且形势一片大好,赋税等方面都是积极的态势。” 众人越发不解,看向朱棣。 既然钱够用,赋税也没有问题,为什么要货币改革? 须知当下大明,百姓已有安居乐业之相。 突兀的货币改革,很可能让大明陷入动乱之中。 这一次,包括太子朱高炽都觉得不可思议,他虽然相信黄昏,但也觉得在这个时候提出货币改革简直就是胡来。 朱棣其实也在犯糊涂,不知道黄昏说的货币改革会不会是利好的政策,闻言道:“黄昏的建策,是大力推动宝钞,增加宝钞面额种类,在成功之后要达成但凡交易皆用宝钞的局面。” 众人听前半句,松了口气。 推广宝钞,增加面额而已。 不是大事。 但后面半句让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所有交易都用宝钞? 这怎么可能。 而且若是形成了这个局面,金银和铜币作为货币本体,又在什么地位上,关键是宝钞成了货币载体,金银被弃用,极其容易造成经济体制的崩溃。 宝钞滥发,民之财富蒸发,则天下易乱。 金忠率先出列,“陛下,此举大为不妥!” 其余人皆反对。 就连朱高炽也瞠目结舌,觉得黄昏一定是疯了。 唯有夏元吉陷入沉思……他是户部尚书,主要职责就是钱粮之事,更精通这方面的知识,闻言虽然震惊,但却想得更深远。 朱棣问金忠,“不妥在何处?” 金忠反问,“如果以宝钞为货币主体,那么今后若是宝钞泛滥又如何处之,开场的金银矿又该怎么处置?” 朱棣没有回答,问夏元吉,“夏尚书,你是户部尚书,以你的理解来说一下,如果按照这个货币改革,应该如何操作,又会出现一些什么好的局面和不好的局面。” 兼听则明。 关于此事,朱棣心中无法决断,他需要听专业人士的意见。 夏元吉摸着胡须,“容微臣想一想。” 朱棣颔首。 乾清殿里顿时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夏元吉身上。 第五百八十二章 算盘打得贼响 货币改革真不是小事。 其实一旦涉及到这种大的改革,都不可能是小事,大者可影响一个王朝的兴衰,小者也会牵涉到一朝臣子的交替。 夏元吉想了很久,不敢妄下定断,对朱棣道:“陛下,此事事关重大,微臣不敢一言妄断之,请陛下给微臣几许时日,容微臣和户部同僚研讨之后再做商议。” 朱棣颔首,“如此最好。” 又对众位臣工道:“此事尔等回去也多多思忖。” 众人应旨。 正要告退,夏元吉又忽然问道:“陛下,黄指挥借钱一事……怎么说?” 这事还没定断呢。 朱棣颔首,“可有什么条件?” 夏元吉眼睛就开始冒光了,财迷的光,“黄指挥应诺,如果户部从国库借银五万两给他,则按照月息一点五支付利息。” 一个月七百五十两黄金的利息。 不要小看这七百五十两黄金,够六部其中一两个部门的薪俸了,也就是说相当于黄昏一个人养了六部一个部门的人员。 何况这五万两黄金就算放在国库也是放着。 至于要用钱的时候,让黄昏还就是了,毫无压力。 朱棣当下就心动了。 朱高煦却冷哼一声,“区区七百五十两黄金,就能打破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规制?那这规制也太廉价了罢。” 不当家不知油盐贵。 反正在朱高煦眼里,七百五十两黄金是渣渣钱。 朱高燧也如此想。 不过太子朱高炽却是眼睛亮了,嘀咕着说了句哪是什么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历朝私人向官府借钱的也有,只不过黄昏这次数额太多而已,而这利息也不算高,低于年利二十个点,但一年就是九千两黄金啊,如果国库的钱都能这样钱生钱该多好。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朱棣更加动心了,觉得是不是可以把国库里闲散的更多的钱借贷出去? 其余六部尚书也是动心。 毕竟只有直接接触政事才知道钱的重要性,像朱高煦和朱高燧两位王爷,只要不去军营就在王府里闲散着,哪知国家用钱的痛楚。 尤其太子朱高炽,兼国理政期间,他没少为钱头疼。 借五万出去,就是九千两一年,若是五十万,岂非就是九万两一年,五百万那就是九十万一年,以前大家从没想过这种事,是因为没人想过从国库如此大额的借钱。 就算有,也没人敢借,怕收不回来。 但是黄昏…… 完全收得回来的! 朱高炽嘀咕之后选择沉默。 刚才就因为这事,自己还直接站出来怼了老二和老三,现在此事自己再冒几句话出来,只会适得其反,还是保持沉默的好。 但他心中清楚,他沉默不代表支持自己的那几位沉默。 除夏元吉外,五部尚书纷纷点头,“老夏,借多少钱出去不会影响户部这边的收支?若是不影响,要不,就借了?” 夏元吉笑道:“休养生息了这许久,打安南其实没用多少钱,所以要借出去的话,户部有钱外借,五万两完全没有影响。” 朱棣拍板,“那如此可行,夏尚书,你去和黄昏交洽罢。” 夏元吉领旨。 朱棣挥手,示意兵部尚书金忠留下,其余人告退。 待殿内无人,朱棣笑道:“黄昏借了这么大一笔钱,朕已经允许他自己组建一支一二十人的护卫,有可能会来找你讨要兵器,你到时候意思着给他一二十的份就行。” 金忠领旨。 他是真的服气,读书等身纵观古今,从来没有臣子能从国库如此大额借钱的,也没有臣子武壮自己的私人力量能让天子主动开口让兵部给他配备武壮的。 转念一想貌似古今也没有藩王登基的前例,这么一想此事也就不那么稀奇了。 …… …… 朱高煦和朱高燧出了乾清殿,两兄弟很有默契的同行。 确定身边没有父皇耳目后。 朱高煦低声对朱高燧道:“老三,知道我为何只是象征性的反对一下黄昏从户部借钱的事情吗,这可是我们的机会到了。” 朱高燧不解,“怎么说?” 朱高煦阴笑了一声,“五万两可不是个小数目,而根据我的了解,黄昏时代商行的金库安防,只有赵芳生、苟布、张凤阳三个前南镇抚司缇骑带着一票江湖草莽在拱卫,都是一群乌合之众。” 朱高燧懂了,“弄他?” 朱高煦嘿嘿一笑,“弄他,到时候咱兄弟俩二一添作五,一方面让黄昏陷入绝境,又能增添自己实力,何乐不为。” 朱高燧问道:“什么时候下手?” 朱高煦想了想,“逼得黄昏要找户部借钱,应该不是应天时代商行这边出了问题,肯定是顺天那边的华为房产和各大工坊出现了资金问题,成立钱庄应该是幌子,这一笔钱肯定要运往顺天,咱们半途给他来个智取生辰纲!” 朱高燧想了想,“万一他真的只是想成立一个钱庄呢?” 朱高煦哈哈一乐,“无妨,照样给他来个智取生辰纲。” 朱高燧略有困惑,“那可是五万两黄金,咱们就算取了,又藏到哪里去,万一追查到我们身上来,父皇会如何反应,二哥你不会不清楚罢。” 朱高煦贼笑起来,“如果黄昏的钱庄金库被劫,你觉得会是哪个部门来调查?” 朱高燧想了想,“很可能是锦衣卫北镇抚司。” 旋即恍然大悟。 那就把这笔钱藏到锦衣卫北镇抚司,以纪纲的立场,在这件事上怎么可能会尽心尽力,到时候这笔钱石沉大海,怎么都不可能查得出来。 有个前提。 这一次用来动手的人,一定要是绝对信得过的人,不能用纪纲的人,也不能用京营的人,必须是和京畿这边完全没有关系的人。 找谁来? 朱高煦眯缝着眼,“明教。” 朱高燧懂了,哈哈笑了起来,“没错,正好趁此机会,让父皇对明教动手,没记错的话,黄昏其实和明教牵连甚广,我们甚至可以说黄昏是监守自盗,故意用这个手段来支援明教,到时候黄昏就脱不了爪爪,搞不好还是死路一条!” 朱高煦本来没想这么深远,现在听老三这么一说,越发觉得自己这计谋硬是要得。 乐了,“本王就是这么想的!” 朱高燧嘿嘿的笑。 心里却在腹诽,你锤子才是这么想的,你就是误打误撞,就咱俩兄弟这智商,沙场无敌倒是有可能,这些阴谋哪比得过那群读书人。 也行,至少咱兄弟俩误打误撞出了一个神机妙计。 这一次黄昏他还不死? 回去再找王射成、顾晟和胡永兴筹谋一下,多布两个子,没准还能让太子也吃不了兜着走,到是挑拨太子和朱高煦来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 岂不爽哉。 朱高燧哪里知道,朱高煦此刻也想着回去找靳荣商量一下,看到时候怎么布子,把这个跟屁虫三弟也搅弄进去,让他去和老大厮斗,当一个前锋炮灰。 算盘都打得贼响。 第五百八十三章 欺人太甚! 在外奔波忙碌一天,回到家最幸福的事情是什么? 妻子捧上的一碗热汤。 孩子跑过来抱着腿嚷着粑粑抱抱。 父母笑眯眯的说洗手吃饭。 一顿粗茶淡饭,饭后一杯茶,惬意的往沙发上一趟,任由孩子在肚子上爬来爬去,看着电视戳着手机看天下大事。 这大概就是幸福。 不过黄昏是享受不到这样的幸福了。 他的幸福更简单。 上午被郑亨找去商讨了一下神机营中军方面的军政问题——黄昏大部分时间都不在,所以神机营中军实际掌控者是郑亨。 黄昏也想实际掌控神机营中军。 无奈时间不允许。 而且他清楚,那群士卒根本不会服他一个没有资历的读书人,要想掌控神机营的中军,需要一场生死与共的大战。 所以对于此事黄昏暂时不急。 从郑亨那里出来,随意找了个酒楼吃了饭,今日担任护卫的是卡西丽,一个身材极其娇小摧腰欲折的西域姑娘。 很是风情。 小酌几杯,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许是酒色一气,黄昏竟然有点想法了,看卡西丽的眼神就多了一些猥琐。 卡西丽媚如春水,对大官人来者不拒。 索性去了酒楼隔壁的客栈。 有钱,任性。 可惜,还没进去,来了个骑马的小吏,不知道姓名,见礼之后说户部尚书夏元吉请黄指挥莅临户部,有要事相商。 黄昏顿时就来了精神。 正事要紧。 咦,不对,其实都紧。 想法很猥琐了。 于是带着卡西丽直奔户部——今日大朝会后,貌似朱棣把六部尚书、汉王和赵王、太子朱高炽都叫去乾清殿了。 现在夏元吉来找自己,估摸着是那五万两黄金的事情。 在去户部之前,黄昏花了点小碎银,在路边随意找了个无所事事的痞子,让他去南镇抚司找锦衣卫指挥佥事赛哈智,转告一句话:可以了。 完全不担心那小痞子敢跑。 那小痞子确实不敢。 别看那青年没及冠,身边跟了个娇俏的西域女子,动不动就是找锦衣卫指挥佥事,这种大人物他可得罪不起。 拿钱办事,也是江湖规矩。 且不提黄昏到了户部后和夏元吉的针锋相对,反正双方都在尽力为自己争取利益,不过达成合作是基本盘,所以基本上不会过分。 但说下午时分,朱棣正在坤宁宫陪徐皇后。 不知道怎么回事,从顺天归来后,妻子的身体越发徐弱,太医院用尽了办法,也找不到缘由,只能看着妻子日渐消瘦。 朱棣心忧甚之。 越发坚定了早些回到顺天的想法——上一次在顺天,妻子的气色都要好上许多。 和小宝庆一起,陪着妻子看着戏曲儿,一家人其乐融融。 忽然狗儿进来使了个眼色。 朱棣心神领会,对徐皇后说你们先看着,为夫马上回来,然后来到侧殿,发现赛哈智满脸大汗的等着他,见到朱棣,就像狗看见了主人,啪的一下跪下了,干嚎道:“陛下,您要为我做主啊!” 朱棣一脸的莫名其妙。 这都什么和什么。 以前没有黄昏,你在南镇抚司不也一样和纪纲斗个你来我往,现在已经是指挥佥事,又有刘明风这样的臂助,还有黄昏帮你出谋划策,反而被纪纲打成这个狗屎样子? 随意找了个椅子坐下,“哭哭嚷嚷成何体统!” 关键你这好歹也挤出点眼泪来啊,这样子干嚎,看着着实让人无语。 赛哈智果断收声。 连忙移动膝盖转身面向朱棣,对朱棣道:“黄昏他欺人太甚,请陛下为微臣做主!” 朱棣:“???” 啥状况? 开始还以为赛哈智来哭诉是因为受到纪纲的压榨,结果这家伙说是黄昏欺人太甚,老子要是没记错,你俩就差没有穿一条开裆裤了,别以为老子不知道,黄昏的时代商行你赛哈智有入资,就连顺天那边的华为房产,黄昏也带着你一起玩。 整个朝堂,黄昏可以坑任何人,也不会坑你。 结果你说他欺人太甚。 咦~ 莫非是因为什么事闹内讧了? 不动声色,问赛哈智,“说说看,黄昏怎么欺负你了。” 赛哈智大声道:“黄昏他只顾一己之私,仗着有陛下信赖,丝毫不将国家利益放在眼里,昨几日找到微臣,说奉旨要从微臣的南镇抚司征召一些人,微臣一想大概也要不了几个,于是就同意了,哪里知道黄昏给微臣设了个陷阱啊!” 朱棣眼睛倏然瞪大了,“他去你南镇抚司找人?找了多少?南镇抚司的缇骑会愿意放弃大好前途跟着他去?” 打死朱棣都不相信。 赛哈智如丧考妣,“微臣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当时就随口让他去挑选人就是,微臣哪里知道,黄昏如此慷慨大方啊,他竟然给了南镇抚司的缇骑一年两百两薪俸的条件,陛下您说说看,就这个薪俸,你说南镇抚司的缇骑谁不动心?” 朱棣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年两百两?当真?” 这确实很高。 一般来说,南镇抚司的缇骑一个月的薪俸是五两银子左右,黄昏给的这个价格,基本上翻了三倍,由不得人不动心。 赛哈智斩钉截铁,“当真。” 朱棣也是无语,有钱就是任性,转念一想,黄昏也是没办法,毕竟五万两黄金不是小数目,要确保这笔钱的安全。 于是笑道:“他有钱就让他作,让他挑几个人去便是。” 赛哈智一脸郁闷,“微臣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可哪里知道,黄指挥根本不是挑了几个人,他是要挑五十个人啊,而且南镇抚司的缇骑都蠢蠢欲动,今晨来请辞的达百人之众,为了争夺这个名额,还差点发生大规模的械斗,南镇抚司都快要成菜市场了!” 朱棣震惊莫名。 黄昏说的不是一二十人么,怎么又成五十人了?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你这么一闹,南镇抚司还怎么执行职差,须知南镇抚司是制衡北镇抚司的利器,这个机构可不能出差池。 拍案而起,“胡来!” 这小子简直欺人太甚,欺负赛哈智就算了,竟然还敢欺君,简直找死! 对狗儿道:“去给我把这小子拧来!” 第五百八十四章 天子一怒,血流十里 在户部,和夏元吉洽谈之后,确定了五万两黄金的借用,口头约定了契约,然后黄昏说等十来日就着人来户部取这五万两。 五万两真不是个小数目。 质量上,十六两一斤,三千多斤,关键是这么大一笔钱,得先弄好储备的地方,安防力量要先组建起来。 正准备告辞的时候,狗儿急匆匆跑来,说陛下有旨宣神机营中军指挥黄昏觐见。 宣旨后狗儿不动声色等着黄昏出发。 有夏元吉在,他不好多说什么。 黄昏立即向夏元吉告辞。 待这两个一内一外的天子宠臣走后,夏元吉对旁边的两位户部侍郎叹道:“寻常臣子,要见陛下,别提多难了,若是地方官吏,千里迢迢跑到京畿来求见,也不一定见得着,瞧瞧咱们这位黄指挥,去乾清殿已是家常便饭,由不得不羡慕啊。” 户部右侍郎名周彩。 本是去安南担任交趾布政使的热门人选,却因高贤宁的横空出世而成泡影,对黄昏多少有些怨念,闻言冷道:“谄臣而已,终归规律。” 谄臣的规律…… 这话其实已经很不留情面了。 夏元吉和户部左侍郎知道周彩心中的怨气,也没多说什么,默契的跳过了这个话题,名叫李友直的户部左侍郎咳嗽一声,道:“关于货币改革一事,不知道夏尚书以为何?” 夏元吉沉默了一阵,“兹事体大,我们户部这边还需要召集人员仔细商讨,我也会找时间再去咨询陛下,看他……嗯,先看陛下有什么想法,然后我会和黄昏再谈谈此事,毕竟此事是黄昏提出来的,先看看他对于货币改革的具体措施如何,我们户部再针对性的商讨。” 李友直是燕王旧吏,资格极老,但能力么…… 其实不大。 能官至户部左侍郎,还是因为告密之功,不过因为在基层工作过,倒是有些经验,闻言道:“宝钞确实应该再细化一下。” 但具体如何改革,他也一头雾水。 右侍郎周彩冷哼一声,“如此家国大事,他黄昏一个未及冠青年也敢妄断,为了在陛下面前得过好名声,却拉着满堂臣子来给他擦屁股。” 不用想,货币改革是黄昏为了博出位提出的噱头。 当下大明,哪需要改革货币? 李友直一笑置之。 可以理解,毕竟周彩本来有机会去交趾镀金,回来之后,只要六部尚书有空缺,就能顺势登上二品大臣的位置。 可惜被黄昏搅黄了。 李友直一点也不在意这事是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能力,就在户部右侍郎这个位置上混吃等死,等老了以后看能否累官到一部之尚书。 或者死后被追封一下。 夏元吉也是郁闷,他有苦说不出,周彩有当下的怨念也怪夏元吉,当初是夏元吉推荐周彩去交趾担任布政使的。 咳嗽道:“就这样罢,周侍郎,你去负责一下,让国库那边准备好五万两黄金等着黄昏来取,李侍郎,你去钦点一些人,让大家准备一下,时机到了就针对性的商讨一下货币改革的事情,到时候陛下问起来,我们也能言之有物。” 李友直爽快的去了。 周彩犹豫了下,还是没说什么,叹了口气,去国库那边了。 夏元吉看着两位侍郎的背影,也唯有叹气。 都说乱世有妖孽。 可大明在永乐陛下治下,蒸蒸向荣之势宛若青天大日,肉眼可见,为何也会出黄昏这样的妖孽人物,倒不是说黄昏祸国殃民。 而是黄昏的举措,在夏元吉看来,简直和当下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太异类了。 当为妖孽。 …… …… 在从户部到乾清殿的路上,狗儿压低声音,对身边的黄昏道:“你是在作死么,怎的敢去南镇抚司要那么多人,陛下雷霆震怒,你心中最好有个准备。” 黄昏呵呵一乐,“五十,很多么?” 狗儿无语,“五十个人,看起来是不多,但南镇抚司本来就人手不多,你这挖了五十走,剩下的人心也不安定,你还要不要南镇抚司正常运转了。” 黄昏毫不在意,“狗公公不用担心,山人自有算计。” 狗儿信任黄昏。 闻言松了口气,“如此最好。” 来到乾清殿。 黄昏行礼之后,微不可见的对赛哈智使了个眼色,赛哈智回了个眼神,示意该我做的都做了,接下来你自己搞定雷霆震怒的永乐陛下。 朱棣没有免礼,盯着地上的黄昏,森然道:“看你的意思,是打算让南镇抚司成为你黄昏的私人护卫,反正你黄指挥财大气粗,有的是钱,是也不是?” 黄昏深呼吸一口气。 他虽然早就预算了朱棣的态度,但真正事到临头,感受到千古帝王不怒自威的压慑之后,心中还是惴惴了起来。 说起来这一步棋下得很有风险。 一者是动了南镇抚司。 二者臣子拥有大量护卫这件事本就是天子逆鳞之一。 所以稍有不慎,真有可能被朱棣打压,让之前做的工作前功尽弃。 但走出了这一步,黄昏就有信心。 沉声道:“陛下,微臣也是无奈之举,毕竟那是五万两黄金,且此事关系到微臣之后的诸多布局,不敢又一丝的大意,必须保证这批金银的安全,所以在陛下指挥下骁勇善战的南镇抚司缇骑,是微臣唯一的选择。” 朱棣眼神越发深沉,杀意隐然了,不怒反笑,“你的诸多布局?是打算仗着朕对你的信任,一步步扩大你的势力,然后利用交趾的战略空间,来和朕争夺这锦绣江山么。” 此话一出,殿内骤然如坠寒冬。 杀意如织。 哪怕是早就有心理准备的赛哈智,也吓得心胆俱丧。 就连黄昏,也感觉脖子上凉飕飕的。 朱棣话里意思,自己是想要谋逆,若是应对不好,那就真的是天子一怒,流血十里了……不仅仅是被打压,是会死的。 有那么一刹那,黄昏有后悔这一步棋。 但转念之间坚定了信念。 时代商行要想成为东印度公司那样的巨无霸,要想主掌海外的疆域,必须走出这违悖天子逆鳞的一步,也必须打消朱棣的疑虑。 第五百八十五章 继续套路永乐 黄昏没有抬头,沉声道:“如果陛下认为微臣是这样的人,微臣愿一死,但求陛下一事,不要牵累我锦姐姐,如此,微臣感恩戴德。” 心中腹黑。 感恩戴德个屁。 狗日的封建社会,明明是被杀,却还要说这些鬼迷日眼的话,简直让人无语。 朱棣冷哼,“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黄昏摇头,“天下人众,皆为天子之臣民,陛下何来不敢之说,只是陛下仁慈,不背道违理罢了,若有不杀,是不愿不忍,而非不敢。” 这是一记含蓄的马屁。 朱棣胡子翘了翘。 眼神却依然冰冷,道:“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大话来框框条条约束朕,朕就问你一句,你到底想干什么?若是你说不出,休怪朕无情!” 黄昏抬头,眼神和语气无比的诚挚,“时代商行不断在发展,以后的钱库会越来越重要,钱会越来越多,微臣没办法,只能趁着陛下这一次的海量,想办法一次性解决这个问题,但是考虑不周,是微臣错了,请陛下责罚。” 朱棣哦了一声,“你那时代商行能有多少钱!” 还需要五十个人来拱卫? 黄昏想了想,“等微臣的银行建立,几年之后,时代商行在京畿的钱库,大概有钱千万两之巨,当然,这是理想状态下,微臣早就说过,微臣之钱是陛下之钱,也是大明之钱,但有一日,家国需要我,微臣但倾囊便是。” 朱棣忍不住笑了,“区区一个钱庄,换个银行的皮,就能有千万之巨?” 你怕是在逗我笑。 关键是老子还真的笑了。 黄昏摇头,“陛下,您应该清楚,在您的英明领导下,大明必将蒸蒸日上,民间财富会越来越多,而权贵富贵们也会越来越有钱,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若是只把钱死守在房产和田产上,也没那么多的空间让他们用度,所以必然余钱无数,而微臣的银行,只要他存钱进来,就有利息收入,陛下您认为,那些富贾和权贵会不会把钱存到微臣的银行来?” 别说权贵和富贾了,我觉得你朱棣到时候都恨不得把国库的钱全部存到我这里来赚一笔巨额利息。 完全有这种可能。 朱棣沉默了。 不得不承认,如果自己真的让大明蒸蒸日上,黄昏说的情况确实有可能,但另外一个隐患又来了:仅是京畿这边,黄昏就能有千万两之巨的钱财,其他地方加起来,还不得万万两? 元末沈万三也不外如是! 黄昏知道朱棣沉默是什么意思,轻声道:“陛下,率土之滨,莫非王土。” 朱棣眼睛一亮。 对。 自己怕什么。 作为大明天子,只要黄昏一日在大明疆域之内,他有再多的钱又能怎样,真到了那一日,他除了有钱,拿什么来抗衡一位君王。 就靠那五十人? 简直笑话。 想到这朱棣态度缓和了许,“那你也不该将念头放在南镇抚司缇骑上,那么多的有奶就是娘的江湖草莽,你不敢用么?” 黄昏叹道:“陛下,正因为江湖草莽有奶就是娘,所以才不敢用啊,微臣之钱是家国之钱,微臣必须对这些钱负责,保证他们用到该用的地方上,所以南镇抚司的缇骑是微臣最信任的人,若是用外人,那也该有绝对信仰的人。” 朱棣:“信仰?” 什么东西? 黄昏笑道:“就是心中一个坚定的为之可以献出生命的信念,南镇抚司的缇骑就是有信仰的人,他们为了家国和平,为了陛下,可以献出生命,大明的所有将士,都是这样的人——” 顿了一下,故意缓缓的说了句出人意料的话来:“严格来说,有这样信仰的人,其实不止大明的将士,还有一群人。” 朱棣不解,“谁?” 黄昏道:“明教。” 朱棣懂了,也沉默了,明教的事情确实让人头疼,剿吧,始终会春风吹又生,不剿吧,又总是给你搞事情,所以朱棣不敢松懈,他只有让国泰民安,才能让明教没有滋养壮大的土壤。 一旁的赛哈智抓住了机会,想起了黄昏的叮嘱,急声道:“明教么,虽然不是有奶就是娘,但咱们可以想办法把它招安了。” 朱棣哂笑一声,招安? 谈何容易。 招安之后怎么办,你总得让明教那群人过上富足日子,才不会继续在私底下和国家作对吧。 要能这么轻易的解决明教,朕早就解决了。 黄昏没有说话。 他在等。 如果朱棣是千古帝王永乐,如果朱棣真的想解决明教,在今日这个情况下,朱棣不会想不到,所以安静的等着朱棣开口就行了。 朱棣的思维果然被吸引到这件事上去了,对赛哈智道:“招安了,拿你的薪俸来把明教那庞大的教众喂饱——” 咦。 朱棣脑海里电光闪过。 君王为什么忌惮民间组织? 是因为他们一旦吃不饱就要闹事,但如果让他们吃饱喝足了,闹个屁的事,不外乎就小打小闹聚不齐人心的那种。 那种不足为惧。 所以只要解决了明教教众的生存问题,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 而黄昏的时代商行…… 貌似可以安置人。 不仅可以提供各种工作,还能顺便监视、同化明教的教众。 可行。 于是朱棣脸上的杀意尽去,但还是板着脸,对黄昏道:“你要五十人,朕可以给你,但绝对不能是南镇抚司的缇骑,也不能是京营和地方卫所的士卒,要不你试着在民间招募一下,看是否有合适的人,比如……嗯,明教如何,招募五十个看看效果?” 黄昏心里想笑,脸上却一本正经,“陛下,这是请狼入室吧?微臣就算招募五十个明教教众,但他们始终是明教的人,看见那五万两黄金还不嗷嗷叫着想办法偷回去支援明教的活动?” 朱棣笑道:“这就要看你的手段了,怀柔,懂否?” 黄昏当然懂。 不过此刻却要假装不懂,“这个……貌似是君王手段,微臣哪敢去钻研啊。” 朱棣哈哈乐了。 有意思。 这小子屁才不懂,是想让自己给他出点主意罢了。 也罢。 若是能解决明教的事情,黄昏大功一件。 他哪里知道,精明一世无敌于十五世纪的大明永乐大帝,又被套路了,从一开始,黄昏就没打南镇抚司缇骑的主意。 而是盯着明教。 第五百八十六章 再落一子 明教的人有信仰,有战斗力,而且还是社会不安定因素,黄昏早就想把明教安排了,只不过一直没有机会,如今正是落这一步棋的时候。 朱棣语重心长,“在仕途上,你麾下总会有下属,如果管理好下属,让部门正常运转,这也是一门学问,你入仕途之后,一直是文散官,实权武臣,只不过前期是在南镇抚司有赛哈智和刘明风帮你,所以不需担心这些事情,如今在神机营中军指挥,又有郑亨帮你兜底,你才能逍遥自在,但是将来朕让你地方担任卫所长官,你怎么办?” 黄昏笑道:“微臣可不想去地方卫所,大材小用了撒。” 朱棣一脸黑线,叱道:“休要好高骛远!” 黄昏耸耸肩。 老子是要干大事的人,地方卫所老子就是不去。 心中倒也松懈下来,这一着棋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显然朱棣因为自己挖角南镇抚司的怒气已经消了,要不然也不会教授自己经验。 朱棣现在是一门心思想让拿黄昏当试验品,看他能否安抚部分明教人。 可这事得让黄昏心甘情愿来。 而且朱棣明白,让五十个明教人来拱卫五万两黄金,别说黄昏信不过,他自己都有点迟疑,深恐这五万两成了肉包子打狗。 确实存在引狼入室的风险。 不过朱棣是谁。 这里又是应天。 哪有那么多担心。 板着脸道:“反正不管怎样,南镇抚司的缇骑,京营士卒,地方卫所乃至于边兵,甚至那些早已回家的老卒,朕都不能给你,要不你还是去找江湖草莽罢。” 黄昏苦笑,“可微臣真不敢用明教的人啊。” 朱棣想了想,“五十个人而已,可控范围之内,这样,朕给你一点保障,在你没确定彻底掌控这五十人之前,朕会让南镇抚司的缇骑全力盯住他们,稍有风吹便将之拿下,确保那五万两黄金的安全,也确保你一家老小的安全,如何?” 黄昏很是委屈且迟疑,“风险还是很大啊陛下。” 心里却笑开了花。 朱棣挥手,“此事朕已经决定,不可更改,你还是去琢磨一下如何利用你的关系去招募五十个明教教众罢。” 侧首,对狗儿道:“你去一趟锦衣卫,找一下纪纲,问问他唐青山一家现在去了何处,让纪纲派个锦衣卫的高官,快马加鞭去请唐青山一家返回应天,说朕要见他。” 狗儿急忙去了。 朱棣对黄昏道:“路,朕会给你铺好,至于能否收服明教,就看你黄昏的了,朕之希望,十年之间,大明境内再无明教作妖!” 黄昏只好一脸苦逼的接旨。 朱棣微笑着说你可以滚去兵部先找金忠要五十套退役了的盔甲和兵器了。 既然是明教的人,在装备上自然不能太好。 要不然他们反了,锦衣卫和南镇抚司去镇压的时候,会增加死伤,等确定他们归心了,再让黄昏出血去武装这五十人。 算盘打得贼精。 反正这件事老子血赚,你黄昏亏到姥姥家了。 黄昏虽然一脸苦逼,心里看朱棣,也是一副老子血赚,朱棣你这一次又被老子套路,不仅要出人帮老子盯着明教的人,还要出装备,你这是亏到马皇后的娘那里去了。 君臣二人,神情不同一样心思。 都觉得自己棋高一着对方傻逼。 黄昏退了几步,又顿住,对朱棣道:“陛下,微臣刚和夏尚书谈论了诸多事情,着实没有心力去和金忠大尚书再巅峰论战一场了,要不您给个批条,我直接去找金尚书领五十套装备吧。” 朱棣哦了一声,“户部那边答应你借钱五万两了?” 黄昏点头,“托陛下洪福。” 朱棣问道:“利息多少。” 这才是要点。 黄昏一脸愁苦,“真是高,一点五个点,真是黑心啊,再高一点都快赶上九出十三归了。” 朱棣一脸黑线,你敢说朕的户部黑心? 也是暗乐。 黄昏的钱来的轻松,他的钱不赚白不赚,心情不错,于是点头,“行吧,你稍等,朕给你写个批条,你拿着批条直接去找金忠领五十套就行。” 黄昏拿着批条到兵部,发现郑亨也在,显然是因为神机营的事情在兵部这边要东西——从军器院拿火器,需要在兵部这边走程序。 兵部在得到神机营的需求后,还得先上折请示朱棣。 打了个招呼。 黄昏直接将批条递给金忠,乐道:“金尚书,有劳了啊。” 金忠结果批条一看,愣了,“陛下不是说过最多二十套么,怎么又改成五十套了?” 黄昏哈哈一笑,“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金忠:“……” 一旁的郑亨也是一脸意外,不解的道:“黄指挥,你那中军的火器配备基本上已经完善,怎的你又去找陛下要了五十套什么火器?” 一语惊醒梦中人。 对啊,自己这个私人力量,最终还是要过度到全部配备火器的。 只不过当下还需要用冷兵器。 毕竟还不能对明教的人彻底放心。 不过…… 这个私人力量的三巨头赵芳生、苟布、张凤阳三人,是必须配备火铳的,如此才能有威慑作用,震慑明教教众。 笑着给郑亨解释,“侯爷误会了,这个五十套是因为卑职私人需要,为了拱卫资金安全,不得已要筹建一只五十人的队伍,所以恳请陛下帮忙而已。” 不知不觉中装了个逼。 一个臣子的私人武装,竟然当朝天子愿意行职务之便,这传出去,还不得让满堂臣子惊掉下巴。 郑亨确实吃惊异常。 兵部尚书金忠在一旁也是忧心忡忡。 兵部掌军政事务,对于私人武装的忌惮也比较敏锐,不过好在黄昏这只有五十人,所以兵部还是要盯着黄昏,万一他暗中扩大规模,就得赶紧找陛下弹劾黄昏。 问黄昏,“黄指挥是现在领回去,还是怎么着?” 黄昏想了想,“等几天来领吧。” 现在领回去还要自己早地方放,难得麻烦,不如暂时放在兵部,反正随时都能来领。 至此,再落一子。 第五百八十七章 胆大包天的锦衣卫指挥使 纪纲有点懵。 明教高层唐青山一家人自从上次来应天入住黄府后,就一直在北镇抚司的监控之中,只等陛下一声令下,就端了这一家子。 结果没等来动手的圣旨,反而等来了请他来觐见陛下的旨意。 这是要闹哪样? 如今锦衣卫的高层之中,大多还在顺天那边清缴漠北潜伏在大明的细作和谍子,北镇抚司这边就一个指挥使纪纲,一个指挥同知庄敬。 得到狗儿的旨意后,两[]人迅速碰头。 庄敬听到纪纲说完陛下的旨意,摸不着头脑,“陛下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打算招安明教,可现下明教并没有作乱,为何要在这个时节招安,说不通啊。” 纪纲在庄敬来的时候已经思考了很久,隐然有点头绪,“结合一下这几日朝堂上发生的事情,不难猜测出,这应该是黄昏的手笔,他大概要利用明教做些什么事。” 两人眼睛同时一亮:“五万两黄金?!” 纪纲颔首,“恐怕是了,据南镇抚司那边上递过来的事务章折,说南镇抚司缇骑中有上百人请辞,要去时代商行,赛哈智哭丧着脸去求见陛下了。” 南镇抚司虽然制衡北镇抚司,但终究还是锦衣卫部门,纪纲有权限知晓南镇抚司的所有运转事务,只不过南镇抚司一般不怎么听他的话而已。 庄敬能成为纪纲的心腹,当然不是庞瑛那种有勇无谋的人,很快抓住了这其中的要点:“黄昏似乎是想从国库借五万两黄金,这么大一笔钱,他肯定要做好安防工作,所以从锦衣卫南镇抚司挖墙角,陛下不会容忍这种事情的发生,于是黄昏把目光落在了明教身上?” 旋即忍不住狂笑,“他真是够找死的。” 五万两黄金,你竟然敢让明教的人来做安防,真不怕明教的人把这五万两黄金抢了运出京畿,到时候你黄昏拿头来还国库这五万两黄金。 倾家荡产也许能还,还了之后呢? 你时代商行也完了! 纪纲却不苟同,“此事不见得,黄昏敢走这一步,就说明他有信心,别忘了,他和唐青山关系极好,有可能利用唐青山这个点,让明教变成他的个人势力,而且我隐然有种感觉,黄昏是打算利用权势和金钱,变成明教的真正主人。” 庄敬一听,笑不出了。 “那我们怎么办,真帮他把唐青山请回来?” 纪纲摇头,“当然不可能。” 沉吟一下,“我们需要考虑几个问题:一,请回唐青山的话,黄昏就会和明教牵扯更深,到时候有利于我们布局针对他。二,请回唐青山的话,黄昏的时代商行有了坚硬的护盾,对他而言利好极大,但对于我们而言,却会很受掣肘。从这两点来看,此事对于我们有利有弊,就看如何权衡了。” 庄敬急忙道:“指挥使,还有个事您可能不知道。” 纪纲哦了声。 庄敬压低声音,“据我们的线报,汉王和赵王两人,对黄昏那五万两黄金有点想法,似乎是打算以此为契机,对黄昏动手,同时把太子牵进去,一劳永逸!” 纪纲眼睛一亮,“汉王确实有这个能力,就连我们锦衣卫,都不知道汉王究竟在暗处豢养了多少死士,他要真想动这五万两,黄昏怕是真保不住,而且也很可能查不出。” 庄敬问道:“那我们是要着眼于长久,利用黄昏和明教牵扯过深来布局收拾他,还是帮汉王殿下营造一个动手的局面?” 纪纲沉吟半晌,“假设唐青山迟迟不来京畿,黄昏那边会不会按捺不住,先去国库领了五万两黄金?毕竟他的时代商行要用钱,时间上由不得他自己。” 庄敬笑道:“这是必然,黄昏在顺天的几个手笔,除了华为房产,其余几大工坊天天都在烧钱,就算是华为房产,现在也没盈利,一直在吞钱,黄昏的时代商行肯定撑不了多久,所以最多一两月左右,他就必须去国库用这五万两黄金了。” 纪纲笑了。 道:“那我们就帮汉王殿下争取两个月时间?” 庄敬笑道:“可行。” 又道:“如果汉王失败,我们再把唐青山请到京畿来,让黄昏和明教牵扯在一起,到时候就有各种理由来收拾他了。” 纪纲呵呵一乐,“为何一定要请唐青山?” 唐青山明显是和黄昏穿一条裤子的明教人,但明教高层又不是只有一个唐青山,换一个明教其他的高层,和黄昏之间只会有更多的利益倾轧。 庄敬懂了,“那我着人去收拾唐青山一家,反正他一家人一直在我们的监视之中。” 纪纲点头,“此事要做利落了,千万别被人抓住马脚。” 庄敬哈哈一笑,“指挥使放心,这事出不了差池,到时候就说唐青山一家以为我们的缇骑是去捉拿他们的,垂死挣扎之下,北镇抚司缇骑死伤较多,无奈之下在乱局之中唐青山身亡,至于唐青山妻子张涟那他女儿唐赛儿,卑职觉得可以不杀。” 张涟是个美女,女侠风情很不错,让人动心。 当然,庄敬并不觊觎美色。 他是有更大的想法。 既然唐青山死在了北镇抚司手中,还是因为黄昏的落子而死,你说张涟会不会认为是黄昏害死了她夫君? 这样一来,黄昏无形之中又多了一个敌人。 纪纲也想明白了这点,颔首,“我看可行,就这样操作罢,必杀唐青山,放过张涟和唐赛儿,此事由你亲自带队去处理,并且一定要告诉张涟,北镇抚司是奉陛下旨意去请唐青山,还得让张涟明白,是黄昏出的主意让唐青山返回京畿。” 庄敬笑道:“我明白了,让张涟误会,以为陛下是要动明教,而这个动机就是因为黄昏为了洗清他和明教之间的牵连。” 纪纲大笑,“善,去点人罢。” 想了想,“这事可以大张旗鼓,顺便让我们在后军都督府事的眼线,有意无意的头颅消息给靳荣,让靳荣去给汉王殿下分析,让汉王知晓我们的一片苦心,他才能无所忌惮的出手。” 庄敬立即起身,“我这就去办。” 第五百八十八章 四面楚歌 黄府西院,灯火明亮。 灯下一桌,几张椅子,几碟小菜,几壶老酒,几个妖姬几张琴。 几人围坐。 和汉王朱高煦、赵王朱高燧、锦衣卫指挥使纪纲不一样,他们要见心腹,都要悄悄的,深恐被朝臣发现弹劾个结党营私。 黄昏根本就没避嫌的意思,就这么让赛哈智、刘明风等人来到黄府议事。 怕影响小宝宝,是以在西院议事。 本来西院最早是没有安装线路的,不过从顺天回来后,黄昏抽空把整个黄府都加了线路,包括西院,为此又加了一组人工发电设备。 有钱,任性。 也因为这个举动,西院众多妖姬对大官人是满眼小星星。 所以感情这个东西,什么日久生情都是卵的,远没有用钱来得有效快速,任何一个时代,女人只要在吃饱喝足之后,都会暴露爱慕虚荣的天性。 看看王校长几天换一个嫩模就知道了。 当然,只是部分女人。 世间还是有真情的,要不然爱情也不会成为数千年来永恒的话题。 今夜参与议事者不多。 锦衣卫指挥佥事赛哈智,锦衣卫南镇抚司镇抚使刘明风,锦衣卫南镇抚司指挥于彦良,加上依然没有官职的许吟,闲来无事来黄昏这蹭酒喝的时代商行的领头羊沈熙礼。 加上黄昏,共六人。 吴溥因为是内阁辅臣,黄昏不愿意让他被牵扯进漩涡之中,还是让吴溥在内阁安静的发展,没准等几年就取代黄淮成了内阁首辅呢。 实际上黄昏不止一次提出,愿意出钱给吴溥一家重新买个院子,两家人还是分开的好,免得吴家被他在官场上的事情牵连。 每一次提出,都要被吴溥骂个狗血[]淋头。 黄昏索性也不提了。 伤感情。 一家人,生死与共也好,何况自己也有信心,就算出了什么问题,也能把吴溥摘出去。 沈熙礼今也只喝酒,只听。 眼神有些恍惚。 耳畔传来悠扬的扬琴声,盯着卡西丽敲打的模样奇怪的琴,暗暗思忖这个从西域传过来的琴是否存在着什么商机? 要不时代商行掺和一下乐器行业? 盛世之中,这是个暴利行业,但比较考验技术,一尊焦尾古琴的制作,绝对不是等闲琴师可以做出来的,就算做出来了,工艺不好的话也卖不出好价钱。 但是东家口中说的这个扬琴,看起来不难,琴声也极为新鲜,搞不好能在富贵阶层掀起一股浪潮,若是普及之后卖个几千把出去,也是一笔收益。 沈熙礼觉得此事可行。 商人便是如此,有着敏锐的商业直觉。 黄昏意思着抿了口酒。 他现在不敢多喝,别说喝酒了龙凤胎不要自己靠近,妻子也不允许,想起这黄昏有点怨念,自从生产后,锦姐姐在那方面就有些冷淡了。 看向赛哈智,“说说看,今天有些什么动态。” 别看南镇抚司的人不多,且主要职责是对内监视北镇抚司,不过好歹也是暴力机构,纪纲又不敢掐南镇抚司的经费预算,是以南镇抚司的缇骑日子其实还算滋润。 帮着盯一下京畿几个重要人物,游刃有余。 赛哈智满饮一口,道:“北镇抚司那边,指挥同知庄敬带着人离开了京畿,至于去哪里,不好追查,我们只象征性的派了个南镇抚司指挥去跟着监察,消息应该是传不出来的,不过庄敬的用意倒是很明显,陛下旨意,着令纪纲去把监视内的唐青山请回京畿,应该是帮你铺路。” 黄昏颇为感触。 有一说一,朱棣这一点真是让人没话说。 不急于评论,示意赛哈智继续。 赛哈智又道:“汉王府和赵王府实在深不可测,且不在锦衣卫南镇抚司职权范围内,负责监视汉王和赵王的是北镇抚司的缇骑,是纪纲的心腹,我们没办法得到汉王和赵王一丁点的动态信息。” 黄昏略感头疼。 想了想,看向刘明风,“南镇抚司的那一百多请辞的人安置好了,没人再闹了罢?” 刘明风夹了颗卤豆腐粒放入嘴里,笑道:“都是演给外人看的,真以为大家看得上你那两百量一年的薪俸,那你也太看不起锦衣卫缇骑的地位了。” 随随便便搞点事,收入不比这个高? 锦衣卫要捞钱,太简单了。 主要是看你有没有这个心,有这个心后有没有这个胆,俗话说的话,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不提其他人,就死在黄昏手中的庞瑛,在没死之前,其个人的房产和田地,丝毫不比京畿的某些富贾差。 黄昏一想也是,问沈熙礼,“时代银行那边,大概多久可以建立起来?” 沈熙礼眯缝着眼算了算,“一个月左右吧。” 黄昏点头,“时间差不多,一个月后,我就去户部提那五万两黄金,所以我们要在这一个月内,组建好一只属于时代商行的武装力量。” 从牙齿武装到脚底板的那种。 而且最好是配备火铳。 咳嗽一声,“你们觉得,京畿之中是否会有人眼红这五万两黄金?” 赛哈智一脸的不可思议,“谁敢?” 旋即恍然。 黄老弟这话根本就不是询问,而是在肯定的说,京畿之中肯定有人会眼红这五万两黄金,一者数额巨大,二者这五万两黄金要是丢了,黄昏不仅会元气大伤,搞不好布局完美一点,能把太子也牵连进来。 想到这赛哈智压低声音,“我这些时日把两位王爷盯紧一点?” 黄昏颔首,“现在的问题不在于汉王和赵王,而在于纪纲那边,他让庄敬去找唐青山,肯定不是简单的请唐青山回来,纪纲可没这么善良。” 有可能是去布局。 最大的可能,是杀了唐青山,断绝了自己和明教的联系。 如果自己没有明教的人来担任护卫,也不可能公器私用动用南镇抚司和神机营中军,那么这五万两黄金就像裸衣之后的姑娘站在了大庭广众之下。 随时可能会丢。 所以,不论是从哪方面来看,必须保护唐青山,可现在的问题在于,不仅黄昏不知道唐青山在哪里,就是赛哈智的南镇抚司也不知道。 唐青山自来过京畿后,只有北镇抚司在盯他。 当初黄昏也没想到会有今日情形。 第五百八十九章 大明,终将为世界之王! 赛哈智一脸无奈,“可惜,因为职权缘故跟着庄敬去监察的那位南镇抚司指挥,会被庄敬的人重点看防,根本传不回消息。” 找不到唐青山,就无从保护。 于彦良问道:“既然我们找不到唐青山,不代表明教的人找不到啊,我们为何不去联系明教在京畿中的人员?” 黄昏看向许吟。 许吟摇头,“我义兄之前倒确实能联系明教的人,但之前的上元大火案,明教怕被牵连,唐青山离开京畿后,明教的人也尽数撤离,现在要在应天城里找到明教的人,很难。” 黄昏想了一会,“但我认为明教应该有人在应天,上一次唐青山来京畿,必然不是简单的陪老婆孩子旧地重游,应该还是为了办事,我认为他应该在京畿的那段时间里,接触了建初寺的老和尚张定边。” 张定边后人张扬拢聚起来的势力已经土崩瓦解。 明教肯定觊觎那些人。 所以让唐青山来找张定边勾兑,以张定边如今身在佛门的心性,唐青山此举必然无功而返,但估摸着明教也在暗处留了几个人。 也许可以从张定边身边下手去摸一下线索。 对许吟道:“这样,你请你义兄配合一下,于彦良,你带着人去建初寺周围摸一下,连夜行动,嗯,最好带上你麾下的百户周胜然,此人是个人才,有他在,我放心许多。” 于彦良笑道:“他现在是千户了。” 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 别说,周胜然在南镇抚司如鱼得水,帮助于彦良立了好几个功劳,刘明风上禀赛哈智,赛哈智去找陛下请功。 因为南镇抚司暂时没有职位空缺,于彦良得了赏赐,周胜然则升为千户。 其实管的人还是原来的人。 只不过官阶高了一些而已。 黄昏嗯了一声,“如此最好,你们没有排挤周胜然,这一点我很欣慰,就这样罢,庄敬今日下午就已经出城了,所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连夜行动,最迟明天早上,要找明教教众,从他们口中得知唐青山现在的位置。” 于彦良立即起身要走。 黄昏喊住。 对许吟道:“明教的人对官府颇为忌惮,且其中不乏江湖高手,若是不配合,没有强力一点的人,怕是会有死伤,许吟,你跟着于彦良和周胜然去,负责保护他俩。” 许吟没有异议。 这一番发令,俨然黄昏才是南镇抚司的领导,刘明风不动如风,赛哈智假装看不见,反正他俩都不觉得这事有什么不对劲。 这其实就是官场的规律。 当一个人掌控了某个部门,只要他还在朝堂之中,哪怕并没有在这个部门任职,这个部门依然是他心腹力量。 就如纪纲,哪怕朱棣现在把他调离锦衣卫,北镇抚司也依然是纪纲的北镇抚司。 除非把锦衣卫的高层和北镇抚司的镇抚使、指挥、千户挨个儿换个遍。 刘明风放下酒杯,对黄昏道:“其实要做好准备,有可能找不到明教的人,或者说找到明教人,明教的人也不知道唐青山的位置,又或者知道位置了也没救下唐青山,根据我的推测,纪纲他们杀了唐青山后很可能会做点小动作,让明教的人以为是你杀的唐青山。” 黄昏点头,“确实,不过这些问题我都在考虑之中。” 当下自己真在大力发展。 会有很多关键点。 这也是汉王、赵王和纪纲对自己下手的最佳时机,所以这个时候,其实还是需要太子出来帮忙吸引火力。 可也不能去找太子朱高炽,说小胖子,你站出来帮我分担一下火力哇。 这不可能。 还是得靠朱高炽自己领悟。 如果他能领悟出来帮助自己走好这一步棋,那么双方之间就算不见面,这盟约也笃实了,未来的大明天下,会是仁宗+黄昏的内外配置。 赛哈智裂嘴,拿了根牙签剔牙缝中的卤肉筋,问道:“现在朝野一片沸然,注意力全部在太医院组建医疗改革司,以及货币改革这两件事上,汉王、赵王和纪纲选择这个时候对你下狠手,别说一般臣子感觉不到,恐怕陛下也不会联想起来。” 所以这真的是个危险的时间段。 一心二用,一边听黄昏他们聊天一边听卡西丽弹琴的沈熙礼转头,看向黄昏,“要不,时代银行的事情暂时押后?” 他也觉得,黄昏现在的处境不妙。 黄昏摇头,“不能押后,等郑大监回来,我们的商船回来,如果他们真的找回了我需要的东西,我就要在全国推广农业,到时候需要海量的金钱,仅靠时代商行根本无法支撑,必须需要国家银行和我们的时代银行。” 发展农业,而且是新鲜事物,百姓一般不会很快接受。 所以要用钱开路。 不发展农业不行。 医疗改革司一旦初见成效,大明人口就会增加,多一张口就要多吃好多粮食,如果人口暴增百姓又吃不饱饭,别说盛世了,那就是乱世。 到时候天下义军从起,打漠北? 交趾都得吐出去。 所以医疗、金融、农业的改革都得一起,不能有任何一项拖后腿。 简而言之。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对沈熙礼道:“时代银行那边继续发展,等国库的五万两黄金到位,我们看情况,如果陛下笃定了货币改革,则我们快速在全国铺开时代银行的分点,如果不尽心货币改革,那我们可以放慢一下脚步——也不得不放慢。” 全国铺点,需要运送资金,如果还是运金银,成本较大。 但如果是宝钞就不一样了。 所以当下大明的转折点不在于能否找到唐青山,也不在于医疗改革几年能见成效,关键点在于,朱棣敢不敢在这样一个大好局势下,拿出千古一帝的魄力来进行货币改革。 改了,且成功了,那大明终将为世界之王。 改了,若是不成,那不仅会是一场笑谈,也会让自己重新陷入一滩淤泥之中,没个三五年别想缓过气来。 不过黄昏确信一点: 大明,终将为世界之王! 这是历史的洪流。 不可阻挡。 第五百九十章 两手准备 沈熙礼点头,“听东家的。” 赛哈智喝得有了些醉意,准备告辞,刘明风也起身,不过在临走之前,刘明风笑说,“黄指挥,你这个钱庄——嗯,时代商行,可以让外人入资么?” 黄昏笑道:“怎的,想来陪我一起亏本?” 在外人看来,客户存钱钱庄支付利息的模式,根本就不可能盈利,如此违反常规的操作,注定黄昏要亏得裤子都没穿的。 刘明风依然微笑,“没关系,家父和家兄说了,三五万还是亏得起,就是裤子腰带要提紧一点,无妨,黄指挥也大可放心,刘家这钱不脏。” 赛哈智在一旁就不乐意,“照你这意思,我的钱就脏了?” 沈熙礼也准备起身告辞,闻言哈哈一乐。 对黄昏以读书人礼节告辞,走之前说了一句,东家,我在城郊的院子住着挺舒心,城内暂时租住的房子也够老婆孩子折腾,暂时就不需要重新添置房产了,若是可行,折成银行的股份罢。 说完大笑而去。 刘明风也哈哈一笑,说等时代银行建好了,我便着人把钱送过来。 和赛哈智相携而去。 黄昏看着三人的背影,虽已是冬日,却内心暖暖。 赛哈智就不说了,一条线上的蚂蚱,经历了同生共死,早已是兄弟、朋友。 刘明风此举,是表态。 他刘家从今以后也和自己站在了一跳线上。 而沈熙礼则是继续默默支持。 自己曾经主动提起过,等盈利了要在城内送沈熙礼一座宅邸,再怎么的也得两万两银子,如今沈熙礼却不急于让自己兑现承诺,是因为沈熙礼知道自己现在需要用钱。 顺风顺水皆兄弟。 大风大浪见真情。 黄昏是真心感到开心,自己奋斗的这几年,没白费。 …… …… 第二日,许吟急忙回来,喊醒还在呼呼大睡的大官人,黄昏慢慢掀开胸口上卡西丽的手,缓缓起身,然后小心翼翼的爬过穆罕穆拉,深恐惊醒两个姑娘。 小心翼翼的穿了衣服来到院里。 昨夜喝了点小酒,怕回到主院挨骂,加上绯春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怎么搭理她家姑爷,黄昏感觉自己在主院成了多余的,索性就在西院住下了。 然后骚动了一把。 别说,感觉甚爽。 从房间出来,看见乌尔莎和娑秋娜在一起嘀咕着什么,发现大官人出来了,眼里都是笑意,尤其娑秋娜,极其捉狭。 黄昏略微尴尬。 想来也是,在一群姑娘的院子里和两个姑娘睡了一夜,动静又那么大,其余姑娘肯定心里想法多,娑秋娜的捉狭笑意还是在笑三秒的事情。 黄昏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叱道:“嘚瑟什么,不知道超过三秒都是病么。” 娑秋娜呵呵贼乐,“那你还挺正常。” 黄昏挺直胸口,忽然带着猥琐笑意,“有本事再来试试,我现在已经病入膏肓了,你要不要去问问起不了床的卡西丽和穆罕穆拉?事实胜于雄辩!” 娑秋娜翻了个白眼。 黄昏出了西院,在通往大堂的院子里见着等了许久的许吟,问道:“怎么着,知道唐青山在哪里了?” 许吟点头,“杭州,姚少师说的。” 很近,几百里而已。 黄昏愣住,“是姚广孝转达的张定边的话?” 许吟点头。 黄昏不假思索,“马上去找赛哈智要人,立即赶赴杭州,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必须全力保住唐青山一家……” 犹豫了刹那,压低声音,“许吟,下面这句话绝对不要告诉其他人,周胜然和于彦良也不可以,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假设万一,如果唐青山和张涟死在了庄敬手中,那么你要的做的事情,就是不管一切,哪怕你死在杭州,也得给我把唐赛儿带回黄府!” 许吟很是不解,“唐赛儿如此重要?” 黄昏叹了口气。 历史,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 据历史记载,唐赛儿父母是死在官府手上,她后来在白莲社长大,所以这才有了白莲社圣母唐赛儿,才有唐赛儿的起义。 自己要打造的大明帝国,不能出现内乱。 所以要预防白莲社起义。 何况如果唐青山和张涟死了,唐赛儿就是自己和明教取得联系的最要紧的人,不能出任何差池,当然,最完美的状态还是保住唐青山和张涟。 许吟虽然不懂,但他知道黄昏并不是觊觎唐赛儿这个小丫头片子。 论相貌,唐赛儿和张红桥差不多。 不如徐家四妹和小宝庆。 所以黄昏这个叮嘱,肯定有着更为深远的用意——到了今日,许吟已经无条件相信黄昏,他的吩咐,但做就是,莫问因,但求果。 许吟出发前,又问黄昏,“要偷偷的去杭州吗?” 黄昏想了想,“不用,大张旗鼓。” 说完之后又道:“兹事体大,我就不留你吃早食了,你自己在路上买点吃的,尽快去往杭州,另外告诉赛哈智,一定要挑选精锐,确保和庄敬撕破脸皮后,在武力上不会吃亏,另外,我会想办法通知在江南一代练兵的神机营中军,如果可以,我会让神机营中军来支援你们。” 公器私用就公器私用罢。 但愿不会出现这一步,不然又要被朱棣猜忌,而且这公器私用的猜忌,会伴随朱棣一生,也会彻底让朱棣下定决心在他百年之前除掉自己。 所以希望局面尽量不要出现需要动用神机营中军的地步。 许吟立即去了。 随后不久,南镇抚司三十缇骑,在指挥于彦良、千户周胜然的率领,许吟提枪按剑,一行人出了应天城,马蹄溅起黄尘,直扑杭州。 许吟走后,黄昏吃了早食,决意去一趟建初寺,见见老和尚姚广孝。 这一两年姚广孝很低调。 兢兢业业不参与官场争斗,所以黄昏真正用意还是见张定边。 两手准备。 如果明教那边的人无法被自己所用,就暂时利用张定边,把张扬笼络起来又被打散了的势力找到并且招安。 至于有没有说服张定边的把握…… 黄昏心里没底。 第五百九十一章 纸币时代 可惜黄昏没见到张定边。 或是姚广孝和张定边两人讨论佛理有了知音之感,形成了英雄重英雄的情怀,所以姚广孝听说黄昏求见,哪能不知这位当红炸子鸡的心思。 姚广孝亲自接见黄昏,在黄昏提出想找老和尚张定边之前,被姚广孝一句“陛下可不喜欢看见黄指挥到我这建初寺做客”给堵了回去。 黄昏一想也是。 张定边曾孙张扬笼络起来的势力是早年陈友谅旧部的后人,如果自己连陈友谅的旧部的后人势力都笼络了,朱棣怕真是吃饭不香睡觉不寐。 只得作罢。 离开建初寺,黄昏又去找到郑亨,想看能否拉拢这位武安侯,然而郑亨口风很紧,不给黄昏机会,黄昏也是无奈。 不过郑亨还是做了一件事。 他传了一道命令回神机营。 中军暂时统军的那位将领,可根据情况在驻地一带练兵。 这道命令很有意思。 不啻于告诉那位将领,如果你们中军指挥黄昏的人来找你们办事了,可以根据你们自己的意愿,是选择出去练兵还是继续驻守营地。 相当于给黄昏的人开了一道方便之门,而决策权在神机营中军的所有人手中。 他们愿意给黄昏面子,可以出兵。 不愿意给,也有正当的理由拒绝。 黄昏闻言大喜,和郑合闲聊了几句,两人忽然想起正事,又急忙起来一趟军器院,就神机营使用火器的反馈消息找到洪继来,提出了诸多改进的要求。 洪继来虽然愁苦,还是满口应诺。 神机营的要求,军器院这边那边的呕心沥血也要满足,务必达到陛下的要求:神机营不出则已,出则一举平定漠北! 这将是一支超越时代的神兵利器。 忙完这一切,已是晌午。 黄昏本意是想请郑亨去风月十四楼喝点小酒,无奈郑亨不敢——当下这个局势,医疗改革司已经笃定,但货币改革还在满堂沸议,谁也不知道提出货币改革的黄昏其后是会被重用还是被贬。 一如当年的王安石。 在宋神宗没确定支持王安石变法之前,谁也不愿意和王安石走得太近。 下午时分。 黄昏在钟山工坊那边视察,主要是看老李新建的工坊——方便面制作工坊,这个难度其实真的不小,主要是防腐保存和运输方面,需要攻克的难题很多。 好在如今钟山工坊人才很多,总会找到办法的。 黄昏对这个局面很是满意。 当下的情况,自己有什么划时代的想法,都不怎么需要亲力亲为,只要制定一个雏形,就能用钱开路,找到相关方面的人才来攻克难题。 从钟山工坊回来,黄昏开始思索在应天建立扶摇会馆分馆的事情。 迁都还早。 在应天这边差不多还要呆个十年左右,所以人才库还是应该尽快建立起来。 黄昏忙碌的时候,户部也很忙。 这两天户部的大小官吏,只要是对钱粮方面有不错见解的人,都被拉去开会,放心大胆的发表自己的见解,不仅如此,户部还找了京畿乃至周边重镇的诸多富贾、士族,咨询关于宝钞的使用心得。 偌大的户部,除了例行公事,哪怕是吃饭的时间,都在激烈讨论是否需要进行货币改革——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形成两派。 一派是以左侍郎李友直为首,觉得可以试点改革一番。 一派以右侍郎周彩为首,认为此事太过激进不应冒险。 尚书夏元吉没有表态过。 夏元吉只是听,然后拿了纸笔记录双方的意见和辩论,尤其注重富贾和士族对宝钞的使用心得,按照夏元吉的想法,这一场商讨,没个两三个月下不来。 而乾清殿的朱棣,也因为这事,不得不暂时留在应天,心里烦躁着。 处理政事之余,不仅和户部尚书夏元吉商讨,也和其余朝堂一二品的大臣商讨,甚至还问了姚广孝,然而意见都不统一。 在改革货币一事上,连姚广孝都拿捏不住主意。 但没人注意到,时代商行已经悄无声息的改革了:因为之前梅殷反叛漠北南侵,朱高炽曾增发宝钞,后来时代商行为了帮助解决后遗症,一段时间内实行过只收宝钞的规矩。 而在最近,时代商行再次施行这个规矩。 毕竟是民间商行,影响范围主要是购买时代商行产品的百姓,已经和时代商行有也无往来的商贾,难以影响到朝堂那边。 但转机出现了。 这个转机,恰好和时代商行重新施行只收宝钞有关。 这一日,朱棣正在坤宁宫陪妻子聊天。 因为心情烦躁,朱棣也没心思听曲儿,徐皇后也没心思,她一直以为丈夫随时都要回顺天,所以坤宁宫那边随时都在准备。 两夫妻聊天,聊着聊着说到了货币改革的事情。 朱棣对妻子无所不言,担心的道:“按照黄昏这个货币改革措施,宝钞成为货币载体的话,铜币会渐渐失去地位,最终彻底沦为无用之物,但我担心的是宝钞作为货币主体,可宝钞毕竟只是一张纸,民间容易出现假钞,这倒是小问题,可以改进宝钞的制作工艺,并用律法约束,我真正担心的还是以后的君王若是昏庸无能,没钱了的话滥发宝钞,这会导致国家经济崩溃的。” 徐皇后这些日子没少听到关于货币改革的事情,不解的道:“黄昏没提出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朱棣叹道:“提出了,需要建立一个国家性质的钱庄——嗯,他口中的新鲜用词是叫国家银行,用这个国家银行来规制宝钞的增发,且在宝钞增发上,当朝天子没有绝对的裁决权力。” 这才是朱棣担心的。 因为这个国家银行的出现,意味着皇权对经济的掌控力衰减。 徐皇后不愧有女诸生的美誉。 笑着说:“如果当朝天子不去管宝钞增发,国家也长治久安,经济亦是繁荣昌盛,那么这对于天子而言,不正好有更多的精力去处理其他家国大事?” 朱棣颔首,“话是如此说,但就怕咱老朱家出几个败家子,用强势手段干预宝钞的发行,后果将是不可想象的。” 徐皇后莞尔,“陛下还信不过您的子孙?” 朱棣讪讪的笑。 这哪里知道后来事,赵大够厉害吧,然后他赵家后人还不是有个靖康之耻,成了千古笑柄。 恰时,院子里来了两位侍卫和一位宫女,过来,说:“娘娘,按您的吩咐,准备好了三千两宝钞,随时可以去时代商行了。” 徐皇后笑道:“那你们去罢。” 朱棣笑道:“又到了采购宫中沐浴露、润肤水和香皂用度的时候了?” 徐皇后颔首。 朱棣看着两位侍卫和一位宫女出门,若有所思,“三千两宝钞,两个人就可以带出去了啊。” 三千张,大概也就六斤左右。 心中一动。 确实方便。 朱棣的心思倏然放开了,觉得如果全国境内都用宝钞的话,确实是件很便利的事情,而且有国家银行控制,更能掌控民间货币的流通量。 如果再有相应律法的规范和约束,不是不能控制宝钞作为货币主体有可能引发的后遗症。 国家银行在这个改革中,不可或缺! 开搞? 第五百九十二章 医疗改革正式施行! 东宫之中,因为三杨都是东宫属官,是以要见太子也不用偷偷摸摸,很多事情正大光明就议了,只不过夹带的私货较多。 在朱棣决意改革货币的时候,朱高炽也在和属官们就近来的诸多事情彻日讨论。 关于货币改革,太子党其实都很茫然。 不知利弊。 所以黄昏其实想多了,在这个时候,太子根本就不会想到去帮他分担汉王、赵王和纪纲的火力,而是全身心的去深讨货币改革带来的利弊。 东宫属官们和太子最终达成同样的认知:稳重一点,守成一点。 不宜改革! 朱高炽决意去找父皇说辞,一定要打消父皇犹豫不决的念想——这一点朝堂无人不知,陛下如果不想改革,早就回顺天了。 按照计划,陛下已经在应天滞留了近一个月。 原因恐怕就是货币改革。 如果要进行货币改革,此事肯定需要陛下亲自操刀,所以陛下不能去顺天,只有在确定了不进行货币改革后,他才会去顺天。 所以陛下此刻应该是犹豫不决。 在这样的情况下,朱高炽若是站出来反对,货币改革就会胎死腹中。 这一日小朝会。 朱高炽决意是说服父皇放弃货币改革,到了乾清殿一看,父皇还没到,于是安静等着,时间流逝之中,朱高炽渐渐发现了情况的不对劲。 汉王赵王来了。 六部尚书来了。 六部的左右侍郎也到了。 文渊阁的内阁辅臣也尽数到齐。 都察院左右都御史和左右副都御使来了。 九寺五监的正副官职都来了。 甚至连太医院院使王立然、院判赵作仁、御医吕芗也在场。 更让重臣意外的是,户部那边来的人尤其之多,不仅来了官,连吏都来了,乾清殿内站不下,品序较低的人甚至站在殿外候着。 而乾清殿内济济一堂,除了武将没到,几乎和大朝会没有多少差别,从彼此之间的交流中得知,陛下昨夜着人宣旨,让他们今日不准请假,必须参加小朝会。 倒是奇怪,如此重要的时刻竟然不见黄昏。 朱高炽暗暗感觉不妙,隐然觉得要有惊天动地的大事发生。 时辰一到,朱棣带着狗儿太监和一众护卫来到乾清殿,在御书桌后落座,咳嗽一声,笑道:“今日小朝会,只议两事。” 众人面面相觑。 唯有户部尚书夏元吉心知肚明要议论什么事。 果然,朱棣想看向太医院院使王立然、院判赵作仁、御医吕芗,问三人:“医疗改革司的组建,你们拿出方案了?” 这些事事情是院使王立然和院判赵作仁在操作。 若是医术方面的,吕芗是主体。 闻言王立然出列,道:“回禀陛下,已经制定出医疗改革司的具体构造,有折子上奏,若陛下愿意,微臣可再口述。” 朱棣在御书桌上的折子里翻了翻,找出太医院的折子,慢慢翻开,头也不抬,“你口述一番给诸位臣工听听罢。” 王立然咳了一下,清清嗓子,对着朱棣缓缓而言,虽是对朱棣说,却是给众臣听,“我等议论多日,最终有如下决议:医疗改革司,上设司长一名,副司长两名,三名司长之下,设器械所、医论所、教辅所、采纳所、编修所、实验所,共六所,各设所长和副所长一名。” “其中器械所,负责研发、制作医务之中所用的器械;医论所负责研讨、论证医学理论;教辅所负责在民间广泛传授医学;采纳负责收集全国的医学方子和少见的疾病症状、偏方;编修所则是汇总医疗改革司的各项成果,汇编成医学书籍,以飨医者以传后世;实验所则是验证、实践各种疾病的治疗方案。” “这是医疗改革司的构成。在此之外,按照中军指挥、从仕郎黄昏的建议,医疗改革司在全国各大重镇设立卫生所,负责各地的百姓就医、产婆培训等诸多问题。” 听到这里,除了朱棣,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大的手笔! 要在全国设立卫生所,涉及到巨额国库预算不说,需要的人也是海量的。 但众人又大感振奋。 这个举措前所未有,意味着从今以后,大明医疗将突飞猛进,国家会在医疗方面加大投入,如此一来,百姓也能享受到更多盛世福利。 不得不承认,这一步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改革措施。 一旦成功,朱棣和太医院这批人,都会在青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王立然继续道:“在各所之下的医者,皆采用郎中、主治、医师、教授此类的头衔晋升,具体还需要和吏部那边沟通。另,在医疗改革司各所之外,需设立一顾问所,这也是黄指挥的建策,顾问所将高薪聘天下医术卓然者,如吕复、匡愚、萧九闲后人之流,此等名医,可聚民望,可镇杏林,更能引导改革司的众多医学态势。另外,尚有一事,太医院不敢定夺,请陛下决断。” 朱棣颔首,“顾问所可行,朕也有此意,此等大事,还是需要名声斐然的大医来牵头。太医院不能定夺的事情,是关于黄昏谏言各地卫生所之中聘请女子为医护人员的事情?他说女子细心,可擅医护方面的事情?” 王立然颔首。 这事太医院当然不能定夺,太离经叛道了。 女子哪能在外面来抛头露面,而且还要密切接触病人,其中少不了要有生理方面的接触,这简直大逆不道。 就算自己批准了,也注定这个举措行不通。 王立然退下。 朱棣放下折子:“此策可行,吏部尚书蹇义,你这几日和王立然、赵作仁两人接洽一下,把医疗改革司各部各所官吏的品阶以及各所医者的品阶定下来,再上呈于朕。医疗改革司司长由王立然担任,副司长由赵作仁和吕芗担任,其余人选,由三位司长举荐,诸位可有异议?” 众人沉默。 这都定下来的事情,谁来冒皮皮。 朱棣颔首,“那行,如此执行吧,王立然、赵作仁、吕芗,你等三人拿出一个健全医疗改革司的用度预算,到时候找户部那边商议,夏元吉,你到时候报于朕知。” 四人急忙领旨。 朱棣笑道:“如此,医疗改革司的事情告一段落,诸位可有要补充的?” 没人说话。 此等利国利民的国策,无脑支持就够了,甭废话。 第五百九十三章 大明银行 朱棣大笑,“善,王立然你等先下去罢。” 待太医院的人走后,朱棣扫视了众人一遍,语出惊人,却又在众人意料之中,“关于货币改革,组建国家钱庄,增加宝钞币额,诸位卿家以为何?” 众人齐齐看向夏元吉。 你是户部尚书,你们户部的都是专业人士,先看看你们怎么说。 夏元吉只得出列,道:“此事户部商议月余,意见并未统一,关于货币改革,利弊皆有之,弊端之处我就不说了,大家也都是朝堂臣子,深谙家国大事,不过改革宝钞的利益之处,却也很显见,若是能有相应措施消除弊端,私以为,可以尝试。” 还是很保守。 尝试的意思,大概就是在京畿这边试点一番,见状不对可以立即收手。 朱棣颔首,对夏元吉道:“让户部诸位官吏,一一上殿,细说各自见解,再说解决方案,今日须将此事定夺下来。” 又道:“夏尚书,你来记录。” 夏元吉只得去到史官的旁边,另起一桌,记录今日论事。 时间滴滴答。 眼看晌午,户部的人各抒己见之后,朱棣又让六部其余部门的尚书和侍郎发表见解,然后是九寺五监、都察院、内阁。 众人饿得肚子咕咕直叫,也不敢有怨言。 大家是看出来了,陛下已经失去了耐心,要在今日决断。 最后,朱棣问汉王和赵王。 汉王当然是反对的,反正只要是和黄昏、太子沾边的事情,除去医疗改革司这种肉眼可见利国利民的举措,其余举措不管对错,反对了再说。 朱棣没有表态,又问太子。 所有人都以为太子会支持,不料出乎意料的是,连太子也反对。 这就有意思了。 货币改革本来是黄昏提出来的,谁都知道黄昏是支持太子朱高炽的,两人之间在私下里应该存在着利益关系,不论怎么看,太子就算不支持,也该中立,不应该反对才对。 事实却截然相反。 这意味着此事是黄昏私人所为,并无官场势力的倾轧。 夏元吉一一记录之后,将册子递给朱棣。 朱棣看了一遍,其实听了所有臣子的见解,他已有了打算,今日小朝会的臣子之中,反对者大概有八成,只有两成左右赞成。 其中主要是以户部左侍郎李友直、内阁吴溥为代表,赞成。 其余大多臣子选择了反对。 朱棣将册子放到一边,道:“交趾那边的驻军,今日上折子请求拨放经费,按照先前预算,大概需要一支五百人的兵力护送,将大批金银、铜钱运往交趾,朕已下令,让户部准备宝钞,夏尚书,宝钞准备妥当否,需要多少人护送?” 夏元吉立即出列,“已准备妥当,大概有几辆马车,三五十人便可。” 朱棣颔首,看向众人,“如今我大明钱财欲往交趾,可用宝钞,更快更便捷,他日交趾之财运往大明,则是金银铜钱,然欲要此举正大光明,又能让交趾百姓无怨言,须得宝钞成为真正的货币主体,让交趾百姓觉得手持宝钞,也不会成为一张废纸,交趾如此,以后的漠北、亦力把里、八百大甸、西洋海外,皆是如此!”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陛下好大的野心。 不过转念一想,如果能用宝钞去把国外的金银换回来,何乐不为? 朱棣继续道:“朕思忖良久,关于宝钞的改革,可行。在此基础上,六部勠力同心,需要制定出一整套的完善制度,确保宝钞不会成为废纸,更要确保,未来朕百年之后,朕的继位者乃至于大明后来的君王,不能以皇权私自滥发宝钞,按照朕的构想,宝钞的发行应该依托于大明财富的增长,而不是因为国库有钱没钱作为依据。” 看向刑部尚书宋礼,“你们刑部迅速制定出相应律法。” 宋礼只得领旨。 朱高炽急了,急忙出列,“父皇,是决定了要货币改革吗?” 朱棣斜乜一眼朱高炽,本想呵斥,转念一想,看太子这个样子,似乎是真心反对货币改革,不管他的想法是怎么样,至少证明他没和黄昏勾结,于是态度缓和了些,点头,“朕意已决!” 朱棣历来强势。 他决定了的事情没人可以反对过来。 朱高炽只得喟叹一声退下。 朱棣继续道:“此事朕已决定,诸位臣工不用再已此事的是否施行而谏言,不过若有举策,可上奏太子,另,责令夏元吉为首的户部,组建国家钱庄,掌管宝钞的诸多事宜,需要笃定一事,宝钞的发行,一定要绑定在国家开采的金银铜铁数量之上,也要结合每年的税收和民间物价的水平,不能想当然的发行。领,钱庄的相应组建,户部制定之后,找吏部那边定下官序品阶,暂名为大明银行,辖领于户部。由户部右侍郎周彩权兼行长一职,由户部左侍郎李友直权兼副行长一职,由户部主事李庆权兼副行长一职。” 周彩大感意外,急忙行礼。 李友直面无表情的行礼——他知道陛下的意思,就是安抚周彩因为没当成交趾布政使的不忿情绪。 户部主事李庆也在乾清殿外。 闻言急忙行礼。 朱棣起身,意味着小朝会将要结束,双手撑在书桌上,“户部那边,在新春之前,确定落实下来国家银行,吏部要在春节之前,完善《大明律》,太常寺那边,着朕旨意奉为祖训,有名一朝,君王不可以君王之权篡改宝钞的各种政策。” 扫视众人一眼,“记住了?” 众人领旨。 朱棣挥袖,“散了罢。” 乾清殿中的臣子,虽然反对货币改革的人很多,但他们面对的君王是朱棣,是大权在手的朱棣,没有谁敢反对,反对也没用,只能接受。 待众人散去之后,朱棣回首看向狗儿,“后日是黄昏的及冠礼?大后日是他儿女的百日宴?” 狗儿急忙应道:“是的。” 朱棣哈哈大笑,“这就是朕给他送的及冠礼物。” 也是给大明的礼物。 不对。 这应该是黄昏送给他儿女的礼物,也是他送给大明的礼物。 朕很期待。 当宝钞成为货币主体之后,能否如黄昏和姚广孝说的那般,大明将要宝钞这些纸张,去换取海内外的金银回来。 如果真能成功,那么大明将聚集世间财富以飨国民。 何其之美。 第五百九十四章 伤风败俗的及冠礼之夜 出乎意料,货币改革的事情落实下来之后,应天并没有如朱棣想的那般变成一锅沸水,反而有些沉寂,似乎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国之决策。 户部、吏部、刑部、太医院忙得鸡飞狗跳,其余部门该干嘛干嘛。 没人弹劾谁。 也没人非议即将成行的两大改革。 朱棣有点懵。 他都已经做好了准备,接下来在春节之前,都要和各方反对改革势力的臣子斗智斗勇,结果却是如此安静,让他很有些不适应。 朱棣认为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不过无妨。 他作为天子,拥有高度集权的皇权在手,既定的政策不可能推行不下去,如果真的推行不下去,就说明这个改革是错误的。 到时候找个替罪羊就是。 第三天。 朱棣昨夜是在坤宁宫休憩的,因为徐皇后身体不好,肉眼可见的气色变差,朱棣现在陪徐皇后的时间越来越多。 后宫其他妃子怨言不少。 可没人敢说闲话。 起了个大早,和徐皇后两人穿了常服,吃了早食之后,让狗儿去找小宝庆,准备低调的微服出宫——今日是黄昏及冠礼。 这是人一生极其重大的礼,一般来说,及冠者会邀请最为尊贵的正宾。 朱棣夫妻也在邀请之列。 其实很尴尬,黄昏自从入仕之后,很少和黄家老家人有联系,更没想过衣锦还乡,加上黄观还在顺天行部担任右侍郎,是以这次及冠礼的正宾主要是徐家人。 徐膺绪夫妇,徐辉祖妻子,徐妙心夫妻。 不论是从地位还是亲戚关系的远近,朱棣和徐妙心都是最大的正宾,在这样的情况下,尽管朱棣担心此事被旁人过度解读,他还是只能陪着妻子去参加黄昏的及冠礼。 宋明两代的及冠礼差别不是很大。 及冠礼极其繁冗。 而且庄重。 折腾了大半日,礼成。 从今日起,黄昏就是正儿八经的成人,再也没人认为他是黄毛小儿。 礼毕之后,朱棣吃了个午饭,然后先回大内。 妻子徐皇后难得出一次皇城,索性要在外面透透气,也想和娘家人多呆一下,朱棣自然没有意见,实际上他很羡慕妻子。 你以为朱棣不想出皇城? 天天呆在皇宫里,朱棣早就腻歪了,要不然会如此的想回顺天,还不就是到了顺天之后,更加逍遥自在么。 可惜朱棣不敢在黄府久待。 容易让朝臣过度解读,引出不必要的麻烦。 天子和臣子,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 …… 夜幕降临,黄府一片灯火辉煌,冬日了,天黑得早,观礼的宾客也早晚离去,今日来观礼的宾客极多,比如内阁辅臣给吴溥面子,连首辅黄淮,甚至大才子解缙都来了。 太医院的王立然、赵作仁、吕芗、刘忠旭。 军器院的洪继来等人。 神机营在京畿的官员,如郑亨之流,也到了。 锦衣卫南镇抚司所有官员,锦衣卫指挥佥事赛哈智。 出人意料的,应天府尹向宝、都察院左都御史吴中、右都御史顾佐、户部尚书夏元吉、户部左侍郎李友直、户部右侍郎周彩、户部主事李庆也到了。 姚广孝没来,着人送来了一封书画作品作为贺礼,其上有两个印章。 一个姚广孝,一个张定边。 袁珙和袁忠彻两父子也来观礼。 钟山工坊老李及其众多工坊的管理层,时代商行沈熙礼和账房先生梁巍生及众多骨干份子,大多人不请自来。 吃午饭的时候,黄府差点没坐下。 因为人多,也把今日负责天子安防的北镇抚司那一百多个缇骑累成了狗。 好在入夜之后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其实黄昏对这个及冠礼并不看重,用句难听的话来形容:封建糟粕。 但其实也明白,这个礼也有其历史意义。 当宾客走完之后,主院之中便渐渐冷清下来,只剩下一些亲近的人:吴溥,周李氏,吴与弼,张红桥,以及娑秋娜、乌尔莎等西域女子。 还有几个人,是朋友更是战友。 赛哈智、刘明风、老李、沈熙礼、梁巍生。 这几位是要蹭了晚饭再走。 宵禁? 不存在的,南镇抚司缇骑护送便是。 济济一堂,又摆了四桌。 吴溥端着酒杯起身,对黄昏道:“从今以后,你就是黄府这当之无愧的老爷,从今以后,丫鬟小厮对你的称呼,也应是大官人或者是老爷,从今以后,你之肩头上便要承担这黄府及其未来,你之作风,我很是放心,但叮嘱一句:但行正途!” “这一杯,我敬你!” 众人齐齐起身,赛哈智更是哈哈笑道:“今夜不醉不归。” 一饮而尽。 黄昏端着酒杯坐下,绯春急忙帮他和徐妙锦斟满。 看着满堂的人,黄昏很有些感触,来到大明四年多了,在自己努力下,一个一穷二白的少年,如今有了万贯家财,更有远大前程,最让人幸福的是有一群朋友,有一群亲友,还有一个老婆一双儿女。 咦,还有个通房丫鬟十二个家姬。 人生很是满足了。 但是不够。 远远不够。 我身体里流动的血液,让我不能就此驻足不前,我要继续努力,到得那一日,天下百姓的及冠礼,都能如今日这般光彩。 那才是人活着的意义。 深呼吸一口气,举杯,看向吴溥,“哪怕已过四年,我依然记得当日睁开眼看见您和与弼的话语,此生不敢忘,这一杯,敬您和与弼。” 一饮而尽。 吴溥笑着也一饮而尽,吴与弼喝茶,意思着一饮而尽。 黄昏继续敬酒。 最后轮到徐妙锦,看着身边这位如今已是少妇风姿的大明第一美人儿,黄昏笑了笑,“我之余生,有姐姐在身畔,很好了。” 平淡的话语,说着最为深情的话。 徐妙锦嫣然一笑。 起身,一饮而尽。 刚要坐下,却见丈夫放下酒杯,不由分说的将她揽入怀里,然后狠狠的抱着脸颊,在唇上轻轻的啄了一下。 徐妙锦顿时懵了。 别说她,在场众人除了一众西域女子,所有人都懵了,尤其吴溥,更是有点无法接受。 这…… 伤风败俗啊。 不过,其他年轻人看得是一阵哄然。 我们喜欢。 再来热烈点,真的,我们不介意。 黄昏哈哈一笑,搂着低垂着臻首脸红得能滴水的妻子坐下,咳嗽一声,刚想说点什么话,眼角余光却看见主院门口出现一道身影。 许吟。 许吟从杭州回来了! 护住唐青山没有? 这关系到自己能否将明教驯化成私人力量的一步最重要的棋,于是起身,对众人告歉,看了一眼卡西丽,卡西丽立即起身,陪他出去见许吟。 第五百九十五章 变故 来到院门口,发现许吟脸色不好,惨白。 毫无血色。 心中一惊,急忙扶住他:“你怎么了?” 许吟声音孱弱,“还好,死不了,就不进去了,怕吓着他们。” 黄昏扶着许吟,“伤势很重?” 许吟点头又摇头,“本来不重。” 黄昏转头对身后的卡西丽点头,示意她去找穆罕穆拉过来,然后扶着许吟去他的房间,直到此刻,黄昏才闻到一股淡淡的腐臭味道从许吟身上传来。 伤口都已经腐烂了? 刚在许吟的房间坐下,穆罕穆拉和卡西丽就过来了,黄昏对穆罕穆拉道:“你现在走一趟,去找吕芗,如果吕芗在宫中当值,就去找刘旭忠,然后请他再请几位同僚过来。” 许吟的伤势极其严重,最好是能几个御医会诊。 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真的堪忧。 一个不好,许吟就要交待在这。 穆罕穆拉立即去了。 卡西丽急忙去找热水。 许吟喘息了一阵,“事情出了变故,我们虽然先一步找到了唐青山一家,但还没来得及离开,就被庄敬带来的人包围了,竭尽全力杀出了一条血路,逃到于彦良的钱塘老家,依据地形防守,然而庄敬调动了整个杭州的北镇抚司缇骑前来围击,人数悬殊,我们只能苦苦坚守,在逃离期间,曾派人去神机营中军求援,杳无音信。” 黄昏脸色大变,“只有你活下来了?” 许吟摇头,“没,上唐青山和张涟都非用手,加上独特的地理优势,我们的人坚守着,一时间还能僵持,不过迟早要全军覆没,在当时的情况下,我没有办法,只能突围赶回应天来通知你。” 黄昏黯然,问道:“所以于彦良、周胜然等兄弟依然和唐青山一家被围困在于彦良老家?” 许吟点头。 黄昏沉默了。 应天到杭州的距离不短,许吟受伤后赶回应天,再怎么的也要五六天左右,而这五六天里能发生很多事情,也许大家都死了。 说不准连于彦良那个侄儿于谦也被牵连了。 怎么办? 黄昏暂时无心去想,将许吟背后的衣衫撩起来,发现右肋下有一道箭伤,确实在腐烂流脓了,暗暗吃惊,完犊子了。 这肯定被感染了。 就现在这医疗水平,又没抗生素,神仙来了都救不活许吟。 许吟气息孱弱,“不用担心,我清楚伤势,那一箭力道不够,只是射进了血肉,被肋骨挡了下来,只要能处理掉那一团腐肉,我相信自己能挺过去。” 黄昏挤出一抹笑意,“会的,我不会让你死的,我家那小崽子还等着你来教他骑马射箭,将来驰骋于疆场之上呢。” 许吟呵呵一笑,“滚,老子不喜欢小孩。” 其实他很喜欢。 