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我是我二大爷》 第1章:我是我二大爷(新书起航,求收藏,求推荐票!) 1992年发生了许多大事。 南斯拉夫共和国解体了,捷克和斯洛伐克分裂了,克林顿当美国总统了,《秋菊打官司》上映了。 但是对于李宪来说,就只有一件。 自己他妈居然穿越过来了! 重生穿越这件事情不稀奇,在李宪原本的时代之中,网络小说里常见的剧情而已。但是让他感到气愤的是,别人重生要么是带着各种关于这个时代的旧报纸,要么就是带着什么系统或者金手指。 自己呢? 啥都没有! 但是这不是最悲催的事情。 “二哥!我去三小桥抓蛤蟆,你来不?” 身后,一个穿着布鞋大裤衩,光着上身露出两片精排的小子呲着大马牙。 看到这张陌生,但是绝对又不陌生的脸,李宪欲哭无泪。 这,严格意义上来说,是自己的爸爸。 没错,自己穿越了。而且……居然穿越到了自己的二大爷身上! 有了这样一个与祖父驳论有相当大联系的穿越事件,悲催的事情就远不止这些了。 不考虑身后这个家伙会不会找到自己的原本的老妈,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以正确的方式把自己造出来,造出来还会不会是自己,会不会在二十二岁的某个早上,在大学宿舍里迷迷糊糊的再穿越回来的问题。 严重,最严重的问题是;李宪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这位二大爷,或者说是现在的自己,因为一场意外英年早逝了。 时间,就在他出生五年之前——1992年年末。 现在已经是八月下旬,也就是说,如果按照原本的历史轨迹,那么至多剩下几个月的时间,自己将再一次面临香消玉损GAMEOVER的结局。 悲哀的是,出于对这位家里人讳莫如深的亲人的尊敬,李宪从未问过这位二大爷是因为什么去世的。 他只知道因为父亲对二哥的思念,而给自己取了个同名——自己这位二大爷,也叫李宪。 在穿越回来前两天,李宪曾经思考过,是不是冥冥之中有一种力量,用名字为纽带,将两个原本处于不同时空的二人生生的拉到了一起。 “不去!脑袋疼!”李宪瞪了一眼自己曾经的爹,现在的四弟。 李匹,你是真的皮! 谁知道你二哥是不是跟你摸鱼抓虾掉河里淹死的? 想到这里,李宪一愣,回身问道:“爸……不是,老四。我水性怎么样?” 既然不知道原因,那就用排除法吧。这是李宪能想到保住自己第二次生命的,所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二哥水性没的说啊!我游泳不就是你教的嘛?” 听到李匹这么说,李宪拍了拍胸口;还好好好,听说溺亡的人很痛苦。 刚才的思绪被打断,李宪站了起来,深深的伸了个懒腰,再一次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这里是自己的老家,一座位于兴安岭山麓之中,名为“八九”的林场,是一处隶属于龙江省森工集团的生产单位。 九十年代的大山之中,气候之宜人,景色之优美,是二十年后难以想象的。 即使现在八月,气温也不过二十五六度。到处都是清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远处的青山如同巨兽的背脊伏在远方,白云片片晴空万里,让习惯了水泥森林和饱受雾霾扬尘摧残的李宪感觉舒爽的一逼。 身后两间砖房,看样子有了点年头,不过收拾的极干净。 院子里条理井然,劈得差不多粗细的柴禾在院子的一脚码放的整整齐齐。见不到什么花草的修饰,但是院前的小园里两颗沙果树,还有那豆腐块一样标准的韭菜地,都显示着自己的祖辈虽然不富裕,但是对生活的精心。 他又打量了一下自己。 刷的有些泛黄的白球鞋,运动服裤子,的确良的蓝色衬衫。虽说放在后世标准之中,这是土到掉渣的打扮。但是李宪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这位二大爷卖相还真的是没的说. 以后世的标准来看,如果白一些,那也绝对是鲜肉级别。黑了点儿,倒也在秀气之中多了份男子气概。 想到这,他又不禁回头瞪了那正在收拾东西,拿着小网和铁签的臭小子。 怎么就不争点儿气在肚子里好好发育?你把你下一代都耽误了你知道不知道? 看看你二哥! 那臭小子正将装备绑在二八自行车上,看李宪打量过来,呲牙傻笑了一下。 …… “大哥?你咋了?” 正当李宪胡思乱想之际,刚刚走出了院外的李匹打了声车铃,向门前大道的另一边喊了句。 李宪忙从凳子上起身,就见到家里老大李清低着头,气呼呼的捂着脸走了过来。 李匹将自行车在路边放倒,“大哥,你脸咋啦?” “没咋!”李清将头低的更深了些,进了院子。 这里不得不说一下李家的家庭情况; 老太爷李道云,父亲李友,母亲邹妮。李宪这里兄弟四人,李清是老大。不过,看样子这位老大,今天有点儿衰、 瞧见这位前世大爷的第一眼,李宪就笑了。 这是……家暴吧!? 只见李清用一双大手捂着左脸,躲闪的看着自己。但是指缝下面四道冒着油,延伸到脖子上面的血痕,却怎么也遮掩不住。 见到李宪想笑但是又努力憋着的表情,李清老牛似得呼了口气,“这日子,没法过了!” “大……大哥、”李宪张口还想叫大爷,但是马上又改了口,“和嫂子闹意见了?啧啧,这下手也太狠了点儿。瞧瞧,这挠下去的四条肉晚上都够炒盘菜了嘿!” 之所以这么打趣,源自于李宪清楚的知道自己现在这位大哥的命运。 李清现在的这个老婆不是原配,是之离婚之后又娶的,名叫王凤。王凤模样长得一般,可嫁给李清的时候还是姑娘。 为啥以大姑娘的身份嫁给李清呢?因为那个时候老王家在林场里是出了名的穷! 穷到啥程度?这么说吧,一家九口挤在一幅炕上睡觉。 所以那个时候连饭都吃不饱,经常能在地边饿昏过去的王凤嫁过来,算是解脱。 不过这几年,随着老王家六个儿子相继长成,在林场里做了工分了地之后,家里的条件好了起来。跟这儿,王凤才觉得自己一个大姑娘嫁给一个二婚头子,冤了! 矛盾在这里产生,且一发不可收拾;先是李清前妻留下来的长女李玲玲被王凤清出家门,寄养在奶奶这里。然后,又是将家里的那三垧地要了过去。 这是李宪知道的。 不过现在,他可就不知道自己那位好嫂子又起什么幺蛾子了。毕竟自己也就是听老妈那么一说,没有那么详细。 就在李清支支吾吾不吭气儿的时候,大道那边一队人走了过来,气势汹汹的,在土路上扬起一大片灰尘。 “李清!你个王八犊子!我妹妹黄花大姑娘嫁给你,你个狗卵子还敢动手?!” “李友呢?李友在不在家?!王八操的!还有没有人管?没人管老子替你管!” 人离得还远,但是呼喝叫骂声,却已经将四邻给吸引了出来。 见到这庞大的“大舅哥后援团”,李宪懵逼了。 日狗! 大哥你真是真虎还是假虎? 咱兄弟仨,人家六个!这样的媳妇,你特么也敢硬钢?! 第2章:都是钱闹的 八月末的林场基本属于农闲阶段,经过三个多月的繁重劳作,大地里的活计基本做完,只剩下等待秋收的时节。 家家户户这个时候虽然都没闲着,但也都是在家里制备豆角干,土豆干之类过冬干菜的老娘们儿活儿。 所以大部分人家,都是有人的。 一听见老李家这边儿的吵闹,四邻八舍的婆子媳妇立刻放下了手里的活儿,一个个地鼠一般的将脑袋探出了院墙打量。 李清性子温吞的很,用东北话来说,就是“蚴”。平日里也没有个主意,不然也不能家里一打架就往家里跑了。 面对几个大舅哥在门口叫骂,他哧溜一声躲到了屋里。 见到这般,李宪挠了挠头,用眼神示意李匹顶住,便跟了进去。 关键时刻,李匹充分发挥了潜能。还没等“后援团”到达门口,便迎了上去,“哎呀!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六哥,今天没上地干活啊?这是咋了?” …… “大哥,到底是咋回事儿?”里屋,李宪拉住李清,询问道。 面对自己二弟,李清一肚子的苦水终于倒了出来; 其实这一回的矛盾,责任并不在他。 事情的起因,是因为王凤的一个好姐妹年初结婚了。新房就置在李清的家的房后,三间大砖房,外加前后院子和小园。按照林场的行情,这是现在新婚夫妇的“标配”。 看着家里那一间房,和屁大的,厕所离房子就五六米远的家,王凤心里不是滋味了。从年初开始就撺掇李清,提出现在的房子太小,想要和李友换房子住。 这个要求,李清当然不能答应——简直是无稽之谈! 在外上学的二弟四弟姑且不算,让从包括爷爷,父母,三妹以及自己闺女在内的五个人搬到一间房里,自己和媳妇去住老屋的两间老房、 这……要是成为事实,以后自己在林场里怎么抬起头?一个不孝的名头,在这闭塞的环境之中,怕是会跟自己一辈子! 见李清拒绝,王凤终于图穷匕见,提出了自己的真正意图; 那就起两间新房子,扩院! 李清能答应吗? 他倒是想答应,可是条件不允许啊、 连宅基地带院子,算上盖新房添置家具的钱,怕不是得四千多块。上哪儿去搞这笔钱? 王凤的回答理所当然:家里没钱我还不知道?跟你爹要啊! 爹妈有没有钱,李清心里没逼数吗? 地都给了自己,老二老四上学的钱,全靠在苗圃当技术员的李友和在林场当播音员的三妹李洁那点儿工资,哪还有什么存货? 就因为这,半年多来两口子就一直运气。终于,在这个李清没有下地干活儿的日子,闲来无事的两口子再一次谈到了房子的事情。 一个是蓄谋已久,一个是容忍到了极限,一场大战由此拉开。谁先动手的王凤,但是在怒急之下,从来没打过媳妇的李清也还了一巴掌。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 本想当八卦听的李宪,心里此时都免不了带了几分火气。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那大娘是个什么东西,在他的记忆之中,这位奇女子一生没干过重活儿。除了在农忙季节帮着做几顿饭之外,几乎毕生精力都放在了麻将桌上。 在穿越之前,每一次李宪回老家,都能见到这位自封为“麻委会会长”的大娘叼着烟连夜奋战。 但是没想到,那个印象之中的王凤,甚至还是老了之后豁达了一些的版本、 年轻的时候,竟然是这个德行。 “大哥,你在屋里待着,我去会会他们。”听到外面李匹已经有招架不住的趋势,李宪将李清推到了炕上。 “老二,你可别和他们干仗!”看到李宪气势汹汹的往外走,李清急道。 李宪回头幽怨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这个…大哥,心说您抬举了、 外面唯一的队友李匹是一个刚15的半大小子。加上宝宝一麻杆儿,这套阵容VS六个庄稼汉……胜率,很明显有点儿低行吗?! “放心吧大哥,咱们老李家一向以德服人。” 扔下这句让李清浑身一震,觉得甚有道理,完全符合自己妻管严精神状态的话,李宪走了出去。 李清那六个大舅哥,此时已经推开满头大汗的李匹,冲进了院子。 见李宪出来,老大王清河大眼珠子一瞪:“李老二,让你哥出来!我知道他在家呢,有本事打媳妇,没本胆子开门见人,算他妈什么老爷们儿?” 王清河人不高,常年地里劳作身材扎实,此时只穿了件胸前破洞了的白背心,劳保裤苦痛卷起,露出一条条分明的肌肉线条。 其余五个年轻的汉子也都是差不多。 这更加坚定了李宪以德服人的中心思想。 “我大哥把我嫂子给打了?”李宪演技爆棚,一脸惊奇的反问道:“因为啥啊?” 这一下,可把王清河给问住了。 林场不大,东头到西头也就是七八里地。人言可畏在这边儿绝对不是一句空话,自己妹妹这几年的状态,他哪里不知道? 妹妹闹的有没有道理,他心里有逼数。 可是不管咋说,毕竟自己的亲妹妹挨了揍,脸上蒲扇大的巴掌印儿呢! 本来,自己妹妹嫁给一个二婚,作为哥哥心里面就别扭。现在挨了打,就算是没理,那也得掰扯; “因为啥你大哥自己不知道吗?我妹妹从小身子骨弱,我爹妈兄弟从小儿捧着护着,没动过一个手指头。现在嫁给你们老李家,给我往死里打?你大哥还他妈是不是人?我妹子嫁给他的时候他怎么说的?放出来的屁吃回去啦!” 呀呵! 听到这番话,李宪不禁暗叹一声、 对方巧妙的将话题中心转移到了妹子挨打这件事情上,而不是矛盾的本身。不管咋说,打媳妇是为人所不齿的。 这的确没得洗、 李宪清了清嗓子,继续装傻:“这里边儿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王大哥,两口子过日子没有上牙不碰下牙的,但是按你说,这次俩人打的挺严重。到底是因为啥呀?” 面对李宪重新将话题拉了回来,王清河犹豫了。 但是一旁怒气值已满,存心想干一架彰显“老王家已经崛起不好惹”这个原则的王老四,却直接上前一步,恨不得林场西头都能听到似得扯着嗓子喊道; “妈了个臭逼!我妹子一个黄花大姑娘嫁给你们家李清个二婚头子,让你哥占了天大便宜。现在想要朝公婆要钱起两间新房,过分吗?你哥养不起家,还动手打媳妇,卵子让狗吃了!” “哦~!!” 李宪双眼瞪大了,指着王老四,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大声喊道:“原来我嫂子想朝家里要钱起两间新房,我大哥不答应,就打起来啦!” 四邻八舍听到这句话,俱是虎躯一震:“哦!!