只不过这时候不想让气氛变得凝重而已。 卡西丽端了热水来。 趁许吟喝热水的功夫,黄昏带着卡西丽出门,发现娑秋娜和乌尔莎也来了,简单说了下许吟的伤情,娑秋娜等人也没办法。 黄昏沉吟半晌,现在是夜里,没办法出城也不好去找朱棣。 先救许吟。 想到这立即对娑秋娜道:“你带着人去准备,按照我说的做,在西院这边早个空地迅速堆砌一个灶台,找点琉璃瓶过来,清洗干净,然后找一些安装线路的琉璃管,也要烧开水清洗干净,再去找几坛子清酒过来,对了,再去找一些干净的棉花来,要非常非常干净的那种棉花,动作要快!” 棉花不能直接用,要脱脂,脱脂需要烧碱,烧碱的话需要去钟山工坊那边拿。 又道:“乌尔莎,你现在出城去钟山工坊,找老李要点烧碱回来。” 乌尔莎立即潜入黑夜之中。 娑秋娜和卡西丽等人也立即去忙碌。 吩咐了这一切,穆罕穆拉还没回来。 黄昏回屋,坐在许吟面前,“你这个伤势我有办法解决,但现在有个问题,不知道御医那边有没有麻沸散,如果没有的话,你就要承受剜肉的痛楚。” 许吟头皮发麻,好在是沙场走过来的人,“试试罢,痛死也无妨了,总比看着自己的肉一点点的腐烂而死强。” 黄昏暗暗叹气,道:“那你休憩一下,我要去给你准备一些东西。” 差不多接近一个时辰,刘旭忠和吕芗连夜赶来,看见许吟的伤口后倒吸了一口凉气,很快给出一个治理方案:剜肉,然后缝合。 没有其他办法了。 能不能熬过去,全看许吟自己的造化。 不过让许吟和黄昏松了口大气的是,吕芗有一个关于局部麻醉的独家配方:用川乌、草乌,南星、半夏、川椒为末唾调擦之。 虽然有花椒和唾沫,但不沾染伤口,只是麻醉伤口周围,还是比较卫生。 可惜现在没药。 黄昏立即去把赛哈智和刘明风喊过来,让两人带着南镇抚司缇骑去敲开药铺的门,把这些药材买回来备用。 他则开始了蒸馏。 要从清酒里蒸馏出酒精,用于消毒,同时乌尔莎也从钟山带回了烧碱,在蒸馏酒精的同时,黄昏给棉花脱脂。 他这一系列操作看得刘忠旭和吕芗二人不知所以。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 酒精蒸馏出来,虽然比不上医用酒精,但消毒效果有了,脱脂棉也准备了出来,然后又花了一个时辰干燥。 几乎直到黎明时分,才开始处理许吟的伤口。 虽然有麻醉,但许吟还是痛得痛不欲生。 终究坚持了下来。 不过因为伤口太大,根本没办法缝合,只能用包扎的方式,这意味着许吟每天都要承受数次清洗伤口的痛苦。 忙完这一切,许吟沉睡了过去。 黄昏彻夜不眠,双眼遍布血丝,没有休憩,坐在书房里思忖下一步动作。 于彦良、周胜然和唐青山肯定要救。 那么多人不救不行。 思忖了近半个小时,黄昏才有思路,起身,走出书房,看着门口的妻子和绯春,有些歉意的点点头,柔声道:“孩子的百日宴我可能参加不了,锦姐姐,有劳你了。” 徐妙锦笑了笑,温婉的拉着黄昏的手,“我在呢。” 我在家,一切都无恙。 君在外,愿一切平安。 黄昏深呼吸一口气,盯着全副武装的赛哈智和刘明风,“去大内!” 第五百九十六章 无兵之将 然而黄昏刚到午门,便见纪纲从皇城内出来,吹着口哨,很是惬意。 暗道不好。 许吟突围之后,庄敬肯定也知晓了,必然也派人回京通知纪纲,而许吟有伤,在速度上应该不如庄敬派出来的人。 加上昨夜耽误一夜,所以纪纲比自己先到乾清殿说明了“情况”。 纪纲说的“情况”,必然是唐青山和明教不愿意合作,并且说了一些大逆之言,所以庄敬率领南镇抚司围剿唐青山。 看纪纲这春风得意吹着口哨的神态,想必朱棣也接受了这个结果。 去见朱棣已经没有意义。 当下要做的事情,是尽快把杭州那边的真相带回京畿。 为此…… 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黄昏正准备转身离开。 纪纲却老远就喊道:“哟,这不是神机营中军黄指挥么,怎的和赛佥事、刘镇抚使在一起,看来你这个神机营中军指挥比我这个锦衣卫指挥使更像指挥使啊。” 赛哈智和刘明风无语。 却也确实理亏。 锦衣卫的高官却和神机营的指挥走在一起,传出去确实不好听——不过谁在乎? 陛下又不是不知道。 也没见陛下说什么。 黄昏顿足,回过身子,等纪纲走近了,才皮笑肉不笑的道:“明人不说暗话了,纪指挥使,你真觉得派人杀了唐青山一事,陛下会高兴?” 纪纲哈哈大笑,笑罢,压低声音,神情张狂,“陛下高不高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件事,黄指挥不高兴,但我却很高兴。” 黄昏怜悯的看着纪纲,“知道作死两个字怎么写的么。” 纪纲挑眉,“要不,黄指挥教我?” 真以为只有你黄昏才是读书人? 老子当年也是和大才高贤宁同过窗的,没点笔墨文化,能坐稳这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殊不知暗中有多少人在垂涎这个指挥使。 黄昏哂笑一声,“我和陛下共同筹谋了这么一个局,本来是一个收服明教的绝佳时机,可惜因为纪指挥使你的一己私欲,却要让这个局功亏于溃,唐青山一家若是死在杭州,明教将再不会对官府归心,今时今日看不到隐患,但他日陛下出征漠北之后,国内局势稍微紧张,再遇上点天灾人祸,明教必然揭竿而起,到时候生灵涂炭,陛下想及今日之事,纪指挥使你认为陛下是会迁怒于我呢还是迁怒于你?” 纪纲站定,抄着双手,一只手抚摩着胡须,笑眯眯的,“如今锦衣卫遍布大明疆域之内,只要明教敢兴风作浪,我就敢让那头颅在山河处处堆京观,黄指挥,你这未免太杞人忧天了罢,况且你不信任我纪纲的能力也便罢了,你是在质疑陛下的手段么。” 黄昏冷笑,“如果你们锦衣卫就能压住明教,陛下何须担心?” 锦衣卫在明。 明教在暗。 何况明教一旦兴风作浪,大多都是蛊惑百姓,到时候就是数万人众,锦衣卫杀得赢? 纪纲丝毫不在意,“就算锦衣卫不信,京营是吃素的?退一万步,陛下耗费巨资打造的神机营,难道就只是摆设?” 这是实话。 在纪纲心里,明教再兴风作浪,只要陛下还在章国,就永远不可能对大明构成威胁,所以他才敢肆无忌惮的无视种种后果让庄敬去围杀唐青山。 黄昏喟叹,“你当年真应该和高贤宁高先生一起多读读书。”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又有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就算没有自己,朱棣也会五征漠北,而在这样的局势下,国内的安定极其重要,如果让明教闹腾起来,对大明真不是好事。 纪纲鼻孔朝天,拍了拍腰间绣春刀:“黄指挥,你也是神机营中军指挥,武将,虽然你挂了个从仕郎的散官,但你问问满堂臣子,有谁认为你是文臣,既然是武将,难道你不明白一个道理么,治世,也许是文臣为主,但主掌江山,还是要靠腰间战刀。” 黄昏无语。 你纪纲也就这点眼光了。 真以为从古到今的政权交迭,都是战刀说了算? 那是明面上的。 实际上,哪一次的朝代更替,后面没有豪绅士族的影子,而豪绅士族又大多是读书人,须知的文明的进步,本来就是以文化为主体。 也不尽然全对,毕竟朱元璋开局一个碗。 但就算如此,后期的朱元璋也是受到了豪绅士族的支持。 战刀是好。 但你得有钱有粮。 叹道:“见解不同,注定你我之间,这辈子只能如此对立,纪指挥使,好自为之!” 说完转身欲走。 纪纲却笑着说,“黄指挥,我现在很好奇,你要怎样救唐青山,继续你和陛下的这一步棋,距离许吟逃回京畿已经六七日,你觉得于彦良和周胜然他们还能活着?” 那你也太小看北镇抚司了。 黄昏回头,“真以为在杭州,北镇抚司就是无敌的?” 纪纲哈哈一乐,“难道你敢动用在杭州附近的神机营中军?郑亨会允许么,郑亨如果允许,那么许吟也不会狼狈逃了回来。” 顿了一下,“退一万步,郑亨默许,可你神机营中军那些人,谁会真正的服你,谁愿意为了一个常年累月不在军中的指挥而冒着叛逆的风险出兵?” 纪纲越过黄昏,率直而去,得意的声音传来,“别忘了,神机营也是军伍士卒,神机营中的人,不见得是支持太子殿下的,而不巧的是,你是太子的人,是一个无兵之将。” 言下之意,你黄昏指挥不了神机营中军。 黄昏愕然。 又恍然。 终于明白郑亨本来默许神机营中军去支援于彦良和周胜然,结果还是出现当下局面的原因了:神机营中军之中,有汉王朱高煦的心腹! 悚然惊心。 真心没想到,朱高煦竟然有如此之大的势力,连新组建的神机营都在他掌控之中。 看着纪纲的背影,沉默许久。 许久之后,忽然笑了。 还没到绝境。 纪纲千算万算,却忽略了一个铁一样的事实:黄昏是神机营中军指挥,而郑亨并没有站在朱高煦那一边,保持中立。 只要郑亨愿意帮忙,中军不敢不动。 但问题来了…… 郑亨手中只有一半兵符。 而且现在赶去杭州,于彦良、周胜然和唐青山他们还活着么? 第五百九十七章 武安侯的兵符 武安侯府。 郑亨起了个大早,今日不用参加小朝会,再过几日,他也要离开京畿去往杭州率领神机营继续练兵,打算趁今日天气尚可,带妻儿游秦淮。 正在吃早食时,管家匆忙来报:“侯爷,神机营中军指挥黄昏,锦衣卫指挥佥事赛哈智,锦衣卫南镇抚司镇抚使刘明风拜见,见还是不见?” 郑亨讶然。 什么风,把这三巨头吹了过来。 神机营没事。 南镇抚司更是和自己没关系,这三人怎的联袂府邸找人,应该是私事,如果是公事,可以去五军都督府,不用一大早的登门拜访。 对管家道:“领去书房,斟茶,嗯,我漱口后便来。” 片刻之后,郑亨走入书房,对落座品茶的三人笑道:“见笑见笑,没想到三位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这态度…… 简直客气得没边了。 别说刘明风和赛哈智,就是黄昏都受宠若惊。 要知道站在他们面前是一位侯爷,靖难功臣名录上悬名第五的大人物,将来神机营出击漠北立功的话,郑亨必定成为一位国公。 却如此客气,岂能不受宠若惊。 三人急忙起身。 寒暄之后,郑亨笑问,“你们都是年轻人,也不用和我客气的绕圈子,有什么事就直说罢,但在原则之内,愿尽一份薄力。” 这真的是非常非常非常的客气了。 要知道黄昏还是他的下属。 其实不是郑亨礼贤下士,而是他怀有感恩之情,统领神机营后,郑亨就明白,苦苦而不得的国公之位在等待着他。 连张辅都成了国公,郑亨心里其实很有些不是滋味。 然而没办法。 平定梅殷,陛下没让他当主帅,所以捞不到战功,福建之战,获益最大的反而是在支援朱高燧去得大田之战大捷的徐辉祖。 平定鞑靼南侵,是陛下亲征。 又没捞到多少战功。 平定安南,张辅和沐晟去的,都成了国公。 郑亨说不羡慕那是假的。 但他现在统领神机营,只要对漠北用兵,神机营建立奇功已是指日可待,那么封公也是指日可待,所以郑亨其实很感激黄昏。 因为陛下无意中透露过,郑亨统领神机营这件事,还是黄昏举荐的。 滴水之恩涌泉以报。 这是武人的耿直秉性。 要不然黄昏天天不在神机营军营,以郑亨的身份和地位,他要管你中军才是有鬼,巴不得中军出点岔子,然后把自己的心腹提到神机营中军指挥去。 黄昏立即道:“侯爷可知陛下召见明教高层唐青山一事?” 郑亨颔首,“知道。” 黄昏叹道:“这其实是和我陛下一起布的一个大局,打算以此为契机招安明教,然后彻底解决这个隐患,将来出征漠北才能安心国内的局势。” 郑亨讶然,“这是好事啊,怎的,出了乱子?” 作为武将,郑亨肯定是希望早日出征漠北的。 早一点,就意味着他有早一点成为国公的希望,须知岁月不饶人,郑亨现在也是五十二三的人了,真怕老了之后骑不动战马。 黄昏叹道:“出大事了,陛下当时也许是忙于政事,没有多想,没有让吏部或者礼部的人去找唐青山,而是让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派人去找唐青山,结果巧了,锦衣卫找到唐青山后,双方起了‘误会’,现在锦衣卫北镇抚司在杭州那边围剿唐青山。” 郑亨摇头,“这里面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些,按照我的理解,应该是纪纲不愿意看见你将要组建起来的五十个护卫,别说纪纲不愿意看见这个局面,朝中臣子真没几个同意此事,意见大着呐,只是此事陛下已经许可,没人敢忤逆陛下圣意罢了。” 现在纪纲有这个机会,他当然要阻止你这着棋了。 这事没办法。 你要说纪纲做错了吗? 他职责所在。 何况唐青山作为明教中人,忽然被锦衣卫缇骑围住,双方能友好和平交流才有怪了,稍微有人煽风点火,就是一场你死我活。 黄昏叹道:“确实如此,如今唐青山一行人被围困在于彦良在钱塘的老家,我担心他们坚持不了多久,而且我还担心此事会波及到另外一个人。” 于彦良的老家还有个对大明很重要的人。 于谦于少保。 现在这位大明英雄八岁了,再有几年就可以来参加科举入仕了,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被伤及无辜,对大明是个巨大损失。 郑亨不解,“我不是穿了军令到神机营么,让中军按意愿可自行出军营练兵,怎的,你没让人叫他们出去练兵?” 这个说辞有意思。 练兵。 表面上是练兵,实际上则是顺带支援一下黄昏派过去的南镇抚司缇骑,但表面上得有个理由,要不然朱棣追查下来,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黄昏压低声音,“中军的将领之中,有汉王的人。” 郑亨无奈,“这是没办法的事。” 神机营是从京营之中挑拨的人,汉王朱高煦的势力,塞几个人到神机营去不算难事,恐怕不止有汉王的人,还有赵王的人,甚至还有太子的人。 现在有陛下压着,神机营还能听话,将来万一换了天子,神机营恐怕会出事。 不过此事不急。 迟早是要征漠北的,而征讨漠北始终是会死人的。 黄昏起身,行礼,“还请侯爷出手相助。” 郑亨一脸为难的起身将黄昏压回去坐下,叹道:“我也没办法,神机营不可能为了这种事正大光明的出兵,何况也没陛下的兵符,我也不能调动神机营出兵。” 郑亨手上的兵符只有一半。 要正儿八经的出兵,需要朱棣将另外一半兵符给他,合二为一,才是完整的兵符,“符合”一词就是这么出现的。 黄昏沉默了一阵,“请侯爷发军令,令我领您手中兵符,率领中军出营练兵。” 训练这种事,不需要朱棣的兵符。 统率就可以发号施令,要不然平日里兵符在天子手上,地方军伍就只在校场练兵?尤其神机营,现在在外训练,就为了将来征战漠北,郑亨拥有这种权力。 郑亨犹豫了。 这么做的后果,就是他和纪纲、汉王、赵王站到了对立面。 个种厉害,必须权衡。 许久,才叹道:“我倒是将兵符带回了应天放在书房之中,不过这种事我不能掺和,还请谅解,我离开神机营已有多日,不知道军中是否有懈怠,黄指挥,你还是早些速去神机营中军罢,检视军备,不可让陛下失望,如此,黄指挥请回罢,我今日要带妻儿出游秦淮,大概要晚些归来。” 这是逐客令。 不过黄昏嘴角却扯出了一抹微微的笑意。 第五百九十八章 牵一发而动全身 啪! 一声脆响。 一旁的狗儿和门口的护卫,吓得打了个寒颤,狗儿急忙给宫女使眼色,示意快点去把摔碎的茶盏给收拾了。 朱棣铁青着脸,目光凶狠的盯着跪在地上的郑亨。 纪纲狂妄! 黄昏更是狂妄! 反了天了他们! 事情到此,已经很清晰,朱棣甚至不需要密报就能揣摩出事情的真相。 让纪纲去请唐青山,结果纪纲是派庄敬去杀唐青山。 而且杀了唐青山,纪纲也能找到说辞。 自己在明面上无法说他的不是,总不能为了一个明教人的生死,来罢黜一位锦衣卫指挥使罢,而且朱棣也在怀疑,纪纲也是被迫的——明教的人哪敢相信大明天子召见? 必然怀疑是阴谋诡计而垂死挣扎。 但纪纲动用了整个杭州的北镇抚司缇骑去围杀唐青山,这就狂妄了。 他难道揣摩不出圣意? 纪纲的狂妄,就是因为明知天子要招安明教,却不想法应对唐青山和明教的反抗,而是选择了强势镇压。 更为狂妄的是黄昏,竟然敢率领南镇抚司的缇骑去硬撼北镇抚司。 谁给他的胆子。 和郑亨来报的前后脚,朱棣得到消息,黄昏已经出城去往杭州,而在黄昏之前,南镇抚司缇骑因为得知杭州北镇抚司缇骑的行动,正大光明的用履行职差的理由,精锐尽出扑向了杭州。 郑亨看到这一幕,心头颤抖。 他有点后怕了。 如果陛下此刻知道自己的兵符不见了,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估计自己和黄昏都得死。 但没办法了。 现在只有硬着头皮撑下去,在告诉黄昏兵符放在何处时,郑亨就已经在大明未来的几十年选择了立场和阵营。 许久,朱棣才缓缓平复下情绪,对郑亨道:“你速速回神机营,带领兵力押阵杭州,如果南镇抚司和北镇抚司打起来了,真允许你先斩后奏!” 郑亨立即领旨。 走出乾清殿后抬头看了看天穹,一轮太阳迟迟的从中天云层里钻出来,郑亨有种再世为人的错觉,旋即暗暗佩服。 黄昏……真料事如神也。 既然如黄昏所说,那自己也不用急了,慢慢悠悠赶道杭州去收拾残局即可,只是郑亨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万一这事汉王和赵王插手,就会有更多变故。 现在纪纲动用的杭州北镇抚司。 黄昏动用的是南镇抚司。 如果汉王和赵王插手,那么杭州的地方卫所也会掺和进来,搞不好到时候杭州就会出现一场暴乱,死伤巨大。 那个时候追责下来,大家都别想有好果子吃,稍有不慎,就是掉脑袋的事情。 就看谁棋高一着。 …… …… 而就在郑亨离开乾清殿后,汉王府中,丘福、靳荣、王宁匆忙赶到,找到还在赏花玩鸟的汉王殿下,朱高煦一看三人的神态,就知道发生了大事。 急忙请到书房。 落座,还没捧茶,丘福就急声道:“黄昏率领赛哈智、刘明风紧急赶赴杭州,应该是针对纪纲的北镇抚司而去。” 虽然没有结盟,但朱高煦还是知道纪纲行动的目的。 闻言愣住,“庄敬已经尽起杭州的北镇抚司缇骑,围杀一个唐青山而已,要不了几日功夫,按照时间推算,黄昏现在赶去,怕是只有收尸。” 王宁叹道:“怕就怕,庄敬等人杀不了唐青山,而黄昏早些时候派过去的周胜然和于彦良若是没死,把真相带回京畿,纪纲怕是要被陛下惩罚。”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于情于理,这个时候汉王都应该帮衬纪纲一把。 靳荣也道:“按照最坏的局面,唐青山、于彦良、周胜然都还没死,那么黄昏赶过去,南北镇抚司对峙,这是一个僵局,纪纲肯定有后手自保,黄昏也大概率能破局,但如此一来,双方都没损失,对我们而言,便是错失良机。” 靳荣如今是汉王势力的谋臣,他的话汉王和丘福等人都深信不疑。 朱高煦问道:“你的意思……” 靳荣颔首,“这是个机会,我们要逼迫黄昏为了救这些人而走险招,但黄昏如果只出动南镇抚司的缇骑,我们抓不到他的把柄,毕竟南镇抚司的职差便是监视、纠正北镇抚司,此次去杭州回来,依然可以用这个理由开脱,就算开脱不了,领责的也是赛哈智,而赛哈智的身份敏感,加上陛下还有娑秋娜这一招棋要用在西域那边,赛哈智将来很可能是掣肘娑秋娜的人,所以很大可能赛哈智不会被陛下惩罚。” 这就是黄昏敢让赛哈智做各种出格事情的有恃无恐的地方。 王宁抚须点头,“那么如何逼黄昏走险招?” 丘福眼睛一亮:“神机营中军!” 靳荣笑道:“没错,就是神机营中军,我们要逼迫黄昏私自动用神机营中军,先前殿下的示意,我们在神机营中军的力量完美的执行了,接下来就是让黄昏为了让神机营中军出动而做一些出格的事,比如伪造圣旨或者兵符之类的……” 这都是死罪。 王宁还是不解,“可怎么样才能逼得黄昏动用神机营中军?” 靳荣想都不想,“杭州地方卫所掺和进去!” 朱高煦很快明白了这个道理,但还是无奈的很,“几位心知肚明,我们在杭州的势力,其实就是神机营里的那几个人,杭州地方卫所,真正听命的人还是老三。” 但现在问题来了。 自从老大成为储君后,老三的态度就变得让人揣摩起来了,虽然表面上还是自己的跟屁虫,但朱高煦感觉得到,老三就是在等自己和老大鱼死网破后他来坐收渔翁之利。 这个时候让他去动用杭州地方卫所,怕是不现实。 靳荣却笑道:“赵王殿下会出手的。” 这是个机会。 朱高燧如果不傻,应该清楚,只要他动用地方卫所逼得黄昏动用神机营中军,那么接下来就是汉王和黄昏之间的死战,如果这个事情太子再掺和一下…… 整个大明都要牵扯进去。 这就是朱高燧的机会! 第五百九十九章 朱高燧:东宫太子宝座在向我招手了 朱高煦点头,“倒是可以,那么我们怎么操作?” 靳荣想了许久,“可以立即飞鸽传书告诉我们安插在神机营的将领,如果黄昏去调用中军,必须要求黄昏拿出兵符或者圣旨,否则就算是出营练兵,也坚决不执行……” 忽然阴狠的笑了起来,“如果可以,给黄昏来一场兵变,让陛下知道,黄昏这种人怎么可能去掌控军队,到时候我们可以趁机把整个神机营中军拿到手!” 朱高煦倒吸了一口凉气。 有点犹豫了。 这可是兵变,搞不好事情闹大了不可掌控,到时候祸害的就是大明的江山,作为朱家子孙,朱高煦这点底线还是有的。 闹可以,但祸害江山不行。 王宁和丘福都知道这件事的厉害,不过两人好歹是五军都督府的大佬,对自己的能力有莫名的自信,王宁出声道:“此事如果能控制兵变规模,倒不是不可行,不过要想清楚了,如果真的兵变了,谁来当这个替罪羊。” 不管是什么理由兵变,最后兵变的领头人肯定要死。 朱高燧看向丘福。 丘福颔首,“殿下不用担心,不出意外的话,郑亨马上要赶往杭州,就算兵变,郑亨一到,也能将事态压下去,我们需要的不是兵变造成何等的后果,而是需要这么一个事实。” 郑亨的能力,大家还是信任的。 靖难功臣中,姚广孝、张玉、丘福、朱能之外,便是郑亨。 朱高煦弱弱的道:“那就试一试?” 靳荣笑道:“当如此。” 朱高煦又道:“那替罪羊的事?” 靳荣沉默了许久,“总得有一个的,没办法的事情,不过殿下可以告诉他,我们会用尽全力保住他的性命,最多被流放奴儿干,以后再找机会将他救回来。” 叹了口气,“如果救不回来,优渥他后人罢。” 应该会有人愿意。 而且也由不得他们不愿意。 朱高煦犹豫了许久,才道:“如此,可行,着人去通知神机营中军那几位罢,我这就去一趟老三府上,地方卫所的事情,还得看老三的。” 靳荣摇头,“不用去找赵王殿下,他应该会知道如何做,就算赵王殿下不知道,他的谋臣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说到这朱高煦来了兴趣,“你们说给老三出谋划策的到底是谁?就他王府那个长史顾晟,感觉并无这等才华。” 其他三人也不清楚。 靳荣略有担忧,“赵王府中肯定是有高人的,顾晟不足为虑,倒是有个胡永兴,有点谋略,但也不至于如此精明,所以赵王肯定还有一个从没露面的高人在辅佐。” 这个人不揪出来,赵王说不准就会成为未知因素。 从靖难之后没过多久,尤其是黄昏异军突起之后,赵王的落子就变得无迹可寻了,看似最没希望,也很安静,但恰是这样,才让人更为忌惮。 最怕于无声之处起惊雷。 王宁笑道:“此人是谁我们暂且不用管,也难以查到,留意着赵王府便是,不管此人是谁,他应该看得出来这是个机会,所以殿下不用走这一趟了,去了反而容易落下把柄。” …… …… 是机会吗? 在汉王府四巨头议事的同时,赵王府四巨头也已齐聚。 赵王府长史顾晟看向胡永兴,“老胡,你觉得这个情况,有没有可能是黄昏故意设局,要引诱两位殿下入瓮?” 胡永兴笑了笑,看向王射成。 王射成沉默不语。 许久,才缓缓的道:“如今我们都已知晓,靳荣是汉王的人,虽然黄昏不知道,但汉王和赵王殿下的人都清楚,靳荣是最了解黄昏的人,如果此事的黄昏设局,那么靳荣会看不出来?” 靳荣若是看出来了,汉王就不会入局。 朱高燧问道:“老二入局了吗?” 王射成不语。 倒是一直挂着笑脸的顾晟笑了起来,“入局了,刚才得到的密报,当然,也不算密报,我估摸着是汉王殿下故意让我们知晓的,他已经着人去通知他们在神机营中军的心腹,会在杭州那边给黄昏搞点事情。” 朱高燧不解,“打仗我在行,但这些阴谋诡计我确实不太擅长,诸位就直说罢,别让我在这里猜来猜去了。” 胡永兴耸耸肩,示意顾晟,你是长史你来说。 反正王射成不一般不开口。 顾晟于是道:“黄昏是带着南镇抚司缇骑去的杭州,如果于彦良、周胜然和唐青山还没被庄敬所杀,那么南镇抚司和北镇抚司在杭州那边会形成对峙局面,而南镇抚司人数不如黄昏,黄昏真要想收服明教,就必须救唐青山,在这种情况下,黄昏只有一种操作。” 朱高燧懂了,“神机营中军。” 顾晟点头,“然而神机营的调动大权在郑亨手中,郑亨现在回家后慢慢悠悠收拾行囊去往杭州,等郑亨赶到,黄花菜都凉了,所以黄昏要调用神机营中军,有点难度,如果他强势利用权势地位调用,神机营中军之中汉王殿下的势力坚决不从,那么事态就会闹到不可开交,僭越一点,微臣若是汉王殿下,就会让神机营中军来一场哗变,如此一来,此事最终结果不管如何,黄昏的神机营中军指挥是铁定没了,到时候神机营中军就是汉王殿下的势力。” 朱高燧不解,“这么说来,我们根本不需要行动啊?” 顾晟摇头,“有的,就怕黄昏还有其他落子,所以我们必须要动用一些势力,逼迫黄昏不得不冒险去动用神机营中军。” 朱高燧眼睛一亮,“杭州的地方卫所?” 顾晟点头,“没错,可以让我们的人,打着练兵的理由,去一趟钱塘,就算不出手,对黄昏而言而是莫大的压力。” 朱高燧看向胡永兴和王射成,“你二位认为若何?” 胡永兴笑道:“可行。” 王射成颔首,“善。” 朱高燧却灵犀突来,“这事你们说太子会不会下场?” 胡永兴想了想,“存在这种可能。” 朱高燧笑了,“如果太子下场,恐怕也不会好过,等到时太子吃瘪,黄昏受罚,成了既定事实后,我们再掌控到老二让神机营中军哗变的证据,会不会成为以后的一着神仙手?” 王射成等三人大感意外。 没想到殿下还有这等聪慧之处。 别说,确实是着好计谋。 顾晟想了想,“这个可行,到时候让杭州那边的人,去搜集证据,等以后汉王殿下将太子殿下扳倒之后,这也许就是我们的一个机会!” 朱高燧大喜。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觉得东宫太子宝座在向自己招手了。 第六百章 朱高炽:不,它不想! 东宫没空对赵王招手,因为此刻的东宫之中,也有三巨头在议事。 两杨和朱高炽。 两样是杨荣和杨溥。 杨士奇不在。 不知道是处于何种考虑,朱高炽但凡和东宫属官议事,若是有其他臣子在场,杨士奇基本上不会发表意见,像这种密谋的事情,哪怕在场的是杨溥和杨荣,杨士奇也不会露面。 这一点其实是三杨和朱高炽之间的默契。 太子,树大招风。 何况陛下又喜欢汉王不喜太子,在朱高炽没登基的年月里,东宫肯定要经历无数风雨,如果所有牌面都明在桌子上,那没得玩。 所以在当下朝野之中,包括朱棣和汉王朱高煦、赵王朱高燧,都认为东宫属官之中,最笃定是太子拥趸的只有一个人:杨溥。 在明面上,杨士奇压根和太子很少接触,除非公务。 而杨荣也不差。 杨荣就算是和太子接触,也很少说话。 当然,也在明面上。 至于背地里,三杨之间有着不用说话便有的默契:杨溥吸引火力,杨士奇和杨荣则在暗中筹谋输出或者反击。 朱高炽更没意见。 不过今日之事,杨荣不说话也不行了,道:“黄昏此子行事率性妄为,看似不顾大局,但我以为,此子行事多缜密,往往于疏漏之中绝境反击,此等手段,私以为,极为高明。” 杨溥也点头,“确实,以前我等乃至于整个朝堂,都以为黄昏擅长后发制人,如今想来,那根本不是什么后发制人,而是撒饵网鱼,又或者是愿者上钩。” 这是顶级猎者。 朱高炽略有忧心,“可黄昏此子,至今不肯于我交心,虽然支持我,却从不和我亲近,让人无法拿捏他的心态,更让人担心的是,此子将来坐大,若是危害国家社稷,可如何是好,但从此次的两大改革来说,医疗改革利国利民,但货币改革,真不好说。” 杨荣沉吟半晌,“改革的事情,现在不好说利弊,还要等时间来检验,至于黄昏将来是否会祸国殃民,私以为哪怕是他做了那种事,初心也不会是为一己私欲,只是因为眼光和手段的问题,而导致策略失败,只要殿下给以引导,黄昏此人,对大明有利无弊。” 杨溥笑了笑,“还是说当下罢,关于未来的黄昏,到时候再看,先说一点,无论怎样,我认为黄昏不会成为大明的罪人。” 眼光,手段,皆是上乘之选。 只要有人帮着黄昏查漏补缺,大明在他的帮助下只会越来越好。 将来太子登基,谁能帮助黄昏查漏补缺? 又有谁能压制掣肘黄昏? 杨溥有自信。 而且他知道他不会孤单,杨荣和杨士奇都有这个能力。 朱高炽苦笑,“消息很多,事态很明朗,黄昏为了保住他和明教之间的关系,亲自带着南镇抚司的缇骑赶赴杭州,包括赛哈智和刘明风,如果时间上来得及,唐青山、于彦良和周胜然还活着,杭州那边的南北镇抚司对峙的话,我实在想不到黄昏如何破局。” 杨荣点头,“别忘了,这么好的良机,汉王和赵王肯定不会错失,汉王的手段还好,很大概率是利用他在神机营的棋子,掣肘黄昏动用神机营中军指挥,而杭州的地方卫所,其实大家心知肚明,一直是赵王势力,如果地方卫所出动,黄昏便要陷入绝境,为了破局,他只有两种选择:伪造圣旨调用神机营中军。” 杨溥点出一个敏锐的点:“郑亨会不会快速去往杭州?” 朱高炽摇头,“不会,郑亨一直中立,在局势没明朗之前,郑亨绝对不愿意表露出任何立场,所以他会按照正常行程赶赴杭州,等他抵达杭州,要比黄昏晚两三天的样子,那时候已经尘埃落定,谁也说不了他什么。” 所以,问题就来了。 在这件事中,自己这边的太子势力,要不要下场帮一把黄昏。 主要看太子势力下场,有没有利益。 政治斗争就是这样。 利益第一。 没有利益的行动,都是自损。 两杨也知道太子找他们来议论此事的目的,对视一眼,杨溥道:“这件事我们是否需要入场,不能单纯的看黄昏走这一步棋的所处局势,也不能看汉王和赵王为何要针对黄昏,更不能看郑亨的态度,要看另外一位。” 杨荣颔首,“没错,只有弄清楚那一位的态度,我们才能决定是否需要入场。” 朱高炽毕竟是要当明仁宗的人。 冲锋陷阵不太行,守城可以,这是智谋的表现。 打仗不行,治政上佳。 皆是才华。 所以朱高炽瞬间就明白了两杨的意思,“两位的意思,这件事我们是否需要下场,还是先要去摸一下父皇的意思?” 杨荣颔首,“不错,汉王、赵王、纪纲乃至于郑亨,其实都忽略了一件事,为何会在杭州形成那个局面?不正是因为陛下要召见唐青山吗?” 杨溥也适时补充道:“没错,所以我们可以再想一下,陛下得知黄昏率领南镇抚司缇骑南下前往杭州后,他在乾清殿的愤怒,真的仅仅是针对黄昏的任性妄为吗?” 朱高炽颔首,“确实,有点奇怪,如果父皇的愤怒是因为黄昏的任性妄为,大可以下旨去追黄昏,然后将黄府的人全部拘押起来,毕竟黄昏这一步棋落在父皇眼里,其实有谋逆嫌疑。” 但是父皇没有。 这说明什么? 说明父皇的愤怒恐怕不是黄昏的任性妄为,而是另有其他原因? 什么原因? 那么这就要好好去追溯一下这次事件的出发点了。 需要复盘。 三人在朱高炽说了那句话后,都陷入沉思,在没有明确陛下的真实意思之前,太子朱高炽不能轻举妄动。 因为他现在是太子。 朱高炽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会纤毫毕露的呈现在陛下眼前,哪怕是一个小小的错误,都有可能导致丢掉储君的位置。 和汉王、赵王不一样,他俩犯错也仅仅是藩王之错。 而朱高炽的一个微小错误都会被无限放大。 因为他是太子。 是和天子争权的人。 第六百零一章 天子太子王爷,皆是棋中人 正在思忖之间,忽然院子里传来咳嗽声,旋即便见一心腹太监匆匆进来,压低声音对朱高炽道:“殿下,狗儿公公来了。” 狗儿来了?! 朱高炽和两杨对视一眼,有些不明所以。 狗儿来不稀奇。 关键是狗儿为了谁而来,是作为他个人为了黄昏而来,还是因为陛下的吩咐而来。 后者是为公事。 前者么……不是没有可能。 狗儿和黄昏的关系,别说其他臣子羡慕,就是朱高炽都觉得羡慕。 两杨示意朱高炽去迎见。 天子近身内侍,你作为太子,虽然要避嫌保持距离,不过这送上东宫的亲近,还送别浪费。 朱高炽于是起身去迎见狗儿。 给足了狗儿面子。 狗儿受宠若惊,在朱高炽陪同去到太子的书房,不过狗儿有自知之明,从始至终态度几位谦逊——你是天子内侍没错,但你要明白面对的是谁。 是太子。 天子的大儿子。 别以为天子不喜欢太子你就可以凌驾于太子,没有的事,你要是敢不给太子的面子,就是不给天子不给朱家人面子。 那么朱棣也不会给你们面子。 始终记住一点:别人是一家人,你只是臣子而已。 书房里已经没人。 两杨在太子出去迎见狗儿时就已经回避了——这种事情,哪能让外人看见,以当下朱棣对朱高炽的态度,东宫的属官心知肚明,陛下很是忌惮太子形成势力。 基本上不会往枪口上撞。 要不然杨荣和杨士奇也不会那么谨慎。 朱高炽依然在书桌后落座,示意狗儿请入座。 狗儿犹豫了下,谢过太子,落座。 倏然间僵滞了下。 面上闪过刹那的异常神色,又恢复正常,都是混官场的,这点不变如山的气质,像狗儿这种人,还是拿捏得很死。 朱高炽见状,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 失误了。 只想着礼节,却忘记了一件事,那两张椅子是两杨坐过的,狗儿接着坐上去,肯定是能感受到椅子上的余温。 狗儿确实感觉到烫屁股。 但他并不意外。 太子在朝中没有人支持才是怪事,东宫属官里,没几个不对太子交口称赞,他倒是没有告密的想法,此刻狗儿心里只有一个心思: 尼玛,会不会被传染上痔疮。 朝中文臣,大多久坐办公,容易得痔疮,哪像狗儿天天跑着,身体更健康。 朱棣立即道:“不知道王公公来此,是有圣意传达吗?” 狗儿原名王彦。 朱高炽可不好意思喊狗公公,听起来像是在骂别人。 这也是他和黄昏之间的差距。 黄昏喊狗公公,最早也许有调侃之意,到得后来,狗公公这就显得两人关系的亲近,而喊原名,则有些疏远了。 狗儿笑道:“也不算是圣意。” 朱高炽顿时就紧张起来了。 狗儿这话很有意思。 什么叫也不算是生意? 意思是说也可以算是圣意,也可以不算是圣意,就看自己怎么理解,于是笑道:“事态如何,王公公也是知道的,就不要兜圈子了,您来东宫,是父皇让你来的吗?” 狗儿闻言就不打哑谜了,道:“陛下没有明确让奴婢来见殿下,是奴婢揣摩的圣心圣意,当然,如果殿下要认为是奴婢私人身份而来,也是可以的。” 朱高炽:“……” 你倒是给句明亮话。 哪里知道狗儿根本没说透,说了那一句话后,就又说了一些事,都是陛下知道黄昏去了杭州后如何如何愤怒的事情,然后在最后说了一句:“陛下很生气啊。” 朱高炽沉默不语。 狗儿起身,这是准备离开了,笑道:“奴婢就告辞了,陛下还等着奴婢,就不打扰殿下了,另外以奴婢看来,这一次的事件,陛下之怒,不仅仅是针对黄指挥而已,还请殿下作为太子,多多为陛下分忧。” 说完告辞而去。 朱高炽只得将狗儿送出大殿的院子,回到书房时,两杨已经落座,急忙起身见礼,朱高炽挥手,“两位听见了,怎么看?” 杨荣沉吟了一阵,“如果我没猜错,陛下并没有让狗儿来东宫,而是狗儿自己来的,但又可以确定,狗儿来是得到了陛下的默许,要不然他不会说出那么模棱两可的话来。” 杨溥颔首,“没错,所以现在答案已经水落石出。” 朱高炽缓缓落座,“我这便写一封密信,让人飞鸽传书到杭州去,助黄昏一臂之力。” 杨荣想了想,“此事不用遮掩。” 杨溥补充道:“陛下应该是乐见殿下此举,而且陛下应该也是希望殿下走此一着棋。” 局势基本明了。 陛下愤怒,一则确实是因为黄昏任性妄为,为了一个唐青山,让锦衣卫南北镇抚司陷入困局,二者是黄昏这一个举动,让事态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但陛下真正愤怒的,还是纪纲的狂妄。 因为从狗儿来东宫可以看出,狗儿是揣摩出了圣意,而圣意是什么? 圣意是陛下和黄昏一起布局,召见唐青山只是起点,后续的真正用意是要招安明教,解决掉这一个顽疾。 偏生纪纲为了私人恩怨不顾大局,要毁了这一步棋。 陛下岂能不怒。 对黄昏的怒意是怒其不争,对纪纲的愤怒则是怒其无视大局,但这种事情因为涉及对象是明教,是太祖钦定的邪教组织,陛下根本不好在明面上说什么。 也不好出手。 所以需要太子来出手。 也就是说,这个事态,原本是汉王、赵王和纪纲联手针对黄昏,但因为他们没分析清楚主要矛盾,局面就变成了前三者联手针对黄昏和陛下。 陛下不好明面上出手,那就只有让太子来了。 所以才有狗儿来东宫的事情。 既然已经知道圣意的立场,东宫太子这边不论从什么角度来看,都得入场,而且是必须帮助黄昏,搞不好这次事件,是大明官场的一个转折点。 就看黄昏在其中落下了多少棋子。 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一次的时间,汉王、赵王、纪纲、太子、朱棣、黄昏,全部入局。 就看谁棋高一着。 杨荣略有担心,“我们还要多准备着一些,狗儿来东宫的事情肯定瞒不过汉王、赵王和纪纲,他们成了骑马难下,输不起,只能继续一条路走到黑,所以这三人肯定还要在杭州那边追加筹码,因此我们必须帮助黄昏查漏补缺,这一次输不得。” 输了,陛下会认为你太子无才。 输了,对黄昏而言,将是数年的被贬责,从此之后,朝堂之上的所有火力都会对准太子。 和黄昏一样,太子党其实也希望黄昏帮忙吸引火力。 第六百零二章 困兽 狗儿刚走进乾清殿,就听见朱棣的声音,“去过东宫了?” 急忙跪在门口。 朱棣颇有深意的问道:“朕有说要责罚你吗?” 狗儿诚恳的道:“去东宫,是因为奴婢的一番私心,想要救一下黄指挥,身为陛下近侍,去在为外臣谋私,请陛下责罚。” 朱棣哈哈一笑,“罚你两月薪俸罢。” 狗儿确实妙极。 他去东宫的事情,不能让其他臣子品味出来是朱棣的意思,要不然流传出去说陛下为了明教对付汉王、赵王和纪纲,不好听。 所以狗儿要背这个黑锅。 至于汉王和赵王乃至于纪纲,朱棣随他们怎么想了,反正他们在作死。 …… …… 钱塘,桐乡,于家埭(dai四声)。 于彦良老家。 一座极大的宗祠大院里,炊烟寥寥,却不暖人心,在炊烟寥落之中,弥散着淡淡的血腥味,院墙四周,偶尔可见遍地血花。 院墙数百米外,围着上百的北镇抚司缇骑。 庄敬按刀目视着炊烟升起的宗祠,大感头疼,实在是想不明白,明明有着兵力优势,为何就攻不进这座于家祠。 很无奈。 断了宗祠的水和粮,好几天才知道,宗祠里面备有粮食,也有水井。 本来火攻最好。 一把大火烧了宗祠,里面的人一个都别想活。 可惜,这里是于家埭。 是所有于家人祖宗牌位所在的宗祠。 若是一把火烧了这宗祠,就算北镇抚司能够安然离去,后面的问也不好处理,到时候事态闹大了,他庄敬就是替罪羊。 所以只能硬攻。 然而于彦良、周胜然、唐青山和张涟四人率领剩下的南镇抚司缇骑垂死抵抗,北镇抚司还真攻不进去——这和打仗差不多。 两军对垒,若是一方的死伤比达到两成或者三成,军心就要溃散,至于什么所谓的全歼,都是军心溃散之后的事情。 很少有两军对垒正儿八经厮杀全歼敌军的战事。 当然不代表没有。 历史上败军战至最后一兵一卒的悲壮战事也数得出来,所以有时候你不得不崇拜那些有信仰的英雄,是他们用血肉为中华撑起了未来。 无愧英雄。 当永世怀念、尊崇。 庄敬麾下北镇抚司缇骑在进攻宗祠时,一旦死上七八个人,人心就要散,不管自己命令下得多狠,北镇抚司的缇骑还是要撤退。 庄敬也没办法。 所以他很急。 许吟已经突围出去近十日了,按照时间推算,只怕黄昏派来的援兵也快了,庄敬倒是不怕这个,黄昏有援兵,纪指挥使也不会闲着,何况还有汉王和赵王帮黄昏加点下饭小菜。 庄敬是担心的明教的人赶来。 到时候明教若是借这个机会造反,就算成不了大事,小打小闹一场,他庄敬也要吃不了兜着走,所以现在庄敬的处境很尴尬。 对面宗祠的里人,弃之可惜食之无味。 实在鸡肋。 而和庄敬一样,对面宗祠的里人,其实也苦不堪言。 宗祠之内,尚有十数人,皆呈疲惫之姿。 于彦良、周胜然、唐青山、张涟四人,皆按刀佩剑站在门口,看着墙外面将宗祠围得水泄不通的北镇抚司缇骑,心情沉重。 半个月了。 当初于彦良带来的三十多名缇骑,如今只剩下七八人。 没有一个孬种。 都是站着牺牲的。 要不是唐青山和张涟夫妻,于彦良和周胜然也该死了,死在宗祠墙内的那些北镇抚司缇骑,一半以上是死在这对夫妻的刀剑之下。 如此小的厮杀,算不上战局,所以个人武力其实很有优势。 唐青山夫妻俩不得不拼命。 他俩倒是无惧一死。 关键是女儿唐赛儿也在宗祠之内,若是他夫妻俩一死,女儿的下场就会凄凉,要么被作为反贼杀死,要么流放军营充当营妓。 所以唯有死拼。 好在宗祠有水井,不用担心用水问题,但粮食坚持不了多久。 于族存放在宗祠内的粮食不多。 十几个人,最多还能坚持半个月左右,便会陷入无粮可吃的局面。 周胜然沉默了一阵,看向唐青山,“如果许吟速度够快,黄指挥的援兵应该要到了,可是我们不能对黄指挥的援兵抱有厚望,毕竟纪纲也可能增派周边州府的北镇抚司缇骑过来,真正能救我们出重围的,还是明教。” 唐青山苦笑,“许吟联系不上我们的人,就算联系了,我们的人也会怀疑这是个陷阱,会仔细斟酌后,确定没有风险,才会派人过来。” 没办法,毕竟过来是要面对北镇抚司缇骑,明教的高层不得不思考周全。 于彦良回首看了看宗祠后面的小山包。 山包上有二十多座新坟。 皆是南镇抚司站着牺牲的兄弟。 之前双方厮杀之后,彼此都很有默契,不交手的时候,各自派人给弟兄们收尸——一如沙场规矩,北镇抚司的缇骑埋葬在何处,于彦良等人不清楚,南镇抚司的兄弟只能暂时埋葬在宗祠后面的小山包上。 等着以后魂归故乡。 张涟沉默了一阵,许久,道:“突围吧。” 要是援兵一直不到,在这里迟早是个死,突围还有一线生机。 唐青山摇头,“有了许吟的前车之鉴,庄敬肯定会提防我们突围,一旦没了院墙和建筑的阻拦,我们到了空旷地带,北镇抚司的缇骑根本不需要绣春刀,仅是手弩齐射,我们就会全军覆没。” 现在突围,基本上是送死。 众人闻言一片哀戚。 绝境了。 如果黄昏的援兵再不到,就这么耗下去,一天死几个,被北镇抚司攻破祠堂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最多也就三五日功夫。 于彦良一直没说话。 他其实很痛心。 当初来保护唐青山,其实是抢先了一步,然后带着唐青山一家从杭州逃到钱塘,原本是想利用于族的掩护甩掉庄敬,可惜…… 被族人告密。 面对连夜赶到有着人数优势的北镇抚司缇骑,于彦良等人原本打算绝望的拼个同归于尽,不料侄儿于谦边看年纪小,却很是聪慧,建议他们退入祠堂固守等待援兵。 这确实是一招妙计。 可惜,固守了接近半个月,依然没看见黄昏的援兵。 大家现在是一群困兽。 第六百零三章 援兵 杭州城门外,一百余缇骑风驰电掣出门而去,直奔钱塘桐乡于家埭。 赛哈智和刘明风两人全身披甲。 身后一百余骑儿郎沉默无声。 只有马蹄声哒哒,尘土飞扬。 两人心中沉重。 从许吟返回京畿到他们抵达杭州,已经过去了整整四天,谁也不知道于彦良和周胜然是否还活着,虽然一路都是星夜驰骋,都累得不行,但袍泽在等待着。 岂曰无衣,与子同死耳。 何况众人心中并不绝望,别说这一百多人可以和庄敬的人对峙,要知道黄昏也到了杭州,而神机营中军就在杭州城外营地驻扎着。 只要黄昏的策略正确,神机营中军就会成为最强援兵。 不过那是最后的手段。 因为一旦动用神机营中军,回到应天那边,黄昏就要面对无穷无尽的麻烦,一个不小心,他这四年做的所有一切都会灰飞烟灭。 包括医疗和货币改革。 出乎意料的是,赛哈智和刘明风等人刚出了杭州城不到十里,便见岔路口的官道上,也飞驰而来一只队伍。 亦是飞鱼服绣春刀。 为首之人,豁然是北镇抚司的一位指挥庄连,也是纪纲的心腹,是庄敬的侄儿,年纪轻轻,一身武力在北镇抚司赫赫有名,不做第二人之想。 赛哈智和刘明风勒住战马,如临大敌。 庄连等人也看见了赛哈智率领的南镇抚司缇骑,亦同时勒住战马。 双方就在官道上你看我我看你。 都有点懵逼。 打不打? 双方人数差不多,打的话,是个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事情,不打么……当下这个局势,不打似乎又有点尴尬。 刘明风在赛哈智身边压低声音道:“不用打,走我们的,他们也不敢动手。” 没必要在这里打。 先救于彦良他们才是正事。 赛哈智略有担心,“万一我们先走,他们从后面追击怎么办?” 刘明风冷笑一声,“也得要庄连有这个胆子,他要是真敢追击,到时候南北镇抚司之间大战,不论谁输谁败,他庄连都难逃一死,毕竟咱们现在还没抵达于家埭,也还没和北镇抚司撕破脸皮。” 这个责任谁都背不起。 但是到了于家埭就不一样了,因为会有人来背责。 赛哈智咳嗽一声,突然灵犀一闪,按住腰间绣春刀,对远处的庄连大声道:“庄指挥,要不你们先走一步?” 说完示意麾下儿郎退到道旁。 庄连有点懵逼。 他虽然勇猛无敌,不过智谋上远远不如刘明风,见状也在发憷,万一自己先走,赛哈智等人追击怎么办,大家都骑马,追击的肯定占据着绝对优势,到时候自己就是全军覆灭的下场。 想到这,暗暗讽笑,老子可不傻。 不得上你的当。 于是哈哈一笑,“赛佥事,你地位尊崇,你先请。” 赛哈智头也不转,问身旁的刘明风,“确定他不敢追击?” 刘明风颔首,“只要他不是傻的分不清轻重,就绝对不敢追击,让他们在后面吃灰罢。” 赛哈智闻言放心了不少。 刘明风的谋略还是可以信任的。 于是呵呵一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率队狂驰而去。 庄连拔出绣春刀,正要下命追击,身旁一位千户急忙拉住他,“庄指挥,不可。我们现在是去驰援,到了于家埭,因为有明教的存在,所以出手理所当然,但是现在我们面对的是南镇抚司缇骑,师出无名,如果有冲突死伤,等以后回到应天,陛下会惩罚我们的,到时候轻者流放奴儿干,重者抄家灭族都是有可能的,您应该知道陛下的脾性。” 庄连愣了下,旋即勃然大怒。 我擦。 赛哈智你敢坑老子。 可也无奈的很。 智商虽然差了点,但也知道那位千户说的有道理,咬牙切齿,“等到了于家埭,老子弄死赛哈智那龟儿子!” 弄死赛哈智很简单。 一刀的事情。 只得不爽的率领麾下兄弟,跟在官道后面吃灰。 在前面狂奔的赛哈智听到了庄连绣春刀出鞘的声音,当时心里就吓了一跳,暗想着要死了要死了,没想到片刻后并没有见北镇抚司缇骑追击,反而跟在屁股后面吃灰,于是放下心来。 有一说一,就怕庄连这种憨批。 换命也不划算! 老子将来是要道西域去当权柄人物的存在,和你庄连换命也太亏了。 万幸庄连手下的人不蠢。 于是官道上出现了一个极其搞笑的事情:即将打死打活的南北镇抚司缇骑,一前一后,风驰电掣奔往于家埭。 而在这一列队伍之后,黄昏和前者保持着距离,赶往于家埭。 他当然不会亲自去往于家埭。 但要在外围观察情况,看是否需要出动神机营中军。 在黄昏身畔,跟了七骑。 乌尔莎,卡西丽,穆罕穆拉,慕容清梅,上官紫霞,司徒娜扎和欧阳热巴,八个西域女子,全是紧身打扮,贴身拱卫大官人。 娑秋娜和剩下的四名西域家姬,留在京畿保护黄府。 …… …… 于家埭。 庄敬听到远处传来蹄声如雷,情绪大振。 援兵来了。 只要周边州府的北镇抚司缇骑赶到,有了绝对压倒性的优势,那么直接强行闯入宗祠,也不是不可行,毕竟地方卫所的北镇抚司缇骑想着能调入京畿,更有战斗力。 极目望去。 果然在尘土飞扬之中看见了鲜艳的飞鱼服。 然而庄敬还没高兴起来,就看见了赛哈智那张极具西域特色的脸,心里暗道一个不好,没想到被赛哈智抢先一步。 怎么办? 拦? 拦的话就意味着自己麾下这近百人要和赛哈智率领的百余人来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不到万不得已,庄敬真不愿意出现这个局面。 不拦? 不拦他们就冲进祠堂救走唐青山了。 就在庄敬犹豫的关头,赛哈智和刘明风已经拔出了腰间绣春刀,怒吼一声:“南镇抚司办案,拦路者,杀无赦!” 直接冲向北镇抚司的包围圈。 庄敬犹豫了刹那,想起了纪纲说过的话,就算黄昏救走唐青山,也不是一件坏事,他黄昏和明教接触也亲密,就会露出越多的破绽。 更何况庄敬相信己方的援兵也要到了,现在没有兵力优势,没必要冒险。 还有一点。 既然黄昏在京畿的援兵已经赶到,那么汉王和赵王的手笔也该落实到位了,接下来北镇抚司根本不用太用力,等着汉王和赵王的力量便可。 放赛哈智进去,继续对子就可。 可行。 庄敬大手一挥,示意传令:放南镇抚司进去。 同时传令,等赛哈智率领人马进去后,将所有兵力汇整起来,跟在赛哈智身边,不过眼角余光发现堂弟庄连就跟在赛哈智后面,于是立即改了主意,传令,待赛哈智进去了,汇同后面的援兵,继续保持合围之势。 反正有兵力优势。 双方的援兵不过是兑子而已。 第六百零四章 危城 站在宗祠最高处望着远方,看见一线烟尘而来的时候,唐青山心中有些绝望,如此大的阵仗,如此之多的骑兵,绝对不是明教的人。 而如果是黄昏的援兵,包围宗祠的北镇抚司缇骑应该早就做好了迎接冲击的防御姿态。 然而没有。 这就意味着是对方的人。 宗祠守不住了。 不过他倒是高看了庄敬,毕竟锦衣卫很少参与战事,庄敬也不是沙场武将,在围住宗祠之后,并没有让北镇抚司的缇骑在外围担任斥候。 是以庄敬根本不知道有援兵来了。 唐青山发现北镇抚司没有任何动作,反而放那一百余骑进入包围圈,直奔宗祠而来,心中便雪亮起来了,是己方的援兵。 又看见己方援兵身后的那一队人马,刚兴奋起来的情绪又低落下去。 对方的援兵也到了。 局势,还是没有得到改变。 宗祠内的人纷纷汇聚在一起,迎出门外。 这个时候,已经不担心庄敬会趁机进攻,毕竟现在来了一百多的南镇抚司缇骑,真要撕破脸皮打,都有顾忌。 很大概率,这事要形成对峙了。 赛哈智率领刘明风和众多麾下和众人汇合后,问于彦良,“情况怎么样?” 于彦良立即简单说了一下。 赛哈智沉默半晌,问唐青山,“你们还没通知到明教的人?” 唐青山拉着妻子张涟的手,一脸无奈的摇头,“因为浙江承宣布政使孙隽的缘故,杭州这边短期内组织不起多少人力,我担心他们来也是送死,所以未曾通知,不过应该是知晓消息了。” 明教,终究是乌合之众。 沉默了一阵,许久才道:“你们南镇抚司因为我已经牺牲了二十来个兄弟,我良心难安,如今又来一百多人,可还是身在包围圈中,如果事情真没有其他后手,我和拙荆便去投案罢,只有一个心愿,希望赛镇抚使能将小女带回京畿,请黄老弟帮忙抚养。” 曾经我拿他当兄弟,他想当我女婿。 如今我拿他当女婿,希望他不会再拿我当兄弟,因为这样的话,会死很多很多的人,明教也会陷入这场看见未来的漩涡之中。 赛哈智哈哈一笑,“看不起人是不是?” 看向身后儿郎,“有怕死的乎?” 众多缇骑拍刀,“唯一死耳!” 赛哈智很是满意,对唐青山道:“莫再要说投案的事情,你也没犯罪,于彦良没告诉你么,之所以有这个局面,是因为陛下召见你,想招安明教,当然,黄昏老弟也有他的想法,他是想让你们明教在他的带领下,走在利国利民的正确道路上。” 唐青山唯有叹气。 陛下有心,黄昏有意,明教也愿意的话,可大明天下的其他臣子不愿意啊。 要不然会有今日之事? 刘明风忽然自信满满的道:“你信不过我等,难道还信不过黄指挥,也信不过我大明的天子?” 唐青山喟叹,“可当下的局面是陛下联手黄昏对抗朝臣,这个局势还真不敢说十拿九稳,别忘了,众怒难犯,何况此事牵扯到我明教,而我明教有被太祖定位邪教,陛下多有掣肘之处。” 在道理上,陛下就不能明着帮忙。 刘明风笑道:“所以这个事,还需要多管齐下,因为接下来,汉王和赵王都会跟着纪纲入场,而陛下不能明着出手,所以太子会入场,饶是如此,我们依然处于下风,为此,明教必须做点什么,要不然真的没有机会。” 唐青山唯有苦笑,“明教早已不是元末时了。” 没有这个实力。 刘明风笑道:“无妨,不需要实力,只需要明教做一些事即可,你也不用担心,黄指挥也来杭州了,他会去联系明教的。” 唐青山还能说什么。 只能选择相信。 周胜然忽然冒出一句:“其实能否扭转局势,太子入场又或者陛下暗地里帮忙都不重要,重要的还是明教,明教需要在这件事上发声,让天下百姓知道,是什么人导致了明教不得不跳出来,所以我认为——” 赛哈智咳嗽一声。 周胜然立即噤声。 赛哈智笑道:“周千户的想法,也是黄指挥的想法,就不用说出来了,我们在这里牵扯着庄敬和庄连的北镇抚司缇骑即可,其他事情交给黄指挥罢。” 周胜然释怀,也放下心来。 如果黄昏想到的真是自己想到的谋略,那么这件事就能迎刃而解,当然,那个谋略是最后不得已而为之,一旦走了那一步棋,后续会有很大的问题。 所以最好还是动用神机营中军,来拱卫着大家离开。 赛哈智回首看了看庄敬和庄连的包围圈,笑道:“无妨,大家暂时在宗祠这边驻扎下来,也不用继续打了,就这么等着罢,庄敬和庄连现在也只敢围而不攻。” 唐青山苦笑,“粮食不够的。” 唐青山哈哈一笑,“无妨,粮食不够么?会有人送来的,到时候我带人正大光明的去接应便是,反正现在庄敬和庄连也不敢动手,毕竟老子的官职比他高。” 当援兵赶到的那一刻,在庄敬和庄连没有彻底全歼宗祠众人的把握之下,他不敢动手,因为庄敬和庄连还要等援兵。 周胜然却有些担忧,“其实双方已经撕破脸皮了,而且因为唐青山兄弟的存在,北镇抚司是有绝对的理由动手,只不过在今日之内,他们不敢妄动,因为不知道后面是否还有援兵,一旦他们摸清楚情况后,真有可能发动攻击。” 赛哈智笑道:“是这么回事,黄昏也说了,而且黄昏还说过,如果没有预料错误的话,杭州这边属于赵王势力的地方卫所,此刻也在向于家埭这边调拨,一旦兵力调拨过来,就会一场围杀,不过按照黄昏的估计,至少在七天之内还打不起来,因为太子也会入场。” 周胜然恍然,“杭州的地方官?” 赛哈智笑道:“没错,地方官虽然管不到军事,但只要地方官也到了于家埭,局势就会变得很微妙,等赵王的人和庄敬反应过来,神机营中军那边,也该有所动作,就算依然无法动用神机营中军,也还有最后一步棋。” 周胜然沉默了一阵,“所以我们只能守,不能攻,要站在道理的根脚上。” 赛哈智摇头,“那哪能。” 不能让儿郎们白死。 该攻还是得攻。 沉默了一阵,“就这样罢,大家先趁这个机会,休养一下罢。” 其实赛哈智心中有些着急。 局势并没有像他说的那么轻松简单,之所以那么说是为了安定军心,庄敬和庄连,也许在摸清楚后面再没有援兵的情况下就会发动进攻。 最多一日时间。 所以要趁这一日好生修整,准备好固守宗祠的打算。 宗祠,现在就是一座危城。 第六百零五章 浙江承宣布政使 黄昏站在一个小山包上。 看不见宗祠。 甚至连庄敬和庄连的人也看不见,距离于家埭,还有十余里地,身边只剩下卡西丽和乌尔莎拱卫,其余西域女子已经撒过去了。 等消息。 如果赛哈智一到于家埭于族宗祠就打了起来,那么自己就要去神机营,用非常手段将中军拉过来,如果没打起来,就要先去布置其他后手。 半个时辰后,穆罕穆拉和其他五个女子归来。 有淡淡血腥味。 穆罕穆拉道:“没有打起来,庄敬和庄连依然包围着宗祠,赛镇抚使率人进入宗祠之后,也没有动作,应该是在等大官人的后手了。” 黄昏蹙眉,“遇到北镇抚司的人了?” 穆罕穆拉点头,“有几个缇骑向外围扩散,应该是担任斥候职责,按照大官人的吩咐,已经将之尽数斩杀。” 黄昏笑了笑,“甚好。” 如此一来,就会给庄敬和庄连造成自己这边还有援兵的错觉,无形之中能为宗祠里的那群兄弟们争取个一日半日的时间。 转身,下山,“回杭州。” 先不动用神机营中军,这步棋会有点冒险,容易让朱棣生出忌惮之心。 杭州府,是浙江承宣布政使司治所。 是经济重镇。 也是军事重镇,主要是防御海上的倭奴盗贼。 抵达杭州府时已是日暮时分,进城之后,黄昏没有去往承宣布政使司的衙门,而是找人打听了一番,直奔布政司使的府邸。 一行人很是显眼。 毕竟一位年轻大官人身边跟着七个英姿飒爽的西域女子,很难不吸引眼球。 刚到那座孙府时,还没自报姓名,门子就急忙下了台阶,问道:“请问这位大官人,可是从京畿来的黄指挥?” 黄昏笑道:“正是。” 门子急忙侧身弯腰,“黄指挥请,我家老爷恭候多时。” 黄昏于是带着众人从偏门入府。 并不觉得被这位布政使怠慢。 一省之布政使,从二品大员,而且是封疆,就算到了京畿,六部尚书乃至于五军都督府的左右都督,也是要给他们面子的。 尤其江浙这边的布政使,就是陛下,也会多给面子。 没办法,钱袋子。 江浙布政使这些封疆大吏,虽然不像云南沐家,但他们除了没兵权,在地方上就是正儿八经的土皇帝,权柄极大。 进入偏门后,立即有人去通知。 门子则带着黄昏去往会客堂。 走入院子,便见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身着便服,负手站在台阶上,看见黄昏,又缓缓踱步下台阶相迎,给足了面子。 黄昏确实有点受宠若惊,急忙行礼,“下官黄昏,见过孙布政使。” 浙江承宣布政使,孙隽。 孙隽笑着上下打量了一下黄昏,笑道:“果然是一代江山一代浪,江山代有人才出,黄指挥才刚及冠,便已是五品朝臣,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黄骨也笑道:“孙布政使谬赞了。” 孙隽转身作了个请的手势,“已备好薄酒,请。” 黄昏只觉浑身毛孔都是舒服的,被人尊重的感觉确实甚爽,要知道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位,可是浙江省的省高官。 双方入内就座。 娑秋娜等人因为是女眷,且身份地位不够,当然不能就座,在偏厅有人招待。 大厅内,孙隽给黄昏斟满酒,道:“去过于家埭了?” 黄昏颔首,“去过了,局势不容乐观,之前只有杭州府这边的锦衣卫缇骑,如今连周边州府的锦衣卫缇骑也已经汇聚过去。” 孙隽沉默了一阵,“我接到太子的密信了。” 在孙隽看来,黄昏就是太子党。 最早在钱塘布局的事情,孙隽作为浙江承宣布政使,岂会不知,所以他一直认为,黄昏就是坚定的太子党,实际上不止是他,整个天下的臣子都是如此认为。 所以孙隽才会直接进入正题,而没有试探。 要不然你以为孙隽这种封疆大吏,会如此尊重一个区区五品指挥? 做梦。 须知五品和从二品,有着巨大的鸿沟。 黄昏笑了,“太子如何说?” 孙隽沉默了一阵,“地方卫所不在我辖权之内,我能做的,大概就是州府的兵丁可以调动,不过黄指挥应该清楚,州府兵丁的战斗力,在锦衣卫提前和地方卫所的士卒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黄昏摇头,“州府兵丁,其实只是个牌面而已,真正发挥作用的,还是孙布政使您这个浙江承宣布政使的官职。” 从二品,这个官职非常够分量。 孙隽何尝不知,不过这一次不一样,叹道:“问题在于,锦衣卫是可以越过我们承宣布政使司,有先斩后奏的权力,我这个布政使恐怕压不住。” 知道了孙隽的态度,黄昏放心了许多,“无妨,北镇抚司的缇骑,有南镇抚司来接招,孙布政使您的作用,还是威慑江浙这边的地方卫所。” 孙隽意味深长,“如果对方真不管不顾怎么办?” 布政使没有军政大权。 如果地方卫所铁了心要动手,他真压不住,最多就是掺和其中,把这件事闹得越来越大,最后不可收场而已。 而这就是他的作用:用这个不可收场来压慑地方卫所。 黄昏端起酒杯,“不管怎么说,孙布政使有心出手,我替陛下在此敬您一杯。” 孙隽接了这礼。 他当然知道这里面的曲折,太子来信中提到过一句:狗儿公公亲临东宫,说了一些事,太子于是不得不为之。 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是太子其实也是在顺着陛下的意思入场。 简单一点。 孙隽看似是在为太子办事,其实是在给陛下办事,所以他才毫无顾忌的选择了站在太子一边,提前等待黄昏的到来。 也没提前多久,太子密信是飞鸽传书,昨夜抵达。 只比黄昏早了十二个时辰。 黄昏作为晚辈,下属,在孙隽一饮而尽后,又为他斟满酒,再给自己也满上,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因为此事涉及到陛下的宏图大业,又牵扯明教,当下的局面,要破局其实有很多种办法,不过我有个想法,我想把事情闹得更大一些。” 孙隽不解,“如何更大?” 黄昏意味深长的问了一句,“孙布政使可否能联系上浙江这边的明教高层,不比唐青山地位差的那种?” 孙隽震惊得口瞪目呆。 第六百零六章 扬州瘦马 孙隽没有回答,他隐约猜到了黄昏的意图。 兹事体大,需要斟酌。 许久,才试探着道:“没有其他办法了么,比如,我带着浙江布政使的要员去往于家埭,地方卫所的将领,多少会给我们面子。” 黄昏摇头,“一句捉拿明教逆贼,孙布政使如何应付?” 孙隽语结。 若是地方卫所拿出这个理由,确实没法辩驳。 偏生这次事件的中心人物唐青山,确实是明教高层。 无奈的叹了口气,说了个人名。 黄昏问道:“杭州府这么大,我到哪里去找他?” 孙隽苦笑,“我也不知道他藏匿在何处,甚至我都不知道这个人是男是女,不过早些时候得到的线索,唐青山似乎在西湖和他会晤过。” 根基和藏身之所应该就在西湖。 黄昏没有为难孙隽,确实如此,如果明教高层那么容易就被官府抓住了动态,又凭什么心存野望的在民间活动。 继续喝酒。 酒过半巡,黄昏起身,“孙布政使还是早些去于家埭,浙江承宣布政使司这边,不妨多去几位,府城和地方州府兵丁,能调用的也都调过去罢,人多,总能壮壮底气。” 孙隽颔首。 在黄昏走了几步后,孙隽忍不住问道:“此事之后,陛下会怎么对待明教?” 黄昏侧首,回身,看向孙隽,“我等勠力同心,若是此事完美破局,明教在陛下的运作下,将不再是对大明安定存在威胁的隐患,而会是大明开疆拓土的又一支雄师。” 想了想,补充道:“那一天,漠北草原上,驰骋的铁骑之中,有明教身影,亦力把里的沙漠戈壁之中,有明教的圣火熊熊,更远的西域,明教会带着他们的新教义,形成宗教反噬的文明同化作用,而在海外,明教也会带着我大明文化春风化雨沐浴山河。” 笑道:“孙布政使,您说,得明教而得数万兵马,还有一个巨大的宗教文化,为何不招安,为何要将它们斩尽杀绝?” 孙隽懂了。 陛下用心良苦啊。 他哪里知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是眼前这个刚及冠的青年。 黄昏笑眯眯的道:“这策略是我建策陛下,我既然提出来了,那么无论用什么手段,我都要笃定这个策略的施行,所以这一次,我必保唐青山。” 孙隽也笑了,“水乡。” 黄昏愣住。 孙隽只好补充道:“唐青山和杭州府那位明教高层的会晤地址,几经周转,骗过了很多人,但遗憾的是,我孙隽在布政司任职多年,总归有点自己的眼线,所以整个浙江的官场,包括北镇抚司的地方卫所在内,只有我知晓,唐青山和那位明教高层几经周转后,会晤场所是在西湖上面的一座花船上。” 花船名叫水乡。 孙隽其实有话没有说话,若说对浙江境内明教教众的掌控力,他一点不比锦衣卫差,甚至更好,毕竟他在浙江经营了这么多年。 洪武年间,孙隽就在浙江了。 黄昏愕然。 旋即醒悟,孙隽虽然是从二品大臣,但却是一步一步从地方走到现在这个位置,坦白点,就是一点点实力加上一点点运气。 是正儿八经从基层走上来的高官。 他了解民间疾苦。 也知道明教的人要不是被逼得活不下去,绝对不会造反,所以一般情况下,他不愿意对明教动手,直到确定了自己和朱棣对明教并无杀念后,才说出有用的信息。 孙隽,也想看见明教从一个“邪教”变身成对大明有利的力量。 转身,正身。 对孙隽做揖,一揖到底,“下官在此,替明教数万教众,替大明天下百姓,谢过孙布政使的一片仁心,大明有汝等君子,甚好。” 大明由此臣子,何愁不兴。 孙隽回礼,“也听闻过黄指挥的种种事迹,甚是钦佩,黄指挥虽然不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却给天下读书人以身作则,我等楷模也。” 商业互捧了。 黄昏哈哈大笑离去。 人间如此,很好。 我喜欢这样的大明。 出了孙府,带着乌尔莎等七个女子直奔西湖,来到断桥畔,看着湖面上的游龙花船,鼻子里闻着淡淡的石榴花味道和浓郁的脂粉味,很有些靡靡之风。 曾经的大宋,杭州叫临安。 有诗曰: 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可想而知当年杭州的颓靡。 经历过南宋的发展,杭州西湖在明朝时期,也是繁华重镇,甚至不输给应天多少,毕竟富庶江南,又是水乡故里。 但黄昏还知道一些事。 比如对于男人而言,杭州最大的风景不是西湖,是西湖上的船娘。 明清时期,其实一直有一个说法。 大同婆姨,泰山姑子,扬州瘦马,杭州船娘,人间青楼四大极品。 反倒是秦淮女伎,并不在列。 男人之间口口流传。 当然,也在明清的书籍中详细记载,后人才知道明清时期的各种变态和黑暗。 何谓“扬州瘦马”,扬州瘦马其实某些团体打造出来的,给富贵人家准备的二奶群体,肤若膏脂,纤态盈盈,行若翩鸿,卧如娇莺。 很旖旎? 但对象却是一个可怜的群体——扬州雏妓。 亦指扬州瘦马。 瘦马是怎么来的?自然是饥寒交迫的穷苦人家,生下来无力养打,只能卖给“瘦马”贩子换些米吃,也让孩子有个活路。 所以都是万恶的旧社会。 同样是瘦马,被分为三六九等,清代丁耀亢在《续金瓶梅》中有过描述。 一等资质的女孩,将被教授“弹琴吹箫,吟诗写字,画画围棋,打双陆,抹骨牌,百般淫巧”,以及精细的化妆技巧和形体训练。 这就是标准的金丝雀,天王嫂那种。 二等资质的女孩,也能识些字、弹点曲,但主要则是被培养成财会人才,懂得记账管事,以便辅助商人,成为一个好助理。 这种稍微次一点,算工具人。 三等资质的女孩则不让识字,只是习些女红、裁剪,或是“油炸蒸酥,做炉食、摆果品、各有手艺”,被培养成合格的主妇。 这是纯粹的工具人了。 可以看出,瘦马已经缺失了作为人的尊严。 彻底沦为一种商品。 何其悲哀。 第六百零七章 欲把船娘游西湖 扬州瘦马以瘦为美,有的天生瘦弱,有的则是被迫生生饿瘦的,为的是衬托男人雄风刚健。然而,大同婆姨的风格却迥然不同,专以丰腴、床第媚功高人一等而声名远播。 明代一本小书,《五杂俎》里面写到:“九边如大同,其繁华富庶不下江南,而妇女之美丽……皆边塞之所无者。” 还说“大同婆娘”和“蓟镇城墙”“宣府教场”并列叫做“三绝”。 看看,看看。 这是明代一些文人的德行。 连女伎都成了三绝。 这是时代的悲哀。 大家恐怕很难想象,不过二三百年前,媒都这座城市,竟然以白嫩嫩的姑娘而闻名。 据传,大同婆姨从八九岁开始,天天坐在酒缸上练习女性媚功,经过长期训练使她们的骨盆可以随心所欲的摇摆,深获中老年男人的青睐。 这是市场销售策略,紧紧抓住目标消费人群。 所以这玩意儿还真是让人无语。 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这句话真心不无道理。 明清时期,大同一带流传着“大同三宝,婆姨、火锅、皮毛”的俗语。 传说就连正德皇帝朱厚照,坐拥豹房这种高级娱乐场所,也忍不住要跑到大同去散心,遇到千娇百媚的李凤姐姊妹,当场上演了一出《游龙戏凤》,黄梅戏里的故事罢。 这还算好的了。 毕竟封建时代,大多时候青楼并不违法。 不过到了清朝,制服诱惑又来了。 作为尼姑娼妓群体的代表,泰山姑子大约出现于清代乾嘉年间,当然,历史泰山上的尼姑并非都是女伎,更不可与今日类比。 当时的尼姑庵堂,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就像《红楼梦》所描写的那样,尼姑庵堂的主持需要交结权贵,庵堂的大权便渐渐落入那些社会阅历复杂、善于应酬敛钱的人手中,她们有的原先就是女伎。 她们让三十岁以下的尼姑蓄发,着俗家装束,佩带华丽妆饰,教以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使她们具有大家风度 由于这些尼姑既有出家人的庄重,又有俏丽文雅的风度,如同岛国的护士、教师一类制服诱惑,深得香客垂涎。 《清稗类钞》记载:“泰山姑子,着称于同、光间。姑子者,尼也,亦天足,而好自修饰,冶游者争趋之。顶礼泰山之人,下山时亦必一往,谓之‘开荤’。盖朝时皆持斋,至此则享山珍海错之奉。客至,主庵之老尼先出,妙龄者以次入侍。酒阑,亦可择一以下榻。” 被尼姑抢了皮肉生意,原先位于山下绮窗曲户间的俗间娼妓,自然眼红不已,于是争相效仿,纷纷把青楼改成了道观。 倚门拉客的妓女摇身一变,成为庄重素色的尼姑,上演了一出出真假难辨的尘缘“美谈”。而如戏剧舞台出现的《秋江》(又名《妙常与必正》)、《玉蜻蜓》、《桃花庵》就是此间情事的描画。 这是典型的卖家影响买家市场。 再说西湖船娘。 有一首诗: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有美景的地方,总少不了美人,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西湖水滑,那西湖船娘更是生得千娇百媚,脆嫩欲滴。 西湖船娘始于唐代,在四大女伎群体中,可谓源远流长,历史悠久。千百年以来,不知有多少风流名士为其写诗注载。 据考证,从白居易、元稹宦游杭州,西湖船娘便开始名闻天下,并盛极于宋,秦观称其“西湖水滑多娇娘”,一直延续到明清、民国。 西湖船娘各有住船,世称“花船”。花船一般分上下两层,上层是住宿或留宿客人的地方,下层是接待客人的客厅。 陈设时髦,可供达官富商设宴请客、聚睹。 达官贵人、巨商富子们除了在这里满足私欲,还是他们进行军事、政治、经济诸方面秘密交易、贿赂的社交场所。 西湖船娘受南方水乡的润泽,多半娇小玲珑、秀丽温顺,擅长琴棋书画。 除了供客人狎宿,还可陪客人“荡舟”于西湖碧波之上,所谓“一叶扁舟浮行水面,一位船娘相伴游湖”,深得文人雅士的喜爱。 尤其南宋时期,杭州作为京畿,名为临安,西湖船娘的发展怎一个迅猛了得。 清朝覆灭后,闭关锁国的局势被打破,西湖船娘紧跟时代潮流,也留起了短发与留海,穿上旗袍与粗白线袜,恍若一枚枚纯洁可爱的学堂女生,招揽顾客,无往而不利。 其实所谓扬州瘦马、西湖船娘、大同婆姨、泰山姑子,都是一本旧社会女子的血泪史。 细品之下,真是一把辛酸,满纸荒唐。 但置身于历史之中,黄昏还是要适应时代。 在傍晚来到西湖,看着湖间游荡着的花船,黄昏岂能没点想法。 因为西湖船娘也是杭州税收的一部分。 宵禁这方面要宽松一些。 黄昏沉默许久,如果明教那位高层藏身在这西湖上面的花船之中,那么西湖这遍地星河的花船里,肯定有不少明教的人。 随便找人问便是。 恰好有个汉子站在断桥上打量行人,应该是充当老鸨的人,黄昏咳嗽一声,上前几步,笑问道:“这个大哥,问个路。” 来到西湖,问什么路? 那汉子浮起一抹大家都懂的笑意,旋即笑容又僵住,因为他看见了黄昏身后那七个绝美的西域女子,立即知晓眼前这及冠青年非常人。 做皮肉生意的,最怕意外。 汉子转身就走。 根本不逗留片刻,深恐被黄昏拉住。 黄昏无语。 回头看着娑秋娜等人,也苦笑不得,不怪别人不理,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大官人,带着七个如花似玉的西域女子,还会来找船娘? 不合理嘛。 咳嗽一声,对穆罕穆拉和乌尔莎说道:“你们先找个地方藏起来,待我联系上明教的人后,你们再出来跟随于我,要不然今夜咱们就别想找到水乡花船了。” 一番操作猛如虎。 最终黄昏还是找到了花船“水乡”,在带路的汉子眼中,这位身旁跟着个西域小娘子的大官人今夜是来找新鲜的,毕竟野花更香。 青年听雨花船上,欲把船娘游西湖。 人生美事也。 第六百零八章 明教圣女 水乡花船靠岸。 放下跳板。 这是一艘很普通的花船,上下两层,下层是吃饭聊天喝酒听曲儿的地方,上层是睡觉的地方,是以下层雅致,色调比较清淡,又多挂梅兰竹菊图,更有一些样式典雅的青花瓷瓶,其中就有几个元青花瓶。 黄昏知道元青花瓶的大名。 可是来到大明后发现元青花貌似也不是很贵,久了,也就没有囤积元青花瓶给后人谋福祉的想法。 上层则比较温馨。 如那女子闺房。 黄昏带着乌尔莎登船之后,以为会看见一位英雄好汉。 毕竟明教高层嘛,怎么着也该像唐青山那种。 哪知整个花船上只有一个少妇船娘。 或者说…… 很难确定这是一个船娘。 三十二三的年纪,虽然身材不错风韵犹存,五官也尚可,但身上却找不见那种风尘气,眉宇之间颇有几分英姿。 少妇船娘坐在榻上抚琴,眉眼也不抬,轻声道了句大官人自便。 黄昏于是落座。 安静的听这少妇船娘抚琴。 其实弹得一般。 琴声骤停,少妇船娘这才抬头看着黄昏,声音略有犀利,显然是那种雷厉风行的女子,“你是如何说服孙隽告知你此处的?” 黄昏回了两个字:“家国。” 孙隽毕竟是大明的臣子,不论他如何包庇你们明教,他始终是以家国为先,包庇你们明教,也是不愿意看见浙江境内出现百姓流离四所的动乱。 从这点来说,就[]算是朱棣知道了这件事,也不会责罚孙隽。 而且大家心知肚明,这种事很正常。 元末明教造反,怎么可能少了士族权贵的支持,孙隽这样的人,如果将来大明出现昏君,导致山河动乱,那么他为国为民,就会选择支持明教造反。 当然,如果一直国泰民安,孙隽就是制衡明教和官府之间关系的人。 少妇船娘挑了挑眉,“唐青山说起过你。” 黄昏起身,郑重其事的行礼,“黄昏,神机营中军指挥,从仕郎。” 少妇船娘也起身回礼,“未亡人方娇。” 黄昏暗暗好笑,知道方娇还在提防自己,如果双方彼此信任,方娇就应该说她在明教的职务,此际却只说未亡人的身份,显然是怕黄昏作为官府力量,在今后甚至在今夜就针对她。 笑道:“于家埭的事情,你们明教应该知晓的罢。” 方娇嗯了声,“没办法。” 黄昏讶然,“你们就这么放弃唐青山了?” 方娇神情宁静,只是言辞之中颇有些无奈的凄凉,“杭州锦衣卫缇骑尽出,围杀唐青山,若是我等聚众而去,不正好如了锦衣卫的意。” 自大明太祖章国,再到永乐治政,明教的生存空间已经越来越小。 哪敢公然兴风作浪。 唯有暗中保存实力。 黄昏颔首,“确实,你们现在是要担心锦衣卫在围点打援,用唐青山来引蛇出洞,不过你们也该清楚当下的局势,我率领的南镇抚司已经和唐青山汇合,目前双方在于家埭于族的宗祠内外对峙,那么你们就更应该清楚,这件事不仅仅是牵扯到你们明教,还有官场倾轧。” 方娇越发悲戚,“所以呢?” 明明是你们官场的倾轧,结果我明教却成了池鱼之殃,就因为我们是“邪教”? 邪教? 不也是太祖朱元璋的一口之词而已。 黄昏不想绕圈子,他历来也没有绕圈子的习惯,直奔主题,“如果没有我的出现,你们明教以后的处境,不外乎就是渐渐消沉,最终成为历史洪流中一朵不起眼的浪花,甚至可能被白莲社等其他教派吞并、融合。” 方娇不屑的笑了:“只要明教教众能安居顺康,被白莲社吞并融合也无不可,再者,区区白莲社,凭什么吞并我明教。” 今时的白莲社,确实还很弱。 又道:“你区区一个指挥,又凭什么能以一己之力改变我明教百万教众的命运。” 黄昏忍不住笑了。 德行。 就你明教那几万人,也敢号意思自称百万。 好像自古以来都是这德行。 曹孟德出兵赤壁号称八十万,有么? 没有。 道:“既然你一心为了明教教众谋福祉,那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且先问一下,方大家在明教可有一言九鼎之地位?” 方娇沉默了许久,才道了句:“先祖公宋时方腊。” 方腊? 黄昏甚是吃惊且意外。 方腊可不是一般的明教起义领袖,他还有个比较冷门的身份:明教教主。 元末的彭和尚、陈友谅等人,其实都不在明教最顶层,大多是借明教行事,至于太祖朱元璋是否也是如此,历史记载朱元璋曾是小明王的部下,相关传说野史一大堆。 反正国号“明”的由来,你要说和明教没关系,真不太好说。 方娇是方腊的后代,意味着眼前这个少妇,在明教的地位恐怕还在唐青山之上,搞不好就是那什么明教圣女什么的。 唔,这个年纪,应该叫明教圣母。 既然是这个层次的领导,那接下来就好谈了,于是眯缝起眼,浮起笑意,“如此的话,方大家在明教之中应该有极大的话柄权,那我就敞开天窗说亮话。此次于家埭事件,起因是我打算找唐青山,招募你们明教教众担任我商行的护卫,按照我的计划,前期只需要五十人,等后期发展起来,大概会是几百几千甚至上万人,一言蔽之,我会让明教所有人都有正当的工作,可以在阳光下过上美满幸福的生活,而不是像老鼠一样生活在暗影之中,当然,他们也需要付出,也许是时间也许是武力,甚至也可能是生命,因为那时候的他们不止是护卫,也是士兵。” 方娇愣住,旋即摇头,“你是不是把永乐想得太仁慈了?” 他怎么可能容忍你一个臣子将明教教徒转化成你私人的武装力量。 黄昏笑道:“永乐陛下当然不是太仁慈的人,所以这个操作,其实最后你们明教虽然是士卒,但却是永乐陛下和我的士卒,没有大明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军籍,但却是真正的军伍。” 雇佣兵的意思。 方娇摇头,哂笑,“那我等岂非只有等死?” 当你们掌控了明教教众,那么明教这些高层就无用了,不杀留着过年? 黄昏摇头,“不,你们的存在不可或缺。” 第六百零九章 世间再无明教 方娇哦了一声,“你继续。” 人都是自私的。 如果有富足安康的生活,谁愿意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造反,明教高层不一样是人,真以为都想着造反成功当开国功臣或者开国太祖? 没几个人敢这么奢望。 黄昏继续道:“其实要说的雏形,基本上就前面那些,我和陛下会一步一步让明教的教众从黑暗之中走出来,有正经的工作,可以凭靠自己的努力过上富足的生活。也许你觉得我在吹牛,不过杭州这边应该有我时代商行的产业,你大概也知道时代商行会成在生意场上有何等的潜力。在此我再说一个野望:多年以后,时代商行会成为整个世界的一个巨无霸,而你们明教教众,就会是这个巨无霸给世界的大棒。” 方娇沉吟半晌,“倒是够直白。” 按照黄昏的说辞,如果他成功了,那一天明教就成了他的明教,改变的是明教的地位,不再是邪教,而且明教教众也能靠自己的能力过上好日子。 黄昏笑道:“当然要直白一点,因为这是一场合作,而你们也能享受到合作带来的福利,比如你们的后人,可以光明正大的在大明科举入仕。” 方娇想了想,“条件是很诱人。” 黄昏点头,“这不是条件,而是未来的必然发展,大明需要你们,世界也需要你们。” 方娇冷笑。 说这么冠冕堂皇,我等不过是想一个小康富足而已。 但不得不承认,方娇有点动心。 她有个儿子,作为一个母亲,她不希望儿子和她一样,长大以后只能生活在黑暗之中,如果能够在大明正大光明的科举入仕,不被她明教的身份牵累,自是方家祖坟冒了青烟。 想了想,“此事我还要和其他人商议一下。” 如此重要的事情,哪能轻易定断下来。 黄昏也没想过说服方娇就能收服明教,这事有得谈,问道:“多久有结果?” 方娇不假思索,“至少半年。” 明教的高层各自负责一方区域,要把大家聚拢到一起来商谈这些事,没个半年别想做到,所以又道:“我希望你在这半年里,能让我们看到你的诚意,嗯,也是当今永乐天子的诚意。” 黄昏笑道:“无妨,于家埭事件了后,会有一个试点成果,到时候唐青山麾下会找五十人来我时代商行充当护卫,你们但看着结局便是。” 方娇笑了,哂笑,“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在做戏。” 黄昏摇头,“没必要做戏给你们看,实打实的利益摆在眼前,说了这么多,我可以再强势一点的告诉你,如今朝堂那边在进行医疗、货币改革,此事一旦落实,大明只会铮铮向荣,甚至不用到时候,就当下的大明,你们明教的生存土壤也越来越小,这一点你们心知肚明,要不然唐青山一家会闲极无聊全国到处跑?所以你们的选择很少,接受我的建议,至少我能养活你们。” 百姓都富足安康了,谁还来加入你们明教。 要知道自己想要打造的盛世和宋朝的繁华不同,宋朝的繁华之下,百姓其实依然很苦,所以有宋一朝,其实民间一起数不胜数。 但自己要做的是全民小康。 方娇黯然。 她知道黄昏说的是事实,自从朱棣登基之后,虽然这两年也有动乱,但不得不承认一句,那个太子朱高炽治政很有能力,民间越来越安稳。 这就意味着明教的生存土壤越来越稀薄。 许久,道:“等商议之后再看罢。” 最坏的结果一拍两散。 你们官府做你们的事,我们明教就地解散也无妨,何况哪可能真正解散,民间总有还有一些信奉明教的教徒。 黄昏颔首,“善。” 等你们半年又何妨,只要能把明教掌控了,时代商行就会拥有自己的武装力量,进一步走在成为东印度公司那样的巨无霸的路上。 咳嗽一声,“不过当下,需要你们做一点事配合我,才能救唐青山,也才能让我为之后的事情铺垫好基础。” 方娇问道:“怎么做?” 黄昏如此这般一说,方娇闻言之后震惊得口瞪目呆,“你怕不是要害我们?” 这个时节,你让我们这样做? 那不是摆明了告诉永乐天子,快点来围剿我们明教么。 黄昏笑道:“无妨,到时候招安即可,正好可以让你们看看,我所做的事情,究竟是做戏还是真心实意的为你们明教谋划后路。” 方娇陷入沉思,许久才道:“这件事我倒是可以做到,但兹事体大,我需要考量一夜。” 黄昏起身,“明晨等你消息。” 下船,扬长而去。 方娇坐在花船之中,看着黄昏在黑暗中渐渐消失的背影,陷入沉思。 她其实动心了。 她只是一个女人,她想的不过很简单。 富贵一生,儿子光宗耀祖。 仅此而已。 至于什么依靠明教势力,如先祖公方腊一下占山为王揭竿而起,她从没想过——况且,先祖公不也失败了吗。 当今大明天子是朱棣,若是再揭竿而起,只会比先祖公更失败。 黄昏提出的建议,确实可行的话,未尝不是一条光明大道。 方娇深呼吸一口气。 起身,下船,对守在船边的汉子道:“去孙府。” 浙江明教的安稳,离不开孙隽的包庇,倒不是孙隽贪赃枉法,明教从没给孙隽半丝好处,唯一的好处就是尊重孙隽,从不在浙江这边闹事而已。 这是彼此之间共赢的局面,明教安稳,浙江便安稳。 孙隽还没睡。 在书房之中看书,微风袭来,烛火摇曳间,孙隽头也不抬,“进来罢。” 方娇落落大方的进入书房,施然行礼。 孙隽放下手中书,“我知道你会来,我也知道你为什么而来,黄昏已经给我说过他的计划,如果你要问我,我只有一个建议。” 方娇道:“什么建议?” 孙隽笑了,“听他的。” 方娇苦笑,“您是二品大员,为仕途也为政绩,自然认为此事可行,可若是按照黄昏的计划,那么数年之后,人间再无明教。” 孙隽反问,“人间再无明教么,若是真有那一日,你家小孩哪怕不能科举,我也能举荐他入朝为官,可当下局面,我怎敢举荐他?所以,此事不好吗?” 方娇愕然。 呢喃着自问了句好吗。 当然好。 国泰民安,黎民之福。 第六百一十章 箭在弦不得不发 作为朝堂臣子,孙隽对明教消失这种事求之不得,只不过能力不足,他没办法解决,所以只能竭尽他的能力,安抚境内的明教教徒,彼此都能相安无事。 盛世之中,这个状况自然是好。 可万一来点天灾人祸…… 孙隽可不认为那些百姓在易子而食的情况下还会念着他这位布政使的好而乖乖的等死。 若黄昏能够一举解决这个顽疾,孙隽求之不得。 心中一动。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方娇态度的松动让孙隽看到了一丝希望,对明教的解决策略,貌似可以走这个路数,思忖半晌,道:“我知道你在忌惮什么,毕竟你们明教高层并不是都像你一样,也有人野心勃勃,不过你可以分化之,待得以后局势稳定了,只要是践行黄指挥策略的明教高层,他们的后人,我都可以帮忙举荐,不说三四品的重臣,当个官宦绝无难度,此事我也会上奏陛下。” 可以建策到应天。 以怀柔政策从明教高层腐蚀,如此一来,再加上黄昏的策略,明教真会瓦解。 方娇犹豫了。 孙隽笑道:“如此罢,先过了于家埭之事再提,等此事解决,我上奏陛下,准许你家小孩去往应天国子监太学求学,何如?” 方娇心头剧震,“当真?” 孙隽抚须而笑,“我何曾骗过汝等。” 方娇信了。 在黄昏和孙隽的努力下,这位方腊后人明教圣女,看到了一个崭新而美好的未来。 关键是没有风险,不用提心吊胆。 …… …… 局势斗转直下。 杭州北镇抚司锦衣卫,走公事流程请求地方卫所的驻兵帮忙清缴钱塘桐乡于家埭的明教叛逆,终于有了回音。 有三座地方千户所尽起精锐,共三千人,抵达于家埭。 将于族宗祠围了个飞鸟不渡。 庄敬见状,底气骤增,没有再拖延,带着堂弟庄连和十来个心腹,来到祠堂外,喊道:“赛佥事,可否出来一谈?” 赛哈智、唐青山、刘明风、于彦良、周胜然几人在宗祠内看得清楚,知道局势恶化,现在别说突围,连对峙都没资格。 唐青山叹道:“不用谈了,这样吧,我夫妻二人自去领死便是。” 周胜然摇头,“你们不能死。” 唐青山不解,“为何?他们不就是奔着我夫妻二人来的么,我们若是主动赴死,也不会牵连你们,只希望诸位能帮忙把小女带给黄昏老弟。” 刘明风也道:“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你夫妻二人若是死了,北镇抚司就会通过种种渠道散播消息,说你俩的死,其实是中了黄昏的计谋,被他出卖,如此一来,明教的人将视黄昏为死敌,他之后的种种举措,都要流产。” 唐青山唯有苦笑,“可我也不能看着你们这些儿郎,因为我夫妻二人而亡。” 于彦良笑了笑,“一死而已,何惧之有。” 赛哈智挥手,“不用多说,黄老弟交代过,若是你唐青山死了,他和我的兄弟情义也就到头了,所以即使是死,我也要保住你二人。” 按住腰间绣春刀,对刘明风和于彦良、周胜然道:“你二人陪我出去。” 刘明风要在后面掌管大局。 谨防庄敬偷袭。 出了宗祠,赛哈智打了个哈哈,“庄同知,这是要作甚,我不过是率众来监督你们北镇抚司,怎的还将地方卫所请来,北镇抚司这是打算要在这里公报私仇么。” 庄敬冷笑,“废话少说,赛佥事,识相的话交出唐青山一家,如此,你我南北镇抚司河水不犯井水,否则休怪我等不客气,到时候发生什么事情,闹到陛下那里,我北镇抚司也是在职权之内办事。” 赛哈智也冷笑着反怼:“职权之内办事,就可以违抗圣旨?” 庄敬哦了一声,“违抗圣旨这种话可不能乱说,赛佥事休要血口喷人。” 赛哈智无语,有够不要脸,道:“陛下的旨意,不是召见唐青山么?” 庄敬点头,“确实是如此,但唐青山身为邪教人员,恐惧天威,不敢入京,更是侠以武乱禁,仗着其个人匹夫之勇,悍然偷袭我北镇抚司缇骑,致使多人死伤,在这样的局势下,我北镇抚司不能武力将之拿下押解送京?此事陛下会认为不妥乎?南镇抚司会认为北镇抚司不尊律法乎?” 官字两个口。 只要站着绝对的道理,北镇抚司就没有任何顾忌。 何况这是很可能的事情。 唐青山毕竟是邪教人员,所以庄敬说的这种情况传到京畿,陛下和满堂朝臣怎么可能不信。 赛哈智冷笑,“真相是这样的么?” 庄敬也冷笑,“我说是,那就是。” 赛哈智针锋相对,“我若是不交出唐青山呢?” 庄敬杀意浮起,“那南镇抚司就要为了邪教人员唐青山而全军覆没,赛佥事,你难道一点也没想过么?黄昏心念邪教图谋不轨,他其实是邪教潜伏在我大明朝堂的乱党!就算你没想过,可朝堂臣工会这么想,陛下也会这么想!” 赛哈智摇头,“公道自在人心。” 庄敬哈哈大笑,“公道?” 公道不在人心,而在我等手中的绣春刀上。 继续道:“最后再问一次,交不交出唐青山,若是交出唐青山,今日之事,我当没有发生过,若是不交,你们这点人,挡得住浙江十六卫、三十八所千户所的围攻么!” 庄敬缓缓举手,“只要我挥手,你等便将死无葬身之地!” 赛哈智按刀的手青筋暴突,许久,深呼吸一口气,神态绝然,“我想试试。” 在这关键时刻,赛哈智还是选择相信黄昏。 赌一把。 庄敬冷哼,“不知死活。” 就欲挥手。 关键时刻,一骑绝尘而来,来到宗祠外,喊道:“庄同知,浙江承宣布政使孙隽带着承宣司众多要臣,以及约莫三百人的兵丁来了!” 是前来增援的地方卫所的一位千户。 庄敬有点懵逼。 孙隽来干嘛,还带着承宣布政使司的官员,是嫌事情不够大么? 怎么办? 箭在弦不得不发! 庄敬心中电闪而过,不能出意外,对那位千户道:“不要管孙隽,让你们的兵马迅速攻入宗祠,只要杀了唐青山,一切好说。” 第六百一十二章 明教叛乱! 那位千户:“……” 你龟儿子话说的轻松,等这边的事情一了,你们几个倒是跑回应天去了,事情还有纪纲帮你们顶着,老子们还要继续在浙江卫所。 那可是孙隽,不是什么州府长官,是浙江承宣司布政使! 从二品大员。 虽说没有军政大权,但人家管整个浙江除军政方面的所有事务,随便找个什么借口理由弹劾一下,你说陛下是信地方武将还是信二品的封疆大吏? 不管道理谁对,陛下不给一个二品的封疆大吏面子? 不可能嘛。 到时候孙隽报复起来,老子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何况孙隽在浙江素有名望。 他这些年为浙江老百姓呕心沥血,大家看在眼里,是以哪怕这位千户身上背了赵王的意思,此刻也不愿意和孙隽把关系闹僵。 迟疑着说,“要不再看看吧?” 关键是这次出兵并没有陛下的兵符,只不过是因为北镇抚司要剿杀邪教乱党,所以两个卫合计派了三个上千户所的兵力出来。 现在连地方官都牵扯进来了,这里面的猫腻就大了,还是需要明哲保身。 庄敬无语。 得了,都是一群既不想得罪人还想吃得满嘴流油的小人。 可也无奈。 别人掌控着兵权呐。 只得带着庄连和那位千户一起退回阵营之中,一路上想好说辞,去见孙隽,总得弄清楚孙隽来于家埭的目的。 赛哈智在一旁听了个真切,长吁了口大气。 赌赢了。 在当日出京畿的时候,黄昏说过他为何肆无忌惮的率领南镇抚司赶赴杭州的原因:招安明教,是他和陛下两个人的谋划,纪纲却简单的认为是黄昏的计划,而选择让庄敬杀唐青山,却不知道陛下虽然明面上不会做声,但暗地里肯定恼怒异常。 在这样的情况下,陛下一定会暗示东宫太子。 且不说浙江文臣大多支持太子,哪怕没有太子,陛下只要稍微有点意思,浙江这边的文臣都会拥戴决策,那么自然而然的,浙江的文臣会出面阻拦。 所以别以为陛下会对南镇抚司赶赴杭州大发雷霆,等回到应天,处罚绝对是雷声大雨点小。 这是黄昏和朱棣这对君臣的默契。 双方都太清楚一个事实:解决掉明教这个隐患,对大明以后的扩张是何等重要的事情。 一则内部安定。 二则凭空得数万兵力。 在这样的情况下,纪纲、汉王和赵王只要是针对明教,破坏招安计划,就是在和陛下作对,是以绝对不存在输的可能。 当今大明,谁能赢永乐朱棣? 没有。 绝对没有! 不出赛哈智预料,孙隽到后,庄敬再也嚣张不起来,不论是从官职还是权柄上,庄敬都不如孙隽——毕竟北镇抚司要想动一位封疆大吏,还是要思忖一番。 毕竟庄敬不是纪纲,没这个底气。 但庄敬和地方卫所的千户也没有退缩,抓住一个敏锐的点:围剿邪教乱党。 孙隽也找不到理由说他们的不是。 只能坚持还需要彻查。 庄敬便说这是北镇抚司的职权,孙布政使还是早些回去主持政务的好。 孙隽有口说不出。 这确实是北镇抚司的职权范围。 但孙隽毕竟是读书人,说既然我的辖境内出现了邪教乱党,是我这个布政使乃至于整个浙江承宣布政司的失职,我等当在此地,亲眼看着庄同知将乱党捉拿审问,若是乱党,我等自会向陛下请罪,若不是乱党,那么还望庄同知给个说法。 这也很有道理。 庄敬也是苦逼。 现在这个局面,有孙隽在,他已经不敢公然的发动进攻,毕竟南镇抚司包括赛哈智在内的人死在宗祠的话,事情就会闹大,鬼知道对簿公堂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只能选择继续围困,希望纪纲、汉王和赵王还有其他手笔。 可惜庄敬没有等待。 他等来了一个噩耗。 叛乱! 就在孙隽抵达于家埭的当夜,浙江出现了叛乱。 明教叛乱。 先是被庄敬把兵力抽调一空的几个地方州府的锦衣卫卫所,被数百明教教众攻占,抢走钱粮之后,又一把火烧了卫所衙门。 一时间,数个卫所在青烟中化为灰烬。 好在锦衣卫都已经抽调走了,叛乱又没有针对百姓,是以没有造成什么人员伤亡,不过当地官府的兵力不足以镇压,只能请书到浙江承宣布政使司,请求地方卫所出兵镇压。 孙隽看到急信后不敢怠慢,立即回杭州。 并在路上修书章折,送往应天,同时派人去往浙江十六卫,请求他们出兵去平叛。 然而事情没完。 在一些地方卫所出了兵力去平叛后,当地卫所辖境内又发生叛乱。 尤其是兵力被派到于家埭的三个上千户所,更是在一夜之间被叛党占领,所有的军械物资被洗劫一空,带不走的也被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一瞬之间,整个浙江都人心惶惶,仿佛又要山河处处起烽烟。 不过出乎大家意料的是,在地方卫所平叛兵力还没有抵达叛党所在地时,叛乱的第二天,天亮之后叛党又销声匿迹了,仿佛从没有发生过叛乱一样。 这局面当当地地方官吏摸不着头脑。 这他妈是闹哪样。 因为是夜间叛乱,谁也不知道有什么人参与到了其中,只知道可能是明教的人。 于是折子雪花一样飞往京畿。 而来平叛的地方卫所兵力,有力无处使:因为根本找不到叛党。 又因为当下朝堂清明,可没哪个将军敢杀无辜百姓,拿无辜百姓的人头来当叛党人头领功,一时间浙江乱如一团麻。 而此刻,黄昏已经在神机营中军的驻地。 之前在杭州城内见过方娇的第二天,方娇就着人来通知,愿意配合他,让明教教众找准时机,抢占锦衣卫衙门和某三个上千户所。 又知悉孙隽去了于家埭后,黄昏便彻底放心下来。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接下来就是最后一步棋:神机营中军。 别的其他不说,至少得把汉王朱高煦安置在神机营中军的棋子剔除掉,要不然自己永远别想掌控这枚神兵利器。 第一百一十三章 睁大你的狗眼瞧清楚了! 在杭州城内,孙府之中,孙隽坐在书房里喝茶。 角落里也坐了一个人,着便服而腰间挂剑。 豁然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赶来了杭州的左军都督府左都督驸马王宁。 此刻轻声道:“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不出意料,黄昏果然说动了明教的人在浙江发生叛乱,接下来孙布政使可莫要把方娇弄丢了,她是指证黄昏勾结明教的最有力人证。” 孙隽颔首,“她跑不了,她那个儿子还在下官掌控之中。” 王宁哈哈一笑,“恐怕黄昏做梦也没想到,我们真正的目的不是唐青山,而是要在此处彻底将他击溃,他真以为我们不知道陛下的心思?天真了,我们就是要利用陛下的这种心思,让黄昏觉得有恃无恐,做出这等出格的举动。” 孙隽也笑,“煽动明教叛乱,擅传兵令或者盗取兵符导致神机营中军哗变,无论是那一条罪,黄昏都必死无疑。” 王宁起身,“如此甚好。” 准备离去时,看了一眼孙隽,“若殿下成为太子,六部尚书,孙布政使随意挑选便是。” 孙隽呵呵笑而不语。 直到王宁走后,孙隽脸色才倏然阴沉下来。 沉默的坐了一阵。 起身,来到窗前,看着院子外的风光,眼神坚毅。 东宫有属官。 将来太子朱高炽登基,六部哪有自己的位置。 但是…… 我孙隽之心,只为家国天下。 王宁……你小看我了。 …… …… 杭州城外一开阔之地,驻守有一支军队。 哪怕是庄敬调走了杭州大部分北镇抚司缇骑,在这支军队的周边,依然还有数十人是锦衣卫指挥同知庄敬也调不动的北镇抚司缇骑。 除此之外,尚有数十个孙隽不敢动弹的府城兵丁。 这一百余人散在驻军周围,严控监防。 只要是和神机营没有关系的人,哪怕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可靠近这支军队,而这支军队每一次拉出去练兵,这一百余人也都会全程担任斥候的作用。 神机营中军。 火铳部队。 人手一只火铳,并且全是骑军。 所以说郑亨其实很会做人,把神机营最中坚的力量给了黄昏,当然,实际上神机营中军主要还是掌控在他手上。 毕竟黄昏基本上没履行个指挥的职责。 神机营中军设武臣一人:指挥黄昏。 内臣一人:是提督内臣李谦举荐的一名内侍。 下辖四司。 每司设监枪内臣一人、把司官一人、把牌官两人。 黄昏抵达神机营驻地后,马不停蹄,将四名监枪内臣、四名把司官和把牌官全部召集道中军营帐,直奔出题,“明日出发,练兵。” 此话一出,王顺神色诡异,不做声。 那十二人亦是面面相觑。 其实练兵很正常,就算没有兵符,也可以拉出去练兵,只不过现在杭州什么情况大家心知肚明,咱们这位指挥哪里是要练兵,分兵是公器私用。 一位名叫赵高的把司咳嗽一声,不卑不亢的问道:“敢问黄指挥,拉到何处练兵?” 黄昏也不含糊,“钱塘,桐乡。” 于家埭就不说了。 太明目张胆。 赵高没有领命,反问道:“不知道黄指挥可有郑指挥使命令?” 按照消息,明后日郑亨就要抵达。 黄昏冷笑,“我乃中军指挥,神机营在江浙练兵,指挥可令兵行,何须郑指挥使的兵令,尔等莫非要违抗军令不成?” 赵高面无表情,依然是他出面反对。 虽然赵高知道,四个把司官中,还有一个和自己都效忠于汉王殿下,还有两个坚枪内臣也已经被自己收买,但不暴露他们是最好。 道:“中军才外出训练数日,正是修整时候,按照郑指挥使的命令,若要外出练兵,需要再修整两日才是时候。” 这是实情。 若是平时,这不是违抗军令的理由,因为再好的理由都不能是违抗军令的理由,不过赵高肩承二殿下的命令,只得硬着头皮上。 黄昏看向其他三位把司官,“你们呢,也如此认为么?” 两名把司官犹豫不语。 一名叫周启然的把司官笑道:“此事不能用这个理由来讨论,出发练兵可以,还请黄指挥拿出相关手续和军令,又或者是兵符。” 黄昏心中了然了。 估计这赵高和周启然就是汉王朱高煦安插在神机营中军的棋子。 对方如此说话,就是逼自己拿出兵符。 黄昏冷笑一声,“当然有兵符。” 赵高心中大喜,“只要黄指挥拿出兵符,我等自然愿意出营地去练兵。” “何须兵符?!” 营帐外忽然响起一道尖锐的嗓音。 旋即便见一人入内。 李谦! 神机营提督内臣。 他的到来,顿时让黄昏更加有把握了,笑道:“李大监来了。” 李谦微微颔首示意,转身对赵高等人道:“神机营乃陛下亲自操持组建的神兵利器,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正是养兵练兵之日,他日出征漠北才能用兵一时,既然是练兵,有什么理由可以让你等忤逆上司?!” “是么?” 账外又有声音响起,旋即便见一位武将阔步进来,“兵乏将困,不应修整之后再出兵?” 神机营指挥同知,清远伯王友。 靖难武将。 王友踱步走入营帐之内,“李大监多在深宫,不知沙场之苦,将士虽有心训练,然多日疲劳,已是困顿不堪,此时练兵,若是出现非战斗减员,得不偿失。” 这话还是很含蓄了。 但态度很坚决。 绝不出去练兵。 连神机营指挥同知都出面了,黄昏知道,没有其他方法了,于是冷笑道:“王同知说的在理,不过此事不是你我可以决定的事情,此事乃是指挥使郑侯爷的军令,谁敢不从?” 王友冷冷的看了一眼黄昏,“我道是谁这么大口气,原来是咱们的透明指挥啊,怎的,从不来中军,一来中军就要拿兵符调人?兵符呢?” 黄昏深呼吸一口气,“兵符在。” 王友冷笑,“拿出来给我看!” 黄昏从怀中掏出一物事,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睁大你们的狗眼就瞧清楚了。 兵符! 王友愣住了,他确信,这真的是郑亨手中的那块兵符,为什么会出现在黄昏手上,难道郑亨真的站队了,所以下了这一道军令? 这不可能。 如果郑亨真的站队了,那么就不会慢慢吞吞的回杭州,而是直接赶过来帮助黄昏。 这兵符有古怪! 王友心里多了个心思。 第六百一十四章 赢了青楼嫩模,输了边疆干活 正想拿起来细看,却见黄昏又哗的一下将兵符收了回去,冷声道:“如此,诸位还打算不怕死的继续违抗军令吗?” 众多将领面面相觑。 尤其王友和赵高,两人本来盯着兵符在仔细看,不曾想还没看见什么,就被黄昏收了回去,鉴于黄昏这个举动,两人越发怀疑这个兵符的真伪。 搞不好是仿造的? 又或者是偷的郑亨的兵符? 都有可能! 最终还是站在中立立场的一个将领领命:“敢问指挥,何时出发?” 黄昏早有议定,不假思索,“今夜。” 众皆愕然,“今夜?” 黄昏点头,“为何组建神机营?” 李谦配合道:“当然是为了应付漠北骑军。” 黄昏点头,“不错,正是为了应付漠北骑军,才有神机营的组建,但是诸位可想清楚了,漠北铁骑在草原上来去自如,所有的战事都只会发生在白天么?漠北铁骑会不会在夜里袭营?我们必须考虑到这些事情,所以中军的骑军也要适应并且擅长在夜里防守、行军出击,所以今夜,主要训练夜里急行军。” 王友知道此刻已经没办法扭转局势了,只得问道:“黄指挥打算将中军拉到何处?” 黄昏思忖半晌,缓缓吐出一个地名:“于家埭。” 所有人都愣住。 因为谁都知道于家埭现在发生了什么,中军此刻拉到那个地方去,谁都知道意味着什么:黄昏是要以中军为资本,将于家埭宗祠里的人接应出来。 倒不是说一定会打。 主要是中军一旦过去,那么便是行军练兵的姿态,这期间和地方卫所起冲突的话,地方卫所还真的只有退让。 中立立场的将领们还好说,反正是奉军令行事,最后也怪不到他们头上。 但赵高和王友心中清楚,一旦去了于家埭,所有的计划都要落空。 可此刻也无法反对了。 兵符在手,天下他有。 不过王友还是怀着希望的看向提督内臣李谦,“李大监以为何?” 李谦笑了笑,“既然是指挥使郑亨的军令,想必有他的考量,黄指挥以兵符行事,规制之内,杂家看来,并无不妥。” 这个事情有点意思了。 李谦是真不知道黄昏如何从郑亨那里拿到兵符的。 赵高问道:“敢问黄指挥,是全军出兵吗?” 黄昏摇头,“不用,赵把司和周把司,你俩带领麾下两司去行军练兵即可。” 中军一共才千人左右,这点兵力对于来到大明之后接触了十万雄师的黄昏来说,怎么都觉得有点少——所以黄昏一直觉得,神机营还要扩编。 另外一位把司官周启然问道:“黄指挥亲自指挥?” 黄昏想了想,“当然。” 老子也不放心把兵力交给你们带出去啊,你和赵高可是朱高煦的人,万一给老子闹点幺蛾子事,还怎么接应唐青山和赛哈智他们。 于是众将纷纷行动。 王友一看事情无可挽回,找了理由回了,没打算一起出去练兵。 营帐内只剩下李谦和黄昏。 李谦见四下无人,悄声问道:“据我所知,郑亨一直持中立态度,他绝对不可能把兵符给你,你是怎么拿到兵符的?” 黄昏笑了笑,“偷的。” 李谦瞠目结舌。 黄昏继续乐道:“这事吧,你以后回到京畿了,有空给陛下提一嘴,毕竟这件事上,还是要保护一下郑亨,免得他被汉王、赵王打击。” 李谦懂了,有些感触,“所以其实是郑亨给你的?” 黄昏想了想,“也可以这么说。” 李谦茫然了,“到底这么回事?” 因为招安明教是朱棣和自己的意思,李谦绝对是朱棣的心腹,所以此事不需要瞒他,黄昏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那我就给李大监托底了罢。” 李谦洗耳以闻。 黄昏笑容狡黠,“从京畿出发之前,我找到郑亨,郑亨并没有答应给我兵符,不过他隐晦的告诉我兵符放在何处,所以我就顺手去拿了,是拿对吧?读书人的事,哪能叫偷呢。” 李谦:“……” 示意黄昏继续。 黄昏又道:“于家埭那边的情况,李大监也该一清二楚了,北镇抚司加地方卫所,三千多人围住于家埭,于彦良他们基本上逃不出来,所以我只有去找孙隽,在知悉孙隽的立场后,我就清楚了一件事:陛下出手了。” 李谦颔首,“孙隽是支持太子殿下的。” 黄昏笑道:“没错,至少表面上是,但不排除孙隽还有他自己的私心利益,所以我让孙隽带着州府兵丁去了于家埭,至少能暂时稳住那边的局势,同时,我早孙隽打听到杭州这边明教高层的信息,说服他们,在各地暴乱。” 李谦倒吸了一口凉气,“是你搞出来的?” 难怪不得,最近浙江这边会乱成这个样子,感情都是因为于家埭的事情。 黄昏颔首,“没错,既然浙江这边的明教暴乱了,那么围住于家埭的三个地方卫所的三千兵力就要考虑清楚了,因为他们的出兵导致后方卫所空虚而被明教的人烧毁,这个结果谁来负责,他们要是不回兵平息暴乱,李大监觉得陛下会如何处罚他们?” 李谦懂了,“所以这样一来,那三千人必须连夜赶回自己的卫所去平暴乱。” 黄昏笑道:“正是如此,所以此刻的于家埭,其实已经不需要中军的支援。” 李谦不解,“那你为何还要让中军行军至于家埭?” 黄昏意味深长,神情极其狡黠,还有一丝谨慎,“但我总觉得此事不会如此简单,而且我一直认为,纪纲在这件事上针对的不是唐青山,他不可能不知道陛下的心思,陛下都召见唐青山了,他还真的敢杀?哪怕是唐青山杀了北镇抚司的缇骑,纪纲也只敢活捉唐青山将他带回京畿,所以我让明教暴乱,就是让纪纲来背这个锅:因为他的行动不力,导致的明教暴乱。” 李谦嗯嗯点头,“还没到重点呢?” 黄昏无奈,叹道:“李大监,你是神机营提督内臣,应该明白一个道理,神机营是陛下的神机营,不能有汉王赵王的势力在这里面,我这是为陛下着想啊。” 得剔除掉一些人。 李谦腹诽,你怕是在为你自己的中军着想,剔除掉汉王的势力后,中军就有可能成为你黄昏的中军,而不仅仅是陛下的中军。 问道:“所以出军练兵,就能剔除掉了?” 黄昏摇头,“我也不清楚,但总得给他们机会,让他们自己作死,尤其是在得知孙隽的态度后,我越发笃定这一步棋走对了。” 赢了青楼嫩模。 输了边疆干活。 第六百一十五章 哗变! 李谦点头,“可需要我做点什么?” 黄昏贼笑,“当然。” 李谦其实已经猜到了黄昏要做什么,有些不放心,“你确信要这么做,如此一来,虽然救得出宗祠里那些人,但你的风险将无比巨大,甚至可能殒命。” 黄昏忽然没头没脑的自语了句,谁不想活命呢。 李谦懂了。 黯然摇头,“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神机营是有火铳的,不论你黄昏后续有多少的后手,一般的普通士卒,对上神机营根本没有一丝的胜算,哪怕现在神机营才刚刚形成战斗力。 黄昏压低声音,“李大监,有个东西,叫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火铳威力是巨大,但别忘了,决定生死的不仅仅是一个人的生死,还有很多人的生死,决定一个人的抉择的不仅仅是富贵和权势,人一生追求的不仅仅是这些而已。” 李谦愣住,旋即一阵头皮发麻,“你竟然做得如此的事无巨细,难道你早就算准了当下之事?” 黄昏摇头,“倒也不是早就算准了,只是知晓中军调不动后,就做了个未雨绸缪,算是为自己留一个退路罢,毕竟我还是很怕死的。” 黄昏永远不会忘记溺亡的那种无力和恐惧感。 一名百户跑进来,“黄指挥,两司已准备妥当,可以出发了。” 黄昏颔首,忽然道:“你叫林东来?苏州人氏,母亡,家有一妻一妾,儿女一双,家境的可有错?” 林东来怔住,眼神变得奇怪起来。 黄昏笑眯眯的说了句好好抉择,人生可供选择的时机很多,但很多事情,我们可以给你后悔的时间,但没有重来的机会。 林东来的眼神越发奇怪,许久,才叹道:“懂了。” 黄昏笑着挥手,“去告诉周启然和赵高,等着,我还有事和李大监商讨——”又喊住要领命离开的林东来,“我带来的几个西域姑娘,长途跋涉了许久,着人准备些热食,待我们用餐过后再走。” 林东来脸色无语。 憋了一阵,还是转身出去了,心里却在腹诽,感情咱们这位黄指挥是打算在大伙面前炫耀一下他这些西域家姬? 有一说一,确实羡慕。 黄昏侧首看向李谦,“你说林东来听进去了没有?” 李谦叹为观止,“简单几句话,就拿捏住了一位百户,我很庆幸,没和你成为敌人。” 黄昏一脸正色,“李大监这说的什么话,我和谁作对也不会和李大监有冲突啊,就算是有,那我也得恭恭敬敬的让路。” 李谦无语,“得了得了,我不是狗儿,你不用拍我的马屁。” 黄昏讪笑,压低声音,“我走后,其他事情交给李大监了。” 李谦颔首,“无妨,去罢。” …… …… 大风卷平冈。 神机营中军两司,黄昏一骑当先,身后是七位英姿飒爽的西域女子,人人皆着紧身衣,各种曼妙身姿睥露无遗,随着战马的奔驰而起伏。 看得跟在后面的周启然和赵高一阵口干舌燥,狗日的黄昏,**带钩钩么。 这么有女人缘。 关键是这些女人一看就不是庸手,明显练过的。 练过的女人,腿上有力。 夹起来不要不要的。 并骑而行的周启然和赵高对视一眼,忽然笑了。 以后就是我俩的了。 七个…… 怎么分呢。 不急,宗祠那边还有个张涟,江湖侠女的风情也很让人心怀荡漾。 在距离于家埭还有三十里路时,天色渐黑,黄昏示意众人休憩一阵,就地埋锅造饭,也让战马休息,之后再去于家埭。 因为提前吃了饭,黄昏没事,索性在营地四处溜达。 逮着人就说几句。 似乎并没有说什么,就是嘘寒问暖家长里短,让周启然和赵高安排的监视的人倍感无趣,索性回去回报了。 周启然和赵高听说后冷笑,就这水平还想收买人心? 想多了。 赵高按着腰间的火铳,对周启然道:“现在黄昏身边只有七个西域家姬,虽然都是练过的,但功夫再好也抵不过我们的火铳,老周,要不就趁这个机会?” 周启然想了想,看了一眼身旁的那位监枪内臣,两人眼里闪过一丝默契,周启然这才道:“你和汉王殿下接触较少,我们兄弟二人,应该苟富贵勿相忘,这一次我把机会让给你,所以今夜怎么做,我都听你的,到时候你便是头功一件!” 当然都听赵高的。 这件事一旦做了,不管对错,最后总要有人来负责,而以陛下的性情,这个责任谁都背不起,尤其领头之人,必死无疑。 所以周启然知道,这事要有个背锅的人。 而赵高因为和汉王关系并不算很亲近,让他来背锅最好,免得被怀疑到汉王头上——须知赵高是来到杭州后才被自己拉拢的人。 赵高一听这话,神采飞扬起来,笑道:“那就借老周你的吉言。” 压低声音,“都已经吩咐好了,等下我们拔刀为号,趁乱将黄昏乱枪打死,然后带着部队返回杭州,找王友、李谦还有即将赶到的郑亨上诉。” 周启然嗯嗯点头,“这些都是后事,借口好找。” 只要黄昏死了,就这两司的百户都是自己的心腹,众口一致下,黑的也能说成白的,当然,此事最好还是要牵扯上浙江承宣布政使孙隽。 这样才能把太子也拉下水。 赵高看了一眼在远处和林东来嘘寒问暖的黄昏,以及身后步步不离的七个西域妖姬,舔了舔嘴唇,“那就干他丫的?” 周启然笑而不语,旁边的监枪内臣也保持沉默。 赵高想了想,“直接偷袭打死?” 周启然摇头,“不妥,打死黄昏的不能是咱们,必须得是麾下的众多儿郎,这样才叫哗变,要不然就成了咱俩的主要罪责了。” 士卒打死黄昏,和自己两人打死黄昏,结果和意义大不相同。 赵高嗯了声,“走!” 干他! 神机营中军指挥黄昏无道,我等反了他! 第六百一十六章 枪声四起 黄昏眼角余光看见赵高和周启然按着腰间火铳走过来,又见两位监枪内臣也跟着,心知肚明,该来的总归是要来了。 深呼吸一口气,对身后的乌尔莎示意。 乌尔莎对几位女伴嘀咕了几句。 七位西域女子,虽然动作姿态没变,但紧身衣下面的娇躯,已经紧绷起来,只要黄昏一声令下,哪怕对面有火铳,七个女子也能在一瞬之间带走十余条生命。 至于后面,大概就是成为火铳靶子。 再好的身手,在火铳集火下,都只有一个下场。 变成一堆马蜂窝! 黄昏拍了拍林东来的肩膀,“人生还很漫长,百户也可以再上层楼的,你父母给你生命,但富贵和权势却是陛下给你的。” 林东来唯有苦笑。 “黄指挥!” 一声略微低沉却带着霸气的喊声响起,赵高和周启然缓缓而来,按着腰间的火铳,和黄昏保持着一丈有余的距离,赵高冷声道:“行兵已有数十里,将士疲惫不堪,是否可以返回营地了?” 黄昏眯缝起眼,看着赵高,忽然咧嘴一笑,“要不,直接点?” 赵高愣住。 周启然看着黄昏的笑意,心里有些不好的感觉,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可又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黄昏为何如此自信? 想不明白。 不过没关系,反正打头阵的是赵高,和自己没关系,不成的话,我就是被赵高胁迫着来办事而已,若是成了,也有人去背锅,汉王那边的奖赏始终还是自己的。 何况还有七个西域女子。 大好前途在向自己招手。 赵高闻言,怒极反笑,“黄指挥真是赶急了上架啊。” 此刻,两司的把司官都在,监枪内臣、百户以及各种小将领,都汇聚到了赵高和周启然身后,形成一个黄昏和整个神机营中军对峙的局面。 黄昏看着对面,叹着摇头,“活着不好吗?” 为何要作死。 现在他明白而且笃定,这就是朱高煦和纪纲在杭州这边配合落子的最后一步:哗变,让自己死得硬邦邦的。 可惜,他们还是笑看了我黄某人。 老子可是这个天下十大杰出男青年悬名榜首第二的人物。 会算不到这一点? 笑话了。 赵高哈哈狂笑,照样画葫芦回了一句,“黄指挥,活着不好吗,好端端的在京畿享受荣华富贵,做你的大官人,非要跑来军营。” 黄昏哦了一声,“怎么着,我作为中军指挥,还不能来履行职责了?” 赵高斜乜一眼黄昏,眼高于顶,“随你怎么说,事实就是当下的局面,黄指挥,你真认为你还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那也得问我中军儿郎是否愿意!” 赵高身后,一群人摩拳擦掌。 眼里闪耀着嗜血的光彩。 那是对富贵对权势的渴望—— 可惜没人注意到,这些人的目光中,有一些人是落在了赵高和周启然身上,而不尽是全部盯着待宰羔羊的黄昏。 黄昏笑眯眯的,“那你打算怎么收拾我,和我这几个女人?” 赵高冷哼一声,“你么,因为无道行兵,导致军心愤怒,被群起而攻之,一阵火铳齐射之后变成一团肉泥,至于你那七个女人……” 赵高挥手对麾下儿郎道:“苟富贵,勿相忘,大家还没玩过西域女人罢,现在就是机会了,这里有七个,到时候我会拿五个女子来让大家享受一番!” 话先这么说。 至于功成之后要不要分这些女人,赵高心中已经有了定夺。 不可能分的! 自己和周启然一人两个,再献三个给汉王殿下。 黄昏笑着摇头,“可怜。” 想了想,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赵高,我想知道汉王给了你什么允诺,愿意让你做出策反士卒哗变的这等叛逆之事来,你要清楚一点,一旦我今日死在这里,不论有什么样的理由和借口,陛下都要追查这件事,到时候你活得了?” 赵高哈哈一笑,在他听来,黄昏这是认怂了,想要用言辞说服自己。 笑道:“追查?我就不信,陛下耗费巨资打造神机营,会因为你一个人的死亡,而让数百神机营士卒给你陪葬,何况你死之后,这里都是我们的心腹,我们有一万种理由,让你死得其所,再加上汉王的帮忙,你死之后,陛下绝对不会追查此事。” 黄昏哦了一声,“是么?” 赵高确实可怜。 不是德不配位,是他的能力和眼光根本配不上这个把司官,就这点智商,基本上告别官场了,以后征漠北,这样的把司官迟早会坏了大事。 万幸。 这一次的事件,因祸得福,在纪纲一番猛如虎的操作下,反而能够清除神机营的隐患。 赵高冷笑,“死鸭子嘴硬。” 黄昏双手负于身后,眼神很是深沉,看似在对赵高说话,其实是在对所有人说:“有些事,不是死鸭子嘴硬那么简单,我敢来,而且敢站在这里,没有逃跑也没有打算逃跑,就这很说明原因了,我从来不觉得我黄昏的命就比别人高一等,我也只是一个人,一条生命而已,会死,只不过我有信心,我若是死在这里,那么你们诸位,也得和我一样,当然,你们的下场会更凄凉,所以,为何要逃跑?” 顿了一下,“思忖一下,值得吗?” 看向赵高和周启然,“汉王能给你们的,我黄某人给不了?就算我黄某人人微言轻,那么诸位不会以为,汉王殿下就是这大明的天了罢,神机营将来是破漠北铁骑的利器,只要你们继续勤加练兵,将来出征漠北,便会有不世之功,更有封公拜候的希望,现在冒险,值得吗?” 连续两个值得,让一众人愣住。 但赵高却越发高兴。 黄昏怂了,妄图说服自己的心腹儿郎,他这色厉内荏。 一旁的周启然悄声道:“老赵,夜长梦多。” 不知道为何,周启然总觉得哪里不对。 设身处地,黄昏这样的人,绝对不会冒这种险,可周启然又确实不知道黄昏究竟依仗的是什么,所以他怕夜长梦多。 赵高一想也是,挥挥手,和身后众多儿郎举起手中的火铳瞄准黄昏。 就要齐射。 黄昏摇头,叹气,“罢了,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话语刚落,电光石火间。 枪声大作! 硝烟弥漫。 惨嚎四起。 人仰马翻。 血花绽放。 第六百一十七章 以前没得选择,现在我想当个好人 神机营所有中军士卒都围了过来,看着眼前的一幕不明所以,但毫无例外,所有人都将火铳对准了那位几乎没在中军露过面的黄指挥。 毕竟,这两司近五百人,都是赵高和周启然在带领。 死人了。 而且死的就是赵高和周启然,以及两位监枪内臣,还有一名百户,也在乱枪之中身中数弹而亡,倒是赵高,竟然还有一口气。 匍匐在地,不甘心睁大着死鱼一般的眼睛,盯着他前面不远处同样匍匐在地的黄昏。 黄昏示意用身躯裹护着他的娑秋娜起身。 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埃,目光讽刺的盯着还有一口气的赵高,“你想作死,不一定意味着神机营中军的其他人愿意跟着你们作死,你无情无义,置妻儿和族人于水深火热之中,但他们做不到你这般绝情寡义,所以他们不敢跟着你一条路走到黑,你以为这天下是朱高煦的么?不是!” 是朱棣的。 至少在未来数十年里都是朱棣的。 赵高缓缓抬起头,盯着站在他后面不远处的林东来几个人,绝望而茫然的问:“为什么,我对你们不好么,只要今日事成,荣华富贵尽在眼前啊!” 林东来沉默了许久,“以前我没的选择,现在,我想做一个好人。” “好人?” 赵高满脸嘲讽,“帮助黄昏就是好人了?” 林东来摇头,“官场争斗,也许没有绝对的对与错,但我知道一件事,今日若是哗变了——”林东来看着围拢过来的众多士卒,“我们这些儿郎,就再也没了未来。” 陛下会容忍一直哗变了的军队继续掌控神机火铳? 别做梦了。 大家最后的结局,不是什么荣华富贵,而是被流放或者直接放置到变光,成为漠北南侵或者大明征讨漠北的炮灰。 “更重要的一点,我要为我家人着想。” 可惜。 最后一句话赵高已经听不见了。 他死了。 到死都不明白,黄昏是怎样做到在短短的小半日功夫内,只是和这些百户们说了些家长里短,就策反了他们的。 黄昏笑眯眯的看着幸存的五位百户,轻声道:“很好,你们做了正确的选择,另外,我要说明一点,从始至终,你们的家人都在家里,并没有被我掳掠。” 五位百户面面相觑。 最终还是林东来上前几步,“我等,愿为黄指挥作证,是赵高和周启然欲要密谋杀害于你,你才不得不行雷霆手段。” 黄昏笑道:“不用证据,这件事到了陛下那边,我说的话就是证据。” 林东来悚然惊心。 黄昏看着周围依然将火铳对准自己的士卒,冷声道:“你们就是如此对待你们的指挥?这神机营中军,是赵高和周启然的神机营中军,还是是陛下的中军?你们是赵高和周启然的士卒,还是我大明王朝的士卒?” 众多士卒面面相觑,可谁也没有放下手中的火铳。 林东来叹了口气,转身对众人大声道:“赵高和周启然密谋哗变,已负罪而诛,众多儿郎们,我知晓你们平日里受到了赵高和周启然的蛊惑以及利诱,但诸位要明白大是大非,赵高和周启然做的事情,是诛家灭族的大事,我等理应悬崖勒马!” 一些士卒放下了火铳,但一些基层将领没有。 他们心里明白一个事情:早在之前,赵高和周启然就把所有有官职的人召集到一起,说过大概会出现的事情,只是大家没想明白,当时也同意了的六位百户,为何会有五位集体叛了。 不是说好的此事万无一失么。 黄昏负手上前,盯着那十几位类似小队长一般的小将领,笑眯眯的道:“该说的林东来已经说了,我再说一次,此事事情是赵高和周启然的阴谋引动,和诸位没有关系,我也在此保证,今夜之事今夜为止,之后你们绝对不会受到任何牵连。” 顿了一下,“当然,你们也可以负隅顽抗去重蹈赵高和周启然的下场。” 林东来大吼一声,“放下火铳,既往不咎!” 和五位百户将手中的火铳对准那十余人中的几人,以前跟随他的心腹们,也同时调转火铳枪口——于是一切尘埃落定。 没人愿意在这样的情况下送死。 毕竟,蛇无头不行。 黄昏很是满意林东来的表现,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看向五人,“今夜之后,林东来将是神机营中军的一位把司官,你们剩下四人之中,由林东来举荐一位担任另外一司的把司官,等回到京畿,我会上奏陛下笃行此事。” 林东来等人大喜。 其实,这也是他们的目的。 跟着赵高和周启然哗变,谁也不知道未来如何,但是现在不一样,六位百户之中,两位成了把司官,其中一位死了,剩下的三位,未来也会更明朗——经此一事,大家便是正儿八经的共进退的袍泽,以后林东来等人升迁了,剩下的三位自然就能顺势补缺。 黄昏转身看向数百位士卒,笑道:“今夜之后,你们心中便要记着一件事情,你们如今是把司官的麾下儿郎,但你们也是我中军指挥黄某人的麾下儿郎,但你们真正的身份,却是我大明陛下永乐大帝的麾下儿郎!” 黄昏很想把神机营中军掌控到自己手上。 不过清楚,现在还不到时候。 所以不妨多说点漂亮话,反正根据经验,今夜的事情肯定会原封不动的传到朱棣耳朵——前往别不把朱棣当做永乐大帝。 永远不要轻视这位历史唯一的藩王登基者。 不远处出现一串火点。 斑驳迤逦成一条长线,旋即便听见哒哒的马蹄声狂奔而来,有在外围的士卒进来报告说神机营提督内臣李大监率人赶到。 黄昏笑了笑,步行迎接。 李谦狂奔过来,下马,看着浑身无恙的黄昏,长吁了口气,“我们一直跟随在后面,斥候听到枪声后我就率人过来了,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没想到这事还真让你做成了。” 黄昏哈哈一笑,“有李大监的大队人马在后,就算我不能让林东来等人悬崖勒马,只需要趁夜逃跑一下拖住一点时间即可,并没有什么危险。” 话语云淡风轻,但李谦知道黄昏其实是拿命在冒险。 林东来看着李谦身后那大队的神机营左右军和中军剩余两司的兵力,背脊上一阵冷汗。 第六百一十八章 隐患 当解决了赵高和周启然后,神机营中军再无异心。 连夜拉到于家埭,庄敬等人屁都不敢放一个,眼睁睁看着黄昏将唐青山等人从宗祠里接出来后扬长而去。 不是庄敬不想找点场面话。 实在是神机营中军那群士卒黑洞洞的火铳枪口太具有威慑性了。 浙江这边的乱局,来得快,去得也快。 很快,各地方卫所的人发现,之前的明教暴乱乱党,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根本找不到踪影,这种感觉就像是普通老百姓抢了锦衣卫衙门和卫所衙门,又回去继续老实的种田了。 无迹可寻。 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暴乱都在夜里,而暴徒在烧毁了锦衣卫衙门和三个上千户所后,又迅速散开,消失不见。 虽然都知道是明教做的,但又偏生找不到明教的人在哪里。 只有一个人例外。 孙隽。 作为浙江承宣布政使,孙隽一直经营浙江,他太明白明教的人藏在何处了:其实大多本来就是普通的老百姓而已。 哪有那么多的专业邪教人员。 明教的根基,还是在于他们的教义带来的信仰者。 这个问题很难解决。 也很好解决。 国泰民安,则明教就仅仅只能是一个宗教了。 若是国家动荡,明教就是暴乱因素。 所以在地方卫所用尽力量到处找寻明教暴徒的时候,浙江承宣布政司这边没有任何哪怕一丁点关于明教的动静。 反倒是孙隽走了。 因为已经入冬,农业进入青黄不接的闲暇时期,又要到年尾了,作为地方封疆大吏,这个时候是有一次例行的到京畿出差的机会:述职。 孙隽是正儿八经的回京述职,不过和他一起回京的,还有个人。 明教高层方娇。 一行人离开杭州去往应天后,悄然来到杭州的王宁,又在暗中秘密调查了一日,这才继续悄无声息的潜回京畿。 说起来王宁也有些郁闷。 五军都督府中的都督们,包括丘福和朱能,虽然大家都是一样的支持朱高煦,但那两位都可以到地方去守备,唯独他王宁,从不曾被陛下派到地方守备,一直在京畿的五军都督府遥控后军,这摆明了是不信任王宁。 也难怪。 都是驸马,梅殷的前车之鉴犹在眼前。 王宁也还算好,毕竟朱棣登基之后,他从后军都督府事升职成了后军左都督,官职极高。 这是朱棣在安抚他。 因为王宁心知肚明,他这个后军左都督,其实权柄还不如后军的右都督。 所以王宁比谁都希望太子是朱高煦。 而要让朱高煦当太子,首先得将朱高炽从东宫里撵出来,而要撵朱高炽,就得先收拾了黄昏——谁都知道黄昏是太子党。 这一次,王宁相信,黄昏就是有三颗脑袋也不够朱棣砍了。 王宁回京畿之时,郑亨已经返回神机营。 王宁还专程去找了郑亨,从他口中套话——徒然无用而已,郑亨这样的人物,岂会被王宁三言两语套了话走。 不过王宁倒也暗中查到了一件事:跟随孙隽前往应天的方娇,确实是明教圣女,而方娇的儿子,确实在孙隽的人的监控之下。 王宁确凿此事后,就笃定这步棋会起道奇效。 所以他也返回京畿。 怕打草惊蛇,也怕方娇临死反悔,王宁没有动方娇的儿子,他选择相信孙隽——孙隽若是追随太子,有朝中其他文臣比如杨溥这样的人在前,孙隽永远没有稳定六部尚书的可能。 所以孙隽为了仕途上更上层楼,只有选择站到汉王那边。 王宁太了解这群读书人了。 能有尚书的希望,节操什么的根本不存在。 可惜。 王宁不知道的是,在他前脚离开杭州,方娇的儿子就在孙隽安排的人的运作下,悄然带出了杭州,直奔应天而去。 杭州这一场乱局,最终,还是要在应天的朝堂上收场。 …… …… 黄昏独自坐在书房里,隔壁传来妻子徐妙锦逗娃的声音,还有绯春翻箱倒柜找尿片的声音,黄昏听而不闻。 他要复盘。 杭州那边的乱局虽然结束了,但明日的小朝会,才是真正的战场。 首先是纪纲的阴谋。 纪纲是想杀唐青山来断绝自己和明教之间的关联,这个阴谋被破灭了,所以纪纲接下来已经不足为惧,自己不仅有南镇抚司,还会利用明教的人组织出私人力量。 完全可以硬撼纪纲。 其次是汉王朱高煦和赵王朱高燧。 汉王朱高煦在杭州的棋子是赵高和周启然,已经伏诛,意味着朱高煦的阴谋也已经破产,不足为惧,而朱高燧的棋子则是地方卫所,因为明教暴乱的缘故,估计浙江的地方卫所会被朱棣大肆清算,如此一来,朱高燧也将大折羽翼。 局势是这么个局势,不难。 但接下来这么收场,才是最困难的事情。 黄昏必须未雨绸缪,做好多方面的准备,才能应付纪纲、朱高煦和朱高燧的反击。 关于郑亨兵符一事,早有对策。 这一点没人拿捏得住他。 关于明教暴乱一事,也有对策——这本来是杭州地方卫所的责任,加上纪纲要杀唐青山而引发的连锁反应,完全影响不到黄昏自己。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黄昏总觉得还有什么地方比自己遗忘了,在从杭州回来的路上,他心里一直有些不安稳。 哪里出了问题? 黄昏绞尽脑汁,在书房里坐到半下午时,才倏然想起一件事来:太子。 太子在杭州的势力应该是孙隽。 但孙隽是浙江承宣布政使,从二品的封疆大吏,他真的会完全听命于太子?而且他一直在外,有没有可能早就被朱高煦和朱高燧收买了? 又或者是有把柄落在了纪纲手里? 孙隽是个不确定因素! 而且要明白一点,孙隽绝对不敢让朱棣觉得他是太子党,所以孙隽为了保住他自己,最多就是不带任何立场的陈述事实。 在孫雋之外,还有一个不确定的人。 方娇。 这个人是明教中人,而且还是个女人,不敢确定她是否真的能守口如瓶。 黄昏骤然间浑身出了一层冷汗。 他立即起身,要去见太子朱高炽,但刚出门,又改变了主意,去了南镇抚司,找到赛哈智,问道:“可有这几日孙隽的行踪动态?” 赛哈智一脸莫名其妙,“他不是在外面后面来京述职了吗,好像带着方娇。” 带着方娇? 黄昏心中隐然触及到了一点什么,这事有点非同寻常了。 必须提防! 须知自己在杭州做的事情,虽然从表面上来看,确实是秉承朱棣的意志,铲平招安明教路上的荆棘,但从手段上,却又是被君王忌惮的事情。 怂恿明教暴乱,私自动用神机营,换成自己是朱棣,也要猜疑你黄昏这个人是不是已经超脱了君王的掌控。 这是个隐患。 当初就不该通过孙隽去找到方娇! 百密一疏了。 第六百一十九章 朝堂事,但见烽烟不见血 黄昏和孙隽返京之后,京畿这边的朝臣其实都已经知道杭州那边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但是罕见的,极其安静。 现在的局势状况,别说一般的朝臣,就是六部尚书,都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肯定会死人。 会死很多人。 汉王、赵王、纪纲几人,紧急将心腹召集到一起商讨,太子的东宫很是安静,在逐步接手兼国理政的事情——朱棣已经几次提醒,春节之后召回诸位藩王回京畿宴请之后,朱棣就要北上去往顺天。 大部分政事都会交给朱高炽。 尤其是医疗和货币改革,将由朱高炽全盘接掌。 朱高炽压力骤增。 一般的政务也便罢了,处理得了,但涉及到医疗和货币改革,又以货币改革为甚,现在根本看不出利弊。 办得好了,也就那样,依然只是个不讨喜的太子。 办不好? 那估计就得把东宫太子的位置让给两个弟弟之一。 太子安静的准备各项事务,乾清宫中的朱棣也是彻夜难寐,明日没有大朝会,按照惯例,一二品等权柄官员会齐聚乾清殿,开个小朝会。 明日的小朝会可不简单,会持续很久。 至于会发生什么事情,朱棣也不清楚。 浙江发生的事情已经超脱了他的预估和掌控——黄昏这小子完全没按照套路来,至少明教的暴乱,就不是朱棣想要看见的局面。 小朝会不像大朝会,四五更就要起床。 一般来说,天亮之后,朱棣洗漱吃了早食,权柄官员才会到乾清殿求见,然后就是例行半天的公事,下午时候朱棣自行安排,可以处理政务,也可以选择后宫“娱乐”。 对于勤奋的天子而言,其实每天都在工作。 人和人的追求不一样。 有的人坐拥天下,是为享受巅峰权力带来的快感,有的人坐拥天下,是为享受美人富贵,而大部分的男人若是穿越到了朱棣这个位置,很大概率就是后宫三千繁华处,从此君王不早朝了。 没几个人能抗拒得了君王在女色方面的肆意狂欢。 所以那些累死在办公桌前的君王,真的值得尊敬。 朱棣虽然不是累死的,但也没有沉溺女色。 吃过早食,狗儿神色凝重,“陛下,太子殿下、六部尚书、两位王爷、锦衣卫指挥使、大理寺卿、都察院左右都御史等人,皆在殿外候着了。” 朱棣颔首,“黄昏来了?” 狗儿应道:“来了。” 朱棣再问:“孙隽来了?” 狗儿又道:“来了,他来京述职,和他一样来京的述职的地方承宣使还有好几位。” 朱棣想了想,“宣罢,另外去告诉除孙隽以外的其他地方承宣使,让他们先行回去,下午朕再召见,若是下午没空,明日召见,另再说一事,后日中午,在宫中设宴宴请诸位承宣使。” 作为大明一把手,地方分公司的老总来京述职,朱棣还是要意思意思一下。 毕竟江山的治理,这群地方老总功不可没。 大明这个巨人,朱棣是头脑的话,京畿官员就是五官,地方承宣使则是四肢,承宣使下面的官吏,则是四肢上的神经和血肉,而大明雄师,则是这个巨人腰间的长剑。 亿万黎民,是大明的骨骼。 帝国的辉煌和持久,缺一不可。 狗儿急忙出去了。 片刻之后,太子朱高炽领先,汉王朱高煦和赵王朱高燧在后,再后面则是六部尚书、大理寺卿、都察院左右都御史,以及浙江承宣使孙隽,最后是黄昏和纪纲,众人缓步轻声入殿。 行礼。 朱棣大马金刀,扫视了众人一眼。 殿内气氛凝重,落针可闻。 许久,待气氛拿捏够了,朱棣才缓缓颔首,“都免礼罢。” 众人起身。 朱棣的目光落在太子朱高炽身上,朱高炽本能的畏缩的低下了头,朱棣心里暗暗叹气,又看向二儿子,朱高煦依然昂首,当然,也不敢直视朱棣。 直视天子,罪名极大,这种正式场合,亲儿子也不例外。 朱棣看向老三。 朱高燧脸上立即浮起一层笑意。 朱棣挑了挑眉。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老三的心思变得深沉了些,不再是那个单纯跟在老二后面的跟屁虫了,也有了野望和阴谋。 想到这心里长叹了口气,其实大多事情,还是自己屁股下面这个位置引出来的祸事。 怪只怪三个儿子都出彩。 想到这咳嗽一声,“六部可有事情商讨?” 户部那边本来是有关于货币改革的事情启奏,不过尚书夏元吉知道今天天大的事情也得往后稍稍,于是默不作声。 其余五部尚书,兵部尚书金忠也有事情启奏:关于浙江暴乱的事情。 和夏元吉一样,金忠也知晓此事不急。 因为浙江暴乱,本来就是今天要处理事情的一部分,自己这个尚书等着陛下的裁决就行了,另外四位尚书今日纯粹是来看热闹的,自然不发话。 大家心知肚明,别看此事乾清殿很安静,实际上波诡云谲,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有人掉脑袋了,而且大概率不是一颗两颗。 朝堂事,历来不见烽烟但见血腥。 朱棣很满意六部尚书的沉默——缓缓挪了挪屁股,选择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准备好了今日持久战的心理,问孙隽,“浙江那边的暴乱是怎么回事?” 孙隽上前一步,“回陛下的话,是微臣管理不力,致使明教暴乱,还请陛下惩罚。” 这是以退为进。 在其他人眼中看来,孙隽这一番话是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所有的责任他这个承宣布政使来扛,倒不得不说,这其实是个不错的主意。 六部尚书、大理寺卿、左右都御史都觉得这个策略不错。 尤其纪纲,更是惴惴。 他无比希望陛下就因为孙隽这番话而将浙江的事情压下去——纪纲是真的有点怕了,浙江的事情,基本上是他一手闹出来的。 可纪纲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到这种无法掌控的程度。 他其实有过这方面的预算。 但是现在他倏然发现,就算用这种事来收拾了黄昏,鉴于北镇抚司在浙江的举动,只怕陛下掉过头来就要收拾他纪纲了。 反而是汉王和赵王,屁事没有。 所以现在的局势下,纪纲是真心想要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不过…… 有人不会让孙隽得逞,也不会让纪纲如意。 第六百二十章 唇枪舌剑,兵来将挡 朱高煦上前一步,笑容温和,“孙布政使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您在浙江多年,为官治上,素以清正廉洁爱民如子蜚声朝野,您殚精竭虑为一方百姓谋福祉,政绩昭彰,是有今时浙江多有孙青天的说法,近的不提,便是洪武时期,太祖也曾当着满朝臣子赞誉孙布政使,称您为地方官吏的良心,明教暴乱这种事情,怎么能是您的责任呢,您也不能绑着那些暴徒的手脚啊。” 这话看起来没毛病。 实际上锋芒毕露。 孙隽作为地方官,地方邪教暴乱,怎么可能没有责任,就算责任很小,那么更大的责任是谁? 朱高煦这番话,就是要把这个负主要责任的人找出来。 其他人倒还没什么。 纪纲脸色大变,心里对朱高煦仅有的好感也没了。 咱们这位二殿下,还真是过河拆桥得厉害。 这就要卖老子了? 纪纲想上前说几句,可觉得此刻自己若是发言,反而会成为众矢之的,索性继续沉默,心中已经打定主意,实在不行,让庄敬来背这个黑锅吧。 汉王又继续道:“况且您虽然在浙江,不过有陛下的英明领导,有太子的暖心关照,发生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您想要的局面,更不是您能解决的事情,您就莫要自责了。” 这话更妙。 陛下的英明领导,这个没问题,说明孙隽是大明的臣子。 太子的暖心光照…… 这话就值得揣摩了。 只差没有明说你孙隽是太子的拥趸势力了。 而且还有一句“不是您能解决的事情”,侧面说你这个承宣布政使能力不足,等这次事了,孙隽就得从浙江承宣布政使的位置上滚蛋。 端的是高妙。 孙隽闻言,唯有苦笑。 朱高炽垂首敛眉,不发一语,不是不愿意给孙隽说话,而是不能说,本来没有的事情,他要是出面为孙隽说好听的话,反而会让父皇的怀疑变得笃定起来。 这个时候,需要有非太子势力的人帮孙隽说情。 朱棣暗暗蹙眉。 文臣支持老大,朱棣早就知晓,但是孙隽这样的能臣,明知他是支持老大的,朱棣也不会动他,所以朱高煦这番话让朱棣略感不爽。 发现老大没开腔,也不怪他,朱棣眼角余光微不可见的瞥了一眼站在后面的黄昏。 你小子今天成闷葫芦了? 黄昏只得咳嗽一声,上前道:“二殿下这话可就有些没甚意思了,你还不如说孙布政使是在其位不谋其事的无能庸臣,浙江明教暴乱的事情,起因是什么,二殿下知道了吗就在这随意扣帽子?” 这是硬怼了。 众人都是精神一振,来了来了,最热闹的环节到了。 朱高煦冷笑道:“黄指挥知晓?” 黄昏哈哈一笑,“浙江明教暴乱么……”侧首看向身旁的纪纲,“锦衣卫纪指挥使应该最是清楚了,不就是北镇抚司围杀明教高层唐青山引发的么。” 纪纲心里暗暗骂娘。 朱高煦假装讶然,“竟然还有这么一回事?” 朱棣也是故作吃惊,“纪纲,给朕个解释,朕的旨意是让你们北镇抚司去把唐青山请到京畿来,怎的又成了围杀?” 纪纲啪的一下跪下了,急忙辩白。 不外乎就是唐青山不敢见天子,以为北镇抚司要拿他负罪,所以带着明教的人和北镇抚司大打出手,北镇抚司没有办法了才将唐青山围困在钱塘于家埭的宗祠里…… 听起来没毛病。 朱棣也没抓住这一点对纪纲发难,含糊其辞的说了句这是个误会? 纪纲急忙应道就是误会。 黄昏笑而不语。 朱高煦显然也没有拿于家埭宗祠那边的事情来做文章的想法,笑道:“父皇,这是误会可以理解,但是唐青山被围困于家埭宗祠,又是如何让明教的人暴乱的?而且儿臣很是疑惑,根据五军都督府那边的消息,驻扎在杭州城外的神机营中军急行军至于家埭的路途之中,发生了哗变,两位把司官和两位监枪内臣暴毙,这里面又有什么隐情?况且当时郑亨尚未到杭州,中军急行军,又是奉谁的军令和兵符?如此大规模的练兵,我可不记得中军指挥有这个权力。” 来了来了。 真正的重头戏来了。 所有人都看向黄昏。 朱棣唔了一声,“黄指挥,你有什么要说的?” 黄昏耸耸肩,“明教为何暴乱,不很清楚么?高层唐青山被围杀,难道明教的人会坐以待毙?自然要垂死反击,难听点,这叫做官逼民反。” 朱棣一脸黑线。 众人也是暗暗腹诽,黄指挥作得一手好死啊,官逼民反,孙隽是没问题的,那你这意思是陛下这个天子昏庸了。 黄昏没理睬众人,“至于神机营中军练兵的事情,我只是用最怀柔的手段去化解明教暴乱的事情而已,虽然手段可能有点不合规程,但目的和成果是显而易见的。” 朱高煦哦了一声,“所以,论心不论迹?” 黄昏反问,“有毛病?” 朱高煦哈哈一笑,“那么问题来了,黄指挥,你虽然是中军指挥,可郑亨未在军中,你又没有权力将中军拉出去,你当时是怎么做到的呢?莫不是伪传军令?” 黄昏沉默不语。 朱高煦转头,对朱棣说道:“父皇,据神机营中军那边的消息,当时神机营中军出行练兵之时,黄昏是带着郑亨的兵符调兵,更是直接导致了神机营的哗变,此举不仅证明黄昏没有能力掌控一军,说大了点,此举实乃谋逆!” 朱棣神色有些奇怪,咳嗽了一声:“这事朕早就知晓,黄昏手中的兵符,确实是郑亨给他的,郑亨在离京之前,已经向朕报备。” 众皆愕然。 尤其朱高煦,他怎么也没想到,黄昏手中的兵符竟然是真的。 郑亨竟然在这件事上站队了? 做梦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局。 黄昏看着朱高煦,眼神捉狭,“那么问题来了,汉王殿下,您虽然在五军都督府也有任职,可神机营并不属于五军都督府,乃是陛下直辖,你是如何得知神机营那边的消息的?” 朱高煦深呼吸一口气,临危不乱,“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第六百二十一章 朱棣:老子不当这个冤大头 朱棣显然没有打算就此事问罪朱高煦的意思,没有吱声。 朱高煦却觉得此事没有这么简单,不过父皇已经说了郑亨给了兵符给黄昏,如果还抓住此事不放,那就是不给父皇颜面了,于是道:“既然如此,黄指挥此刻在京畿,是不是应该交还兵符给郑侯爷了?” 这本来是随意的一句话。 然而话一出口,朱高煦就发现黄昏眉头跳了一下,眼角余光也发现父皇的神色变得奇怪起来,立即察觉出这里面有猫腻。 于是立即道:“黄指挥迟迟不交兵符,莫不是另有野望?” 黄昏头疼。 他现在手上有个锤子的兵符。 朱棣也看向黄昏,“兵符呢?” 黄昏摊手,“回京之后,连夜献于陛下了。” 纪纲上前了一步,刚要说话,却见朱棣神色奇怪,咳嗽道:“此等大事,黄指挥自然不敢欺君,汉王就莫要再咄咄逼人了,免得叫人看了你度量狭小的笑话。” 这是给彼此台阶。 朱高煦和其他臣子都愣了起来,为什么在这件事上陛下要帮黄昏说话? 愣了一下的纪纲,悄无声息的退了回去。 一脸苦涩。 朱棣也是有苦说不出。 兵符确实在朱棣手中,但不是黄昏回京后给他的,而是郑亨根本没把兵符给黄昏,在黄昏离开京畿后,郑亨求见时还有意无意的说了句他家里遭了贼,遗失了一枚用来故作迷惑效用的假兵符,同时把兵符给了朱棣,说只身去杭州,带着兵符怕出现不可控的局面。 所以朱棣心知肚明,黄昏去调神机营中军,确实用了非常手段,恐怕是打算偷郑亨的兵符,结果偷了个假的,索性就假戏真做了。 但朱棣容忍此事。 原因只有一个:这件事涉及到招安明教的大局。 而且在黄昏用假兵符调用神机营中军之前,也就是黄昏在抵达杭州之前,其实就已经着人给他汇报了的,当时黄昏以为他手中的兵符是真的。 朱棣默许了。 在这件事上,他其实是和黄昏一个阵营,所以他需要帮助黄昏。 但是为了杜绝后患,朱棣必须帮助黄昏,让所有人都认为黄昏是用真的兵符调兵,要不然以后大家群起效之,还不乱套。 所以朱棣的神色才奇怪。 你现在让黄昏送还一个兵符给郑亨,黄昏哪里拿得出,原本是打算今日事了,就把兵符给黄昏,让他送兵符给郑亨,如此可圆了这个事,只要郑亨不说出真相,谁也挑不出瑕疵来。 黄昏悄悄摸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朱棣硬是要得。 不枉费老子这么尽心尽力的辅佐他。 换做其他君王,你区区一个五品武将敢用假兵符调兵,砍脑袋都是轻的,正儿八经的是要全家被流放女眷充军的大罪。 这才君王相得益彰该有的样子。 永乐好样的! 朱高煦见状,知道在兵符这件事上有父皇撑腰,哪怕自己再有证据,也不能拿出来了:拿出证据证明郑亨家里失窃,有可能失窃的是兵符,那就是在打父皇的脸。 而一直没说话的纪纲也是一头冷汗。 他刚才差一点就要出去说据北镇抚司线报,郑亨家里失窃,且当日黄昏和郑亨之间的交谈,并无涉及兵符一事——这是北镇抚司的职权。 监视朝臣。 所以郑亨和黄昏之间的会面情形被北镇抚司掌控,并不奇怪。 别说郑亨府邸,在场的所有人,除了皇宫之中,任何一个臣子的府邸里,都有北镇抚司的线人,还有一个例外:密不透风的黄府。 北镇抚司对朝臣隐秘的窃取,远远超乎人的想象。 唯独黄府,黄昏似乎颇为忌惮此事,黄府之中的小厮丫鬟,但凡有一点异常,徐妙锦都会直接干脆的辞退或者卖了,导致黄府的丫鬟小厮谁也不敢被收买。 毕竟在黄府的待遇很好。 因此纪纲就算猜到了这件事的真相,现在也更加不敢出声了,他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打朱棣的脸,搞不好陛下为了保住颜面,直接喀嚓了你纪纲都是有可能的。 真相,就只能是陛下想让大家知道的真相。 而不是你查出来的真相。 朱高煦没有善罢甘休,给了朱高燧一个眼神。 朱高燧立即上前一步,“父皇,这些事稍后可以让都察院继续追查,毕竟此事真相如何,我们都不知晓,不排除另有隐情,记得之前有传言,说郑侯爷家遭遇过梁上君子。” 这话还是有点意思的。 表明了这件事父皇您也是受害者,又留了后路,有可能是郑亨为了掩饰兵符被盗的失职而故意说吧兵符给了黄昏,而且这个梁上君子就是黄昏指使的,所以让都察院来查。 朱棣颔首,对都察院左都御史吴中道:“下午你们都察院就此事布置人手,彻查一番罢。” 不查不足以服众。 吴中领旨。 朱高燧继续道:“父皇,关于浙江暴乱一事,此事疑点颇多,按说孙布政使治理浙江多年,不可能不知道明教的动向,为何此次动乱,孙布政使没有一点的反应?” 众人看向孙隽。 孙隽深呼吸一口气,“回禀陛下,微臣已经拿下此次明教暴乱的罪魁祸首,并已将之带入京畿,请陛下发落!” 众人讶然,又在意料之中。 这才是孙隽。 他就是浙江的土皇帝,你要说明教暴乱他没有一点处置能力,那是自欺欺人,果不其然,连罪魁祸首都已经拿下。 朱棣哦了一声,“罪魁祸首是何人?” 孙隽回道:“明教圣女方娇,宋时明教教主方腊的后人。” 黄昏闻言暗暗蹙眉。 孙隽这个操作没有问题,撇清他自己在这件事上的关系,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朱高煦和朱高燧就是在等这。 朱棣并不知道此事,闻言大感振奋。 明教圣女? 来头不小。 如果能让此女归顺,那么招安明教的事情就方便了许多,至于明教在浙江的暴乱,朱棣知道这件事要找替罪羊。 孙隽不可能。 按照老二和老三今日这架势,大概率是要推到黄昏身上,恐怕这才是浙江乱局的最后一步棋:用明教暴乱的事情,来定黄昏勾结明教达成私欲的死罪。 如果真是这样…… 朱棣真不会手软。 感情你黄昏让老子招安,你自己早就把明教掌控在手中了,招安不过是利用老子给你的明教谋取一个光明正大的立身借口。 这是欺君。 而且此事让朱棣无法安心,觉得黄昏完全无法掌控,将来有祸害江山的风险。 必须严惩。 老子才不得当你黄昏的冤大头! 第六百二十二章 老子成了明教教主? 朱棣挥手,对身旁的狗儿道:“着人去把方娇请过来。” 用词是请。 这就很有意思了。 说明此刻在朱棣的心里,还是想着听从黄昏的建策,招安明教。 黄昏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没过多久,方娇来到乾清殿。 行礼。 朱棣免礼,问道:“你先祖公是宋时方腊?” 方娇回道:“回陛下的话,是的。” 朱棣点点头,“你如今是明教圣女,在圣女之上,可还有其他人物,又在何处,又是何等身份蛰伏在民间?” 方娇微微蹙眉,答道:“有的。” 并没说其他。 当然不会说,现在还不到托盘的时候,而且方娇也不会和盘托出,一旦说了,那么明教就真的完了,至于严训逼供她……方娇并不畏惧。 不是不怕死。 也不是硬汉。 愿意跟着孙隽来到京畿,是为了她儿子的未来,但如果这未来是要用明教数万教众的鲜血来铺一条金光大道,方娇宁愿一死。 作为明教圣女,她有办法在言行逼供之前不受痛楚的死。 江湖草莽,总有旁门外道。 朱棣略略失望,又在意料之中,如果这么简单就能挖出明教的根,也不至于让它成为隐患,从父亲章国到如今,大明官府这些年其实抓过不少明教高层,但都没触及到最核心的人物。 要不然朱棣早就对唐青山下手了。 点点头,神情凝重,“浙江明教教徒暴乱,袭击锦衣卫地方卫所衙门,并从地方驻军卫所中抢夺军械一事,可是你们明教所为?” 方娇颔首,“是的。” 朱棣目光蹙起,略有不爽,“你一手策划的?” 方娇没有撒谎,“可以说是。” 朱棣不解了,“什么叫可以说是,意思说也可以说不是?” 方娇应道:“是的。” 朱棣沉吟半晌,“说说看。” 方娇道:“是黄昏让我策划此事,一次吸引于家埭那边的注意力,让他能顺利救出唐青山,所以民妇顺势为之。” 朱棣看了一眼额头上出了一层密汗的黄昏,问方娇,“你为何要听黄昏的话?” 方娇道:“他本是我明教高层。” 朱棣倏然怒睁双眼,“……” 朱高煦和朱高炽、纪纲三人心里长出了口气。 朱高炽暗暗着急。 黄昏听到这话之后,瞬间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感情在这里等着老子,别说,方娇这么一说,自己还真是百口莫辩。 朱棣基本上已经能猜出前因后果了,许久,才平复了情绪,问道:“你们抢的地方卫所的军械,现在何处?” 方娇犹豫了一下,“已移交给黄昏的人。” 朱棣倒吸了一口凉气。 朱高煦立即上前一步,“父皇,黄指挥是明教中人,这一点我们早就知晓,原本以为他是利用明教身份来行事,以便为江山社稷的稳固消除明教的威胁,现在看来,他这完全是私欲,微臣甚至怀疑,黄昏就可能是明教教主,要不然唐青山和方娇为何如此听命于他?” 朱棣看向方娇,“是吗?” 朱棣虽然不愿意相信黄昏是明教教主,但又觉得儿子说的在理。 唐青山对黄昏的态度,大家都看在眼里的。 方娇想了想,“反正黄昏来找我时,手持了只有教主才有的信物,不过我们教主有多重身份,所以这只是一种可能。” 说到这里,方娇的眸子里一闪而逝一抹愧疚。 朱棣冷笑,“只有你们明教教主才能持有的信物么?!” 那就是了! 天子多疑,哪怕是永乐大帝,此刻也相信了方娇的话,而开始猜疑黄昏,但旁观者清,太子朱高炽很敏锐的抓住了方娇那一刹那的神情变幻,他愕然的看向孙隽。 孙隽微微摇头,示意太子殿下,这件事你不要去掺和。 方娇点头,“是的。” 朱棣陷入沉默。 大殿之内,再无人说话,朱高煦和朱高燧、纪纲三人欣喜若狂,六部尚书、都察院左右都御史、大理寺卿不明真相,继续看热闹。 若说黄昏是明教教主,这些大佬们还真有几分相信。 黄昏的发迹确实太诡异。 而且他历来的行事作风,又确实和大明的官场格格不入,总感觉他超脱于大明官场之上,那么他是明教教主,也大有可能。 明教终究是邪教,发源于西域那边,如果黄昏是教主,那么肯定去过西域,接受到一些大明境内没有的东西,那么他的反常就可以理解了。 而且神棍入仕,这不就是明教惯用的迷信伎俩嘛。 黄昏看着满堂寂静的乾清殿,心中思绪电光闪过,事情超脱了预期,难怪自己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劲,感情没料到方娇的倒打一耙。 是自己太信任孙隽了。 不过也是奇怪,孙隽是太子朱高炽的势力,为何要在这件事上针对自己? 黄昏看向孙隽。 孙隽面无表情。 他心中的思绪也在翻转,为何要趁这个机会对付黄昏? 明教暴乱的事情必须要有人来背锅,浙江承宣布政司的人兢兢业业,不该被这件事牵连,而太子的东宫位置也不稳妥,更不能被黄昏牵连,何况要斩断这件事对太子的影响,就必须让黄昏一个人把锅全部背下来。 孙隽,不是被驸马王宁给收买了,而是趁势保护太子。 当此事止于黄昏,则太子便无风险。 若是此事没有在黄昏这里打住,汉王、赵王和纪纲不会善罢甘休,继续拿这件事做文章的话,利用太子和黄昏之间的牵扯,意外太多,无法控制。 现在好了,黄昏是明教教主,按照孙隽的理解,朱棣会认为自己儿子再疯狂,也不敢和黄昏牵扯在一起,之后汉王和赵王、纪纲再怎么泼污,太子都会安然无恙。 这是一着断尾求生。 而在此之外,孙隽作为文臣,目睹黄昏这些年的作为,他其实很是担忧,文武并重的黄昏,一旦将来坐大,真要让他掌控了明教和神机营,太子怕是压不住。 所以……不如趁早解决! 何况浙江这盘局,汉王和赵王、纪纲本来就是要对付黄昏,只不过看是否有机会将太子拉下来,所以孙隽要做的,就是防止太子被牵扯过深,让黄昏一个人背下最重的锅,这样一来,陛下反而不会再怀疑太子了。 孙隽错了吗? 没错。 他比乾清殿中的任何一个人,包括朱棣,都还要看得更远。 官场争斗本就是这样,上一刻还是朋友,下一刻就是敌人。 第六百二十三章 呼应上了! 乾清殿内极其安静,每一个人的呼吸声都可以听见,从这呼吸声里,可以看出众多人的心态。 六部尚书和都察院的左右都御史气息平稳,太子无事甚好,又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都是吃瓜看热闹的心态。 纪纲的呼吸由缓重变成轻舒。 这位酷吏压力骤减。 现在已经没有人再去考量浙江乱局到底是怎么引起的了,注意力全在黄昏是明教教主的事情上。 汉王朱高煦和赵王朱高燧的呼吸略有急促。 兴奋、得意。 太子朱高煦的呼吸依然平稳。 不是说明朱高煦不急,相反,朱高煦内心其实非常焦急,而且他也有些疑惑,不知道该相信孙隽还是相信黄昏了。 只不过朱高炽何许人也,早养成了强大的气场和心态。 而朱棣的呼吸,有点急促。 他的心态是最复杂的。 怀疑、震惊、愤怒、痛心皆有之。 他怀疑孙隽,也在怀疑方娇,最怀疑的还是黄昏,这件事让他极其震惊,愤怒和痛心则是因为他曾经如此信任黄昏。 字面意思,黄昏在欺君。 实际上朱棣觉得受到了背叛,所以情绪极其强烈。 终究是一代千古君王,朱棣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压住心头强烈至极的杀意——不管压不压,在黄昏是不是明教教主这件事上,方娇和黄昏之间,甚至还得加上孙隽,一方必死。 目光如剑,凝视着黄昏,“你怎么说?” 黄昏坦荡的回望朱棣。 神情平静。 眼神之中,颇多尊崇。 这是永乐大帝朱棣,是自己这一生辅佐的君王,也会是自己这一生的朋友,更是自己这一生的敌人——自己的敌人,永远不是汉王和赵王,而是朱棣。 朱棣看见黄昏这眼神,有些愣住。 内心也是感触万千。 忽然间,黄昏仰首哈哈大笑起来。 众皆愕然。 谁也不明白,都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候了,黄昏还怎么笑得出来。 狗儿急声提醒道:“黄指挥,不可殿前失仪!” 朱棣挥手,示意狗儿噤声。 这就是纵容黄昏这一次了。 当然,如果最后黄昏真的是明教教主,这个殿前失仪的罪名肯定也会加上,反正都是一死,多叠加一些罪名又何妨。 黄昏笑罢,缓缓扫视了众人一眼,“其实我一直知道一个道理,人心黑暗,不论是谁,在他的心里都住在一个恶魔,只不过大多时候,这个恶魔被道德和文明束缚在灵魂深处,但其实它又无处不在,总是会在各种事情里显现出来,所以我曾经和姚少师有一场论迹还是论心的讨论,其中就涉及道一句佛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众人更茫然了。 这个时候,黄昏提出姚广孝,就能活命了? 而且说的和当下事情毫无关系。 黄昏继续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是说人做了一辈子的错事,但在最后一件事上,他幡然醒悟做了一件好事,于是将他过去所有的罪恶都洗白了,诸位大概都认为,看起来并无不妥。” 汉王朱高煦冷笑,“所以你当了半辈子的明教教主,如今入仕之后,就算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众人恍然。 这是黄昏的垂死挣扎,妄图用这个道理来减轻他的罪。 黄昏哈哈一笑,“我是不是明教教主,再说。关于和姚少师的这场讨论,我持反对观点,我不认为放下屠刀就能立即成佛,这是对好人的不公,有的人做了一辈子错事,一件好事就让他洗白了,而有的人做了一辈子好事,若是一件事没做好,却会成为他的人生污点,所以我一直很崇拜三国时期的刘备,不管他内心怎么样,至少从始至终,他是一位毫无瑕疵的君王。” 朱高煦满脸嘲讽,“这和你是明教教主有什么关系?” 