~原来李清他媳妇想朝家里要钱起两间新房,李清不答应,就闹起来啦!” “虎逼啊!” 王清河狠狠一拍大腿,恨不得现在就把自家老四按进水沟里踹两脚。 第3章: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 这个年代的人到底还是要脸的。 在四邻的指指点点之下,王清河自感再闹下去没有理由。便暂时鸣金收兵,带着后援团走了。 但是走的时候放下了狠话——这事儿不算完,李清要是不去王家下跪道歉,就离婚! 四邻见到闹事的王家兄弟走了,都纷纷过来打听。乱糟糟的,将老李家院门口塞了个满满当当。 一番折腾,夕阳已经放斜。 老李家的所有人口陆续回到了家中;老太爷李道云,家里掌柜李友,主妇邹妮,三妹李洁,以及上了林场学前班的李清长女李玲玲。 得知事情的缘由,李友的暴脾气就上来了。先是大骂了王凤一顿,说是纯粹吃了几顿饱饭撑得。 然后就骂李清窝囊,最后骂顺了嘴,连李宪和李匹都被冠上了了“不压事,让外人看热闹”的罪名,一并牵连了进去。 邹妮心疼儿子,抹着眼泪说王凤不就是嫌房子小么,不行把老房子给她换了算了。 李友两条浓眉倒立,指着一家老小:“你个老娘们家家的糊涂!换房子,换房子!换了房子这五口人往哪儿安置?老大家那一间房怎么住?” 邹妮面对自家男人,一点儿脾气都没有,被呵斥了一顿后只能不言不语的做饭。 这时候,李家老太爷放下烟袋锅,说:“行了,别叨叨了。先把事放一放,等两天消停了,你和大妮带着小清去老王家一趟,看看能不能把清媳妇接回来吧。” 李家老太爷一生传奇的很,生下来就是地主之家,后来家破要过饭,后来进道观里做了道士给人算命,再后来还当过马匪打过小鬼子。再后来投了蒋,最后又降了解放军。 虽然因为早年间的算命经历,人有点儿神神叨叨的,现在没事儿就去拾掇自己那口棺材,被林场的人送了个“老棺材”的外号。但是七十多了身体硬朗的还能下地干活,人可不糊涂。 自己亲爹发了话,李友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一肚子火儿今晚上是发不出来了。 他郁闷的将烟卷在鞋底上掐灭,气呼呼的负着手走到了屋外,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晚上、 一大家子人分成了三波、 东屋的两幅炕上,李友两口子一幅,李洁和李玲玲一幅。西屋一幅大炕,挤着李家三兄弟和老太爷。 天气虽然不热,但是被李清的呼噜声和李匹的磨牙声弄得心烦,李宪就像是铁锅煎鸡蛋似得,在炕上辗转反侧。 东西屋之间就隔着一堵砖墙。那边儿,邹妮和李友的低语声隐约可闻。 “哎、老大降不住媳妇、头前的媳妇跑了,现在要是再离婚……可咋整?还不得耍一辈子光棍……” “那你啥意思,真要给老大家再盖两间房?那可得不少钱呢!” 屋里安静了下来。 半晌,李友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老最近和高场长家的小子走的挺近,我看两个人有点儿意思。不行的话……我就豁出去老脸,找人窜合窜合。老三的彩礼……” “他爹,可不能这么干呐!那老高家本来就瞧不起人,你要是这么干,老三家嫁过去那还不得受气?” “再说吧……” 李宪在被窝里也跟着叹了口气。 从未来回来,他知道邹妮的话说的没错。 事实上,李洁最后确实和高明走到了一起。不过因为嫁妆没陪送多少,还要了五千块钱彩礼钱,再加上后来李洁生了个女儿,让她一辈子在婆婆面前就没抬起过头来。 正想着,隐隐约约之中,那屋的李友又叹了口气,“老二明年林技校毕业,老四转年也十六了……” 哎、 李宪在被窝里翻了个个、 他妈的。 穿了二十多年回来,还得为房子的事儿上火。 这特么什么世道?! “孙儿啊。” 黑暗之中,听见李宪的长叹,一旁的李道云幽幽的开口了,“跟家里犯愁了?” 李宪吓了一跳,低声道:“爷,您还没睡啊?” 擦、 一根火柴照亮了炕的另一边,旱烟味儿随即传了出来:“老了,哪鸡把还有觉。可你还年轻呢,败想那么多,奥。小鸡儿不尿尿,各有各的道儿。这事儿啊,你越想他就越大。你不去想,他该过去的时候也就过去了。” 没想到家里这老宝贝还是佛系、 李宪无奈的摇了摇头,以他的性格,很明显不能认同“我不认为这是问题,问题就不存在”这种唯心的理论。 回来已经六天了,不能总这么混日子了。是该想办法,做点儿什么了啊…… 随着老太爷那时而亮起的烟火,他这么想到。 次日,李宪这几天难得的起了个大早。见李洁闷闷不乐的,他知道大致是昨晚上父母的谈话她也听到了。 都是钱闹的。 李宪这么想着。 心里有事儿,匆匆洗漱了一番,饭也没吃出出门了。沿着林场的小路,漫无目的的走着,一边思考着赚钱大计。 现在林区还没有水泥板路,林场之内为不管是大路小路,都是砂石铺设而成。基层是那种乳黄色的沙泥,被压实晒干后敦实的就像是压榨路一般。 上面一层细小的沙子,在这个季节覆盖着一层柳絮。随着脚步,发出阵阵咯吱咯吱的响声,煞是好听。 92年、 李宪恍惚之中记得,那个老人此时应该南巡完毕。这一年,将是自从78年改革开放概念提出来之后,进程最为关键的一年。 可以说,整个中华的经济,就是从这一年开始起飞。 对后来中华经济起到关键性影响的一批号称“92派”的人,此时应该已经下海,正在趁着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浪潮进行原始积累。 不过知道这些没有卵用。 现在自己的问题是鸡毛没有,就算是知道历史大事,也没有在这个时代呼风唤雨的资本。 说白了,现在自己兜里连十块钱都没有、 整个一上午的时间,李宪都在沿着那条砂石小路闲逛。 八月下旬的晌午多少有些闷热,路边的知了不时发出阵阵轻鸣。 农闲时节,林场里大多数人也都没有彻底的把自己放空,像李宪这样闲的,几乎没有。 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林场里面有山有水。人们总是有办法,在这里获取到大自然的馈赠。 正当李宪走到了林场场区的尽头时,看到一行妇女坐在路边,一边嘻嘻哈哈的唠着家常,一边扒着什么。 李宪驻足观看,发现她们手里拿着的,是带着叶子和青皮的核桃。 见到李宪走过来,其中的一个妇女站起了身:“这不是李宪吗?咋,要上山啊?” 李宪一打量,认清了说话的人。那是后院的邻居马婶儿。 “不上山,在家呆着没意思,溜达溜达。”他高声回到,“马婶儿,这是干啥呢?” “嗨,这不是核桃成了吗。上山里去摘了点儿,这玩应儿膈应人,扒皮的时候里面浆子弄的院子里哪儿都是,不好清理。这不,直接在这儿拾掇完了再回去。” 马婶儿说话的时候,双手也在麻利的给核桃扒皮,一点儿没耽误活儿。 “这样啊、”李宪点了点头,“那您忙着。我先回了马婶儿、” “哎,宪子等会儿!婶子拿的东西太多,你要没事儿帮我拎点儿回去。对了,你大哥和你嫂子的事儿咋整啦?”马婶儿见李宪要走,赶忙问了一句。 我看你东西多拿不动是假,八卦才是真吧魂淡!。 李宪用死鱼眼看了看马婶儿那小篓子,无力吐槽。 嗯? 不过,看着那散落在地上,弄得路边一片狼藉的核桃皮。李宪好像忽然捕捉到了什么东西。 他立刻走了过去。 马婶儿见状乐道:“昨天我你叔说你大哥和你嫂子打仗了,要起新房子?” 李宪没理她,自顾自的在地上拿起了一片核桃皮。 “你见那玩儿意干啥,胶黏的,站在手上衣服上都洗不掉!后来咋的了?你嫂子又来没来信儿啊?”李宪就是没回答,马婶儿也依然贼心不死,喋喋不休的问着。 看着手里的核桃皮,李宪的嘴角慢慢的勾了起来。 发财的道道,似乎……找到了呢! 第4章:靠山吃山 核桃皮,在这个时代还没有被人重视起来,但是放在二十年后,这可是个好东西。 核桃皮味苦,涩。虽然不能直接吃,但是晾干之后泡酒或者直接冲水喝,可以补肾、固精强腰、温肺定喘、润肠通便。 但是这不是它的全部价值! 李宪曾经看过一个报道,核桃皮含有的乙酸乙酯,对多种肿瘤细胞具有较强的增殖抑制作用,中低脂性部位含有直接作用于肿瘤细胞的活性成分。 也就是说,这个东西,是抗癌的! 李宪看到的个报道,大约是初中的时候。他隐隐约约记得,在那个时候掀起过一股核桃皮热,场面之火爆,甚至压过了某些保健品。 直到后来许多人因为跟风,误食了一些陈年有毒的山核桃皮引起食物中毒,才让这一波浪潮停歇了下去。 “马婶儿,这核桃皮,你们平时都是扔了?”李宪指着地上沾满了浆子的核桃皮,问到。 “不扔有啥用?”马婶儿笑道,“这东西沾衣服上洗不掉,又不好吃。这些是楸核桃还可以,有的山核桃皮还有毒,沾手上刺挠的不行,谁留它干啥呀?” 李宪点了点头,确认了这个时候确实还没有人知道这个东西的妙用之后,嘿嘿一笑,一溜烟儿的跑了。 看着他的背影,马婶儿在原地跳脚,“你哥和你嫂子后来咋整了啊!” …… “还没开学呢,你要钱干啥?” 家里,邹妮正在拾掇园子。面对李宪要钱的请求,不禁有些纳闷。 李宪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件事儿不能照实说。别说邹妮和李友一辈子在林场里面,从来没做过生意。就算是有经济头脑,要是知道自己要收现在看起来丝毫没有价值的核桃皮,恐怕这关也过不去。 他诓道:“我这几天在家带着也没啥意思,想提前去林业局几天。” 他这么说,邹妮重视了起来:“二,明年春就毕业了,你提前去是不是想看看分配的事儿?” 这个时代的幸福在于,工作是不用愁的。只不过工作分好坏而已、 李宪还没来得及扯谎,邹妮就把锄头扔到了垄沟边,用裤子麻利儿的擦了擦手,自圆自说道:“是得早去几天,你这一次去,先去学校领导那里走动走动。跟他们提提毕业分配的事儿!” 说完,就小跑进了屋子。 不大一会儿的功夫,邹妮拿着一个用手绢打起来的小包过来了。将小包塞到了李宪的手里,“串门的时候别舍不得花钱,买点儿好东西去!” 李宪将手绢打开,鼻子一酸、 里面,大多都是些一块两块的毛票,其中也不乏有更小一圈的五毛。 这些钱大多都是皱的,有的边角都已经被磨圆。第四版人民币特有的土黄和绿色掺杂在一起,厚厚的,沉甸甸的。 粗粗的看了看,约莫有三百多块钱。现在家里的收入完全都靠着李友和李洁的工资,一个月加起来也就是二百多块钱,却供着油盐酱醋,两个上学的吃钱货,一家老小的开销。 这些钱不知是攒了多久。 “拿好了,一会儿我给你在衣服里边缝个兜。”邹妮嘱咐着。 李宪合上了手绢,放到了裤兜里揣好:“不用了妈、” 反正很快就花出去了…… 他这么想着。 …… 李宪觉得收核桃皮这事儿,还是不能自己来。琢磨来琢磨去,他觉得还是得求到马婶身上、 术业有专攻嘛、自己对核桃皮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得找个专业点儿的人。 嗯,知道马婶知道哪个核桃皮有毒、 马婶这时候也到家了,见到李宪立刻就热情了起来。可是当她得知李宪想让她帮着收核桃皮,这位大婶儿整个人就不好了。 她看傻子一样的看着李宪,“宪子,你是不是让你嫂子给气坏了?” 她没好意思直说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李宪好容易说明白了自己要核桃皮有用,并且承诺不白让马婶帮忙,给三十块的劳务费,马婶儿才亮着眼睛,拍着胸脯应承了下来。 笑话,采核桃也就是那十天的功夫,收核桃皮家门都不用出,这三十块钱来的多俏? “不过这钱也不是白给啊马婶儿,你得帮我把核桃皮收拾一下,晾干了。”李宪看着马婶儿乐得屁颠颠的,又补了一句。 “多大点儿事儿!”马婶儿乐不可支,“你就瞧好吧,我肯定给你整利利索索的!” “哎对了宪子,你这个核桃皮怎么收啊?”马婶儿末了问了一句。 李宪想了想,指了指马婶盛满了核桃的大筐,“五毛钱一筐,不要叶子只要皮。您看这个价能收来不?” 马婶想了想,狠狠的点了点头:“能!” 李宪放下心,觉得把钱交给马婶还是有点不妥,嘱咐要保密,千万不要说是自己收之后,便告辞离去。准备让家里除了自己之外的另一个闲置人口,也就是李匹,过来掌管财政大权。 他走之后。 马婶儿一个轱辘从小板凳上起了身,直接把筐里的核桃都倒在了地上,风风火火的就往外走。 刚巧,她家男人徐振业上地回来。见到这一幕,骂骂咧咧道:“个败家娘们儿,你这是干啥去?核桃咋还扔一地?” “我得去把上午扒的核桃皮捡回来!” 老徐看着一溜烟从自己眼前消失的老伴,挠了挠头:“他妈脑袋让猪拱了吧?没事儿捡那破玩应儿干啥?” 一直在里屋看小人书的小徐,懒洋洋的走了出来,杨家将的连环画在这个时代已经不是啥稀罕东西。 “刚才前院李二哥来了,说是要收核桃皮。” “收核桃皮?”老徐哈哈一笑,“读书读傻了吧?呆几天大道边儿上一层一层的,那玩应儿还用收?拿个筐有多少捡多少!儿子,你可别像他那样。上学是上学,可是学得够用就行。你看看那李老二,这不就是上学上傻了吗?” 小徐嘴一撇,“谁叽霸说不是呢!” 第5章:UC震惊部 用脚说服了李匹,给了他二百块钱,让他跟马婶儿一起坐点收核桃皮之后,李宪就回到了家里。 核桃皮是个好东西,但是现在的人还没有对这个东西有什么特别的认识。在这样的环境下,想要把核桃皮卖出高价,是不可能的。 所以,在他的计划之中,核桃皮虽然是核心,但是更关键的,在于怎么营销。 没错,营销。 李宪穿越过来之后,虽然没有什么特殊的金手指,但是有一样却让他受用无穷、那就是……自己后世的见识。 以及,这位二大爷的部分记忆。 看得出来,这位二大爷平时是个喜欢学习的人,很多学识一看深深的印刻在了脑子里。也就是因为这,李宪知道在今年年初,由国家卫生部做个一个关于癌症的三项调查已经出炉。 从这份调查公布开始,中华国内才真正的对癌症有了清晰的认识。 他需要拿这个做文章。 拿着那只永利钢笔,李宪组织了一下语言。按照自己的记忆,撇除了一些这个年代还没有的论据,用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写出了两篇文章。 习惯了电脑键盘打印机,用钢笔写字着实是一件很熬人的事情。不过看着两篇成稿上面,肌肉记忆之下如同劲松般的钢笔字,李宪还是相当满意、 这一手本事,之前可是没有。 再次将文章审查了一遍,感觉没有问题之后,他便找了两个信封。摸了摸兜里仅剩的六十多块钱,下定了决心。 …… 次日一大早。 吃过早饭,李匹就贼眉鼠眼的看了看李宪,去了后院和马婶儿一起收核桃皮了。昨天马婶儿凭借自己强大的交际能力,已经将五毛钱一筐收核桃皮的事情传遍了半个林场,已经有很多人开始半信半疑的往这边儿送。 估计今天能拿到钱,再让马婶儿宣传一波,整个林场和的人就都知道了。 李宪不动声色的起身,和李友邹妮告了别后,便揣着两个信封和六十块钱登上了去往山下林业局的那唯一一趟车。 嗯、这趟客车还是红叶牌的中巴……就是管虎和黄渤主演的《上车走吧》里面的那种、 看到这车,李宪都惊呆了。 不过更让他惊呆的是前方的路、 这时候的道路还不像后来那样,一水水的水泥板路。两米多宽的山路,崎岖不平,上面厚厚一层尘土。 看着……就特么有一种晕车的感觉。 开车的人李宪不认识,但是售票的那位年轻姑娘,李宪倒是熟悉。在二十多年之后,这位周姓姑娘仍然在沿着这条山路折返与林场和邦业林业局之间。 李宪之前回老家的时候见过几次,不过那个时候看着,可远远没有现在养眼。 见到李宪盯着自己,周姑娘俏脸一红低了头,用鼻子哼哼着:“后上来的……把票起了、” 小姑娘还挺害羞。 李宪哈哈一笑,存心逗道:“多少钱一张啊?有发票没?” 正在这时,叼着烟的中年司机从驾驶座上霍然起身,三步两步走到李宪面前,“犊子玩应,一年来回坐四趟车你不知道多少钱?李老二,我闺女今天第一天跟车,老实点儿别起屁奥!” 车上人不多,见老周急眼了,几人顿时哄笑:“老周,要是怕闺女被人拐跑了,那就让她在家好好待着嘛!” 老周火了,和那几个嘴欠的一阵对喷。这倒是把周姑娘搞的更加不知所措了、 看着油腻腻的老司机,再看看水灵灵宛若水莲般的小周姑娘。 李宪心中长叹、 歹竹……出好笋呐! 趁着老周舌战群儒之际,李宪掏出钱递给了挎着小皮包的周姑娘,“别紧张,习惯了就好了。都是乡里乡亲的,我们又不吃人。” 小周姑娘咬着嘴唇,低头接过两张毛票,飞快了瞟了李宪一眼,没有作声。 后世只需要两个小时的路程,在红叶中巴逛逛悠悠起起伏伏之下,生生走了四个半小时。 等到了地方的时候,李宪已经快要把胆汁吐出来了、他现在终于知道,为啥客车门上面挂着厚厚一沓子塑料袋啦! 晕乎乎的起了身,李宪就见到周姑娘低着头走了过来。飞快的往自己的手里塞了一个小小的塑料袋、 “吃点儿糖,会好点儿……” 李宪看着那热乎乎的,不知道在手里捂了多久,被攥化了的糖,崩溃了。 “姑娘,有这东西你倒是早给我啊!” “啊、啊……”周姑娘一愣,随即脸上大红:“我……我……” 李宪哭笑不得、 见姑娘不知所措的样子,扬了扬手里那一小袋糖,“好了好了,谢谢你。” 周姑娘微微抬了抬头,笑了笑,甩着大辫子去打理车里卫生了。 …… 在李宪的印象之中,大约是在94年开始山被砍秃了之后,邦业林业局全部下属林场停伐,才逐步走向没落。 此时,因为每年大量的采伐任务,作为负责半个小兴安岭木材供应地,邦业林业局还处于辉煌之中。 在车站乘坐那种三轮的,应该是摩托车发动机的蓝皮出租车,李宪来到了邮局。一番询问打探,得知目前林业局发行量最大的两份报纸分别是森工报和职工报之后,便将手里两个信封之中的一个,寄了出去。 收信地址,便是林业局职工报报社。 剩下的一篇他没有寄出。 时机……还不成熟。 做完了这,他便直接就近找了一个小旅店住了下来、 眼下,赚钱才是大事儿。 至于来之前邹妮叮嘱的什么去学校领导那里送礼串门,他才不在乎。笑话,特么自己能不能过得去年还两说呢,费那力气干嘛? 再说了,自己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大好青年,重生回来去林场里摸爬滚打? 不存在的。 就算是自己能挺过九二这道坎,他也有另外的想法。 就这么,在旅店之内一呆就是两天。这两天,除了等着每天的职工报之外,就是没事儿去林业局里溜达熟悉环境。 若不是担心自己计划中关键一环,也就是那文章能不能见报,心里有些忐忑之外。感受着自己从未体验过的风土人情,日子倒也是惬意悠闲。 第三天,星期二。 李宪一大早上起来,如同往日一样,洗漱之后就来到了门口的早餐摊。 这个时候的早餐摊都差不多,环境相当的凑合。旅店门口的这处是卖油条豆浆的,夏天的时候就在人来人往飞尘漫天的大道边上放几张桌子,一个大油锅架在油桶改的灶上,烧的热油滚沸。 豆浆都是豆腐坊早上送来的,放在一个个包着藤条的暖壶里面,自己喝自己倒。 李宪这两天已经和摊主混熟了,找了张椅子坐了,自己倒了碗豆浆,又要了两根名为“大果子”的油条。 五分钱一碗的豆浆,让李宪知道了自己以前喝的什么永和,肯德基都是什么货色、 作为大豆产区,小磨坊里面的手工豆浆,香浓超过了他的想象。 前两天,早餐摊人都不少。可是今天比较奇怪,六张桌子上,就稀稀拉拉的坐了三五个人。 见到这一幕,李宪叼着大果子,向伫立在油锅之前一脸蛋疼的摊主老王问到:“王叔,今天生意怎么这么差?” 不提这个还好,提气这个,老王气不打一处来! 他愤愤的将一张报纸从沾满油渍的围裙里面掏了出来,啪一声摔在了李宪面前。 “他妈的!也不知是哪个狗日的,在职工报上发了这么个破新闻!说他妈什么……油炸食品致癌!王八操的,今天早上挺多人看到这报纸之后放下筷子就跑了!钱都没给!” 嗯? 李宪立刻拿起报纸,打眼一看,乐了。 只见那报纸头版首页,一个加重加粗的标题格外引人注目; 《惊!卫生部三项癌症调查结果出炉,引发不治之症的生活习惯,竟然是这些!》 第6章:老司机的防范意识 看到这满满UC套路的大标题,李宪心里乐开了花。 计划第二步,成了! 只不过,看着老王同志那愤愤的表情,他可不敢显露出太多的喜色。 “咳咳,这完全是瞎说嘛!”李宪妆模作样的看了看内容已经了然于胸的报纸,“油炸食品确实是致癌,但是那说的也是反复使用,铅汞含量超标的废油。王叔,你这炸大果子的油,是一天一换的对吧?” “额……”老王同志一阵犹豫,半晌才拍了拍胸脯,“那是肯定的!” 李宪不动声色的放下了手里的大果子,不想再吃了。 “咳咳、再说了,都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吃几次油炸食品就能得癌症?这完全没有根据,哗众取宠嘛!” 李宪再次宽慰老王同志。 “唉!”老王大眼睛一瞪,觉得终于有人说了句公道话。 他兴奋的点了根烟,道:“你这话说得对,我爱听!一看小兄弟你就是文化人,文化人说话就他妈是不一样。怎么说来着?讲事实有根据!这文章写得狗屁不通,也不知道就怎么就能见报!什么油炸食品,喝过热的热水,抽烟,熬夜……叽霸!要放他这么说的话,我他妈抽烟十五年了,这不也好好的?” 说到这儿,李宪注意到老王同志刚刚抽了两口的烟,被不动声色的放到了身后。那一双油手再拿出来的时候,已经没了烟的踪影。 见这,李宪忍不住破了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 事实证明,李宪远远低估了震惊体在这个时代的威力、 在职工报那篇文章发表出来之后,整个林业局体系,特别是在各办公单位之内,立刻刮起了一阵旋风、 意识到癌症的可怕之后,许许多多的男士被家里的媳妇和单位里面的女同志逼着戒了烟。许许多多的爱搓麻的,到了十点半肝排毒的时间就一推桌子撒丫子了,许许多多过胖的,也开始吵吵着晨练减肥、 更有那舌头长的,翻出以前那些“我们家XX亲戚”或者是“我们家XX邻居”的离奇死亡,添油加醋的将其一股脑归于癌症。 一时间,林业局里面鸡飞狗跳,人人谈癌色变。 看到这,李宪终于放心,将自己的第二篇文章,投递到了林业局森工报。 夏天是林业局的生产间歇期,在这个时期之内,林业局的主要任务有两个,一个是组织人力物力,修桥铺路整理基础设施为冬季的采伐做准备。另一个,就是积极的抓农产,抓大豆,松子,核桃,榛子等林业副产品方面。 而李宪的这一篇《你绝对不知道,这个不起眼的东西,竟然有这种妙用——核桃楸皮的药用价值!》,引起了森工报编辑的注意。 这些年,加大利用林业资源,有效整合林业副产品价值,一直是林业局的重要工作。 在这个思路下,林业局先后开发了类似松仁露,山参,林蛙干等林区产品。也鼓励各个林业局依靠自身资源来创收,增业绩。 李宪的这篇文章,无疑是切中了林业局的要点。 而更重要的是,核桃皮竟然能抗癌?! 在这恐慌的阶段,这篇文章无疑等于是一场甘露,浇灌在了林业局大地! 丝毫不出李宪意外的,这篇文章虽然没有挂到森工报的头版,但是位置也不错。 在文章见报的第二天,李宪就听到旅馆里面的几个服务员,对林区的住客开始打听核桃皮的事情。 李宪知道,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 当下,他便退了房间,急匆匆的赶往了客运站。 通往八九林场的车就那么一趟。李宪来早了,一问得知自己还得等一个多小时。 闲来无事,他便在客运站里逛了起来。说是客运站,其实就是几间连起来的平房。外面是一片足球场大的停车场,旅客什么的都得在平房里面等着。 车到站了,自然会有那嗓门儿大的到平房里面大吼一声:“去XXX的走了啊,有去XXX的赶紧上车!” 看到这西洋景,李宪觉得挺有意思。巧在客运站旁边有个供销大楼,李宪过去溜达一圈,充分感受了什么叫国营单位的服务态度之后,买了半斤大白兔。 回到客运站里,蹲在墙角没等多大一会儿,李宪就看到从门口走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正是周姑娘、 只见周姑娘进了站里也没抬头,蚊子哼哼似得:“去八九的车要走了啊……有去八九的……门口上车了、” 李宪噗嗤一笑、 大姐!你这声音除了自己还有谁能听见啊? 他立刻站了起来,走到了周姑娘的面前——这把后者吓了一跳。 “啊!李宪、”见到李宪,周姑娘有点儿惊喜。 李宪嘿嘿一笑,从兜里掏出一把大白兔,塞到了她的手里:“喏,还你的人情。” “不用、不用、”周姑娘用一双小手捧着大白兔,连连摇头。 李宪也没说话,直接运了口气,用丹田发力冲着屋里大喝一声:“去八九的车走了啊!有没有八九的?有的赶紧上车,耽误这趟就得等明天了啊!” 这一声,把站里的棚灰都震掉了。 “吵吵啥啊!耳朵都让你振聋了!” “要死啊!又不是聋子,用得着这么喊吗?!” 立刻,就有人抗议到。 李宪置若罔闻,看了看屋里边没人起身,低头催促周姑娘一声:“行了,就我一个人,走吧!” 周姑娘看他样子,忍俊不禁,点了点头。 红叶客车之内,果然就自己一个乘客。 开车的老周见到自己闺女总是忍不住偷偷的看坐在第二排座上的李宪,立刻没好气的咳嗽了一声。 “那个老李家那老二。你不晕车吗?来来来,做前边我旁边来!” 说完,他又对自己闺女道:“折腾一上午了,下午没人,你赶紧去后面躺一会儿补一觉。” 见自己闺女没动,他又强调了一遍:“最后面那排!” 一看这架势,李宪心说好嘛、 老司机……防范意识很强嘛! 第7章:有人捷足先登? 经过四个多小时的颠簸,李宪终于又回到了林场。 此时天已经擦黑。 他没来得及回家,下了车直接就奔向了马婶儿家里。一进院子,他就惊呆了。 只见马婶儿家的院子里,小园里,满满当当的铺着苫布。上面……全是切的整整齐齐,晒成了深褐色的核桃皮干! 瞧这模样,怕不是得有几千斤! “我了个乖乖!”他忍不住暗叹了一声。 院子里已经被核桃皮挤压了生存空间的大黄狗见生人来了一阵狂吠,听见了声音的马婶儿走了出来。见是李宪,立刻兴奋的介绍着战果:“宪子,你咋才回来?你弟手里都没钱了,好多后送来的,我都给他们推回去啦!” 李宪一愣,“你们收了多少?” 马婶儿指了指自己那口大筐:“就这筐,五毛钱一筐,足足四百筐。整二百块钱的!我都按你说的,给你洗净切好,晾干啦!” 那个大筐,怕是能装二三十斤、 就算晾干了缩水一半,一筐也能出至少十斤核桃皮干、也就是说……这院子里和园子里,至少有四千斤! 我的乖乖! 一旁的马婶儿还在表功似得唠叨着:“也亏得你把这事儿交给我了,不然采核桃就这么几天的功夫,这些核桃皮要是不紧着收的话,怕是收不上来这么多。不过也就这么多了,这几天天儿热核桃开的快,树上的核桃皮都烂啦、按你的要求,那可就用不了啦。” 