黄昏笑道:“当然有关系,我想说的是,刘备真的是一位毫无瑕疵的君王?他就没有怀疑过诸葛亮?白帝城托孤就真的是心甘情愿?” 朱高燧立即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黄昏深呼吸一口气,“刘备心中,必然是怀疑忌惮过诸葛亮的,白帝城托孤,其实反而是束缚诸葛亮的一步棋,在刘备这样一生明君的君王心中,尚且有恶魔所在,又何况在场诸位。” 朱棣眼睛有些明亮了,他隐然猜到了黄昏意图。 果然,黄昏继续道:“我少小得志,入仕之后承蒙陛下恩眷,步步青云,未及冠而至五品朝臣,出入乾清殿如履平地,又有诸多不可说的功绩,在一些人眼中,我至少是个炙手可热的的权臣,未来甚至还会是朝堂权柄,所谓树大招风,我的种种成功,自然会勾引起一些潜藏在心中的嫉妒、憎恨和不平,他们心中的阴暗和扭曲,只有在我死亡时,才能得到满足,在这样的情况下,就会滋生各种阴谋,可是他们难道不清楚吗,我有今天,全是因为陛下的知人善用,他们的阴谋,针对的不是我黄昏个人,而是针对陛下,是对陛下的眼光、能力和手段的怀疑!” 朱棣眼睛越发明亮。 虽然黄昏依然没洗清身为明教教主的嫌疑,但不得不承认,黄昏这番辩解真的说到了他心里去:如果黄昏是明教教主也就罢了,如果黄昏不是,那么这里面怕不是真有一些人心黑暗,不仅仅只是三个儿子争夺江山的那点事儿。 比如孙隽,明明是支持太子朱高炽的,为何要针对黄昏? 这里面没有点人心黑暗? 朱高煦见状不妙,如果任由黄昏这么舌绽莲花,怕是要弄不死他,急忙出声:“你说一千道一万,也摆脱不了你是明教教主的事实,而明教,是太祖钦定的邪教!” 这话很重。 连太祖都搬出来了,那么谁都不敢忽视这个[]问题。 黄昏看向朱高煦,“明教是邪教,那么殿下为何就愿意相信一个邪教圣女的话,而无视一位朝堂青云之间的忠诚臣子之言?” 朱高煦哈哈一笑,“因为方娇知道了她过去的错误,选择了悬崖勒马。” 黄昏也哈哈一笑,“这就是所谓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呼应上了!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黄昏前面是埋了这么个坑。 别说,这么一来,众人还真的开始怀疑方娇了。 明教圣女的话,真能相信? 第六百二十四章 一个可能 方娇面无表情。 该她做的该她说的,都已经做了说了,结局如何她不关心,她也知道今日来到乾清殿,生死皆在一瞬之间,她只是相信着一件事:孙隽一定为给她的儿子谋一个未来。 她相信孙隽。 其实整个浙江的明教人员,都相信孙隽。 朱棣看向孙隽。 孙隽只得上前一步,道:“方娇放下屠刀能否立地成佛,微臣不知道,但微臣只知道一件事,明教在浙江的暴乱,确实是黄昏促使的,这一点,方娇可以证明,而黄昏随行的西域家姬,也能证明方娇和黄昏的会面事实。” 朱棣略微沉吟,看向礼部尚书郑赐:“着精通西域语言的人,去黄昏府邸提升去过浙江的西域家姬。” 郑赐正欲转身离开乾清殿去礼部安排。 黄昏忽然笑道:“何须这么负责。” 众人不解。 黄昏看向朱棣:“回禀陛下,微臣有人证物证,目前在皇宫门外等候,陛下若是相信,可以宣召此人进来对证。” 朱棣讶然,“什么人证?” 黄昏道:“证明微臣不是明教教主,证明真正的明教教主的人。” 朱棣犹豫了下,“召。” 黄昏行礼,欲退出乾清殿。 朱棣又道:“狗儿你和黄昏一起去。” 说到这里看了一眼纪纲。 纪纲秒懂。 心中狂喜,关键时刻陛下还是相信自己的,看来今天这事自己大概率要平安度过了,急忙道:“陛下,能证明明教教主的人肯定也是明教中人,是邪教人员,为了狗儿公公的安全,微臣着几个人去保护?” 朱棣颔首,“善。” 中人心里都在暗暗腹诽,不论立场都有点同情黄昏。 伴君如伴虎。 任你先前多么叱咤风云,现在依然被君王忌惮。 真以为纪纲派人是保护狗儿? 锤子的事。 狗儿大监可不是一般的大监,那是从沙场浴血走出来的人物,真以为他不是“男人”?摆脱几个邪教人员易如反掌。 纪纲派人,是盯住黄昏,怕他跑了。 黄昏倒也不介意。 带着狗儿和几个锦衣卫去请人证了。 乾清殿里,朱棣挥手,“尔等且都退下罢,待黄昏归来再进殿议事,孙隽留下,朕有浙江方面的政事要交代于你。” 众人齐齐退下。 殿内只剩下孙隽和朱棣。 朱棣看向孙隽,“当下无人,孙隽,你给朕说实话,你走这一步棋,于你无益,须知浙江的暴乱已经平息,朕也不会问你的责,而你这一步棋于太子无益,黄昏可是支持太子的,黄昏若是折了,没人帮助太子吸引注意力,太子将被汉王和赵王针对,别告诉朕你不是支持太子的!” 孙隽弯腰,“微臣此举,不为太子,不为自己,只为大明江山,如果黄昏真的是明教教主,微臣哪怕是死,也要将他剔除朝堂。” 朱棣颔首,“黄昏是不是明教教主,你心里不明白吗?” 这话一出,孙隽愕然。 他做梦也没想到,哪怕到了这个时候了,陛下竟然还是不愿意完全相信黄昏就是明教教主,这是何等的信任。 当然,事实如何,孙隽心知肚明。 缓缓的道:“臣有思量。” 朱棣不说话了。 他在思索,孙隽这个思量到底是什么,是因为他私人的原因不得不针对黄昏,还是因为黄昏真的是明教教主,他为了浙江的局势而针对黄昏? 孙隽继续补充道:“陛下,不论黄昏是不是明教教主,他能让浙江的全部明教人员配合他暴乱,这本身就是一个问题!” 一语惊醒梦中人! 朱棣出了一身的冷汗。 对啊。 黄昏能让浙江的明教暴乱,那么整个大明境内的明教暴乱,也不是不可能。 在这一点上,孙隽看得比自己清楚。 所以在确保太子的同时,孙隽为了大明江山走了这一步棋,是要将黄昏扼杀,为了预防将来的动乱,孙隽放弃了黄昏带来的其他利好。 孙隽没错! 这件事谁都没有错,只是立场和是考点不一样。 沉默了一阵,问道:“黄昏到底是不是明教教主?” 孙隽苦笑,“说真的,微臣不知道。” 这件事虽然是驸马王宁交待的,方娇也对他说过很多事,但孙隽这样的人,绝对不会完全信任王宁,更不会完全信任方娇。 这和他为方娇的儿子谋后路毫不冲突。 他只是担心黄昏会乱国而已。 朱棣沉默了许久,君臣一坐一站,乾清殿内安静到了极点。 许久之后,朱棣才道:“此事事了,你继续回浙江罢,待上了年纪,朕召你回京,你辛苦这么多年,浙江会感谢你,大明也会感谢你,不过当下,大明和浙江都需要你,莫要因为此事受到影响。” 孙隽怔住。 旋即跪下,默然无语,眸子已红了。 朱棣笑了笑,“起来,这是作甚。” 孙隽起身。 原本这个时候,是他该开口给方娇儿子谋后路的大好机会,但他没有,因为你这个时候说这些事,陛下心里对你纯净的信任就会打折。 朱棣又问了一些关于浙江方面的政事,孙隽都应答如流,包括暴乱后期的民政处理,乃至于如何提升人口、经济,落实医疗改革司和货币改革方面的政策。 朱棣微微颔首。 看得出来,孙隽是支持医疗改革的,货币改革方面,孙隽也拿不准,不过以陛下为准。 不多时,狗儿进来,轻声道:“陛下,黄昏把人证带回来了。” 朱棣没有立即宣见。 问道:“是谁?” 狗儿神色奇怪,“陛下应该听过这个人,不过您没见过,其实奴婢也很震惊,真没想到,这个人证竟然是他,难怪浙江的乱局会成那样。” 朱棣:“嗯?!” 狗儿啪的一声跪下,“奴婢知罪,请陛下赎罪!” 朱棣冷哼一声,“下不为例!” 都这个时候,你狗儿还敢为黄昏说话,狗儿那番话,不外乎就是在隐晦的说,浙江的乱局是因为这个人证,而不是黄昏—— 等等。 朱棣猛然醒悟,“你说,这个人证是唐青山?” 因为自己要召见他,所以才有了浙江乱局的出现,按照狗儿话里的意思,没跑了。 狗儿点头,“是的陛下。” 朱棣冷笑,“唐青山凭什么能证明黄昏不是明教教主,他俩关系本来就好,何况黄昏又救了他一次,唐青山为黄昏说话再正常不过。” 狗儿不敢说话。 孙隽却有些摸着思绪了,“陛下,难道是——” 朱棣猛然睁大双眼,“宣!” 他想到了一个可能! 第六百二十五章 我才是明教教主! 六部尚书,左右都御史,大理寺卿,纪纲,汉王、赵王、太子方娇等人重新进入乾清殿。 其中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左右都御史压力最大。 因为今天的事情搞不好最后会有一个三司会审收官,到时候这三个部门的老大就要承受莫大的压力,关键这事是左右不讨好的。 纪纲已经松懈下来。 现在所有的矛盾都集中到了黄昏是不是明教教主这件事上,对此纪纲只想对朱高煦说两个字:干得漂亮! 之前他还怨恨朱高煦,现在想来是自己目光狭隘了。 纪纲也有些惊心。 由此可见,在给朱高煦出谋划策的那个靳荣,确实可怕,难怪敢在汉王势力的人员面前狂言,他是整个大明最了解黄昏的人。 黄昏和唐青山最后走入乾清殿。 因为有唐青山在,纪纲先前已经交代今日负责宫中护卫的锦衣卫加派人手在乾清殿周围,又有负责皇宫护卫的大内侍卫按剑入殿,左右看押,还有两人赤手空拳站在朱棣左右。 哪怕唐青山是时间一等一的武术大家,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不可能谋刺成功。 众皆行礼。 朱棣挥手免礼,问唐青山,“唐青山?” 唐青山没有抬头——黄昏交代过,在乾清殿见天子,不能直视,否则等同谋逆,何况他这个身份更不能直视。 答道:“正是草民。” 朱棣眼睛亮了起来,问道:“朕着锦衣卫前来召见于你,并无恶意,是为你明教着想,为何反要在浙江掀起种种暴乱。” 唐青山答道:“非本意也,实乃当时锦衣卫咄咄逼人,我等藏匿于黑暗之中太久,内心潮湿,向往光明而又畏惧被陛下的光明灼伤。” 孙隽等读书人暗赞一声,好言辞! 这话怕不是唐青山这一介江湖草莽说得出来的,显然是黄昏在背后授意过,但黄昏应该也说不出这等话来,怕不是还有高人。 思前想后,大概也就吴溥了。 黄昏面无表情。 他知道大家都会认为这是吴溥说的,实际上——这是老子编出来的心灵鸡汤。 朱棣心里大是受用。 尽管知道这话应该是吴溥教的唐青山,但从明教人员口中说出,这分量不一样,微微颔首,道:“朕岂是暴虐君王,如今山河无恙,正是养民休息之时,朕又岂会畏惧你们明教而大肆刀戈,所幸此事虽然曲折,但终究在朕意料之中,只是浙江的暴乱,不能不处理,唐青山,朕且问你一句,你可知晓黄昏在你明教的真实身份?” 唐青山不解,“他在明教的真实身份?草民不知啊,草民和黄指挥的认识,是因为那年上元大火,草民之女走散被黄指挥所救,后来黄指挥找到草民,希望用这个人情换来草民的出手,因此草民动用了京畿的明教力量,找到了宝庆公主。” 还有这个隐情?! 朱棣恍然大悟,难怪那年上元大火案后,失踪的小宝庆是黄昏找回来的。 对此事信了几分。 甚至有点感激。 如果当年没有找回小宝庆,后果不堪设想,就算是找回了,妻子徐皇后也落下了心病,加上后来小宝庆落水一事,妻子或许是出于愧疚,这些年的心态都不是很好。 让本就不好的身体越发徐弱。 此刻在朝堂之上,抛开个人感情,朱棣收敛心思,正色道:“所以,黄昏在你明教之中,只是和你联系而已?” 唐青山笑道:“是的,他曾多次游说于我,让我来面见陛下,让明教走上一条光明的道路,适时我颇多顾忌,加上草民远在民间,不知圣意,是以不敢决断此事,但草民也留了个心思,如果能如黄指挥说的那般,对明教而言不失为一条光明坦途,是以这些年还是多有帮助黄指挥。”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当真实多于虚假,那么基本上大部分都是真的了。 所以乾清殿众人基本上相信了唐青山的说辞。 皆是悚然惊心。 谁能预料到,黄昏竟然那么早就开始在走明教这一步棋了——这个人的眼光,简直让人不敢置信,实在是看得太远。 朱棣也是动容,也有些不解,“所以,黄昏没有说动你?” 唐青山叹道:“草民一直在犹豫之中,直到这一次,黄指挥冒着各种灭族杀头的大罪,带着一只神秘军队来到于家埭将草民从绝境之中拯救出来,再目睹浙江动乱带来的种种后遗症,草民才下定决心,愿意和黄指挥配合,在陛下的领导下,让明教沐浴着帝意圣晖,走上另外一条通往光明的道路。” 马屁话说多了就不香。 朱棣笑了笑,旋即脸一沉,“唐青山,抬起头来,看看那边那位女子,你可认识她?!” 唐青山抬头,看向方娇。 方娇也在看他。 两人的目光,极其复杂,方娇是愧疚和无奈。 唐青山则是理解和坦然,笑了笑,示意无妨。 唐青山道:“当然认识,方娇,明教教主方腊的后人,其祖上沉沦多年,直到洪武年间,才重新走入明教中枢,在方娇父亲死后,方娇成为明教圣女,几年前在浙江那边因为明教有人不顺从孙隽的怀柔政策,说直白点,就是有人想趁陛下靖难之时而造反,致使明教内乱,方娇丈夫在内乱中重伤而亡,临死之前看透了明教的局限性,留下遗愿,希望让方娇能将夫妻俩的唯一的儿子培养成可以正大光明活在阳光下的人才。” 朱棣颔首。 唐青山说的这些事情,确实和孙隽掌控的信息一模一样。 唐青山继续道:“所以草民很不明白,几年前的内乱后,浙江那边的明教完全掌控在方娇手上,甚至连孙隽也可以指挥一二,这一次的明教暴乱,方娇和孙隽绝对没有理由。” 朱棣冷笑道:“因为还有一个人,可以指挥方娇。” 唐青山讶然,“方娇是明教圣女,还有谁比她在浙江更有名望?” 朱棣一字一句:“黄昏。” 又道:“因为黄昏就是明教教主!” 唐青山愕然了一刹那,旋即哈哈大笑起来,“这就有意思了,容草民狂妄,但问一句陛下,黄昏如果是明教教主,那么我唐青山是谁?” 顿了一下,也是一字一句。 “在下唐青山,明教教主!” 第六百二十六章 圣火令和武穆遗书 一语既出,四下震惊。 不止是朱棣和其他不明真相的重臣,包括孙隽和方娇两个深谙明教事务的两人,都是一脸的不可置信,无法接受。 唐青山是明教教主? 这谁想得到! 孙隽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方娇,方娇微微摇头,示意她不确定唐青山说的真话还是佳话。 朱高炽长出了口气。 如果非要死一个人,他希望黄昏不要死就好。 朱高煦和朱高燧面面相觑。 六部尚书左右都御史大理寺卿继续看热闹,倒是纪纲若有所思:如果没有立场的话,他确实觉得有这种可能。 根据调查,唐青山是明教高层,他在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调动明教人员,包括在京畿,可问题是在于,没有任何人一个说得出唐青山在明教的职务。 而方娇也说过,孙隽也清楚,这些年的明教教主极其神秘,有无数个身份。 所以官方找不到明教教主的任何信息。 朱棣也是愣得不要不要的,如果唐青山是明教教主,那真是个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做梦也没想到,大明官府耗尽心思要找的人,其实一直就在自己眼皮底下。 也是大胆,竟然逃离京畿后又带着妻女回到京畿。 甚至在福建时,还敢亲自去救黄昏。 江湖草莽就是江湖草莽。 此刻唯一比较淡定的就是黄昏,不是因为他心绪够稳定,只是因为他的震惊已经在昨夜用过了,再听一次哪还有震惊可言。 朱棣深呼吸一口气,“你如何证明?” 唐青山笑道:“我有信物。” “什么信物?” “明教教主才能持有的信物。” “什么?” 唐青山缓缓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如火焰状,笑道:“正是此物,相信方娇应该不会觉得陌生,这块令牌你见过的罢。” 站在唐青山一畔的黄昏虽然昨夜就见过,此刻内心还是很好奇,不知道上面有没有乾坤大挪移。 唐青山笑道:“这是我明教教主才有的令牌,天下仅此一面。” 朱棣看向方娇。 方娇迟疑了下,点头。 朱棣问道:“当日黄昏来找你,也是手持这块令牌?” 方娇犹豫着点头。 唐青山冷笑一声,“天下仅此一面,我身为教主,日夜秉持在身,黄昏何来的令牌,圣女可莫要为了一己之私,诬陷大明忠良,须知孙隽是忠良没错,可你扪心自问,黄昏就不是了么?” 方娇欲言又止。 孙隽知道自己此刻不说话也不行了,上前一步,“你和黄昏一起回京,谁知道这面令牌是不是他在途中给你,让后让你来当这个替罪羊。” 众人都觉得孙隽此言在理。 唐青山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问方娇,“你可知教主令牌为何天下独此一面?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整个明教之中,就你这位圣女和几位长老知晓。” 方娇犹豫了下,“我知道。” 唐青山笑道:“因为这面令牌中,藏有一个地址,是关于《武穆遗书》所在之处,当然,《武穆遗书》我已经看过,其实并非兵书,而是拳谱。” 朱棣看向方娇,方娇只得点头。 事实如此。 唐青山笑道:“如果非要我证明,那么我此刻就可以练一遍《武穆遗书》拳谱上记载的拳路,而这个拳路,陛下可派人去湖北黄梅县聂家湾,找到岳家后人,即可证明此事。” 朱高煦冷笑着说,“这有很难,黄昏回京途中,一样可以教你。” 黄昏咳嗽一声。 你要是说这个我可就不乐意了,上前一步,“汉王殿下,您哪知眼睛看见微臣会拳路了?另外一点,我这一生的痕迹都可以寻找到,自幼便跟随叔父黄观来到京畿,其后一直在叔父教导下读书,直到陛下靖难之后,微臣才在陛下的赏识下入仕,所有行踪一清二楚,微臣何曾去过湖北?这一点,可以让户部去找微臣的过往通关文书便可验证。” 朱棣心中明镜。 事情到此,根本不需要唐青山展示拳路,便已经水落石出。 黄昏十六岁之前,确实是自小便跟随黄观来到京畿,然后一直读书,根本不可能接触明教,入仕之后,也在自己眼皮底下,就走了一趟福建一趟顺天,根本不可能去湖北找到武穆遗书。 如果唐青山会武穆遗书上的拳路,那他必然是明教教主。 咳嗽一声,问方娇,“令牌之中,真是关于武穆遗书的秘密?” 方娇想了想,“这是明教高层才知道的真相,实际上教众耳里,令牌之中的秘密,武穆遗书是一本兵书,在其中还有一方明教在几十年前收藏到的藏宝图,不过这是假的,鼓舞教众的手段而已。” 朱棣看向唐青山,“除了湖北黄梅县的岳家后人,还有谁能证明你打的拳路是岳武穆当年练的拳路?” 唐青山思索了一阵,“大概没人了。” 朱棣陷入沉思。 朱高煦和朱高燧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没办法,连明教真正的教主都愿意为了黄昏赴死,这一次又动弹不了他。 唐青山自承身份,必死无疑。 方娇面无表情。 不论这件事的结局如何,该她做的她都做了,接下来只需要等孙隽履行承诺,如果不履行,哪怕孙隽在浙江再有名望,方娇也有能力报复。 所以她根本无所畏惧——母爱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感情,何况还有亡夫遗愿的敦促。 孙隽内心深处唯有轻叹一口气。 压不住了。 这样情况下,黄昏都能化险为夷,黄昏此子,注定会让大明的未来变得不可估测,甚至会在将来引发一场难以承受的动乱。 黄昏的野心太大了,大到孙隽都不认为大明能否承受得起这野心。 六部尚书等人只是觉得松了口气。 根本不知道这件事背后带来的深远影响,从这一点来说,满堂重臣其实都没有孙隽看得更远——因为孙隽更了解民心,更知道黄昏这样的人一旦遇到时局动荡,会给家国带来何等的不可测因素。 纪纲则是既松了口气又有些失望还有些郁闷。 反正他现在没事了。 失望的是,黄昏也没事了。 能不郁闷? 他现在都不知道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收拾黄昏这个及冠青年,完全是一个无解的人,纪纲甚至都在犹豫,要不要主动低个头,去找黄昏求和。 朱棣沉思半晌,抬起头,“汉王赵王、纪纲在殿外等候,黄昏、唐青山、方娇、孙隽留下,其余人等都退了罢。” 准备将此事收官。 而且看这意思,也不打算立即派人去湖北黄梅县求证唐青山的身份——或者说,朱棣的内心深处,已经认可了唐青山就是明教教主的事情。 第六百二十七章 明教,招安! 招安明教,虽说是黄昏提出的意思,但朱棣对这个一劳永逸的策略深以为然。 只不过很多事情也由不得朱棣。 其实从一开始,朱棣对黄昏是否是明教教主就持怀疑态度——书香世家出身的黄昏,哪有可能成为明教教主的可能。 身份不允许,时间上更不允许。 说到底,浙江这一盘乱局,本来是黄昏和朱棣两人与汉王、赵王纪纲三人之间的对弈,只不过凭空出现一个忧国忧民目光高瞻远瞩的孙隽,才导致越发复杂而已。 孙隽没错。 朱棣知道孙隽的担忧所在,所以他不怪孙隽。 现在唐青山跳出来,朱棣深感欣慰。 他终于可以利用天子权力,强硬的将此事按照自己希望的方向收官,而其他人虽然有微议,可也没办法反驳了。 乾清殿内,朱棣看向方娇和孙隽,道:“朕知晓你二人的初衷,孙隽,你忧国忧民,甚至不惜站在朕的对立面,也许是你没看明白,也许是你看明白了也如此选择——” 孙隽难得僭越一次,打断朱棣,“微臣看明白了的,可是陛下——” 朱棣挥手也打断他,神色认真,“孙隽,相信朕。” 孙隽也看朱棣,神色认真,许久才叹了口气,“微臣明白了。” 朱棣笑了。 继续道:“你继续回浙江罢,至于方娇,我知道她这一次跳出来的初衷,大概是有所诉求,孙隽你稍后送个折子上来,只要不过分,朕都可以满足。” 方娇,明教圣女,掌控浙江的明教势力,要招安明教,方娇也是个重要人物。 孙隽应旨。 方娇脸色潮红,激动而兴奋。 她知道,自家那个小兔崽子大概要摆脱明教的痕迹,从今以后生活在阳光里了,当然,自己以后不能再行差踏错。 朱棣给的光明,他也可以收回去。 因为这天下都是他的。 朱棣没有让孙隽和方娇立即退下,看向黄昏,君臣对视一眼,都笑了。 这一次的差事,虽然有波折,但结果还是利好。 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黄昏想了想,“其实很早之前就在怀疑唐大哥就是明教教主,嗯,大概是他到福建救我那一次,只是不敢确信,直到昨夜,唐大哥夜半将我喊醒,我俩在院子里聊到天亮,他才告诉我真相。” 之前确实怀疑过。 能在大明京畿负责明教的人,地位肯定不低,但牵扯到教主身份的怀疑,其实来自于唐赛儿:根据历史资料,唐赛儿小时候先是丧父,后丧母,成了孤儿。 可就是孤儿唐赛儿,成了白莲教的圣母。 你要说是奇遇,这也太奇遇了点。 成功绝非偶然。 大多人的成功是因为他的背后有一个强大的靠山。 所以唐赛儿能成为白莲教圣母,其中必然有一些看不见的背景,如果唐青山的明教教主,这就说得过去了。 因为永乐中后期,白莲教和明教融合了! 那么唐赛儿要成为白莲教圣母,她肯定有一个强大的起点,那么她的父亲是明教教主,这就顺理成章了。 这些都是湮没在历史里的细节。 然而置身历史,不能忽略细节。 朱棣点点头,最后看向唐青山,道:“朕让锦衣卫找你,是真的召见你,关于你明教今后的问题,相信这几日黄昏也已经给你了,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如果唐青山真的是明教教主,那么接下来他的立场至为重要。 唐青山深呼吸一口气。 没有立即回答,转身,目光透过乾清殿窗棂落在院子里的树上,冬天了,树叶枯黄,院子里恰好有几颗银杏树,金黄树叶堆满地,风若吹来,翩翩而舞,美不胜收。 近午时分,又有暖日光彩。 更美。 呢喃着说了句陛下,你看这江山秀色在光明之下何等的美啊。 朱棣起身,来到窗棂前,颔首。 是很美。 但再美的江山,都是朕的,和你明教无关。 唐青山笑道:“我和妻儿,活在光明之中,心在阴影之下,这一两年走遍这千里江山,感受到这山河的勃勃生机,很是让人鼓舞。” 朱棣嗯了声,说,所以呢。 唐青山接道:“所以,我也想让明教的数万教众,也能在阳光下享受这份秀丽江山的风光,黄昏说过的事情,我一直在思忖,如果可以,如果陛下愿意,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很期待。” 朱棣大喜,看向黄昏。 黄昏道:“那就在浙江试行?” 朱棣颔首,“善。” 唐青山看向方娇,“你为本教圣女,欲让你自己的子女走在光明之中,为何不愿意为其他教众想想,谁不心向光明啊!” 方娇无奈叹气,“我哪知道陛下有此心,我哪知道你早和黄昏之间有此意。” 唐青山语结。 确实,方娇的话不无道理。 朱棣没心情听明教的教主和圣女扯皮,对孙隽和方娇道:“你俩回浙江之后,方娇,你将浙江明教教众的名册交给孙隽,有作业者可自行作业,若是流亡人口,则由孙隽安排。” 孙隽立即头疼起来,“陛下,浙江那边,明教教众近万人,如何安排?” 官府哪安排得了那么多人的工作。 朱棣一想也是。 黄昏咳嗽一声,“我时代商行会在浙江各大重镇开设分行,另外,近期我还会在浙江那边新开诸多工坊,一万人中,若是有办成的无业人口,我都能将之吸纳。” 孙隽摇头,“这只是浙江而已,因为浙江本就富庶,能够吸纳这几千人,可其他地方呢?” 朱棣沉默不语了。 穷,才是原罪。 黄昏呵呵一笑,“无妨,路要一步一步的走,其他地方的明教教众,若是流民,有愿意从军的,可以由官方组建一支军队,去往交趾布政司驻军!” 孙隽笑而不语,讽笑。 这是作死。 明教的人成了军队,到了交趾那边,要是反了,谁去镇压? 朱棣也担忧这个问题。 黄昏笑眯眯的:“交趾暂无战事,明教人员组建的军队,到交趾训练有素之后,再拉回大明,打散之后编入各大军镇之中,这是其一;其二,明教组建的军队,继续保留在交趾,等陛下征漠北之时,再调到北方。” 又道:“能吃饱喝足,谁愿意造反,所以这一支军队的军饷,不能有丝毫的克扣!” 朱棣陷入沉思,许久才道:“那么这只军队由谁去管理?” 黄昏本来想说唐青山合适。 不过转念一想,这会让朱棣忌惮自己有私心,于是索性推举一个朱棣的心腹:“狗儿大监可以胜任此事,陛下也能放心。” 朱棣一想也是。 狗儿虽然和黄昏交好,但朱棣相信,大是大非面前,狗儿对自己会绝对忠诚。 第六百二十八章 怒怼大明王爷! 但是问题来了。 明教数万人,如果其中有两万人参加这一支军队,这个军饷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朱棣于是迟疑着说军费方面的问题还需要解决。 黄昏咳嗽一声,“微臣暂时无钱,陛下先养着,等以后再看情况。” 时代商行需要一支雇佣兵。 不过当下还在国内发展,需要雇佣兵的时候还早,所以这钱黄昏不愿意出,也拿不出——这一两年,他花钱的地方太多了。 朱棣有些不乐意了,事情是你黄昏提出来的,结果现在老子一个人来承担? 他却没想过,这是他一个人的江山。 他不承担谁承担? 孙隽忽然道:“微臣听闻得交趾那边,农业水平并不高,那么我们的军队到了交趾之后,依然采用屯田制,是否可行?” 这就能解决很大一笔军费问题,而不是全部有中央政府出军饷。 朱棣眼睛一亮,“这可行。” 不过这也意味着要在交趾那边占据很大一片良田,这还需要交趾当地的配合——在这件事上要怀柔,不能强行征地。 黄昏也道:“此事可行,我会去给黎利说,让他配合我们。” 因为有大明官府的支持,黎利所在的蓝山黎族,如今在交趾那边地位不断攀升,俨然有交趾第一名门的趋势。 而黎利也一跃成为黎族的话事人。 朱棣情绪高涨,大手一挥,“就这么定了。” 不用出多少钱就能解决明教的问题,他岂能不高兴,继续道:“此事,由户部、兵部两位尚书主理,唐青山你近些日子,便多去兵部户部,待浙江那边试行成功,则推广全国,可否?” 唐青山以江湖礼节抱拳,“在下替明教数万教众,恩谢陛下之仁慈!” 朱棣浑身毛孔都舒爽起来。 哈哈大笑。 笑罢,对众人道:“都退下罢。”又对狗儿道:“将太子、汉王、赵王三人宣进来。” 唐青山、孙隽、方娇退下。 黄昏一动不动。 狗儿都出门去宣人了,黄昏还是站在那里。 朱棣不解,“你又怎么了?” 黄昏脸色绝然,“微臣有些话要当着陛下的面对汉王和赵王殿下说。” 朱棣面色凝重起来,“你怨气很大啊。” 黄昏沉默不语。 朱棣想了想,随他了。 过了片刻,太子朱高炽,汉王朱高煦,赵王朱高燧入殿,行礼免礼之后,朱高炽刚想说话,就被黄昏打断,黄昏上前一步,背对朱棣面相朱高煦和朱高燧,神态平静,“两位殿下,微臣之前因为种种事情繁忙,而没能和两位殿下坦诚布公的聊过,今日趁此事已了,陛下也在,微臣有几句话,不得不说。” 朱高煦和朱高燧两人愕然。 看向朱棣。 朱棣面无表情的回到御书桌后坐下,显然是打算听听黄昏要说什么。 朱高炽也有点懵逼。 今天这个事情,刚才唐青山和方娇在孙隽的陪同下出了乾清殿,意味着黄昏没事了,也意味着招安明教成了定居。 现在黄昏搞这一出是要闹什么? 嫌事情还不够大? 朱高煦毕竟是跋扈惯了的人,闻言冷笑一声,“不得不说?那本王岂非要不得不听?你区区一个臣子在乾清殿如此嚣张,你家叔父黄观他知道吗,父皇他同意吗?” 黄昏呵呵一笑,“殿下要这么扯横,那微臣就无话可说了。” 朱棣微微不悦。 老二这话的意思,是自己在纵容黄昏了? 咳嗽一声,“你要说什么,赶紧,朕还有正事要吩咐。” 看似温和,实则态度强硬的告诉两个兔崽子,这次的事情老子很生气,你俩败家子差点坏了老子的大计,现在黄昏要怼你俩,你俩给老子忍着! 朱高煦和朱高燧顿时焉了。 朱高炽则心中暗喜。 很少看见父皇如此对待老二和老三,大多时候吃瘪的那个都是自己。 黄昏也暗爽。 不错不错,朱棣你有这个态度,老子在大明辛辛苦苦四五年,也算想得开了。 深呼吸一口气,对两位王爷说道:“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是从某位殿下第一次来见微臣,还是从微臣出仕之后,微臣也记不清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是微臣到南镇抚司任职,还是到中军任职,微臣也不清楚。但可以确信的一点,是殿下们认为微臣站在了你们的对立面,所以微臣这些年做事,总是会受到百般阻挠,其实微臣也心知肚明,有些举措,确实惊世骇俗了一些,不过微臣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明的江山,而大明的江山,终究是陛下的江山,也是诸位殿下的未来,微臣有时候真的很茫然,微臣如此殚精竭虑的为天下,却为何总有人为了一己私欲而针对微臣?” 朱棣愣了下,黄昏这话有点抱怨自己对他的支持不够? 黄昏你妹的,你良心被狗吃了? 老子还不够支持你?! 朱高煦和朱高燧面露不屑,你锤子的为了天下,你还不是为了你的富贵荣华,别说得好听,现在谁不知道,照这样发展下去,你黄昏必将是大明富贾第一人,而且很可能超过元末的沈万三! 朱高炽则陷入沉思。 黄昏懒得去捉摸朱高煦和朱高燧的心思,直截了当的道:“太子殿下之所以是太子殿下,不是因为盐官镇的事情,而是因为他是嫡长子,是因为他有治政之才华,是因为陛下在外征讨蛮夷,需要太子殿下的文治,这和微臣一点关系也没有,如果诸位硬要说有,那也是无心之举,是诸位一手早就的局面——” 说到这里深呼吸一口气,情绪毕露,“坦白的说,微臣从没想过要支持哪一点殿下成为太子,微臣只是想在有生之年尽心尽力的辅佐陛下,在陛下的光翼之下略尽薄力,打造一出远迈汉唐的大明风华!” 朱棣笑了。 很是欣慰。 没错,这才是朕希望看见的臣子。 朱高炽则面露尴尬。 感情自己一直在自作多情,还以为黄昏真的是在支持自己。 朱高煦和朱高燧依然不屑。 你就吹吧。 鬼才信你和老大之间没有点什么利益勾结。 黄昏继续道:“所以今日,微臣要当着陛下的面,哪怕是被督察院弹劾微臣失仪,也要对几位殿下说一句:你们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能不能不要扯上我,我只想安安静静的辅佐陛下,让大明走在光芒的道路上,让大明的锦绣江山针织千万里,让这沛然宇宙之间,皆有我大明皇旗飘荡。” 说道这里,已经自称我了。 朱棣微微蹙眉。 当老子的,两个儿子被人这么怼,他这个老子也有点面上无光,但不知道为何,又觉得暗爽,觉得黄昏这一番话说得很在心啊。 别说,靖难之后,自己没少因为这几兄弟的狗屁倒灶的事情上火。 尽管这狗屁倒灶的事情是世间一等一大事。 但朱棣还是觉得糟心。 黄昏顿了一下,继续道:“所以,以后你们斗你们的,千万别把我算在一起,我只想安静的做好医疗改革、货币改革、军器改革,我只想安静让交趾成为大明的永久疆域,也只想安静的陪着陛下走过斡难河,让漠北成为大明的草场,然后去亦力把里,把那里变成大明的美酒基地,再去西域那边暴揍已经垂垂老矣的帖木儿,让那恒河之畔再无圣水,最后让大明的王旗漂洋过海,让千百年后的大明后人,可以昂首挺胸的告诉世界:自古以来,你们脚下的土地,都是我们的!” 最后,黄昏真情毕露,情绪激昂,几乎是用咆哮的声音说了一句:“天下,是陛下的,未来,是你们的。我黄某人这一生,其实就只想做到一件事,后人在提起大明永乐时,只有一个赞词:此乃千古第一盛世耳!后人提及大明王朝,亦只有万千崇拜:这是千古第一王朝耳!” 话落,黄昏对朱棣行礼。 转身。 不再行退礼,就这么昂扬而去,留下殿中父子四人面面相觑一脸懵逼。 第六百二十九章 剑指漠北! 朱高燧弱弱的看向朱高煦,“二哥,他……是在骂我们?!” 朱高煦也弱弱的看向老大,“大哥,他真的是在骂我们?!” 朱高炽一头的冷汗,抹了一把,“约莫大概好像可能是的。” 朱棣一愣一愣的。 没开腔。 你们几兄弟不该挨骂吗? 老子允许你们争夺江山,但要分清楚主次,在涉及到招安明教这种大事上,你们几兄弟是瞎吗,看不出这件事对大明是何等利好? 骂得好。 只是朱棣总觉得面上无光,两个儿子被怼了个狗血淋头,当老子的能有什么面子…… 既然黄昏都率性说了,朱棣觉得也该说点什么。 咳嗽一声,动情的道:“黄昏的话你们也听见了,我这个当父亲的,也过了不惑之年,说好听点,还能活个二三十年,难听点也就一二十年的时间了,咱们老朱家的基业迟早要交到你们手中,不在其位不承其压,你们现在是太子王爷,不知道你老子我要承受何等的压力,关上门,咱父子四人聊天,摸着良心说几句,咱们这一脉是靖难上来的,不管咱们再何等的粉饰,千百后的史书之中,我肯定会被人言辞,至于是好是坏,后人自会定断,而我要做的,不过就是用尽此生让大明变得更好,让后人在定断这个事情时候说,幸亏当年是朱棣那老小子靖难了,要不然哪来的大明千秋盛世……” 说到这里,朱棣很是感触。 有时候真的很感谢。 感谢黄昏。 是他让自己看到了打造出一个千秋盛世的可能。 继续道:“可要是我这个永乐没做好,本该有盛世的大明却进入乱世,你说后人会如何来说我?只怕比那王莽还不如!” 顿了一下,“而你们,不论是太子还是王爷,今后你们要是祸害江山,后人就会把所有的账都算到你们老子头上,史书之中黎民口间,口诛笔伐的的耻辱终究是我来承受。” 朱高炽跪倒地上,“父皇,儿臣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朱棣挥挥手,“你能听进去便好,实际上我也不是很担心你,我是担心你们兄弟不和啊,咱们大明的江山,不能再被折腾了。” 害怕,怕再一次出现靖难。 朱棣靖难后,他有信心可以追赶一下老爹,可老二和老三靖难,他俩有能力来追赶自己么,知子莫若父啊。 朱高煦和朱高燧听到这话,心里别提多扎心了。 父皇这意思,老大的太子位置很稳。 那我们还折腾什么劲。 哪知朱棣话锋一转,道:“太子你是老大,要给两个兄弟做好榜样,你要是做不好,自然会有人来帮你做!” 朱高炽又出了一身冷汗。 朱高煦和朱高燧两人心里又活络起来了,看来父皇还是没把话说死,咱兄弟俩还是有那么一丝走入东宫的机会。 朱棣继续道:“关于黄昏,他当下所做的事情,你们都看在眼里,可曾危害过我们朱家的基业?没有吧?也许你们要说以后,这一点你们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将来老子有一天走了,黄昏其人,绝对不会成为让太子夜不能寐的顽疾,你等且放心罢,所以——” 深呼吸一口气,“今后少去动黄昏,让他安心的帮朕办事,若是你等再不知轻重,休怪我这个当父亲的帮理不帮亲了,今次之事,下不为例!” 这话说得…… 就差下一道圣旨告诉两个当王爷的儿子,今后你俩要是敢再在黄昏身上动那些歪门邪道的心思,休怪老子对你们不客气。 若是以前,朱高煦和朱高燧听了就算了。 现在哪敢。 你看黄昏做的事情,之前的就不提了,仅是最近的医疗货币改革和招安明教这几件大事,那一件不是让父皇言听计从了的。 连黄昏可能是明教教主这种事,父皇都能信任他。 这特么的待遇比太子还太子了。 朱高炽几个人此刻都在怀疑,自己三兄弟到底是不是亲生的,难道黄昏才是? 朱棣略有疲倦,又有些饥饿,“言尽于此罢,朕就不召见纪纲了,老二你出去之后告诉他,让他以后给朕把心思放光明点,别有事没事就盯着黄昏!” 朱高煦领旨。 朱棣挥手,“都退了罢,顺便告诉六部尚书、左右都御史和大理寺卿,让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进来见朕,其余人都退了罢。” 今日之事完美解决,不需要什么三司会审。 倒是招安明教之后的安置问题,需要把兵部尚书和户部尚书两人喊进来商议一番。 朱高炽三兄弟只得退下。 乾清殿中,朱棣和户部尚书夏原吉、兵部尚书金忠三人商谈招安明教之后的大事暂且不提,那边黄昏出了皇宫,发现唐青山和方娇在等他。 孙隽已经回去,休憩一阵后等待陛下召见。 孙隽还没有述职。 方娇和唐青山之间的气氛有点尴尬,一个是圣女,一个是教主,只不过之前的事情两个人站在了不同的立场上。 不过对于招安一事,两人都乐意接受。 唐青山看见黄昏出来,笑着说道:“怎的,你还要在陛下那邀功?” 若是在以往,直接呼朱棣。 现在么…… 既然接受招安了,那么还是要尊称一下陛下,而且有一说一,唐青山确实有些敬重朱棣,站在高一点的角度,他求之不得君王让明教这种宗教没有一丝的生存空间。 因为那样说明国泰民安。 黄昏哈哈一笑,拍了拍唐青山肩膀,“可不是大功一件,现在是明教,等几年是白莲教,这些在历代君王眼中都是顽疾的宗教,最终都会变成大明挥向世界的大棒,或者是文化输出的渠道。” 不过这事要慎重。 文化输出,有儒家在内的百家,还有道家、佛教,再多一个明教和白莲教的话,太庞杂了怕不好控制,何况明教和白莲教本身并不算是一种文化。 走到方娇身前,“我不知道你和孙隽有什么协议,也不知道孙隽答应了你什么,不过孙隽今日如此待我,我要说不报复一下,是说不过去的,我还没大度到圣人那个地步,所以你可以转告孙隽,他这辈子就准备死在浙江任上,别想着到京畿养老了。” 方娇唯有苦笑。 黄昏挥挥手,“去罢,和孙隽一起回浙江,浙江那边的事情,就交给你这位圣女了,我希望两年之内,浙江的明教教众,都是大明在册人员,并且会有大部分无业教众,成为大明派往交趾的驻军。” 这是大的方针。 具体的操作细节,黄昏不想去过问。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随着今日和朱高煦、朱高燧摊牌,估摸着在仕途上争斗会少很多,接下来他要全力以赴的发展军事、科技和经济,然后…… 剑指漠北! 第六百三十章 大明史上第一支雇佣军! 和唐青山一起回到府邸。 妻子徐妙锦正在陪娃娃,绯春满脸欣喜的来接姑爷——今日姑爷出门,其实府邸内人心惶惶,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现在姑爷平安归来,大家也都安心了。 许吟终究还是捱过去了,如今卧床养伤,没十天半个月别想下床。 黄昏和唐青山径直去了书房。 有些事该提上议程了,比如利用明教人员,组织一直表面上挂在时代银行实际上是黄昏个人的私人武装力量。 绯春雀跃着给黄昏和唐青山上了茶。 唐青山看着绯春的背影,意味深长的说了句很熟了啊。 言下之意,你这大官人可以吃了。 以前的绯春对黄昏存在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清的反感,如今的绯春,眉眼之间对黄昏都有着女人对男人才有的牵挂。 果然,日久生情是有道理的。 黄昏得意的笑了笑。 确实。 自己也有这个意思,接下来这段时日,自己都会呆在应天,大概能把绯春给吃干抹净了,女人嘛,身为正常男人从不嫌多。 喝了口茶,咳嗽一声,“唐大哥,说正事罢,明教的招安势在必行,这件事情没人敢再横生枝节了,你们明教只需要和陛下指派的官员配合好,做好各项交接就可以了,那么你呢,有什么打算?” 要掌控明教,就得先掌控唐青山。 毕竟是教主。 唐青山沉默了一阵,“若是人人世世皆平安,那我唐青山做个闲云野鹤又何妨。” 黄昏捉狭的笑了,“明教被招安之后,可不再是你明教教主的明教了,它的所有收入,都会有官方接手,唐大哥这个闲云野鹤怕是应该改成浪迹天涯。” 没有明教支撑,唐青山哪来的钱四海逍遥。 唐青山顿时有点尴尬,弱弱的问道:“难道陛下不给我安排个什么正儿八经的官职?” 黄昏笑道:“会有的,就看你去不去,我估摸着是去工部当个没啥实权的文臣,养家糊口尚可,不过要发家致富就有点难了。” 就算招安了明教,朱棣也会提防唐青山。 所以绝对不会让唐青山当上大官。 唐青山也知道,不过很是满足,“那倒是无妨,等我家小女子长大了,嫁个大官人,我就可以颐养天年,有事没事种点花,带带外孙子,也算余生幸福了。” 黄昏:“……” 忽然捉狭一笑,“你看我怎么样?” 唐青山一脸黑线。 老弟,不厚道了啊,我一直拿你当兄弟,你怎么一直想当我女婿? 关键你是这感情方面的作风,老子也不放心把唐赛儿交给你啊,就你这家姬和正妻、通房丫鬟的数量,我家唐赛儿嫁给你还不是天天守寡的节奏。 黄昏知道过犹不及,没在这件事上多嘴,道:“其实唐大哥,你还可以有一个逍遥去处,就是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 唐青山哦了一句,“怎么说?” 黄昏道:“此事暂且不提,说个正事,此事更要紧一些,让陛下招安明教,其实是我的建策,当然大的方面为国为民,这些功绩我就不自我吹嘘了,小的方面,我也有私心,唐大哥可能还不知道,我在应天这边组建了一个时代银行,嗯,就是钱庄的意思,会涉及到很多钱财,比如当下,就有五万两的黄金在我时代银行放着,目前还是借官府的力量在保护这批黄金,但这事吧也不是个长远之计,所以时代银行需要有一支自己的武装力量来拱卫资金安全,而这一点陛下也是同意了的,过几日我会在兵部那边去领五十套盔甲和兵器,问题在于……我还没有人!” 唐青山听得是一脸震惊。 你区区一个神机营中军指挥,竟然可以拥有私人的卫队了? 这特么是藩王才有的待遇啊。 关键是陛下还答应了,真不敢相信,当今天子对黄昏的信任竟然已经达到了恐怖若斯的地步,要不是黄昏亲口说出来,唐青山绝对不会相信。 黄昏伸出手在唐青山面前摆了摆,“醒醒,别搞得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人,一惊一乍的,现在一点点的私人卫队你就震惊,等我今后有个几万人的雇佣军了,那你还不惊掉大牙。” 唐青山本能的惊道:“几万人?” 却没抓住要点:雇佣军。 黄昏嗯了一声,“没错,在我的长远计划里,时代商行是要走出大明走向整个世界,那么为了保护时代商行在大明疆域之外的利益,军事力量必不可缺,所以少则需要几万人,多的话恐怕还得十几万人,当然,这一步还很漫长。” 那一天到了,就说明朱棣作为大明天子,已经拿自己无可奈何。 那一天到了,自己虽不为天子,但将是大明疆域之外的王! 唐青山:“……” 他已经找不到词语来形容内心的震撼,黄昏这个野望,是他做白日梦都不敢想的事情,你一个臣子有十多万人的卫队,这不是造反吗。 他又哪里知道,黄昏从始至终都没想过造反。 黄昏心中最理想的规划:大明疆域之内,朱棣为天子,大明疆域之外,时代商行为王。 就这么简单。 许久,唐青山才收敛思绪,问道:“你需要我做什么?” 黄昏笑道:“你们明教真的全部撤出了京畿?” 唐青山颔首,“可不是。” 黄昏嘿嘿贼笑,“唐大哥,我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唐青山无语,“好吧,还有几十号人。” 黄昏暗乐,“都是江湖好手吧?” 唐青山耸耸肩,“单打独斗都还行,真要去是了沙场,也就是乌合之众,一群江湖草莽,你能对他们怀有多大的希望?!” 黄昏唰的一下站了起来,“这就够了。” 唐青山吓了一跳,“你要干啥?” 黄昏哈哈一笑,“把这几十号人聚集起来,加入我时代银行的卫队里,我会给他们配备相应的盔甲和兵器,甚至还能配备火铳,按照军队编制,我来支付他们军饷,让他们从今以后可以正大光明的走在京畿的大道之上,不再畏惧官府。” 又补充道:“当然,他们在大明兵部那边是没有军籍的,所以严格来说,是我在雇佣他们成为军队,属于一支我私人的武装力量。” 这将是大明的第一支雇佣军。 而这支雇佣军会越来越庞大,到得最后,甚至可以接受朱棣的委托,去征讨外敌人,除此之外,这支雇佣军也会跨出大明国境,保护着时代商行去鲸吞世界的资源,让时代商行成为东印度公司那样的巨无霸,也让大明成为真正的日不落帝国。 前途一片灿烂。 第六百三十一章 蚍蜉义从 唐青山当然没意见,京畿的教众能有正当营生,自是好事,只是有点后悔——早知道就说实话了,在京畿其实何止几十人,几百都有。 都帮我安排了多好! 有妻儿,唐青山不太愿意去过刀头舔血的日子,问道:“那我帮你挑选五十个品行较好身手不错的人,什么时候要?” 黄昏心算片刻,“就这几日罢。” 此事按下不表。 山雨欲来风满楼,最后却是雷声大雨点小,浙江乱局之后,很多人以为大明要变天,太子和两位王爷会牵扯进去,黄昏也会遭受重创。 然而事实却是无风无雨也无晴。 孙隽来京述职又走了。 汉王和赵王依然死皮赖脸的留在京畿,没去藩地。 太子整日里呆在乾清殿“学习”兼国理政,其实朱高炽现在的能力,根本不需要学习了,只是朱棣还是不放心而已。 顺天行部那边建造皇城风生水起。 浙江的神机营继续练兵。 交趾那边也传来好消息,因为有黎族带头,在当地士族名门的配合下,对大明的各项政策抵触心理并不严重。 锦衣卫那边,纪纲亲自下令,北镇抚司今后没有绝对的证据,不准针对黄昏。 这一个命令很快传遍京畿。 然后群臣都懂了。 这一次事件之后,大明天下,除非陛下愿意,再没人能扳倒黄昏了。 不过汉王和赵王反而安心。 因为黄昏在乾清殿说的那番话,两兄弟也觉得之前是猪油蒙心,不知道抓住主要矛盾,非要通过黄昏去整垮太子。 现在好了,黄昏明确表态不会参与其中,于是两兄弟处心积虑的给太子找事情做。 一时间朝野之间文武对立,很有点热闹。 黄昏反而清净了许多。 因为他在乾清殿说的那番话,通过朱高炽的口传到三杨耳朵里,又通过三杨传遍内阁和六部,是以黄昏虽然清净了,但也失去了文臣的支持。 有得必有失。 黄昏也不在意这点小事,他开始帮助朱棣解决浙江明教的招安问题,在他的授意下,时代商行沈熙礼改变战略,重点倾注资金到浙江,一时之间,浙江各大重镇的时代商行产业,如雨后春笋。 其中便有盐铁行。 为了安置明教教众,也为了让时代商行赚钱能够支撑下去,朱棣亲自交代户部尚书夏原吉,给以时代商行盐铁方面的榷条。 有了这个榷条,时代商行理所当然的组建了盐铁行业的分行。 这在封建时代是暴利行业。 这一日,黄昏将张凤阳、苟布、赵芳生三人从时代商行那边喊过来,这三位已有发福迹象——从南镇抚司辞职后,三人就专心沉浸于时代商行的安保工作,虽然地位低了,但是收入高了,如今都是小有身家的人。 三人来到黄府外面一看,哟,好家伙,这几十号人是怎么回事,个个人高马大,又大多面露凶相,身上泛散着市井凶气,一看就是平日里没少欺负人的那种地痞混子。 三人找到大门台阶上的黄昏见礼。 又对一旁的唐青山拱手为礼。 黄昏示意三人站到一边,然后看了看唐青山,唐青山咳嗽一声,上前一步,对大门前懒懒散散的五十人道:“兄弟们,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是继续混吃等死还是跟着黄指挥走上一条大道,你们既然来到了这里,想必已经做了选择,所以我也就长话短说,但说一句:听话便是!” 言简意赅。 黄昏呵呵一笑,也上前一步,对众人道:“从今以后,你们就是时代商行的护卫队,虽然没有军籍,但你们的收入不比士卒低,甚至可能更高,但是有一点我要明确说明:纪律!” 一支没有纪律的军队是没有丝毫战斗力的。 笑道:“遵从纪律,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都会有人教你们,只要大家能管住自己,我相信要不了多久,你们就会感谢今天做的这个改变你们人生的决定,其余我也不说了,你们的薪俸收入,唐大哥也详细给你们说过的,想必都没有意见。但说一下人事任命,这支护卫队,暂且取名‘蚍蜉义从’,之所以取这个名字,其中的内涵,读过书的人大概知晓,我就不解释了,我只希望这只蚍蜉,能保护时代商行这颗大树,从而撼动遥远地方的那些大树。蚍蜉义从,设司令一人,由张凤阳担任,将军两人,由赵芳生和苟布担任,两位将军各领二十五人,其中各有五骑!” 五十人,还是得有十个骑兵,战马么……找朱棣去要。 五十人默然无语。 不是没有疑问,而是觉得没有说话的必要,反正大家都是刀口上舔血,要是黄昏做的不好,大家拍拍屁股走人,若是做得好,那就卖命又何妨。 教主唐青山的话还是要听。 黄昏继续道:“今日我会带领你们去兵部领取盔甲和兵器,并且由张凤阳三人带领你们去时代银行附近的营地熟悉环境,明日起,张凤阳三人会将你们拉到城外进行为期十日的训练,十日之后,你们就将走马上任,负责时代银行各项资金流转的安全护卫。” 沉默了一阵,“相关纪律,训练期间,张凤阳会一一告知你们,我就说一句,因为你们工作的特殊性,若是有人胆敢吃里扒外,休怪我黄某人不讲情面,我也希望你们能够珍惜得来不易的走向光明的机会!” 有人哂笑。 如此言说,也太看不起我们这些哥们的江湖义气了。 黄昏也不解释。 不是看不起他们,是他们面对的诱惑太大。 比如十日之后,因为浙江乱局而耽误下来的事情就要实施——去户部取那五万两黄金,面对如此巨款,什么江湖义气,真不敢抱以完全的希望。 不过倒也不惧。 这五十人全部登记在册,包括他们的所有信息,甚至连祖宗十八代都挖了出来,免得将来出了问题找不到人。 挥手,“走,去兵部领盔甲和兵器!” 一行人浩浩荡荡奔赴兵部。 还好,没出什么乱子,兵部尚书金忠早就得到了朱棣的旨意,爽快的给了黄昏五十套盔甲,又给了些刀剑长枪,又人情的给了十套手弩和一些弩支。 战马? 黄昏刚提起,金忠就找借口溜了。 还是得去找朱棣。 第六百三十二章 永乐五年 蚍蜉义从的事情交给了张凤阳,黄昏还有其他事情。 下午时分,吏部来人。 两道升迁文书。 从仕郎、神机营中军指挥黄昏,权兼医疗改革司顾问,隶属太医院,七品上,权兼货币改革司顾问,隶属户部,六品下。 黄昏这才惊觉,自己这些日子在浙江,没想到朱棣在应天已经施行货币改革了。 好事。 大明走在了正确的道路上。 接下来的日子,黄昏四处奔波,几乎就没睡过几天好觉,不是在医疗改革司就是在货币改革司,不是在货币改革司就在军器院,要么就在乾清殿或者太子东宫。 医疗和货币改革在永乐四年年末,热火朝天的运作起来。 至于成果…… 大概要永乐五年才能看见。 在忙碌之中,黄昏也没忘记他的重大项目:时代银行。 很快,从户部那边借的五万两黄金到手,蚍蜉义从全副武装,从国库之中运出五万两黄金,大张旗鼓的在应天城绕了一圈,才回到位于应天最繁华地段的时代银行。 一时之间,整个应天沸腾。 一个钱庄,竟然有五万两黄金的现钱,说出去谁信? 就是这五万两黄金,让无数有心思的对时代银行有了信心,但是他们很快发现,原来存钱到时代银行是不要支付钱给对方。 反而会有一笔利息。 而且存钱到时代银行后,有两种方式可以取回钱,一种是随时可取,利息低一些,一种是定期,一年两年或者三五年,利息较高。 然后是从时代银行借钱,要支付利息。 但是相比民间高利贷,要低很多,和官方的借贷利息差不多。 于是很快有人迈出了吃螃蟹的第一步。 第一个到时代银行存钱的人,豁然是武安侯郑亨的夫人,一次性存了一万两白银进去,有武安侯带头,后面的权贵富贾纷纷跟上。 利息不吃白不吃啊。 又吃不垮时代银行,毕竟别人五万两黄金摆在那里。 同样的,一些商贾在资金周转出现问题时,也第一时间想到了时代银行——那么多钱,借点出来没问题吧。 但是商贾们又很快发现,时代银行借钱出来的时候,不给黄金白银,只支付大明宝钞,并由蚍蜉义从亲自护卫,将大额的时代宝钞送至府邸。 这就很贴心了。 当然,钱也不是谁都能借的,首先要有东西抵押:房产地契都可以,甚至有头有脸的人,只需要凭靠自己的名字也可以。 时代银行的东主黄昏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这些商贾还不上钱。 如此轻松的贷款条件,其他商贾哪会错过。 甚至有人打了个小算盘,从时代银行借钱再存进去,是否可以操作,结果一算,发现要亏,于是没人来薅这个羊毛。 很快,在抵近年关的存贷到期的第一个月,时代银行开始了发放利息、收取利息的操作,但凡在时代银行存钱的权贵富贾,都收到了由蚍蜉义从专程护卫送递上门的利息凭条。 存钱越多,利息越大。 不过这个利息没有兑现,依然存放在时代银行。 某位富贾不放心,于是去将所有本金和利息都取了出来,发现——嗨,屁事没有,时代银行按照本金利息全额支付。 当然,还是宝钞。 一传十十传百,很多人去试了下,发现真是事实,于是越发放心的将钱存入时代银行了。 而另一边,蚍蜉义从也开始上门收取第一月的贷款利息。 一些贷款了的富贾算了一下账,发现从时代银行贷款出来的资金,用作生意运作后,除去利息,依然小赚,于是也放心了。 毕竟时代银行没有利滚利的操作。 在永乐四年的年末,时代银行成了整个应天的沸点,同时也引起了民间的不满:所有借贷,都只针对权贵富贾的大额资金。 那普通老百姓也想来分这个羹啊! 这个不满情绪很快通过应天府尹向宝的章折传到了朱棣耳里,朱棣又找到黄昏如此这般一说,黄昏故作为难,然后不得已的增添小额借贷存钱业务。 不过需要筹备,要年后开启。 顺便讨价还价的问朱棣要了十匹战马。 而因为时代银行的存取借贷,大多采用宝钞支付,是以应天这边的货币改革,推广得很是没有阻力,越来越多人的认可了宝钞的平常化。 永乐四年就这么过去了。 年关头一天,沈熙礼来到黄昏,就时代银行的事情以及时代商行的众多事情找黄昏述职。 看着那扎实的辆马车账簿,黄昏一脸头疼。 不过涉及到钱财,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于是临时聘请了一堆的账房先生对账,院子里忙得热火朝天,书房里黄昏和沈熙礼对坐喝茶。 沈熙礼直奔主题,“时代银行在短短一个月内,吸纳了诸多富贾权贵的存钱,约莫三百八十万两之巨,借贷出去的资金,约莫一百三十万两,恰好能应付两边的利息,时代银行算不上盈亏。” 黄昏微微颔首,“这个比例还是比较良性,留下部分资金用作时代银行的运转,其余的钱用入股的方式,投入到时代银行其他产业里。” 银行,本来就不靠利息过日子,靠的是钱生钱。 沈熙礼颔首,“我也这么想的。” 他是真的服气了。 就这么一个时代银行的操作,时代商行凭空多了两百多万的现金,甚至不止,因为三百八十万的存钱,并没有在储户手上,而是在时代银行的钱库里。 关键是这个钱还会随着时代银行的发展而继续扩大。 这简直是空手套白狼的最高境界。 沈熙礼又问道:“国库那五万两黄金,其实可以还回去了?” 黄昏沉吟半晌,“陛下暂时不会征讨漠北,这个钱先放在时代银行,或者直接投入其他产业也可以,等陛下要用了,再还回国库。” 钱,只有流动起来,才会有更多的钱。 钱一旦流动起来,就会创造更多的钱。 沈熙礼没有异议。 黄昏继续道:“春节之后,可以考虑在全国其他重镇建立时代银行的分行了,另外,蚍蜉义从的扩张,我会找陛下同意,不止如此,时代商行的所有产业,都要在明年开始,在全国大范围的铺开!” 永乐五年,将是时代商行的成长之年。 一年之后,自己必将成为世界首富! 沈熙礼深呼吸一口气,他已经看见了时代商行的辉煌未来,由衷的感到振奋,“可行,交趾那边的操作呢?” 黄昏笑道:“都是大明疆域,一样的操作,不过交趾毕竟才纳入大明版图,我们的策略可以优惠一些,收买一下交趾民心。” 沈熙礼点头,“我也有此意,不过黎利那边怕是要你去信说服他一下。” 黄昏笑道:“这个自然,让黎利吐点肉出来,他应该没有什么意见罢,毕竟黎利这点眼光还是有的。”毕竟是黎太祖嘛。 沈熙礼又道:“顺天那边的工坊初见成效了,不过还需大量砸钱进去。” 黄昏斩钉截铁一个字:“砸!” 多少都砸。 沈熙礼虽然不明白黄昏为何如此看重顺天的几个工坊,但东家的眼光他无条件的相信,最后说了一个事,算是善意的提醒,“陛下那边,怕是要降降温了。” 树大招风。 时代商行继续这么发展下去,谁也不知道陛下有一天会不会生出忌惮之心。 黄昏颔首,深以为然,“不急,过年之后,我会找陛下说一下征讨漠北的事情,到时候就是我们时代商行给陛下表达忠心的时候了。” 沈熙礼叹了口气,“但愿陛下会信罢。” 黄昏笑了笑,“他会的。” 起身,对着沈熙礼笑道:“如此罢,这一两年你也忙得够呛,这几日就好好休息一番吧,来年我们再重拳出击,在此就提前祝你新春快乐,阖家幸福!” 永乐五年,来了。 帝国之雏,将成! 第六百三十三章 齐人之福不好享 时代商行的各项发展有条不紊,按照黄昏的计划,永乐五年结束,时代商行就不止是一个商行,而将是一个叱咤世界的巨无霸雏形。 无敌于大明,再凌驾于蔚蓝星辰之上。 它会像东印度公司。 但又绝对不会走上东印度公司的老路。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谁叫黄昏来到的永乐朝,有朱棣在,黄昏只想快乐的当一个辅助,顺便带上惩戒游走野区,最后凯瑞全场。 如果是穿越到明末,你看黄昏会不会想办法取而代之再征服世界。 和沈熙礼一起来到院子里。 临时的十余个账房先生终于费劲心汁的扎帐结束,基本上没问题,有也是小问题,这一点黄昏对沈熙礼有绝对的信任。 该沈熙礼赚的钱,黄昏睁一眼闭一眼。 实际上沈熙礼自己心里清楚,他没有薅黄昏一丝一毫的羊毛。 示意伙计将账本带回时代商行。 送沈熙礼走出黄府大门,黄昏笑眯眯的喊住他,“你家那小子叫沈亦文罢,今年十二三岁了,要不要去太学?” 这点面子老子还是有的。 沈熙礼苦笑,“这小子和我一样,不是很喜欢读书,倒是醉心于算学。” 哟,还是个数学家。 黄昏暗乐。 从怀中掏出一张房契塞到沈熙礼手上,“喏,别给我推辞,这不是给你的,是给亦文的新年礼物,当然,我这礼物也不是白送的,亦文以后算学大成,还是得子承父业,当然,早点跟着你学一下也是可以的,这方面你自己安排。” 沈熙礼看着手中的房契,不知道为何,眼睛里进了个太阳。 灼热的很。 难怪东家前些时日从时代商行拿了一大笔钱。 感情是在准备这个。 他当然感动。 士为知己者死,当年如果不是黄昏找到他,沈熙礼现在都还在城郊混吃等死,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如今时代商行的东家虽然是黄昏,但他沈熙礼,哪怕是见着朝中四五品官员,也可以昂首挺胸。 又因为时代银行的缘故,现在就是朝中二品大员,看着沈熙礼也是礼遇有加。 沈熙礼活出了一个崭新的人生。 虽然他自己能力在那里,但却离不开黄昏的信任和信重。 岂能不感激。 如今没想到黄昏竟然真的送了他一座宅邸——这座宅邸,价值三万两左右,因为黄昏前段时间在时代商行,拿了这么多钱! 这知遇之恩,沈熙礼岂能不感触。 没办法了。 我沈熙礼,不,我沈家父子二人,这辈子大概就是死在时代商行里面了。 绝无怨言。 黄昏拍了拍沈熙礼的肩膀,“我不是为了收买你的心,哪怕你现在离开时代商行,这也是你应得的,甚至我觉得这远远不够,哪怕是时代商行给你一半,我都觉得是应该的。” 沈熙礼一声长叹,默然转身离去。 忽然间仰头大笑。 沈熙礼站住回首,发现黄昏依然站在大门前目送自己,于是弯腰,以读书人的礼节一揖到底:“此生,愿为东家驰骋耳!” 说罢大笑而去。 黄昏也会心一笑,人心会变,今日沈熙礼是沈熙礼,他日时代商行成了东印度公司那样的巨无霸后,沈熙礼还能保留今日初心么? 黄昏不知道。 但他确信一件事:那一日真来了,自己也无所畏惧。 目送沈熙礼的身影消失后,正欲转身回府,却见不远处响起娇俏的声音,“哟,小昏子,看你这样子是不打算当我的小太监啦?” 黄昏侧首一看,立马想溜,是恶魔小宝庆,这小恶魔仗着有朱棣撑腰,如今又在黄府隔壁买了座府邸改成公主府,隔三差五就要来黄府兴风作浪…… 看见她就头疼。 倒也是奇怪,小宝庆和娑秋娜关系走得很近,两个人成了忘年交。 小宝庆见着黄昏要溜,也不急,笑眯眯的走向轿子,“别以为我稀罕你,我马上要去皇宫找皇兄和皇嫂呢,现在的我你爱搭不理,以后我的你高攀不起,哼!” 上了轿子直奔大内。 黄昏躲在大门内抹了一把冷汗,这恶魔真心惹不起,倒不是吃不住她,关键是太小又肆无忌惮,而且男人嘛,事业第一。 女人,自己有。 而且很多。 没必要去招惹一位备受朱棣宠溺的公主,吃力不讨好,现在不是洪武时期的剥皮朝代,没必要找个驸马身份来保命。 年关将至。 高贤宁还在交趾,忙得焦头烂额,交趾的事情确实多,而且敏感,尤其是黄昏叮嘱过他,还做好民心安抚工作,加上朱棣也重视,高贤宁不敢怠慢。 是以春节也继续留在交趾。 黄观作为行部右侍郎,在顺天那边也忙得不可开交。 永乐四年末的春节,看似清净。 不过黄府还是热闹。 徐妙锦因为生了双胞胎,所有重心都在一双儿女身上,而且不知道什么缘故,对男女之事有点冷淡了,又或是感于丈夫经常暗示,徐妙锦受不住,索性在大年夜后暗示绯春。 主院里,娑秋娜早早的回了西院等人。 她约了人出门去放鞭炮。 小宝庆。 下午时分,小宝庆在去皇宫之前,着人过来说晚上和娑秋娜一起出门去放鞭炮烟花,让娑秋娜吃了晚饭后等她。 娑秋娜其实很喜欢恶魔一般的小宝庆,这段日子,小宝庆没少过来折腾大官人。 偏生大官人有怨言也只能憋着。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娑秋娜于是就很欣赏那个热情如火的小姑娘了,关键是小姑娘对她很是尊重,也喜欢听她说那西域的传奇逸事。 主院里剩下三人。 绯春,徐妙锦,黄昏。 黄昏心里已经有了计划,今儿个大年三十,无论如何,都得陪锦姐姐看永乐五年的第一缕晨光,所以当徐妙锦暗示绯春今夜通房时,黄昏陷入天人交战。 妻妾成群貌似也是个麻烦事啊。 他想。 但又想陪妻子。 绯春的思绪复杂,人,总是会在岁月里渐渐改变,她也一样,最初对姑爷的反感情绪,已经渐渐被磨灭,至于说喜欢……她反正是不承认的。 通房,大概也就是能接受而已。 在她以为,是履行通房丫鬟的职责,纯粹的肉欲,绝对不是爱情。 所以听到小姐的暗示,绯春其实很纠结。 今儿个大年三十呢。 明日初一,新年第一天,再怎么着这如此有意义的夜晚,也该是小姐陪姑爷才对,这是小姐想要守护的爱情。 第六百三十四章 殖民世界的规划! 于是绯春假装听不懂。 黄昏见绯春这神态,心中有些微暖,真是个体贴细心的好女子,不说投之以桃报之以李,至少懂得感恩,果然还是人以群分物以类聚。 锦姐姐这样的好女子,她身边丫鬟也是极好的丫鬟。 这样的绯春,不值得一个小妾的名分吗? 完全值得! 见绯春的神态,徐妙锦心里唯有叹气,她想撮合绯春和丈夫,但不见得愿意把这样重要的夜晚给西院那群西域女子分享。 也便作罢。 说起来也好久没和丈夫在一起红烛帐暖说心扉了。 只是…… 徐妙锦想起一些事,眼神有些忧伤。 黄昏看着徐妙锦眼里的情绪,感受到她散溢出来的淡淡忧伤,心中一紧,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何自从生育后,锦姐姐就对自己冷淡了许多。 在男女之事上锦姐姐似乎不仅仅是冷淡,而是排斥。 这非常让人难以理解。 食髓知味。 在锦姐姐没生育之前,在自己的努力下,锦姐姐其实已经渐渐放开了,对男女之事也主动也积极,完全向着上得厨房进得厅堂浪得卧房的趋势发展。 怎么忽然就变这样了? 是因为吃醋? 可这段时日,没感觉到她在吃醋。 是时候来一场裸诚相待的长谈,出现问题就一定要解决,而不能任由问题在黑暗里悄悄的发酵,最终摧毁爱情。 黄昏清楚,其实人世间所有的爱情,柏拉图式的基本上无法天长地久,大部分的爱情,还是离不开夫妻之间负距离的交流。 尤其大家都还年轻。 所以七年之痒的说法很有道理,当彼此对彼此的身体腻了,随之而来的便是感情的疏远,最终形同陌人。 因为情欲,是人作为动物的本能! 不能四大皆空,那就要遵循你作为一个动物的本能,谁也离不开这个桎梏,所谓的离开了低级趣味的人,毕竟是少数。 黄昏暗暗给绯春使了个眼色。 绯春起身,对徐妙锦道:“小姐,我带少爷和小姐出去逛逛?” 徐妙锦略有担忧。 黄昏笑道:“去罢,记得叫上许吟,嗯,把唐青山也叫上,虽然现在姑爷所处的环境压力小了些,但还是以防万一。” 纪纲、朱高煦和朱高燧大概醒悟了,最近没针对自己。 可问题来了。 支持朱高炽的文臣现在又看自己不顺眼了。 所以啊……人都是这样。 没捡钱就是亏。 也不想想,当初是谁把朱高炽送进东宫的,还不是老子一己之力,结果就因为自己说了不掺和其中了,那些文臣就开始不满。 也是贱。 逼急了,信不信老子把朱高煦推到太子位置上去。 当然,也就想想。 绯春去找到奶妈,带着一对龙凤胎,去找到唐青山和伤势痊愈得差不多了的许吟,又带上府中的几个小厮拱卫着,愉快的上街——春节期间,没有宵禁。 黄昏起身,拉着徐妙锦的手,“去书房罢,外面冷。” 到了书房落座,徐妙锦贴心的升起暖炉,又泡了茶,这才坐到丈夫身边,看着丈夫案头上写得密密麻麻的宣纸,讶然问道:“这是什么?” 黄昏也不避嫌妻子,摊开,“时代商行的规划书。” 徐妙锦哦了一声,不感兴趣。 黄昏却想和妻子多聊聊,指着规划书上的内容笑着说道:“如今时代商行,在全国有分行上百,遍及所有重镇和经济好一些的州府,在全国有工坊十六座,包括雷州半岛上的磁铁工坊,涉及的产业已不仅仅只有沐浴露、香皂、润肤水和琉璃,还有盐铁、房产、布匹,接下来还会涉及到医疗和农业、和钱庄方面,一句话,只要是大明天下利润高的行业,时代商行都要涉猎,而且要做到最好。” 徐妙锦有些吃惊,“那要赚多少钱?” 黄昏笑着刮了刮妻子的鼻子,“赚再多钱,等咱夫妻俩老了,双脚一蹬,也带不走半分半文,所以我赚的这些钱,一部分是留给咱家那两兄妹,更大一部分,是用来改善整个家国,要让大明成为沛然宇宙中最富有的国家。” 徐妙锦满眼都是小星星,女人嘛,都希望自己的男人成为顶天立地的人物。 黄昏呵呵一乐,“按照计划,今年再和平发展一年,明年开春之后,我就会怂恿陛下征讨漠北,争取在一年之内,将漠北纳入大明版图。” 徐妙锦愣住,“要打仗?” 黄昏点头,“百姓休养生息,经济腾飞,人口暴涨,大明已有帝国之相,但世界只有这么大,资源只有这么多,我们要想留下更多的资源给后人,就要先用远离我大明疆域地方的资源,所以国家的扩张不可避免,要扩张自然少不了战争,那什么藩属国,毫无存在意义,要的不是藩属,而是实实在在的纳入大明版图,不管这个纳入版图是百年也好,数十年也好,在我有生之年,尽可能的先用国外的资源,毕竟有些东西,用一些少一些,我们就能留更多的资源给后人。也不是我嗜血冷漠,这是文明进程必须存在的环节,是人类进化无可避免的阵痛。” 顿了一下,“有些东西,早一点据为己有,最好。” 比如东海南海和黄海。 免得后人去打嘴仗。 徐妙锦听得如坠云雾,也不去想,反正夫君这些年做的事,都没错,当妻子的,不左右他的决定,默默支持就好。 黄昏提起笔,翻到宣纸最后,继续规划。 徐妙锦看得清楚,怔住,“蚍蜉义从要达到十万人?且要大部分配备火铳?时代商行还要私下建立军器部……” 徐妙锦的声音都在颤抖。 这么做陛下会同意么,你一个臣子,养兵十万,还有自己的军器部,哪个天子敢放心。 黄昏笑道:“这个不用担心,蚍蜉义从不会常驻国内,基本上就是在交趾、漠北、亦力把里,乃至于西洋那些国家,属于国家雇佣的兵力,不会对陛下的皇权构成威胁,否则仅靠大明雄师,如何征服世界,要征服世界,关于蚍蜉义从的这种规划,必不可少。” 要殖民全世界,就得有殖民全世界的力量和经济,而仅靠大明的雄师,基本上做不到,所以需要蚍蜉义从这种雇佣兵。 实际上,十万蚍蜉义从还是保守估计,按照黄昏的心中野望,至少五十万——不仅仅是从大明招募,还要从其他国家招募,形成战斗力,再辅佐经济作为糖果,大棒加糖,才能保证殖民地的长期稳定。 徐妙锦沉默不语。 她不敢相信会出现这种局面,陛下会眼睁睁看着你黄昏建立起如此庞大的私人力量? 不可能啊。 黄昏呵呵笑了笑,也不解释,继续拿起鹅毛笔书写。 徐妙锦默默偎依着丈夫。 灯火辉煌。 光影婆娑。 仿佛又回到了新婚时候。 第六百三十五章 朱棣:你看我像傻子吗? 子时左右,外面响起了接连不断的劈啪声,整个城市不绝于缕,黄昏起身来到门口,听着外面的鞭炮声和烟火光彩,面带微笑。 听见了吗? 盛世风光! 只有国家兴旺了,才会出现这种画面,若是民困国乏,哪有钱来折腾这些有的没的。 徐妙锦拿了貂毛氅子过来披在丈夫身上。 黄昏裹起双手,放在嘴角呵了呵暖气,“是挺冷的,估计绯春她们也快回来了,咱们去歇着罢,我估摸着明天徐皇后会召你进宫去。” 今年各地藩王没有进京。 因为浙江明教暴乱之后,招安明教的事情在按部就班,朱棣担心其他地方的明教出现问题,是以今年各地藩王没动,就连驻守地方的武将也不得回京。 徐妙锦迟疑了刹那,嗯了声,任由黄昏拉着手回卧房。 房间里早就放了暖炉。 都老夫老妻的了,原本应该是各人爬到床上,然后褪掉衣衫钻进被窝里,不过黄昏利落的脱光之后缩进被窝,发现妻子还坐在床头。 心里一咯噔,气氛已经烘托得这么好了,妻子还在拒绝什么? 从被窝里伸出脚,在妻子的腋下戳了戳,“锦姐姐,睡啦睡啦,就算明天徐皇后不召见你,咱们黄府也还有一堆的事情呢。” 男主外女主内,别看黄府不大,每逢过节其实徐妙锦都很忙。 徐妙锦嗯了声,“我去关灯。” 黄昏愣住。 咦…… 以前的锦姐姐被自己调教得很好,已经不在意是否开灯关灯了——当然,黄昏是喜欢开灯的,因为视觉冲击更美好。 黑灯瞎火的,少了很多情趣。 也没吱声。 倒想看看,锦姐姐到底的因为什么对自己变得冷淡的。 灯火一灭,房间里便幽暗下来。 只剩下院子里的路灯透过窗棂照射进来的昏暗光线,勉强能看清楚人而已,一阵摩挲声音后,徐妙锦钻进了被窝。 黄昏笑眯眯的将妻子搂在胳膊里,一双手不老实起来。 徐妙锦欲拒还迎。 但不知道为何,当黄昏的手要落到她小腹或者腿上时,她都会不着痕迹的推开,黄昏初时还没反应过来,直到两人情深意浓,徐妙锦已有轻声喃语无法自已,也顾不得黄昏那一双禄山之爪时,黄昏摸到了一条条的横纹。 很明显,而且清晰。 心中骤然如雪光闪烁,明白了原因。 妊娠纹! 像锦姐姐这样一个身为大明第一美人儿的女子,会不爱美? 当然是极爱的。 可她已经生育。 而作为产妇,大部分人都有一个无法避免的问题:妊娠纹。 只不过有的人天赋较好,生产之后妊娠纹会渐渐消失,但大部分人没这么幸运,小腹和腿上,都会留下一条条的妊娠纹。 这是一个母亲的骄傲。 但却是一个妻子的忧伤。 黄昏终于知道妻子的冷淡从而何来了,然而这事不好说,尤其是当男人的不好说,你要是说,以女人那性格,分分钟变成你黄昏在嫌弃她。 索性假装不知道。 不知道不代表不帮助妻子解决这个心理疾病,黄昏第二日一大早,黄昏就找来绯春,如此这般叮嘱,让她到市场上看是否还能买到橄榄。 其后,又去把还在酣睡的娑秋娜喊醒,问她:“西院女子之中,可有人会瑜伽?” 娑秋娜笑道:“我就会啊。” 黄昏点点头,“这样,给你个任务,去找到夫人,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只要能让夫人跟着你学瑜伽,我可以满足你任何条件,嗯,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 娑秋娜眼睛一亮,“真的?” 黄昏笑而不语。 娑秋娜却想歪了,她还以为黄昏让夫人学瑜伽是他基于男人的心思,却哪里知道,黄昏是在想办法看能否消除徐妙锦身上的妊娠纹。 大年初一,忙成狗。 黄府有一场宴席,其后黄府就会放诸多小厮丫鬟回家,该走亲访友的随便他们,愿意留下来加班的也无妨,三倍薪资。 宴席上,还会发放红包和年终奖。 红包是各大府邸都有的例行操作,年终奖这个就是黄府特色了。 黄昏今日就在府邸之中帮着妻子处理了这些事,最后黄府放假后,黄昏让绯春去拿了留守下来的小厮奴仆名单,又让她找了去年的名单。 其中一个叫梁凡的丫鬟引起了他的主意。 梁凡主要负责西院和主院之间的联系,偶尔也帮助西院出门买生活用品,从到了黄府后就没回过家,咳嗽一声,让绯春去找来梁凡的信息。 发现是个孤儿。 不动声色,找来许吟,让他去找他义兄帮忙调查这个梁凡。 黄昏一直感觉府邸里有细作。 而自己的很多大计划都没暴露,说明这个细作的身份不高,原本是打算不处理,不过现在不打算掺和到争夺皇位之中,这个细作还是剔除出去罢了。 之所以注意到这个梁凡,是因为她和婶儿吴李氏的亲妹妹走得太近。 别说,婶儿吴李氏的亲妹妹在黄府尽心尽力,算是半个管家了,妻子徐妙锦对她也是赞不绝口,不过去年已经出嫁。 黄昏已经打定主意,过完上元节就把梁凡打发走。 大内,坤宁宫。 因为天气寒冷,又准备在上元节后去顺天,朱棣没有带徐皇后到处溜达,就在坤宁宫里听曲儿看戏,三个儿子带着一家人也在。 看起来其乐融融。 朱棣看徐皇后情绪不高,笑道:“要不,把徐膺绪夫妻俩,徐辉祖夫人,或者妙锦和四妹宣进宫来陪你,娘家人在,你也开怀一些。” 徐皇后欲言又止。 朱棣乐道:“怎的,对自家夫君还有什么话不能说?” 徐皇后想了想,“还是别召见徐家人了。” 朱棣不解,“怎么了?” 徐皇后幽幽叹道:“现在宫里都在流传,说陛下恩宠于臣妾,让徐家鸡犬得道了,所以才有黄昏的炙手可热。” 朱棣哈哈一笑,“你管那么许多作甚,别操心,保养好你的身子骨。” 徐皇后情绪黯然。 她最清楚自己的身体,知道就这一副病秧子身体,大概是过不了几个寒冬了,再三犹豫,还是说道:“陛下,有些事臣妾不得不提,现在朝野都在说,黄昏是个隐相了,不可不防啊。” 朱棣有些感动。 难怪,自从浙江乱局后,妻子就再没召见过徐妙锦,感情是担心这些事,也是为难了她,明明很喜欢妙锦,却要因为君臣家国事,而疏远亲情。 笑眯眯,“不用担心,我心里自有计较。” 徐皇后喟叹,“但也没有如此放纵黄昏的理由,今日是蚍蜉义从,他日会不会又有更多的护卫?” 朱棣微微沉吟,“担心为夫让黄昏变得无可束缚?” 徐皇后嗯了声,“怕啊。” 那样的话,她和徐家都会在历史上背上骂名,毕竟黄昏算是徐家人,是皇室外戚。 朱棣神色凝重了些,“黄昏做的事情,都在为夫心里摆着呢,别说他现在羽翼未丰,就算他势力再茁壮,为夫也有把握镇住他,妙心,相信为夫。” 真以为黄昏已经无可阻挡了。 你们觉得我朱棣是个傻子吗? 第六百三十六章 你行你上啊! 朱棣傻吗? 从智商上来看,大概是不如解缙、方孝孺、黄观之流,但智商这个东西很悬乎,在官场之上,情商的重要性不比智商差。 而官场手段,朱棣早就驾轻就熟。 虽然朱棣现在也清楚,如今朝野之间的沸议,都在说黄昏太过强势跋扈,连天子都在簪缨锋芒,更是有板有眼的说黄昏这样下去迟早封王。 言下之意,你朱棣稍有不慎,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朱棣不屑一顾。 上次事件,黄昏是嚣张跋扈了一次,当着自己的面怒骂了三个儿子,可这事你得分开来看,朱棣甚至认为黄昏是故意这样做的。 而不是情绪使然。 首先,这件事后,黄昏和老二老三之间,绝对不存在合作的可能了。 这一点,黄昏失去了武将的支持。 其次,这件事后文臣也开始反感黄昏,不提黄昏的立场,仅从另外一个方面来看:在读书人的眼里,黄昏这种有点超越君为臣纲的作风,着实让人憎恶。 所以,黄昏也失去了文臣的支持。 这意味着黄昏成了孤臣。 一个炙手可热的孤臣! 这就有点意思了。 不论黄昏的实力再怎么发展,只要他是孤臣,就永远无法对朱棣构成哪怕是一丝丝的威胁,黄昏能做到的也就是自保。 这才是朱棣对黄昏跋扈嚣张如此容忍的原因。 他非常欣赏黄昏的自知之明。 想到这里,朱棣忽然有了兴趣,想和黄昏聊几句,于是笑着看向妻子,“多日久居深宫,可想去外面走动一番,呼吸一点新鲜空气?” 徐皇后愣住,旋即恍然,是丈夫静极思动了。 于是微微颔首。 朱棣回身招来狗儿,低声叮嘱几句,示意他去找到今日负责安防的锦衣卫先行布置,他和皇后要微服出宫。 狗儿急忙去了。 朱棣一拍双膝,起身,对太子和朱高煦、朱高燧道:“你们三兄弟难得在一起聚聚,就暂且在这看戏罢,朕陪你母后出去走走。” 朱高炽三兄弟面面相觑。 等朱棣和徐皇后走后,朱高煦和朱高燧看见太子就气不打一处出,你说你都这么胖了,还像猪一样吃个不停,太子妃张氏也是,恨不得什么东西都往朱高炽肚子里塞。 这女人心是有多狠,深恐老大不会英年早逝么。 朱高炽则是憨憨一笑。 朱高煦和朱高燧对他看而生厌,他又何尝不是,直白点,兄弟间就是相看两厌,可惜朱高炽是太子,是老大,他要顾全大局,对兄弟的厌恶之情不能有丝毫外露。 没有谁是天生的仁慈。 只不过站在了那个位置,就不得不仁慈,舍小我之性,图大国之格。 朱高炽心知肚明。 爷爷治国,手段狠厉,所以民间怨言极大,有剥皮洪武的说法,父亲登基后,手段也是雷厉风行,那么他这个太子,就必须仁厚,如此朱家江山才能长远。 想到这,朱高炽笑眯眯的起身,对朱高煦道:“汉王,昨日父皇赏赐了些许西域美酒,你和赵王若是不嫌弃,去东宫小酌几杯?” 朱高煦没好气的拂袖,“我稀罕得很!” 说完扬长而去。 朱高燧起身,对朱高炽露出个见谅的笑意,也走了,兄弟三人不欢而散。 朱高炽唯有苦笑摇头。 太子妃张氏在一旁撇嘴,狠狠的掐了朱高炽手背一把,“你瞧瞧你,热脸凑冷屁股了吧,你热乎乎的凑上去,别人根本不在乎,你说你这个太子,还能不能再软一点?!” 朱高炽龇牙咧嘴的甩手,“痛痛痛!” 张氏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又急忙给丈夫抚手,看见被自己掐出来的红印,眼睛忽然就红了,近乎哽咽的说以前过得提心吊胆,现在到了东宫,还是提心吊胆,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朱高炽唯有叹气。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看着坐在旁边一声不吭的儿子朱瞻基,心里柔软了起来,罢了,就算老二和老三要给自己再多脸色,我这么大一个人就能屈能伸了罢。 一切都为了儿子。 父皇龙精虎壮,自己这身体又好不到哪里去,只希望自己不会成为大伯,儿子朱瞻基也不会成为建文,隐忍罢,隐忍着隐忍着就习惯了。 …… …… 黄府主院满院飘香。 徐妙锦看着绯春从外面拿回来的琉璃瓶,讶然问道:“你装油到主院来做甚?” 绯春呵呵跑到小姐身边,低声嘀咕了一阵。 徐妙锦眼睛一亮,“真的可以?” 绯春嗯嗯颔首,“都说灵的很呢,我可是跑了大半个京畿才买到橄榄榨成油的,小姐你用用,坚持个半年,有效果最好,没效果也没什么影响嘛,而且我今天还听娑秋娜说了,她们西域那边产后除纹,都练瑜伽,效果也不错,小姐要不要也练练?” 徐妙锦一头雾水,“瑜伽是什么?” 绯春摇头,“我也不懂,抽空问问娑秋娜就知道了。” 徐妙锦嗯嗯点头,“姑爷呢?” 绯春嘟嘴,很是不满,“跑去和人打马吊了,也不知道有什么意思,输赢也才几个铜板,关键是我看姑爷就没赢过,就娑秋娜一人赢三家。” 徐妙锦:“……” 从认识丈夫以来,没发现他会马吊啊。 转念一想,得了,大过年的,让他休憩放纵几日,对绯春道:“你看着少爷和小姐,我去屋里试一下那什么橄榄油。” 绯春嗯嗯点头。 西院里,暖炉放在脚下,一张小方桌上铺了波斯毯子,黄昏、娑秋娜、乌尔莎还有婶儿吴李氏,四个人围坐在一起打马吊。 马吊就是麻将。 当然,黄府这个档次的权贵人家,马吊不会用竹子那种低端材质,用的是一副骨质马吊,徐妙锦的最重的嫁妆之一,就算是朱棣都要喊一声奢侈的材质:象牙。 晶莹雪白,赏心悦目的紧。 价值千金。 桌子上的所有输赢还不如一张麻将牌的价格,不过大家玩的其乐融融。 可惜,黄昏技术好手气差。 竟然让坐他下手,牌品和技术最差的娑秋娜一砍三。 其实他是故意放娑秋娜。 女人嘛,只要高兴了,什么事情不好商量? 黄昏是有点龌蹉想法。 这一盘手上一把不错的牌,捏着一个六七八九筒,而下手的娑秋娜黑了心要做筒子清一色,手上估摸着有一对九筒,大概碰了叫听。 黄昏正欲放一张九筒给她,身后忽然传来声音,“你会不会玩牌,是要故意喂她吗,你这样为了一己私欲打马吊,你婆娘知道吗?” 黄昏被揭破小心思,面子有些挂不住,怒道:“你行你上啊!” 身后的人嘿的一声,“让开!” 我行就我上。 黄昏哟了一句,“我擦,老子才是黄府大官人,你这小厮,敢这么给我说话,不要——不要太客气了,来来来,陛下,您请,让微臣瞻仰一下您的无上牌技!” 第六百三十七章 想找认同感的永乐 在去黄府之前,朱棣两夫妻先去了一趟建初寺。 见了两个人。 姚广孝和张定边。 当今天下,最让朱棣信任的人,除了徐皇后,朝野之间,还有谁? 大多人,估计包括朱棣的三个儿子在内,都会认为是那个官职不高权柄不大,却总是语无声处起惊雷的黄昏。 但只有朱棣心中清楚,他最信任的不是黄昏。 当然,现在信任了。 因为黄昏一番操作猛如虎,结果把他自己弄成了孤臣,朱棣其实很欣赏黄昏这一手,这样的臣子,他用着才放心。 朱棣最信任的是那个已经官至太子少师,在朝野之间却并无存在感的姚广孝。 靖难,姚广孝功劳第一。 靖难之后,姚广孝不贪荣华富贵和权势,安静的在建初寺诵经吃素,就算到了朝堂和乾清殿,只要朱棣不问,姚广孝从不牵扯政事。 只做僧录司的本职工作,或者在文渊阁编书。 这样的人,朱棣当然愿意信任,也因为如此,朱棣反而喜欢向姚广孝求问。 姚广孝其人,身上总是有一层神秘。 比如他为何要帮助朱棣造反? 没人知道原因。 是为了证明他有屠龙之术? 大概有。 不过靖难成功之后,姚广孝也曾衣锦还乡,可惜被他姐姐骂了一顿赶出了家门,在那之后,姚广孝似乎就成了孤寡之人。 朱棣和徐皇后在大殿上香之后,被请到后殿僧房。 在座的仅四人。 大明天子皇后,黑衣宰相姚广孝,元末第一猛将如今垂垂老朽的张定边。 两人在俗世,两人在方外。 三个男人一个女人。 三个男人,张定边差点改变了这片神州的进程,而姚广孝和朱棣则完全让大明走向了另外一条道路,否则谁也不知道建文章国多年之后的大明会如何。 张定边在场是巧合,他和姚广孝两个和尚,这一两年一起钻研佛法,又都曾是叱咤风云的人物,颇多的共同语言,已成莫逆之交,大多时候都在一起。 大概便是所谓的识英雄重英雄。 简单寒暄。 姚广孝咳嗽一声,“年前文渊阁那边加班加点,整理了不少事务,以微臣估计,约莫再有三五月,编书就可以初步定稿,要等完全誊抄,大概要明年。” 朱棣笑道:“少师辛苦了。” 姚广孝微微摇头,“倒也还好,陛下用了个不错的人,此人编书确实人尽其才,不过……”想起什么,姚广孝摇了摇头。 解缙编书是有能力才华,就是情商不怎么样,这几年在文渊阁没少得罪人。 这位大才子就不适合仕途。 可惜,功利心太强,还在想着编书之后凭此功劳在仕途上平步青云。 朱棣问道:“不过什么?” 姚广孝摇头,“没什么。” 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无人说。 姚广孝这个年纪,又礼佛多年,加上壮志得酬,早看开了很多事情,不愿意在背后说人坏话,何况还是臣子,这更不好说,索性不说。 朱棣也没追问,道:“其实有些事想少师请教。” 张定边便欲起身。 朱棣急忙道:“大师不用回避,此等事情,您也可以指教我一二。” 自称我,朱棣还是很尊重张定边。 张定边于是重新坐下,也知轻重,绝对不会随意开口,实际上目睹了当下大明的状况,张定边对朱棣是分外钦佩。 早些时候,以为靖难是姚广孝的功绩,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朱棣此人活该他当天子,登基之后大明稳步发展,又兵不刃血的拿下安南,就此功绩,也足以在历代君王中名列前茅了,何况还编修了一部古往今来未有之全书,连姚广孝说到这本全书时都赞不绝口。 朱棣问姚广孝,“少师可知近来官场事?” 浙江乱局,从始至终姚广孝都没有参与,一句话都没说,包括货币改革和医疗改革,他都只是作壁上观。 姚广孝何等聪慧,笑道:“恭喜陛下。” 朱棣也笑了,“少师也看出来了?” 姚广孝颔首,“很难看不出来,浙江乱局,看似是纪纲和两位王爷在针对黄昏,其实说到本质上,还是国家各个阶层在对待明教一事上的不同看法,陛下和黄昏为长远着想,力主招安,而以纪纲和两位王爷说代表的武臣集团,不愿意看见这个局面,因为明教招安了,那么镇守地方各个卫所的武将,都会少了获取军功的机会。” 明教只要一日尚在,就有暴乱的可能,一旦暴乱,就是地方守将建立功勋的时候。 招安之后,地方守将便真的无事可做了。 这其实是武将都无可避免的困局。 乱世武将,盛世文臣。 不断轮回。 一旦没了战争,武将就没了用武之地,成了无用之人,所以靖难之后,武将会选择朱高煦抱团,原因就在于此。 武将,怕朱高炽登基之后重文轻武。 朱棣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他个人认为武将在杞人忧天,至少朱棣认为在他章国的未来几十年里,武将依然会在历史舞台上绽放光芒。 问道:“少师,关于黄昏这个人,可有什么想说的。” 姚广孝沉默了许久,才道:“其实都是老生常谈了,不止微臣,相信陛下乃至于他的同僚、吴溥、黄观和高贤宁,都有黄昏和当下时代格格不入的感观,总觉得这个人超脱了官场的规矩,也超脱了当下,但有一点不得不承认,正因为他的这种超脱,让大明逐渐拥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气质。” 什么气质? 俯视穹顶之下所有山河的野望气质! 别人姚广孝不敢肯定,但姚广孝知道这位永乐大帝的目光,已经不再是打得漠北不敢南犯这么简单了,朱棣的目光,往南,落在八百大甸、吴哥王朝这广袤土地上,往北,则是漠北、亦力把里和帖木儿那边。 甚至连高丽这些地方,只怕也不是没想过。 朱棣叹道:“是啊,不过也正是如此,其实说实话,我是有点担心他成为第二个王莽,尽管我心中清楚,大明不可能有新朝诞生的土壤,黄昏永远不可能成为第二个王莽。” 姚广孝哈哈一笑,“陛下说的对。” 其实朱棣只是来这里找认同感,闻言呵呵乐了,“关于货币改革和医疗改革,少师可有意见。” 姚广孝摇头,“术业有专攻。” 朱棣捉狭的笑,“现在朝野之间都说少师是个黑衣宰相,这方面岂非没有一点见解,不妨说说罢,我等会打算带皇后去看看她娘家人。” 意思是说抓紧时间,我不能在建初寺耽搁太久。 姚广孝沉默了一阵,一针见血的说道:“隐患在于黄昏的那个时代银行,一旦崩盘,造成的连锁反应极为恐怖,稍有不慎,就会导致国家动乱,这一点,陛下还是要有点官方手段来预防。” 朱棣颔首,“我也在担心,万一时代商行的资金出现问题,时代银行的钱被挥霍一空,到时存钱之人的一生积蓄化为乌有,后果极其严重,所以其实可以按照黄昏的说法,建立一个国家银行,用这个国家银行来监管黄昏的时代银行,并且让他在国家银行里存放足够多的……嗯,备用的现金。如此的话,就算黄昏的时代银行出了问题,也能弥补,并且稳住货币市场?” 不能让时代银行肆无忌惮无所约束的聚民之财富。 姚广孝颔首,“然!” 第六百三十八章 和朱棣一起展望热武器时代! 朱棣就想听到姚广孝这个认同,但他心中还有个不爽的地方,咳嗽一声,“现在朝野沸议,都说黄昏已经无法无天,成了谁也扳不倒的权臣,而我朱棣,也成了软弱天子,少师怎么看?” 姚广孝颔首,“在这件事上,陛下确实屡屡被黄昏压制。” 朱棣耸耸肩,“问题是黄昏做的事情,确实是我想做的,这种感觉很奇怪,少师,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感觉,就是黄昏每每提及一件政策……嗯,除了货币改革和医疗改革,黄昏提出的其他建策,其实都是我在心里揣摩着的事情,这种感觉,好像黄昏是我肚子里的蛔虫,然后这些政策就被他抢先说出来了一般,我这一两年其实也挺憋屈的。” 姚广孝笑了,“他还是太善于揣摩圣意。” 朱棣若有所思,“少师还记得黄昏是如何做得简在帝心的吗?” 该不会黄昏真能未卜先知罢。 姚广孝正色,“陛下,子不语怪力乱神!” 朱棣也是无奈,“有时候不得不这么想啊,感觉我做什么事都慢了黄昏一步,所以其实朝野错怪我了,我并非不想压一下黄昏,只是不能因为这点私欲,而损害有益国家的政策。” 大局为重。 姚广孝哈哈一笑,“换一个角度想,有一个黄昏,陛下就能高枕无忧,将更多的心思放在开疆拓土上面,这不是好事?历代君王想要一个黄昏而不得,陛下却有一个黄昏送上门来,陛下,要珍惜啊。” 朱棣也乐了,“那我就真当个甩手掌柜了?” 姚广孝颔首,“还是要拿捏住一些关键要点,不能让黄昏肆无忌惮。当然,陛下也不用过多念想此事,须知黄昏再强再大,您也是这大明的主人,他做的一切事情,归根到底,都是永乐盛世的风光,是陛下章国之千秋功绩,让他放手去做吧,微臣其实很期待那一天。” 外有黄昏,内有朱棣。 大明永乐,盛世千秋。 想一下,姚广孝就觉得自己这辈子就做了一件靖难的事情,是何等的成就感。 朱棣无语苦笑,“罢了罢了,朕就继续当个隐身天子罢。” 姚广孝颔首,“不过陛下还是要拿捏一下黄昏了,让这位春风得意马蹄疾的黄昏大官人,要朝野之间的臣子,让天下的亿万黎民知道一个事实:陛下就是陛下,不可欺!” 朱棣颔首,“有道理。” …… …… 怎么拿捏黄昏? 拿捏黄昏之后又不影响种种策略的施行,这是个问题,不过当下的问题,是如何赢黄昏? 太尼玛嚣张了! 把黄昏从拍桌子上撵起来后,朱棣一想,自己好歹也是天下第一人,和一群平头老百姓打马吊,传出去自己不要面子的么。 于是让徐皇后坐了上去,自己在一旁指导。 然后…… 黄昏就站到了娑秋[]娜背后去帮忙指导,表面上在指导,实际上心思昭然若揭,俯身在她背后耳鬓厮磨,就差没有将娑秋娜抱在怀里了,各种有意无意的吃豆腐。 关键是娑秋娜完全没反应过来,小脸通红的兴奋着呐。 一直在赢,很难不兴奋。 尤其是黄昏在帮她之后,几乎每盘都是她在收钱,打得妻子徐妙心都在开始怀疑人生了,各种摸不到牌,一阵天昏地暗的乱碰之后就叫胡…… 太嚣张了。 朱棣实在看不下去了,咳嗽一声,“跟朕来!” 得把这小子带出去,要不然妻子散心不成反而糟心,有违自己带她出来的初衷。 黄昏只得恋恋不舍的跟在朱棣身后离开。 出门前回首望去,恰好娑秋娜也在看他,满眼都是崇拜和赞赏,笑眯眯的,那眼神上下都透散着妩媚,整个身心都向大官人敞开了。 如果现在是晚上,收拾之后估计就能顺理成章的红烛帐暖。 可惜了。 朱棣带着黄昏走出黄府,随意走在街头上,大年初一的街巷之上,热闹非凡,虽然还不至于摩肩擦踵,但也人流如川。 封建时代的人口,注定了难以做到摩肩擦踵。 除非上元节和庙会之类的。 朱棣信步而走,随口问道:“又是新的一年了,你有什么打算?” 黄昏跟在后面,本来还记着伴君如伴虎的告诫,转眼之间就忘到了九霄云外,笑道:“微臣有什么打算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有什么打算。” 朱棣嗯了声,“说说看,朕应该有什么打算?” 黄昏想了想,“按照行程算,郑大监还有七八个月就要回来了,到时候大概会有一堆的番邦小国的国王来觐见陛下,所以陛下在顺天那边,最多呆到入秋就要回应天。再有三五个月,全书也要编修完了,关于题名一事,是陛下的特权,不过陛下您别忘记了,您答应了微臣,这全书会有两个序。” 你朱棣写个序,我黄昏也写一个。 在大明奋斗了这么久,我黄大官人也想利用永乐大典在青史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名字。 朱棣笑而不语。 天子金口玉言,自然作数。 黄昏又道:“也许陛下想今年就征讨漠北,不过微臣以为,可以让大明再休养生息一年,如今的神机营规模还不够,还不足以给以漠北鞑靼、瓦剌和兀良哈致命一击,所以这一年里,军器院那边造出了多少火铳、大炮,那么陛下就要从京营里抽调多少精锐士卒过去,在出征漠北之前,神机营的数量最好能够达到两万,其中骑兵在五千之数,大炮在五百门左右。” 朱棣倒吸了一口凉气,“按照这意思,以后大明雄师,都得变成神机营?” 黄昏理所当然,“当然。陛下,火药已经发明了,而且运用到了军械上,那么在微臣看来,战争已经进入了一个新的篇章,只有,也只要陛下有需求,军器院那边才会铆足劲去发展火器,随着火器的不断发展,大明雄师将领先于其他冷兵器国家十年甚至数十年的步伐。” 朱棣:“冷兵器?” 黄昏解释道:“这是微臣的一个定义,刀枪剑戟,都是金属铸造,冰冷无情,是依靠起自身造成杀伤。但火器却是燃烧火药,会有热量,是依靠火药的燃烧和爆炸来爆发能量达到杀伤,微臣将之定义为热兵器,这是时代进步必然产生的进化。” 第六百三十九章 我欲是那北境之王! 朱棣反问,“那你有没有想过,大明数十万雄师,全部配备火铳和大炮,这需要何等海量的资金来支撑,国库没这么多钱。” 黄昏笑道:“所以我们要赚钱啊陛下,大明有雄师,有人口,又有火器,如果再有了经济,那一天陛下可以站在穹顶之下,笑问四海诸国:还有谁!” 朱棣也笑了,“你怕是不太明白一个道理,你黄昏赚再多的钱,这钱也在大明境内,整个国家的钱并没有因此多一些。” 这是个经济总量问题。 黄昏其实不太懂这个,约莫有那么一点算不得常识的常识:“微臣赚钱了,带动百姓也富裕了,各种开销需求是不是就大了?有开销有需求,是不是就要拉动生产力?百姓是不是就能利用资源创造出更多的物件?” 朱棣颔首,“道理是这个道理。” 黄昏继续道:“陛下别忘了,我们还有交趾,以后还会有漠北,甚至有高丽这些地方,大明境内生产的物件销售给这些地方,换回来的是不是真金白银?陛下,别告诉我到时候和这些地方做生意,微臣还必须收大明宝钞啊,没有的事,要收也只收黄金白银。” 黄金白银才是硬通货。 又道:“何况等交趾那边稳定下来,统战工作做好之后,我们就要想办法开采交趾境内的金矿和银矿了,这些东西运回来,不是我大明的经济?” 朱棣一想是这个道理,腹黑道:“只是金矿和银矿?” 铜矿铁矿什么矿,朕全都要! 黄昏也乐了,“举例嘛,当然挑重要的说。” 朱棣嗯了声,“可这也不足以支撑大明数十万雄师全部换上火铳和大炮,再者了,当下的火铳其实射程没见得比弩箭远。” 黄昏扶额,“陛下,您还没明白吗,当您下了旨意,所有雄师都要换上火铳后,我们是不是要征讨漠北,要打胜仗,是不是需要提升火器的威力?这就是需求!陛下再多投入一点资金和人力,让军器院大肆发展,我敢说火器的射程和精度,都会慢慢超过弩箭,陛下可以想象一下,到时候我大明雄师皆是火铳部队,面对敌人骑军冲锋,先是数百门大炮轮番齐射,然后又是数千上万只火铳轮番射击,敌军有再多的骑军,也只不过是送人头而已,他们甚至根本冲不到我军阵前,甚至于连我军将士的脸都没看清,就已经溃不成军了!” 这是事实,火器部队一旦成型,对集团冲锋的冷兵器阵型拥有着不可估量的杀伤力。 “至于钱么?” “毕竟是要将所有雄师打造成神机营,这个不可一蹴而就,需要一步一步的替换,所以国库里的钱有多少用多少,慢慢来,这是个有生之年的事情。” 朱棣懂了,但他还是犹豫。 毕竟他的眼光有时代局限性,还不相信火器会真正的取代冷兵器。 是以轻声道了句再看。 黄昏也不再劝谏,等明年打漠北了,神机营立威之后,朱棣大概就会慢慢接受自己今天的这番建言,等国库的钱多了,朱棣就不会束手束脚,而是放手去发展火器。 况且火器不仅仅是火铳。 还需要发展坚船利炮,这才能走上星辰大海的道路,而现代化坚船利炮,离不开一个东西:蒸汽机。要不然就靠人力划桨,舰队猴年马月才能越过大洋。 好在这些东西,自己已经开始在布局了。 接下来就是等。 等郑和归来。 这一次时代商行跟随舰队下西洋,找的不仅仅是自己需要的一些东西,还要找人,人才越多越好,如此才能让科技进步。 要不然就自己这半灌水,这辈子都别想弄出蒸汽机来。 沉默着走了十多米,朱棣忽然问道:“那按照你这个规划,是否今年之内,没办法对漠北出兵了?” 其实朱棣很想出兵。 这一两年大明境内风调雨顺,只要小地方偶尔出现一些天灾。 国民休养得极好。 黄昏颔首,“微臣以为,在神机营不到两万之数前,对漠北出兵,得不偿失,还不如埋头发展一年,让神机营有了最强的战斗力后,一举平定漠北,陛下,须知磨刀不误砍柴工啊!” 朱棣沉吟不语,许久才道:“朕再思忖思忖。” 不打仗,浑身不得劲啊。 朱棣又问道:“那么你呢,今年有什么打算?” 黄昏想了想,“微臣今年的打算很简单,仕途之上就不强求了,陛下愿意让微臣干什么就干什么,最主要是把医疗改革和货币改革践行下来,不遗余力的推动,让它成为我大明崛起的基础。至于私人方面么,微臣打算继续扩展时代商行,在它在大明境内涉猎的行业都能盈利赚钱,同时在盐铁方面,能帮助户部稳定住市场,最好是能在交趾那边,掌握盐铁命门,当然,这个需要陛下的意思,陛下不同意,微臣可以放弃交趾的布局。” 朱棣扯了扯嘴角,老子当然不同意。 让你当个榷商就知足了,还想掌控交趾的盐铁命门,真打算把交趾变成你黄昏的后花园么。 黄昏也知道这个过于理想化,继续道:“微臣的重心还是时代银行,要在全国铺点,利用时代银行汇聚资金,发力发展工业,尤其是时代商行下的十几个工坊,还要继续扩大,要涉及到各方行业,从而带动整个国家的进步。” 看向朱棣,“陛下,不是微臣野望,实在是大明需要微臣这样做。” 朱棣沉默不语。 黄昏最后深呼吸一口气,“一年的发展之后,神机营初具规模,时代商行有了巨大的积蓄资金,到时候微臣就可以帮助陛下北征了,一举拿下漠北,绝不拖延。” 五征漠北? 不存在的! 朱棣笑道:“拿下漠北之后呢,谁去治理?” 黄昏等的就是这一句:“微臣愿往!” 你朱棣是大明的天子,我没办法也不能取代,但我也不愿意永远生活你的皇权威慑之下,所以我要去北方。 然后…… 你朱棣是大明天子,那么我黄昏,则将是北境之王! 第六百四十章 诰命夫人徐妙锦 朱棣略侧首,回看黄昏,“你去?” 嘴角浮起笑意。 意味深长。 老子敢把你这小子放到漠北去治理草原?别到时候你小子整合了整个漠北,然后顺势南下,学那成吉思汗,老子可就成了朱家罪人。 让黄观去都比让你去安全。 黄昏耸耸肩,“没人去的话,微臣愿意去为陛下分忧解难。” 朱棣哂笑,“会没人愿意去?” 若真的打下漠北,那么去治理漠北的人,其身份、地位,都将是整个天下仅次于天子的人,甚至可以不将太子放在眼里。 注定要抢破头! 不过话又说回来,漠北不比安南,没点能力的人去了也白去。 想远了。 现在还没对漠北用兵就开始考虑战后工作,是黄昏太飘,关键这小子还把自己也带飘了,想到这没好气的道:“此事且不提,你认为交趾那边,后续应该如何操作?” 黄昏想都不想,“再有几个月,就可以过去开分矿,甚至可以考虑在交趾暴兵了,到时候打漠北我们就用一波流。” 朱棣:“???” 一脸懵逼。 暴兵我理解,开分矿是什么意思,一波流又是什么意思。 黄昏没有解释,看着周围喧闹的人群,忽然喊住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卖了两根,又拿一根递给朱棣,“陛下要吗?” 狗儿今日没跟随朱棣,近侍是从杭州回来的李谦,见状立即蹙眉,拦在朱棣身前。 来路不明的糖葫芦,也敢给陛下吃? 黄昏你好大的胆子。 朱棣却笑了笑推开李谦,接过糖葫芦,“我其实不喜欢吃这个,更喜欢画糖。” 黄昏呵呵一笑,“我都喜欢。” 都是童年回忆。 还别说,走不出几步,还真看见一个画糖老人,朱棣来了兴趣,站到画糖老人前面,示意要买一个画糖,老人笑问:“客官是转呢,还是买?” 画糖有两个购买方式。 一种是低价的五文钱,在一个木盘上转动一个指针,指到什么图形买什么图形,大部分都是一些蝴蝶蜻蜓小鸟之类的。 和后世不一样,没龙和凤。 还有一种则是指定图形,但价格就要昂贵一些,比如如果想要一个虎形的画糖,则需要十文钱。 朱棣笑道:“我想要的,你能画出来么?” 每一个画糖老人,都是丹青高手。 画糖老人笑道:“客官且说说看。” 朱棣示意李谦掏出一枚碎银,欲要递给画糖老人,还没说话,就见黄昏拿出一张一两的宝钞递过去,笑道:“给我家老板来一个千里江山图!” …… …… 每一个男人的内心,其实都是男孩。 朱棣很少出皇宫。 这天下午,便和黄昏一直晃晃悠悠的游荡在京畿的大小角落里,看膝下子民的幸福,感受到自己打造出来的盛世雏形,整个身心都洋溢着成就感。 徐皇后也是。 而每一个女人,其实心里也住着个小姑娘。 大年初一的下午,徐皇后在黄府和娑秋娜杀了天昏地暗,本来一直在数钱的她,情绪有些不高涨了,好在后来徐妙锦过来,发现这个状况,于是拉着娑秋娜去上厕所,低声叮嘱了几句。 倒不是说为了拍马屁,而是让长姐高兴。 长姐身体不好。 心情愉悦,也许就能让长姐身体更健康呢。 于是娑秋娜后面就各种输。 婶儿吴李氏手气一直不好,她也更看得透世事,很是淡定的输钱给钱——眉头都不眨一下的,反正不差钱。 乌尔莎则纯粹是送钱的耙耙菜。 于是在华灯初上的时候收场时,徐皇后数了数面前的铜板,发现小赢了十二文,高兴地满脸绯红,就好像赢了一个春天。 恰好看见丈夫和黄昏归来,徐皇后便呵呵的跑道丈夫身前,像个小女孩踮起脚,把十二个铜板放在朱棣眼前炫耀,“看看,看看,我赢了哟。” 朱棣看着女子眉眼之间的笑意,看着她整个身心都在飞扬的快乐,也笑,乐呵呵的道:“咱们哪能赢他们的钱呢。” 徐皇后一想也是,满眼都是狡黠,“那就发红包哇,我没钱哟。” 朱棣笑容灿烂。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就是个普通男人,守着妻子的幸福,也是他的幸福,大手一挥,“赏罢,赏罢。”看着娑秋娜,“你想要的赏赐,朕现在给不了你,自己找黄昏要去。” 娑秋娜笑而不语。 他? 他貌似也给不了,毕竟他无法给自己想要的爱情——尽管两人之间已有夫妻之实,至于更想的回归西域为女王,太遥远了,暂时不敢去奢望。 朱棣又看向乌尔莎,“朕做主,出了正月,让黄昏为你举办纳妾礼。” 乌尔莎谢恩,心里开花。 朱棣看向婶儿吴李氏,“吴溥现在官阶和功绩不够,也没办法给你诰命,钱财什么的太俗气了,所以就敕命,敕命为八等安人罢。你家吴与弼若想入太学,或者想去科举,随时让吴溥来找朕便是。” 诰命和敕命一共九等。 五品及以上为诰命,五品以下为敕命,有俸禄,但无实权,封赠官员首先由吏部和兵部提准被封赠人的职务及姓名,而后翰林院依式撰拟文字。届封典时,中书科缮写,经诰敕房核对无误后,加盖御宝颁发。 所以这个敕命还需要等上元节后各部门上班才会正式发布。 实际上春节期间,天家皇室为了展示浩然天恩,会给不少臣子的妻子和母亲颁发诰命和敕命,都在节后正式发布。 吴李氏大喜谢恩。 朱棣最后看向徐妙锦,“妙锦想要什么?诰命的话……其实也可以给。” 虽然黄昏勉强是个五品官,但徐妙锦是皇后的亲妹妹。 有合理的规矩可以加身诰命。 徐皇后没有给丈夫反悔的余地,笑眯眯的,“妙锦,还不谢谢陛下,从今以后,你可就是五品的诰命夫人了。” 黄昏是五品官职。 所以诰命是遵从丈夫的官职品阶,徐妙锦的诰命也该是五品。 五品诰命夫人,是令人。 朱棣无奈的笑,妻子虽然分得清轻重,但真正到了关键时候,心里还是装着娘家人,也罢,难得看见妻子如此开心,何况以黄昏的功绩,徐妙锦得个五品诰命一点都不过分。 徐妙锦其实不太在意这个诰命夫人。 她的身心都在一双儿女和丈夫身上。 钱不钱无所谓。 地位么……身为徐皇后的亲妹妹,开国功勋徐达的亲生女儿,就算没嫁给黄昏,她在大明的地位也不低,远远不是女秀才刘莫邪之流可以比拟。 不过有诰命比没有诰命好。 这里面的意味很重,意味着陛下和朝堂认可了丈夫这一些年的功绩,所以恩荫妻子了。 于是温婉谢恩。 第六百四十一章 撩妹?唯有套路得人心! 朱棣两夫妻是吃了晚宴才走的。 黄府的小厮和丫鬟走了许多,好在厨娘尚有几人,忙碌了一下午做了七八桌饭菜来,黄府众人以及在明面上保护天子皇后的护卫、李谦,都得以入座。 席间,朱棣问黄昏,“那什么开水白菜,没吗?” 黄昏:“……” 你以为开水白菜一两个小时就能做出来? 需要一下午的功夫! 于是详细给朱棣解释,朱棣也听了进去,说等几日我要宴请六部尚书等人,你到时候去宫中指点御厨,把这道开水白菜给朕做好。 黄昏讶然,“为何非得有这一道菜?” 朱棣沉吟了一阵,说道:“国家已有繁华之风,便会有靡靡之势,朕为君王,需要早些警戒臣子,那一道开水白菜,看似清汤寡水,实则内蕴丰厚,靡靡之实皆在其内。” 黄昏点头,“确实如此,这一道开水白菜耗费的食材,着实奢侈了些。” 朱棣暗道:“所以,看似清廉啊。” 黄昏哈哈一笑,“陛下真是聪慧,要知道这道开水白菜的别名,就是‘看似清廉’。” 饭后,朱棣两口子回宫不提。 黄府安静下来。 吴溥带着妻子和儿子,以及已经订婚了的儿媳妇张红桥去逛街,适逢喜庆大假,又无宵禁,是以长街之上多有灯会。 西域一众女子跟着娑秋娜出去了,小宝庆今夜买单,看这架势,恶魔一般的小宝庆,大概会成为另外一个恶魔:娑秋娜无意中说漏嘴,小宝庆想学瑜伽,还想学媚术。 也是服气。 都还是个青葱小姑娘,就在想这些事了,早熟得可怕,也不知道她如此提升自己,究竟会是哪个男人“倒霉”。 “说漏嘴”的时候,娑秋娜是在看着黄昏狡黠的笑。 女人最懂女人。 小宝庆为何对大官人总是百般戏弄,说到底,大概也就是女人心里那点小心思,很多时候,爱情的萌芽,都是这样不经意间的“勾心斗角”。 黄昏当时只能装糊涂——妻子就在身边呢。 西域女子中唯独乌尔莎留了下来。 许吟和唐青山一家也早早就去赏夜景,大官人身边没有江湖高手坐镇,乌尔莎内心不安,徐妙锦吃了饭后又回了一趟房间,投摸着擦橄榄油去了。 所以女人啊,一[]旦爱美起来,真的是丧心病狂。 不过…… 黄昏觉得这样的徐妙锦才真实。 假装不知。 徐妙锦从房间里出来,发现黄昏、乌尔莎和绯春三人还在大眼瞪小眼,等着她一起出门去赏夜景,于是道:“我有些不舒服,绯春,你陪姑爷去玩罢,乌尔莎你留下哦,关于纳妾礼的事情,我这个当夫人的,要和你好生商议呢。” 说完对黄昏眨了眨眼。 乌尔莎惊喜莫名。 从一个家姬到妾,看似没什么差距,实则上差距很大。 黄昏笑了笑,不置可否,不过看见绯春起身,当下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漫步在秦淮河畔。 身畔有伊人作伴。 桨声灯影摇曳在秦淮河上,述说中金陵的六朝烟雨,是历史长河里梦中一道纤柔的身形。不同于“软泥上的青荇,油油地在水底招摇”的风姿,秦淮河是内敛的,连岸边的水草,许是受了秦淮河畔那些娇柔的女子的影响,也是怯怯地摇曳。 青色天穹下的秦淮,雾色氤氲,湿透人心,历经几代繁华,于灯火辉煌中,于青楼歌声窈窕舞姿里,如此温柔而幽美。 便像一个丁香姑娘,撑着一柄古色古香的小伞,撑起一片烟雨。 很美。 有美景还有美人,那便是美色。 绯春一直很安静。 脚步轻盈,目光温柔的看着这一片盛世风光,心如平静湖泊,处子幽香夹杂着烟花的气息,无孔不入的钻入黄昏的鼻子里。 不经意间便走到了风月十四楼外面,黄昏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赛哈智和刘明风。 这俩货临窗而坐,身畔各有美人,喝酒喝得个不亦乐乎,黄昏也是服气,刘明风就不说了,功勋子弟,玩得开而且玩得起。 可你赛哈智家中是有西域妖姬的,竟然也出来偷腥。 所以男人啊…… 家花始终没有野花香,再美的风景,也会腻。 又继续默默前行。 身旁是他人的喧嚣,黄昏和绯春两人,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这么安静的肩并肩走在青石板路上,偶尔肩碰肩,又瞬间分开。 一如那暧昧了很久却始终没有戳破那一层纸的初高中男女。 路很短,又很长。 一直走,一直走。 时间很快,岁月很短,黄昏的思绪渐渐从下半身飘远了,他想起了很多的故事,也想起了那些年他错过的那些女孩。 于灯火阑珊处,又见熟人。 许吟。 在许吟身畔的是一个女子,一个英姿飒爽的年轻女子,没甚脂粉气,若是披甲,便是沙场女将军,眉眼间神采飞扬。 绯春忽然轻声道:“李潋滟!” 黄昏:“什么?” 绯春笑道:“我听说过她,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咱们京畿地下势力中,最强势的人,竟然是李潋滟这个青楼出身的女子,据说整个京畿的地下势力中,陛下的话都不如她的话管用。” 黄昏震惊莫名,“难道李潋滟就是许吟口中的那个‘义兄’?” 绯春啊了一声,也很意外。 不知道许吟为何要骗姑爷。 黄昏若有所思,这恐怕是许吟的自卑心理,怕自己嘲讽他和一个青楼出身的女子走到了一起,话说,老子是那样的人吗? 须知英雄莫问出处。 再者,看两人这情形,只怕在许吟从军之前,发生了一些很有趣的事。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假装没看见。 和许吟错过后,走完了秦淮河畔的长街,绯春便问姑爷何时回去,黄昏想了想,“再走走吧,我想去当初投河的清水河畔看看,我想去国子监附近转一转,我还想多看看这盛世风光。” 最重要的……现在时间还早。 这么早回去,估摸着又是绯春侍候自己两口子,所以要晚点回去,争取回去的时候妻儿都已经睡下,这样自己才可以用不打扰徐妙锦的借口去睡那间想睡的房间。 书房? 不去不去,这个天气睡书房太冷。 这是个套路。 和后世带妹子去看电影一定要看晚场导致不能回宿舍只能去宾馆开房一样的套路。 自古唯有套路得人心。 第六百四十二章 通房丫鬟的宿命 绯春哪知道她家姑爷的“险恶”用心。 或许知道。 假装不知。 女人的心思,你别猜。 何况绯春这样的成熟女子,虽然长得不是很绝色,身材也算不上妖精,但她身上那股良家女子的温婉和体贴,尤其是不屈的桀骜,还是让人很有征服欲。 再者,绯春也到了思春的年纪,或者说已经思春多年,她的心思更是无法捉摸。 街上人流渐渐稀少。 万家灯火里,没人在红尘里悄悄的流泪,只有迎春的喜庆。 黄昏估摸了一番时辰,走到清水河畔时,在桥头上坐下,道:“累了,休憩一下再走,绯春你去买点小吃罢。” 绯春:“……” 手上,嘴里,都是小吃,还买? 姑爷你是在养猪吗? 于是也在黄昏身畔坐下,拿起一颗瓜子放在齿间,轻轻一咬,清脆一声,旋即舌头一舔,将瓜仁吸走,红唇微抿,噗的一声吐落。 一颗接一颗。 一个不注意,一颗瓜壳挂在了唇角,绯春想都不想,伸出舌头就将瓜壳舔进嘴里,再吐出。 黄昏看见了这一幕,震惊得不要不要的。 这舌头好长! 而且软。 还粉红。 笑道:“绯春,你能用舌头在嘴里卷个圈么?” 绯春莫名其妙,“姑爷也知道这个?你会吗?” 黄昏试了试,“不能。” 绯春哦了一声,“我试试看。” 旋即便见绯春小嘴微张,一张粉红色的可爱至极的小舌头在牙齿间肆无忌惮的打圈,甚至还能扭曲如蛇,纯熟得很。 看得黄昏一阵口干舌燥,“这么熟练?” 绯春呵呵一笑,“在西院的时候,又一次看见慕容青梅在这么玩,于是问了下,她说一般人都做不到,然后我试了试,发现简单的很嘛。” 黄昏:“……” 这还能说什么,只能说我家这通房丫鬟天赋异禀,这个舌头打卷圈圆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一个要舌头长而软,二则……这特么是专业技能啊。 青楼姑娘的擅长! 男人的最爱! 今夜让人有点期望了啊。 不过对于女人,尤其是打算相伴一生的女人,还是应该多一些尊重,黄昏收敛了心思,问道:“绯春,你家人呢?” 绯春面无表情,“死了。” 黄昏问道:“怎么的?” 绯春无所谓的表情,“天灾人祸呗,反正我也不懂,那时候还小,家人死光后我就流落街头了,后来被夫人捡了回去,成了小姐的丫鬟。” 夫人就是徐妙锦的娘。 黄昏也不意外,封建时代这样的事情不要太多,所以说封建时代是有钱人的天堂。 只有你有钱有权,不愁没女人。 像绯春这样无家可归的女人,只需要一点点代价都能带回家实施养成计划。 说不准就养个极品美女。 继续有一言没一语的说着家常闲话,眼看着时候差不多了,黄昏起身,带着绯春慢慢回府,眼看黄府在即,黄昏忍不住问道:“绯春,你心里有姑爷吗?” 绯春啊了一句,没吱声。 手心里却全是汗,心里也有一面战鼓在擂动。 黄昏侧首,看着身旁这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通房丫鬟,忽然轻轻的摸了摸她的秀发,温柔的说了声绯春,姑爷的心里装了很多人,有锦姐姐,有豆芽和豆苗,有娑秋娜和乌尔莎,也有叔父黄观、吴溥,还有吴与弼,姑爷心里还装了更多人,有当下的大明百姓,有数百年后的后人,但是绯春,姑爷的心里,也留了个角落,等待那个人走进去。 绯春眼睛亮了,有点慌。 这是告白。 嗯。 对的,没错,姑爷一定是在告白了。 黄昏驻步。 绯春也只好站定。 黄昏侧身,双手落在绯春的肩膀上,将她拌向自己,温柔的道:“你心里呢,我能走进去吗?” 绯春低首。 羞红。 她实在是没底气说一些硬气的话了,尽管她还是觉得有些无法适应。 毕竟是个雏儿啊。 但其实她内心深处明白,她早就在不知不觉中,让眼前这个明明以前有些讨厌的男人给强硬的占据了一块最柔软的角落。 黄昏懂了。 牵着绯春的手,“进府吧。” 门子看见大官人和绯春牵着手回来,立即懂事的道:“老爷,夫人交代了,若是你和绯春姑娘回来的晚,她已经睡下了的话,就别她喊醒了,今夜她和少爷小姐一起睡。” 黄昏点点头。 走入主院,黄昏嘀咕了一句这天气睡书房要冷成狗啊。 绯春低着头,狸猫一般跑了,“我去给你打热水。” 黄昏心里暗爽。 果断的去往绯春的房间,一想到要发生的事情,就按捺不住了,进了房间就三下五除二脱光了缩被窝里去,等着绯春打热水来洗脚,然后…… 不出黄昏意料,毕竟也铺垫了这么久了,何况还有妻子的撮合,绯春心中没有压力,于是在半推半就之下,捕获了新年第一只蝴蝶。 结局是美好的,过程是辛苦的。 黄昏发现,无论怎么努力,哪怕桃花沾露枝,蝴蝶展双翅,通往那仙境的方向依然难。 道路不曲折。 但紧致狭窄。 于是痛并快乐着,于蝴蝶翩飞间走上人生巅峰时,征服的快感弥漫心间。 永乐五年的第一个清晨,黄昏是在绯春身上醒来的,神清气爽,只不过苦了绯春,半晌午才起床,觉得人生好是黑暗。 难怪小姐会冷淡,姑爷太不要命了。 不过睡在床上,看着床单上的那朵小梅花,绯春的心飘得很远很远。 未来……会很幸福的罢。 朱棣不是朱元璋,对官吏没有太严苛,是以春节大假一直要放到上元节后,黄昏也不想四处奔波,就这么天天宅在家里,有事绯春、乌尔莎、卡西丽和穆罕穆拉,没事就徐妙锦和娑秋娜。 妻妾成群的日子过得不要太惬意。 纵情于声色之中。 因为黄昏清楚,接下来的永乐五年,自己会很忙很忙,医疗改革、货币改革、火器研发、时代商行的发展、各个工坊的打理,乃至于郑和今年也要回来了。 如果时代商行的船队找回了自己需要的东西,还会大力发展农业。 永乐五年,是奠定大明成为世界霸主的一年。 他期待着。 第六百四十三章 医院的诞生! 沈熙礼住进了新家,为此沈熙礼专程在新府邸设宴请了黄昏夫妇及时代商行众多中高层,众人到了府邸一看,眼花缭乱。 这座沈府完全不输黄昏的府邸。 尤其负责整个时代商行财会的梁巍生,酸溜溜的。 黄昏没察觉,倒是徐妙锦感觉到了,毕竟梁巍生就是从徐府出来的,徐妙锦比较熟悉,笑着说梁先生也会有的,可能要等一段时间罢。 说完拉了拉黄昏的袖口。 黄昏惊醒过来,确实是这么回事,时代商行已是一个渐渐长成的巨人,沈熙礼这个大脑重要,但梁巍生这个财务总监也不轻。 何况做生意,最忌不患寡而患不均。 颔首对梁巍生及他旁边的几个时代商行高层道:“是的,在我的计划里,时代商行的诸位,以后都会有的,而且我在此保证,和沈府一样,包括装修在内,都由时代商行出资负责,诸位只需要带着人家人,拎包入住!” 像梁巍生这种读书人,真的会嫉妒一座府邸? 也许会有。 但他们真正在意的还是被重视的感觉,闻言心头顿时就舒爽了。 只要不打仗,古往今来的春节都一样。 吃吃喝喝走走闹闹。 上元节后,朱棣举行了永乐五年第一个大朝会,然后交代了六部尚书要好生辅佐太子,又叮嘱了内阁那边,随后便带着徐皇后去顺天了。 至于太子少师姚广孝提议的适时拿捏一下黄昏,被朱棣抛到了九霄云外。 不过也不全然如此。 至少在离开京畿的头一天晚上,朱棣把太子叫到跟前,叮嘱了许多,其中尤其提到几件事,比如官员除拜,外邦朝贡,军事调发这三件事依然不允许朱高炽染指,还交代了朱高炽,有空还是应该在臣子面前树立一下太子威势,尤其是黄昏那种宠臣,在涉及到政事方面时,更需要你这个当太子的强势一点。 言下之意,老子走顺天去了,拿捏一下黄昏的事情,交给你这个太子来办。 朱高炽只得领旨。 头疼。 他是吸收了老二和老三的教训,有种错觉,不论怎么针对黄昏,这刚及冠的青年,总会有千百种办法来回应。 所以对这个差事不抱多少希望。 更让朱高炽郁闷的是,朱棣走后,黄昏几乎不去神机营中军,频繁奔走的地方只有几个朱高炽不想动也不敢动的地方:军器院、医疗改革司、户部的货币改革司以及时代商行。 所以朱高炽很快就有了被父皇责备办事不力的觉悟。 黄昏确实很忙。 不是忙着政事,而是忙着赚钱,忙着给大明动手术刀。 改革不能荒废! 医疗改革方面,首先是分娩流程的规范、卫生章程化,这个事有太医院的王立然、吕芗和刘忠旭等人主持,加上名医吕复为了儿子吕芗的仕途,也为了天下苍生,于垂垂老朽的年纪从故乡来到京畿出任顾问,倒也没多少问题。 黄昏只需要根据他知道的后世的一些分娩流程,在医疗改革司制定出来的章程上查漏补缺。 倒也不难。 但医疗改革可不仅仅只是个分娩优化,还有在全国设立卫生所的大举措——这举措不仅需要大量的财力,还需要大量的人力。 所以需要户部和吏部的全力配合。 好在朱棣交代过,而且此事确实利国利民,户部尚书夏原吉、吏部尚书蹙义全力配合,资金很快到账,需要的人才也在地方甄选。 只等医疗改革司这边制定出具体操作章程。 这个事,在吕芗和王立然、刘忠旭等人看来,只需要在州府建立官府性质的医疗机构就可以了,但黄昏看到医疗改革司制定出来的操作章程后,霸道的一言堂,推翻让主要负责此事的太医院院判、医疗改革司副司长赵作仁重新制定。 刘忠旭在医疗改革司中任职六所之一的所长,目前协助赵作仁完善此事,两人碰头之后,觉得咱们商量来商量去,还不如直接去问黄昏,到底要将这个卫生所制度详化到何等程度。 两人登门拜访黄昏。 黄昏适时刚才军器院归来,将两人请到书房,知悉两人的来意后,沉吟许久才道:“我要的很简单,在地方州府,根据人口建立规模较大的卫生所——嗯,不能叫卫生所了,取个新名字罢,此事是医疗方面的,又是太医院主责,那么州府建立的大规模卫生所,就叫医院罢,设立院长副院长,皆为九品,甚至像应天顺天这样的重镇所在医院院长,完全可以达到七品,医院设立内科和外科、妇科、皮肤科、传染科等科室,要做到医生的术业专攻一个科,培养高精专的名医出来,如此才能拉动医学全面高歌猛进。” 赵作仁和刘忠旭面面相觑。 许久,刘忠旭才弱弱的道:“一个地方医院的院长副院长就九品了,已经媲美下县县令,甚至可以达到七品,和上县县令一个等级,吏部那边会同意么?” 在医疗改革司那边最初的设定中,地方卫所的领导属于吏,而不是官。 就是怕吏部那边反对。 现在你倒好,不仅是官,而且品秩还不会低。 黄昏大袖一挥,“医疗方面就是需要这样独立的官阶制度,品阶一样,但权力不一样,享受相应品阶的待遇而已,又不是实权官员。” 赵作仁已遥遥,“那我去找蹙尚书说说,尽量说服他。” 黄昏笑道:“这事我去!” 赵作仁有时代局限性,在医学方面他或许更专业,但医学发展的远见不如自己,要说服蹙义,还是得自己披甲上阵。 赵作仁就在等黄昏这一句,闻言松了口气。 黄昏继续道:“州、府设立医院,在州府之下,所有的县城,亦必须有规模小一些的医院,辖领于州府医院,同时,在人口较大、面积较广的乡镇,必须设立乡镇卫生所,辖领于县城医院。一个字:当医疗改革成功后,全国之百姓,五十里之内必有医!” 没办法。 咱们这片神州实在太大,大明这个时候人口还有些稀薄,不可能像后世那样,在每一个乡镇都设立卫生所,所以只能折衷一下,保证五十里之内必须有一个卫生所。 第六百四十四章 大明中央人民银行 刘忠旭叹道:“那这事还得再去找户部。” 找户部不仅仅是要钱。 得早户部了解全国的行政区划和人口分布,如此才知道具体应该在哪些地方设立象征卫生所,但最麻烦的还是钱。 仅是这一个项目,耗费的金钱就难以估量。 黄昏也心知肚明,“这事我会去找户部尚书夏原吉,此事也不可能让国家全部拿钱,还是得从当地富贾权贵身上拔点毛。” 可以外包部分出去。 医学一旦发展起来,一口一旦爆炸起来,医疗方面就是个暴利行业,那么让当地富贾和权贵入资,限定数额和时间期限的分红,等到了时间就收归国家,相当于借鸡下蛋,完全可以操作。 但是要提防变成“莆田系”这种案例。 所以要拿捏好尺度。 赵作仁最后问道:“医疗改革司各部门都已经在运作了,只等你这边拍板,户部和吏部那边同意后,地方医院和卫生所也会施行,但是分娩器械方面的工作,你还得给点支持。” 黄昏笑道:“无妨,春节前我已经找陛下在顺天买了地皮,在等几日我会去一趟顺天,让那边建立炼钢厂,等炼钢厂有了上好的钢材,就会生产相应的器械进行换代,现在的话还是利用以前的进行改良。同时我会在蜀中那边建立一个酿酒坊,会生产大量的医用酒精。” 赵作仁和刘忠旭有点不懂,“酒精?” 黄昏笑道:“嗯,就是杀毒的,无论是再好的器械,重复使用下都会被污染,所以需要用东西来杀毒,传统是用火焰烧烤,比如针灸的银针就是这样,不过医用酒精更方便,运用也更广泛,具体原理,我今夜会写下来,明日着人送递太医院,你们可以让太医院和医疗改革司所有人学习,以后也要让全国各地的从医者统一学习。” 赵作仁和刘忠旭不明觉厉。 两人离开之后,黄昏立即回到书房,去写关于医用酒精杀毒方面的“论文”和各种用途——因为他自己也是半灌水,所以写得很难,几乎熬到半夜。 妻子徐妙锦已经睡下。 绯春一直侍候在一旁,于是理所当然,再去摸索了一番那个不曲折却很狭窄的平凡之路。 第二日日上三竿起床。 黄昏把伤势基本上痊愈的许吟叫到书房,先关心八卦,笑问道:“大年初一的那天晚上,我看你和个女子在一起卿卿我我的,当时绯春在一旁,说她叫李潋滟?” 许吟略有尴尬。 黄昏笑眯眯的,“义兄?!” 还是你们古代人会玩啊,这不比干爹什么的更掩人耳目? 许吟沉默了一阵,“有事?” 想岔开话题。 黄昏哪会让他得逞,乐道:“也别藏着掖着了,我看你俩的神情,你侬我侬的很,老实交代,上元节灯会那天晚上,你夜不归宿是去哪里了?” 许吟越发尴尬,“就是……在鸡笼山坐了一夜,等着看第二日的朝阳而已。” 黄昏信了他的邪。 想了想,“你平日里大多时候住在黄府,缺少个人的私人空间,这样吧,我记得小宝庆的公主府旁边,还有个小院子空着,要不要租赁下来你暂住?这个你要理解一下,今年时代商行会用很多钱,我得省着点花。” 许吟嗯了声,“没事我走了?” 黄昏取出他那封关于酒精的原理和使用方法的“论文”,说道:“送到户部去,交给吕芗或者医疗改革司司长王立然。” 许吟立即出门,迎面撞见一个户部的人,问了下,又折返回书房,户部来人通知,太子殿下在户部等你,有要事相商。 黄昏并不意外——估摸着是关于货币改革的事情。 这段时日,关于医疗改革和货币改革的事情,自己一直参与其中,没办法,要想让大明的医疗和货币按着自己的想法改革,就必须牢牢参与其中,掌控它的进程。 于是只得马不停蹄去往户部。 太子朱高炽坐在户部尚书夏原吉的公事房里,本来就臃肿的身材,因为倒春寒穿得更厚,显得愈发的臃肿,示意黄昏免礼后,道:“父皇在去顺天之前交代过,上元节之后,着令户部按照你的建策组建一个国家银行,控制宝钞的发行和其他事宜,不知道黄指挥可有具体的施行建策。” 黄昏大喜。 货币改革,不能只有时代银行,还必须有一个国家银行来保证——如果私欲重一点,黄昏巴不得没有国家银行,这样时代银行就会成为垄断性的巨无霸。 但目光要长远。 如果时代银行成了金融界的巨无霸,朱棣哪会放心让自己如此嚣张,而且要想纸币为王,其实必须需要国家银行和国家法律来规范。 私人银行根本达不到效果。 于是颔首,“可以,殿下若是有空,我们就在此详谈罢。” 这一谈直接在户部呆到了天黑。 黄昏将后世的中央银行的具体情况,分条的述说给朱高炽听,听得朱高炽和户部尚书夏原吉两人的如听天书,不过也是振奋无比。 两人做梦也想不到,当纸币成为货币主要载体后,国家银行竟然有如此强大的功效,不仅可以全盘掌控全国的经济,还能以国家银行为载体,去掠夺外邦的金银,以及其他的一些强大功能,让朱高炽和夏原吉一度觉得,这怕不是在说书。 不过在听黄昏说完后,两人也放心了许多。 因为按照黄昏的说辞,国家银行组建起来之后,时代银行或者其他的私人银行,必须存放相当量的黄金白银到国家银行才能运营,也就是说,所有的私人银行,都在国家银行管辖之下,而国家银行也能有效控制民间纸币的量。 这进一步说明黄昏建立时代银行是为了家国天下。 要不然何至于给他的时代银行找个桎梏。 朱高炽当场拍板,让户部组建。 至于人才和官职方面,由夏元吉去和礼部尚书蹙义沟通,黄昏适时的抓住机会,要在国家银行里要了个货币规划方面的主管官职。 朱高炽同意了,反正只是规划,不伤大局。 最后取名。 黄昏根本不假思索,说取名大明中央人民银行。 朱高炽准了。 他打算回到东宫连夜写章折到顺天,告知父皇大明中央人民银行的诸多事宜,并且会举荐户部尚书担任第一届大明中央人民银行行长,并在应天的经验和基础上,最大力度的全国推广纸币的流通和使用。 于是此事成定局。 从户部出来,黄昏走在昏暗的街头上,看着这座太平粉饰下的金陵古城,没来由的长出了口气:只要大明坚持货币和医疗改革,不论大明有没有黄昏,未来的世界肯定要不一样了。 会更美好。 这很好。 而自己要做的,则是利用自己的见识,全力的推动科技和工业的进步。 路漫漫其修远兮。 第六百四十五章 查漏补缺 国家要发展,工业是基础。 工业要发展,农业是保障。 只有吃饱了才有多余的精力去发展工业,要在全国范围带动工业发展,还需要再等等,不过此刻黄昏打算利用一己之力,先带动部分产业为近代工业奠基。 此间岁月,神州若无火炬,那我黄某人,来做一片光点,但愿我用一生的燃烧带来的光明,不是十五世纪到二十世纪之间唯一的火焰! 那么第一步,便是汇聚人才。 顺天已经有人才馆扶摇会馆,应天的扶摇会馆也该提上日程了。 建立人才馆的事情,朱棣早就同意了。 应天这边的扶摇会馆,直接操作就是,所以这一日黄昏亲自来到坐镇时代银行的沈熙礼,没有直奔主题,产业太多,时代银行这边还是要盯着些。 先巡察时代银行。 沈熙礼和梁巍生陪同,按照计划,沈熙礼在前期铺垫好后,时代银行将会由梁巍生全盘接手,毕竟账房先生出身,精通算学,在金融方面比较容易融会贯通。 时代银行的总部在应天最繁华的长街上,请京畿最有经验和能力的泥瓦工人,修建门面的两层高楼,砖瓦结构,尤其大门,采用权贵富贾采用的朱门,门前左右各有貔貅镇门。 富丽堂皇而大气磅礴。 貔貅之后的左右各有一个亭子,里面坐着两位浑身披甲手执手弩的蚍蜉义从——确保每一个来存钱的客户安全。 走入大门,迎面而来的是业务大堂,在大堂一侧,是一位熟稔了时代银行业务的年轻账房先生,暂时担任大堂经理的职责。 时代银行建立后,黄昏正式确定了“经理”这个职位和称呼,推广整个时代银行下辖部门,至于商行其他部门,依然采用掌柜。 传统虽然还是有它的优越性,金融比较现代,还是现代化一点好。 大堂最里面,则是一间砖瓦修建的大房子,用铁修建围栏,类如当铺,不过台面和后世银行的台面一般高低,窗口前也备了椅子,甚至准备了茶水。 窗口后面,坐了十来个员工,负责办理各种业务,在其后的宽阔处,还有一群落第的精通算学的读书人——负责点钞。 然后业务部的铁门,直通时代银行后面的银库,其间层层铁门。 而在银库周围,驻守着蚍蜉义从。 五万两黄金还在银库里摆着,时代银行不敢大意,万一这批黄金丢失,时代银行就会夭折——真赔不起。 黄昏在沈熙礼和梁巍生陪同下,来到柜台前,此刻因为时间尚早,只有一位在京畿开绸缎庄的富贾来办理存钱业务。 没有带小厮来。 在黄昏的要求下,时代银行开通了预约服务,但凡来时代银行存取款的客户,若是数量超过一定金额,都会由蚍蜉义从全副武装接送,在路上保证资金的安全。 看着业务部那几个负责点钞的年轻人熟练的点好了一叠宝钞,又看着柜员麻利的开好各种票据,拿出一个折子递给富贵,又保存好那位富贾的私人用章图案,最后千叮万嘱,若是要取钱,必须本人带上私人用章。 那位富贾显然是第一次来存钱,多有茫然之处,“我也很忙,有时候要用钱,不可能亲自跑来跑去,若是要让我的心腹来取钱,怎么办?” 柜员笑道:“也是可以操作的,不过还是需要您的私人用章,并且有相关人员的户籍证明,和您的一封盖章的亲笔书信,以及取款的密码。所以您一定要保存好私章,不要被人盗抢了去。” 那位富贾松了口气,放下心来,“如此甚好。” 又问道:“万一我出了意外,我不能来取钱了,我的儿孙们怎么取钱?” 柜员解释道:“这个不难,您的儿孙们可以带上官府的证明,只要证明这个钱您确实没办法来取了,您的儿孙们是可以来取的,不需要密码。当然,这里面其实很复杂,我们要对您负责,所以到时候可能会需要遗嘱之类的证明这笔钱是属于您的某个子孙,若是没有遗嘱,我们也会配合官府,选择最应该继承您财产的人,将钱送上贵府。” 富贾这才彻底放心,叹道:“你们这东家,想得真是全面,也是服气,难怪时代商行能成为整个京畿的生意巨人。” 待那富贾走后,黄昏陷入沉思。 在存取钱方面,还是要继续优化过程,如此看来,把户籍证明改成身份证来推行,效果应该要好很多:身份证加密码,能省去不少繁琐。 还有个问题,现在存钱人的密码,柜员也是知道的,就怕柜员监守自盗,可当下也没办法发明电脑等设备,需要解决这个问题:制作出一个只有存款人知晓密码,但却能然柜员确定是存钱本人的东西出来。 一个类似鲁班锁的东西? 到时候客户到银行,找到相应的鲁班锁让他解锁便是,不过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会占用大量空间,所以此事还要再思忖。 或者由时代银行制作独一无二的密码卡,银行和客户各执一半,取款时两半如果能完美对接,就视为密码正确。 但问题也有,依然还是存钱人的保存问题,万一他们的密码卡被盗,再被伪造了户籍,就有可能导致存钱被偷取。 所以还是应该辅佐数字密码,而且应该大力推广阿拉伯数字——阿拉伯数字在十三世纪就传到国内了,只不过当下并没有广泛使用。 麻烦。 好在此事不急,暂时没人想来发这个横财。 自己应该未雨绸缪,利用在官场上的能力,说服朱棣或者太子朱高炽,修改大明律,增加一些关于偷取银行存款的处罚条例,而且力度必须要大,达到杀鸡骇猴的作用。 改革已在路上,律法也该相应完善。 沈熙礼却又说了个让黄昏头疼的事情:“随着时代银行打出了招牌,现在京畿权贵富贾到时代银行大额借存的人越来越多,负责上门接送宝钞、黄金白银的人蚍蜉义从有些捉襟见肘,你看这个问题要如何解决,是取消上门接送的规矩,还是增加蚍蜉义从?” 黄昏摇头,“当下还不能取消,很多权贵富贾都是存黄金白银,运送不方便,必须要人拱卫,只能增加蚍蜉义从,这个问题我去找太子解决罢。” 第六百四十六章 攻坚龙门账 银行发展的路上,总会有各种拦路虎。 不能退却。 只能迎难而上,将这些问题一个一个的解决,直到有一天,银行作为全国金融系统不可或缺的角色,成为后世那般完美的存在。 这需要时间来发展,好在自己年轻,有的是时间。 巡查完银行,黄昏又找来赵芳生、张凤阳、苟布三人,去检查了蚍蜉义从,从他们的驻地到日常训练,乃至于每个人的心理状况,家庭情况都一一了解。 毕竟都是明教出身,必须确保他们的稳定性,而确保蚍蜉义从的稳定性,自然是从待遇上着手,收买人心那个套路不适合大量人群。 所以只能确保他们待遇,能让蚍蜉义从没有重操旧业的想法。 毕竟现在最怕蚍蜉义从监守自盗。 巡查完后,黄昏又将赵芳生几人喊到一旁,小声叮嘱了些注意事项,又关于蚍蜉义从的军纪方面说了一些事,一个原则:严惩重赏,恩威并施。 忙完诸事,黄昏和沈熙礼去了时代商行总部,要商讨关于在应天组建扶摇会馆的事情。 和顺天一样,依然是私人手笔。 双方落座之后,沈熙礼的助手捧茶上来,还没喝茶,就见沈熙礼家的小兔崽子跑了进来,喊道阿爹阿爹,关于记账的事情我有点想法嘞。 沈熙礼没好气的道:“你个嘴上无毛的小屁孩能有什么想法。” 这是当爹的心态。 再大的孩子,在他们心里始终是孩子。 实则是沈忆文已经十来岁,和吴与弼一个年纪,小也不多,又钻研算学,这些年跟着沈熙礼学了不少,也经常去烦扰梁巍生。 梁巍生对沈亦文也喜欢的紧,但有所问,无所不答。 是以还很年轻的沈忆文,去算学方面的造诣,并不弱,至少整个时代商行的所有账房先生,说能稳压住沈亦文的不过双手之数。 沈亦文这才注意到黄昏,笑道:“黄昏哥哥也在啊。” 黄昏笑了笑。 他其实很喜欢上进且有礼貌的孩子,沈亦文和吴与弼一样,都有良好的家教,又都还没社会的染缸污染,没有功利思想,单纯如白纸。 道:“你说说看你的想法,若是有用,我就让你爹和梁巍生梁先生改进,之后在时代商行运用。” 沈亦文笑乐,“好啊好啊。” 于是接着说道:“我近期在这边观察了许久,发现咱们商行的账目繁多,而且很乱,容易出现各种纰漏,所以我一直在想,有没有可能简化一下,我捉摸了好久,终于有点思绪,我们可以把账目归类记载,进、出、存三个类别,分类记载,这样在核算的时候虽然会有重复账目,但有条有理,能一一核对,不会出现纰漏。” 黄昏心头一颤。 他想到了一个东西:龙门账! 对于龙门账,黄昏在穿越之前并没有做过生意,只是在某本历史小说中看见过,有那么一定丢的了解,似乎起源于明末清初。 反正肯定比永乐年间的记账法更先进。 可以尝试一下! 正好是有梁巍生等一批账房先生,再找一群精通算法的人,没准还真的能提前搞出龙门账,那可真是商界福音。 龙门账的优越之处,不仅仅是简单不出错,还能有效的控制内贼。 当然,这是理想状态下。 甚至上哪怕是在二十一世纪,会计要是不怕违法犯罪,要弄钱用也是有各种手段,要相信一点,只要有蛋糕,老鼠就会用尽一切办法去偷食。 不过,它还具有很多黄昏说不出来的意义,笼统一点,龙门账的出现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想到这里笑道:“不错不错,很有建设性,这个事情我也考虑过,既然亦文提出来了,那此事就摆上日程,老沈,你去通知梁巍生,让他牵头,组织十来个账房先生,再聘请一些精通算学的人到时代商行担任顾问,这些顾问当下是搞出你家小子这个新的账法,以后则是时代银行的数据分析师。” 沈熙礼,“数据分析师?” 黄昏没有解释,“按照我说的做吧,对了,亦文对这个感兴趣,你要是没意见,就让亦文也参与到这件事中罢。” 沈熙礼当然没意见。 沈亦文大喜过望,“真的吗?我也可以?” 黄昏哈哈一乐,“这本来就是你提出来的,当然得有你啊,而且我在这里保证,一旦这个账法定制出来推广到整个时代商行后,若是有益,我会给你奖励的。” 沈亦文嘿嘿乐笑,奖励什么的他不感兴趣,但是能参与这件事他很感兴趣。 黄昏想了想,“这个由梁巍生牵头的小组,就叫龙门组,意味着账法将在这里实现鲤鱼跃龙门的跨越,所以若是研究出了账法,就叫龙门账罢。” 本来还想提点一下沈亦文,龙门账不是进、出、存,而是进、缴、存、改四类的复式记账法,转念一想,先让他们自己去摸索。 又道:“至于他们的工作地点,老沈,就安排在时代银行那边罢,方便梁巍生梁先生,免得他两头跑,毕竟人的精力有限。” 沈熙礼没有异议,道:“这事让亦文参与,不好吧?” 太小了。 进入龙门组,只会被人质疑是靠自己的关系,除梁巍生以外的其他人怕是有怨言。 黄昏知道沈熙礼的担忧,笑道:“人在一世,真的什么事情都要靠自己?其实我觉得很多时候,我们的努力,也包括我们的出身,成功不是偶然,而在必然之中,要知道谦虚一点,我们大多人的成功,都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之上,所以有一个好的起点有什么不好呢,其他人若是不服气,有本事让他们自己去找一个沈熙礼当爹啊!” 沈亦文有沈熙礼这个爹,那就是他活该走向成功的资本。 明末清初的龙门账是谁发明的,后世考究之中颇多争议,但这一次不会有争议了,因为一旦创出龙门账,那么发明龙门账的人中,沈亦文的名字当排在前列。 他和梁巍生等人,必将因此在史书之中被提上一笔。 也是欣慰。 要发展工业,不仅仅是制造业和材料行业方面的进步,其他方面都要有相匹配的进步,现在沈亦文的出现,意味着很多细节上面,已经在自己的影响上,向着良好的方面发展。 但是不够。 远远不够。 大明还需要人才,更多的人才,如此才能撑起一个国家的工业、科技的进步。 第六百四十七章 我在大明开人才中介所! 沈熙礼一想黄昏说的有理,自己有能力,给儿子创造一个好的起点,这有什么说不过去的,谁的成功还不是站在前人肩膀上的? 儿子站老子的肩头,天经地义! 也便释然了。 于是笑道:“那行,我下午就去找老梁,让他注重此事,不过有一说一,老梁现在真的很累,他还要操持时代银行那边。” 黄昏笑意吟吟的喝了口茶,“人人都羡慕黄昏,却不知道人人都可以做黄昏。” 沈熙礼愕然,不解,“何意?” 黄昏解了渴,放下茶盏,笑道:“时代商行为什么能有今天?是因为我充分的相信你和梁先生他们,不对你们束手束脚,如此你们才能更大的发挥自己的能力,我能这么做,你们也可以啊,为什么舍不得放权呢,咱们时代商行肯定还有人才,老沈你心知肚明,只是有时候不放心而已,其实没必要,只要是人才,大胆的用便是,给他们犯错的时间和空间,也给他们机会,只有这样,咱们时代商行的人才能都进步,我所要的理想状态,以后的时代商行,哪怕我一年两年不在大明,它也可以正常运转,因为有无数的人才和完善的体制来支撑它。” 心头一动。 这么一看,时代商行为何不组建一个“内阁”,成立一个董事会势在必行,让更多的人参与到它的决策和运营之中来。 毕竟一个人的能力有限。 这个事情需要仔细斟酌,能够进入董事会的,必须是时代商行的核心人物,各方面的能力都要具备,而且还得具备一定的野心和求惑欲望。 回去慢慢思索,表面上不动声色。 沈熙礼听黄昏那一段长篇大论后,思忖一阵,“倒是个不错的说辞,而且也很在理,我今后会注意着提拔后生,争取培养更多的人才。” 黄昏呵呵笑道:“是得多培养一些,以后的交趾,漠北,亦力把里乃至于高丽、日本、西洋诸国,都需要有人过去主持全面工作。” 不怕人才多,就怕人才不够。 该你们赚的钱我都给你们赚,但赚钱的同时,也得让时代商行赚钱,要不然我喝西北风去。 咳嗽一声,“说今日正事罢。” 沈亦文一看没他事了,扭头就跑,“我先前银行那边找梁先生!” 一溜烟跑了。 沈熙礼有些尴尬的看向黄昏,黄昏笑道:“青春嘛,就是要张扬,要不然老小子一个,等白发苍苍了徒留遗憾。” 沈熙礼捉狭的笑,“你的青春可是太张扬了。” 黄昏哈哈一乐。 还行。 老子的青春,之前的就不说了,这一次的青春是什么,是撩徐妙锦,是少年持家,是和永乐朱棣打江山,智斗汉王朱高煦和酷吏纪纲。 何等的快意洒脱。 这青春……简直不要太轻舞飞扬了。 收回心思,“之前在顺天,你比我回来得晚,顺天扶摇会馆的事情你比我清楚,在我离开顺天后到如今,运转如何?” 沈熙礼想都不想直接答道:“正常运转中,储蓄的人才一直在递增,不过顺天扶摇会馆消耗的资金也不好,好在你离开之后,我制定了个新的策略,但凡扶摇会馆的人才找到薪俸极高的工作后,都要反刍会馆,是以能贴补不少进账。” 黄昏愣了下,旋即翘起了大拇指。 我擦。 老子当时怎么没想到。 不愧是沈熙礼。 本来是一个人才会馆,愣是让他弄成了人才中介,可以得很! 没错,以后的人才会馆都按照这个模式来,这才是它该有的模样,如此才能长远的良性运转,而不是仅靠自己的财力来支撑。 所以说,要多利用人才,要知道没有沈熙礼,就没有今日的时代商行。 笑道:“这是个好策略,以后的会馆都这么运作,今天主要是商讨建立扶摇会馆的事情,你看有前期启动资金没?” 沈熙礼哈哈一乐,“怎么可能没钱。” 说句骄傲的话,现在应天十个权贵富贾之中,至少有三四个将拥有的现金存入了时代银行,而时代银行又把这笔钱投入到时代商行,用钱来生钱。 建立一个扶摇会馆拿点钱,根本不需要时代商行出钱,时代银行拔根毛就解决了。 黄昏贼笑,“我说了只在应天建立吗?” 沈熙礼一愣,“什么意思?” 黄昏呵呵一乐,“我的意思,是准备在全国特别出名的重镇建立扶摇会馆,我之前初步算了一下,大概要在以下城市设立扶摇会馆:应天,开封,杭州,苏州,广州……嗯,还有九省通衢的汉阳,以及赋税最高的平阳府、松江府、西安府、济南府、常州府、青州府、嘉兴府、太原府、南昌府、成都府、重庆府……凤阳府等地。” 沈熙礼听得口瞪目呆。 不得不承认,东家这功课做得相当充足,说出来的这几十个地名,几乎无一例外,全是大明的经济重镇,也是全是时代商行重点发展的城市。 四十多个城市,囊括了的大明最有钱的地方。 也是人口最密集的地方。 人口多,又有钱,意味着出人才的几率就大。 黄昏继续道:“我的意思,是要让扶摇会馆这个人才中介,遍及整个大明疆域,不止于此,等以后还要去交趾、漠北、亦力把里和西洋诸国,我的野望,是通过这个中介,利用金钱,来网络全世界的人才到大明来。” 聚齐世界之人才,就不信不能让大明提前进入工业时代。 沈熙礼敏锐的注意到一个词:“中介?” 黄昏干笑一声,“就是牙行的意思,不过中介更直接简单,中间介入的商人,赚取上家和下家之间的价格差,属于服务行业。” 这么一解释沈熙礼就懂了。 愣道:“真的要开遍全国?” 黄昏纠正他道:“不是开遍全国,是开遍你所知的所有国家,在我这边的说辞,叫开遍全世界,汇聚世间人才,最后做到让全世界都说中国话。” 虽然中二了点,但这段话黄昏说得很爽,年轻人嘛,中二热血一点有何不可。 第六百四十八章 纳妾 沈熙礼出了一头的密汗,“开遍全国,就东家你说的这四十多座城市,就是四十多家扶摇会馆,购买地皮修建会馆以及后续资金的投入,极其庞大,东家你确定要投入资金?” 而且很难见到收益。 就算按照自己的策略,扶摇会馆的人才找到工作后反刍,那点钱也是杯水车薪,毕竟四十多座会馆,要养几万人才,一个人才一个月一两银子…… 何等巨大的开销! 黄昏也知道他的想法过于理想,不过既然是决定开成中介了,那肯定就要按照中介的运营模式来操作,沉吟着说道:“这个我知道,时代银行有钱但也不能做这种亏本买卖。” 会直接把时代银行拖死。 又道:“所以这个扶摇会馆,我们还是要追求盈利,模式需要再更改一下。” 沈熙礼来了兴趣,“如何更改?” 黄昏笑道:“还是你那个反刍的思路触动了我,今后但凡扶摇会馆注册的人才,若是利用扶摇会馆主动找到了好的谋事、职差,则请其在职期间返还在扶摇会馆领取的每月一两银子便是。” 沈熙礼点头,“这合情合理,还有呢。” 黄昏继续道:“若是由扶摇会馆介绍找到了好的职差,则返还银子之外,收取对面商行、工坊或者富贾的中介费用,十两银子为基本标准,按照对方所聘用人才的能力大小和职位、薪俸等级,呈递增模式。” 沈熙礼有些尴尬,“目前扶摇会馆的人才,大多是咱们在顺天的工坊聘用的,这个钱不是左手到右手,有什么意义?” 黄昏摇头,说:“虽然是咱们内部消化,但扶摇会馆是扶摇会馆,工坊是工坊,银行是银行,时代商行中的这些部门,是单独分开看盈利的,所以并不影响银行这边的投入和收益,况且等扶摇会馆做大做强了,经济发展了,是不是其他工坊乃至于官府部门都有可能到咱们扶摇会馆找人?咱们把这个规章制度定好,到时候按照规章制度来便是。” 形成垄断局面了,不可能不赚钱。 沈熙礼一想是这个礼,问道:“最后一个疑问,确定是从时代银行这边投钱在全国建立扶摇会馆?” 黄昏点头,“当然,具体的入资协议你和梁巍生做好,扶摇会馆的总负责人,你要去找一个你信得过的有能力的人来操持,另外,我的初衷是把扶摇会馆办成学校,所以在扶摇会馆建立之后,每一个会馆还要设立培训部门,将一些有上进心的人培养成专业人才,再顺势推给其他工坊乃至于官府部门。” 扶摇会馆的终极模式是人才就业中介+培训学校。 沈熙礼叹为观止。 他是万万没想到,东家竟然能把一个人才会馆玩出花来,这操作简直闻所未闻,用句东家的话来说,风骚得可以。 但又不得不承认,确实是着好棋。 而且以沈熙礼的见识,个人以为,扶摇会馆如果成功了,那么它的意义将是无比巨大的,对国家的影响恐怕不比时代银行差。 不过顺天的扶摇会馆有陛下投资入股,那么以后其他地方的扶摇会馆,还要拉上陛下么,沈熙礼没有问黄昏。 东家没说,显然这后面没陛下什么事了。 毕竟蛋糕只有这么大。 黄昏离开时代商行,犹豫了一番,决意还是先回家,也有有儿有女有老婆的人,工作再忙,还是要陪一下妻儿。 关键是锦姐姐早就说过,要和他商议纳妾乌尔莎的问题,还有个迫切问题,绯春的名分。 通房丫鬟的名分有点委屈绯春。 回到黄府,妻子正和奶娘、绯春一起,带着黄豆芽和黄豆苗两兄妹晒太阳,黄昏逗弄了一番,看着白白胖胖的两兄妹,微微蹙眉,“怎么感觉长反了?” 徐妙锦不解,“啥?” 黄昏略有不爽,“锦姐姐你没发现么,哥哥豆芽虽然白白胖胖,可鼻梁看起来挺翘,眼珠大大的,黑白分明而有神,还是双眼皮,将来一看就是祸害别人家闺女的玉面郎君,但你看妹妹豆苗,鼻子小小的,眼睛还是单眼皮,眼睫毛也不长,我这个当爹的很忧心以后当不当得成外公啊。” 徐妙锦无语,“你这就把哥哥妹妹的未来定断下来了?” 有你这么当爹的么! 黄昏摸着下巴干笑,“咱们为人父母嘛,可不得未雨绸缪,所以我希望妹妹能长好看点,将来她的夫君是因为喜欢她而和她在一起,而不是因为咱黄家有钱和她在一起。” 徐妙锦呵呵直笑,“女孩子嘛,女大十八变,别操空心。” 黄昏耸耸肩,拉着徐妙锦做到院子里的石椅上,好在铺了棉垫,倒也不凉屁股,道:“如果要办纳妾礼的话,最好是趁我有空,而且我个人认为,这个事要低调一点,不要铺张浪费。” 徐妙锦笑道:“乌尔莎肯定没关系——”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在不远处逗两个奶娃的绯春,道:“但是绯春会不会觉得委屈?” 黄昏沉吟着,压低声音,“你去摸一下绯春的心思。” 徐妙锦颔首。 黄昏又道:“就这一两日,陛下许诺婶儿的安人和你的五品诰命令人,已经在走流程了,估计就这几日,要不和纳妾礼一起办了?” 徐妙锦没有意见,“可以啊。” 诰命不诰命的无所谓。 黄昏乐道:“那就这么定了?乌尔莎和绯春都是妾?” 徐妙锦没有直接回答,“那娑秋娜怎么办,毕竟夫君你和她已经有了夫妻之实,老是这么晾着也不是个事啊。” 提起娑秋娜,黄昏就有些头疼,“以她的身份和地位,怎么着也该是个正妻,但我又怎么能让锦姐姐受委屈呢,所以最多是个平妻,不过又因为她的身份和地位,这个名分不敢给,毕竟涉及到我和陛下在西域的布局,所以还得去征询一下娑秋娜的意见。” 徐妙锦耸耸肩,“貌似她没心没肺的很,一点也不操心这事,最近总是和宝庆公主混在一起,经常留在公主府,又或者一起出游踏春。” 黄昏起身,“那我现在去找她问问,要是可以,一起办了罢。” 今年很忙。 能把事情集中到一起办了最好,当下的情况,黄昏已经没心思和时间去想下半身的事情,只想赶紧解决掉这些家庭琐事,然后全力发展大明的工业。 第六百四十九章 是时候制定家法 了! 不出黄昏意料,找到娑秋娜委婉的那么一说,这女子不屑一顾,说谁稀罕你个平妻么,爱谁谁,我可没兴趣。 估摸着这女子还保有着回到西域当女王的野望。 黄昏其实有点失落的。 在古代男女之事讲究个名正言顺,没有名分,很多操作都无法施展。 果然,娑秋娜看见黄昏脸上的失落,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暗想着男人果然都一个样,没好气的说既然我连名分都不要,也就不稀罕你那软趴趴不超过三息的玩意儿,所以你也就别再惦念着白嫖了,之前的事情,咱们就当是一夜梦游了罢。 还想白嫖我? 我一个小姑娘,不要尊严的么! 娑秋娜确实还是个小姑娘,现在都还没到双十年华。 黄昏闻言也不含糊。 反正老子没白吃亏,不过是白嫖一次和白嫖无数次的差别而已,况且你娑秋娜虽然美,但乌尔莎、卡西丽和穆罕穆拉也是各种热巴和娜扎…… 老子没必要死皮赖脸。 不过还是不能把娑秋娜放到黄府外面去,毕竟是以后西域布局的重要棋子,必须完完全全掌控在手中,至于宝庆那边,由得娑秋娜去带“坏”了。 反正头疼的是朱棣。 找妹夫这种事情,我看他朱棣今后去哪里找个男人来匹配小宝庆,又有哪个男人能受得了小宝庆身上的恶魔属性。 接下来两日,黄府大喜。 吴李氏的敕命和徐妙锦的诰命同一天颁布下来,黄府大肆庆祝一番,是夜为了表达对妻子支持自己的感激之情,黄昏彻夜奋战。 徐妙锦还是有些放不开,妊娠纹依然是她心里的痛。 第二天纳妾绯春。 既然是纳妾嘛,相当于新婚,洞房花烛夜肯定是要在一起的,是以黄昏又折腾了一晚上,不过受限于身体精力,一战后一夜到天明。 第三天纳妾乌尔莎。 黄昏已经有心无力。 不过乌尔莎可是深谙媚术的,有了名分成了黄昏的女人,情绪兴奋,稍微那么一撩拨,黄昏就稍息立正了。 得,又鏖战。 然后……然后黄昏就萎靡了三天,看见女人大腿就想吐的那种萎靡,黄昏一度觉得自己完犊子了,纵欲过度导致没感觉。 在计划休养的最后一晚上,吴溥在他的院子里摆了一桌,喊上黄昏夫妻去喝酒。 陪同的有婶儿吴李氏。 其余人一个不见,显然吴溥有比较重要且私密的事情要说。 果不其然,酒过三巡,吴李氏和徐妙锦在一旁闲话家常时,吴溥沉吟着道:“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做自家孩子,看见你如今做到的功绩,我这个自诩叔父的人,也颇为欣慰,不过有些事我还是要说一下,你也别怪我多嘴。” 黄昏笑而谦虚的道:“没有叔父的教导,我也走不到今天。” 吴溥抿了口酒,笑道:“这事吧,其实也算不上大事,不过长远来看,又确实是个大事,黄昏,你可知道汉武帝提出来的推恩令?” 黄昏笑道:“自然是知道的,叔父难道是想让我用这个推恩令来帮助陛下削藩?” 没必要啊。 如今朱棣削藩进行得很隐晦,但有声有色,没必要采用推恩令。 吴溥摇头,“和政事无关,我的意思,是汉武帝利用推恩令,让汉朝的藩王一代不如一代,偌大的家业逐渐被分化成无数细支,最后轰然倒塌。” 黄昏莫名其妙,“叔父,这本是政治手腕,怎么又和政事无关。” 吴溥呵呵一笑,“我的意思是想告诉你,你如今已娶妻,且有一儿一女双胞胎,又已经纳妾,且家里还有十个家姬,其中少不了也会有成为妾室的人。” 黄昏越发茫然了,而且有些尴尬,“叔父,我知道轻重的,不会纵情声色。” 也对。 叔父黄观远在顺天行部,就只有吴溥作为叔父来管一下自己,免得少年得意,纵情声色而不断的走下坡路。 但这和推恩令有个毛的关系。 吴溥见黄昏总以为自己要教导他,索性直说了,“我倒是不担心你控制不住自己,这不有徐妙锦在吗,有她主内我就很放心了。” 说到这看着徐妙锦笑了笑,徐妙锦急忙起身,应道:“叔父说的是。” 吴溥摆手示意她坐下,继续对黄昏说道:“我的意思是说,你现在有了偌大的家业,而且这份家业还会继续壮大,现在你有了一儿一女,不过还要纳妾,以后绯春是不是要生孩子?乌尔莎呢,是不是也要生?说不准还会娶一两个平妻,到时候也要生,甚至还会再纳几个妾,三妻四妾之下,孩子只会越来越多,等你老后,膝下孩子岂会得有二三十个子女,二三十个骨肉,等你两腿一蹬,这偌大的家业就会像推恩令带来的后果一样,四分五裂,所以黄昏啊,叔父是你想提醒你,要仔细考量一下黄家在你这一脉的未来了。” 黄昏悚然动容。 确实是个问题。 当下大明,没有避孕套,也没有安环这些避孕措施,记得看过一部甄子丹主演的电影,里面避孕竟然是用鱼泡。 想想就觉得无法接受,这尼玛是和鱼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春梦。 所以要想避孕完全是靠男人的主观能动性,可巫山云雨的时候谁能次次都忍住? 况且在外面哪有在里面爽。 如果自己真的三妻四妾了,等七老八十了,没准真又二三十个小兔崽子,到时候自己两眼一闭,辛苦打造的产业,岂非要四分五裂。 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其实在古代,这个问题很好解决,嫡子有继承权,庶子没有。 但自己骨子里是个现代人。 对每一个儿女都会一视同仁,不敢苟同这种方式。 想了想,“叔父,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会找机会暗示提点绯春和乌尔莎她们,豆芽作为黄家后人嫡长子的位置,绝对不容许撼动,但同时,其他庶出的子女,也将享受黄家的所有恩荫,并且有能力的人,也能从豆芽手中拿到一些决策权。” 一个家族,需要一个核心人物,这个人物目前来看,肯定是嫡长子黄豆芽。 但一个家族,还需要很多的人帮忙,毕竟这偌大的商业帝国,靠黄豆芽一个人来的话,大概很快就会日薄西山。 所以需要开枝散叶,同时其他子女也要尽力守护家业。 至于以后黄豆芽不喜欢商场,喜欢仕途或者科学研究,没关系,到时候再从其他子女中找一个有能力的人来挑这个大梁。 吴溥哈哈一笑,“我就是这个意思。” 黄昏一口将杯中酒饮尽,看了一眼妻子,笑道:“这个事主体上就这么定下来,细节方面我还要斟酌一下,不能寒凉了亲人啊。” 家族的长久昌盛,确实是个问题,需要制定出一个制度来保障。 家法。 第六百五十章 开枝散叶才是家族的未来 其实有个很根本的解决方案。 管好下半身。 再少生优生。 管好下半身……自己太委屈了,自私一点,老子穿越过来,有钱有权了还不能多睡几个美女,不符合男人的基本人设嘛。 少生优生这个可以考虑。 第二日一大早,黄昏就去了太医院医疗改革司,找到忙得焦头烂额的吕芗,在一个无人的僻静房间里,黄昏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吕哥,给点主意。” 有事吕哥,没事吕司长。 