李宪有数,知道她啥意思。 从兜里掏出了三十块钱,递了过去,“你费心了马婶儿,这些东西我明天就找袋子装走,但是不一定一次都运完,可能还得放几天。” “没事儿!”马婶儿借过钱,乐不可支。不过她又像是想起什么来似得,“不过……宪子,你收这些东西干嘛呀?” 李宪神秘一笑:“自然有妙用!” 扔下八卦之心熊熊燃烧,被李宪胃口吊的痒痒不行的马婶儿,李宪一溜烟儿跑回了家。 家里的气氛有点儿沉闷。 晚上的时候,李友和邹妮与李清一起去了王家,本想着好好说和说和把王凤接回来。但是已经被林场人知道自己要起房子意图的王凤索性破罐子破摔,把话挑明了;不起房子,自己是不回去了。 为了个,一家人都在上火。 JL县回来了,李匹自然是挤眉弄眼连连示意。李友和邹妮,则是安生叹气亦凡今后,询问着李宪去了之后走了那些校领导,工作的事情安排的怎么样。期间,老两口还吐槽了一下后院的马婶儿疯了,满林场的收核桃皮不说,居然还让老四去帮忙。 李宪想着核桃皮的事情,吃了口剩饭,胡乱的应付了一通,便回到了东屋。 “二哥、我亲哥!二百块钱照你意思都花出去了,可那些核桃皮咋整啊?” 花了人生之中经手最大的一笔钱,换了一大堆看起来一文不值的核桃皮,可把李匹给愁坏了。 李宪用掰断的火柴棍剔着牙,哼哼道:“咋整?找个车,整林业局去!呵呵,你感觉那些核桃皮一文不值,没准儿现在啊,成了香饽饽喽。” 李匹翻了翻白眼儿,直接过滤了他认为是自己二哥吹牛的部分,“二哥,上哪儿找车去?” 李宪嘿嘿一笑,“高明那小子,最近和老三走的挺近。这个条件……得利用。” …… 高明,八九林场妥妥的官二代。他爹高光和是现任的林场场长,妥妥的一方大员。 这位自己的姑父,李宪可是接触的太深了。虽然李洁婚后在婆家受尽了冷落,但是高明对她确实是不错的。虽然高明有点儿那种“村里我最屌”的傲气,但是在李宪看来,这个人还是比较好相处的。 嗯,反正他吹牛逼的时候顺着他说就行了。 晚上,李洁回来之后,李宪就把她叫到了东屋,让她带着自己去找高明。起先李洁还不好意思,说大晚上的去找人家不好。 后来让李宪一句“反正你一会儿不也得去跟他压马路?”直接让李洁放弃抵抗、 通往林场厂部的小道上,李宪见到了正在蹲道边儿等着李洁的高明。 见到李宪,高明很明显紧张的不行,“二二二,二哥、” 见这小子跟自己印象之中的完全不一样,李宪心中大乐。心里想着在这个年代,果然舅哥的力量太大了! 当听李宪说要用车往林业局运点儿东西的时候,高明把胸脯子拍的当当响,“没问题啊!这点儿小事儿,让小洁跟我说一声不就完了嘛!你看看二哥你还亲自跑一趟,大晚上挺吓人的、” 嗯,这货还以为是自己和李洁搞对象,被发现了人来“捉奸”的。 车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次日一大早,高明便亲自开着个时风的三轮车过来了。 李宪直接将他带到了马婶儿家里,将已经装好了麻袋的核桃皮装了车。一通忙活之后,便直接带着李匹,亲自开车去往了林业局。 这时候基本没有交警查农机三轮要什么驾驶证的,所以李宪凭着一腔主意正,颠颠簸簸的上路了。 看了看一旁东张西望看风景的李匹,李宪心中忍不住暗笑。 都说打架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自己,这特么算啥? 三轮的速度还不赶老周那台破红叶,在路上辗转了五个多小时,父子……兄弟二人才到了林业局的农贸市场。 刚想着找块大牌子,写上纯正核桃楸皮的名号,李宪就发现了意见让自己惊出了一身冷汗的事情。 农贸市场里,已经有了几个贩卖核桃皮的小摊,而且这些小摊前面的人还不少! 我靠、 这下糟了,怕不是要竹篮水一场空,给别人做嫁衣?! 李宪扔下李匹,立刻围到了最近一处的小摊面前。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正在拿着杆小秤,忙活的满头大汗。 “大哥,你这核桃皮多少钱一斤?”他扒开人群,试探着问到。 “一块!” 卧槽好黑! 李宪心里大骂了一句奸商,一面感叹于这个时代已经有人对市场有了一定的敏感性,另一方面心也在流血。 这特么是自己造出来的势啊! 可是,当他看到那人卖的核桃皮成色时,他的心稍微松了一下。 只见那些核桃皮都是还没有晾干,上面腐烂斑驳的鲜核桃皮。看样子,应该是这两天在山上刚摘的。就像马婶儿说的那种,因为气温升高,腐烂剥落的末茬货。 这种东西,和自己的品相比起来可差远了。 想必,是这几天自己后发在森工报上面的文章,把核桃皮的身价炒了起来。这种烂货,竟然也能卖到一块钱一斤了。 见李宪问了句价之后便不说话了,那汉子还不忘兜售:“小兄弟,买点儿吧。这可是今年最后一茬了,再不买可就买不着了啊!” 李宪哼哼一笑,心说您赶紧歇了吧。 再回到那台满载着“宝贝”的时风三轮前,李宪已经昂首挺胸,内心膨胀的不要不要。 “二哥,这东西咋卖啊?” 李宪大手一挥,将在马婶儿家借的称拎了起来,气运丹田,在农贸市场里喊开了:“核桃皮!干核桃皮!两块钱一斤,买五斤赠一斤!数量有限,欲购从速喽!” 第8章:第一桶金 李宪这一吆喝,倒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只不过可惜的是,吸引人的不是那还没有打开袋子的核桃皮,而是李宪喊出来的价格。 听到两块钱一斤的价格,立刻就有人嚷嚷上了; “这是玩啥哪?一个破核桃皮,就三天功夫,从两毛钱一斤涨到五毛钱一斤。又从五毛钱一斤涨到一块钱一斤。现在好嘛,两块钱一斤!你们怎么不去拦路抢劫?” “就是的!我就是早不知道这东西能防癌,不然的话赶周六周天去山里一捡一箩筐。什么时候这东西还金贵上了、” 听到李宪扯着嗓子叫卖,刚才他前去打探的那个小摊儿贩子听到这般叫卖,一面给嘟嘟囔囔的人们上称,一面在心里为了有人抢自己生意不爽。也扯着嗓子,示威似得喊道:“核桃皮核桃皮!一块钱一斤喽!” 有着李宪的高价对比,小摊的生意似乎又火爆了点儿。 可是没多大一会儿,他摊子上的核桃皮就见了底了——没办法,听说核桃皮在城里走俏之后,他即使马不停蹄的上山,但是也就只采来了这么多。 这个时候,山上的核桃虽然还挂在树上,但是皮叶都已经在高温作用下腐烂剥落。 见到李宪扯着嗓子喊价也没有人过来,他身边一个卖鸡蛋的老大爷捏着烟卷,凑了过来,用一幅过来人的口吻教育道:“小伙子,你这也不会做生意啊。人家那边儿卖一块钱一斤,你这刚来的卖两块,那不是自找没趣?” 一上午没喝水,喊了几声之后李宪觉得嗓子有点儿干。见老头过来说教,他笑道:“大爷,这东西和东西,他可不一样。一样是花钱娶媳妇,还有丑的有俊的呢。是这个理儿不?” 听到李宪的歪理,老头嗤之以鼻:“一个核桃皮,它还能有啥不一样?” 正在这个时候,刚那小摊上面的核桃皮已经卖的七七八八了。剩了一些,多是些已经腐烂到用手一抓直冒黑浆的货色。这样的东西,别说是一块钱,一毛钱都没人要。 但问题是,刚才围着小摊那么多人,还有人没买到。 见到这一幕,李宪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核桃皮,干核桃皮!两块钱一斤,买五斤赠一斤喽!” 他扯着嗓子,再次喊到。 买到的人自然对这不屑,但是没买到的人,再三犹豫之下,也慢慢的走了过来。 李宪忙将面前的袋子打开,将马婶儿切得整整齐齐,晒的干巴巴的核桃皮摊在地上。 本来,那些没买到核桃皮的人是抱着参观的心态过来的。毕竟以这个时候的物价算来,一斤鸡蛋不过才六毛钱。林业局员工的普遍工资一个月不过百来块钱罢了。 两块钱一斤,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消费得起的。 但是看到核桃皮的卖相,很多人来了兴趣; “哎?还别说,这核桃皮瞅着还真不错!” 立刻,就有一个中年妇女蹲在了李宪的面前,抄起了一把核桃皮仔细观看。 端详了片刻,妇女仰起了脸,“老弟,两块钱太贵了。给姐便宜点儿,成不?” 李宪眯眼一笑:“大姐,您看好了。我这可不是带水的,这可是洗好了晒干了的。一斤顶鲜皮两斤都得多。不瞒您说,我这也就是这么多,卖没了拉到。两块一斤价格已经到底了,更别说您要是多买的话,买五斤还赠一斤。” 妇女看了看手里的核桃皮,想了想,最终下定了决心:“那行!就给我来五斤!” “得嘞!”李宪呵呵一笑,踢了踢一旁看西洋景儿的李匹,“给大姐称六斤!” “啊、哎!”李匹此时已经处于一种飘忽的状态之中…… 这破东西……还真能卖钱! 虽然感觉价格有点儿高,但是在之前森工报职工报两篇文章的相应影响之下,人们对核桃皮的需求还是蛮大的。 有那不差钱的,直接就选走饿了买五赠一。但是更多的,却是那些囊中羞涩的。不过,面对李宪买五赠一的利好,很多人还是动起了怎么省钱的脑筋。 李宪清楚的看到,几个多次砍价不成,又犹豫了半天的人退出了人群。他暗暗一笑,感觉自己的策略,应该是起了作用。 果然,不大一会儿的功夫,那几个熟面孔又回来了。这一回他们相当仗义,直接递过几张毛叠起来的毛票,“喏!给我来十块钱的!” 不用问李宪都知道,这肯定是去攒份子了、 …… 买五赠一,本就是李宪为了近快扩大销路的一个办法。 这感觉就像是拼单一样,拼的越多,自己的销路就越广。一传十十传百,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整整一下午的时间,三轮车前面的人围得越来越多。到下午五点林业局各单位都下班的时候,三轮车前面的人群数量达到了顶峰。而且大多数都是三五个人一起来的,来了之后也不多说,仿佛对规则已经了解颇深的样子,直接就递过十块钱来,要五斤。 李宪负责收钱,李匹负责称重。忙活了一个下午,二人脸上的汗水合着灰尘在脸上划出了一道道的沟壑。 但是不论是第一次做买卖的李匹也好,还是精心策划了这一切的李宪也好,此时看到一沓一沓的毛票递过来,心里都是激动的。 直到了六点多,太阳已经放斜,二人才喘了口气。 来时候慢慢的一三轮袋子,现在就剩下零零散散的一个底儿了。估摸着也就十多斤的样子。 李宪将手里已经攥的发蔫的厚厚一沓毛票,和两个裤兜里鼓鼓的两沓都拿了出来,放到一起数了一下。发现这一下午的时间,竟然卖了一千四百多块! 见到如此巨款,李匹都惊呆了:“二、二、二哥……咱们发了!” 李宪也颇为满意,“那是。” 一旁,看着李宪手里一沓厚厚的票子,卖鸡蛋那老头将头上的帽子一把拽了下来,对自己的老伴大手一挥,招呼道:“不卖了,收摊!” 第9章:不一样的精彩 以老头的思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为啥山上八月份随处可见的核桃皮能卖出这个价位的。 就像是身处二维世界里的蚂蚁遇到了从三维世界里突降的一根手指。只能怒骂两句后跟自己较劲,在地上胡乱转圈。 愤愤的叨叨了几句世道变了,老农收拾着一天没卖出去多少的鸡蛋,带着老伴走远。 看着这二人的背影,李宪摇了摇头。 没错的,世道是变了。 经过十几年的变革回流再变革,这个时代已经就像是一座内部汹涌着鼓噪着压抑着,但是随时可能喷薄而出,然后整个中华的火山一般。 在这个时代,已经有一小部分的先行者,用觉醒或者说处于觉醒与未觉醒之间的意识和思维,做出了让许许多多仍未觉醒之人感到匪夷所思的事情。 有的人通过空手套白狼的方式,用放在国内甚至无法售出的滞销罐头和物资,从俄罗斯换来了大型运输机,从而在其中牟利千万。 有的人则是看到了未来的趋势,开始用别人不了解甚至自己都不了解的方式追求利益,在股交所里面一掷千金。 有的人则是将“特等奖”的字样印到可乐拉环上,在各大火车站大行其道。 更有那南方沿海城市,大街小巷上面贴满了“SH富商重金求子”的广告。 不论是好的坏的,一切的一切,都在改变着人们的意识,刺激着被压抑了太久的陈旧和追求的愿望。 这,是遍地黄金的年代! 但是这也是一个淘汰的年代,在这一场浪潮之中,能接受时代考验且最终存活下来的人,都将成为几十年后的人中龙凤。但是淘汰的,甚至是没有将自己置身到这一场浪潮之中的人更多,这些人,在之后的毕生之中,都再也无法遇到同样的机遇。 看着老汉远去的背影,李宪心中百感交集。 抬起头,他看到了那远处在夕阳下绵延的大山。 自己的父辈,就是在这个看似安逸,但实则闭塞的环境之中,错过了这一场惊天动地的变革。 手里的钱因为出汗而变得黏糊糊的,这些满是汗酸味的东西,现在提醒着他。 在这样的一个时代,拥有这个不同于这个时代的思维和意识,就是自己最大的底牌。 “不管怎么样,我会替你好好活着。在这个时代,活出不一样的精彩!”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里默默的对自己现在明明天天看到,但是又可以说从未真正见过的二大爷说到。 “二哥?” 看到李宪望着那远去的老头默默不语,李匹拽了拽他的袖子:“你咋了?” 李宪回过神来,将手里一沓的票子塞进了裤兜,微笑着朝李匹的屁股踹了一脚:“没咋,回家!今晚到家,明天还能继续。咱们争取三天之内把那些核桃皮全部出手!” “哎!”李匹咧开嘴,脸上的笑容格外灿烂。 山路崎岖,兄弟二人开着三轮连夜折返。