吕芗一听这称呼,就知道这位老弟有私人事情要求自己了,也没敢拿捏,他现在其实很尊崇黄昏,笑道:“有事就说,能力范围内,但无不应。” 黄昏就等他这句话,压低声音,“给点比较好的避孕方案呗。” 吕芗讶然得很,避孕方法一直都有,不过从古至今,都是嫌生的不够多,哪有嫌生的多,是以很少有人用到,道:“别人有你这身家,恨不得生个十个二十个,人丁兴旺才是一个家族的象征,你现在才一儿一女,怎么着就要考虑这些事情——” 猛然住口。 反应过来,估摸着黄昏这是也了保证徐妙锦在黄府的身份地位。 立即改口,“方法有好几个,你要几个。” 黄昏大喜过望,“都说说。” 吕芗在脑海里迅速汇整,然后缓缓说道:“一,带柄柿蒂在瓦上焙干存性,压成粉,在女子月事月经干净后两天内用黄酒送服,服一次可避孕一年;二,将紫茄花十四朵置新瓦上焙干,研成细末,于产后或月事之后用黄酒一次送服,每日一次次,连服七天,屡用效果最佳;三,油菜子二十克,生地十五克,白芍十五克,当归十五克,川芎五克,以水煎之。于月事后每日服一剂,连服三日,可避孕一个月,如制成丸剂,连服三个月,可长期避孕。” 顿了下,“这是避孕的,还有绝育的,你要不要?” 黄昏沉吟半晌,“你说说吧,我了解一下。” 吕芗起身,“也别说了,我去写一份你拿回府邸保存罢,今后若是用得上最好,用不上也无妨,话说回来,你真没必要考虑这些事情,家族就是开枝散叶,就如一颗大树,只有躯干终究活不长久,必须要枝繁叶茂,才能铺天盖地。” 黄昏心头一动,如醍醐灌顶。 没错。 吕芗这话有道理,一个家族要想不断的壮大,还真得开枝散叶,不过还是得确保主干的唯一性,所以自己需要的不是避孕方法。 而是一个法:家法! 不过现在黄家这点人,暂时没必要弄家法,避孕的方法还是可以先拿到,自己现在这么年轻,生太多孩子也不好。 除锦姐姐、绯春和乌尔莎外,卡西丽,穆罕穆拉还是可以先避孕。 片刻后,吕媭拿了一张写满了字的宣纸过来,黄昏接过后一看,放下心来,就怕这位大医职业习惯写一些鬼画桃符,还好,正儿八经的楷书。 收好后问道:“这些配方不会有副作用吧?” 吕媭笑了笑,“是药三分毒,大的副作用没有,小的么,暂时没发现,都是安全有效的方子,你也不用担心。” 黄昏颔首,正欲告辞,吕媭道:“关于地方设立医院和卫生所的事情,医疗改革司这边已经制定好了,章折已经送递到了内阁,等着太子殿下批准,你要不要去找太子和吏部蹙尚书说说?” 这事还要走流程。 等太子朱高炽和蹙义商讨之后初步定夺,再送递顺天等陛下的最终决断,尤其以吏部尚书蹙义的意见为重,他要是同意,就好实施,蹙义要是不同意,会很麻烦。 因为新建的医院和卫生所是官府性质,而按照黄昏的指示,每个医院的院长副院长,都是官,全国累计下来,这得增加好几百的官员名额。 影响最大的是吏部。 其次是户部——毕竟这些新官员的薪俸,以及家里田地的赋税,都和户部挂钩。 黄昏颔首,“这也是这个意思,准备去乾清殿找太子殿下。” 到了吏部一打听,发现蹙义已经被太子召到乾清殿去了,据接待黄昏的户部侍郎说,大概是因为医疗改革司和户部那边组建银行的人事问题,太子要和蹙尚书细细讨论。 黄昏又直奔乾清殿。 果不其然,太子朱高炽和蹙义在乾清殿大眼瞪一眼,看着户部货币改革司和太医院的医疗改革司经由内阁送递上来的折子,一脸头疼。 地方医院和卫生所,加上国家银行地方机构,全国累计要新增官员上千。 这是个大麻烦。 一则是一时间去哪里找这么多人,二则后续下来的升迁、薪俸、赋税问题,会影响到整个大明的官场,谁也不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 不过此时的朱棣钦点施行,所以朱高炽和蹙义的意思还是增设官员名额可以,但可以适量削减,在这些新增官员的家里田地赋税方面,采取折中方式。 黄昏到后立即反对。 要想马儿跑,就得给马儿吃草,力主要减免新增官员家里的田地赋税。 朱高炽和蹙义没表态。 最终还是决定送递顺天,等陛下裁决。 这其实已经是朱高炽和蹙义心照不宣的退步:送递到顺天,以陛下的性情,很可能是会减免新增官员家里田地的赋税。 这也是隐晦的给了黄昏一个面子。 黄昏心领了。 从这方面来说,朱高炽还是让黄昏感觉到了一丝未来明仁宗的风度。 所以,当初盐官镇那一着棋,没有走错。 最后,朱高炽试探性的问了一句黄昏,“关于国家银行的命名问题,我认为有些不妥,大明中央人民银行,不能彰显它作为国家银行的身份,所以我认为应该改名为大明皇家银行,黄指挥以为何?” 作为皇室,朱高炽当然要尽力维护皇室的权威。 黄昏略有犹豫。 人民和皇家,差距很大,不过转念一想,名字以后可以改嘛,现在还是对朱家皇室让步一点比较好,免得起矛盾。 毕竟这是封建皇权社会,皇家银行确实更符合它的性质。 第六百五十一章 不可一世的解缙大才子 日子忙碌,充实。 满是希望。 在黄昏的奔走之下,大明这位巨人,如一台巨大的机器,开始疯狂运转起来,户部国库的钱像流水一般流向整个神州大地。 一时之间,整个山河社稷的黎民百姓,都震惊一个又一个古往未见的政策手笔之中。 仿佛一夜之间,山河起了巨变。 繁华州府,一座座的扶摇会馆开始破土动工,当地官府更是贴出告示,但有一技之长者,可参加扶摇会馆的考试,若是得以在会馆注册,就能每月领取一两宝钞的“廪粮”。 一时之间人心大阵。 能人异士纷纷摩拳擦掌,恨不得会馆的考试立马就进行,也有一些人临阵磨枪,希望能去耗这个羊毛改善生活。 和扶摇会馆同时动工的,还有范围更为广阔,几乎遍及全国所有州府的医院。 医院的出现,让无数人莫名其妙。 官署医疗一直就有,但如此大规模,如此的隆重,却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不仅州府有医院,就连一些辖境广阔,人口稠密的乡镇,也在建立卫生所。 当然,有医院和卫生所,还得有郎中。 而按照医疗改革司那边下发,地方官府配合的告示中,郎中一词被改为医生,并且面相全国招聘,可享受吏员待遇。 铁饭碗! 一看官府这个告示,民间郎中们纷纷坐不住了,踊跃报名,去参加由官府组织的医院考试,都想去吃“医生”这个铁饭碗。 而与此同时,官府出动大量人力物力,由地方州府、县衙整理境内的产婆,并且聚集到一起,由医疗改革司那边派来的专员全程培训,提高、优化分娩流程,并发放改良后的分娩器械。 还有一个悄无声息的动作。 在时代商行牵头之下,全国各大人口、经济重镇,出现了一家叫“时代银行”的钱庄,各项告示一出来,百姓们惊诧莫名。 谁都不敢相信。 存钱到时代银行没有手续费,还有利息拿,而且可以从时代银行借钱,利息远远低于高利贷,这你敢信? 不止如此,在杭州、苏州、应天这些经济排在全国前列的大城里,出现了一个挂着时代商行前缀的新商行。 华为房产。 只不过这个华为房产好像没什么用,招了人后就一直没有动静,倒是他们的负责人,三天两头就要州府衙门跑来跑去,也不知道在忙什么,还有一些人,则是在全城拜访本地的乡绅士族和权贵富贾,大多时候只是走动关系送点礼,搞得被拜访的人也莫名其妙。 同时,华为房产还在本地招聘了不少的泥瓦工人,也只是登记,暂时没有活路可做。 这个操作很谜。 只有黄昏知道,化为房产在等,等待水泥的出现。 为此,黄昏打算亲自跑一趟顺天。 看看顺天那边的水泥工坊进度如何,如果取得了成效,那就要在全国各地开建水泥工坊——这没办法,这个时代没有搞物流的条件,基建设施不允许。 在去顺天之前,黄昏又让沈熙礼准备好资金,准备再开建一些工坊和实验室。 比如炼钢这个水平必须提高。 自己能做的都要去做,不能做的,那就要利用扶摇会馆聚集的人才,让他们集思广益,人多力量大,在这个时代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当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剩下来就是等郑和回国,然后是下一次的下西洋。 总之,要靠郑和把当今世界最领先的技术和人才,都给拐回大明,用整个世界的先进知识和能量,把大明推进工业化时代。 永乐五年的五月,在黄昏准备动身去顺天之前,文渊阁那边传来了好消息。 编书工程基本完成! 剩下的都是一些誊抄的工作。 这些誊抄的工作,作为编书最高领导之一的解缙,当然没必要再盯着了,于是这位大明第一大才子,终于有更多的闲暇时间,在朝堂上为他的仕途奔走了。 因为解缙一直支持朱高煦,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别说文渊阁,就是其他部门也都清楚——解缙的情商确实不高,根本藏不住事。 在文渊阁编书就编书,在确定朱高炽为太子前后,他曾屡次上书,尤其是朱高煦和朱高燧没去就藩,解缙曾上书也“愈格破规也”,让朱棣很是恼怒。 是以之前朱棣给内阁成员赏赐二品纱罗衣,作为内阁成员之一的解缙却没有。 这一日解缙去乾清殿求见太子朱高炽。 其实就是想请朱高炽去章折到顺天,请陛下回来检阅编修的全书——书是编好了,如此的功劳,你总得让陛下看见。 朱高炽闻言也是头疼。 有一说一,解缙有大才,但功利心也确实很重,让人很是无语,你说你编修了全书,功劳放在那里,急这么一天两天有用? 其实倒是误会了解缙。 对于其他人而言,一天两天真不重要,但解缙等了太久,从洪武等到了永乐,这些年的煎熬,尤其是在功成名就的现在,他是再也按捺不住了。 而且解缙清楚,当这本全书展露世人面前的时候,他将是这大明朝堂最耀眼的人。 那一天,不会太远。 于是…… 这位大才子膨胀了。 无巧不成书,和他一起去见太子的,还有因为被弹劾从礼部尚书贬到礼部郎中的李至刚,他和解缙可不对付。 起因是朱棣册立朱高炽为太子后,让李至刚兼任左春坊大学士,在东宫讲筵当值,与解缙先后去讲。没过多久,李至刚又因犯过入狱,不久获释,被降为礼部郎中。 至于他和解缙之间的恩怨,大概就是在东宫讲筵上产生的,其实读书人那点屁事儿,大多都是些羡慕嫉妒恨引起来的。 曾经的礼部尚书,如今成了郎中,而自己却要因为编书一事青云直上,解缙此刻眼里看李至刚,是俯视、蔑视的。 一同出乾清殿后,两人又不知道说了什么。 反正最后李至刚铁青着脸,而解缙么,哈哈大笑意气风华不可一世的昂首而去,仿佛得胜的大公鸡,但他却忽略了李至刚眼里的怨恨。 解缙确实不可一世了。 这之后的几日里,解缙看谁都鼻孔朝天,他甚至认为他就是朱棣的“魏征”,是以哪怕是在内阁,对首辅黄淮也是如此,言辞之间不无得意,虽然大家心知肚明,解缙要高升是事实,但他如此狂傲,还是引起了一些非议。 恃才傲物者,很难会灿烂落幕。 第六百五十二章 由得文臣狗咬狗 作为大明“旷工王”,如果没事绝对不会去参加朝会的黄昏,只知道全书编好了,剩下最后一丁点的誊抄工作,并不知晓解大才子的尾巴已经翘到了天上。 吴溥倒是知道。 不过吴溥想着黄昏还有三日就要去顺天了,而且这些官场事也算不得什么,小插曲而已,没必要告诉他,反正黄昏也和解缙没有交集。 这一日傍晚时分,黄昏咳嗽一声,小声问绯春,“卡西丽、穆罕穆拉,还有被我改了名字那四人,这一次我打算带到顺天负责护卫之责,你知晓她们谁的月事就在这几天?” 绯春一脸嫌恶,“姑爷你好恶心。” 黄昏没好气的道:“你想歪了绯春,姑爷可没浴血奋战的特殊嗜好。”压低声音,“是有其他的打算,放心罢。” 避孕的事情不能告诉自己这些女人。 她们会寒心。 可这件事又必须操作,为了让黄豆芽和黄豆苗两人在咱们黄家的未来有绝对的话语权,最好的局面是黄豆芽年纪最好能比老二老三大个七八岁,那么在兄弟姐妹中,容易建立威信。 也能更好的保护兄弟姐妹。 绯春想了想,“卡西丽刚完。” 黄昏笑着点头,示意没事,负手去西院找卡西丽,发现娑秋娜竟然又跑去找小宝庆了,懒得理这个白嫖不到的女人了,找到卡西丽,将她带到厨房,示意厨娘们都离开,然后黄昏指着那碗已经冷下来的中药,说卡西丽啊,有些事我想你帮忙,但我也不能骗你,这个药呢,你连吃三天之后,有可能导致你接下来的一个月里都不会怀孕。 入乡随俗,卡西丽现在的大明官话虽然还不如穆罕穆拉,但普通交流没有问题。 不解问道:“为什么?” 黄昏沉默了一阵,拉着卡西丽坐在一旁烧火的凳子上,低声说了心中的顾虑,最后道:“我不想骗你,你自己选择喝或者不喝,无论你怎么选择,我都会像以前一样待你。” 卡西丽笑了,笑容里满身心的都只有眼前的这个男人,“我喝。” 说完起身端起中药一饮而尽。 大官人还年轻,自己也还年轻,何况就没敢奢望会给大官人生个一子半女,能为大官人分忧,卡西丽觉得很幸福。 因为她在大官人的话语里感受到了一个东西。 尊重。 原来我等家姬在大官人眼中,不仅仅是泄欲的工具,也能得到他的尊重! 尊重这个词,对卡西丽很陌生。 也很向往。 比爱情更让她向往。 实际上其余家姬也都如此,从小长大,她们就没得到过尊重,她们希望在黄府得到大官人和其他人的尊重——呃,好像乌尔莎除外,这女子为了爱情,已经彻底沦陷了,没羞没臊的紧。 黄昏起身,拉着卡西丽的手,“接下来一个月,咱们……嘿嘿嘿……” 卡西丽难得的有些忸怩。 一个月呢。 接下来一个月,自己都要和大官人经常滚床单。 黄昏摸了摸卡西丽的脸庞,笑道:“回西院吧,早点收拾东西,三日之后和我一起出发去顺天,少带东西,需要什么我们路上买就行。” 现在最不差的就是钱。 从厨房出来刚回到主院,就见绯春过来,嘟囔道:“姑爷你去了哪里,我到处找你呢,南镇抚司刘明风镇抚使来了,我把他请到前堂了。” 黄昏嗯了声,“没事,我找卡西丽说了点事。” 绯春一脸不解。 等姑爷去了前堂会见刘明风后,绯春去西院找到卡西丽,悄咪咪的问姑爷找你什么事,卡西丽记着大官人的叮嘱,笑说是叮嘱去顺天的事情,绯春也没多想。 前堂。 黄昏刚进屋,就见刘明风起身道:“有个事情,我看不透里面的猫腻,但又觉得不能忽略,所以告知你一声。” 黄昏问道:“什么事。” 刘明风道:“知道以前的礼部尚书,现在的礼部郎中李至刚吗?好像是有个去年参加科举的举子,找到他说了什么,然后李志刚就疯癫了,利用他在礼部的职权,疯狂的调查去年秋闱阅卷的事情。” 黄昏不解,“这算什么事?” 刘明风道:“我也不清楚,不过去年秋闱,你家叔父吴溥,也是阅卷考官之一,我担心李至刚是得到了赵王和汉王的授意,要针对你家叔父。” 黄昏笑道:“这都过去多久的事情了,去年秋闱的主考官不是解缙么,和叔父有什么关系,由得李至刚去折腾。” 刘明风起身,“真不管?” 黄昏沉吟半晌,改了主意,“还是盯一下李至刚,如果是针对我家叔父吴溥,那南镇抚司那边就提前未雨绸缪解决了各项证据,如果和叔父没有关系,由得那些文臣去狗咬狗了。” 实际上黄昏根本不相信吴溥会在秋闱阅卷中徇私。 人品摆在那里! 刘明风颔首,“没问题,对了,你这次去顺天,除了你自己带的人外,可还要带其他人,听赛哈智说,你打算在顺天的沿途之中,去接触一下明教?” 黄昏点点头,“是的,打算和唐青山一起,沿着应天到顺天的路,去摸一下明教教众的情况,准备抵达顺天之后,开始招安的最后一步。” 招安全国的明教! 浙江那边的招安,基本上已经到了尾声,而且没有任何问题。 刘明风道:“所以安全第一。” 又笑道:“这几年在南镇抚司,我还没怎么离开过呐。” 言下之意,愿意亲自跟随黄昏负责护卫。 黄昏略有感触。 人和人呐,还是要交心,靠金钱利益堆起来的关系,根本么法长久,自己和赛哈智、刘明风等人的关系,确实已经超脱了利益相关的羁绊。 笑道:“再说吧,毕竟我现在和南镇抚司没有关系,不好公器私用。” 起身,“好像文渊阁编书的工作做完了,我得赶紧去找解缙,问问他,我要写一篇什么样的序,这可是个大事!” 朱棣答应自己的,永乐大典他题名写序,然后自己再写一篇序。 刘明风捉狭的笑,“你现在去见解缙?” 黄昏不解,“怎么了?” 刘明风呵呵一乐,“我怕你连解缙的府邸都进不去,进去了也是受气的命!” 黄昏莫名其妙,“怎么回事?” 刘明风苦笑摇头,“咱们的解大才子,现在尾巴在天上。” 第六百五十三章 护身符 黄昏并不意外,解缙大才子尾巴不在天上才是怪事,性情使然。 是以在临出发前一日,去了一趟解缙,态度还算诚恳的询问解缙,咱这个序要怎么写才能配得上那本全书,还请解大才子指点指点。 这确实是个大事。 永乐大典注定青史留名,它的序也一样,若是自己写的序通篇都是“啊,这就是永乐大典,啊,多么好的永乐大典,啊,神奇的中华瑰宝”之类的文字,那青史留名是留名了,不过是笑名。 解府倒是进去了。 毕竟解缙也知道黄昏在朱棣心中的分量,但一提起写序的事情,解缙的鼻孔就朝天了,颇为不屑的说此等瑰宝,非天子王侯世间大才,何德何能作做序于书前? 你黄昏不是王侯,又不是大才,凭什么做序? 所以说…… 情商是真的低。 都这么说解缙情商低,其实他也有情商高的时候,比如历史上的谢解缙劝立朱高炽的时候,对朱棣说的“好圣孙”,还有猛虎图一事,都是情商和智商的完美结合。 不过大多时候,解大才子对利益无关的事情就不愿意花心思了,所以才会有情商低的说辞,其实并不是情商多低,是恃才傲物。 觉得天老爷第一我第二,你黄昏又不是朱棣,一个靠神棍发家的暴发户,老子解缙凭什么要违心的说那些委婉的话。 直抒胸臆。 其实这恰好的解缙的智商的表现。 朱棣答应黄昏作序的事情,他其实知道一二,但这样一本书,陛下既然答应了两个序,那么作为当下第一大才子,又是主编人,解缙难道不想作这个序? 想的! 所以他要用言辞框住黄昏,让他知难而退,然后解缙就有机会去作序了。 黄昏一听,哟,这作风果然很解缙。 二话不说,起身告辞。 本来还想提醒一下解缙注意着点李至刚,毕竟李至刚最近在搞关于永乐四年科举的小动作,而你解缙是永乐四年的主考官,到时候出了问题,你清白不了。 这种情况下,黄昏当然没心情当老好人了。 咎由自取。 怪谁? 很快,黄昏在解缙府邸吃瘪的事情传遍了应天,汉王和赵王系的人幸灾乐祸的很,忽然间就觉得恃才傲物的解大才子有那么点顺眼了。 毕竟朱棣虽然让他们不准动黄昏,但看着别人收拾黄昏,也是暗爽的事情。 朱高炽听说后,也是头疼。 于是找了个理由,在东宫那边召见了解缙,如此这般一说,本以为解缙大概会想办法修复和黄昏的关系,哪里解缙鼻孔朝天,对朱高炽的话左耳朵右耳朵出。 暗中给朱高炽出主意的三杨对此也是徒呼奈何。 这样一来,黄昏更加远离太子党了。 在临出发去顺天的头一天晚上,黄昏在主院里陪着妻儿,一家人其乐融融,刘明风又匆匆跑来,将黄昏拉到一旁嘀咕了几句。 黄昏一脸淡然:“去年的科举,真有这些事情?” 刘明风笑道:“有没有不知道,反正现在没有物证,人证就是最大的证据,其实证据并不重要,关键是看陛下信不信?” 黄昏颔首,“确定不会牵扯到叔父吴溥?” 刘明风道:“不会,李至刚似乎也很明白,他要针对的人是谁,所以这一次只针对那一个人,他怕牵扯到你叔父吴溥等其他人后,会让他孤掌难鸣,若只是针对那个人,加上此人最近在朝野之上的作风,很难有人愿意出面帮助他,所以这个事情捅出来后,就看陛下的态度了。” 黄昏笑了笑,“既然和我们无关,我还那个观点,由得他们狗咬狗,而且我也深以为然,有些人总是要受一些磨难,才能把锋芒毕露的棱角磨平,否则永远成不了大事,对那个人而言,被李至刚这么收拾一番,不见得是坏事,但愿他到时候能幡然醒悟,改正身上恃才傲物的毛病。” 解缙若能改之,将来不失为一良臣。 若不改…… 那真是神仙也救不了。 因为就他身上那臭脾性,连太祖朱元璋受不了,要冷他十年,朱棣又何尝能受得了,那样的性情就不适合官场。 毕竟不是所有天子都是唐太宗。 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当大唐那位梦中斩龙人魏征。 对刘明风交代道:“这事我们不掺和,关注着就行,我明天就要出发去顺天,你在这边要盯着点时代银行,毕竟五万两黄金还在银库里摆着,我怕有人打它的主意。” 一旦这五万两黄金丢失,时代银行就会陷入运作困境。 纪纲不敢。 但汉王朱高煦如果还是执迷不悟,以他的性情,这世上就没有他不敢的事情,所以还是小心提防着为妙。 刘明风怔住,“蚍蜉义从保不住么?” 黄昏压低声音,“虽然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但我现在对蚍蜉义从还没有完全的信心,毕竟是明教中人,我怕他们被人收买,所以还是要南镇抚司这边也帮忙盯一下。” 刘明风颔首,“好的。” 又问道:“非去顺天不可,我倒是担心你这一次去顺天,路上会出事?毕竟你说过要和唐青山一路去招安明教,如果纪纲、朱高煦和朱高燧知道了你的行程,提前布局,让明教再来一场暴乱,到时候真没人能救你了。” 黄昏贼笑道:“我会带一道护身符。” 刘明风不解,“谁?” 黄昏吐出三个字:“小宝庆。” 有小宝庆在,朱高煦和朱高燧就的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动手,朱棣对小宝庆的溺爱,天下人有目共睹,谁敢让她担一丁点风险? 刘明风这才放下心来。 正想告辞离去,却见院门外传来娇脆的声音,“小昏子,听说你要去顺天见皇兄,听说沿途的风景很美,我也要去啊。” 旋即便见小宝庆和娑秋娜一起走进主院。 娑秋娜对黄昏使了个眼色,示意不辱使命,成功忽悠了这位公主殿下。 黄昏笑了笑。 妥了。 有了这道护身符,朱高煦和朱高燧、纪纲不敢动什么花花心思了,示意刘明风自行去忙,他则假意以安全的理由“拒绝”小宝庆同行。 第六百五十四章 公主北游 清晨,虽将入夏,却有薄雾笼罩着应天城,薄雾之中的黄府门口,喧嚣一片。 七八辆马车,以及上百骑京营的精锐骑兵,很是张扬。 没办法,公主要北游。 还是陛下最宠溺的公主,谁也不敢大意,是以太常寺收到公主府这边的知会条文后,立即去找了五军都督府,然后五军都督府那边也不敢怠慢,紧急抽调了一百骑精锐骑兵。 七八辆车中黄府就有五辆,黄昏独自一辆,许吟一辆,唐青山一家人一辆,卡西丽、穆罕穆拉和被黄昏改了名字的四个西域妖姬共乘两辆。 宝庆公主一人独坐一辆,当然,档次更高,符合她公主身份。 剩下两辆则是她的贴身丫鬟和老嬷嬷乘用。 黄黄府朱门前,奶妈抱着黄豆芽,绯春抱着黄豆苗。 一左一右。 徐妙锦牵着丈夫的手,千言万语汇聚成眼里化不开的柔情和牵挂,很多话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剩下泪光隐隐。 黄昏抚摩着妻子的手,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安慰,最后道:“大概就在入秋后归来,你在应天这边,看到郑大监和舰队归来了,那我和陛下也差不多就要南下归来了,这些日子,你要照顾好自己,也要照顾好豆芽和豆苗两兄妹。” 徐妙锦嗯了一声,从绯春手上拿过一个香囊,递给黄昏。 黄昏接过后闻到一股中药味。 讶然,“这是什么。” 徐妙锦温柔一笑,“有熏香的草,也有当归在里面,你可要带在身边啊。” 当归,良人当归。 这是一个妻子独自守家的念想。 黄昏深呼吸一口气。 这就是爱情的“腐臭”气息,单身狗是永远也无法理解的,手中的香囊变得重逾千钧,承载了自己这一生最美好的爱情。 以及心灵的归宿。 很美。 侧首,从奶妈手上抱起黄豆芽,狠狠的亲了一口,小兔崽子,老子去给你打江山了,你龟儿子可要好好的平安的健康的长大啊。 黄豆芽睁大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脸天真无邪。 黄昏哈哈一乐。 将黄豆芽还给奶妈,又看向黄豆苗,没有去抱,直接低首拱到绯春怀里,狠狠的亲了一口女儿,顺便蹭了一下绯春的豆腐,旋即转身哈哈大笑着下台阶。 绯春满脸绯红,跌足,“小姐,你看姑爷就没个正形!” 徐妙锦笑而不语。 一家人就是要这样,才没有隔阂和陌生感啊,绯春啊绯春,你就乐吧,也就是遇见了姑爷和我,换成其他正室,接下来你就要穿小鞋咯。 确实。 在临别之际,黄昏竟然还去蹭通房丫鬟的豆腐,正室不吃醋才怪。 正欲登车,远处忽然传来车马声。 黄昏侧首一看,暗乐。 来的人是以太子朱高炽为首的三位皇子——小姑北游,他们这些当侄儿的,不管是从年纪还是从地位上,来送个十里八里并不过分。 而且这里面有功利心。 朱棣宠溺小宝庆,而且朱棣正是龙精虎壮的年纪,等小宝庆长大了,到时候她在朱棣那边说的话也会很有分量。 现在巴结一下没坏处。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出城,朱高煦和朱高燧两兄弟骑马,跟在太子的车驾后,摇晃颠簸间,不屑的说着一些对太子的吐槽。 而太子车驾中,朱高炽和太子妃张氏也在吐槽朱高煦两兄弟。 都说彼此是马屁精。 连小姑的马屁都要拍,太丧心病狂了。 到了城外十里折柳亭,三兄弟下车下马,言辞恳切的希望小姑宝庆公主北游快乐,一路平安,小宝庆不耐烦的说知道了知道了,你们赶紧回去。 于是北游正式启程。 待走了十来分钟,黄昏从马车里探出头,对暂时骑马跟随在一旁的许吟,“你去把卡西丽叫过来,等下再请唐青山过来一下。” 许吟立即勒住胯下骏马,等待西域家姬的马车。 片刻后,卡西丽上车。 心里惴惴。 又有点羞涩,她以为大官人这时候叫她,是要在白日宣淫,毕竟男人嘛,一旦离开了家,就是脱缰的野马,浪得很。 黄昏却正襟危坐,问道:“这三日熬的中药,你都喝了?” 卡西丽低首嗯了一声。 黄昏颔首,“你确定?” 因为接下来这一个月,自己都会让卡西丽侍寝,一者是卡西丽那娇小的身姿确实很让人有征服欲,二者也是实验中药是否有效果。 所以必须确定这个事情。 万一卡西丽没喝,导致怀孕,而自己暂时不打算要第三个孩子,那么她就要受苦,都是自己的女人,黄昏不愿意看见那样的局面。 所以真怀上,大概率是要生下来的,这就有违自己对黄家未来的规划。 别说,黄昏还真怕卡西丽有这种争宠的心思。 卡西丽嗯了一声,“每日都喝了。” 黄昏笑道:“那行,这段日子,你就在我身边负责各种事宜罢,你先回去给穆罕穆拉她们说一声,这一路我们会频繁深入明教的势力范围,大概会有一些凶险,让她们做好准备,也要注意保护自己,我不希望有任何人看不到顺天的朝阳。” 卡西丽眼睛很是明亮。 喜悦的很。 这样的大官人,哪个女人不爱啊…… 卡西丽走后,唐青山和许吟登车,黄昏先问许吟,笑容捉狭,“你那个‘义兄’李潋滟那边的安排确定没问题?” 许吟颔首,“放心。” 黄昏嗯了声,“有多少人?” 许吟思忖了一阵,“她在应天的心腹,全部带了出来,这事是不是太小心了些——”看了一眼唐青山,“毕竟咱们虽然要去明教的势力范围内,但明教教主在此呢,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咱们下手。” 黄昏哂笑,看着唐青山,“你在明教内真的能一言九鼎?” 唐青山略有迟疑,“大部分可以的,不过明教不止是教主,你也知道的,比如到了浙江,我这个教主的话就不如明教圣女方娇的话管用,而在一些其他地方,我这个教主说的话也不如负责当地的长老管用。” 这是教派的顽疾。 教主说得好听,搞不好就是个空壳。 黄昏点点头,“那这一路上还是小心点微妙,毕竟招安这个事情太大,很多人有自己的打算,搞不好到时候连你这个明教教主也一并被办了。” 唐青山深呼吸一口气,“为何要亲自冒险,不能让官府的人来做么?” 黄昏沉默了一阵,道:“蚍蜉义从需要扩大规模了。” 唐青山愣了一阵,许久才道:“问一句,你可以选择不回答,你这样操作,是不是有想法吗,要把明教变成你自己的蚍蜉义从?” 黄昏没有犹豫,“没错。” 官府对明教始终有戒心,所谓的招安,最后也不见得真的能相安无事,但若是自己出面,把明教的人变成蚍蜉义从,再利用时代商行的影响力送出大明国境,为开疆拓土立功,对国家和对明教,都是利大于弊的事情。 弊端也有。 就是自己将会更加被朱棣猜忌。 但是。 谁在乎? 自己和朱棣之间本来就有一战,从当初选择以神棍方式走入天子眼界,就注定了这样的事情:前例就是太祖朱元璋和刘伯温的故事。 朱元璋登基之后,可是无时无刻不想着弄死一样是个神棍的刘伯温。 朱棣又怎么会例外! 第六百五十五章 步步为营,大局已定! 一路北上。 有小宝庆在,各地官府尽心尽力的拱卫安全,有唐青山在,到各地明教势力去办事,也基本能保障安全。 倒也无风无雨。 原本只需要二十多天的路程,黄昏硬生生走出了两个月,这期间有一半的时间,小宝庆都不知道黄昏去了何处。 只知道每到一个州府重镇,黄昏和唐青山都会消失一两天。 连带着许吟、卡西丽、穆罕穆拉和另外四位西域妖姬,也会一并消失,估摸着是去办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小宝庆没心没肺,也没在意,这些重镇都有时代商行的分行,黄昏完全有理由去办事。 反正她是玩嗨了。 从没离开过应天,见得最高的是深宫高楼,如今行走在秀丽江山之中,感受着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让小宝庆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很快抵达应天。 朱棣和徐皇后当然不可能出城来迎接,倒是应天这边的官场,几乎倾城而出,迎接的也不是黄昏,而是宝庆公主。 黄昏有自知之明,抵达城外十里折柳亭后,就和小宝庆分道扬镳。 早有人提前到顺天打理。 黄昏带着一行人暂时入住一座临死租下来的大宅院,让卡西丽和穆罕穆拉去整理房间,黄昏和许吟、唐青山在书房密谈。 这一路北上,收获极大。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在哪个时代都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又有明教教主唐青山作为中间人,彼此都放心。 是以这一路北上,比如在隶属凤阳府的徐州,黄昏一番天花乱坠的演说,很快让当地的明教首领接受了他的建议。 同意被招安,并选精壮青年五十人组建蚍蜉义从,暂时隐藏在徐州,为了安全起见,只是存在蚍蜉义从的编制,制式装备需要再等。 毕竟时代商行的军器部还没组建起来。 不止是徐州。 一路北上经过的重镇,九成左右都同意招安等待官府的告示和安排,也都愿意挑选精壮青年加入蚍蜉义从。 是以这一路下来,应天到顺天这一条线上的通道,再无明教。 不过还得等朱棣的招安旨意传递到地方。 而黄昏私人,也悄无声息的拥有了近五百的蚍蜉义从——一旦配备制式装备,再稍加训练,就是一直可以投入战场的即战力。 公私双赢。 黄昏的目的当然不会满足于区区五百的蚍蜉义从,也不仅是应天和顺天这一条线,是以喝了口茶,对唐青山道:“唐大哥,接下来就要多辛苦你了,你要走遍全国,让所有明教势力都能接受招安,并且要挑选出更多的人组建蚍蜉义从等待我的消息。” 唐青山一瞪眼,“好歹让我休息几日,慌什么。” 黄昏呵呵一乐,“是是是,你说的对。” 又对许吟道:“着人去请叔父了吗?” 许吟颔首。 黄昏伸了个懒腰,意兴阑珊的想说一句心里话,又憋了回去,喝了口茶,看着窗外的炽热阳光,微微笑着说了一句天气真热了。 世界也会很热了。 因为……我布的局已经到位,接下来就是等待发展。 唐青山去歇着了。 许吟也出去帮助他的“义兄”李潋滟——他有点蛋疼,不知道黄昏是怎么想的,竟然想给李潋滟的麾下弟兄们谋个出路。 而这个出路,竟然是参军。 李潋滟拒绝了。 黄昏是转而求其次,让这些人返回应天后,加入蚍蜉义从的预备队,只需要黄昏时代商行的军器部建立起来,只需要得到朱棣的同意,这一路北上筹备的蚍蜉义从,就能摇身一变,成为真正的士卒。 包括李潋滟的人。 所以李潋滟同意。 大家到头上舔血过日子,逍遥一些,到军伍之中多有拘束,而蚍蜉义从毕竟不算真正的军队,属于私人护卫,自由度稍微大一些。 黄昏睡了会而午觉,直到叔父黄观到来。 两叔侄叙旧不提。 晚上黄观设宴,叔侄俩喝了个酩酊大醉。 第二日一大早,华为房产的负责人到来,汇报了近一年的状况,普通的坊子已经在修建之中,黄昏规划的要用混泥土建筑的坊子,还在等工坊那边的成果。 总体上都在良性发展。 下午,黄昏去了顺天的扶摇会馆,也去了顺天的各个工坊,炼钢工坊也得到了极大的发展,但依然无法满足工业需求。 还要继续投入。 产出? 大概还要两三年,不过已经可以小规模生产一些精钢,量不大,只能满足小需求。 球磨工坊进步巨大。 得益于扶摇会馆的人才支持,各个工坊都有较大进步。 连水力发电那一块,也取得了显著效果。 最让欣喜的是水泥工坊,效果最为显著,已经研发出具有混凝效果的粉末来,但黄昏看了成品,发现距离后世的水泥还有一些差距,于是让他们再接再厉。 估摸着再有半年时间,就能真正研发出具有时代意义的水泥! 到时候再配上大力发展的炼钢产业,钢铁城市的出现,恐怕就在这几年了。 一切都欣欣向荣。 沈熙礼不在,黄昏找到顺天这边的时代商行、时代银行、华为房产的几个负责人,交代了一些事,比如时代商行和时代银行负责,联手投资,在适合的州府买地皮建立医用酒精生产基地,新建琉璃工坊,并着人去山西大同那边,大力投资煤矿生产……等等。 但凡是能促进工业发展的产业,黄昏都准备投资——只要有钱进去,再汇聚人才,工业化进程完全可能提前。 大的战略布局走出去了,接下来就是等成果。 世界依然还是那个世界,西方世界在一步步走向工业化的同时,谁也没想到,遥远的东方,有个叫黄昏的人,先一步走在了他们的前面! 眼看将要入秋,黄昏终于在来到顺天后第一次求见朱棣——再有个把月,郑和应该要回来了,得和朱老板一起回应天。 还有个关于永乐大典写序的事情,解缙不理睬自己,没关系。 朱老板同意了的事情,解缙做不了主。 这一次求见,得把它落实下来。 第六百五十六章 鞑靼南侵? 朱棣坐在书房里,情绪不错。 只要不在应天,在顺天这旮旯里,干什么事情朱棣都觉得心情不错,何况徐皇后进来身体略有好转,让他更是放松不少。 斜乜一眼黄昏,发现这小子唇角胡须已经青了。 有些感触。 五年了,时间过得真快。 靖难登基到如今五年,自己就只是打下了一个安南,距离梦想中的宏图壮志,还有很遥远的路要走——如果不是眼前这青年,自己此刻应该在漠北的草原上和草原雄师对峙。 笑道:“何事求见。” 黄昏说道:“陛下,微臣从应天那边过来时,听说文渊阁那边的书已经编好了,只剩下一些誊抄的收尾工作,想着陛下答应过微臣,可以为这本全书写一个序,微臣当时去找过解大才子,可惜啊,虽然没吃闭门羹,但解大才子也没给微臣好脸色。” 朱棣闻言很是好笑,“朕答应了你的事,自然作数,你可以准备写一份序了。” 黄昏弱弱的问道:“解缙那边?” 朱棣叹道:“他在交趾。” 黄昏:“???” 什么状况,刚编完全书,正是意气风华的解缙,怎么去了交趾? 朱棣摇头叹道:“应天那边来了折子,是汉王绕开太子亲自送过来的,说解缙编完书后,自诩有功社稷,盛气凌人,也便罢了,因解缙和太子交好,编书之后,他得以到乾清殿参与国家大事的议定,不过你离开应天没多久,便有五军都督府关于神机营的朝廷机密传到了邦国,汉王经过调查,确凿是解缙所为,此乃‘禁中语’之罪,是以朕将他贬责到广西任布政司参议,不过没过多久,礼部郎中李至刚又弹劾解缙在去年的科举中阅卷不公,朕很是恼怒,索性便将他发配去了交趾,督饷化州。” 黄昏面无表情。 活该。 解缙这是求仁得仁,他那恃才傲物的性情不改一下,迟早还是要死在雪夜之中,时代不一样了,读书人再迂腐下去,只会影响大明的工业化进程。 经历过穿越之初的方孝孺和景清案件,黄昏现在已经没了圣母心。 所以让解缙去交趾磨砺一下,未尝是坏事。 给永乐大典做序的事情基本上稳妥了,放下心来,道:“陛下,按照行程,郑大监大概还有一两月就要返回应天了,陛下要不要回应天?” 朱棣犹豫着,“我想让郑大监来顺天。” 黄昏暗暗腹诽,朱老板你怎么变懒了,你不是历史上那个勤劳的永乐了!你还是得顺天应天两头跑啊,因为接下来的永乐六年,咱们的目光和大明雄师的刀剑、火铳,就要落在漠北了。 必须回应天准备北征事宜。 咳嗽一声,“陛下,大明休养生息已有两三年,神机营那边发展迅猛,如今已近一万人的规模,而且最近军器院那边生产火铳、大炮的效率大有提高,我估摸着明年开春之后,神机营的规模就能暴涨到两万,是时候给漠北那边送去一点咱们大明的温暖了!” 朱棣眼睛一亮,“你是说,开春之后,即可对漠北用兵?” 黄昏不假思索,“当然可以!” 老子已经在大同那边投资建立煤矿产业了,为了确保自己的资产安全,是时候把漠北的獠牙给拔掉了,要不然隔三岔五的南下侵扰,老子还发展个锤子的煤矿产业。 煤在工业化进程中不可或缺! 朱棣其实也早就想对漠北动手了,只是听了黄昏的建议,等待神机营规模化,实际上朱棣比谁都明镜神机营发展的进度,他的本意留在顺天,着手准备北伐的事情,顺天那边交给老大就行。 道:“就算如此,朕也没有回应天的必要。” 黄昏无奈。 得了,反正朱棣对大明的掌控力在那里,他就算不回应天,一样可以调动京营参与征讨漠北,索性自己也继续留在顺天,继续努力发展各种工坊。 很重要的一点:具备搅拌混凝土有浇筑性能的水泥有可能在春节前就研发出来。 这个一旦弄出来,顺天城的高端坊子就要动工,华为房产将会成为世界上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房产开发公司。 而同时水力发电的项目也要启动。 只是走出王府,黄昏就改变了主意:工业发展很重要,农业发展也一样,现在医疗改革后,人口肯定会暴增,如何确保膨胀的人口都能吃饱饭,这是个当务之急。 正准备回去让人收拾返回应天,却见一骑绝尘而来,狂奔在长街之上,也不害怕撞上人,骑士没到,老远便在吼道:“加急军情,回避!” 黄昏愕然。 什么状况,这个时候来的什么军情? 何等紧要的军情,可以无忌天子在燕王府的规矩,肆无忌惮的纵马来报,是交趾那边反了,或者是日本小国的倭奴来侵犯我沿海区域了? 但骑士明显是边关驻军。 鞑靼南侵了? 不科学啊。 已将入秋了,鞑靼再怎么疯狂,也不会选择这个时候南侵。 何况鞑靼准备度过寒冬还来不及,哪有心情侵吞大明疆域。 不过也说不准,毕竟趁着入冬前大肆抢一番也是他们的传统,抢了就跑,又是秋冬季节,大明也追不上,更不可能在冬天对漠北大肆用兵。 看来真是漠北出问题了。 骑士勒住战马,身手敏捷的从马背上跳下来,黄昏怒道:“站住!” 于此同时,王府门前的十六个护卫同时刀剑出鞘。 黄昏都吼了,大家不配合下怎么行。 那骑卒满头大汗,神色紧张,见状愣了下,就听那身着便服的年轻人怒道:“知道这是哪里么,陛下就在王府之中,你如此咋呼,是嫌脖子上的家伙吃饭太久了么。” 那骑卒幡然醒悟,立即行礼,“卑职拜见赵王殿下。” 年轻人,穿着便服随意出入王府,肯定是某位殿下从应天过来了,身材欣长而不魁梧,那就不是太子和汉王,应该是赵王。 黄昏侧首避开,没好气的道:“你哪知眼睛看见我是赵王了。” 咳嗽一声,“指挥黄昏,刚觐见陛下出来,你有何等要紧的边关事情,是不是鞑靼或者瓦剌出兵越过边关,来大肆抢劫了一番?”1603354729 第六百五十七章 胆大包天的鞑靼! 那骑士先是哭笑不得,你区区一个指挥也敢阻拦紧急军情,怕是不要命了,却又倏然醒悟过来,原来是在应天要风得风的黄昏。 难怪了。 边关虽然偏僻,但多少还是知道朝堂风云。 此刻倒也不敢胡说什么,道:“公主殿下被鞑靼的人虏去了!” 黄昏哦了一声。 没事,朱元璋的女儿多,想办法拿钱拿粮换回来就行,实在不换,明年打到鞑靼主动求换,不甚在意的道:“哪位公主殿下?” 骑卒道:“宝庆公主。” 黄昏挥挥手,“那行,没事了,你先回去,我去给陛下——等等,你说是哪个公主殿下?宝庆公主?她怎么跑到边关去了?” 黄昏瞬间懵逼。 骑卒摇头,“卑职也不清楚,只是奉命前来传报。” 黄昏转身,“跟我进来!” 黄昏走后,朱棣情绪大好的去找到妻子徐皇后,打算和妻子一起来写全书的序,妻子徐皇后历来有女诸生的美誉,才情方面不比他朱棣差。 徐皇后一听要写序,问道:“书都编好了?” 朱棣笑道:“就差一点收尾的誊抄工作了。” 徐皇后哦一声,“不回去看看?” 朱棣乐呵呵的,“不急,大概要明年才能誊抄完毕,入冬后临近过年了,咱们再慢慢回应天,我打算明年对漠北用兵,所以还是要回去一趟的,不过当下不急。” 徐皇后便起身,笑靥如花,“妾身给陛下磨墨!” 全书编成,不说武功,至少在文治方面,丈夫已经赶上甚至可以说是超过了太祖,当妻子的,自然由衷的感到高兴。 朱棣在书桌前坐下,拿出宣纸铺好,从笔架上取了支小毫,准备写序的初稿,徐皇后一边磨墨一边问朱棣,“陛下,可想好这本全书的名字了?” 朱棣几乎是不假思索,“叫全书什么的,不够大气,也无法彰显这本书的显赫性,所以我近来想了很多,最终决定叫《永乐大典》,你以为何?” 徐皇后刚想应声,就见狗儿忙急忙慌的进来,“陛下,出大事了!” 朱棣心中一惊。 狗儿虽然是内侍,但经历到沙场洗礼,又在宫中做事多年,养气功夫了得,一般情况下不会如此惊慌失措,显然是真的出了狗儿也觉得了不得的大事。 问道:“怎么了?” 狗儿急声道:“黄指挥去而复返,带着一位边军士卒求见,说宝庆公主出事了。” 唰! 朱棣猛然站起,睚眦目裂,“宝庆?!” 徐皇后手中的墨钿啪的一声断了。 狗儿心中一颤,“是的。” 朱棣立即快步走出去,来到院子里,看着黄昏和那位骑士,怒道:“宝庆怎么了?!” 一看朱棣这鸨母鸡模样,黄昏知道,这个时候咱们的永乐大帝怒意中烧,谁要是不长眼让他找着了爆发点,就等着掉脑袋吧。 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态,黄昏腹黑的侧身,让那边军来说。 那边军士卒没法,只得跪下,道:“陛下,宝庆公主被鞑靼的人俘虏去了,陪同宝庆公主的护卫,也全军覆没!” 朱棣怒不可遏,“宝庆什么时候去了边关?” 那边军士卒哪知道。 保持沉默。 朱棣看向黄昏。 黄昏也不知道,一脸无辜,老子只负责把你妹子带到顺天来,可我哪里知道她在顺天玩得不开心,竟然作死的跑去边关了啊。 怪我咯。 索性也不吱声。 心中其实分外内疚,如果不是自己处于私心,也不会忽悠宝庆公主来顺天,宝庆不来顺天,也不会发生今天的事情。 所以…… 不管怎么说,自己必须想办法把宝庆救回来。 朱棣怒不可遏,盯着黄昏,杀意腾腾,就欲降下雷霆,好在徐皇后及时赶到,作为女人要细心许多,急忙拉住朱棣,对黄昏和那边军士卒道:“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边军士卒也不知道具体情况。 黄昏更不知道了。 不过倒也还好,徐皇后的出现让朱棣冷静了些,恶狠狠的盯着黄昏,道:“迅速给朕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另外,传令边军,全军备战!” 后面半句话是对狗儿说的。 狗儿急忙去书房着人拟旨。 朱棣看向那士卒,“你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 那士卒应道:“请陛下赎罪,卑职也只是接将军命令传来传送军情,不过卑职在来应天之前,边关将士已经出兵去追击了。” 朱棣暗暗叹气。 哪可能追得上。 倒也不是很担心,鞑靼人不蠢,应该一眼就能看出小宝庆身份的不凡,会妄想用她来换取利益,而小宝庆也还年幼,鞑靼不会对她的身体有冒犯。 当务之急,是弄清楚情况后想办法救回小宝庆。 正思忖间,有护卫匆匆进来,手持一封边关密信,“陛下,边关密信。” 黄昏急忙接过。 狗儿不在,于是他来拆信,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安全隐患,这才将信递给朱棣,朱棣拿过信一看,气不打一处出。 信是独石关守将送上来的。 出了独石关的长城,就是开平和榆木川。 守将在信中说宝庆公主带着一百余骑,从延庆到独石关,然后出了关城,说要去看那什么“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草原风风光,还说要去榆木川看看皇兄大胜鞑靼的地方…… 当时独石关守将还专程派了三百人拱卫。 差不多五百人的护卫,想着应该没有问题,就算有小股的鞑靼兵力,也能够应付过去,不曾想这一去就全军覆没,连宝庆公主都被俘虏了。 那位守将在信中推测,关外是否是有鞑靼的主力兵力,鞑靼是否要在入冬之前闯关南下,到大明疆域之内大肆抢劫一番的动机,请陛下决断。 朱棣眉头蹙起,神色凝重起来。 有一说一,那位守将没有犯错,知悉出事后先是派人前来通知,又写急信汇报,挑不出毛病。 入冬之前本来就是鞑靼侵扰边境的高峰期,他也不敢违背小宝庆,甚至分兵三百去护卫小宝庆,已经是很冒险的事情了。 毕竟关口更为重要。 而且独石关距离开平和延庆不远,遭遇小股鞑靼兵力,小宝庆的五百护卫稍微给力一点,独石关就能出兵支援。 鞑靼在独石关反应不过来的情况下全歼五百护卫,掳走小宝庆,简直胆大包天。 问题来了。 游荡在开平和榆木川区域一带的鞑靼有多少人? 是大肆出兵,就此对漠北动手,还是只选择小范围的行动救回宝庆? 需要仔细斟酌。1603420701 第六百五十八章 血不能白流! 书房里,分外安静。 徐皇后在一边坐立不安,当丈夫冷静下来,她想起小宝庆的音容笑貌后,反而情绪上来了,眼睛红了,几次都差点流下泪来。 朱棣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妻子的身体好不容易养好了一些,又出这么一回事。 旋即恚怒无端。 鞑靼该死! 宝庆也是不让人省心,都快入秋了,你跑到草原去看什么风吹草低见牛羊? 又暗暗自责。 小宝庆来到顺天后,自己也没抽多少时间陪她,让她想去哪里去哪里,可万万没想到,小宝庆竟然跑出关城去了。 太任性了。 说到底,还是自己这个皇兄没有尽到职责。 万一小宝庆出个意外,我朱棣百年之后在泉下有何面目去见老爹。 见着老爹了,说,老爹,我文治比你厉害,我编了本全书,取名永乐大典。 老爹说一句你把小宝庆弄丢了,自己怎么回答? 自己总不能说老爹,我武功也要赶上你了,南征安南,北平漠北,更有下西洋的功绩……说一千道一万,老爹还是一句你把宝庆弄丢了,自己怎么回答? 必须找回宝庆! 而且要一根毫毛都不能少。 想到这里,对罕见的老老实实端坐得笔笔直直的黄昏道:“情况基本上弄清了,小宝庆虽然是你带来顺天的,但她跑到关外去是谁也没想到的,所以朕不怪你。” 黄昏心中暗暗腹诽。 他太了解朱老板此刻的心态了。 不怪我? 肯定也不能怪你朱老板没有照顾好妹妹了,那就只有怪鞑靼,再顺便小怪一下宝庆的任性,朱老板这么说,不过是本能的削减他自己的内疚心理罢了。 道:“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宝庆有没有被带回草原深处,如果带回了,我们应该怎么应对,如果没有带回,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朱棣陷入沉思。 徐皇后急声道:“陛下,要不知国书到鞑靼罢,让他们把宝庆送回来!” 黄昏急忙道:“不可。” 朱棣也颔首,“确实不可,如果真让鞑靼知道了宝庆的身份,鞑靼那边就会坐地漫天要价,本来几十匹绸缎几石粮食就能换回来的,结果却要十倍百倍的代价。” 黄昏讶然,“换?” 告诉我,你不是这样的朱老板! 朱棣摇头,“怎么可能换?!” 老子朱棣是什么人,你鞑靼来抢了朕的皇妹,老子怎么可能隐忍着拿钱去换回来,我朱棣不要脸面的么,我朱棣可不是弱宋那一群帝王,何况…… 朕那五百将士的血,岂能白流。 所以只有一个方法:怎么丢的,怎么抢回来。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朱棣继续道:“所以朕打算亲自去往独石关坐镇,不计一切代价,也要找回小宝庆,不过当下的问题在于马上就要入秋了,边军进入草原,只怕找不到鞑靼的主力。” 黄昏叹道:“这确实是个问题,所以陛下没有去独石关的必要,找回宝庆公主殿下,我们需要想一个折衷的办法。” 打肯定是要打的。 怎么打,需要仔细筹谋,不能拿起一头就跑。 朱棣点头,“那就如此,黄昏你替朕去独石关,朕在顺天等你的好消息,朕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找不回宝庆,你就提头来见朕。” 等的就是你黄昏这句话。 黄昏一脸懵逼。 我擦。 被朱棣套路了。 不过…… 无妨,被套路也心甘情愿,毕竟宝庆的出事,自己也有责任,如果不是自己的私心,让宝庆来到顺天,也不会有这么一档子事。 于是应承下来。 朱棣问道:“你打算怎么抢回宝庆,先说一句,朕是大明的天子,不是弱宋的君王,所以拿钱换宝庆回来的方法,你想都别想,但朕是宝庆的皇兄,所以无论如何,你也得把宝庆找回来。” 黄昏:“……” 朱老板你是不是想的太完美了。 得,自己想办法吧。 想了想,然后缓缓说道:“我要一万骑军,精锐骑军,而且这一万人必须要能听从我的命令,所以这一万人的骑军统领,要能战善战具有超强的军事能力,但又不能是功勋卓著我无法掌控的人。” 朱棣不假思索,“你大舅子在居庸关,可以调过来。” 徐辉祖一直在北方。 黄昏大喜过望。 有大舅子的话,这事就好办多了,不说其他的,咱这大舅子再怎么的,也是把朱棣打得抱头鼠窜的著名将领。 破产版的白袍陈庆之。 朱棣又问道:“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去找宝庆的踪迹,要知道草原很大,几万人在草原上跑来跑去,只要不想遇见你,你也找不到他们,你这一万人丢到草原上去,根本掀不起一朵浪花来。” 草原游牧民族为何是中原王朝的顽疾? 就因为这点。 别人打得过你就打,打不过你就跑,跑了你还找不到。 而且后勤补给是个大问题。 尤其是到了冬天,草原上雪一下,后勤补给更难了,关键是游牧民族到处跑,你也没办法以战养战,完全拿他们没办法。 朱棣继续道:“何况鞑靼确实能征善战,不可小觑。” 黄昏忍不住乐了,“所谓的能战善战,是在冷兵器时代,陛下你信不信,等我们的神机营开到草原,漠北男儿就要从能征擅战变成能歌善舞了?” 朱棣愣住,“现在把神机营调过来,时间来不及罢?” 黄昏笑道:“我就是打个比方。” 起身,“好了,陛下就在顺天等我的好消息,我这就立即出城去往独石关,陛下可以着令徐辉祖来独石关报道了,并且抽调一万精锐铁骑到独石关来。” 朱棣颔首。 黄昏忽然顿足,“陛下,不给个加封?好歹也弄个钦差,再来一把尚方宝剑啊,这样微臣才能有效的调动边军,以防各种意外。” 朱棣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一旦打起来了,战机转瞬即逝,边关守将都是饱经沙场的将军,有几个服你黄昏这个胡须都还没黑硬的毛头小子。 是要给他加个官。 并且还得给他一个天子信物,方便他指挥边军围追堵截俘虏走了宝庆的鞑靼军队。 第六百五十九章 反击! 随着一道道旨意传达下去,整个顺天都沸腾了,不明真相的所有人的第一反应:不疯癫不成魔,咱们这位陛下疯癫了? 旨意一道接一道。 率先是一道旨意送递居庸关,着令徐辉祖火速赶往独石关。 接着又是一道旨意,迅速抽调一万精锐铁骑,赶赴独石关。 再又是一道旨意,黄昏着天子剑,赐二品官服,封安北将军,赶赴独石关任职,统率一万精锐骑卒,徐辉祖为副将,全力配合。 然后又有数道旨意分赴各地,包括最前线的山海关、定边关,以及顺天周边的地方卫所。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毕竟小宝庆被俘虏这种事情不可能传出去,所以哪怕朱棣的旨意接连下了几道,整个顺天除了几个当事者,没有第三个人知晓。 那位从独石关来的边军士卒也被严令保密,达到独石关后,会通知独石关的守将务必要守口如瓶,不能让鞑靼知道他们俘虏的是大明的公主。 要不然事情会变得复杂不说,关键是没面子! 而对于顺天的官场而言,将徐辉祖从居庸关调到独石关,似乎很正常,属于可以理解范围的换防,但同时抽调一万精锐铁骑过去,这就值得让人玩味了。 独石关,又名独石口。 大明边关防线最为重要的要道,是南北必经之地,有“上谷之咽喉,京师之右臂”之称。 出独石关不远就是开平。 所以大明在独石关设立开平卫,镇宣府北路,同时拱卫在延庆之前,若是独石关一丢,延庆和宣府就要直面兵锋。 甚至整个大明疆域都要直面草原铁骑的践踏。 是以太祖建国之后,大力修建长城,为了保护独石关和延庆,在独石关的后面,顺着长城修了个岔路出来,挡在延庆之前。 两段长城将独石关包围在内,形成一个三角形区域。 由此可见大明对独石关的重视。 但是,这样一个重要的地方,地势险峻之地,易守难攻,其实在关内不适合骑兵冲锋,陛下调派一万进入铁骑道独石关,绝对不是防御。 骑兵的本职工作就不是干防御的。 是进攻! 陛下要进攻漠北? 可一万铁骑就妄图进攻漠北,这要是能建功立业,历代君王都找块豆腐撞死算球了——几万十几万都解决不掉的事情,你朱棣一万人就解决了,不科学嘛。 所以没人搞得明白这一万铁骑到独石关的真正意图。 而更让不解的是,黄昏作为一个指挥,怎么忽然就变成安北将军了,而且还被赐予二品官服,这是为什么? 二品官服也就罢了,竟然还佩天子剑去往独石关。 这是要让黄昏一个人独当一面的节奏。 连徐辉祖都只能给黄昏当副手,没人想得明白,哪怕就是徐辉祖在接到圣旨赶赴独石关的路上,也百思不得其解。 陛下要干什么? 黄昏要干什么? 就靠一万骑军,又能干什么? …… …… 黄昏当然知道一万骑军能干什么。 也许很多人久居高位,或者是看惯了史书上动辄几十万大军的战役,觉得这一万铁骑的数量简直少得可怜。 但这毕竟是一万铁骑。 还是大明精锐中的精锐,不是长久驻扎在国内的骑军,是常年累月游走在大明边境,时不时就要和漠北铁骑来一场游击的边军铁骑。 没有一个新兵。 全是久经沙场的老兵。 这一万铁骑,足以抵国内安居之地的三万之数,战斗力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万铁骑列阵,还是非常壮观的。 何况在朱棣的授意下,每个骑卒还携带了两匹换乘的战马,全都是膘肥体壮的宝贝,可以说,这一万铁骑,已经让边军骑军动了根骨。 若是这一万死在漠北,那么明年出兵征讨漠北的话,就可能要延后。 须知这一去的是三万匹战马! 从王府出来,黄昏回到他暂住的院子,迅速把所有人召集过来,对卡西丽和穆罕穆拉道:“马上要去独石关,有可能还要出关。你们六位迅速去换装,我要你们全副武装,只要是能杀人的家伙,全部都带上,而且你们要做好准备,为了活下去,要不计一切代价的准备。” 卡西丽和穆罕穆拉怔了下,旋即带着其他四个西域女子下去换装了。 要杀人了。 而且是去沙场。 她们是死士,不是士卒,沙场厮杀不是她们擅长的,但她们明白一件事:她们要做的,仅仅是不计一切代价的保护大官人。 这是她们来到顺天的原因。 黄昏看向许吟和李潋滟,咳嗽一声,“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现在不能说,人多口杂,可以明确的一点,要去关外,而且一定会和鞑靼的军队接触,甚至也会发生战争,许吟,你一直想重回沙场,这一次是你的机会,所以我就不问了,直接帮你做了决定,我已经在陛下那里帮你讨要了一个伍长的官职,不大,但这是你重新走向沙场的机会。” 许吟的眼睛亮了。 从没有过的明亮。 然后笑了。 起身,行礼,“唯有一命,愿为君驱使!” 黄昏一脚踹他小腿上,“咱俩都谁跟谁,说这么酸的话,这一次出关,我肯定是要活着回来的,不论什么代价,但是你许吟是想活着回来,还是想马革裹尸,我都不干涉。我就一个要求:别给你的袍泽丢脸,也别给徐辉祖丢脸!” 许吟干笑两声,“丢不了!” 眼睛很亮。 以前许吟的眼睛也这么亮过,但却没有这么飞扬的神采,这一刻的许吟,才算是真正的重新从沙场上活了过来。 这一刻的许吟,才是鲜活的。 黄昏颔首,看向李潋滟,“出关是必须的,打仗也是有可能的,我说过要不计一切代价活着回来,所以我需要你和你的人,跟我一起出关,你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保护我!” 黄昏怕死吗? 怕! 但绝对不是那种贪生怕死,他是不想毫无意义的死在关外,黄昏比谁都明白,他活着才是对大明最有益的事情。 所以在这种时候,什么大义都一边去。 活着回来的黄昏,是小我,却是大明的大我! 一路北游,黄昏的态度始终的温和的,很多事情都是以商量的口吻说出,是以这个时候用命令的口吻说出话后,李潋滟很有些不习惯。 沉默了一阵,看着宛若新生的许吟,心里情绪复杂。 他是眼眸从没如此明亮过啊。 男人…… 果然多是一个臭德行。 不过……好像自己喜欢的就是这样的许吟啊,于是笑了笑,“好。” 保护你。 让许吟没有后顾之忧,建功立业。 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我李潋滟,愿意和麾下一百余儿郎,保护你这个我们都不喜欢的大官人,杀出关外,再从关外杀回关内,重回应天。 第一百六十九章 是君臣,亦是同道中人 庞瑛之死,在应天来说,不算小事。 涉及多方势力。 首先便是纪纲。 因为庞瑛之死,他麾下的李春、王谦、庄敬、袁江等人如今心有戚戚,都害怕自己会成为下一个庞瑛,而这几人中,庄敬的心态已经起了变化。 因为庞瑛让姚楚山在兴化府追杀黄昏一事而受到牵连,纪纲被降职。 而庄敬却成了锦衣卫都指挥使。 庞瑛之死让庄敬看到了一种可能纪纲失宠的话,作为锦衣卫都指挥使,他庄敬如今是最有机会从真正意义上取代纪纲的人。 而不是仅仅作为一个傀儡的都指挥使。 所以庞瑛死后,庄敬对纪纲的态度有了一丝变化,不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李春、王谦、袁江三人看在眼里,心头亦在谋算。 是不是应该到庄敬哪去表表忠心? 纪纲岂会不知。 但他无可奈何。 当下的敌人不是庄敬,庞瑛死后,自己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威望扫地,在其余臣子看来,自己在陛下那边也已失宠。 所以,要想重拾辉煌,只有一件事杀黄昏。 而且必须借陛下的刀来杀黄昏。 由此向所有人证明,我纪纲依然是陛下最信任的臣子,只有这样,纪纲才能回到他的巅峰。 他开始筹划。 要杀黄昏很难,但当下就有机会。 靖难余晖还有最后一丝光彩,在这最后一丝光彩之中抓住机会扳倒黄昏,着手点便是徐辉祖、梅殷等人。 还有一点黄昏当初在福建那边,消失的那一两个月究竟干什么去了? 庞瑛死后当日,纪纲便派出心腹悄然去往兴化府。 他要查出黄昏那一两个月的行踪。 而他选定的未来心腹,则是锦衣卫泉州百户所的百户周胜然。 周胜然是个人才。 仅是从他当初那一系列应对之策,纪纲就已经看出,这个周胜然的能力犹在庞瑛之上,只要重用他,查出黄昏失踪那一两个月的猫腻,绝对不难。 纪纲筹谋反击之事不提。 应天这边,朝野沸腾。 谁都没想到,朱棣要保庞瑛,却被黄昏打了一巴掌,就是这样情况下,黄昏竟然还保下了违背圣旨出城杀人的徐辉祖。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黄昏竟然还升官了。 南镇抚司镇抚使。 从四品! 短短的一两年之内,黄昏从一个白丁到了从四品的朝官,这升迁的速度不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至少也可以用骇人听闻四字来形容。 比纪纲当初的升迁速度还快! 现在大家算是看出来了,陛下要重用黄昏,这份决心比重用纪纲还甚,仔细回想黄昏仕途上的政绩,似乎并不卓著。 他只是对陛下提议组建内阁而已。 内阁组建成功。 他只是对陛下提议编修一本超越《类要》的全书而已。 文渊阁解缙为主,道衍为辅,全力编修。 他只是钦差了一趟兴化府而已。 他只是敢和陛下抢徐妙锦而已。 他只是在陛下的保护下杀了庞瑛而已。 他只是…… 应天朝野的那些权贵,忽然发现他们看不懂黄昏这个人了,既能提出让陛下欣然应之的建议,又敢和陛下作对,既能发明香皂、沐浴露、润肤水,开创时代商行大石敛财,又敢肆无忌惮的和锦衣卫屠刀纪纲作对。 黄昏此人,究竟依仗的什么? 只有几个人知晓。 朱棣、道衍、郑和。 黄昏依仗的不是朱棣的恩宠,而是他自身的能力,而且君臣之间,都有同样的野望让大明的王旗,在目光所及的世界任何一个角落里,放肆飘扬! 所谓志同道合,便是指此。 如此一来,朱棣对黄昏越发包容。 郑和到道衍两人,对此也是喜闻乐见,尤其是黄昏提出的组建无敌舰队下西洋一事,着实震撼了这两人。 南镇抚司衙门。 随着黄昏走马上任,杜金明等六人都有了归宿,前部被调入南镇抚司,担任黄昏的亲卫职责,至于张凤阳、苟布、赵芳生三人,依然负责时代商行的资金安全。 光明正大的公器私用。 但无人敢弹劾。 现在这个局势,很多人都在怀疑,朱棣是不是也在时代商行里投钱了。 这很正常。 朱棣作为天子坐拥天下,但他也需要用钱,可有些用度不是随意能从国库拿出来的,比如后宫用度,超过规则拟定的额度,这需要他自己掏腰包。 君王赚钱不外乎就是朝臣上供之类的,可有时候远远不够,君王又不可能随意变卖古玩,所以投资黄昏情有可原。 所以朱棣投钱到时代商行也是极有可能的。 南镇抚司一派喧腾。 被除了南镇抚司镇抚使一职,如今只剩下个锦衣卫指挥佥事的赛哈智,没有半点不爽,就算黄昏如今是镇抚使,但南镇抚司还是他的南镇抚司。 可是赛哈智聪明啊。 他知道黄昏不可能一直在镇抚使位置上呆着,这个官职迟早还是他的,所以很是聪慧的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从今以后,南镇抚司只有一个镇抚使。 在黄老弟担任镇抚使没有再高升的这一段时间里,他的话就是我赛哈智的话。 赛哈智这是打算跟着黄昏一条路走到黑了。 仅此一句,黄昏根本不要做任何事情,南镇抚司便成了黄昏的南镇抚司,这柄利器,就在他手上,将要彻底磨灭靖难余晖的最后一丝光彩。 黄昏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出手。 南镇抚司精锐尽出。 纪纲、梅殷、李景隆、淇国公丘福、成国公朱能、女秀才刘莫邪,都在他监视之下,甚至派出人重新调查景清大殿刺杀朱棣一案和上元大火案。 他要彻底斩断建文旧臣的念想。 靖难余晖? 我黄某人亲手将它葬送!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靖难余晖之后,我黄某人将联手朱棣,这个时代最伟大的两个人,借永乐盛世,打造出一个举世未有的不世帝国。 远迈汉唐,甩开元帝国! 穿越而来的黄昏,在十五世纪的大明王朝,从坐上南镇抚司镇抚使位置的那一天,扶摇上青云,亲手开启这条辉煌之路。 当然,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还做了一件事提亲。 花须堪摘直须摘。 莫教春花空对月。 现在是徐妙锦最美好的年华,要好好珍惜。 第二百一十二章 夫为妻纲 三元状元哑口无言?这一幕让徐辉祖看得暗暗伸了个大拇指,其实他自己亦是如此,觉得黄昏这番话让他很有些汗颜,更多时候,徐辉祖考虑的是徐家。 而不是天下。 所以……难怪这货这么受朱棣青睐,格局不一样啊。 恐怕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让朱棣如此。 朱棣登基之后在政治上的种种举措,徐辉祖都看在眼里,知道这位藩王出身的天子,看得很远,有着远超一般帝王的格局。 黄昏和朱棣,就是一条路上的人。 黄昏道“叔父,有些道理你比侄儿更懂,只是因为你在朝堂之中,承受了建文恩惠,所以拘束了你的眼界,不过如今天下的局势下,叔父不能再这样束缚你自己了,你可是六首第一的三元状元,还是连中,古往今来唯你一人,如此大才,可莫要辜负了这大好河山。” 顿了一下,“大明在等你。” 黄观不语。 心中思绪万千。 黄昏道“侄儿还有事,叔父不妨再思忖一二,这一次出了诏狱,就不用再进去了,考虑一下,是去和解缙一起编修全书,还是去地方治理政务罢,相信侄儿。” 徐辉祖一脸黑线。 你还安排黄观? 你都自身难保! 黄观一声长叹,“让叔父再思忖一二。” 黄昏也不强求,笑道“如此,那叔父再斟酌罢,待过几日,侄儿从诏狱归来,带叔父去见一些人,相信会改变您的看法罢。” 起身,对黄观道“叔父且在书房待一会,侄儿等下会有个礼物给您。” 对徐辉祖道“去婚房那边?” 老子要去掀红盖头了。 老子要去洞房了。 迫不及待的那种! 徐辉祖亦起身,对黄观行礼,“黄侍中稍等,待我忙完,还有一些事想和黄侍中讨论一番。” 黄观急忙起身还礼。 黄昏和黄昏一起来到隔壁,绯春、吴溥夫妇、吴与弼等人站在门口。 虽然满脸不乐意,还是福了一福,喊道“姑爷。” 黄昏“哎!” 浑身舒爽,忽然一脸贱笑,“绯春呀,这姑爷喊得真是让人浑身舒爽,再喊两声?” 绯春一脸无语。 一旁的徐辉祖更是无语。 这…… 还没洞房就调戏陪嫁丫鬟? 你置我家三妹于何处! 黄昏也知轻重,不急不急,锦姐姐都嫁过来了,绯春还跑得了么,笑眯眯的对徐辉祖道“祖哥稍等,容我先去和锦姐姐说几句?” 徐辉祖嗯了一声。 黄昏又对吴溥道“吴叔叔和婶儿你们也忙碌了一天,回去歇着罢,特殊时期,就不闹洞房了,与弼,回去看书,不可荒废了功业!” 他喊吴与弼回去看书的一脸正经的样子,让众人皆是无语。 不过既然黄昏说了,大家也不勉强。 吴溥把秤杆递给黄昏后,让吴李氏带着吴与弼离开,他去找黄观说些话。 黄昏推门进屋。 徐辉祖站在门口想了下,觉得应该尊重一下妹夫,对绯春道“绯春,去书房把我茶水端来,我在院子里坐一会。” 绯春乖巧的去了。 婚房里一片喜庆。 饭后徐妙锦洗漱后,早就把盖头给揭开了,听到门外的声音,又急忙自个儿盖上,端坐在婚床床弦上,心中惴惴不安。 葱白的小手搅弄着衣襟。 不知为何,有些害怕。 害怕黄昏一进来挑开红盖头就把她往床上摁,又害怕黄昏已经喝得醉醺醺,一进来就倒在床上一觉到天明。 女人,对新婚之夜总归还是憧憬的。 脚步声渐近。 似乎是经历了一百年,又似乎只是一刹那,耳畔响起了黄昏温柔的声音,“锦姐姐,下午在府中发生的事情我已经听苟布他们说了,是我安排不周,让你担惊受怕了。” 徐妙锦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了嗯了一声。 黄昏又道“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情,简而言之,就是陛下先前利用朱允熥兄弟和朱文圭的生死,逼迫梅殷垂死一战,又在今天利用我们的婚礼来设了一个局,想要彻底弄死梅殷,不过呢……不得不承认,梅殷是个大才,今天是陛下输了,也是我输了。” 徐妙锦啊了一声,很是好奇。 黄昏于是粗略说了清凉山发生的事情,以及朱文圭被抢的事情。 然后道“锦姐姐,发生了这许多事情,尤其是杜金明等人刺杀陛下,虽然有大舅哥神威天降,但杜金明等人毕竟是我带回应天的,是我让陛下差点死在清凉山,陛下不是仁慈圣人,肯定会有责罚降下,若是有谄臣趁机弹劾我,我这辈子的仕途大概就到此了,在回府的路上,大舅哥也委婉的表达了他的意思,说希望咱们的事情暂缓一下,等我从这个坑里爬出来再说。” 顿了一下,问道“锦姐姐你的意思呢?” 徐妙锦捏着衣角的葱白小手倏然紧了紧,心里恼怒的很,暗暗啐了口气。 傻瓜黄昏! 你这么问让人家怎么回答嘛。 根本没法回答。 回答你,说咱们的婚礼就到此为止,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这话得多没有品行的人才说得出。 我徐妙锦不是那样的人。 可若是回答说,没关系啊,我们已经举行婚礼了,是一对夫妻,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今天我们还是愉快的先洞房吧。 这种话,得多不知羞耻的女人才说得出。 我徐妙锦不是那样的人。 于是她只好沉默。 黄昏还以为她在思考,于是默默的在床边坐下,将秤杆放在一旁,絮絮叨叨的说,锦姐姐,其实我早就预计到今日我们的婚礼会有意外,只是没想到杜金明等人会是梅殷提前落下的子,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明日我就会去诏狱,等待陛下的惩罚,此一去,不知道何时才能归来。 又万分感触的说也许是魂兮归来啊。 最后一声长叹,说死固死耳,有何惧哉,只是可恨,没能和锦姐姐厮守一生举案齐眉,人生留下这么个遗憾,真是让人不甘心啊。 这些话是黄昏的肺腑之言。 徐妙锦忍不住啐道“呸,不准说胡话,我在家里等你归来呢,要好好的。” 黄昏大喜。 起身,笑看着喜帕下的人儿,“锦姐姐,你愿意等我?” 徐妙锦心中情绪荡漾。 婚书白纸黑字。 我已是人妻,我已是你黄昏的妻子,我既然愿意嫁给你,就不在意我们将要面对的困难,没什么好怕的呀。 一起承担便是。 不是因为那什么夫为妻纲。 因为爱情…… 因为这就是我想要的,我希望的爱情! 妾心如此。 而已。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世间最美新娘子 冬夜,有些寒凉。 徐辉祖坐在院子里的,虽然喝着热茶,还是忍不住哆嗦。 绯春站在一旁,神飞天外。 想着想着,脸色就变白了,神情非常奇怪,既有些恐惧厌恶,又有些羞涩,甚至有那么一点小小的期待…… 显然是想到了一些不可名状的事情。 徐辉祖一直在沉思,没曾注意到绯春的神情变化,忽然叹了口气,问绯春,“绯春,知道你有些不愿意,现在随我回徐府还来得及。” 徐辉祖等了一会,没听到声音。 讶然抬头。 看见绯春的神情,忍不住好笑,提高声音,“绯春?!” “啊?” 绯春如梦初醒,紧张的道“大爷,怎么了?” 徐辉祖咳嗽了一声,“没什么。” 起身,“我走了。” 绯春又啊了一声,“您不是要和小姐说几句话么?” 徐辉祖没好气的道“不说了。” 没甚意思。 说之无用。 自己的三妹,自己了解,她是什么样的人,自己岂会不知,对于婚姻,三妹从来没有掺杂利益在里面,也不在意世俗。 三妹若是那等俗女子,也不会在朱棣进应天就逃。 当天子妃嫔岂不尊荣? 但她不想。 至于钱财富贵,三妹又岂会在意,要知道黄昏这货办时代商行,可坑了三妹不少私房钱出来,说的倒好,要还,还会有分红。 结果呢? 现在没看到那钱的影子在哪里。 简直成了肉包子打狗。 然而就算如此,三妹也从没说过一句,她根本就不在意那些钱。 三妹要嫁,只会因为一件事爱情。 所以既然已经走到了今夜,那么不论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论明天将要发生什么事情,三妹她自己,已经认定了她是黄昏的妻子。 自己若是让她主动提出暂缓洞房的事,反倒是小人之举。 况且…… 黄昏不一定会死。 大不了明日去找姐姐徐皇后,或者亲自去求朱棣。 不当官的黄昏也是黄昏。 黄昏在,三妹的爱情就在。 徐辉祖起身,本来准备离开,走了几步,于是转身去婚房隔壁的书房,找到黄观和吴溥三人,三个建文旧臣在一起说了些闲话。 黄昏从婚房出来,问院子里的绯春,“舅哥呢?” 绯春努努嘴,“书房。” 黄昏踱步到隔壁书房,在门口问正在和黄观吴溥聊天的徐辉祖,“锦姐姐的意思我已经知道了,祖哥你自己去问问?” 徐辉祖起身,“不用,我回府了。” 黄昏讶然。 旋即乐道“那您稍坐片刻,有些东西,您也可以看看。” 徐辉祖不解,“什么东西?” 黄昏笑着说等下就知道了。 说完喜滋滋的回身去婚房,“我要去掀盖头咯。” 不无得意。 洞房,洞房,洞房!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吴溥和黄观两人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年轻真好。 徐辉祖也是个一脸无语。 内心极其不爽。 本想拂袖而去,不过又对黄昏说给自己看的东西充满好奇,在新婚之夜,他还有什么东西给自己看,总不能让自己听房罢…… 那太恶俗。 别说三妹不能忍,徐辉祖都能暴揍黄昏一顿。 黄昏回到婚房。 这一次,心中没了顾虑,可以全身心享受这幸福的洞房之夜,房间里烛影摇曳,大红蜡烛映照着满堂红,红床红烛红罗帐,红纱红枕红锦衾。 在这冬夜里,极其暖心。 黄昏拿起桌子的秤杆,来到端坐床弦的徐妙锦身前,“锦姐姐。” 徐妙锦身躯颤了一下。 黄昏温柔笑着,“锦姐姐,人这一生,追求的东西很多,功名富贵,生前身后名,但其实都是充实人生的东西,真正能陪伴我们彼此一生的,不是子孙儿女,也不是父母长辈,只有我们夫妻彼此,所以锦姐姐,你以初心待我,我亦初心待你,今夜之后,你我白眉。” 轻轻用秤杆尖挑开喜帕。 徐妙锦的脸慢慢在喜帕上露出来,和电视里看过的画面不一样,徐妙锦没有羞涩的低垂臻首,而是仰着头,望着黄昏,给了他新婚之夜印刻到灵魂深处的一个记忆。 多年之后,黄昏依然记得这一刻。 一个笑意。 很温暖的笑意,眸子里熠熠生光,那光彩里,只有两个字爱情。 这是世间最美的笑意。 徐妙锦的眼睛里,心里,甚至于她的整个身心,都只有黄昏。 黄昏有些呆滞。 这就是我的妻子啊。 以往时分见过的徐妙锦,都是淡妆,今日大婚,于是浓妆,梳着少妇髻,端的是端庄贤淑,眉挑青黛,宛若那初春江南烟雨里,横卧在雨帘中的瘦弱远山,又似那雨中随微风轻摇的柳条。 眉梢直直的戳在黄昏心头。 挑拨着春意。 眸如皓月,笑意吟吟,光亮如玉,盛满了一整个春天的温暖。 雪白脸颊,多一分嫌胖,少一分嫌瘦。 无丝毫瑕疵。 映照着红烛昏罗帐的光彩,竟有些妖娆。 琼鼻小巧而欣直,却又透着倔强。 樱唇如火,性感之中述说着盛夏的热情,似乎在唱着“来啊快活啊反正有大把时光”的歌谣,然而又让人生不出龌蹉之心,只想好好珍惜。 双鬓垂柳,古典之美洋溢。 大红婚衣,虽然遮掩了那曼妙无双的身姿,但遮不住让绯春自惭形秽的胸前风光,几欲胸怀天下,便似那青天之上的日夜悬空。 因为端坐,腰身处其实略有紧致,隐约可见蜂腰之情,宽臀之姿。 端的是风情无边。 婚房内弥漫着淡淡的脂粉味,女子体香味,挑动着暧昧。 黄昏词穷。 他真的想不到世间还有什么词语来形容妻子这一刻绽放的光彩。 若女人之美有十分,那么此刻的妻子,就是三分妖娆三分清幽三分惊艳,还有一分的笑傲百花,其美,足可沉鱼,亦可落雁。 黄昏一时间痴在那里。 呆呆的看着徐妙锦。 徐妙锦被看得不好意思,羞涩的低下头,轻轻咬着嘴唇,双手搅弄着衣角,眼神不知道该放在何处,心里小鹿乱撞。 很是喜悦。 哪个女人不希望男人被自己迷得不要不要的。 喜悦之中又有些慌乱。 接下来,要喝交杯酒了呢,喝了交杯酒,就要…… 一念及此,徐妙锦就觉得慌乱。 嗯,还有些期待。 此情此景,情到深处,爱情的小鸟要来采花了。 我已花开三年,今夜等君来。 愿君轻采攫,莫怜妾呻吟。 第二百一十六章 人间欢喜与悲愁 吴溥咳嗽一声,“时辰不早了。” 众人恍然。 徐辉祖脸色又变得很不好看,恶狠狠的说了句小子,你要是敢欺负我三妹,就是与我徐府为敌,你自己好自为之。 说完有些失落的离开。 妹子嫁人了。 以后就是别人家的人,作为兄长,岂能没点失落心理,这和种了几十年的白菜被猪拱了的当爹的心理一模一样。 吴溥笑眯眯的说了早生贵子,也走了。 黄观想了想,拍了拍黄昏的肩头,笑说,“你父母早亡,你随我长大,能有今日,叔父心慰甚之,今你成家,又在立业,且不可骄狂过甚,需日省三身……嗯,不说这些了,早些歇着罢。” 说完笑着去了偏院。 待人走后,绯春没好气的道“小姐,要铺床吗?” 床都铺好了的。 但绯春作为丫鬟,她就在住在主院的偏房里,得侍候小姐和姑爷。 徐妙锦红着脸,“不用了。” 绯春怏怏离去。 黄昏拉着徐妙锦的手,温柔笑道“锦姐姐,时候不早了。” 别有深意。 徐妙锦臻首低垂,脸红若霞,嗯了一声。 于是两人并肩回屋。 红烛已灭,灯火通明。 虽然没有红烛昏罗帐的暧昧氛围,但此刻孤男寡女又郎情妾意,又是新婚之夜,接下来是什么事情大家心知肚明。 于是婚房里忽然有点尴尬。 黄昏不知道如何下手! 他曾经所处的年代,新婚之夜基本上没有这些事,因为这件事早就在新婚之前发生了,比如谈恋爱的学生时代,出去看电影,自然是看晚场。 看完电影回不了宿舍,自然只能去宾馆,于是故事就有了。 新婚的时候,新郎和新娘都累成狗。 晚上回到婚房里,哪还有精力,基本上都是倒头就睡,何况在那个时代的新娘大部分是奉子成婚,新婚的时候更不敢巫山**。 然而今夜,这却是必须有的,是爱情的开花。 也是一种神圣的仪式。 黄昏深呼吸一口气,看着低垂臻首坐在床畔的妻子,发现此刻什么套路都是多余的,索性不去刻意制造烂漫了。 生活本来就是这样,平平淡淡,偶尔加点盐,就会很甜。 上前,坐在徐妙锦身边,“锦姐姐,睡了罢。” 徐妙锦又嗯了一声。 没有动。 黄昏硬起头皮,“我为锦姐姐宽衣?” 徐妙锦轻颤了一下。 不做声。 黄昏于是准备动手,徐妙锦忽然轻声道“把红烛吹灭——把灯关了吧。” 羞。 黄昏很是无奈啊。 其实……有灯更有情调,那才是视觉与触觉的美好交融,不过也理解,第一次嘛,大家都还很含蓄,关灯后才能更好发挥。 于是去关了灯。 回到床前,还好,不用单手解胸罩,这个时候的大明,大多用的抹胸,也有用肚兜的,但抹胸更流行。 