这一晚,天上那轮悬月格外皎洁。 一连三天,李宪和李匹都是早出晚归。每天开着那台破到了一定程度,但是高低还没罢工的三轮车,天不亮就出门下山,每天晚上半夜才回。 为了不惊动家里面,李宪索性就和李匹在马婶儿家凑合着睡了。 辛苦是相当辛苦,但是换来的成果却也是相当的卓著。马婶儿家院子里的核桃皮每天都会少上一小半。而随之而来的,李宪兜里面的票子厚度,也在急剧增长, 终于,在炒卖大计正式施行的第四天,马婶儿家院子里的最后一批核桃尽数装车。 辞别了一直叨叨着问核桃皮运到哪里去的马婶儿,兄弟二人将最后这一批核桃皮运到了林业局。 经过两天的贩卖,大半个林业局都知道了李宪的摊子。现在来的多是各单位里的员工,这些人一来就是成帮结伙的,剩下的半车核桃皮根本不愁销路。 一个上午的时间,车斗里面的核桃皮就已经见了底了。 天好像是要下雨似得,闷热的很。李宪满头大汗,一面用汗巾擦着脸,一面将六斤核桃皮装进一个妇女的三角兜子里。 “老弟,你是卖这个东西的,跟姐说句实话。这东西真能防癌?” 面对妇女的询问,李宪展颜一笑:“大姐,有效果肯定是有一些效果的。但是想要健康,主要还是把自己的生活习惯调整好。比如清淡少盐少吃腌制食品,有规律且充足的睡眠,戒烟戒酒多运动。说白了,核桃皮这个东西就是个抗病毒口服液一类的东西,但是感不感冒,还不是得您自己注意天气?解个心疑,花钱买个安心罢了。” 经过几天的忙碌,囤积起来的核桃皮即将售罄。 这个不起眼的东西今年在林业局内可谓是大放异彩,现在局里的浆果研究所已经开始着手开发这个东西的药用价值了。而自己生意的火爆,也让很多人眼热。 李宪相信,来年的核桃皮如果不被林业局垄断,那么也势必不会成为什么紧俏货。 所以在他看来,这就是一锤子买卖。现在这买卖已经进入到了尾声,他难得的对众人说了实话。 听他一番解释,妇女深深的点了点头,麻利的将李宪手里的十块钱抽了回来:“那我不要了。” 哎、果然人就不能太实在! 看着妇女将三角兜子里面的核桃皮又倒回了麻袋里,李宪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 此时围着三轮车的还有十几个人,听了刚才李宪的一番话,也都没了刚才的热情,几个人纷纷转身离去。 但是人群之中一个个子高挑的姑娘却迎着调头走开的人群,挤到了李宪的面前。 “你这人倒是实在。” 姑娘皮肤白净得很。从她身上穿着,李宪大致判断了这位八成没准估摸着是个有钱人。 小脚牛仔裤在这个时代还不常见,而在李宪看来颇有点朋克风格,经常能在港片里看到的耐克运动服,很明显在龙江这个相对闭塞的地方是个稀罕物。 更何况是林业局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姑娘脸上的表情很平,以至于李宪分辨不出是她对自己是夸奖还是奚落。 “美女,买核桃皮?” 姑娘很明显对这个“美女”的称呼不太感冒,眉头一皱,直奔主题:“你这还剩多少?” 李宪看了看脚下的麻袋,“三四十斤吧。” “我都要了。” 姑娘掏出一张蓝的百元大钞,递到了李宪的面前。 我靠!富婆啊! 看着那百元大钞,李宪顿时有一种求包养的冲动。 第10章:发财了 收了一百块钱的大票,李宪很高兴。粗称了一下,剩下的核桃皮一共有四十来斤,出差去买五赠一的部分,他直接按照三十斤算了。 毕竟是最后一袋子,属于不折不扣的尾货,里面有很多碎渣。 姑娘对此也不在意,接了找回来的四十块钱,对离线提出了要求:“我自己拎不动,你得帮我送到地方。” “呦,这可得看您想送哪儿去了。”李宪将那百元大钞和其他厚厚的一摞捆在一起,“太远了我可去不了。” 姑娘向东边一指,“不远,喏,干休所知道吗?” 这李宪倒是知道的。前些日子在等待报社的消息时,他已经差不多吧林业局这里转遍了。干休所所在的位置位于林业局东侧的小五花山山下,虽然位置有点儿偏,但高低还是在城里。 那边的景色不错,而且周围靠着森工医院,倒是个养老的好地方。很多林业局的退休领导都在那边。不仅如此,干休所内部还有一处疗养院,一些省森工的大龄领导,也时不时的过来。 回去八九林场的路,也正好路过那里。李宪本就想着收工回家,赶上顺路便也就答应了。 李宪好心的邀请姑娘坐车回去,但是却换来了后者嫌弃的眼神:“不用了,我骑自行车来的。你先走,我在后面跟着就行。” 李宪看了看那忠心耿耿,完美完成了任务的三轮车,叹了口气。 果然,这个档次低了点儿……而且,常年清理河淤,载一些粗活儿的三轮能干净到哪去儿? 随着三轮突突突突的奔放声音,不大一会儿的功夫,李宪就来到了林业局干休所。 还没进大院,就见到门口散落着的纸钱。 “二哥……这是死人了啊、”见到这一幕,李匹有点儿打怵。 李宪倒是坦然,干休所,住的都是些上了岁数的老人,这种事儿不奇怪。反正自己就是来送东西的,也不准备进去,便将车停在了干休所门口。 过了能有一根烟的功夫,骑着自行车的姑娘赶了过来。见到李宪蹲在三轮边上往里面张望,便道:“走吧,帮我送进去。” 李宪应了一声,将后斗里的小半袋子核桃皮带上,叮嘱李匹看着车,便和姑娘一起走进了干休所里。 进了院落,李宪便看到了停在里面的灵柩。灵堂搭的很简单,虽然不至于潦草,但是比起一向比较受重视的风俗,还是有些单薄。灵堂里面,一口做功极对付,朱红色油漆包裹着毛刺儿的棺木,赫然摆在那里。棺材没盖盖,想必是人没了才不久。 灵堂里,两个中年男子正在戴着重孝跪在地上,低声啜泣。 “姑娘……这是?”处于对死者的尊重,李宪走过灵堂的时候微微鞠了个躬,然后问身边的姑娘到。 可能是李宪这个不太符合他一身叫花子般装束的行为为他博得了两分好感,姑娘的眼神微微暖和了点儿,道:“周爷爷,昨晚上去世的。都不在本地,灵堂都是干休所给安排的。肺癌……这一段时间很痛苦。” “哦、”李宪看了看灵堂前面的照片,没说什么。但是却找到了这么一个姑娘买了几十斤核桃皮的缘由。 干休所的活动室里,十几个老人正默默的坐在那里,看着大院里冷清的灵堂面容悲恸,有一嘴没一嘴的聊着。 “老周这也算是解脱了,活着就是遭罪啊。”李宪进门儿的时候,便听到一个银发梳理的整齐的老人道。 “是啊,走了就就算是享福了。就是……哎、走的太突然。那么好脸的一个人,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 这个时候,一个如洪钟般的声音道:“准备个鸟,俩腿一蹬万事皆休,风光不风光能咋地?老周俩儿子也是,烧吧烧吧赶紧如土算了,大热的天,还停什么?” “老吴,不能这么说。入土为安嘛,反正哪天我要是嗝屁了,我可不想让人烧了。”一个拄着拐棍的老人反驳道。 “老韩,你这思想不唯物!” “你唯物,你自己个去炼身炉。” “吴爷爷韩爷爷,你们怎么又吵嘴了?”见到两个老头你来我往寸步不让,带李宪来的姑娘快走了两步进了门,眯起眼笑着劝道:“行了,你们歇歇,看看我给你们买什么了?” 见她进来,一群老头都围了过来。 李宪将核桃皮放在了地上,一群老头看到袋子里的核桃皮连连啧啧,称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规整讲究的核桃皮。又连连夸奖“芷叶这孩子有心了”。 看着一群老头对着核桃皮指指点点,名叫芷叶,不知道姓什么的姑娘走到了一个老人身边,“爷爷,回头你们就把这东西分了,泡水泡酒喝都行,森工报上说,这东西抗癌。” 那一直坐在一张藤椅上的老人活像个老农,拍了拍孙女的手,又看了看一身汗渍灰尘夹杂的李宪,道:“这东西现在不便宜吧?” 王芷叶摇了摇头,“没多少钱,这么大一袋子才六十。” 老人一愣,随即摇了摇头。他盯着李宪,“这东西是你卖的?” 已经打算走人的李宪点了点头。 老人站起身来,将袋子里的核桃皮挑挑拣拣的看了看,“这么一袋子东西,几乎没啥成本。年轻人,你赚了不少啊。” 面对老人的询问,李宪摸了摸鼻子。心道你这老头,怎么这么多的废话?老子赚多赚少干你屁事儿? 心里这么想,但是看在那名叫芷叶的姑娘是自己这几春天最大的一个顾客的面子出海,李宪微微一笑,回道:“还行吧。” 然后便转身出了门,留下了那老头憋了后半句话,堵得胸口闷闷的。 重新回到三轮车上,李匹已经迫不及待了。 “二哥,这几天下来,咱一共赚了多少钱?” 每一天,这小子都得问一遍。 李宪将车门关好,从几个兜里分别掏出了钱,合在一起数了起来。随着他不断累积起来的数字,一旁的李匹脸上的兴奋劲儿就越浓。 “荷,呸!” 毛票太多,输的费尽,李宪吐了口唾沫,捻动了那剩下的一沓,最终得出了一个数字。 “六千二百三!老四,咱发财啦!” 第11章:起两间新房 由不得李宪不激动。 即使是在没有穿越之前,六点多块钱对于他来说也不是一笔小钱。更何况,在这鸡蛋只有六七毛钱一斤,起一间房子只需要三千不到的92年。 重要的是,不论是今生还是前世,这都是他凭自己双手和本市赚来的第一笔钱。 带着这种欣喜,李宪踏上了八九林场的归路。 在崎岖的山路上蹦跶了五个多小时,到家的时候正赶上晚饭的点儿。可是将三轮车送回了高明那里,和李匹步行到家的时候,李宪却发现家里竟然没开饭。 只有老太爷李道云和李玲玲在灶房里捧着两个大碗,唏哩呼噜的扒拉着菜汤泡饭。 “爷,我爸和我妈呢?” 李宪着急回来,中午都没吃饭,从碗架子里拿了个大碗蹭到了李道云身边,一边从锅里舀饭一面问到。 李道云用筷子一指西头:“接王凤去了。” 李宪端着碗,这才想起来自己那个活宝嫂子,已经回娘家快十天的功夫了。 其实这几天李友和邹妮已经同李清一起去王家接了两次了,但是起新房目的已经昭然,且打算破罐子破摔的王凤现在已经是铁了心。 目的很明确,条件很强硬:没有两间房,绝不会去! 为了这,李友两次前去亲自说和无果。也为了这,这两天家里的气氛很不好。只不过忙于自己的赚钱大业,李宪没有关注罢了。 想到这里,李宪放下了饭碗,用毛巾胡乱擦了把脸。 “爷,你先吃着,我过去看看。” 一旁的李匹见他起身,也把大碗往灶台上一放:“我也去!” …… 沿着林场的小道,李宪和李匹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就来到了西头王凤家。 虽然这几年日子过得较之前宽裕了也一些,但是老王家仍然是林场里的末等人家。 看了看老王家那两间住着一家九口的草房,李宪就忍不住想让李清赶紧离婚再娶得了——在家里跟爹妈挤一个炕,不是没过过苦日子的人,现在砖房一间还要起新房。 站在这个角度想想,那王凤还真的如同李友所说:吃了几天饱饭撑得! 伴随着一阵狗叫,李宪和李匹来到了院子里。还没进屋,便听到了里面的吵嚷。 那是王凤的声音。 “爹,妈。你们别说那么多了,没有用!没错,李玲玲现在是你们帮着养活呢。可是你们能养几年?不是我挖苦谁,你们家老二老四都是大小伙子了,结婚成家够你们家喝一壶的。 赶明李玲玲上学不还是得我掏钱供着?我一个大闺女,到你们家当后妈,我是不是得为自己加打算打算? 我也不怕别人笑话,笑话就笑话去吧。反正我就要两间砖房,起了,我跟李清回去过日子。不起,你们给我出手续,这日子我想想也没啥奔头。 对了,你们要是没钱也行。老房虽然旧了点,但是高低是两间,院子也够大。” 屋子里,李友和邹妮久久无语,之后便是两声叹息。 听到这,李宪心里的火腾一声就上来了! 家里长辈的生活轨迹,因为时间的关系他可能不太清楚。但是李玲玲,自己原本的堂姐,他可是太清楚不过了。 从李玲玲两岁,李清和王凤再婚开始,一直到了李玲玲成人,王凤根本就没管过李玲玲哪怕一针一线! 现在是92年,再等一年多的时间,王凤和李清的两个儿子先后出生,李玲玲彻底就淡出了这个家庭。虽然在一个地方生活,但只有过年过节的时候才能在李友家里见到王凤和李清。 就连后来李玲玲结婚,嫁妆都是李友准备的。 虽然是后妈,但是人心都是肉长的。王凤对李玲玲的刻薄和淡漠,让当初的李宪都感到心寒。 可是虽然看不惯,但那个时候的李宪到底是一个小辈。 现在,置身于这个时代,换了一个辈分,李宪忍不了了。 他一脚踹开了王家的房门,和同样是一脸怒容的李匹走了进去。 这一下,倒是把一屋子的人给吓了一跳。 看到李宪面色不善,王家几个兄弟霍然起身:“李老二,你干啥?” “二、小四儿,你们俩咋来了?”李友和邹妮也意外的紧。 李宪直接无视了这几个庄稼汉子,对自己爹妈点了点头。转而看向了盘腿坐在炕上的王凤,“嫂子,你是下定了决心,不回去了?” 王凤看着这个自己的小叔子,脸上不满丝毫不掩饰:“回不回去,我自己说了不算,那得看你大哥和你们家啥意思了。再说,这话也是你问的?老二,什么时候家里轮到你当家了?” 李宪哼哼一笑,没接她的茬,转而看向了李清:“大哥,我就问你一句。这日子,你是想过还是不想过了?” 被自己的二弟当众质问,李清一张方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憋着口气儿,坑吃了半天,没说话。只是眼神躲闪的看了看炕上的王凤。 李宪心中暗叹了口气。 窝囊啊! 不过想想也是,在林场这个相对闭塞的环境里,已经二婚且家底并不殷实的李清,其实是没有多少选择权的。 李宪运了口气,得了李清没明说的意思,心中了然:“那好。今天这个家,我还真就当了!” “你小子想干啥?”李友警觉了起来,怕他闹事,便从炕沿上下来。 “嫂子,你收拾东西吧。家里那两间老房,给你们了。咱们两家,换房!”当着所有人的面,李宪一字一顿的说到。 “二哥,你疯了!”一旁的李匹急了,“咱家七口人,除去你我在外面上学还剩下五口呢,去大哥家那一间房子怎么住啊!” 炕上的王凤却是一愣,随即脸上有了笑意:“老二,这家你真能当?爹,妈,你们俩咋说?”她将目光投到了李友和邹妮的身上。 李友刚想说话,李宪就抢先一步将其拦住:“爸,你就依了我吧。” 李友看了看站在一旁脸红脖子粗,闷不吭声的李清,又看了看一脸坚定的李宪。狠狠的跺了跺脚,转身走了出去:“作吧,你们就都作吧!” 这种无可奈何和无力,让李宪感到一丝悲哀。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他再次看向了王凤:“就这么定了!” 王凤喜极,从炕上扑棱一声站了起来:“行,那你们就回去收拾东西吧。我明天早上就搬家!” …… 整个一个晚上,李友都在和连连抹眼泪的邹妮在收拾东西。很明显,一家人对于搬家,心里都有怨气。 而做出了这个决定的李宪,则是成了家里大部分人的怨恨对象。就连一向和李宪穿一条裤子的李匹,都吭哧吭哧的拿着笤帚,一遍一遍的扫着自己从小到大住惯了的屋子。 老爷子李道云也是唉声叹气的埋怨:“孙儿啊,去了西头,我收拾我那口棺材来回跑的路可太长了。” 老爷子倒是能舍得房子,就是放心不下自己的寿棺。 面对家里的不理解,李宪只是默默的收拾自己的东西,不言不语。 倒是李清,在帮着收拾完了行李之后走到了李宪面前, 次日一大早。 院子外面就响起了一阵拖拉机的突突声。 老王家几个兄弟,连同王凤一起,载着一拖车的锅碗瓢盆和行李过来了。见屋子已经收拾了出来,便麻利的指挥着搬东西。 看着王凤欢天喜地的模样,李宪走到了推着三轮手推车,一脸不舍的李友身边。 “爸,找木匠瓦匠吧。” 李友从昨天回来就没跟他说过一句话,此时见李宪又起了幺蛾子,不禁怒道:“找那干啥?!” 李宪呵呵一笑,“大哥家的房子太小了,住咱们一家七口挤得慌。咱……再起两间砖房!” 第12章:这是跟谁俩的呢 原本属于李清的家里,已经被王凤搬空了。 也许是搬去老房比较急切,东西收拾的比较并不彻底,只拿走了有用的东西,破盘子烂碗散落在地上。衣柜里面的旧报纸和塑料布,也蔫头蔫脑的耷拉在柜门外,看起来家里面就像是被一个小偷横扫一空是的。 李宪将自己的行李扔在了地上,当着一家老小的面,将兜里用塑料袋装着的钱,掏了出来。 厚厚的一沓毛票,让六千多块钱看上去颇具视觉冲击力。 见到这么多钱,除了已经知道这件事情的李匹之外,家里的其他人全都惊呆了。 “二,你在哪里弄了这么多钱?!”邹妮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的现金,她都不敢去摸,生怕这钱是儿子走了什么歪道得来的。 李友也是愣住了,指着钱,面容严肃了起来:“这怎么回事儿!” 看到一家人被这六千块钱吓到了,李宪深感无语。只得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原本李友还是不信,但是有李匹在一旁溜缝,原原本本的还原了李宪从收核桃皮开始的种种,最后他还是信了。 只不过人生之中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钱,李友一时之间还是有点儿缓不过心神。 李宪也没指着他们一下子接受,现在他更为在意的,是房子的事儿。 天可怜见,李清的这间房子虽然是才用了四年多的新房,可是对于一家七口来说实在是太小了。屋里面除了一个灶台就是一幅大炕,这一家人……没法住嘛。 听他又提起盖房子的事情,李友有些犹豫:“二,这不合适。你大哥和王凤刚刚搬到老房子去,转眼咱们就起新房,王凤还不得闹?” 听到这话,李宪就不能忍了:“昨天的事情你们也看到了,搬去老房子是她自己提出来的。她不就想要两间大房子,要的宽敞的院子吗?现在都满足她了,她有什么资格闹?” 李友担心的是如果盖新房,会让王凤误认为自己有钱而不忘外掏,故意设计她。 他的意思其实李宪明白。但是李宪的性子就是计较的,他赚钱的初始动力,其实就是给李清再起一间房子。可是在昨天看到王凤的嘴脸之后,他觉得用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去满足这样一个女人,不值。 正在这时,看着钱讷讷出神的李道云发话了:“我孙儿说的有道理,王凤得治。得让她明白个道理,好好过日子怎么都行,但是见天儿的算计家里,不成。现在她不顾家里死活,如了愿住了大房子,得让她别扭别扭。” 李友虽然觉得这么做有些极端,但是细想想王凤三番五次的作为,心里也是堵了口气。 “那行,就盖新房!”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一个上午的功夫,李友便去林场里批了宅基地,然后找了工匠和帮工。这么一来,老李家要起新房的消息,立刻就在林场里传开了。 早上时候和李友邹妮依依惜别的老邻居们听到信儿,纷纷赶了过来。虽说大伙儿都是真心实意想要帮衬的,但是对于李家怎么突然有钱起新房的内幕,也是颇为好奇。 负责招呼的邹妮实在,便将李宪倒卖核桃皮赚了笔钱的事情跟邻里说了。在她看来,自己的儿子有本事,这是值得炫耀的事情。而另一方面,善良的邹妮也害怕王凤以为这盖房子的钱是她和李友的,也有些借着邻里的嘴说给王凤听的意思。 可是,她没想到的是,跟着邻里一起来的马二丫听到这个,一下子就惊呆了。 “老嫂子,你、你是说,宪子收的那些核桃皮,拉到山下卖了六千多块钱?” 邹妮一面麻利的收拾着已经出了干净模样的屋子,一面答道:“那还有假,老二和老四一起去的,说是一斤卖两块钱呢。” 马二丫嘎巴嘎巴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之前她收拾那些核桃皮的时候,还在想李宪的脑子坏了,好好的二百块钱拿来打水漂。 但现在一看,那自己看着都碍眼的核桃皮,简直就是金子啊! 自己赚了三十块钱还觉得捡了大便宜,可人家倒手的功夫,就赚了六千多。不患寡患不均,经手了核桃皮的事情,现在知道结果的马二丫,收到了一万吨打击。 直到回了家,马二丫整个人还憋了巴屈,闷闷不乐的。 这让他老伴徐振业啧啧称奇:“你个没心没肺的,怎么去了一趟西头回来还憋屈上了?咋了这是?” “你知道李友家那起新房子的钱,是从哪儿来的吗?”面对自家爷们儿的询问,马二丫幽幽道。 “哪儿来的?”徐振业也正在困惑这个,按他想来,要是老李家有起新房子的钱,早拿出来给李清和王凤起间新房子不就得了?用得着这么费劲,闹得鸡飞狗跳嘛。 马二丫吁了口气,将李宪在报社上发文章,收核桃皮,卖高价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学了一遍。 老徐也惊呆了。 活了一辈子,他都想不到钱还能这么赚! 说实话,他的心里也是一阵嫉妒。 但是想了想,他又觉得不应该嫉妒:“哎、人家这是本事啊、有学问,知道核桃皮这玩意儿有用。所以说,这事儿眼热不得。” 马二丫寻思寻思,觉得也有道理。 那核桃皮八月份漫山遍野,自己在这山沟沟里活了半辈子,啥时候正眼瞧过? 想到这里,出去玩儿了一上午的小徐回来了。 半大小子正贪玩儿的时候,大热的天,疯了一身汗。进了屋也没瞅自己的老爹老妈,直接奔着水缸去了。 “妈,咋还没做饭?我下午还得和大黑他们上三小桥洗澡去呢。” 若是平常,老徐肯定得叮嘱一番自己的宝贝儿子,去小河耍水千万别往深地方去。但是今天不知道怎么的,老徐看到自己的儿子,心里就不打一处来了。 “玩个几把!作业写了吗?书看了吗?玩玩玩,天天就他妈知道玩儿!不好好学习,赶明你能干个六?” “这是跟谁俩的呢?不是说好了,知识够用就得了,不能上学上傻了吗?” 劈头盖脸挨了顿骂,小徐委屈坏了。 第13章:张哑巴 不知道为啥一贯主张知识够用就得的父亲一反常态,平白无故的挨了顿骂的小徐很憋屈。 但比他憋屈的人还有。 那就是王凤。 本来喜迁新居,王凤心里就别提多美了。事情闹得有半个月,整个林场都知道他和李清是因为房子闹起来的。这事儿本就不太光彩,要是闹了一通十三遭再没有个结果,那可就更丢人了。 好在,不管怎么说,现在住上了两间大房子,有了个大院子。 可是这种喜悦还没维系住一个上午,王凤就从去了西头回来的邻居们那里得知,李友正在找瓦匠帮工要起新房子! 当下,她就火了。 刚才还怎么看怎么顺眼的两间新房,现在怎么看着怎么堵得慌! 心里带着气,收拾东西的动作也就大了起来。想到周围邻居跟自己说李家就要起新房时候那脸上带笑眼里带讽的样子,她心里越来越憋屈。 手上的活儿从推搡抡扯,迅速的升级为摔。 灶台旁,噼里啪啦一阵脆响。 “李清,你爹妈这是啥意思?”将五六个盘子摔成了片儿,王凤将围裙一扔,气呼呼的走到了正在收拾院子的李清面前。 “昨天还说没钱,今天就起了新房子。把我打发到老房子里,这是啥意思?” 李清不爱理她,手上的活也没停,只是闷声闷气道:“没听邻居们说么,那钱是老二自己挣来的,不是爹妈的。” “我就不信!李老二平不吭不响的十多天赚来够起房子的钱,忽悠姑奶奶呢!”王凤将李清刚刚扫起来的一堆杂物踢了个四散开花。 她喘着粗气,瘦的跟柳树枝一样的手朝西头一指:“你去,跟你爹妈说,我王凤嫁到你们家不是让人这么踩呼欺负的!” 本来,王凤把家里一家老小从老房子逼了出去,去挤那自己那一间房,李清心里就已经够窝囊了。刚才得知李宪这几天赚了笔钱想起两间新房子的时候,他刚好受了点儿。 本以为王凤大房子也住了,大院子也有了,一家老小等两个月新房起来,这日子就好过了。 可是现在,看到王凤仍然是不依不饶,李清感觉自己的人生一片灰暗。 粗大的扫帚啪的一声被他扔在了地上,“王凤,你他娘的还想干啥?!老房子是你要的,现在给你了。你还想咋的?能过你就过,实在不想过,我现在就给你出手续!不就是打一辈子光棍儿吗,我他妈认!” 看着李清怒目金刚一般把腰板挺得笔直,王凤一屁股坐在地上,哇的一声号了起来。 其实她心里也知道,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完全是自己眼窝子浅了。但是心里那口气,咋也咽不下去。 嚎哭之中,她看到了院子后面李道友的那口寿棺。觉得世上丧气的事情,都摊到了自己的身上。 就在李清拿起扫帚转身不搭理她的时候,她一个扑棱站了起来,拿起大斧就向寿棺扔了过去。 “赶紧把这东西给我抬走,抬走!” Duang、 随着她的话音,大斧不偏不倚的砸中了寿棺。光滑的红色漆面上,顿时除了一个大坑。 见到这一幕,李清瞪大了眼。 … 林场的人口不算太多,宅基地也好批。李友在林场里转了一圈就弄得差不多了。 早上找的那些瓦匠木匠此时也都到了。二十多人围着宅基地测测算算,好不热闹。 李宪没见过盖砖房,跟着众人后面看热闹。 经过邻里的口口相传,现在人们都知道这起新房子的钱是他赚的。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李宪倒是抢了李友的风头,好像这个家的户主是的。 见他伸着脖子看着瓦匠划线,前来帮忙的张哑巴凑了过来。指了指那宅基地,对李宪呲着牙,竖起了大拇指:“阿巴阿巴、” “哈、”李宪知道这是在夸自己。 张哑巴这个人李宪知道,其实倒不是剩下来就哑,而是小时候得了场大病,然后就说不出来话了。跟一般的聋哑人不同,他是听力无碍。 不过虽然说不出话,人的一双手倒是巧的不行。心思活,也爱钻研。年轻的时候学了木匠,现在基本上什么活儿都能干。林场里谁家要打个家具,添什么物件,首先想着的就是张哑巴。 李道云那口寿棺,就是他给打的。李宪研究过,那寿棺由两根红杉从中刨开打造。整副棺材一根钉子都没用,完全是用铆接起来的,但是却一丝的缝隙都没有。外面漆面刷的就跟后世汽车的钣金一般光滑,如果不想着那是装遗体用的东西,简直可以说是件民间艺术品。 看着这位在自己印象里的驼背小老头此时还年轻,李宪哈哈一笑,也竖起了大拇指。 正在这时,不远处的院子里一阵怒骂:“狗操的!老子的棺材!” 听到李道云的声音,李宪忙扔下热闹,小跑了过去。 只见李道云拐杖也扔了,胡子也竖起来了,一跳三尺高的对着东边骂娘。 “王八犊子!心里有气冲我棺材使个他妈什么劲!” 李宪定睛一看,就见到那寿棺的红旗漆面上,一个四寸长,一寸宽的大坑赫然在目。将那棺材整体美感全都破坏掉了…… 李道云活了七十多,天天给自己掐算阳寿,总觉得自己命不久矣。老爷子也通达,早早的为自己的准备了棺材,就等着驾鹤西去上天享福了。人住哪儿,老爷子倒是不太挑剔,但是对于自己的棺材,那可爱惜的跟自己真家似得。 现在看到每天晾晒擦拭的棺材,一天没见就弄成这样了,老爷子是真急眼了。 中气十足的叫骂,将周围干活的人都引了过来。 张哑巴看到那棺材上的凿痕,再看着老爷子跳脚,挤了过来。 “阿巴阿巴、”他扯了扯李道云的袖子摆了摆手,指了指棺材上的凿痕,又指了指自己。 李道云喘着粗气儿,看着他一番比划,明白了:“你说能修?” 张哑巴咧着嘴点了点头。 