终于到了最为美好的时光。 其实这个时候,黄昏的心里很空白,以往脑海里复习了无数遍的岛国,此刻早就忘到了九霄云外。 他只是遵循本能。 知道徐妙锦很美,但那是容貌。 知道徐妙锦的身材很好,但都只是目视,今夜,此刻,黄昏终于可以零距离的感受那种美好,于是无数词语都变得苍白起来。 婚房外,灯火通明。 整个世界一片安静。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又有小船荡漾划碧波,一江春水向东流。 一幅美好画卷徐徐展开。 桃花源记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从此君王不早朝! …… …… 主院离婚房不远的偏房里,绯春缩在被窝里,捂着耳朵,她知道婚房内正在或者将要发生的事情,绯春比徐妙锦年纪小,但在这方面绯春更熟。 所以她什么也不想听。 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心里有些酸。 …… …… 偏院里住着吴溥一家。 吴与弼坐在书桌前,头上便是黄昏哥哥为他安装的电灯,灯火明亮。 吴与弼埋首看书。 崇仁理学家吴与弼,没有被黄昏交代的事情耽误,标音法的字典要做,理学也不放弃,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大步走在路上。 …… …… 大内,朱棣和徐皇后相对而坐,但说家事,最终朱棣忧心忡忡的说,你且歇着罢,我今夜回乾清宫,老二老三大概率追不上梅殷,福建那边恐怕会出大事,我得早做准备。 说完匆匆而去。 徐皇后看着夫君的背影,欲言又止。 想为妹夫说情,又不敢。 只可惜要苦了三妹。 …… …… 黑暗之中,有个老妇人,不知道用的什么办法,竟然爬到了房子最高处的屋脊上,喝着酒,吹着风,望着繁华应天,轻声哼着古老的歌谣。 老妇人垂垂老矣。 笑着说了句,李景隆啊李景隆,你就是条狗。 死狗。 如此好的良机,只要你今日帅兵去往清凉山巅,不求多少兵力,哪怕只有你的府兵,也能让朱棣饮恨山巅,届时梅殷带着朱文圭进入紫禁城,便是建文正统。 那时候,没人敢追究你开金川门的事。 因为你有拥立之功。 可惜…… 你李景隆终究是条怕死的狗。 但是,梅殷跑了。 你以为朱棣就会想不到这一层,他还会信任你,不信走着瞧,我刘莫邪在黄泉路上稍微耽搁些时日,就能见着你这条狗。 想到这刘莫邪笑了。 李景隆该死! 当下也好,虽然没有达到最美好的目的,但至少朱文圭离开了应天,去往建文旧臣掌控的福建,还大明正统就有希望。 院门忽然被人粗鲁的撞开。 一群锦衣卫冲了进来。 刘莫邪知道自己的时间道了,也不惧怕,她这个年纪的人哪还怕死呢。 侧首看向国子监方向。 目光失落。 都是那个黄昏,都是徐辉祖,若是没有他俩,朱棣已经死了。 却见国子监方向有个地方灯火通明。 很亮。 应该也很喜庆吧。 第二百二十二章 每一次分离都是为了今日的重逢 吃过饭,下人们收拾了桌椅。 徐妙锦百无聊赖的坐在书房里,透过窗棂看着门外,很是冷清,剩下的七八个奴仆忙完最后的事情后,也会回家。 只有三个家在外地的,因为提前回家了,会留下来。 格外冷清。 绯春站在徐妙锦身后,轻声道“小姐,我们去放孔明灯吧。” 徐妙锦呵呵笑了笑,拿出一张宝钞,递给绯春,“你去街上买几个玩吧,我就不去了,得准备点红包,免得下人们抱怨我们小气呢。” 绯春哦了一声,没动。 书房里一时间很安静。 许久,绯春才轻声道“小姐,你想姑爷了吗?” 徐妙锦嗯了声,“也不知道他在里面过得好不好,我们下午让人送去的酒菜还热不,狱卒有没有为难他,在诏狱里那么潮湿的地方,会不会落下病根子。” 绯春摇头,“姑爷可是南镇抚司的镇抚使呢。” 谁敢为难他。 徐妙锦摇头,“那是以前。” 现在就一个恩赐的同进士,别说恩赐进士,就算你是六部尚书,到了诏狱,一样也只是个普通犯人,能好受得了么。 绯春黯然,不知道为何,许久不见,有些想念。 院子里,苟布忽然出现,笑道“绯春姑娘,后面发电房出了点问题,他们说请你去看看。” 绯春莫名其妙,“我也不懂啊。” 徐妙锦挥挥手,“去看看吧,若是有问题,让那三个力士也回家罢,今夜没有灯火也一样,以前用烛火不一样过年么。” 绯春怏怏的去了。 她都没想到一个问题苟布本是南镇抚司缇骑,今日跟着赛哈智来后,为什么没有离开,而是留在了黄府。 徐妙锦想到了。 但她以为是赛哈智好心,留下苟布来负责黄府的安防。 苟布和绯春去后不久,主院里的灯火忽然闪烁起来——这很常见,力士换班的时候,发电机的转子转速不均匀,就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等一下就好。 然而这一等,所有的灯火忽然就熄灭了。 主院里漆黑如墨。 徐妙锦坐在黑暗里,也不想动,没有夫君的夜晚,灯火越是通明,只会让她越是觉得孤单。 现在,徐妙锦想明白了。 原来那个人儿,才是自己这一生之光明所在。 也不知坐了多久。 院子里忽然相起轻微的脚步声,片刻后来到书房。 徐妙锦问道“绯春,力士都走了吗?” 很温柔的声音响起,“春节期间,三倍工资,他们舍得走么,况且可不能让他们走,咱们要守岁呢,得灯火通明才行。” 话落,灯亮。 整个主院亮若白昼。 徐妙锦骤然轻颤了一下,缓缓转身,看清楚那个站在背后的人儿。 眼睛忽然就红了。 忽然间跳了起来。 长发飞舞。 忽然间跳了出去。 衣裙飘摆。 一瞬之间,徐妙锦活了,轻舞飞扬。 黄昏搂着怀中的人儿,轻轻吻了吻她的秀发,柔声说道“好些日子不见了。 徐妙锦将头埋在黄昏怀里,泪水湿胸襟,破涕为笑,“你怎么回来了。” 黄昏呵呵笑乐,“咱俩的第一个春节,怎能让你一个人孤单的过呢。” 徐妙锦忽然僵了一下,挣脱怀抱,把黄昏往外推,“你快回去,被朱棣知道了就是死罪,咱们都还年轻,不急在这一个春节啊!” 黄昏站着不动,端详着满脸焦虑的妻子,摇头,“死也要和你在一起。” 徐妙锦哭着笑。 死死的搂着黄昏的腰,“你真傻。” 黄昏哈哈大笑。 这就是青春啊,张扬而放肆。 这就是爱情啊,激情而无所顾忌。 真好。 佳人在怀,有道是小别胜新婚,又都是年少气盛的年纪,偎依在一起,很快情到深处,所有语言都显得苍白起来。 反正下人都被交代过,于是无所顾忌。 书房里,裙衣乱飞,灯光下,一片刺目雪白…… 春天终于到了。 …… …… 徐皇后带着徐杨氏,徐家四妹,身后跟着一位宫女,来到黄府。 门子尚在。 门子是黄府仅有的几个不回家的人之一。 自然是认识徐杨氏的。 开门请几位进去。 四人直奔主院。 远远的,徐皇后看见主院那边亮若白昼,很是不解,“妹妹,这是怎么回事,夜深了,怎的黄昏的主院还亮若白昼。” 徐杨氏笑眯眯的,“是妹夫给咱们三妹的礼物,别说,真的是世间无双,很值钱,徐辉说等一段时间,让黄昏也给徐府弄一套,隐约说过,价值上万两白银,可以让夜晚变得像白天一样明亮。” 徐皇后越发不解,“是什么海外的明珠吗?” 徐杨氏摇头,“明珠哪有这么亮。” 徐皇后一想也是,再好的明珠,在夜里也不如烛火亮,只有在日光照射下,明珠才会光彩熠熠。 来到主院,没人。 很是安静。 当然,这是四人不曾注意,若是细听,还是有声音的,只不过很轻很轻,不易听见而已。 徐杨氏轻轻推了一把徐家四妹。 意思说你赶紧去喊下三姐,别在长姐面前失了礼数,虽然是自家姐妹,但她现在终究是一国之母,身份在那里。 徐家四妹冷是冷,但不是无情冷漠。 立即小跳着跑向书房。 书房门没关。 徐家四妹跑进书房,顿时呆滞在那里。 有人! 书桌后的椅子上有两个人,很是忘情,根本没发现有人进来。 徐家四妹僵滞在那里。 她有点不明白他们在干什么。 但是灵魂深处,有个声音在对她呼唤,快出去,别看了,羞死个人了。 徐皇后没有跟在徐家四妹身后去书房,她和徐杨氏站在院子里等——这也是当皇后该有的礼仪,你得让臣子们有时间反应来迎接你。 片刻后见四妹回来,神色奇怪。 问道“你三姐呢?” 徐家四妹忸怩着说,“在书房呢,还有个人。” 徐皇后啊了一声,“还有谁,绯春?” 是绯春吗? 四妹是认识绯春的呀,哪会有这等奇怪的反应。 徐家四妹想了想,“不是绯春啊,是个男的,也不知道是谁,我看三姐长发都乱了,脸蛋儿也像朝霞一样,红得能滴水呢!” 徐皇后心头一颤,徐杨氏大惊失色。 都是过来人。 哪会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 也是尴尬,让四妹看见了。 两人对视一眼,拉着徐家四妹先出了主院,心中都在想着一个可怕的事实黄昏还在诏狱,三妹怎的就这样,她对得起黄昏吗,对得起徐家吗。 徐皇后示意徐杨氏把四妹拉到一边去忽悠下。 小孩子看见这种画面,影响不好。 四妹可是个冰清玉洁的小丫头,单纯着呢,万一这件事在她心里留下阴影,这好好的小姑娘以后怕是要走偏了。 徐皇后轻声咳嗽了一声,对身后的宫女道“你听见什么了?” 宫女求生欲很强,“回娘娘,奴婢近来耳疾发作,什么都听不见,回宫之后,还请娘娘赐个御医,给奴婢瞧瞧耳疾。” 徐皇后嗯了声。 心底里很是无奈,三妹,你怎么成了这样的人啊。 徐家颜面何存。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丑事 徐皇后已经没有心思去看主院里的灯火了。 她在思考问题。 如何处理这件事关徐家门风的丑事。 不可大意。 必须得灭口——知晓今日事情的,除了信得过的人,一个都不能活,好在今夜黄府没什么人,估摸着这事没人知晓。 院外徐皇后杀心大起。 书房内的两人还偎依在一起说着小情话,也是个巧,一则黄昏已经交代了苟布,不要让绯春过来,二则府中剩下的几个下人也是被交代了的。 这个时候黄府主院不可能有人,哪会想到徐皇后来了。 小别胜新婚。 从桃花源归来,将军还剑腰间鞘,马革裹尸亿万孙,山川明月苏幕遮。 终究是冬夜。 两人又多披了一件貂皮,今夜还要守岁。 徐妙锦捋了捋被汗水沁润后的鬓发,啐道“怎的回来了也不给我说下,话说,你这么从诏狱跑回来,被朱棣知晓了可怎生是好。” 黄昏乐呵呵的搓揉着妻子的蜂腰,“他不会知道的,南镇抚司都是我们的人。” 所以古代君王,弱鸡一点的,真会被下面的人瞒得何不食肉糜——建筑结构如此,君王又长居深宫,哪知民间疾苦。 话说,换你家里有几十上百个美人儿,你也不想出门。 上班? 不存在的! 君王不早朝,让六部官员去办就行。 徐妙锦挣扎了一下,没挣扎开,黄昏压低声音,“我不打算回诏狱了,估计会和大舅哥一起,配合朱高炽去福建平叛,这一次平叛,很可能变成朱棣选接班人的棋局。” 立储,势不可免了。 而且这一次平叛,很可能也是朱棣削藩的开始,让那些藩王出兵出钱,到时候和福建梅殷那边两败俱伤,削藩就容易多了。 徐妙锦哦了一声,“要不致仕吧,安心做个富家翁。” 她是真担心。 要不然以她的胸怀,哪会说出这等话来。 黄昏知道她的关心。 坏笑着戳了一下。 果然胸怀天下,而且弹,还很软……真是不科学啊。 蜂腰之上有此风光。 大多是硅胶。 这个时代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说我这妻子天赋异禀。 徐妙锦恼羞的很,“流氓的很!” 黄昏哈哈大乐。 院子里忽然想起咳嗽声,旋即是熟悉而温婉的声音,“三妹?” 徐妙锦唰的一下站了起来。 起身之后,满脸羞红,慌乱的整理着衣衫和秀发,心里暗暗好奇,这个时候了,长姐怎的来到了黄府,她不在后宫,跑出来作甚。 黄昏也有点懵逼,我擦,这是要被徐皇后逮个正着啊。 徐妙锦整理了衣衫,在窗前应了一声,旋即跑过来,“你快躲起来。” 黄昏苦笑,“没地方躲啊。” 索性不躲,揽着妻子的蜂腰,轻声道“见机行事,实在不行,你就卖个惨,打一下亲情牌,徐皇后也不能让你新婚守寡。” 有些尴尬。 我黄某人,应天陈冠希,大明十大杰出青年,现在竟然要靠妻子庇护,不要面子的么…… 徐皇后带着徐杨氏和徐家四妹走入书房。 也有点懵逼。 眼前那个笑意盈盈搂着三妹对自己行礼的不是黄昏是谁? 这货不是在诏狱么?! 旋即又长出了口气,还好是黄昏。 要不然徐家门风就毁了。 没好气的免礼,本来是要书桌后面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红,坐在客位,让两人也坐下,让宫女去把窗户推开—— 老实说,要不是关系到三妹和徐家门风,她现在真不想进书房。 咳嗽一声,“你不是在诏狱么?” 黄昏也咳嗽一声。 皇后你这就不上道了啊,道“过年嘛。” 徐皇后翻了个白眼。 想了想,对徐妙锦道“也没什么事,就是听徐杨氏三妹最近憔悴了,姐姐以为你有了,为你高兴,所以来看看。” 徐妙锦苦笑,“没呢。”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哪会那么快有…… 徐皇后没了呆下去的心思,事情水落石出,虽然今夜发生的事情有些尴尬,但三妹和妹夫年少气盛,张扬了些,但合情合理。 新婚夫妻,谁不是食髓知味啊。 也难怪黄昏要从诏狱跑出来。 忽然想起一事,指着屋顶的灯泡,“黄昏,这你是送给三妹的礼物?” 确实世间无双。 整个黄府主院亮若白昼,比大内看着还繁华,端的是匪夷所思神奇万分。 黄昏点头,“是的。” 旋即乐道“我知道,娘娘也看上了,这个东西么,确实可以再做,不过成本很高,而且微臣在诏狱,分身乏术。” 徐皇后确实眼红。 沉吟半晌,“你在诏狱待不久的,你且说说,做这个需要多少钱?” 黄昏嘿嘿一笑,伸出五根手指。 徐皇后哦了一声,“五千两白银,有点小贵啊。” 黄昏可不吃这个亏,提醒道“娘娘,是五万。” 徐皇后“……” 这可不是小数目,是一笔巨款,纵然她身为大明皇后,也可能说拿就能拿出五万两巨款的,没好气的道“没得商量?” 黄昏也是机灵,钱可以赚。 人情难赚。 于是道“原本一套需要五万两白银,既然娘娘开口了,我给您和陛下都准备一套,两套五万两白银,如何?” 又道“娘娘若是喜欢,回去了和陛下商量一下,这个真是友情价了。” 徐皇后心里稍微舒爽了些。 笑道“我今夜回去和陛下说一下,若是他同意,应该可以。” 黄昏苦笑道“能不能等平定福建之后?” 这事很重要。 若是平定福建之前让自己做出来——倒也是能做,磁铁还有多,但是朱棣现在到处在用钱,很可能到时候会打一个欠条。 这就不稳妥了。 徐皇后起身,“再说。” 让丫鬟将她从宫中带来的滋补圣品放下,道“三妹你现在要操持黄府,黄昏又在诏狱里,你要保重身体,别累坏了,姐也不能离开大内太久,得回去了。” 黄昏两口子急忙恭送。 徐皇后走出主院,一步三回头,越看越觉得心痒。 亮若白昼的世界…… 很美。 她也想要。 徐家四妹在出门时,忽然拉了拉徐妙锦的手,徐妙锦弯腰,徐家四妹轻声道“三姐,要是三姐夫欺负你,我就帮你报仇。” 徐妙锦心里一沉,大囧。 先前在书房里,四妹看见了什么? 这以后可怎么面对她。 现在倒还好。 关键是她以后长大知晓了男女之事,那时候才是最尴尬的时候,自己这个当姐姐的在她面前,形象荡然无存。 都怪黄昏! 哪知小姑娘难得的笑了笑,“三姐,以后我给你报仇,他怎么欺负你的,我帮你怎么欺负回来。” 说完恶狠狠的剜了一眼莫名其妙的黄昏。 扬长而去。 徐妙锦心里又一沉,这怎么感觉有点像孽缘的开篇? 第二百二十六章 小宝庆,我愿意当驸马了 国子监附近。 黄昏和王振对坐,叔父黄观去了高贤宁的居所,两个大明天下的才子,直到今日也没出仕,境况其实差不多。 当然,没出仕的原因不同。 高贤宁是还没有机会。 黄观则还是没有放弃心中的忠君思想——其实也差不多了,当日在应天城外看到的那一场叛乱之战,对他感触极大。 靖难之战中,那些奏章中的伤亡,对黄观而言,其实就是一串数字。 这是他作为读书人的局限性。 但是现在,那些伤亡不再是数字,而是活脱脱的人命。 所以黄观心中多少有了些转变。 他终究是读书人。 忠君之外,亦心系社稷苍生。 接下来只需要再发生一些事,触及到他灵魂,让他明白,大明天下的亿万百姓,比他心中那个朱允炆一个人,更为重要。 他大概就能从忠君的儒家禁锢中走出来。 这当然有巧合。 但也是黄昏希望看到的。 王振的伤势已经好了许多,近来跟着高贤宁读书,让这个扇面渡驿卒的眼界开阔了很多,俨然之间,少年王振的心中,有了那么一丝雄心壮志。 而不再是个人的富贵荣华。 王振的疯娘在院子里的水缸畔坐着,盯着水缸里的那朵睡莲呵呵傻笑,又或是去拨弄一下水面,吓一吓水中的鱼儿。 王振和黄昏对坐,目光落在疯娘身上,很是温柔。 黄昏也是感触万分。 世间,终究还是有情为大,厂公王振,在他还没成为厂公之前,对疯娘的这一番赤子之心,着实让人动容。 当然,也可能这个王振不是那个王振。 道“生活方面可有不如意?” 王振是郑和的人。 但其实现在境况很奇怪,王振既听郑和的话,也听黄昏的话,郑和对此睁一眼闭一眼,大概属于投桃报李——下西洋一事,便是黄昏为他说话。 黄昏也不蠢。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供着高贤宁,也没忘记给王振拿钱。 所以,说什么是士为知己者死。 还是钱和权说话。 有钱,你说的话才管用,有钱和权,你才有让士为你而死的人格魅力。 王振笑了笑,“有郑大监和您帮扶,一切都还好。” 周围乡邻,没有人再敢追着疯娘打骂。 也再没腌臜泼皮,敢把疯娘往角落里拖,周围人士,对自己母子二人,多有敬畏——这都源于内官监郑和和黄昏多次派人送钱。 郑和派的是太监来,黄昏派的是苟布等锦衣卫。 又是太监又是锦衣卫。 周围的人再傻,也知道这对母子不是他们可以惹得起的主。 黄昏颔首,喝了口茶,“读书可还好?” 王振想了想,认真的道“高先生说的没错,我没读书天赋,想要科举中第,大概是一辈子的奢望了,但我也不会放弃读书,因为我发现,读书能让我明白很多道理。”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王振不这么认为。 他知道自己的优势所在师父教的功夫。 但他确实不想放弃读书。 很多道理,书中才有。 黄昏点头,“确实不要放弃读书,就算不能科举中第,也要看书充实自己,但是我有个忠告,关于读书,要明白另外一个道理。” 王振笑着,“洗耳恭听。” 黄昏轻声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王振心中一动,结合他知道的一些事情,他知道,黄昏不会突兀的来这么做人生导师,一定是有事情,于是认真的道“请吩咐。” 黄昏大乐。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一样,笑道“今年有两件大事,当务之急是平叛福建,这个看似很复杂,其实不难,梅殷之殇,时间问题而已。” 王振立即接口道“第二件大事是削藩,还是下西洋?” 其实是三件。 但黄昏说只有两件,那么剩下的这件事应该是削藩和下西洋二选一,这两件事符合行万里路的,大概是下西洋。 削藩这种事,黄昏用不上自己。 黄昏大笑。 王振确实聪慧,工于心计。 道“下西洋,我会去给郑大监说,让他下西洋的时候带上你。” 王振懂了,“我会保护好时代商行的商船。” 黄昏放下茶盏,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累,你刚起头,他就知道你要做什么了,起身,“我要回府了,此刻陛下和徐皇后应该已经到了我府上,带上你家疯娘,随我去吃饭罢,不用担心扰驾,你娘虽然有些疯癫,但她终究是你娘,若是真的扰驾了,罪名我一人承担。” 王振愣住。 旋即起身,对着黄昏做揖,一揖到底。 他真的服了。 黄昏这一番话,没有丝毫做作,而且王振看得出来,黄昏是发自内心深处的尊重他的疯娘,这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黄昏这也是在为他铺路。 这个时候见天子皇后,意味很大。 前几日在婚礼之上保护了徐皇后,还没得到奖赏,今日只要去见到朱棣和徐皇后,奖赏必不可少,不管是钱财和是官职,他王振从今日起,就要走入那个圈子了。 而他还只是个少年。 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黄昏确实尊重王振的娘,原因不是因为王振对他有用,而是当日王振跟随着郑和去福建之前,疯娘的那一番举动。 那些糖郑和吃了,但也甜了黄昏的心。 世间亲情,母爱如水。 这样的女子,哪怕她是疯癫的,也值得今日宴席上的一个座位,至于扰驾么,这当然也有黄昏的考量,这个疯娘很可能成为王振的软肋。 等王振帮他疯娘梳洗一新,三人回府。 疯娘依然一路傻笑。 但福至心灵,也许知道今日对儿子很重要,今日很老实,没有呓语胡言,只是安静的傻笑着,由王振牵着手,跟在黄昏身后。 黄昏刚到黄府大门,搭眼看见个小姑娘,百无聊懒的坐在府邸中门门槛上,撑着脸,将脸蛋儿撑得丑乖丑乖的—— 不知道为何,心中倏然跳了一下。 好一个萝莉! 才发现,这萝莉长得其实很不错啊,脸蛋儿极其完美,看身材比例,将来长成之后,也是个完美无瑕的大长腿。 现在就像一个青梅……嗯,是比较火热的那种。 和徐家四妹完全是两个极端。 一个鬼俏,一个寒冰。 小萝莉自然是小宝庆,看见黄昏归来,立即跳了起来,“哎哟喂,黄进士终于回来了呢,我皇兄说了,你越狱罪不可恕,旨意已经下来了,即日阉割!” 旋即一脸涎意的跑到黄昏身前,“哎哟哟,你要是怕疼,不净身也是可以的,我们走个形式,让大家都以为你净身了就好。” 黄昏吓了一跳。 这小宝庆啊……你就这么想让我当韦小宝? 我要是净身去了后宫。 朱棣还不头顶草原? 黑着脸叱道“假传圣旨,你是想被赐给别人当小妾么,以后别再说让我当内侍的事了,这事不可能——”上下打量了一眼小宝庆,忽然乐道“公主殿下,我可以等你长大,当驸马我还是乐意的,你乐意不?” 小宝庆吃瘪,一脸黑线。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喜欢黄昏,所以想法设法的要让黄昏净身入宫,但她的喜欢是单纯的出自玩耍的心态。 驸马公主的事情她还是懂的。 实际上小宝庆异常早熟,别说知道驸马和公主的关系,就是驸马和公主之间要发生的事情,她也懂,不就是皇兄和嫔妃那样,或者宫中那些太监和对食一样,脱光了衣服在床上打滚嘛。 想到这,她打了个寒噤。 才不要给你黄昏睡觉嘞。 一旁的王振看着这一幕,心中思绪万千,他工于心计,善于揣摩人心,在扇面渡没少接触那些腌臜事,也没少见过女子和男子之间的旖旎爱情。 他算是看出来了,照这样发展下去,这位公主殿下怕是要玩完。 对于黄昏的那番话,王振只有两个心理佩服和鄙弃。 佩服黄昏碗里已经有大明大美人徐妙锦,还想着锅里的小宝庆。 鄙弃么…… 宝庆公主这才多大啊。 黄昏你是禽兽不如啊。 第二百三十一章 受罚 朱棣满怀杀意。 小宝庆之于他,不啻于女儿之于父亲,这种宠溺的感情,是其他人难以想象的,现在有个男人想抢夺他最宠溺的女人。 能忍? 才怪。 若是寻常时候,或者其他人,朱棣很好处理。 一句话的事情。 拖下去。 纪纲会教他做人。 但这个人是黄昏,他提出年号永乐,连新组内阁,编修全书、下西洋都是出自他那颗脑袋,今日平叛、削藩的见解,也甚合朕心。 这颗脑袋,朱棣真舍不得杀——至少在没有绝对触及到他的逆鳞之前,朱棣不愿意杀。 暗暗思索这事怎么下台。 小宝庆的面子不能丢——也是皇家面子。 黄昏又不能杀。 这个时候,就显示朱棣带着徐皇后出宫的好处了,终究是女人,更适合这种场面,站了出来,温柔笑道“宝庆,休得胡吣,黄进士乃是斯文人,岂会如此没风度,定是你听错了。” 小宝庆笑眯眯的,“是么,黄进士?” 黄昏一脸尴尬,叹了口气,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苦笑着道“是微臣失礼了,公主殿下想要如何惩罚,微臣都愿意接受,只要不净身,都好。” 徐皇后愣住。 她没料到,黄昏竟然会承认这件事,倒是个敢作敢为的男子汉,可你这小子也不看看时候,更不看看我家三妹那脸色。 简直不知轻重。 朱棣沉默半晌,问宝庆,“你想怎么处罚他?” 小宝庆歪着头,“罚他一年薪俸吧。” 这小恶魔早熟。 而且聪慧。 一眼看了出来,皇兄和皇嫂似乎有护着黄昏的意思,不过她也不是想让黄昏掉脑袋或者进诏狱,她的目的已经达到—— 就是要给黄昏的后院放一把火。 让你嘚瑟。 让你调戏我。 想睡我? 门都没有! 想到这,小宝庆眼睛咕噜噜的转,嗯,回宫后要找老宫女问问,男人和女人睡觉到底有多美妙,为何大家都对这事乐此不彼。 早熟的小宝庆,开始走偏了。 朱棣松了口气,其实这事吧,别说,小宝庆今天这么一提出,他还真有了心思,再有个五六年小宝庆就及笄了,到时候挑选驸马是个头疼的事情。 那时候黄昏也刚及冠没多久。 是个好人选。 不过有个问题,黄昏已经有了正妻徐妙锦,总不能让自己最宠溺的妹子去做个平妻吧,我朱棣的颜面放在何处? 大袖一挥,对狗儿太监道“等下回去,你去通知户部、吏部值守的人,罚黄昏一年薪俸——呃,他没薪俸了?那就扣一年的廪粮。” 狗儿立即应诺。 朱棣冷眼看了一眼黄昏,“别太飘了。” 说完带人离去。 徐皇后若有所思,走出老远后,悄悄拉了拉朱棣的衣袖。 两夫妻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的心态。 别说,黄昏还真是个优质人选。 可惜小宝庆不能当平妻,这是个问题。 小宝庆趁着朱棣和徐皇后不注意,回头对黄昏做了个鬼脸,又做了个哭脸,示意你回家哭鼻子去吧,狡黠万分。 黄昏唉声叹气,回头弱弱的看着妻子,尴尬的道“其实我就是和她开个玩笑。” 徐妙锦笑靥如花,“嗯,我知道。” 黄昏愣住,“你不怪我?” 徐妙锦呵呵直乐,“姐姐和陛下不知道宝庆隐藏着什么性情,我能不知道,早些时候在乾清宫,我和四妹见过她一次,她和四妹差点打起来,就她那性情,什么话都做不得真。” 黄昏长吁了口气,“你理解就好。” 徐妙锦转身回府。 黄昏立即屁颠颠的跟上,有这么善解人意的老婆,夫复何求,只好今夜好好练习一下,好好补偿一下我的锦姐姐。 然而…… 黄昏还是太天真了。 就算这是封建社会,就算这是三妻四妾很正常的大明王朝,就算徐妙锦为了爱情,也会接受黄昏再娶平妻纳小妾,也乐意绯春成为通房丫鬟,但不代表她没脾性。 美好的夜晚,本该锦衾帐暖拥香怀的黄昏,却孤单寂寞冷的睡在书房。 吃了饭,徐妙锦就回房。 然后关了门,黄昏忙完事去敲门,只听到他心爱的锦姐姐一句话“你自己睡!” 明显生气了。 黄昏也是个无奈,但又不能发作。 对于心爱的女人,要宽容。 何况这本来就是黄昏的错,他不是那种大男人主义过度的人,错了就要认罚,小宝庆的惩罚自己可以接受,妻子的惩罚就不能接受了? 没有道理嘛。 于是只好去了书房,偏生徐妙锦似乎是故意惩罚他,书房里并没有放被褥,想去找下人们要被褥,又觉得丢脸,只好蜷缩在书房里。 这就凄凉了。 三更灯火四更鸡,黄昏冷得不行的时候,书房门被推开,绯春低着头,将一床被褥塞到黄昏怀里,兔子一般蹿了出去。 绯春知道姑爷在受罚。 本该喜闻乐见。 可不知道为何,看见书房里孤单的灯火,想着姑爷冷成狗的样子,心里竟然有些难受,鬼使神差的把自己备用的被褥抱了一床给他。 又有些害怕……深怕姑爷拉住自己,然后霸王硬上弓。 这样的事情,在大院里又不是没有。 而且很常见。 所以她溜得贼快。 黄昏抱着被褥,盯着兔子一样跑了出去的绯春,感叹了一句,“是个好姑娘啊。” 腿挺长的,就是瘦。 虽然已经及笄,但依然……或者说可能一直会是这种青梅风情。 如杨柳。 想折…… …… …… 应天城一片喜庆,民间坊子并没有因为梅殷的事情而受到多大的影响,该热闹的继续热闹,但是很快,在民间的热闹之中,多了一些传言。 整个应天喜庆气氛瞬间变得不一样了。 这个传言很不简单。 因为说得有头有眼,而且各项证据充分,与其说是流言,还不如说是秘密。 传得很快,一两天时间传遍了全城。 但没人敢公开说。 只能私下里闲聊,就是私下里说也提心吊胆。 因为这个流言涉及到朱家。 紫禁城内的朱家。 流言的内容,简而言之一句话大明徐皇后和永乐新晋宠臣黄昏之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超越男女的复杂关系。 第二百三十四章 围城 朱棣颔首,“确实了。” 道衍忽然笑了起来,“近来打算编撰佛经,差点人手。” 言下之意…… 朱棣也乐了,“那岂非得让他吃素戒色?” 道衍也乐,“总比死了好。” 朱棣大笑,“善。” 三位史官对视一眼,觉得这事无伤大雅,继续写便是,后人最多就是腹诽一下咱们这位天子对黄昏的无端宠信,但历朝天子,没谁几个宠信过度的臣子? 照写不误。 …… …… 书房里很安静。 黄昏心头发慌。 妻子徐妙锦从进了书房后就没说话,就这么安安静静恬恬淡淡的看着他,眉眼清澈,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绯春束手站在一旁,满身心的嫌恶。 黄昏苦啊。 我他妈哪知道会有人拿自己和徐皇后做文章,徐皇后虽然半老徐娘风韵犹存,但她是老子的老板娘啊,勾搭她? 那是找死。 而且我黄某人也没有熟女癖啊。 然而谣言已经满城。 黄昏想狡辩都没办法,总不能去挨个挨个的说吧,也得有人信,而且他现在去说,只会适得其反越描越黑。 许久,徐妙锦看着书桌一侧的被褥,“感情书房很舒适啊。” 她还不知道这床被褥是谁的。 黄昏苦笑“绯春送来的。” 绯春恼怒的道“早知道就该让你活活冻死!” 她是真的恼怒。 小姐对你如此贴心贴肺,你倒好,竟然是个吃软饭的家伙,辜负了小姐的一番深情,也便罢了,关键你这软饭还吃的徐姐长女。 小姐的亲姐姐,你让小姐情何以堪。 徐妙锦轻轻拍了拍绯春的手,嗔道“怎么给姑爷说话呢?” 绯春跺脚,“小姐,都这时候了你还向着他!” 徐妙锦笑了笑。 黄昏硬着头皮道“锦姐姐,有些事不是你们听见的那样,现在民间的那个传言,是有心之人的阳谋,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想让这个事让京畿朝堂乱一下,为福建那边的伪政权建立争取生存时间,所以我猜测,这事应该是梅殷留下的后手。” 徐妙锦捋了捋鬓发,“我知道。” 黄昏啊了一声,颇为不解。 那你还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徐妙锦看了一眼绯春,道“绯春,你去吴与弼那边看看,问问他,已经开春了,要不要更换薄一点的被褥,吴叔叔夫妇不在,我们也得照顾好他。” 绯春不爽的离开,她知道小姐这是故意支开她。 待主院没人了,徐妙锦才嗔道“我让你睡书房,你还真就老老实实的睡书房啊!” 黄昏愣了下,旋即大乐。 没来由的想起了一个段子一对夫妇,每次巫山**后,妻子都说被你弄得要死了,难受得很,两口子遂决定分房睡,几天之后的夜晚,丈夫刚睡下就有人敲门,问,是谁?妻子在外面抱着被褥说,不怕死的人来了。 端的是有意思。 锦姐姐肯定不是那种沉溺男女情事的女子,她想要的不过是爱情的温暖,所以分房几日后,她觉得委屈。 是自己的错。 对于女人,就该脸皮厚一点,要知道女人心海底针,说是分房,估摸着也是气话,你哪能真当真,钢铁直男是没有前途的。 你又不是朱棣,当钢铁直男也不愁老婆。 想到这,黄昏立即道“是我错了,锦姐姐别生气。” 徐妙锦捂嘴嗤笑了一声,“错什么啊,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还很短,很多事情我们都没有经验,我也有错,以后我会努力做得更好。” 黄昏心里暗暗道,锦姐姐你是没有婚姻生活的经验,可我有几年啊。 很是喜欢这种氛围。 两口子嘛,有话就说出来,没必要藏拙掖着,只会增添误会。 哪知下一秒,徐妙锦就道“夫君真想当驸马?” 黄昏立即紧张起来,这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斗,必须警惕,道“没,小宝庆那么小,我怎么可能对她有想法嘛,只是小宝庆老是逼我净身入宫,我当时脑子一热,随口说了一句吓唬她而已。” 徐妙锦叹了口气,“这些玩笑以后注意着些,毕竟她是皇族。” 黄昏受教。 徐妙锦又道“现在这个事情怎么处理,你要去宫中见陛下么,总得解释一下,不能让你和姐姐白白蒙受这冤屈。” 黄昏沉吟半晌,“我不能主动去。” 徐妙锦是个聪慧女子,“所以,等下会有内侍来宣你?那我是否也要准备一下,今天很大概率要在坤宁宫吃午膳了。” 都是聪明人。 黄昏点头,“确实,朱棣要让这个谣言没有威胁性,就得主动宣我,并且擢升我的官职,可惜了,赛哈智春节后回了西域,要不然有他说话,我没准能官复南镇抚司镇抚使,现在么,最多也就是得个南镇抚司的千户。” 也不错了。 在仕途之中总会有起落,这都是正常现象,但真正高兴的是妻子对自己无条件的信任,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徐妙锦起身,“我去换身衣衫。” 要梳妆。 黄昏也起身,一脸贼笑,甚至有点小淫荡,“我也去换件衣衫。” 徐妙锦嗔道“不准。” 黄昏吃了一亏,哪会上当,上前搂着妻子的小蛮腰就往主房走,心里暗想着,反正主院现在没人,也该享受一下二人春光了。 他想多了。 徐妙锦还没开放到白天任由黄昏采攫的地步。 倒也是很幸福。 在房间里为徐妙锦梳头,点绛唇,画峨眉,很有些闺房情趣,让黄昏没来由的想起了苏东坡那句“小轩窗正梳妆”的词,那是一首好词。 可惜也不是一首好词。 刚为妻子梳妆完,一位小厮领着一位小太监来到主院,尖锐着声音喊道“陛下口谕,宣黄昏夫妇去坤宁宫用膳。” 两夫妻对视一眼,笑了。 黄昏拉着妻子的手,起身走向外面,边走便说,“本来是要去福建那边平叛的,先前还觉得不爽,现在好了,不用去了,可以在家天天陪你,话说,咱们现在带小孩会不会早了些?你说咱们生个女孩好还是生个男孩好,我其实喜欢女孩,贴心小棉袄呢……” 朱棣为了避嫌,不会再让自己去福建了。 因为再去平叛,别有用心的人就会把这事渲染成朱棣贬谪自己,让自己去福建送死,这个关键时刻,朱棣不能这么做。 徐妙锦一脸绯红,啐道“你自己生!” 黄昏哈哈大乐,“肯定自己生。” 种子已经播下。 就看能不能发芽……貌似自己的枪法不是很好。 第二百四十三章 徐妙锦的小心思 黄观颔首,“确实,钱的问题可以解决,虽然增发宝钞会降低官府的信用力,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不打,大明就完了。” 他现在很矛盾。 一方面,黄观内心深处,还是想建文或者建文帝的后人复辟,所以他希望梅殷杀回应天,但另外一方面,他看了当初梅殷叛乱时的惨战,感受到了战乱对百姓的摧残,且当下应天的繁华,让黄观对永乐朝的未来,有了那么一点期翼。 高贤宁叹了口气,“刚平和了两年,可惜了。” 黄昏呵呵乐道“不可惜。” 不经历阵痛,哪来幸福。 忽然心生一计,对黄观道“叔父,大舅哥徐辉祖还在平叛大军中,你要不要去找他,做个参谋,不求军功,保他平安归来就好,你知道的,现在平叛军中几乎全是靖难功臣。” 以黄观的立场,让他去给徐辉祖出主意,应该还是能接受的。 黄观想了想,“善。” 这个忙他愿意帮。 高贤宁对黄昏眨眼间,黄昏呵呵暗乐,其实他哪里担心徐辉祖的安全,只是想让黄观去看一下,平叛期间那些惨烈的战事,那些受到战火影响的无辜百姓。 以此改变黄观的心态,让他真心实意的出仕。 高贤宁和黄观两人,迟早是要出仕的,这两个大才,将来可以去管辖大明疆域以外的地方,比如安南、交趾。 这是黄昏心中的宏大蓝图。 高贤宁、黄观这类是文臣,王振之流就是武将,都是储备干部。 知道黄昏要远行,今夜和徐妙锦有说不完的话。 两位长辈也没在书房多呆。 黄观出了黄府后直接去了文渊阁找到吴溥,说黄昏让他去平叛军中,吴溥于是去觐见朱棣,朱棣闻言立即猜到了黄昏的心思,挥手同意。 于是黄观也在第二日出发,前往福建汇合徐辉祖。 高贤宁继续宅。 他现在要教导王振,又要抽空教导吴与弼,其实也很忙,但日子总算充实了些,尤其是吴与弼,让高贤宁很有些惊艳。 着实是个读书的苗子。 书房之中,徐妙锦起身,对绯春道“去挑几个得力的小厮,跟着姑爷去北方,负责日常生活的起居照顾。” 绯春欲去,黄昏喊住,“一个就够了。” 想了想,此次去是跟在朱棣身边,只要不上沙场,条件都还好,小厮终究是男的,没有女子心细,于是道“要不绯春和我去一趟?” 徐妙锦一想也是,问绯春,“去吗?” 绯春犹豫了下,低下头,“小姐吩咐,奴婢就去。” 徐妙锦呵呵一笑,“那去罢,你去准备一下,明日就跟姑爷一起出发。” 在徐妙锦的心里,绯春迟早是黄昏的菜。 所以并不抗拒。 徐妙锦也起身,“虽然快夏天了,但你此去不知道何时归来,北方有阴寒,我去给你收拾些衣服,你趁机去一下时代商行那边,把该交代的交代了。” 徐妙锦聪慧,知道黄昏这一走就是很长一段时间,肯定有事要交代时代商行的沈熙礼。 黄昏嗯了声。 出门去了时代商行,找到沈熙礼,如此这般说了许多,又让他通知钟山工厂那边的老李,这段时间按照黄昏的要求,将朱棣需要的两套发电设备先制作出来,至于最后的组装,等黄昏从北方归来亲自操作。 发电机这玩意儿,还是得自己来。 其他人根本不懂。 忙碌了一下午,回到府邸已是月上柳梢头。 倒有些意外,府邸之中多了两个人,一个是最近很少露面的许吟,钱沣等人则跟着徐辉祖去了福建那边捞军功。 还有一个是于彦良。 就是未来大明少保于谦的叔父,从福建带回来的那位。 倒是讽刺。 本以为会是心腹的杜金明等人,差点将黄昏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本以为很难收服的于彦良,反倒渐渐成了心腹。 这两人也将在明日和黄昏一起出发,他俩负责保护黄昏。 明日将远行。 本以为会有很多话说,然后夫妻两人吃过饭,在凉亭里赏了会儿月,竟然没有话说,倒也是不尴尬,夫妻在一起,哪怕一语不发,也是幸福。 索性牵手回房。 睡觉。 回到房间,黄昏才发现不是没有话说,而是什么话都无法表达锦姐姐对自己的关心,于是千言万语化作了纠缠的肢体。 在轻舟荡漾后,黄昏试着说想看锦姐姐化身观音。 徐妙锦哪知道什么观音啊。 茫然的很。 黄昏轻笑着在她耳边碎语,本以为妻子会娇羞,谁知竟然没有吱声,只是红着脸起身——黄昏大喜啊,这个时候就不能闷骚了。 得明骚。 于是翻身起来,“我先开灯。” 欲观观音,当然得有灯,这才是视觉和触觉的盛宴。 夫君将远行,不知何日再相见。 徐妙锦抛弃了心中的矜持和娇羞,没有阻止。 于是黄昏陷入十八层地狱。 成婚以来,每次亲热都是黑灯瞎火,然而今夜光明在前,更有莲花盛开,哪怕没有观音可看,但锦姐姐那无双绰约的身姿,那触目惊心的雪白滑腻肌肤,简直是美轮美奂的人间至境,仅是视觉,就是一场饕餮盛宴。 美…… 言语无法形容的美。 他愿意永远沉沦地狱,战个痛快! 桃花谢了春又红,黄昏年轻,想着明日又要远行,哪会甘心,丢盔弃甲之后,再次重整旗鼓,欲要杀个桃泥醉春风、小溪扬柳叶。 在这件事上,男人是永远吃亏的。 一夜鏖战。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又有人在轻声歌唱来啊,快活啊,反正有大把时光,来啊,造作啊,反正有大把风光…… 黄昏也不知道今夕何夕,他甚至有点后悔,不该怂恿朱棣去北方了,留在应天,天天和妻子这样享受青春和爱情,它不香吗? 可惜没有如果。 第二日,下床时,黄昏摔了个狗啃屎。 站不稳。 腿软! 很软! 不仅如此,小腹处更是隐隐不适,似乎前列腺受不了了,得了,这一次去北方,怕是只能躺在马车里去,不敢骑马。 要不然前列腺炎发作,没有头孢之类的消炎药,不知道啥时才能痊愈。 徐妙锦急忙去扶。 黄昏邪恶着、淫荡着、猥琐着贱笑,顺手搂住妻子腰肢,“锦姐姐你太坏了,就是想榨干我,让我没心思去找其他女人。” 徐妙锦扭了扭腰肢,红着脸啐了口,美得你。 有点口不对心。 昨夜确实是黄昏主动,不过天亮的两次,貌似是她主动撩动的黄昏,只不过动作隐晦,不像青楼里的女伎,大多是用口让留宿的大官人醒过来——徐妙锦也不懂,懂也不会,会也不愿意啊。 第二百六十四章 卑鄙无耻的黄大官人 黄昏愁苦着离开庆寿寺。 幸亏老和尚指点,才知道朱棣的如意算盘,否则不知道还要在顺天被困多久,话说回来,老和尚的指点很可能也是朱棣的授意。 怎么破解朱棣这一招? 拿钱…… 关于编修《永乐大典》和下西洋,黄昏真不反对,而且很乐意,因为朱棣可能还没意识到,他是在给黄昏名垂千古的机会。 你看沈万三,作为一个富贾在后世能有那么大的影响力,最主要的“功绩”就是拿钱出来了修了南京城墙——事实证明,南京城墙和沈万三没有关系。 如果黄昏真拿钱编修《永乐大典》和下西洋,仅是这两件事,史书就该记他一笔。 乐意是乐意,但被迫拿钱,那就不爽了。 钱会拿。 但绝对不是用这种方式给朱棣。 这个时候不能认怂。 要不然朱棣以后还会逮着自己薅羊毛,得找一个比较合适的理由,来“施舍”朱棣——这么一看,感觉老子牛逼轰轰的,竟然能够施舍永乐大帝。 黄昏知道朱棣的底气来自何处黄昏想回应天。 理由只有两个,一个是想念娇妻,还有一个则是要回应天准备今年的秋闱,都是黄昏的命门所在,尤其是秋闱。 黄昏是同进士,恩赐的。 这就相当于依靠一项专利什么的,被国家破格录入中科院,从某方面来说,这个同进士在正儿八经的科举同进士面前,都有点抬不起头,何况在一二甲进士面前,毫无地位可言。 所以黄昏要想提高声望地位,今年的秋闱必须参加。 情绪郁郁的回到临时租住的院子里。 院子里仅有三人。 许吟,是徐辉祖送给黄昏的扈从,经历过景清刺驾的事件后,这颗壮士之心已被黄昏收服,至于内心深处对建文帝的期翼,也在岁月长河里一点点被磨灭。 如今许吟已看透过去。 不过黄昏还有点没明白,人活着都有一个希望和目的,那么许吟的目的是什么,看来在回应天之前,需要和许吟来一场开诚布公的长谈。 不过想来不难,像许吟这样的人心中不是江湖武侠梦,就是建功立业,成为岳元帅或者霍去病那样的人,最鲜活的例子,也要做一个徐辉祖。 此事不急,至少许吟是可以绝对信任的人。 于彦良。 福建之行不打不相识,看重于彦良不是因为他确实有那么一点身手,更因为于彦良那个名满乡里的侄儿于谦。 不管有没有土木堡之变,大才于谦,都应在大明朝绽放光芒。 还有个绯春。 她现在要负责黄昏、许吟和于彦良三人的吃住,至于洗衣服这些贴身事情,许吟和于彦良自然没有黄大官人这种待遇。 恰好午饭时间到了。 饭间,黄昏和许吟、于彦良喝着小酒闲谈。 说到了榆木川上的战事,黄昏喝了口米酒,问两人“此次战事中,你们也杀不了不少鞑靼士卒,虽然因为保护我的缘故,没能去取头颅和铭牌,不过战功肯定是有的,陛下怎么着也该奖赏你二位,这事吧,可能还得我去给陛下提,不知你们想要什么奖赏?” 许吟吃了块猪头肉——因为打仗的缘故,经济不景气,不过黄昏作为富豪,吃点猪肉还是没难度,况且实在买不到,可以找朱棣哭穷。 朱棣那想吃什么都有。 许吟放下筷子,思忖了一阵,“下一次再有战事,能不能让我去军中,哪怕是当个普通士卒也行,跟在你身边,不好得军功啊。” 有些愁苦。 已经平叛,西征又落幕,不知道何时再有战事。 黄昏干笑了两声,“这倒是可以的,不过我估摸着下一次战事得等几年了,到时候会需要很多的人才,许吟你有意建功立业的话,等回到应天,就去京营罢。” 神机营的组建势在必得,所以还得走一趟交趾。 火铳这个东西,黄昏可以自己弄,但有些原理和东西他不是很清楚,所以还是去交趾那边捡落地桃子比较好,等火器的制造方法拿到手,自己再改进一下工艺。 那时候的神机营,将远胜于历史上的神机营。 一念及此,心中一动,“许吟,吃了饭就你收拾东西出发,先回一趟应天,然后去交趾。” 许吟愣住,“交趾?” 黄昏点头,“没错,你去交趾只做一件事,找到交趾那边火铳的制作方法,不论花多少钱,付出多少代价,一定要带回来。” 又改了主意,道“这事不急,你和我一起回应天,到时候我会让你去沈熙礼那支钱,并且让陛下给你一个能在交趾保命的身份。” 眼睛一亮。 我擦,这是个可以让自己回到应天的突破口啊! 这一次西征,朱棣没少吃鞑靼骑军的亏,若是在朱棣面前说出火铳的威力,就不信朱棣不动心,他很可能会因此放自己回应天。 许吟颔首,“可以。” 继续喝酒。 黄昏慢条斯理的吃了口小菜,对于彦良道“你继续在南镇抚司呆着罢,这一次回去,按说,应该擢升为总旗了。” 于彦良本就是小旗,小旗到总旗,这个擢升很合理。 于彦良嗯了声。 黄昏又道“此次回应天后,有空的话我想去你故乡看看,看看你那位名满乡里的侄儿是否真是神童,若是可以,我打算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 于彦良愣了下,旋即大喜过望,“当真?” 若是侄儿这么小就能做到简在帝心,对他和于家,都是不可估量的一道春风,只要侄儿之才继续彰显,未来便能借这道春风上青云。 黄昏笑眯眯的点头,“当真。” 得提前给于少保铺路,就算将来没有土木堡之变,于少保这样的人,还是遮不住锋芒,若是等他起于仕途了自己再伸出橄榄枝,怕是会被于少保打脸。 所以早点拉拢为好。 想到这黄昏有点暗爽,尽管现在大明的轨迹被自己的蝴蝶翅膀扇偏了,后来发生什么事情已经不可以预知,但人才还是不会改变。 自己徐徐图之,没准有天下人才尽是吾友的那一天。 继续闲谈。 黄昏没头没脑的说了句,说许吟,你曾走过江湖,可知江湖上除了蒙汗药之外,还有其他什么药没,比如那什么七情断欲散。 许吟一脸懵逼,“七情断欲散?啥东西?” 黄昏不甚在意的解释了一番,说这个七情断欲散啊,其实就是一门春药,药性端的是霸道无双,一旦中了毒,中毒之人若是半天之内得不到独门解药,就会浑身肿胀血管爆裂而死,而且这七情断欲散基本上无药可解。 许吟莫名其妙,“哪有这种药。” 于彦良也有些不解,“就算有,这种毒药难道就真没有解药了?” 黄昏暗乐,继续铺垫,“解药是没有的,但并非不可解,据说,中了此毒的话,还可以用另外一种方法来解毒。” 许吟和于彦良来了兴趣,“怎么解?” 黄昏闷骚的说,需要一个保持着清白之身的女子,献出最宝贵的贞洁,用来让中毒人宣泄毒性,如此才有活下来的可能。 许吟若有所思。 于彦良觉得黄昏在扯淡,世间哪有这种毒药,简直是胡诌嘛。 黄昏呵呵几声,低下头说了几句,说咱们要想回应天,你俩眼睛放亮点,配合下我,不要叫人看出端倪来,这才起身去盛了饭,一阵儿扒拉之后,说我出去溜达一圈,看看有什么好地段,若是可以,提前买下来。 许吟和于彦良又不解了,“这是为何?” 黄昏叹了口气,“没看出来吗,咱们大明以后的京畿肯定是要搬到顺天府的,现在提前买地皮,将来就能大赚一笔。” 这不是临时起意。 反正现在也是呆着没事,不如提前去故宫周围看看,购买几块好地皮,等迁都时候当一个房地产开放商,肯定是大赚特赚。 迁都之后,朝中大小文武百官不买房子么? 这个市场极大。 黄昏扬长而去后,许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眯眯的对于彦良说道“你信不信,等傍晚时分,咱们这位爷回来的时候,就中毒了。” 于彦良“嗯?” 许吟笑眯眯的,想当然的道“恐怕还中的七情断欲散。” 说到这里,目光落向厢房,陪嫁丫鬟绯春此刻在厢房里忙着,完全没有察觉到,她家这位姑爷已经设下了“陷阱”。 就想把她吃干抹净。 这个手段确实有点腌臜,但一旦成功,徐妙锦也不好说什么。 况且这事……徐妙锦也不会说。 本就是陪嫁丫鬟。 于彦良瞬间懂了,忍不住挑眉,“无耻啊……” 许吟哈哈大笑,“咱俩想无耻也没机会啊。” 于彦良摇头叹气。 他终究受到书香的耳目濡染,对这种事多少有些反感。 黄昏本来是想去查探新建皇宫周围的繁华地段,但他忽略了一件事如今顺天成鱼龙混杂,无数人来到顺天寻找机会,这当中不少的人见不得光。 他一个人跑到街上去,一看就是头大肥羊,很快被这些人惦记上了。 没有许吟保护,黄昏的下场很惨。 遭到了封建主义的毒打被人拖到巷子里一顿老拳,抢走了他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后,要不是被发现怀揣南镇抚司锦衣卫的腰牌,只怕连小命也不保。 不过当黄昏鼻青脸肿回来时,许吟暗暗翘了个大拇指。 服了。 为了演戏这么拼。 就冲这份狠劲,绯春这丫头就该吃这个哑巴亏。 黄昏给了许吟一个你懂的眼神。 然后回来就一头栽倒在地,许吟立即大声喊道“绯春,绯春,快点来!” 绯春正在收衣服,闻言小碎步跑过来,看见地上鼻青脸肿的黄昏,吓了一跳,带着哭腔喊道“姑爷怎么了?” 许吟叹了口气,“吃了午饭,他说去街上给夫人和你买点小礼物,估计是财露白后被人抢了,看这样子,恐怕还有内伤。” 说完搭手在黄昏手上妆模作样的摸脉,倒吸了一口凉气,“中毒了!” 演技着实是好! 绯春啊了一声,吓得六神无主,片刻后才道“你赶紧给姑爷解毒啊。” 许吟心里腹诽。 解个锤子的毒,这个毒只有你来解。 沉声道“别急,这个毒比较棘手,我和于彦良先把他抬进房间里,绯春你去烧点热水,嗯,可以多烧一点,等下用的上。” 黄昏得逞后,你俩少不了要洗澡么。 绯春急忙去了。 许吟喊于彦良。 于彦良在房间里擦绣春刀,闻言头也不抬,“没空。” 很是鄙弃。 爱情,哪能由得人如此玩弄。 一阵忙碌之后,许吟站在床前,看着用温水给黄昏擦拭的绯春,内心深处很有些罪恶感,不过转念一想,绯春本来就是陪嫁丫鬟,这一天迟早会来的。 而黄昏这一次的计划,其实并不是单纯的为了吃掉绯春。 许吟不笨。 他已经猜到了黄昏这个举动的意图做戏给朱棣看。 想到这,轻声道“绯春,你出来一下。” 绯春不疑有他,以为许吟要交待她去拿药,于是放下湿巾,跟着许吟来到房外,在出门时,许吟悄悄给黄昏做了个手势。 眯缝着眼看见这一幕的黄昏乐了,许吟是个好僚机。 也是个无奈。 其实他并不想做这些事,不过是被朱棣逼的,接下来是假戏真做,还是仅仅只是一场戏,看绯春这丫头了。 黄昏是不介意假戏真做的。 然而…… 当绯春再次进来后,神情复杂,既愤怒又羞涩,坐到床前,就这么将湿漉漉的帕子捂到黄昏脸上,声音却很平静,“姑爷中毒了是吧,是七情断欲散啊,要女子陪睡才能解毒啊,绯春是不是只有献身,姑爷才能活着回应天啊?” 黄昏脸被湿帕子捂着,顿时出不了气。 闻言暗暗尴尬。 不过此刻也顾不得这许多,掀开湿帕子,“绯春,配合一点,别让人发现了,先前不告诉你,是怕你露出马脚。” 绯春切了一声,“恐怕姑爷不是这么想的罢。” 你就是想假戏真做的吃掉我。 不要脸,简直卑鄙无耻还下下流。 黄昏无语,许吟也是个腹黑,表面上要配合自己,转身就把自己卖了。 无奈的道“所以你到底配不配合。” 绯春想了想,“可又不是真事,骗得了谁?” 黄昏笑眯眯的,“不用太逼真了,有那个意思就行,反正你这几日就和我一个房间睡觉,别怕,我打地铺总行罢。” 绯春咬着嘴唇,许久才点头,“好吧。” 心里情绪有点复杂。 还有点啼笑皆非,想吃我哪有这么复杂啊,你是姑爷,我是陪嫁丫鬟,于情于理,只要你提出,小姐没意见,我就逃不了的。 第二百六十六章 捡个便宜 黄昏走后,朱棣陷入沉思。 有些事,他看在眼里,一直没说,尤其是关于黄昏,他越来越觉得这个人的格局之大,恐怕整个大明天下的臣子之中,找不到媲美之人。 足以站在自己身旁共耀日月。 这是个矛盾的人。 黄昏也是个男人,好色虽然不怎么彰显,但其实大家明白,这货闷骚,否则不会从一开始就惦记着徐妙锦,也不会在成婚之后念念不忘嘴边那块肥肉。 绯春当然是肥肉。 虽然瘦。 但恰好是那种扬州瘦马的风情。 黄昏想当官。 这一点他也一直没掩饰过,哪一次有功劳之后,不是明里暗里的在自己面前邀功,就差没将“快升我官”四个字刻在脸上了。 但对于仕途浮沉,黄昏这人又并没有那么在意。 黄昏喜财。 从香皂到沐浴露、润肤水,以及后来的时代商行,琉璃工厂和那套光明神器,黄昏无时不刻不在想着发财。 但是—— 这一点很重要。 黄昏的钱财守得不稳,只要是国家需要钱,比如编修全书、下西洋这些事,黄昏拿钱还是很爽利,而这些事情对于黄昏而言,基本上看不见收益。 黄昏和现在的姚广孝一样吗? 朱棣知道,不一样。 姚广孝是因为身在佛门,学的屠龙术,功成名就之后无所求。 但黄昏不一样。 他追求功名富贵的同时,又视功名富贵如粪土,只说明了一个事情黄昏的眼中,看的是更广阔的未来。 这个未来不包括皇权。 朱棣再蠢,也看得明白,无论黄昏在仕途上如何只手遮天,都不可能觊觎皇权,原因也再简单不过黄昏不姓朱。 而朱棣也有自信,他治下的大明,绝对不可能给黄昏篡权的土壤。 朱棣当然也对几个儿子有信心。 不论谁坐江山,都不可能让黄昏篡位——大明的官制,就注定了这一点。 所以黄昏这个更广阔的未来,很可能只是一件事就是黄昏给徐妙锦描述过的那个世间无黑夜的光明世界。 或者换个比较高大上的说辞以臣子之心和力,打造一个辉煌盛世。 这是何等的胸怀! 朱棣想到这,从沉思中醒过来,看着在狗儿陪伴下大汗淋漓跑进来的朱瞻基,笑眯眯的将这个孙子抱在怀里,乐道“瞻基啊,你说黄昏这个名字好不好?” 也是服气。 不知道黄观那个兄弟脑壳里进水了还是怎么回事,竟然取这么蠢的名字。 朱瞻基笑道“皇爷爷,这个名字不好。” 朱棣笑道“是啊,不好。” 顿了一下,刮了一下朱瞻基的鼻子,“走,爷爷陪你出去走走,现在顺天城里有很多南方人,城内也是很繁华的,有你喜欢吃的冰糖葫芦,还有很多杂耍。” 拉着孙儿准备微服的朱棣,不知道为何站住,心里忽然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那股念头一起来,让他整个身心都不舒服。 黄昏…… 是什么的黄昏呢。 一个时代的黄昏? 黄昏之后是黑夜,黑夜之后呢? 是黎明! …… …… 黄昏这个名字好不好? 从多方面来说,不好。 但又好。 因为我是穿越者,我名叫黄昏,我这一生要做的事情也只有一件打造一个举世无双的大明帝国,如果可以,再亲手葬送封建主义。 黄昏,是皇权的黄昏! 然而路漫漫其修远兮。 这是一个理想。 也许也只能是一个理想,而无实现之日。 不过谁知道呢。 反正当下大明已经走偏,自己要做的,就是让它继续走偏。 坐在书房里,看着绯春忙前忙后,黄昏想着这些事,忽然笑了起来,人啊,就是贪心,穿越之初,自己想做什么来着? 做个可以欺男霸女的官宦富贾就可以了。 现在呢…… 现在想的是凭一己之力改变整个世界。 如果做到了,那么黄昏这个名字,必将在中华甚至整个世界的历史上,成为最耀目的那个名字,远超秦皇汉武。 这才是穿越者的正确生存方式。 书桌上摆了几本这几日买的书,绯春走过来没好气的道“姑爷让让。” 要把这些书也带回去。 黄昏哦了一声,侧身让开,绯春于是挤了挤,歪着身子俯身在书桌上收拾,黄昏的心思立即被吸引住了。 这臀…… 可以的很啊! 真圆。 而且翘。 于是鬼使神差,没忍住,伸出手在上面拍了一把。 嗯,很弹。 看不出,这么瘦的绯春,该有肉的地方一点也不少,而且因为经常做事的缘故,很是紧致,所以才弹,手感不要太好。 若是春风雨露相逢……怕是要神魂颠倒。 绯春骤然炸了。 猛的跳开,“姑爷~” 要死啊。 然而她忘记了一件事,她就在黄昏面前。 这一跳,被桌子挡住大腿。 不由自主的坐了下去。 恰好坐在黄昏怀里。 黄昏也是聪慧,立即一把搂住,道“小心啊绯春。” 如果不是知道绯春对自己有些反感,黄昏几乎以为,这就是家里那些丫鬟,想借机来撩自己以此走向人生巅峰。 话说回来,黄昏还是很期翼这样的事情的,不过得等。 等妻子徐妙锦能接受得了后才敢。 当下这个姿势就暧昧了。 黄昏搂着绯春的腰肢,两个人贴得很紧,又是夏天,大家都穿得很薄,几乎算是肌肤相亲,彼此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 绯春大囧,整个身心都在荡漾,浑身肌肤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心里更是有一万条小鹿在奔跑,不过女性的矜持让她立即又跳了起来,从黄昏怀里挣扎出来,站在一旁低着头看着地上散落一地的书籍,红着脸,也红着眼,咬着嘴唇不发一言。 她知道姑爷的心思。 也知道作为陪嫁丫鬟,她躲不开那一天。 但绯春是个有心气的女子。 她总觉得,就算迟早要给姑爷暖床,那也应该感情为先,不求小姐那样的爱情,至少姑爷在和自己滚床单时,不单纯的想着肉欲。 而是发乎情。 这似乎很渺茫……因为绯春始终觉得,自己是讨厌姑爷的,永远也不会喜欢他。 所以姑爷可以发乎情,可她不会。 想到这些绯春有些难过,身为丫鬟,连爱情都卑微了,不过她也明白,从她拒绝了小姐的好意找个人家出嫁的那一天开始,就注定了她这一生。 只是因为很多事,绯春不会后悔。 黄昏嘿嘿干笑,尴尬的起身,弯着腰往外走去,“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忍住,绯春你别介意,我先出去忙了。” 这一番暧昧,他身体有了反应,不得不猫腰。 绯春眼角余光看见这一幕,恼羞之余,又强忍着笑意,绯春可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实际上她什么都懂。 哪能不知道姑爷猫腰的初衷。 真色! 心里又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得意,哎,我绯春也不比小姐差多少哇,能让姑爷失态呢,不知道为何,绯春忽然想起了婚后从姑爷和小姐房间里传来的那些动静。 于是脸红到了耳根子。 旋即暗暗惊心。 绯春呀绯春,你在想什么呢,你可是个黄花闺女。 像姑爷这样的色胚子,你就不该对他抱有任何善意,嗯,等回到应天了,一定要把今天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小姐,让小姐惩罚他。 哼哼! 绯春旋即蹙眉,弯腰捂住了大腿,刚才跳的时候,大腿被书桌边刮着了,此刻娇羞过去,便感觉大腿上火辣辣的疼。 于是越发讨厌姑爷。 …… …… 南下。 一路上倒也无事,只不过大战的后遗症渐渐显露,国库空虚之后,国家肯定要想办法填补国库,加上一些地方的收成不好,于是便多多少少遇见了路有冻死骨的画面。 嗯,大夏天的,没有冻死的。 都是饿死。 或者病死。 穷着独善其身,达者兼济天下。 黄昏现在独善其身有余,兼济天下还差点,所以面对这种状况,很是无奈,只能尽自己的可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根据朱棣的旨意,来到徐州辖境内的一个小县,发现当地因为旱情,已经民不聊生,黄昏于是找到当地父母官,把当地的士族召到一起,狐假虎威的说,陛下在顺天听说了这边的灾情,让我南下的时候顺便处理一下,如今国家刚大战,国库不是很充盈,拨款也要等些日子,但灾民必须安抚,你们这些当官的和士族乡绅,应该帮陛下分忧解难,为民谋福利,大家表示一下吧。 黄昏是天子宠臣。 来到徐州境内的一个县,还是有很大的威慑力,况且陛下确实在顺天,没准黄昏真是奉旨来办事的,于是官绅士族哪敢怠慢,纷纷掏钱,然后开仓放粮。 倒也没人怀疑。 况且黄昏也没假传圣旨。 朱棣虽然没下旨意,但确实这么提过一嘴——虽然朱棣并没有抱什么希望,处理这种政事,就不相信黄昏能做到。 黄昏确实太年轻了,在朱棣眼里,他根本斗不过地方官吏。 所以从始至终,黄昏都没说陛下有旨,只是说陛下让南下的事情顺便办事而已——这个可商榷的余地很大,因为朱棣确实这么说过。 直到确定官府开仓放粮,开设粥厂之后,黄昏才当着地方官和乡绅的面写了封章折,说已办妥陛下的差事,请陛下着人来查收,然后送递顺天府。 那些地方官和乡绅见状,心疼钱包的同时又暗暗侥幸。 幸亏大家没有因为钱而和这位爷斗。 还真是陛下的旨意。 也是暗暗惊心,这一次的灾情,其实就这个县而已,牵涉不广,没想到陛下竟然连一个小小的县都要躬亲处理。 处理了这件事,黄昏继续南下。 这一日刚走到一个小镇,吃饭的时候,发现门口围了一群人,走进去一看,是个卖身葬父的小女孩——也是没谁了。 小说里就是这样的,然后主人翁帮了小女孩的忙,然后小女孩就以身相许…… 嗯,想美了。 黄昏做不出这种事,观察了一阵,发现小女孩似乎有些羞耻,低头不发一言,也不知道从哪里借来的纸和笔,倒是写了一手好字。 对许吟道“去帮她一下吧。” 自己还是不出面了。 下葬这件事,不是说随随便便挖个坑,很多时候,是买不起棺材,又因为没有地方下葬,因为土地都是地主的。 不过这个卖身葬父的小女孩确实买不起棺材。 也没地方下葬。 本来就是徐州那边逃荒的人,人生地不熟,唯一的亲人死了后,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哪能应对这些突发事情,只能卖身葬父了。 一则尽孝,二则自己也有求生之路。 小半天后,许吟归来。 黄昏讶然不解,“你怎的把她也带回来了?” 卖身葬父的小女孩跟在许吟身后。 悲戚的神情之外,颇为恬淡,别看年纪尚小,褴褛衣衫和满脸泥污之下,竟很有些大家闺秀的气质,不像是贫苦人家。 许吟乐道“徐州那边旱灾,她娘已死,如今父亲又没了,再无依靠,我看她也是挺聪慧的,读过书的样子,反正你那府邸里也不差一个丫鬟吃饭,把她带回应天罢。” 话里有话。 意思就是说,这个小女孩是出身诗书人家。 黄昏翻了个白眼。 得。 这点面子还是要给许吟的,蹲下身,看着小女孩,“叫什么?” 女孩弱弱的道“¥。” 又补充道“&ap;ap;…¥。” 黄昏“……” 听不懂。 许吟笑道“红桥,他不懂福州话,你说官话罢。” 又对黄昏道“她是福建福州人士。” 小女孩又轻声道“我叫张红桥,这个名字是我自己取的,因为我家就在福州城外的红桥西侧,真名叫张秀芬。” 确实是读书人的做派。 黄昏讶然,“读书人家?” 张红桥点点头。 黄昏不解,“福州人,怎的跑这来了?” 许吟叹道“梅殷叛乱之后,在泉州府拥朱文圭为帝,张红桥父亲见状,猜到福建那边可能要大乱,所以带着女儿来徐州这边投亲,哪料到又遇灾情,于是想回福州,不幸在路上染病。” 黄昏叹了口气,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起身,板着脸道“世间从来不会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你已尽孝,如今为了生计,要到我府邸去当丫鬟,但我不养没用的人,所以你要记着一件事,人要想得到什么,就要付出同等的努力,又须记得一事,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张红桥立即福了一福,依然宠辱不惊,出口颇为惊艳“我知晓的,今时轻薄无自强,便是他日人前冷暖扎心时。” 从福州到徐州,小女孩已经见惯了人情冷暖,如今黄昏对她说的这番话,她深有感悟。 黄昏颇为吃惊。 这女孩子有点才情啊。 许吟将黄昏拉到一边,“说这狠话作甚,你又不是养不起一个闲杂丫鬟。” 黄昏没吱声。 有些事不好说,像张红桥这样遭遇的人,若是发现可以不劳而获,轻易就进入大户人家,没准就真的混吃等死成了个无用之人。 一旁的绯春只是狠狠的啐了一口。 小姐,快看看姑爷的嘴脸。 说那么多大义凛然的话,都是虚伪的,肯定是看上了张红桥——虽然一身破旧,脸蛋也脏兮兮的,但绯春还是很讶然。 这小女孩五官不算特别精美,但这谈吐和气质,真心让人惊艳。 可惜一般人么有慧眼。 要不然这么一姑娘,十三四岁了,买回去养一两年,就可以成婚,绝对是一笔大赚的买卖,没想到让姑爷捡了个便宜。 第二百六十八章 健康第一 黄昏想要什么? 要地皮。 顺天府紫禁城旁边的地皮,买下来修建园林区,当个开发商。 它不香吗? 这件事不能把意图过早暴露,况且黄昏不知道时代商行现在的情况,能否拿出那么多钱来,所以需要先多晾一下朱高炽。 等时机合适了,再用登门道歉的理由去和朱高炽洽谈。 回到熟悉的应天城。 天更蓝了,水更清了,连阳光都不那么毒辣了。 没了朱棣的威慑,自由的空气,真香。 入城。 因为早就去了书信通知,黄府知晓主家今日抵达,张灯结彩庆祝大官人得胜归来,原本徐妙锦是要去十里折柳亭接夫君的,不过赛哈智来了一趟,委婉的说大皇子殿下要去,徐妙锦只好在家门口迎接丈夫。 小厮们林立大门左右。 吴与弼、婶儿吴李氏和徐妙锦并肩而立,站在中门门槛前。 身后是所有丫鬟。 看见黄昏下马,吴与弼蹦蹦跳跳下了台阶,“黄昏哥哥你终于回来啦。” 黄昏呵呵笑着,“读书如何了?” 吴与弼甚是自信,“若是去科举,大概也能中个同进士的。” 黄昏哈哈大笑,“戒骄戒躁。” 反正你也不会去参加科举,继续钻研你的理学罢。 吴李氏上前,眼里隐然有泪光,“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黄昏深深施礼,“这些日子有劳婶儿了。” 吴李氏笑意灿烂,“一家人,说什么话呢。” 黄昏笑了,抬头看向妻子。 发现徐妙锦站在中门门槛前,望着自己,没有下台阶来迎接的意思,只是笑了笑,眼神里的意味深长。 黄昏心里一咯噔。 不对劲。 一步一步上了台阶,上前拉着妻子的手,“家里一切还好?” 徐妙锦嗯了声,回头看了看轿厅,“去洗洗吧。” 虽然是得胜归来,但终究沙场走了一遭,想必也杀人沾血了,回家进门之前,应该澡祛除秽气,原本是在家门外洗,不过黄大官人也是有头有脸的身份,自然不能当街沐浴,于是吴李氏想了个折衷的法子。 在轿厅安置一个大澡盆,周围有幔布悬挂。 黄昏知道妻子心里有事,此刻也不好说,只好先去沐浴。 徐妙锦这才看向绯春,立即换上灿烂的笑意,“可还好?” 绯春点头,“一切安好,小姐呢?” 目光却看向徐妙锦的肚子。 应该有了吧。 徐妙锦没好气的摸了摸她脑袋,“想什么呢。”侧首看向跟在绯春身后,一点也没怯场的张红桥,有点讶然,这小女孩气质不错啊,问道“她是……” 绯春急忙解释,说了张红桥的来历。 徐妙锦哦了一声。 情绪明显更不好了。 绯春看在眼里,于是腹黑的暗乐,姑爷,这下有你好果子吃了哟。 沐浴更衣后,黄昏出来后让许吟也去收拾一番,然后对于彦良道“你去一趟南镇抚司,看看对你的奖赏下来没,按说,应该是总旗了。” 于彦良不甚在意的点头去了。 朱棣赏罚分明,该有的终究会有。 小厮和丫鬟散去,绯春也长途奔波,在吴李氏的叮嘱下,也去洗澡,然后回来会和黄昏一起吃点东西,再去补觉。 黄昏指着对吴李氏道“婶儿,她叫张红桥,你给她安排一下住宿,先留在你那边,做个趁手的丫鬟,看看再说。” 若是可以放心,就调到主院来照顾徐妙锦。 毕竟读过诗书。 有这样的丫鬟,妻子也能更舒心一点。 吴李氏笑吟吟的拉着张红桥去了。 张红桥么…… 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看着这奢华的院子,很有些难以接受,只道黄大官人是个官,不曾想竟然如此有钱,尤其是看到那座琉璃材质的凉亭,更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旋即心里暗暗鄙弃。 原来是贪官! 吴李氏看在眼里,暗暗好笑的同时,也没点破。 黄昏和徐妙锦牵着手去往主院,早就准备了一桌饭菜,因为绯春和许吟还在洗澡,黄昏落座之后,和徐妙锦聊着天等两人。 “锦姐姐,这些日子京畿没人来为难你罢。” 纪纲和庄敬虽然也去了北方,但北镇抚司一大把狗腿子,还是有点担心。 徐妙锦摇头,“没呢。” 又压低声音,“其实也有宵小,不过赛哈智盯着,而且据赛哈智说,大皇子殿下也甚是关注,何况还有徐皇后的关照,所以咱们府中比较安宁。” 黄昏暗暗叹气,这个朱高炽还真是春风化雨。 总是能在无形之中给你留个人情。 头疼。 徐妙锦也清楚当下大明立储的微妙局势,轻声道“立储一事,局势很不明朗,你能不掺和,还是不要掺和的好。” 她本来不该说这些事的,男主外女主内。 黄昏笑了起来,其实很喜欢这样的氛围,一家人么,有什么事是不可以商量的,非得分个男外女内,要分也得分男上女下还是男下女上嘛。 道“我知晓的,暂时不会掺和去。倒是有些愧疚,此次在北方,因为大多时间在沙场上,没闲暇,等回到顺天,又和陛下斗智斗勇,没能给锦姐姐准备好礼物。” 从怀中掏出一根木簪,笑道“归来途中,无事之时我在马车上用小刀自己削的,桃木,雕刻的也很粗糙,姐姐莫怪。” 徐妙锦接过木簪,笑了。 确实很粗糙。 说什么雕刻,根本就没有好么,基本上就是一根筷子而已,但她心里还是暖暖的,这毕竟是夫君亲手制作的礼物。 恰好绯春和许吟过来。 于是一起吃饭。 饭后,各自回房补觉。 这一觉直到夜幕深沉。 张红桥也睡了一觉,不过年轻,黄昏时分便醒了过来,起床后随意在黄府中走着,因为吴李氏吩咐过,也没人拦她。 最先来到那座琉璃制作的凉亭里,置身其中,看着周遭池塘的里莲叶,很是梦幻。 夜幕初上,吴李氏着人来叫她去吃饭。 来到吴李氏的院子里,张红桥看着满院的灯火辉煌,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什么? 不是油灯。 但为何却能让满院亮若白昼? 吴与弼从书房出来,笑着说“红桥姐姐,是不是觉得很神奇啊,我也觉得很神奇,不过习惯了就好,别说呢,在这灯光下看书,一点也不伤眼。” 张红桥哦了一声。 这恐怕是西域或者西洋的奇淫技巧罢。 果然。 黄大官人就是十足的大贪官。 …… …… 黄昏一觉几乎睡到半夜。 浑浑噩噩醒来,浑身慵懒无力,根本不想动弹,还没睁眼,就感觉凉风习习——虽然是炎夏,不过家里如今有钱,也备了地窖和冰块。 只是睁眼,才发现妻子坐在旁边,正用蒲扇给自己扇风。 幸福感油然而生。 尤其是看见徐妙锦去掉了头上的金银钗子,只别了自己送给她的那枚木簪,心头越发幸福。 “姐姐一直在这里?” 徐妙锦嗯了声。 黄昏还是不想动弹,看着额头上一层密汗的妻子,心疼的道“赶紧歇了罢,我不热。” 徐妙锦放下蒲扇,起身来到房间里的桌子畔,皱眉,“饭菜都凉了,你起来吃点东西,我让绯春去热一下。” 黄昏急忙道“不用了。” 夏天,吃点凉菜不碍事,绯春也是一路奔波,够累了,让她歇一下罢。 徐妙锦也没执着。 黄昏挣扎着起身,洗了手,和徐妙锦两人一起吃了些东西。 再次洗漱。 小别胜新婚,有些事自然不需要言语来说,况且男人食髓知味,女人就不会么,于是很快房间里便有莺莺燕啼。 春光乍泄。 一番缠绵,两人皆是满身大汗,饶是如此,依然相拥而卧。 说着私密话。 黄昏抚摩着妻子的小腹,“还没有么?” 心中其实是纠结的。 我才十七岁,准备吃十八的饭,这么早就当爹,心理很不适应啊,是以希望没有,可因为对徐妙锦的感情,总感觉应该有个爱情的结晶,又希望有。 徐妙锦摇头,“没呢。” 黄昏既失落又高兴,“没有也行,不急。” 时间流逝。 一夜很快过去,长途跋涉归来后绯春这一夜饱受折磨,因为下午补觉了,所以晚上很容易惊醒,于是总被小姐的声音惊醒。 哭笑不得。 甚至萌生了想法,不愿意继续住主院了,想搬出去。 只是无意之中摸到大腿上的一块已经淡去了的伤痕,绯春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在顺天时坐到姑爷身上的暧昧情景,心中便烧呼呼的…… 女子十六七,早到了思春的年纪。 又被姑爷小姐的身体力行给影响,心中岂会无旖旎浪荡。 不提绯春的辗转难眠。 天亮时黄昏出了个意外,当他最后一次从徐妙锦背上下来时,拥抱着妻子的刹那,忽然间心跳如雷,胸腔间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奔腾。 心跳无比之快。 然而这样的情况下,黄昏反而有些难以呼吸。 心中大骇。 八爪鱼一样,用双腿夹着黄昏大腿的徐妙锦也猛然发现丈夫脸色煞白,呼吸沉重,瞳孔缩小,吓得脸色大变,就要起身去找吴李氏,被黄昏拉住,艰难的憋出几个字,让她别去。 要脸。 徐妙锦赶忙起身给丈夫倒了杯温水。 好在休憩了一阵,心跳缓了下来,呼吸也渐渐正常。 徐妙锦长吁了口气。 黄昏终于知道老人的告诫是对的了,色字头上一把刀啊。这种事还真不可能过度,尤其是大夏天的长途跋涉之后,身体机能其实还没恢复。 今夜这五六场放纵,差点让身体机能崩溃。 如果没想错的话,刚才差点猝死? 黄昏想到这一阵后怕。 不过这不能怪我啊,谁叫我的锦姐姐这么美呢,蜂腰翘臀,雪背如泥,又胸怀天下,浑身上下找不出一丝瑕疵,更有天籁娇喘,无时不刻不在述说说远古的呼唤。 当是英雄埋骨处。 于是黄昏继续卧床,今天是不打算起床了,休憩一日——嗯,这个是真正的休憩了,决不能被我家娘子诱惑。 然而今天来的人有点多。 先是赛哈智来一趟,知道黄昏卧床休憩后,一副我懂的神态扬长大笑而去,笑得徐妙锦抬不起头,暗暗啐了口气。 狐朋狗友! 后来钟山工坊的老李也来了,知道大官人今日不见客,于是去看了闺女吴李氏,叮嘱了几句,让她好生帮着徐妙锦操持黄府,吃了午饭离开。 下午时分,时代商行的大掌柜沈熙礼带着几个伙计,拿了一大堆账簿,要给东家通报这几个月的经营状况,也被徐妙锦婉拒了。 钱可以再挣。 夫君的身体更重要,她是真怕。 沈熙礼无奈,只得嘿哧嘿哧的和伙计们把账簿扛回去。 傍晚时分,绯春从厨房那边过来,问坐在树下乘凉的徐妙锦,“小姐,厨房那边问,晚上还是把饭菜送到房间里吗,又说没有买到团鱼,只炖了鸽子。” 徐妙锦想了想,“送到房间里吧,姑爷还要休憩。” 绯春哦了一声。 走了几步,忽然回头,“小姐你脚不舒服吗,我看你今天一天,走路都不舒心,要不要去找个郎中来看看?” 徐妙锦四下看了看,没人。 于是低声道“绯春你去找点药酒给我拿来,我腿撞桌角了。” 绯春急急忙忙去了。 片刻后返回。 徐妙锦撩起裙摆,倒了些许药酒在手心里,然后捂住膝盖,揉了左边揉右边,绯春在一旁,看得捂嘴直笑,忽然捉狭的道“这是撞桌角哇?小姐,是席子硬了吧?” 膝盖都跪红肿了。 徐妙锦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埋怨道“就是硬,咯得慌。” 旋即恍然。 抬起头剜了绯春一眼,“死丫头,你要死嘞!” 绯春呵呵直笑,“在我死之前,小姐已经死去活来了哟。”也不知道昨晚是谁在叫唤,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小姐你要死了呢。 徐妙锦大羞,低头啐道“不理你了。” 死丫头。 现在笑话我,等有一天就知道,你一样会死去活来的。 偏生还喜欢得紧。 情到深处的闺房之乐,终究是生物本能。 绯春在徐妙锦身边坐下,神色有些不忿,说,“小姐,不是奴婢多嘴啊,赛哈智就不安好心,送来那许多的西域妖姬,我今天去看了,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妖艳货色,姑爷这小色胚肯定把握不住,小姐你打算怎么办啊?” 绯春看出来了,小姐其实很介意这事。 第二百七十九章 催眠 夏夜,明月皎皎,微风习习。 风很小。 能吹动人的长发,也勉强能承载一些梦。 府邸之中两座池塘里,青莲沐浴在夜色之下,摇曳多姿,青蛙的叫声偶有三两,让人心情没来由的平添躁动。 亭桥栈道间,并肩而行。 丫鬟、小厮都已入睡,在这寂寞的夜里,孤男寡女并肩漫步,很是浪漫。 而且暧昧。 鼻间传来幽幽女子体香。 倒是奇怪。 竟然没有体味。 让黄昏没来由的想起了过往。 在很久很久以前。 他读高中的时候,认识了个初二的学妹,他住校,学妹通校,偶尔翻墙出去相约,也不去什么酒吧网吧,就是这么安静的走在大街上。 冬日里,学妹手捧奶茶。 夏日里,学妹手捧冰淇淋。 很是简单。 两个人有说不完的话。 马路很宽。 但两个人总是偶尔不经意间撞肩在一起,黄昏也会找各种机会,和学妹发生言语不可描述的微妙接触,最喜那种,胳膊碰触学妹青梅的朦胧感觉。 很是青春。 只不过人生就是这样,很多人说了再见之后,走在路上,发现她再也不见了。 于是都成了最美的回忆。 此刻和娑秋娜走在凉亭栈道间,不知道是栈道太窄,还是娑秋娜自小习惯的民风,丝毫没有大明女子的矜持,总是在不经意间和黄昏撞肩。 娑秋娜有些奇怪,不明白年轻大官人为何忽然没了声音,轻声问道“大官人?” 黄昏恍然惊醒。 咳嗽了一声,“见谅,想起了一些过往。” 娑秋娜撇嘴偷笑,旋即道“她很美吧?” 黄昏不自觉的道“不是很美,怎么说呢,眼睛也不大,皮肤也不白,脸蛋也不是锥子,是那种……总之是那种很清纯的感觉。” 旋即恍然,摇头自嘲道“说这些作甚。” 青春期一场爱情和友谊之间的懵懂而已。 娑秋娜眼睛却听亮了。 自来到大明入住黄府之后,知道大官人是大明重臣,既然是位高权重之人,应该是走路颤颤巍巍的老头儿,哪里知晓竟然是未及冠的青年。 是以一直对大官人好奇。 现在听大官人说过往的青春女孩儿,逗留在他心间是那份清纯,留恋的是别样朦胧美,而不是青春骚动里对女人**的渴望,这一点让她对大官人刮目相看。 不是以貌取人的男人。 挺好。 于是乐道“你知道先前乌尔莎说什么吗?” 黄昏不解,“乌尔莎?” 娑秋娜笑道“是你进西院遇见的那个女孩子,别看她长得很成熟,其实今年才十八岁,只比我大一岁呢。” 黄昏哦了一声,真没看出来。 那胸那臀,简直熟透了,古人都这么早熟的嘛? 娑秋娜眸子里涌起温暖,“她以为是你要求,让我陪你出来走走,大官人兴许是知道的,我们是你府邸中的家姬,所以她以为你的企图是要陪你上床——” 黄昏有些尴尬。 我的姑娘嘞,说话矜持些含蓄点嘛,咱俩不要面子的么。 