第14章:偷棺材的贼 李清在李道云的催促下,吭哧吭哧的用板车拉着棺材去了张哑巴家。 看到这一幕,李宪也是无奈。李清那个媳妇,还真是会闹幺蛾子。不过他也没有太多的精力去管这些烂七八糟的事情了,宅基地量好了,剩下来关于房子怎么盖的问题,倒是值得研究。 按照李友的意思,是想起两间房子能容得下一家七口人住就得了。但是李宪对这个提议却不感冒。 现在也不缺钱,为啥还要对付? 按照他的想法,李友和邹妮两口子得住一间,李道云老爷子住一间。李玲玲现在虽然看着还小,但是以正常的历史轨迹来看,这是要在家里呆到二十多岁出嫁的。一个大姑娘,总不好和爷爷奶奶挤在一起。至于李洁倒是好对付,反正看样子没多久就得出阁了,暂时就跟李玲玲住一间。自己和李匹没啥讲究,一间房子挤一挤就可以了。 这么算来,也需要四间房。 李清原来那间就给老爷子独居,那也得再起三间房啊。 可是面对李宪的野心,李友却算起了细账:“要是起三间房,买砖水泥沙子外加其他材料得两千多,工费得三千多,按照规矩起房子中午晚上得供大伙吃喝,这饭菜酒钱又得三四百吧?算上运费之类的零零碎碎,你那六千块钱够?” 听自家掌柜的这么说,一旁的邹妮也打帮腔:“二啊,听你爹的,能对付就对付着住吧。剩下点钱来,干啥不好?” 李宪能干嘛?。 当然不能! 这一段时间因为王凤的事情,林场里风言风语的不少。虽然有看不惯王凤做派的,但是难免也有背后嚼舌根,说老李家养不住媳妇的。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穷? 现在自己能赚钱了,这房子,他还就要修的风风光光。 没钱? 没钱就再去赚! 李宪当即拍了拍胸脯,“爸妈,就照三间起!钱的事儿,你们甭操心!” 这句话要是放在一个月之前,李友肯定一脚踹过去。但是现在,想着儿子用了十多天的时间就赚了自己四五年的工资,他倒是真叫不准了。 “那,起三间?”他问到。 似乎是寻求李宪的意见,又像是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就三间!”李宪笃定道:“不光是三间砖房。得是三间整个林场最气派的砖房,院子得是水泥板打的,围墙上面得有造型!” 乖乖、 邹妮听着儿子的伟大创想,心里一个激灵。 那得是啥样的房子?就算是林场厂部,都不定比这更气派啊! …… 下午,李宪又找人算了一下。如果按照自己的想法,那这三间房子的成本可就高了,光是料钱没有个三千五就打不住。 要是算上人工,那没有个七八千根本不用想。这个时节盖房子是最不划算的,虽然现在看着没啥事情,可是再呆一个月的功夫,地里面的黄豆就得收拾了。那时候的人工,可贵得紧。 李宪没多考虑,人工就算是再差也就是差个二百三百的,不影响大方向。 人要想有钱,就两个途径;开源,节流。 现在自家的日子过得已经不能再省了,就连李匹的衣服都是捡李宪和李清的。所以就得开源。 看着撅着腚,在院子里忙活着的李匹,李宪倒是哭笑不得。 “日狗、上辈子的梦想就是当个只啃老不干活儿的富二代,但是活了二十多岁穿越回来,倒是得提前为你谋福利了。这算是什么事儿?” “二哥,你说啥?”听到李宪的嘟囔,李匹回过身。 “没啥,干你的活去!”李宪挥了挥手,应付道。 正在这个时候,李道云和李清回来了,看着美滋滋的老太爷和一脸如释重负的李清,李宪赶紧走了过去。 “爷,棺材修补好了?” “那可不!”李道云伸手一指,“小哑巴这手艺,倒真没的说!” 李宪定睛一看,不由赞叹:“我的乖乖!” 只见那原本被大斧砸出坑的地方,已经不知道用什么手法抹平。上面的漆面也全部修复得平整光滑。想是补漆之后难免会有色差,那张哑巴竟然在原本补了漆的地方用金漆画了只振翅的仙鹤! 这神来一笔,不仅将那处凿痕隐藏的无影无踪,更是让整个棺材带了丝仙气儿。 李宪情不自禁的伸出了大拇指:“厉害!” 可正在这时,他没来由的想起了昨天林业局干休所里的那个灵堂。 那灵堂里的棺材,和这个比起来,说是寒酸一点不为过。想想里面躺的是个林业局的退休高干,李宪脑子里一根弦儿biu一声颤动了下。 “啧啧、”李宪用手撑住下巴,围着棺材走了两圈,问李道友:“爷,这棺材你多少钱打的?” 李道友捋了捋山羊胡,伸出了一根手指:“一百!” 李宪的眼睛,更亮了。 晚饭过后,李宪趁着遛弯儿的功夫,又和李洁一起找了高明一趟。回家之后,便找到了李匹。 当他说出自己的想法之后,李匹吓得都快尿裤子了。 “二哥,你疯了吧!要是真那么干,爷还不得拿拐棍跟你拼命?” 李宪嘿嘿一笑:“啧,这话咋说的。我就是借着用一下嘛、” “不行不行不行、”李匹脑袋一扭,坚决不从。 开玩笑,李道云外号是啥?老棺材啊! 那副棺材就跟他命似得,谁敢动? 见李匹死活说不通,李宪用出了自己的绝招:“老四,你可想好了。这一次可是事关咱家是住猪圈还是住皇宫的大事儿。你要是想以后放假天天晚上跟爷挤一个屋,那就别听我的。” 李匹这下子犹豫了。 跟自己的生活质量切实相关,他倒是动了心思。 “二哥,这真行?” 李宪打了个哈哈:“行不行不敢保证,但是可操作性还是很大的。你别那么多废话,就说跟不跟我一起吧?” 李宪吭哧瘪肚的犹豫了一会儿,最终下定了决心:“成!我信你,二哥!” …… 次日,一大清早。 李道友清晨起来洗了把脸,早饭都没吃,便到房后去拾掇棺材。最近几天谈起太干,生怕棺材裂了,他得用塑料布给罩上。 可是,当他来到昨天安置棺材的房后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老爷子甩开拐棍,一个健步窜到了摆放棺材的位置。但是那里,就只剩下一个空空荡荡的塑料布,哪里还有什么棺材的影子? “狗日的!哪个王八犊子偷我棺材!?” “够够够!” 随着他的怒吼,邻居家院里的大公鸡,冲着朝阳发出了一声啼鸣。 、 第15章:B计划,上! 大路之上,李匹仍然忐忑不已。 “二哥,咱把爷棺材偷跑了,他会不气出点啥事儿来吧?” 李宪这几天算是跟这破三轮混熟了,一只手擎着方向盘相当潇洒,面对李匹的担心他另一只手随意一挥:“没事儿!” “咋能没事儿、你看看昨天大嫂把棺材砸出个坑,也差点儿就拿拐棍去和她拼命啦!要不是有张哑巴在,都不知道咋收场。咱这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把棺材拉了出来,爷在家还不得急死?” 急死? 李宪哼哼了一下,差点儿发出猪一样的笑声。 别人不知道,他心里可是门儿清; 李道云年轻的时候入过道观,在那儿学了些周易八卦之类的东西,整个人都神神叨叨的。早年间没破四旧的时候凭着这门本事还能忽悠点儿外快。但是自从那场浩劫开始,这套东西就不能见光了。 说到这儿还有个插曲,68年冬天,浩劫发展到最轰轰烈烈的时候,邻居家羊丢了,老爷子非要给人掐算掐算去哪个方向找。 老爷子年轻时候当过马匪,后来又投过蒋,生怕自己亲爹因为封建迷信被打到牛鬼蛇神里边去的李友情急之下把李道云推到了水沟里,从此落了个“李打爹”的称号。 打这儿起,不能出去给人掐算的李道云把所有功力都用在了自己身上,没事儿就天天给自己掐算阳寿,并且每次掐算都是大限之期将至。 所以这才早早的备了棺材,随时准备归西。 可是李宪可是从后面回来的,他可是清楚的知道,老爷子足足活到了九十六!自己都上了初中了,老爷子才终于睡觉时一口痰没上来把自己睡到了西方极乐。 妥妥的寿终正寝。 八九林场上下一百年,可能活得最久的那个人就是李道云了。 当时老爷子出殡的时候,路过人家家家放鞭炮给家里老人求寿——实实在在的喜丧。 而在那之前,老爷子熬烂了三口棺材、 现在见李匹担心老爷子气出个好歹来,李宪真是一点儿心都不操:“老四啊,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爷他且长寿着呢!” 伴随着三轮车排气管喷出的阵阵黑烟,李宪淡定的像个树懒。 …… 到达林业局干休所的时候,李宪刚好看见一道长长的队伍迎面走来。 见那孝子灵幡,李宪一拍大腿:“妈的、来晚了一步!” 没错,他这次来的其中一个目的,就是想趁着热乎,把棺材卖给那去世的老干部小赚一笔。 那么大的人物,死了之后三尺薄棺不像话啊!李宪来的时候已经坚信,要是赶上了,这幅寿棺肯定能卖出个高价。 可是现在看来,没戏了。 人都特么出了。总不能现在拦下送葬的队伍,跟老头说一声“看您睡的不好给您换个床”吧? 要是那么干,自己恐怕得挨揍、 李匹看着送葬队伍远去,心里倒是咯了块大石头:“二哥、这你可卖不出去了,咱还是赶紧回吧、省的爷着急。” 李宪将车停在了路边,心中万分惆怅,可是回去是肯定不可能回去的。 这里什么地方? 干休所啊! 里面的人都是老干部,岁数大了又有钱,我超喜欢这里! “B计划!GO!” 李宪下定了决心,让李匹看着车,便径直向干休所大院走去。 许是今天有人出殡,来往的人多。不像那天是被那个名叫芷叶的姑娘带着才能进来,门卫也没搭理李宪,便直接放他进了。 刚想着那天掏出一百块大票的豪客,李宪就听见了声“咦”。 抬头一看,可不就是那天的芷叶姑娘? 王芷叶拎着一个暖壶,看到迎面走来的李宪,蹙起了眉头。 “你……你是……那个卖核桃皮的吧?怎么又来了?” 看了看这个一身土掉渣的“小商贩”出现在面前,她好奇的很。 见到熟人,李宪乐了:“美女,在这儿上班?” 王芷叶没有正面回答问题,而是反问道:“你来这儿干什么?” 不知道面前这位姑娘的身份,李宪没敢说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哦、我来推销点儿东西。” “什么东西?” “嗯……怎么说呢?所有人都能用得到,而且一辈子只能用一次的东西。不是,你是这儿管安保的啊?”李宪笑了,这姑娘警惕性也太高了。 很明显,李宪这种类似脑筋急转弯似得说法,引起了王芷叶极大的兴趣。 所有人都能用的到,且一辈子只能用一次的东西? 那是什么? 想了半天,王芷叶也没想到是什么东西这么重要。 “你这个人怎么故弄玄虚?你就直说来推销什么的吧?” 李宪没了耐心和这个小丫头片子打哑谜,直接给出了答案:“棺材。” 听到这个“谜底”,王芷叶先是一愣,随即脸上便布满了怒容:“你这人有病吧!人都好好的来推销什么棺材?存心添晦气是吧?赶紧走!” 不怪王芷叶生气,本来干休所里一群老人刚刚送走了一个老伙计,就不免有些感伤。 说是兔死狐悲也好,说是感怀晚身处晚年时日无多也好。反正气氛压抑的很,王芷叶哄了好半天,才把一群老人刚刚哄出了点儿笑脸。这个节骨眼儿上有人过来推销棺材,那不是添堵是什么? 看着小姑娘将暖壶扔在地上就过来推搡自己,李宪不干了:“嘿?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推销棺材当然是得人好好的时候来,人死了我去坟地卖啊?一是不赶趟,第二我也不会招魂呐?再说,棺材这东西得打个提前量,谁不也都不知道什么时候驾鹤西去是不是?” 这一番争执,已经引起了活动室里一群老人的注意。听见小叶子和别人起了冲突,一群老头顾不得伤感,赶紧走了过来。 王芷叶见到惊动了老人们,更急了:“你这人怎么好端端长了一张狗嘴!说话这么不好听?走,赶紧给我走!不然我可叫门卫了!” 一听这,李宪怂了、 这地方不好进,今天是趁乱侥幸,要是真被赶了出去,那自己再想进来可就难了。 他马上换了副语气,商量道:“姑娘,你着像了啊、人从生下来开始,就是一个奔向死亡的过程,生老病死那都是自然规律。 孩童时期咿呀学语盘缠学步,少年时期奋发图强学习文化知识,到了中年报效社会体现人生价值。到什么阶段,做什么事情。 这晚年啊,享受天伦之乐的同时,也应该考虑坦荡客观的迎接最后的终结。这又什么不好的呢?” 刚刚赶到二人身边的老人们听到这一番新奇的言论,俱是心中微动、几个岁数略大的,更是若有所思。 第16章:团购价 王芷叶没有那么多的感触,她只觉得面前的这个小贩实在是太讨厌了。 自己一个暑假都呆在这里,深知老人们的敏感。特别是周爷爷自从得了绝症之后,整个干休所都被一片阴云所笼罩。也就是因为这,她才会花了高价买核桃皮。 核桃皮功效她心里清楚得很,但是她不在乎这个东西真正的效用,在她看来,只要老人们喝了之后能稍稍安心,也就算起到了作用。 所以那天当李宪在菜市场对那个妇女说了核桃皮的真正作用的时候,她还感觉这人蛮实在的。 但是现在,她可是对面前这个一身铜臭,思考不考虑别人感受的家伙烦透了! “你这人,怎么一肚子的歪理?” 王芷叶是真的真的生气了,也不再和李宪纠缠,直接放开他袖子上面的手,一扭身向门卫室大步走去。 见这,李宪急了,“哎?我……” 嗨呀好气啊!好好一姑娘,怎么这么迷信呢? 正当李宪懊恼着自己这趟算是彻头彻尾白跑了的时候,却被人从身后拍了拍肩膀。 回头一看,正是一个满头花白的老者。 “小伙子,你……是来推销棺材的?” 李宪立刻点头,“没错、老大爷。之前我见着咱院里仙去的那位老同志后世办的匆忙,那口连盖子都关不严的棺材看着太寒掺了、这不正巧,我们林场有一位祖上就是为满清皇族贵胄做冥活儿的手艺人。打出的棺材那是十里八乡有口皆碑……” 见到有人主动询问,李宪当即抓住机会,口若悬河的介绍了起来。 在他的嘴里,张哑巴的身份水涨船高,变成了清朝皇宫造办处巨匠之后。