娑秋娜感发觉黄昏的尴尬,一脸不好意思,“大官人见笑了,我们那边,民风向是如此,心中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黄昏点点头,“所以呢。” 娑秋娜捋了捋被夜风吹得有些凌乱的鬓发,“所以啊,乌尔莎说,她代替我来陪你睡,她说她胸很大,她臀很翘,她更懂得服侍男人,保证让你——大明那句青楼用词怎么说来着?” 黄昏脱口而出“飘飘欲仙?欲仙欲死?共赴仙境?” 娑秋娜嗯嗯点头。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又道“她没自夸,事实上她在我家乡是按照妖姬身份来培养的,所以在床笫上,她真是人间尤物世间无双。” 其实有点夸张。 论身材,貌似乌尔莎还是不如自己的。 黄昏暗暗后悔。 早知道,早知道当时就该说几句什么,没准现在就和那大胸翘臀的乌尔莎白条相缠翻云倒雨了,岂不快哉。 娑秋娜忽然呵呵笑了,“大官人后悔了?” 黄昏差点没被呛死。 你是我肚子了的蛔虫么,这也能猜到。 娑秋娜想了想,收敛了神色,认真的道“这段时日,在府邸之中所见所闻,娑秋娜的心中,知晓大官人是个好男人,不过有些事还是要说在前面。” 黄昏唔了声,还要和我谈条件? 娑秋娜道“赛哈智把我们安排在大官人府邸之中,应该别有深意,不过既然是这么安排的,我也接受,但有一点需要说明,和我一起来到大明的十一个女子,自小便学那床笫媚术,大官人若是喜欢,只要她们心甘情愿,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我么,大官人就不要想多了。” 言下之意,我不会屈于身份地位而陪睡。 黄昏懵逼的很。 你不是西域妖姬么,装什么纯呢。 娑秋娜正色道“和你想的不一样,我并非妖姬,但有些事现在不能说,等过段时日,会有人来给大官人解释。” 黄昏越发迷糊。 我擦…… 赛哈智这货到底往我这府邸中放了个什么样的人物? 娑秋娜站定,对着黄昏深深一福,笑眯眯的,像个小妖精一般,眉眼里都是灿烂,“正事说完,大官人还要继续逛吗?我可以奉陪的哟。” 毕竟大官人长的不赖,又谦谦有礼,和他月下散步挺惬意。 黄昏瞠目结舌。 感觉被撩了。 色胆包天,于是笑道“如果说,我是说如果,我要是春风化雨润物无声,把你的心征服了,你会怎么样?” 娑秋娜轻声笑了起来,很是温柔,轻轻抚摩着心口,眼神有些迷惘的轻声呢喃,“那就是爱情啊,谁不向往呢。” 黄昏顺着她的手看下去,这才注意到,然后眼睛直了。 好美! 不曾想……娑秋娜的身材竟然丝毫不差,先前看着不大,是有襦裙遮掩的缘故,加上她本就高大,所以不彰尺寸。 但这不是它最美的地方。 因为和锦姐姐比起来,还是稍逊风骚。 它的美,在于它和娑秋娜的腰肢、长腿配合起来,而显示出来的比例。 无比的赏心悦目。 娑秋娜呵呵俏笑。 所有的爱情都是基于肉欲之上,所以娑秋娜从不掩饰自己的风姿,这本来就是女人的骄傲,长得美,不就是给悦己之人赏么。 大官人也不是猪哥了,府邸那位夫人,真是个美如天仙,不曾想他还是如此好撩。 娑秋娜当然没撩黄昏。 善意的提醒道“大官人,口水。” 黄昏尴尬的别过头。 目光所及之处的院墙黑暗间,似乎有一道影子一闪而过,心中一惊,再定睛一看,发现是一直野猫卧在墙头,此时起身沿着墙走向远处。 继续闲逛。 黄昏咳嗽一声,“有些话还是敞开了说比较好,你和赛哈智究竟什么关系,怎么感觉你们不像是普通女子,尤其是你。” 娑秋娜笑了笑,笑而不语。 还不到时候。 黄昏无奈,又问道“那么你们到大明来为了什么?” 娑秋娜的神色黯然下来,我见犹怜,眸子里泪光隐隐,“亡家之人,还能为了什么,为了活下去而已,就这么简单。” 黄昏叹了口气,“所以,你们是西域那边的贵族?” 娑秋娜讶然抬头,“大官人知道了?” 黄昏心头一震,旋即窃喜,果然还是个雏儿,这就被自己诈出来了,乐道“其实,你是帖木儿王国的贵族女子罢。” 娑秋娜凄然一笑,“帖木儿么……” 不再言语。 黄昏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至于先前那种趁着这月色撩人,撩动这娑秋娜做那巫山**的事情,也没了心思,没甚意思的道“夜了,回了罢,我送你回去。” 绅士风度还是要有的。 回到西院门口,又走了这许久的娑秋娜收拾好了沉郁心情,进门之前回身道“大官人,给你个善意提醒,西院女子皆为家姬,可家姬也有尊严,若是你哪天想了,请务必尊重一下她们,她们若是不愿,请别用强,免得玉石俱焚。” 顿了下,又道“她们学过床笫术,可以吃人不吐骨头,但也曾握过杀人刀。” 黄昏“……” 什么鬼? 娑秋娜很是享受黄昏这震惊的反应,笑眯眯的说,“就说乌尔莎,刚才你和她见面的一瞬间,她若是想,哪怕她一丝不挂,大官人你就是个死人了。” 头颅会断。 说完笑眯眯的走了。 心情大好。 嗯,一夜漫谈,看得出来,大官人是个好人——实际上从大官人回到应天后,仅是没有仗着身份没对乌尔莎她们强行下手这一点,娑秋娜就很有好感。 乌尔莎等十一人,皆是精挑细选的美女。 身材、样貌全是万里挑一。 连女人最隐秘的地方都是经过甄选的,其后更是精心保养,以求在**之时,达到触觉、视觉的最完美融合。 世间名器,都可以在她们当中找到。 在娑秋娜看来,天下绝对没有多少男人能抵挡得了这种诱惑。 绝对没有。 她们本来是给帖木儿准备的! 原本以为大官人很快会醉生梦死,然而大官人并没有,直到今夜才第一次来西院。 若非如此,娑秋娜也不会主动和黄昏说这许多。 更不会月下漫步。 她虽然开放,但也不会没甚理由的陪一个男人在夜里散步,万一那男子兽性大发,只学过床笫术而没学杀人刀的她,只能任人宰割。 黄昏若有所思。 明天必须去找到赛哈智,搞明白这个娑秋娜的真实身份。 …… …… 张红桥很愤怒。 非常愤怒。 她做梦也没想到,好好的在房子里想着心事哼着曲儿,就被人劫了。 房门吱呀一声。 一道黑影鬼一般蹿进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她的嘴,旋即后脖子上一痛,她就晕了过去,好在没晕多久又醒了过来。 发现自己被人扛着,双手双脚绑得死死的。 嘴里塞了麻布。 扛着自己的人很是谨慎,小心翼翼的借着暗影,循着角落,悄无声息的向府外潜行。 张红桥无法挣扎。 她也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来绑架自己这个无关轻重的卖身丫鬟。 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全国各地都有拐子,被逼急了,一样入室抢劫女子,只不过大户人家一般都有护院,何况还是京畿重地,南镇抚司大官的府邸。 哪个拐子敢这么大胆? 不合理啊。 但这并不是她愤怒的原因。 她愤怒,是因为在即将被带出黄府的时候,她看见了那个男人。 今晚月色很好。 那个男人带着夫人出来赏月,也算美事。 但站在那个男人身边的不是夫人,而是西院里那个很少露面的高大的西域女子,老实说,张红桥很羡慕那个西域女子,那胸那腿那腰,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完美。 有些东西,不是大长翘就是最好。 而有一个比例。 西院里那个高大女子显然就是这样。 张红桥一度认为,那高大女子和夫人是一样的倾国之色。 也罢了。 毕竟是那个男人的家姬。 张红桥愤怒的是,自己吱吱呜呜叫唤了许久,那个男人甚至还在最后时刻,目光落向了自己这边,却没有看见。 这何等憋屈。 张红桥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扛走,顺着黑暗走向更黑暗的地方。 而她目光的最后视线,看见了一只猫。 顺着墙头走向远处。 张红桥绝望了。 她知道被拐子拐走之后的下场,运气好的卖给大户人家当妾,运气不好,各种折磨之后打断心气和脊梁,再卖到青楼。 一辈子供男人玩乐。 蓬! 张红桥被扔到一堆稻草上,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也不知被带到了了什么地方,应该是地下室,扑面而来阴森潮湿的空气,让人闻之欲呕。 张红桥摔了个七荤八素。 挣扎着坐起来。 不远处忽然传来冷漠无情的声音,“张红桥,你是陈友谅什么人。” 张红桥愣住。 旋即蜷缩在一起,躲向角落里,“你是谁,要干什么?” 那声音叱道“说,你是陈友谅什么人!” 张红桥吓了一跳,带着哭音本能嚷道“陈友谅是谁,我不认识啊。” 噗! 有人点燃了火折子。 张红桥这才看清,是一间地下室,潮湿阴暗,在楼梯旁边,有个身穿飞鱼服的男子大马金刀的坐着,身旁站着四五个黑衣人。 正是从纪纲府邸出来后办事的北镇抚司镇抚使赵曦。 赵曦起身,缓缓踱步来到张红桥身畔,负手弯腰,目光阴狠,让人很容易响起山林间的饿狼,冷声阴笑道“想活命,就笃定一点,你是陈友谅的种。” 张红桥许是被吓呆了。 一句话也说不出。 赵曦转身,对麾下道“把那个西洋人叫进来罢,用他那一套叫什么催眠的妖术,让这贱种笃定她就是陈友谅的曾孙女。” 第二百八十二章 自由和爱情 娇妻在畔,黄昏很快醒悟过来,不能猪哥啊。 吞了吞口水,道“开始?” 娑秋娜看了看天色,笑道“不急,再等等,等夜色深沉了再行动,大官人你让人去把烛火——嗯,那个亮亮的叫什么来着,熄了。” 张红桥住在吴溥的院子,有灯。 黄昏立即让婶儿去关灯。 院子里骤然黑了下来,好在东方天穹上还有轮明月,快要入秋了,明月也稍微有些清冷。 黄昏趁着月色,不经意的将徐妙锦和绯春拉到自己身后。 以防万一。 徐妙锦愣了下,旋即满身心的小幸福。 绯春么,有些呆滞。 她没想到,竟然能和小姐一样的待遇。 黄昏咳嗽一声一声,问娑秋娜,“怎么查找痕迹?” 娑秋娜对乌尔莎嘀咕了几句。 反正听不懂。 英姿飒爽的乌尔莎立即带领着她的小伙伴上前,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堆粉末来,洒落在地上,黑暗之中,立即出现一大片的绿色荧光。 黄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玩意儿……他不知道,但是见过,在影视剧中。 大概类似荧光粉之类的东西。 但不会那么简单,因为如果是荧光粉的话,只要不是瞎子,入夜后都能看见,所以还需要用乌尔莎洒的那个粉末来形成化学反应。 看着满院的绿色荧光脚印,黄昏蹙眉,“这怎么找?” 娑秋娜笑道“院子里人来人来,自然不好找,所以我们需要去府邸外面的院墙处开始,不过当下是在宵禁,没麻烦?” 黄昏冷笑一声,对绯春轻声道“去将我绣春刀取来。” 南镇抚司办案,还在意宵禁? 片刻之后,黄昏配好绣春刀,张牙舞爪的飞鱼服,加上绣春刀,让黄昏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看得徐妙锦心里一阵荡漾。 连娑秋娜等忍不住暗暗喝彩。 好帅气的大官人。 黄昏让徐妙锦和绯春呆在家里,领着娑秋娜和乌尔莎等人,来到院墙外,准备开始追踪,看着乌尔莎等人忙碌,黄昏压低声音,“娑秋娜,你过分了啊。” 地上这些会发光的粉末,肯定不是昨夜撒下的。 这就意味着,娑秋娜早把黄府里外撒了个遍。 娑秋娜一脸歉意,“大官人见谅,你今日应该去找过赛哈智,知晓我的身份了,那么也应该知道,我是为了自保,毕竟谁也不知道,帖木儿有没有派人潜入大明。” 黄昏有些尴尬。 娑秋娜言下之意,还是自己家的安防太弱鸡。 想来也是。 看来组建私人武装很有必要,但这玩意儿不是几个护院能撑起来的,需要护卫——这可是藩王才有的待遇。 自己拿头和藩王比。 心中一动,要不以后府邸的安防,就交给这群女子军团了? 甚爽。 内可提臀迎官人,外可握刀取贼血。 乌尔莎忽然唤了起来。 黄昏和娑秋娜急忙过去,顺着乌尔莎的手指看过去,发现地上出现了一大片的脚印,又向着三个方向向外延去。 娑秋娜颔首,“抢走张红桥后,分几路撤退,倒是谨慎。” 黄昏很快定夺,“虽然分成三路撤退,但最终肯定还是要汇合在一个地点,你让乌尔莎她们分成小组,每组三人,以防某一组断了痕迹。” 想了想,又道“找到就行,不要打草惊蛇,回来告诉我确却的地址,明日我让人去盯着,倒要看看是谁在打我的主意。” 其实不用看。 这件事指定是纪纲的手笔,只是不知道他要拿张红桥做什么文章。 娑秋娜吩咐下去。 很快,三人一组循着痕迹追了下去。 乌尔莎和另外一个西域女子则陪在娑秋娜一畔,她们最重要的任务还是保护娑秋娜,娑秋娜问黄昏,“你不去,有宵禁的?” 黄昏想了想,“我们跟远一点,遇到宵禁巡逻士卒,我来解决。” 按刀,随意找了一组跟了上去。 走了几步发现不对劲,回头道“你们不来?” 娑秋娜耸耸肩,“我们去干嘛?” 黄昏有些尴尬,厚着脸皮道“你不去,那让乌尔莎跟我去?” 老子一个人没安全感。 娑秋娜莞尔,用家乡语对乌尔莎道“你去跟着大官人,保护他安全,嗯,也要保护好你自己,别被人吃了还帮人数钱。” 乌尔莎笑眯眯的跟上。 娑秋娜转身,带着最后一位妖姬进了大门,没有回西院,直奔主院,找到和绯春坐在一起聊天,却又担心丈夫的徐妙锦,笑道“夫人。” 徐妙锦站了起来,“有事?” 娑秋娜开门见山,“之前一直在西院,不愿意过来,是因为觉得有些事,大官人和夫人不知道也好,现在大官人已经知晓我身份了,那有些事不说也不好。” 徐妙锦不解,“嗯?” 娑秋娜笑道“倒杯茶水?我挺喜欢的。” 可惜西院那边很少供给。 徐妙锦让绯春去倒。 娑秋娜这才坐下,依然笑意盈盈的,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大官人夫人,暗暗喝了个彩,真是美得没有人性可言啊。 这样的女子,在我们西域那边,民间谁也养不了。 会被王抢走的。 就像自己,若是父亲没有叛乱,注定是要嫁给他国之王当王后。 爱情? 对于我等艳冠天下的女子而言,是不存在的幻想。 所以还是大明文明让人向往。 接过绯春捧过来的茶,浅啜一口,品着其中的韵味,整个身心都舒爽起来,笑道“我父亲很喜欢大红袍,可惜大明重点经营海上丝绸之路,这些年西域那边的茶叶成了稀缺货。” 徐妙锦笑了笑,不言语。 她不知道娑秋娜的用意。 娑秋娜放下茶杯,笑道“我知道夫人不是一个泼辣的女子,但咱们女人都善妒,所以夫人一直担心我们会分走大官人对你的宠溺——” 徐妙锦摇头,“没有。” 我不担心。 我只是不喜欢和别人分享爱情而已。 娑秋娜哦了一声,“是么?” 旋即也摇头,“夫人大概还不知道我这群可爱的女孩子们有什么本事,要不,夫人见见?” 也不等徐妙锦回话,对身畔的女子说了几句。 那女子便月下起舞。 动作之奔放,之骚浪,之狂野……无以言表,每一个动作都在述说着**,眨眼功夫,本是好好衣衫,便已落在了脚裸。 一个赤身**的月下美人儿,绽放着春情,动作之柔软,让人几乎怀疑她没有骨头,或蹲或伏,做出各种荡漾人心的动作来,尤其是那臀,颤抖极快。 这动作极度的让人充满遐想。 这一幕简直匪夷所思。 脱衣舞啊…… 哪怕是徐妙锦和绯春也看得脸红耳赤,转过头不敢再看,暗暗啐道,不要脸,大家虽然都是女子,可你好歹也遮掩一下。 西域女子果然开放。 娑秋娜笑眯眯的,“大官人抵挡得了?” 徐妙锦不语。 娑秋娜起身,依然笑如春风,“夫人,我没有耀武扬威的意思,也不会鸠占鹊巢,只是来表明一个态度,我们不会对大官人有任何想法,只是安静的寄住在黄府,等待大明陛下回应天后的安排,因为我很清楚大明陛下救我的原因。” 估计还是想将自己收入后宫。 说完欲要离去。 徐妙锦忽然轻声笑了起来,总得让你这西域女子知道,谁才是黄府的女主人。 娑秋娜顿住回首,颇为不解。 徐妙锦摇着头,笑眯眯的说,“娑秋娜,你大概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我家夫君,你更没明白爱情究竟是什么。” 娑秋娜哦了一声,“爱情是什么?” 徐妙锦长身而起,“爱情啊,它是一句话。” 娑秋娜“???” 徐妙锦摸着耳边垂下的鬓发,轻轻捋动,臻首低垂,想起了那个此刻还为这个家在夜色忙碌的人儿,于是脸上洋溢着幸福。 女子娇俏情思油然而生,风情万种,宛若月下柳树迎风而起。 再抬起头时,双眸之中便有明月。 自信而温柔笑道“你可以试试,反正你的处境也不好,若是能成为夫君的小妾,也算在大明有个富贵安居,但你想用媚术和身体来引诱夫君,一定会输。” 娑秋娜笑了。 我会输? 她安静的看着徐妙锦,徐妙锦安静也看着她。 四目之间,便有千军万马。 许久,娑秋娜才不服输的道“我试试?” 当然不会真和大官人巫山**。 但只要他上了床…… 自己就赢了。 徐妙锦微微颔首,“可以,我不做任何阻止,如果你成功了,我会说服夫君,让他去当今陛下那里为你争取自由,并给你足够的钱,能让你在大明天下得到富贵安康,去寻找你想要的美好幸福。” 我相信他。 娑秋娜眼睛一亮,身上瞬间散出鲜活的光彩,“夫人此言当真?” 打倒帖木儿重返西域这种事,娑秋娜从不敢奢望,所以逃到大明后,娑秋娜其实只是想有一个大宅院,可以面对阳光和春风,再在宅邸里守着她追寻而来的爱情。 就这么简单。 自由和爱情。 徐妙锦笑而不语,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她看出来了。 娑秋娜听到自己说可以让夫君为她争取自由时,整个人散发出的光彩如此耀眼,这一刻的娑秋娜,才是活着的娑秋娜,才是一个鲜活的女人。 可怜的女孩,终究才十七岁。 旋即心里暗暗好笑。 斗得过我? 嫩了。 第二百九十章 交易 纪纲等人匆匆赶往紫禁城。 不料刚到奉天殿,就见黄昏和赛哈智两人勾肩搭背大摇大摆的出来,哪有半点犯事的样子,黄昏看见纪纲等人,哟了一声,“我还只以为赵曦动作慢,原来这是北镇抚司的传承,纪指挥使的动作更慢呐。” 反正都撕破脸皮了,没必要客气。 纪纲寒着脸,“放肆!” 不管你认不认,从职权上来说,老子是你们的顶头上司。 黄昏笑了笑,“再放肆也不敢像纪指挥使这样,纵容下属当街斗殴,影响何其恶劣,不知道纪指挥使打算怎么给陛下一个解释?” 你是锦衣卫指挥使,你麾下的南北镇抚司内讧,你不解释谁解释。 纪纲心里梗了一下。 难受。 怪我了? 你妹的黄昏,整个应天谁不知道,老子虽然是锦衣卫指挥使,可是这南镇抚司在赛哈智时期就不听老子的话。 陛下也清楚,何况这本来就是陛下的用意。 再说,这尼玛当街斗殴不是你的杰作吗,现在怪老子约束下属不力。 我约束得到你? 没好气的道“你杀了赵曦,竟然没入狱?” 黄昏也是没好气的道“纪指挥使哪只眼睛看见是我杀了赵曦,赵曦是在混乱之中被误伤,落入护城河溺水而亡,可莫要往卑职身上乱扣罪名。” 纪纲冷笑几声。 不想和黄昏作口舌之争,发生了这许多事情,他和黄昏之间,已经注定你死我活,没有必要搞虚伪场面。 正欲带着人继续去乾清殿。 不料擦肩而过的黄昏又道“纪指挥使还是早些回去准备罢,三司会审了,到时候都察院、大理寺、刑部都会到锦衣卫衙门来,有得忙活呐。” 这一次大家都别好过。 而且黄昏有种预感,今日这场冲突只是个开始,接下来大概会是一场摇荡整个大明官场的地震,朱高炽和朱高煦两兄弟也得牵扯进来。 倒有点期待,不知道朱高燧这一次能做到哪种地步。 能不能给他自己的争储加点筹码和资本。 黄昏和赛哈智出了紫禁城,两人该商议的也都商议了,接下来都得回家禁足,随传随到去三司衙门协同查案,彼此只能暗中联系。 于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纪纲也不去乾清殿了。 去了无用。 既然三司会审,接下来还是想办法打点都察院、大理寺和刑部,于是又带着人原路返回,回到锦衣亲军衙门,一位总旗轻声说有人来求见指挥使,留了一句话。 纪纲问了后,怒不可遏。 好你个朱高燧。 竟然把老子推到台面上去。 转念一想,倒也不是不行,把张红桥带送到三司去,正好趁这个机会亲自操刀弄死黄昏,重新树立威严。 黄昏将自己关在书房。 现在的局势有点乱,他需要仔细复盘这一次的事情,再斟酌对手的下一步计划,然后根据推测,制定出各种应对策略。 要不然会非常被动。 首先一点卖唱人和那首《凄凉犯》是朱高燧的手笔,张红桥抢走后也被关押在朱高燧的郡王府,这意味着朱高燧是这一次事件的幕后主脑。 第二点赵曦之死,导致纪纲和自己彻底反目,这在意料之中,但是纪纲接下来会不会成为朱高燧的刀? 非常有可能。 换位思考,如果自己站在纪纲那个位置,肯定要趁机大动干戈,借着三司会审把眼中钉搞死,所以纪纲这一次很可能会针对自己。 那么纪纲如何针对? 一个罪名可以用挑拨南北镇抚司斗殴,导致镇抚使赵曦死亡,但这还不够,纪纲应该还有其他手段,比如……张红桥! 但是黄昏现在也不知道,张红桥到底是怎么回事。 纪纲凭什么用张红桥来置自己于死地? 就凭《凄凉犯》中说张红桥是陈友谅的后人,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谁会信,至少也得拿出证据来,可惜去福建那边彻查的人还没回来,黄昏无法笃定这一点。 既然不能笃定,那也不能冒险。 必须把张红桥抢回来。 第三点这件事三司会审一查,从那首《凄凉犯》中肯定要查到大殿下头上,这可就是大事,所以张红桥成了关键。 必须抢回来。 复盘之后,黄昏哭笑不得,谁知道从灾区捡个女娃娃回来会惹出这一堆事来啊。 不敢怠慢。 起身,打开书房门,对门外的绯春道“绯春,你去一趟西院,把娑秋娜请过来,嗯,态度好一点,我知道你不喜欢她,姑爷我也不喜欢她。” 绯春嘀咕着去了。 姑爷你不喜欢? 谁信。 黄昏重新坐下,当下人手有点捉襟见肘,许吟在盯朱高燧,于彦良被抓进了刑部天牢,南镇抚司那边,赛哈智和自己都禁足,无法及时调动人手。 只能靠家中的女子军团了。 片刻之后,娑秋娜过来,走入书房后,自来熟的坐下,接过绯春不情不愿倒来的凉茶,抹了把额头的细汗,“有事直说,天热,心烦意乱的很。” 黄昏暗暗腹诽,娑秋娜你有点寄人篱下的觉悟没有,嗯?! 不过此刻有求于人。 笑道“今天城里出了点事。” 于是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最后道“这事很大,处理好了,争储局面依然不明朗,而我继续高枕无忧,处理不好,就会形成三王争储,而我也一命呜呼。” 娑秋娜若有所思,“和我有什么关系?” 黄昏笑道“我有种感觉,朱高燧今天这一手,是布局之端,他已经把纪纲推倒了台面上,所以接下来,他肯定要把张红桥交到纪纲手里,就在这一两日的事情,而纪纲为了求稳,肯定会动用重兵去押送张红桥,许吟那边人手不够,我需要你们的帮忙。” 娑秋娜想都不想,“有什么好处?” 黄昏“……” 无奈道“你想要什么?” 娑秋娜笑眯眯的,“我想要你——” 她记着和徐妙锦之间的话,既然如此,那就开始试试吧,若是真能让大官人动情,徐妙锦那样的女子肯定会信手承诺。 哪知她话没落地,黄昏唰的一下站了起来,动作麻利的就要宽衣解带,神情放浪,“那还等什么,来吧来吧,来鞭挞我,来征服我……” 也是个无耻。 第二百九十二章 最怕空气忽然安静 最怕空气忽然安静。 不过当空气一直很安静时,气氛就不算尴尬了。 黄昏看着坐在一旁,身上挂了彩的许吟,笑道“不怪你。” 又看向脸色尴尬的娑秋娜,叹道“帖木儿帝国培养出来的死士,不外如是啊,我若是把全部底牌都放在你那群死士身上,明日的三司会审,我就得秋后问斩了。” 杀了四品官员,谁都救不了。 娑秋娜苦笑,想要辩解几句,觉得么有说服力,索性作罢。 谁会知道大明的人这么狡猾,从那个王府之中竟然出来了几路人马,每一路人马里都有一个小女孩,鬼知道哪个是真的张红桥。 心里又暗暗腹诽,我十一个死士,杀了二三十个大明锦衣卫,如果她们都不外如是,那么你们大明的锦衣卫是什么? 纸糊的么。 黄昏又道“不过张红桥被送到刑部,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我真不信他们有什么办法证明张红桥是陈友谅的后人,所以一切都看张红桥怎么说。” 张红桥当然不可能是陈友谅的后人。 这是一场阴谋。 上午时分,从南镇抚司抽调去福建那边的人回来了两位,带回了重要信息,倒是巧,他们刚抵达福州城郊,那边就发生了梅殷叛乱之后被击溃的散兵游勇抢杀事件。 福州城郊的红桥附近,被散兵游勇劫掠过后,又放火焚烧,死亡人数达到恐怖的百人之巨,这意味着可以证明张红桥身份的人已经不存在了。 由此可见,争储这件事到了白热化时,何等的残酷。 上百百姓,说死就死了。 荡不起半点涟漪。 福州官府那边是否有张红桥身份的证据? 不好意思,在平叛战火之中,官府丢失了一些名簿,你说巧不巧,红桥西侧的那一堆百姓的名簿就在其中。现在的情况是张红桥说她是谁,她就是谁。 其他人谁也无法反驳。 所以这个事吧,现在的关键节点在张红桥身上。 而黄昏又问过许吟。 许吟认为当初张红桥卖身葬父后,说的很可能是真的,张红桥应该不是陈友谅后人,当然,许吟不敢把话说满。 所以用的“应该”。 饶是如此,黄昏也觉得够了。 张红桥十三四岁,懂事了,她应该知道,若是乱说,她会死,就算不死于这个案件,若是自己死了,她的下场也会很凄凉。 所以张红桥不会乱说。 于是黄昏对三司会审充满信心。 因为他真正的一张底牌,也已经得手,要不然娑秋娜她们没抢到张红桥,黄昏会这么镇定?早就暴跳如雷了。 现在这张底牌就在府邸之中。 挥手对许吟道“你且去养伤罢,大殿下已经筹建好使团,等三司会审我脱身后,我会去找他,让你带着使团去安南,任务重大,绝对不容有失,哪怕你许吟的脑袋留在了安南,你也得变成僵尸给我把火铳的制作工艺带回来!” 这是最重要的事情。 只要有了这个,就能搞定瓦剌、鞑靼和兀良哈。 搞定这三者,就能顺带搞定亦力把里。 搞定了亦力把里,下一个就是帖木儿帝国,然后一路直奔欧洲……什么莫卧儿帝国,再也不会有它诞生的土壤。 许吟退下。 娑秋娜环视一眼,“怎么没看着夫人?” 黄昏笑了笑,“进宫了。” 妻子徐妙锦担心明日的三司会审,刑部那边着人过来通知后,妻子就进宫去见徐皇后了,想着就算定下自己的罪,也希望长姐徐皇后能帮衬一下妹夫。 不求保住官职。 保命就行。 对此黄昏由得妻子去了,这是她的一番情意,怎能拒绝。 况且…… 多条保命手段总是没错。 抬头透过窗户看了看天色,笑着说了句终于入秋了。 外面乌云缠绵。 应该是要下一场绵雨,绵雨之后大地降温,然后就是秋老虎的尾巴,天气就热不到哪里去了,应天也会降温——朱棣大概率会在入冬后回应天。 因为出使安南的使团会在开春前回来。 而下西洋的事情也已经到了关键时刻。 娑秋娜一脸羡慕,“为何这片大地会孕育出如此灿烂的文化,正是因为有这样一片完美的天地,四季分明,风霜雨露,哪像我们那边。” 黄昏呵呵一乐,“这确实,知道为什么自古以来,中原王朝很少真正掌控西域吗?” 娑秋娜想了想,“因为穷?” 黄昏点头,“西域那边穷是一回事,还有就是你们那边的地理位置,如果没有丝绸之路,真的入不了唐宗汉武的眼,要知道我们脚下这片大地,是整个世界最好之一。” 这是实情。 如果西域那边也像江南一样富庶,你看汉武大帝和唐太宗会不会发兵打下来好好经营,分分钟把你永久纳入版图之中。 封建时代的君王,真看不上西域那旮旯。 你们称臣朝贡就行。 不过有明一朝,还是有点失误——安南其实是适合种田的,但明朝君王并没有想着把它纳入版图,最好的机会就是几年后的安南之乱。 可惜朱棣并没有那个打算,最后大兵压境,把安南摁在地上一顿摩擦之后,草草册封了事。 看着眼前的西域美女。 黄昏忽然又笑了。 忍不住捉狭的道“按照你们的格局来看,你说我们的永乐大帝在打下漠北之后,会不会去动亦力把里和帖木儿?” 娑秋娜认真思忖,摇头,“不会。” 黄昏心里暗道历史上的朱棣不会,但是黄昏加上朱棣这种黄金搭档,则一定会,嘴上却说道“确实不会,所以你这辈子大概是回不去了,最好的归宿,就是被陛下收入后宫,当个金丝雀而已。” 娑秋娜一脸平静。 倒是不厌恶。 永乐大帝朱棣,对于她这种番邦女子,其实还是很有诱惑力的。 黄昏又道“可惜,明天我就要去三司会审,这是我的战场,运气好能活着回来,运气不好,大概就会在诏狱等着秋后问斩。” 娑秋娜愣了下,“你这样子看起来不像是在等死啊。” 黄昏没有解释,笑眯眯的道“娑秋娜啊,你看我啊,活了几十年,长这么大还不知道你们西域女子的风情,明天我就要上战场,说不准就回不来了,你是个漂亮、可爱善良的女子,肯定也很同情我对不对,能不能满足一个将死之后最后的心愿,嗯……能不能让摸摸你的……看看也行!” 娑秋娜一脸黑线,“滚!” 黄昏哈哈一笑。 起身,不容置疑的道“回西院去罢,守好我那张王牌。” 打算去见见那张底牌,能不能在三司会审上翻身,就看张红桥以及这最后的底牌。 第三百一十章 徐妙锦的心病 睡娑秋娜? 黄昏砸嘴。 这个想法是有的,不过单纯走肾,似乎有点对不起这么漂亮的姑娘,可目前看来,这姑娘没有和自己走心的意思。 至于朱棣会不会把娑秋娜纳入后宫,黄昏笃定没有。 也不会。 首先朱棣是钢铁直男,其次朱棣作为君王,他还是看着西域那片广袤土地,而娑秋娜的身份,就是一个很好的代言人。 所以只要能走心,黄昏不介意把这位西域神女变成自己的平妻。 至于乌尔莎等十一个女子…… 生活要想甜,得加点盐。 她们就是盐。 一念及此,不知为何,内心有些骚动,暗想着科举大概无望了,但是马上就要中秋,回家和家人团聚一下还是可以的嘛。 得想办法操作一番。 …… …… 中秋月明,天穹月轮,几可见山脉轮廓。 明日便是秋闱。 然而夫君还在刑部天牢。 是以这个中秋佳节,徐妙锦分外惆怅。 吴溥下朝时,带回了内阁发的月饼,聊胜于无,其实质量口感一般,和黄府去糕点坊定制发给下人们的差不多,反而不如吴李氏做的糕点顺心意。 主院之中,聊聊两人。 徐妙锦和绯春两人,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五人。 吴溥为了感谢这些日子高贤宁对吴与弼的教导,将他邀请了过来,而扇面渡的驿卒王振,也在家陪在他那疯娘。 黄府丫鬟小厮,大多放假。 是以冷清的很。 喝了会愁酒,没甚情绪的吃了些糕点,徐妙锦觉得想找人聊聊天,和绯春之间,已无话不聊,也无话可聊了。 于是轻声对绯春说,多带些月饼和酒,去西院罢。 这些日子,娑秋娜等十二人守护黄府,尽心尽力,不从女人之间的敌视来看,徐妙锦是有些感激娑秋娜的。 脚步轻柔的来到西院们外,还没进去便听得歌舞声。 入内。 徐妙锦倏然觉得浑身汗毛倒竖,便听见坐在远处银杏树下的娑秋娜笑道“夫人,下次来西院,还是有点动静的好,刚才要不是乌尔莎收手的快,夫人你就香消玉殒了。” 徐妙锦抬头,发现院门之上,乌尔莎作鹰击状,此刻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落地之后微微屈腿,旋即起身,笑着呜哩哇啦说了一大堆。 徐妙锦一头雾水。 娑秋娜翻译道“乌尔莎说,夫人你为什么用一根木簪,这很不符合你的身份地位。” 徐妙锦摸了摸头上的木簪,没来由的笑了笑,说“这是个抠门的男人送的,路边随便折了根树枝削的,端的是小气。” 娑秋娜一脸促狭,“夫人说这话时,良心不痛吗?” 你可是一脸幸福呐。 徐妙锦莞尔,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胸口,挺了挺,“不痛。” 娑秋娜一脸无语。 没办法,女人之间的战场无处不在,尤其是在感受到威胁后,总是要有意无意的宣扬自己的主权,更没办法的是,娑秋娜最引以为傲的资本,还真比不过这位夫人。 也是个不合理。 明明是杨柳腰肢,清瘦身材,又怎么长成胸怀天下的。 徐妙锦坐下,示意绯春将美酒和月饼摆上桌子,又将多余的分给乌尔莎等其他妖姬,这才对娑秋娜道“其实都一样,反正也就吃个气氛。” 娑秋娜看了一眼,有些叹服,“是一样。” 徐妙锦带过来的酒和月饼,与下午时分黄府发放给下人,以及送来西院的,都一样,这意味着黄府主人和下人没有差距。 娑秋娜知道,这其实很不合阶级分明的大明规制。 所以她才叹服。 轻轻拿起一块月饼,放在嘴里咬了一小口,细嚼慢咽,然后对院子里本在载歌载舞而因为徐妙锦到来后停下来的女子们道“大家歇了吧,今夜随意安排,别出黄府就行,乌尔莎,你去巡看黄府各处。” 乌尔莎笑着去了。 大家都在赏月,总得有人守风霜。 徐妙锦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书,讶然,“你也看李清照?” 娑秋娜嗯了声,“喜欢。” 其实最喜欢的还是李后主的词。 契合心境。 到了大明,在黄府之中,因为种种事情之后,娑秋娜得到了徐妙锦的信任,已经可以去借黄昏的书看,更可以去找吴与弼和吴溥借书。 她深深的沉沦其中。 不说那璀璨多姿的唐诗宋词,仅是一篇《滕王阁序》就让她不能自拔,有时候甚至生出了此生恨不是大明人的叛逆想法。 徐妙锦想了想,“看得懂李清照?” 多是爱情词。 不懂爱情的娑秋娜,能看出什么呢。 娑秋娜挑衅的挑眉,“会懂的。” 徐妙锦想了想,“知道那一夜我为何要说爱情其实是一句话吗?” 娑秋娜摇头,“我也在想,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徐妙锦笑了笑,“其实意思很简单,我只需对夫君说一句话,你就注定要输,这句话其实也很简单有你无我。” 娑秋娜愣了下,“这么自信?” 徐妙锦呵呵一乐。 娑秋娜不怀疑了,毕竟大官人不像是那种沉溺美色的人,于是问道“所以夫人说了没呢?” 徐妙锦摇头。 这话她怎么可能会说。 因为说了这句话,她和黄昏的爱情就会出现一道缝隙,一道哪怕补上了也会一直存在的缝隙,所以永远也不会说。 但如果徐妙锦表现这样的意思,那么黄昏就能理解得到,他也会做出选择,毫无疑问,黄昏只会选择徐妙锦。 最多就是让娑秋娜在他心里占据着一个角落,无人时会想起她,成为一段遗憾也是美的记忆。 仅此而已。 所以说与不说,效果一样。 娑秋娜觉得有些忧伤,因为她忽然明白了,无论自己勾搭大官人能否成功,都始终要输给这位夫人,偏生没有丝毫怨念。 自己终究还是太嫩了。 旋即又乐呵起来。 徐妙锦讶然,“你笑什么?” 娑秋娜一语双关,“我笑啊,在夫人面前,我还是太嫩了。” 徐妙锦唯有苦笑。 这是她的隐痛。 一直以来,她都惧怕这一点,到现在因为和黄昏成了夫妻,有时候甚至不敢面对这个事实她比黄昏大六岁! 迟早要人老珠黄,而且更快。 第三百一十五章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张定边的身份极好认定,朝中还有一些老臣经历过太祖开国,也见识过陈友谅麾下这位差点将太祖斩于刀下的元末第一猛将。 于是尘埃落定! 《凄凉犯》之所以能对黄昏造成威胁,其实原因很简单陈友谅真有亲人在大明,而且还活着,只不过记录在册被密切监视。 而陈友谅的次子陈理也还活着,早些年被大明太祖迁去了高丽。 所以黄昏若是窝藏陈友谅后人,确实是犯了忌讳。 但张定边一句话,足以还黄昏清白。 于是和厚的郑赐和中庸的薛岩松了口气,愉快的让人记录在案,然后两人身心轻松的附上结案陈词,签字,各自盖上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印,递给陈瑛。 陈瑛能怎么办? 他只能接受。 心情无比沮丧,这一次不仅被黄昏怼得颜面尽失,以后还要面对黄昏的报复,当然,陈瑛当下不怕,他乃二品左都御史,哪会惧怕五品的锦衣卫指挥。 其实都察院也忌惮锦衣卫。 不过陈瑛知道,只要纪纲一日不倒,锦衣卫就不会对他动手。 是以无所畏惧。 这一次弄不倒黄昏,下一次再收拾,咱俩骑驴看唱本——走着瞧,须知都察院加上北镇抚司针对一个官员,分分钟的事情。 …… …… 朝野震动。 谁也没想到,黄昏竟然找到了张定边,他又是去哪里找到的张定边?直到这一刻,众人才深深的明白,这个还没及冠的青年有多恐怖。 做事之稳,谋划之远,运筹之全,常人不可及。 知道消息的朱高炽长出了口气。 站在他的立场,还是希望黄昏没事,毕竟黄昏一贯的表现,并没有站在老二那边,甚至对他更多善意,要不然不会帮忙解决增发宝钞的事情。 朱高炽接到薛岩递来的三司皆同意了的案卷,立即着人快马加鞭送去顺天,让父皇定夺——虽然三司会审的结果是好的,但没准父皇还是要敲打一下黄昏。 何况卷宗里提到了说书人言说海战之中老二藏起了朱文圭的事情。 可以让父皇看看嘛。 管它真假,总能恶心一下老二。 知道消息的朱高燧呆坐王府,最终怒不可遏的将身边斟茶的侍女拖进卧室摁在了床上,发泄怒火。 北镇抚司一片哀嚎。 南镇抚司一片鼓舞。 黄府已经张灯结彩迎接大官人归来。 陈瑛虽然力主黄昏嫌疑没净,陛下也还没决断,应该继续看押在刑部天牢,但薛岩和郑赐两人可不愿意这么做。 此刻送黄昏个人情又怎么了。 于是据理力争。 最后陈瑛无奈,只得同意,不过给黄昏弄了个缓刑,每日都要去刑部报道,而另外一位南镇抚司巨头,赛哈智却不得不继续呆在刑部,等陛下决断南镇抚司越权和赵曦之死的处罚结果。 黄昏归家。 老规矩,在照壁前的轿厅,准备了浴盆,布幔围起来,沐浴更衣之后,才在徐妙锦、吴溥、吴李氏、吴与弼、许吟的热情包围下去主院。 在主院吃饭,其乐融融,吴溥闭口不谈这次事件,只是神色郁郁。 黄昏知道他愁什么。 放下筷子,笑道“吴叔是在遗憾我没能参加秋闱?” 吴溥没了心思吃饭,叹道“可不是。你只是恩赐同进士,若是能秋闱之后春闱中第,殿试个一二甲,这和恩赐同进士是天差地壤之别。” 黄昏颔首,“道理是这个道理,不过这事没办法,我也很无奈,吴叔大概还没看明白,为何三司会审先前送递到顺天的案卷会被陛下留中不发?” 顿了下,“是陛下不想让我去科举啊。” 吴溥不解,“为何?” 黄昏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想来陛下应该有他的想法,我个人认为,陛下不会是为了敲打我而不让我科举,至于他具体的深意,得等他从顺天归来,我去旁敲侧击一番,大概是没什么好事。” 舍弃一位臣子的前途来做的事,必然图谋甚大。 所以……这货真·钢铁直男。 从不为别人着想。 吴溥唯有叹气,“也罢,这一次不行,再等下次罢。” 科举考试机会很多。 黄昏想了想,“估计下一次科举,陛下也不会让我参加,再说吧,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去考的,没准等几年,更有中第的希望呐。” 也只能这么想了。 吃了饭,黄昏对徐妙锦道“锦姐姐,你去找一下红桥,发生了这些事,她心理怕是有阴影,而且我一直很奇怪,但陈理确实没有后人在大明,反倒是陈友富和陈友直有后人在大明,为何张红桥要自认是陈理的孙女呢,这不合理。” 陈友富和陈友直是陈友谅的兄弟,当年太祖放过了他们,连陈友谅的父亲陈普才都没杀,还封侯了。 徐妙锦于是起身,和吴溥一起去找张红桥。 黄昏则去见张定边。 张定边出现在应天的消息从三司会审后传开,还没回到黄府,就被人以交流佛理的借口截了去,而且黄昏无法拒绝。 姚广孝的要求,黄昏能拒绝? 咖位不够嘛。 为了避免宵禁的麻烦,黄昏换上飞鱼服,佩上绣春刀,喊上许吟佩剑,一起出了黄府直奔建初寺,通报之后,来到姚广孝的禅房。 老和尚姚广孝和更老的和尚张定边相对而坐,一个是黑衣宰相,一个是元末第一猛将,皆是一个时代的弄潮儿。 面前矮几上摆放着几本佛经。 其中就有郑和刊刻的那本《佛说摩利支天经》。 此刻见黄昏进来,两个老和尚也没理他,继续淡定说禅,黄昏听了一阵,发现他们讨论的禅理自己懂一些。 忍不住打岔道“其实我觉得这一句很狗屁。” 两个老和尚正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互相“吹捧”。 看似很简单,但在两个老和尚嘴里,却说出了晦涩难懂的高深道理,让黄昏非常嗤之以鼻,觉得应该说几句。 姚广孝斜乜一眼,“皮痒了?” 黄昏哪怕,认真的道“但说道理,我就是不服而已,老和尚也莫拿位高权重来压我,须知一叶可见菩提,而一叶知秋间又有三千人心,见解不同,处处见理,叶叶有佛。” 其实就是一千个哈姆雷特的另类说法。 张定边很是惊艳,忍不住叹道,“黄指挥这话端的是高妙。” 佛理哲理,皆是理。 姚广孝陷入沉思。 黄昏口无遮掩,直接道“你俩皆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姑且不论这句好坏,我个人觉得,你俩掺杂了私心,因为你俩的手上便沾有万千血,属于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这类人,所以不管你俩承认不承认,是有粉饰自己——或者说是自我安慰的无意识存在,这话说出来两个老和尚也莫见怪,因为我确实觉得,这话有那么一点不公允。” 姚广孝哦了一声,不以为然,“何处不公允?” 第三百二十七章 锦绣山河,我绘之,你添墨 占城使臣最后又说,胡汉苍那小子嚣张跋扈,抢了我们的钱地后,还要我们归顺于他,让占城成为安南的辖境,他这是狼子野心啊,我们国王当然不愿意,出使来之前,国王说,陛下如果愿意,他愿意将王国归入大明境内,请大明天子派官吏去管理。 这话很妙。 表面上看,占城作为大明的藩属国,归顺大明似乎并不算丧国,而且多少也有点诚意在里面,但占城和大明不接壤,大明就算将之纳入版图,也不好经营。 所以这话其实又在将军,将朱棣的军。 我占城都这么表态了,你大明作为宗主国都不表示表示,如何服众? 朱棣一听,气得够呛。 不是气占城的这一着将军。 是气安南。 好家伙,这才一年时间,你胡汉苍又开始欺负小占城了,这次还更过分,不仅抢钱、抢地、抢女人,连我朱某人赏赐给安南的东西都抢了。 不将我大明放在眼里嘛。 你这是作死啊。 不过当下还不是时候,梅殷反叛,御驾亲征鞑靼,损耗极大,大明还需要点时日休养生息,估摸安南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敢有恃无恐的去霸凌占城小兄弟。 这事怎么着? 不给安南点教训,大明作为宗主国颜面过不去。 去给安南点教训,貌似山高地远,又不太好打。 朱棣有些为难,于是借口说此事朕还需要再思忖一二,使者你还是先回国宾馆休息几日,待朕有了决议,再召见你。 占城使臣只得告退。 待占城使臣退下,朱棣急忙将行部尚书郭资和雒佥召见,如此这般一说,两位尚书亦是一脸头疼,暗暗责怪占城不懂事啊。 不知道咱们大明刚打了两架么,哪有精力帮你收拾安南那边。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大明也不能装作没看见。 郭资道“微臣以为,此是藩属国之间的矛盾,按说安南骄横,我大明应戒之惩之,可太祖有训,我大明永不对安南用兵,此事着实不太好办。” 其实有些话不太敢说。 安南如此骄横,就是大明太祖朱元璋惯出来的。 雒佥亦颔首,“虽如此说,但也不能寒了其他藩属国的心,微臣以为,当派一位重臣,持陛下手诏,重斥胡汉苍,强烈谴责他的错误行径。” 现在对安南的策略,也只有学太祖的“强烈谴责”了。 话说,大明臣子的天朝上国思想很严重。 竟直呼安南国王的名讳。 场上的朱棣和郭资两人,竟然丝毫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想来也是,胡汉苍要是见着了朱棣,也得自称一声“臣”。 既然都是臣,雒佥作为天朝上国的二品尚书,唤不得你胡汉苍的名讳了? 朱棣闻言颇为为难,“前些日子,在让黄昏回应天的时候,我已经让他知会老大,组建使团去安南,先前因三司会审耽误了,后来三司会审结束,我又口谕老大催了他,只怕此刻使团已经在路上。” 郭资急忙道“如此,请陛下下旨,着驿站快马加急,等同军情传递等级,务必使团在出我大明疆域之前拦截住,重新选人使团人选。” 朱棣颔首,“此事可行,那换谁去?” 雒佥和郭资面面相觑。 他俩一个行部尚书,对如今顺天那边的官场,已经陌生了些,让谁去两人真还没建言,不过陛下既然问了,总得推举点人,于是雒佥道“此人,当有我大明读书人的洋洋风华,也得有我大明雄师的虎啸之风,是以应以位居高位的文武并重的臣子,微臣有一人选。” 朱棣眼睛一亮,“何人?” 雒佥道“如今还在福建的徐辉祖,此人身份尊贵,既是魏国公之后,又是一员儒将,福建大田之战,威名赫赫,可担此任。” 郭资又道“在此之外,尚需一位真正的读书人,以备出使之时,可雄辩安南之众臣。此人须才华等身,且有显赫过往,当然,徐辉祖和此人,都只是代表我大明,真正威慑安南的,还是得陛下的手诏!” 朱棣眼睛一亮,“朕有两个人选,一者是六首第一的三元状元黄观,二者是那赋闲呆在鸡笼山国子监附近的高贤宁,两位卿家以为谁最合适?” 郭资和雒佥对视了一眼,暗暗一笑,咱们这位陛下还是腹黑啊。 徐辉祖,反对他的。 黄观,也反对他的。 高贤宁嘛,当初那封《周王辅成王论》,把咱们的陛下骂个狗血淋头。 万一安南这条疯狗的绳子拴不住了,使团就会全军覆没,这三人出使安南而死在那边的话,陛下想必一点也不伤心。 不过这种可能微乎其微,实际上郭资和雒佥非常崇拜高贤宁和黄观,知道这是两人戴罪立功的千古良机,差事办得好了,便可重启仕途风帆。 于是同声道“可两者同去。” 朱棣点头,“善。” 不过显然并没有完,压低声音,“出使安南,朕另有算计,所以仅这些人还不够稳妥,两位爱卿,你们觉得在使团中加一个南镇抚司指挥黄昏如何?” 郭资和雒佥不明所以,“他南镇抚司的去干嘛?” 朱棣摸了摸唇角胡须,觉得没要瞒着两位行部尚书的必要,笑道“之前使团出使安南,就是我和黄昏两人的意思,真正目的是去安南找一门神器的生产工艺,现在发生了这种事,我觉得不需要找了,可以让使团直接去找胡汉苍索要,但一个徐辉祖加上高贤宁和黄观,朕觉得这三人都太正统了,怕不是应付不了胡汉苍的歪门邪道,所以我想让黄昏也去,这货最是擅长提前落子然后后发制人。” 郭资和雒佥两人一听,还有这曲折。 况且多一个黄昏,和两位行部尚书没有任何利益冲突,哪有意见。 于是朱棣拟旨两封。 一封给应天朝堂,让朱高炽准备此事,将高贤宁加入使团。 一封送递福建,徐辉祖和黄观从福建出发,赶往广西和使团汇合。 还有一封密信,给黄昏,语气极其亲近,说黄爱卿啊,三司会审后你明证清白,朕深感欣慰,大明有如此肱骨之臣,实乃万民之福,然你我先前商议关于神机营一事,因近来安南不太温顺,若是一般人出使,朕不放心,你是朕的心腹良臣,要不你就跟着你家大舅哥走一趟安南吧,也不必偷偷摸摸的找那门神器的工艺制作方式了,直接找胡汉苍索要,这一次出使安南,但有需求,不论是钱财还是人手,老大都会满足你,且使团表面以你大舅哥为尊,实则你为核心,可任意差遣。 又说锦绣山河,我绘之,爱卿添墨,愿勿负我望。 第三百二十九章 大局为重 因为要出使安南,黄昏从乾清殿出来后,去坤宁宫加班加点,终于在日暮时分,将所有线路并好,试机之后一切正常。 坤宁宫亮若白昼。 沐浴在柔和灯光里,徐皇后脸色绯红,兴奋得像个小姑娘,竟情难自禁的拉着妹夫的手,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 直到一旁的宫女嗓子都咳烂了,才幡然醒悟。 倒也不在意。 黄昏心头其实很暖和,徐皇后那一番话,是真心把他这个妹夫当亲人了,对于这位皇后,他尊敬有加,何况妻子锦姐姐也说过,徐皇后是打算把小宝庆和徐家四妹也赐婚的。 这样的好姐姐,哪里去找。 出了坤宁宫,趁着天色尚未全黑,黄昏走了一趟朱能和丘福的国公府,说雷州半岛那边,燕小六制作的材料大概快要回到应天了,但是我现在要奉陛下的旨意出使安南,安装的事情两位国公请稍等几个月,待我回来就操作,若是出使过程出了个差池,两位国公的光明神器就只好取消了。 其实黄昏有小算盘,他要让这两位主动上章折调兵保护使团。 两位国公一听,这事涉及到自身利益了啊,于是丘福和朱能主动问,你们出使安南险恶难测,黄指挥要不要我等派点兵列阵边境,威慑一下安南,以保证你们的安全。 黄昏一听大乐,两位国公很来事啊——确实,两人哪能听不出黄昏的来意,说什么出什么差池,不就是想让自己帮他一把嘛。 这个人情可以卖。 反正调兵又不要自己掏腰包,况且陛下也会喜闻乐见,毕竟这一次出使事关重大,关系到大明作为宗主国的颜面问题。 黄昏于是笑着说那就有劳两位国公了。 这事对丘福和朱能两个国公而言不难,等使团出发了,两个军事大佬上章折给朱高炽,朱高炽审批之后,兵符动处,大明的雄师就可以前往广西等地驻扎。 反正不打仗,调点兵力过去而已。 朱棣也不会说什么。 况且没准因为裴伯和陈天平的到来,朱棣还得表扬一下丘福和朱能这个举措。 谢绝了两位国公留他吃饭的好意,去一趟李景隆处,委婉说了他的发电机也要延后,李景隆倒也客气,但说黄指挥平安归来就好。 他没多少兵权了,有心无力。 黄昏回到府邸。 将吴与弼一家邀请到主院来一起吃饭,说了出使安南的事情,吴溥在文渊阁当值,也已知道此事,只叮嘱了万事小心。 吴与弼精神有些憔悴,应该是编修字典到了瓶颈。 黄昏于是笑着和他打趣了几句,然后说与弼啊,有些事我们不可操之过急,这件事让你一个少年来做,确实有些勉强了,所以你别急,有事没事多看看书,尤其是程朱理学,你可以多看看…… 明初理学第一人,可不能因为字典荒废了。 崇仁理学还是有其精粹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近些日子编修字典道了瓶颈,却又不甘心的吴与弼恍然大悟,于是笑颜绽开,说难怪我总觉得最近看书难以**,感情是陷入到牛角,脑子里总是想着字典的事情,黄昏哥哥你放心,我会暂停一段时间,先充实自己。 黄昏点头笑说,“要不要先补充一下其他方面?” 吴与弼一脸茫然。 黄昏呵呵一乐,看着吴溥,“吴叔叔,我觉得咱们府邸有个好姑娘啊,又喜欢读书,是红袖添香夜读书的妙人儿呐。” 吴溥胡子翘了翘,满饮了一杯酒,甚是开怀,“我也觉得甚好。” 其实吴溥早就看上了张红桥这姑娘。 不过因为张红桥是黄昏带回来的,吴溥以为黄昏对她有想法,后来又发生了三司会审的事情,所以一直没表露心思。 现在黄昏这般言辞,显然也是看好儿子吴与弼和张红桥。 他哪能不乐。 别说,张红桥当自家儿媳妇还真是合适,别看吴与弼和张红桥之间有点不相容的趋势,那是因为吴与弼这小子还没开塞,对男女之情没有观念,所以他现在和张红桥之间,总是互怼。 当然,大部分时间是吴与弼强势,张红桥默默含泪。 不过等张红桥渐渐适应,会表现出她的优势。 张红桥的优势是什么? 才情! 只要张红桥能以才情让吴与弼这小子心生敬意,两人就会相敬如宾,最后便是烟花灿烂的爱情,所以一直以来,吴溥都让妻子吴李氏对张红桥善意一些。 吴李氏听见这话,也乐,“我也觉得挺好。” 吴与弼莫名其妙,“黄昏哥哥,你要纳妾了吗,是绯春姐姐吗?” 徐妙锦啐道“别听他瞎说,与弼,你好好读书就是,可莫要被你黄昏哥哥给带坏了,他一肚子的花花心肠。” 吴与弼深以为然的点头。 一家人哈哈大笑。 其乐融融。 吴溥和黄昏却有些讶然的看向徐妙锦,徐妙锦微微颔首,示意这事没你们想的这么简单,三司会审后,徐妙锦去接触过张红桥,发现这姑娘现在有点崇拜夫君…… 怕就怕崇拜变成了单相思。 吴溥见状暗暗苦笑,却也乐呵,反正自己小子不愁婚娶,最喜欢的后生黄昏能够抱得美人归,他也没乐意。 黄昏则暗暗头疼。 这难道就是我黄某人的金手指,可以吸引无数没人主动投怀? 也还行。 饭后,吴与弼一家回去。 黄昏和徐妙锦、绯春坐在院子里喝茶,黄昏有些忧愁的说锦姐姐,这一次出使安南,大概要春节前后才能返回来了,我会尽量争取节前返回,不能让我心爱的姐姐一个人孤影对灯哇。 徐妙锦嗯了声,说出门在外,一定要平安归来。 又道“出使安南,虽然有护卫,不过总是不太放心,你这一次一定要多带一点人,许吟、于彦良都带上,再到南镇抚司调些人手。” 黄昏摇头,“没用,如果胡汉苍父子铁了心要弄死使团,南镇抚司那点人手不够,我需要是能拥有丰富逃命经验的人。” 徐妙锦眼睛一亮,“有啊。” 黄昏愣住,“谁?” 徐妙锦往西院方向努努嘴,“虽然是有赛哈智保护才来到大明,但她们能从帖木儿的重重追击下逃到赛哈智的部落,应该有过人的能力,且她们确实是百里挑一的身手,为了稳妥起见,夫君还是将她们都带上罢。” 这个时候,不是吃醋的时候。 没有黄昏,那么徐妙锦的人生,也就没了色彩。 所以哪怕是夫君在路上把这些西域家姬都吃干抹净,徐妙锦也没有任何犹豫,她只想要她的爱人平安归来,她只想守着她的爱情白头到来。 黄昏眼睛一亮,道“可行,我就带乌尔莎等十一个人去!” 徐妙锦问道“不带娑秋娜?” 黄昏摇头,“不带,娑秋娜留在府邸之中,乌尔莎等人才会尽心保护我,毕竟我要是死在大明,她们保护的娑秋娜也不会好过。” 徐妙锦颔首,“那你千万注意安全——” 欲言又止。 黄昏乐呵呵的挑眉,“锦姐姐不信任我么,放心放心,我会为了锦姐姐守身如玉的,我之心和我之身体,都只会惦记着锦姐姐。” 徐妙锦大囧。 绯春正在喝茶,一口水喷了出来。 姑爷~ 你越来越浪了啊! 第三百三十七章 关乎道德的抉择 我这一生,还很长。 很简单的话。 没有慷概激昂,没有热血沸腾,只是话家常。 但在两个长辈和大舅哥的耳里,却似黄钟大吕,恍然间,三人似乎看见了一个人,走在那大明的巨大版图上,宛若时针一点一滴走远,而大明的版图也越来越远…… 徐辉祖深呼吸一口气,起身来到黄昏身畔,拍了拍,本想说些什么,却觉得有些难为情,于是板着脸道“小心着些,别让我为难。” 言下之意,你要和乌尔莎、娑秋娜或者那十个西域美女发生点什么,最好别让我知道,要不然我回去不好给三妹交差。 大家都是男人,懂得起。 嘴边的肥肉怎么能不吃。 高贤宁起身,对着黄昏以儒家读书人的礼仪做揖,“若身体力行,百十年后,汝当为圣人也。” 转身和徐辉祖一起出门。 黄观起身,看着这个已经让他完全不认识的侄儿,深呼吸一口气,哈哈大笑着,就这么仰天大笑出门去。 我有侄子黄昏。 正应了那句,我辈岂是蓬蒿人。 若是如此,那我黄观为侄儿之梦想,出仕朱棣朝内又何妨。 快哉! 黄昏伸出手,喂了一句,发现三人都没理他,一时间有些无语,呢喃着说我都还没有说到了安南,和胡汉苍交流时的策略呐。 你们不听听? 得,反正到安南还要几日,路上慢慢交流,大家一起查漏补缺,总得让胡汉苍父子为攻打占城认错,还得让他们吐出安南的统治权来。 黄昏坐在那里,陷入沉思。 他在想一个问题。 一个哲理和道德的问题。 现在这个时节,裴伯和陈天平应该快要到大明境内了,陈天平大概也从澜沧王国往大明跑路——其实这事因为梅殷的反叛和朱棣的亲征,导致整个亚洲局势的变化,而延后了几个月。 也说不准陈天平因为这小小的蝴蝶效应已经死了。 毕竟大明忙得团团转的时候,胡汉苍和胡一元这俩父子可以更加肆无忌惮的追杀陈天平,澜沧王国没有必要因为一个陈天平而得罪安南。 但是—— 如果陈天平没死,他和裴伯先后抵达大明见过朱棣,自己要如何选择? 按照道德来说,自己不能看着陈天平送死。 以历史轨迹来看,陈天平到了大明后,朱棣会再强烈谴责安南,然后胡汉苍父子作死,请大明送陈天平回国继承王位,结果却在路上当着大明五千雄师的面处死了陈天平。 所以如果站在道德角度,自己可以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可若是阻止了这件事的发生,大明还有什么光明正大让藩属国谁都无法反驳的借口来征讨安南,如果不征讨安南,如何让安南变成大明的交趾布政司? 黄昏是一个矛盾的人。 从某方面来说,他和朱棣一样,所以朱棣才会如此信任黄昏,因为朱棣有时候能在黄昏身上看见他的影子。 换句话说,很多时候做事情,黄昏也想立牌坊。 但在这件事上,他真不知道如何立牌坊。 为了大明的帝国霸业,为了自己的梦想,陈天平得死,但是作为小半个读书人,黄昏又觉得人性本善,不应该让陈天平这个可怜人再承受这种磨难。 愁。 忽然心思一动,这事何不问问叔父黄观? 他是三元状元,必然有解惑之策。 适时乌尔莎端了热水进来,比划着手势,说洗漱休憩,然后弯着要将热水端到黄昏脚下,半跪着给黄昏脱鞋。 黄昏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乌尔莎的背上。 真光滑。 又忍不住顺着往下看。 真圆。 而且因为苦练握刀杀人术的缘故,肌肉紧致,应该弹性十足,这是娑秋娜无法拥有的风情,就是自己那位大明第一美人儿的娇妻,也比不过。 所以说,世间女人,大多有她引以为傲的个性资本。 黄昏吞了吞口水,强行压住内心的火焰。 然而压不住。 因为乌尔莎在帮他洗脚,冰冷的小手滑腻着拂过脚裸,敏感的一批,让黄昏格外躁动,最终闷哼了一声,说还是我自己来吧。 让你这么洗下去,我会先把你洗白了。 乌尔莎听到声音,抬头,目光惘然。 大眼睛水灵灵的。 黄昏恍然,她听不懂大明官话,于是比划着手势,示意她自己去休憩就是。乌尔莎这倒是懂了,抿嘴一笑,没有退下,继续尽职的贴身侍候。 这一点,比绯春有觉悟。 于是黄昏备受折磨。 乌尔莎也是不经意间,发现了异状,眨巴着眼睛,啊了一声,心里心跳如雷,却只能假装没看见那狰狞的一幕。 毕竟秋天了嘛,衣服比较厚,不算很明显。 一夜无事。 当然,睡在床上的黄昏辗转难眠。 在地上打地铺的乌尔莎也一样,总觉得什么时候大官人就会扑下来,然而并没有。 第二日出发前往安南。 在路上,黄昏请叔父黄观过来一叙,在马车上落座之后,也没有避开娑秋娜,直接问道“叔父,侄儿心有疑惑,还请解之。” 黄观笑道“但说无妨。” 黄昏道“如果有这么一件事,有这么一个人,你已经猜到了他的结局,而且你也有能力改变他的结局,但是一旦改变他的结局,你的梦想和你的国家,都会因此走一些弯路,从而导致更大的损失,你是选择改变他的结局,还是让梦想和国家多走弯路?” 黄观略微思忖,“这其实是大我小我之分,只不过这里的小我不是自己,而是他人,这里的大我却是自己,说到底,是私欲和道德的抉择。” 黄昏点头,“大概如此。” 黄观沉吟半晌,掀开车帘,执着外面的大山,“你看。” 黄昏看了看,“没什么啊。” 黄观笑道“你看山峦,多有青草,若是登山望高,岂可不踏青草,若是垂怜青草,又岂能登高望这绮丽风光?” 顿了下,“人生有舍有得,做人一世,为官一生,你不可能对得起所有人,但你百年之后,如果有百人骂你,万人赞你,那便是对的。” “何谓小我?” “何谓大我?” “抛开一切道德约束,将之量化,则小我为少者,大我为多者,如此评断,多者大于少者,一切的道德准则在这里,都只是束缚,须知我们存在的世界,是无数人组起来的,我们不能因为少者的利益,而牺牲多者。所以你这个疑惑,要去处道德、哲理的繁冗思索,要回归本源,如此一说,便是简单的算学问题,懂否,痴儿?” 黄昏如醍醐灌顶。 旋即出了一声冷汗,“如此说来,侄儿其实做错了很多事。” 黄观讶然,“哪些事?” “当初不该救景清,甚至说,也不应该救叔父。” 黄观愣住,“为何?” 黄昏苦笑一声,“个中缘由,侄儿不便明说,说了叔父也不会信,就此罢,好在景清终究没能阻挡历史的车轮,好在叔父如今也愿出仕永乐,侄儿总算没酿成大错。” 自己当年确实圣母心过头了。 黄观也没追问,让马车停下,他要去找高贤宁继续交流,和侄儿呆在一起,让他倍感约束,况且…… 黄黄观下马车前,笑眯眯的说“我们黄氏家风甚严,但对于娶妻纳妾一事比较开放,你尽管放心罢,回到京畿,我去帮你给侄儿媳妇解释。” 说完哈哈大笑下了马车。 黄昏瞠目结舌。 叔父这意思……不介意自己把这十几个家姬都睡了? 如此“甚严”的家风? 我喜欢! 第三百四十二章 为自己而活 黎利就这么被黄昏忽悠了,信了! 于是问道“如果今夜之事没被胡一元父子发觉,不知道贵国要如何为安南伸张正义?” 黄昏笑而不语。 这是国家大事,可不能说给你听了。 黎利也恍然。 是自己冒昧。 于是抱歉,说“是我唐突了,若是没事,黄使臣就请歇下吧,我让那两个门客去查探,看今夜是否有人在跟踪我。” 黄昏摇头,“你们别去,我会让我的人去,你只管正常的回去就好。” 想了想,“可能要委屈你们了。” 黄昏去房门外,把乌尔莎喊到一边,连比带划,乌尔莎才大概明白黄昏的意思,然后走进房间,一脚就把黎利踹出门去。 一点也没留情。 黎利躺在院子里,半天爬不起来。 黄昏看在眼里哭笑不得,感情乌尔莎只懂了自己意思的大半,得,活该黎利倒霉,站在门口,大声对黎利和两个去扶黎利的扈从门客道“黎公子,你觊觎我之女仆,竟然深夜闯入我院内,欲要钱财换人,品行着实让人不齿,不过念在尔等安南乃是蒙昧之地,本使便不和你斤斤计较,若有下次,本使让你明白什么叫雷霆震怒,滚罢!” 说完搂着乌尔莎的腰肢回房。 乌尔莎愣了下。 也没反抗。 扭着腰臀依偎着黄昏进了房间,传来吃吃的媚笑声。 黎利的两个扈从怒不可遏,用土话吼着欺人太甚,说着就要冲进房内大肆出手——打不打得赢另说,但你侮辱我等扈从可以,为何要侮辱公子? 两个扈从知道黎利不是是饕餮**之人,应该不会对使臣的女人下手……的吧? 其实两个人心里亮堂。 就黄使臣身边那一堆西域女子,哪怕大明那个柳下惠也不能坐怀不乱,何况一般的正常男人,别的不敢说,今日府邸里见过那群女子的男人,哪个不在胡思乱想? 所以黎利在房间里提出用钱换几个西域女子的事情,还真有可能。 所以两人骂了几句,没甚底气,一听黎利让他俩噤声,果断扶着人离开。 打不赢,还理亏。 不走留着继续被侮辱么。 但他们却不知道,此刻除乌尔莎外,十个西域女子已经在暗中行进,但有遇着潜伏的人,皆求一击毙命。 别说,还真在院墙外的一片芭蕉树下面的黑影里找着两人。 没来得及反应,直接被匕首穿透咽喉。 出手的两个妖姬面不改色,也不擦匕首上的血痕,继续潜入阴影之中,确定无人了,才回到芭蕉树仔细查看痕迹。 随后回去禀报乌尔莎。 黄昏坐在床头陷入沉思,看来蓝山乡到清化这一段路难得安宁了,搞不好会遇到一股“陈朝遗臣”的反派,也不知道两百京营士卒能否保护使团安全。 乌尔莎在一旁眨巴着眼睛。 眸子水灵水灵的。 她心里有点飘,就因为被黄昏搂了下腰肢——其实一直以来,娑秋娜和黄昏都忽略了乌尔莎的感受,一个想让她陪睡,一个只是单纯的想睡。 这不怪娑秋娜。 乌尔莎等人的存在,本来就是工具人,只不过随着局势变化,她们和娑秋娜之间的关系才变得微渺起来。 其实娑秋娜的观念已经在悄悄改变。 所以从黄昏给娑秋娜画大饼后,娑秋娜就专程对乌尔莎交待过,以后大官人要勾搭她,若是不喜欢,直接拒绝就是,若是喜欢,大胆去追求,不用顾忌娑秋娜的想法。 乌尔莎当时沉默不语。 其实她和黄昏接触比较多,来到大明后,黄昏是唯一和她和交流的男人,很难不产生好感,在刚才这么一撩,心中便荡漾了。 黄昏哪知道这么多啊,况且他也就闷骚,连一个嘴边肥肉的绯春都这么就没吃到,何况乌尔莎,是以想当然的认为乌尔莎对他没有意思。 没有感情的滚床单是没有灵魂的。 黄昏吹熄了烛火,“睡吧。” 躺回被窝,黑暗里一阵悉悉索索,应该是娑秋娜和衣而卧,听着窗外的淅淅沥沥的细雨声,心里忽然有点歉意,低声问道“冷吗?” 娑秋娜听不懂,只嗯了声。 这个字全球通用。 黄昏还以为她真冷,于是起身,趴在床沿上,轻声道“要不你也到床上来,不用担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不论是家姬也好,小妾也好,我都充分尊重你们。” 不尊重? 不尊重你们的话,绯春早就怀孕了。 乌尔莎也不懂啊。 黄昏恍然,于是伸手去拉娑秋娜,娑秋娜虽然杀人不眨眼,但终究是个女子,身体一个哆嗦,心里小鹿乱撞,倒也没抗拒,任由黄昏将她拉到床上。 黄昏又下床,将地上的棉被抱起来,放到娑秋娜身上,然后柔声道“睡罢。” 说完重新钻入被窝,双手枕头准备入睡。 娑秋娜望着黑暗,听着耳畔大官人传来的微微鼾声,心中忽然有些想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娑秋娜开始尊重自己了,而这位大官人,从一开始就对自己等西域女子没有任何的轻看,嗯,就是话语浪荡了些,老是想睡自己,也不知道他的真心还是嘴嗨。 乌尔莎心里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她是一个人。 一个有正常思想的人,她接受的所有训练,都是为了保护娑秋娜,可到大明后,她看见了一片崭新的天地,心里也有了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梦想。 娑秋娜知道自己有一天会死,而这一天随时都可能到来。 她不怕死。 也不想死。 若是就这么死了,她会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一个悲哀的符号,毫无存在意义,她甚至没有为自己真正的活过一天。 现在,她想为自己而活。 她想成为一个正常女人。 她今年十八岁了。 熟透了。 因为打小就被培训床笫媚术,娑秋娜对男人的了解超过其他女人,就是青楼女伎,也比不上娑秋娜等人。 她知道大官人没睡,估计也睡不着。 原因很简单。 她相信自己的魅力,虽然不如娑秋娜好看,就是十一个死士之中,乌尔莎也不是最好看的,但她一定是最有气质的,也是最独特的。 乌尔莎翻了个身。 大长腿隔着棉被压在了黄昏身上,粉嫩藕臂抚摩着黄昏的脸颊,眼神迷离的轻声呢喃着说了一句“咖色可丽。” 黄昏倏然睁开眼。 第三百四十八章 青年一事能狂,敢剑指天地君王 大殿之中,胡汉苍父子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失望,做梦也没想到,陈天平竟然真的逃了出去,而且活着到了大明。 那么……杀使团已经无足轻重了,只会引来朱棣的雷霆震怒。 胡一元挥挥手,“吾儿别急,此事并非不可弥补,不过当下还是不宜再动手了,接见使团罢,我们还有大量的时间来筹划后面的布局。” 于是箭雨停了。 黄昏没有庆幸,他只是冷漠的看了一眼大殿内,隐约可见里面坐着的两个黄袍身影,强行将心中的杀意压下去,对娑秋娜道“清点伤亡。” 劫后余生的钟量抹去额头冷汗,无惧殿前的大量安南守卫,拿着陛下的手诏和国书,径直前行,进入大殿宣诏。 殿内传来了胡汉苍父子的声音“臣听旨。” 安南之王。 亦是大明之臣,以臣自称。 娑秋娜仔细检查了回来,低声道“还好,箭雨持续时间不长,大家或多或少都受了伤,不过都无大碍,休养些时日即可恢复如初。” 黄昏颔首,看向站在一旁,满脸冷汗,正在拔出手掌心箭羽的乌尔莎,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胡汉苍父子死定了! 他俩绝对不可能活着被押送回大明的京畿。 我黄昏说的! 感受到黄昏的目光,乌尔莎抬头看了一眼,没吱声,手上猛然发力,将切断了尾部的箭雨,从箭头位置处拔出,顿时闷哼一声,痛得浑身失去力气,跌坐在地。 黄昏轻叹一声,“大家就地包扎伤势。” 说完也走入大殿。 娑秋娜没去,她站在那里,看了一眼其他女子,最后目光落在乌尔莎身上,挨着乌尔莎坐下,用只有她俩才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道“他喜欢你吗?” 为了黄昏徒手接箭,作为女人,娑秋娜哪能理解不出这里面的意味,先前乌尔莎那刹那的犹豫,娑秋娜就看在眼里。 她帮娑秋娜挡箭,是用匕首。 帮黄昏挡箭,却用的更为稳妥的手——谁轻谁重,在危机时刻的本能反应中,一目了然。 乌尔莎喜大官人! 乌尔莎低头不敢说话。 娑秋娜又问道“上床了吗。” 她近些日子贴身保护黄昏,若是乌尔莎的心沉沦到黄昏身上,以西域女子敢爱敢恨的作风,乌尔莎肯定会很主动。 只要乌尔莎主动,黄昏就算是铁石心肠,也得沦陷。 所以…… 乌尔莎和黄昏之间很可能已经有了床笫之欢。 乌尔莎嗫嚅了几句,最终默默摇头。 没有。 从被选择成为娑秋娜死士的那一天开始到如今,这是乌尔莎第一次骗娑秋娜。 娑秋娜盯着乌尔莎看了许久。 罢了,不管乌尔莎有没有和黄昏滚床单,结果都一样,反正像大官人这样的人,你绝对不要奢望靠一个女子把他掌控。 实际上娑秋娜心知肚明,对于大明的上层建筑,希望用女人来控制他们,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些上层建筑的老爷们,没人会缺女人。 所以很多时候都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或是不愿意面对现实而保有的一丝幻想、 人呐,有时候就是不想认命。 娑秋娜心中隐然觉得有些难受,为乌尔莎不值…… 大殿之中,胡汉苍已经接过朱棣手诏,手诏的内容,其实就是历史上1403年的那封圣谕,只不过因为靖难余晖而被延后了一年,手诏内容比较书面,翻译成白话文就是,朱棣说你们父子先把侵占的广西思明府禄州、西平州、永平寨之地赶紧给老子还回来,还有你们屡屡出兵侵占占城,古有明戒,为非作恶必受其祸,过去的事且不追究,但要再这么干,别怪老子不客气。 胡汉苍接过手诏后,回到王位上坐下仔细看了一遍,确定无误,才用安南语道“自今以往,谨当息兵安民,以仰副圣训。” 这意思是说看在您的面子上,我收手不打占城了。 黄昏听不懂,钟量于是给他翻译了一遍,黄昏看着大殿上坐着的胡汉苍父子两人,又看了看殿左右林立的卫士,示意钟量把国书拿出来。 这个时候不能怂。 钟量拿出国书——其实送递国书这些东西应该是有仪式的,只不过当下局势复杂,也就没在意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了。 将国书献上,“今有我大明国书一封,请。” 于是胡一元和胡汉苍两父子又请了国书,看到里面的内容,心里都在打鼓,内容也很简单,说陈天平和陈朝旧臣裴伯已经到了大明京畿,大明天子也已经知道你们父子篡国的真相,帮你们欺骗大明的使臣杨渤也将受到重罚,你父子俩是陪臣,却多次篡弑,夺了政权自我拥有,罪恶滔天,你这是在自取灭亡,你父子俩要是识趣,就赶紧把这事处理了,最好是把政权还给陈朝后人,要是不听,那就休要怪我大明刀锋无情。 其实就是照抄永乐三年朱棣发到安南的诏书。 只不过最后一句,是落地如惊雷的告诫之语勿谓言之不预也。 这很传统,也很中华。 这封伪造的国书是黄观执笔,内容是黄昏拟定,然后黄观和高贤宁查漏补缺,至于最后一句,让那两位大才很是惊艳了好久。 因为他俩没听过这一句。 但又不得不否认,这一句简直是神来之笔,简单几个字,就将大明天朝上国的霸气睥露无遗,那种给你机会你不中用,然后老子说要打你就打你的霸气,跃然纸上。 关键还展示了大明的气度。 给你留了机会的,你自己不珍惜,就别怪我言之不预。 端的是妙。 别说,看到这句很好理解意思的话后,胡汉苍父子心里都是一个咯噔,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出现了大明君王那威武霸气的天子形象。 虽然胡汉苍父子已经打定心思,不要怂就是干。 但确实不敢明目长大的怼大明,看到这封国书更是做贼心虚,胡汉苍当即表示,说会修国书请罪于大明,关于如何处置后事,还请使臣给他时间,要和父亲、朝臣好好商议一番。 黄昏心中松了口气。 胡汉苍父子现在还不敢和大明撕破脸皮,那自己等人算是度过了这一次难关,面无表情强硬的道“还请早日写下国书,我等好回禀我大明君王,须知大明雄师已陈兵关系边境,若是迟迟没有回信,只怕我大明君王不耐,一声令下,则贵国难逃山河涂炭的惨剧。” 这是**裸的威胁了。 第三百五十八章 国家大义,国在家前! 姚广孝的话分量很重,没人敢轻视。 也大感意外。 谁都没想到,很少在朝堂上表达论见的姚广孝,会就此事发声,不过大家也看得出来,姚广孝并没有为黄昏等人说话。 按照当下情况,使团中的徐辉祖、黄昏、黄观和高贤宁四人,必死无疑,差别就在于会不会抄家流放,陛下来决断,也是如此,最多就是因为伪造国书的目的是好的初衷,而罪不及家人罢了。 这估摸着是因为姚广孝作为出家人,慈悲为怀。 姚广孝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朱高燧和朱高煦对视一眼,然后兼国理政的朱高燧站了起来,“姚少师言之有理,此事就等父皇回来决断罢。” 父皇什么时候回来? 还早。 而在诏狱里的黄昏等人却是俎上鱼肉,只要和纪纲配合,未尝不能挖出一些有用的东西,到时候莫须有一番,便可置黄昏于死地。 就算不能,仅伪造国书一事,黄昏也必死无疑。 这是个必死之局。 没必要因此得罪姚广孝。 …… …… 在黄昏等人被押入北镇抚司诏狱的同一天,朱棣坐在书房里休憩,他刚把裴伯和陈天平召来问了话,大概就是询问这两位安南那边的民心向背。 其实不用问,这两人口中说出来的民心向背,肯定是向着陈朝皇室。 但朱棣隐晦的探了一下口风。 又放出了一点消息,隐晦的提醒陈天平和裴伯,大明和安南山高地远,要出兵帮你陈氏王族讨伐胡汉苍父子,不太现实。 所以打算敲打胡汉苍父子,让他俩将陈天平迎回去登基。 陈天平和裴伯只能无奈接受。 他俩也明白,宗主国现在日子不太好过,靖难余晖刚过去,两场大战已经伤筋动骨,再兴雄师征讨安南的话,大明国力不允许。 至少还要休养生息一年。 朱棣坐在那里有些发愁,也有些上火。 甚至有点怨念。 黄昏那兔崽子为了火器的制作工艺,匆匆忙忙请自己组建使团利用占城被攻打的借口去往安南,当时看没问题,现在看使团去早了。 若是等陈天平和裴伯出现后再出使,就能顺带解决这件事。 现在还需要再次出使。 对胡汉苍父子篡国一事,朱棣已从最初的愤怒中平息下来,毕竟当初胡汉苍篡国时,自己正在靖难,大明自顾不暇。 朱棣的愤怒,来自于胡汉苍父子对他的欺骗。 欺君之罪,不可饶恕。 不过此事朱棣暂时压了下来,是以如今应天那边,还没人知道陈天平和裴伯到了顺天的事情,朱棣打算回应天的时候一并宣布,再找六部尚书和诸位国公商讨对策。 这种涉及藩属国的大事,朱棣还不是很信任朱高燧能办好。 是以曾经出使安南的杨渤暂时无恙,但他迟早完蛋,死大概是死定了,毕竟欺君,全家被流放也大有可能,不止如此,当时和杨渤一起出使的人,都会被追责。 忽见一内侍匆匆跑进来,对狗儿低语两句。 狗儿挥手示意内侍退下。 上前两步,“陛下,和黄昏、徐辉祖两位一起出使安南的许吟、于彦良求见。” 朱棣眼睛一瞪,“啥?” 使团回来了? 有点不解,使团回来是回应天,怎么这两个人反而跑到顺天来了,这有点不同寻常,遮莫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道“宣。” 片刻之后,被缴了刀剑的于彦良和许吟走入书房,行礼。 朱棣没免礼,问道“你们有何事。” 许吟低头道“回陛下的话,我等和黄指挥等人一起出使安南,以大明雄威为盾,力压安南之嚣张气焰,达成皇命而归来。” 朱棣没好气的道“说人话。” 别整这些没用的。 许吟立即道“使团返回广西境内后,黄指挥写了一封章折,让我二人脱离使团,前来顺天,请陛下亲阅黄指挥的章折。” 朱棣无语,“他是遇到过不去的坎,有求于朕罢?” 许吟不敢多说。 双手捧起章折,递向狗儿。 狗儿拿起章折拆开,检查一番,确定没有什么危险,这才毕恭毕敬的递给朱棣,旋即退到一边,默默伺候。 朱棣看着章折,脸上笑意浮起。 黄昏在章折中说,抵达安南之后,诸事正常,使团一路直往王都清化,在蓝山乡遇到暴雨损毁道路,于是使团暂时入住当地乡绅—— 看到这里,朱棣的脸色渐渐凝重。 黄昏又在章折中说,从当地黎族一杰出后辈口中得知安南胡汉苍父子篡国之真相,并听其隐约提及,说有陈朝后人逃窜至澜沧王国,微臣私以为这位陈朝后人必会从澜沧王国转道大明求见陛下,是以微臣斗胆揣摩圣意,又分析邦国局势,大明作为宗主国,理应为陈朝主张公道,是以和使团众人商议,就此事以圣意而作国书一封,以震慑胡汉苍父子,迎陈朝后人回国登基—— 看到这里,朱棣眼睛都直了。 他简直有点不敢相信。 这货做了什么事? 妄自揣摩圣意,猜到自己见到陈天平和裴伯之后会选择如何针对安南的策略,也便罢了,毕竟揣摩圣意这事,从古至今满朝文武都在干,天子睁一眼闭一眼就过去了。 只要天子不追究,就算不得什么杀头的事。 但他竟然伪造国书! 作死无极限啊。 难怪黄昏返回大明后,就立即让于彦良和许吟来顺天求见自己,感情他自己也清楚,伪造国书的事情瞒不过去,一旦安南那边回了国书,这事就要公之于众。 到时候他必死无疑。 不仅他要死,徐辉祖、黄观、高贤宁都得死,使团其他人少不了也是个流放的罪名,别说京畿的人救不了他,就是自己这个天子,也救不了他。 倒是聪慧,知道提前告知自己,请求自己救他。 继续看下去。 看完章折,发现有附件,仔细一看,竟是伪造国书的内容,一遍读下来,忍不住拍案而起,“好一个先礼后兵,好一句勿谓言之不预也!” 这话说到朱棣心里去了。 端的是霸气,一句话,彰显了大明万邦来朝的宗主国气度,一句话,让大明永乐大帝的威慑四海的豪情然纸上。 就冲这一句话,朱棣就觉得应该救这货。 除去伪造国书这事的目无法纪,朱棣不得不承认,黄昏完美的解决了再次出使的问题,而且也让处置安南篡国的事情变得简单了许多。 是一着秒招。 可惜——他这个手段着实太极端,如行走悬崖,国家虽然因此受益,但他个人若是一着不慎,则会为此而亡。 端的是一个赤忱臣心,国家大义,国在家前。 朱棣圣心大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