而棺材的用料,也从云杉变成了陈年楠木。当然了……虽然没明着说,但是字里话外,他也暗示了棺材的价格……不便宜、 这种把戏,在菜市场糊弄点儿小市民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很明显在干休所的段位,还是略低。 立刻就有那脾气暴的站了出来:“小伙子,别满嘴跑火车啦。要放你那么说,你们八九林场这位早就得在林业局里出名了。我在局里工作了十六年,怎么就没听见这位?” 李宪丝毫没有牛皮被戳破的尴尬,淡定的回了过去:“老同志,你会不会关心巴黎办的时装周?” 老头一愣,“时装周是个啥玩应?” “那你会不会关心今年咱们龙江省的粮食价格和木材价格?” 老头嗨了一声,“你这部屁话吗,那肯定的啊!” 李宪一摊手,脸上颇为得意:“你看,这两样东西都是现实存在的。但是你完全不知道大名鼎鼎的,影响欧美时尚界走向的巴黎时装周,反而会对粮食和木材价格上心。为啥?因为人,只会关心和自己有切实关系的事情。就像是我从来不关心我们林场场长明天要去干啥,他们家晚上吃啥一样。虽然是我身边发生的事情,但是这跟我没关系呀。” 这一番诡辩,让众老人重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李宪。 “呵呵、”正在这个时候,人群之中发出了几声掌声。一个头发虽然花白,但是看起来比在场的老人都要年轻一些的老头走到了李宪身边。 这老头李宪还有印象,正是送核桃皮那天问自己赚了多少的那位。 “小伙子,好敏锐的思维。”老头打量着李宪,说不出来是欣赏还是审视:“不过你说了这么半天,我们总不能就凭你一张嘴,就跟你买棺材吧?” 李宪一拍脑袋,“样品我运来了,就在院门口停着呢!” 众人来了兴趣,立刻嚷嚷着要去看看。李宪自然是乐不得,当即带着一群老头向大院外面走去。 正在此时,王芷叶已经呆了两个门卫匆匆的小跑了过来。气势汹汹的,一幅警察抓小偷的架势。 见到和李宪肩并肩走在一起的老人,王芷叶急道:“爷爷,这人脑子有问题,我现在就把他赶出去,你们可别听他瞎说!” 王老爷子笑呵呵的摆了摆手:“好了好了,其实小伙子说的也有道理。人在什么阶段就要考虑什么问题。老周走的这几天,确实是对我们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但是人吃五谷杂粮,生老病死是自然科学规律,谁又能避开?倒不如就洒脱点儿,把自己的身后事料理妥当,然后潇潇洒洒的该过日子过日子。” “爷爷!您才六十!”王芷叶一跺脚,狠狠的剜了一眼李宪。 “不小了,不小喽、”老王同志呵呵一笑,拍了拍自己孙女儿的头,便对李宪抬了抬手,一起走出了院门。 虽然众人刚才对李宪的吹嘘有点儿不感冒,当众人看到三轮车上那一口厚重的红漆寿棺,仍是止不住眼前一亮! 不等李宪施展三寸不烂之舌,众人就自发的围着棺材打量了起来。 那口棺材看上去无比的厚重,每一处细节都透着严谨和独有的灵气韵味。红漆涂抹的光滑平整,透过那薄薄的一层红漆,甚至可以看到云杉的一层层木纹。 源自年轮的痕迹,让这本代表着死亡的物件,凭透出岁月的沉淀和存在于历史里的生机。 而那棺木上面金漆绘制的展翅仙鹤和头尾处的隶体寿字,更显示出一种言不明道不清的安详。 “乖乖,我从来没见到过这么漂亮的棺材。” “哎、是不是我老了,怎么看着这棺材感觉这么稀罕呢?” “小子,我现在倒是有点儿信你了。你说的那位打棺材的,就算不是什么清朝大匠之后,肯定也是有真本事的!” 李宪哈哈一乐,“那是。” 一旁的李匹不明所以,但是看到一群人围着自己爷爷的寿棺连连赞叹,也颇为得意。 众人看了好一会儿,直到一旁的王芷叶连连冷哼,才回过神来走到了李宪面前。 “小伙子,就说了吧,你这棺材,想卖多少钱一口?” 李宪的眉毛挑动了一下,伸出手掌,做了个“六”的手势:“一口价,六百! 不过嘛,如果你们一次性定十口以上,我可以给你们一个团购价。” 第17章:浪潮已起 六百块钱,在92而可不是一笔小开支。事实上就算是这些林业局领导的退休工资,普遍也就是一百多块钱每月而已。 一口棺材要用掉几乎半年的储蓄,很明显很多人不能接受。所以面对李宪的叫价,众人嚷嚷成了一片。 “不是说了,要是一次性购买十口以上可以给团购价的嘛、”面对一群说自己心黑的老头,李宪连忙解释或者说是引导道。 “团购……能多少钱?” 李宪嘿嘿一笑,“这个团购啊,也是根据数量来的。分两个档,要是你们能一次性定十口呢,那一口就合给你们五百五。但要是要一次性能定二十口往上,那就算你们五百一口好了。薄利多销嘛、哈哈。” 这样卖东西的方式,在这个年代还不常见。 众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虽然觉得五百一口的棺材也不便宜,但是其中一些人的心思,却已经放在了别处…… 指着这群老人立刻就做决定,显然是不可能的。毕竟棺材不像是核桃皮,从价格上算,在这个时代已经算得上是大件了。 李宪看着人群之中几个老人已经开始交头接耳,便也不准备继续纠缠。自己该说的该做的都已经到位,剩下的,那就得看众人的需求有多大,这个团购的销售政策灵不灵。 一番忙活,天已经快到晌午。 李宪和李匹早上起了个大早不说,和来送车的高明将棺材装车也着实是废了老鼻子劲儿,虽然还没有到饭点儿,但是五脏庙已经是敲锣打鼓。 “行了,您各位好好研究一下。实不相瞒,我和我弟弟从早上到现在还没吃饭呢。得赶紧去找点儿东西填补填补了、不过我可得跟列位说,到了农忙之后,我们那位木匠没时间,这棺材可就不好打了,有定货的可得更赶紧了啊。” 说完,再不理众老人和那看自己八百个不爽的芷叶姑娘,直接带着李匹登上了三轮车。 正当王芷叶瞪着那拉着一口大棺材的三轮车运气的时候,那刚刚关上的车门又打开了。 李宪嬉皮笑脸的伸出了头,对众人讪笑道:“我拉着这东西进城不太合适,能把车先停你们这儿吗?” …… 林业局说是一个协调各林场生产单位的地方,但因为省森工集团处于国家战略的一个高度,其实就跟邦业县差不多大,主不过因为没有那么多的城镇辖区,所以人口上当然要少一些。 不过因为每年大量出口木材,此时的邦业林业局可是要比邦业县城建设的好多了。 事实上一直到李宪穿越之前的那年,林业局在表面上看上去也远远要比只有一条街道之隔的邦业县华丽。 只不过那个时候的林业局,已经没有了生产任务,没了木材产业的支撑,又没有其他的商业产业,整个林业局都颓了下去。空留下宽阔平整的街道和鳞次栉比,在空中望去呈现出豆腐块一般的住宅区,而没有了生气。 现在可是很繁华的。 李宪带着李匹在客运站旁的小吃部,在旅客熙熙攘攘之中,草草点了两碗馄饨。 小吃部环境环境不咋地,但是馄饨做的还真是不赖、皮是皮馅是馅,皮薄馅大,汤汁浓郁且绝不是调料兑出来的。就连里面的胡椒粉,都比后世李宪吃的感觉要醇厚许多。 八毛钱一碗,李宪觉得超值。 正当他带着一肚子的满足,想回去干休所看“收成”的时候,却突然看到客运站停客车的地方围了一大堆的人。期间隐隐传来的叫骂声,让他觉得有些熟悉。 看了看同样一脸好奇的李匹,他走上了前去。 拨开人群,李宪终于看清了情况、 那来往穿梭于八九林场和林业局之间的老红叶前,老司机老周,正在脸红脖子粗的跟一个带着客运站袖标的汉子争辩。那汉子约莫三十来岁,虽然身上穿着客运站的浅蓝制服,但是却是一脸的痞气。 小周姑娘也在,眼中噙泪,拽着老周的袖子,连连劝说不要动手。 、 老周哪管这个? “我他妈跑这趟线跑了十年了,你们说要外包就外包?包出去我干嘛去?!” 那个被老周扯住的汉子,看起来倒是挺淡定:“老周,我说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客车和车线都是局里的,又不是你个人的。现在效益不好,局里要把线卖出去又有什么不对?我不是已经和你说了吗,你要是对这条线有想法,你也可以拿出钱来,把线买下来嘛!” 面对那人的说辞,老周更加愤怒,扯着那人的领子,双眼瞪得跟鸡蛋黄似得:“放你娘的老狗屁!我他妈要是有那两万块钱,我还用得着天天起早贪黑的跑车?是,现在这时节效益是不好,但是你们怎么不说冬天采伐期的时候天天满员呢?徐老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耍的什么心思。” 老周的态度彻底激怒了那人,他直接双手一推,仗着年轻力壮,一把将老周推出好远。 “艹,给你脸不要脸。反正我传达到了,怎么整你自己看着办!”说完,便不再理老周,深深的看了一眼一旁已经哭出声来的小周,转身离去。 远远看着这一幕的李宪叹了口气。 自从重生回来,他只顾着赚钱,全然没有意识到另一个问题; 现在是92年了,来自最高层的指示想必是已经下达,全国的改革开放进程,都已经进行到了最为关键的阶段。 也就是从这一年起,许许多多的国有企业资产向私人转变。一场国退民进的大浪潮,已经轰然而起。 后世对这一场浪潮的评价大部分是正面的,后来的市场经济已经证明,一个自由且充满了竞争力的市场环境,才是最能让经济活起来的环境。 但是这个转变的过程,实在谈不上什么透明和公正。 二十多年之后,很多的经济学者在评价,从这一场浪潮之中赚取了第一桶金的企业家们,身上都带着“原罪”。因为从根本上来说,从这个时代乘风而起的人里,绝大部分都是以极低的成本,继承或者说是盗取了国有资产。 李宪心里清楚,客车的带线承包,里面肯定是有猫腻的。八九林场作为邦业林业局里一个重要的生产单位,每年冬季来往人流巨大,作为唯一一趟客车,利润相当可观。想必是有人起了心思,借着改革的旗号进行了操作。 只不过这些事情,自己却无能为力。 看了看梨花带雨的小周和气的胸膛起伏依旧大骂不止的老周,李宪拍了拍想要上前的李匹肩膀。 “走吧,我们还是先管好自己。” …… 就在二为了老周父女遭遇唏嘘的同时,干休所里的一群老干部们,正闹成一团。 第18章:最重要的是整整齐齐 “老吴,你就买嘛!咱们一起买的话,能便宜一百块钱呐!” 干休所里,十来个有意订购棺材的老干部此时已经化身成为了李宪的推销员。积极的做着那些嫌贵,或者是没有购买意向的人的思想工作。 “我不买,我身体好好的,买那玩应儿干啥?不买不买。”角落里,被劝说的一个老头连连摆手:“再说,咱在干休所里呆着,买了拿东西往哪儿放啊?” “放后院儿啊!回头让所里把后院那片放废砖的地方清出来,不正好摆棺材嘛。” 吴姓老头一听这话火了,“我说老郑,你也算是个老革命。你自己想想,好好的干休所后面放一溜棺材,这像话吗这?” 平时最喜欢和吴老头斗嘴的老郑一反常态,一脸春风和煦道:“老吴啊,这我可就的批评你了。你没听刚才那个小同志说嘛,人到了哪个阶段就得考虑那个阶段的问题。你说我都快七十了,预备口棺材怎么了的呢?有啥像话不像话的?你啊,还是不够豁达呀。” 老吴抱在一起的胳膊扑腾一下子放下,“这是豁达不豁达的事儿吗?老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啥心思,不就是想省那一百块钱吗?我跟你说,别跟我上纲上线,我不着你的道!” “嘿你这倔老头,我可跟你说。老刘,老许老金他们可都打算买了,现在正好十九个人要订,就差你一个。因为你自己让大家伙多花钱,你说这过得去嘛?你可是想好了,要是把我们得罪了,以后象棋扑克可就没人跟你玩儿了。” 面对老郑的威胁,老吴一愣——没人跟自己玩儿可是个大问题。 可是倔脾气上来了,他又不愿意服软:“你们不跟我玩儿,我去找小叶子玩儿去!” “人小叶子马上就要分配到局里边上班了,到时候谁有时间打理你?” 面对老郑的腹黑,老吴憋得满脸通红,半晌,才犹豫道:“那我买一个?” 老郑嘿嘿一乐,“买!五百块钱给自己准备个好归宿,多他娘的值?咱老兄弟一起买,放在一起也整整齐齐不是?来来来老吴,你把钱给我,我给你登个记。到时候那小伙子来了,直接一起就定了。” 老吴暗探口气,回到自己屋里从床底下翻出了钱,唠唠叨叨的交给了老郑。 没成想,老郑拿了钱,直接就跑到了另一个屋:“老刘老金老许,老吴可都交钱了啊。现在整十七个人,就差你们仨……” …… 等李宪和李匹慢悠悠回到了干休所的时候,就见到二十多个老干部正站在三轮车前翘首以盼。 见自己过来,呼啦啦的就围了上来。 一个一头银发的老头蹭一声窜到了他的面前,将一个名单塞进了他手里:“小伙子看好了,一共二十三个。这可得给我们团购价了吧?” 李宪虽然料到这一行会有点儿收获,但是一口气儿卖出了二十三口棺材,可是大大的出乎了他的预料! “行行行!没有问题、就给你们五百一口的价!”他捧着名单,看到上面苍劲的大字写就的密密麻麻的人名,心里相当震撼。 果然老年人的钱,真好赚! 他有点儿明白后世为什么那么多专门针对老年人卖保健品的骗子,一场销售会下来能赚个几百万了。 这购买力太他妈强了啊! “不过小子,这钱我们可不能全交给你。你这没凭没据的,要是收了钱跑了怎么办?” 李宪捧着彭丹,正等着收钱呢,刚才那老头倒是起了疑心。 不过想一想,老人的担心也是有道理的。 李宪掏出了自己的身份证和学生证,“老大爷,您看好了。这东西放您这儿压着,什么时候第一批棺材给您送来,什么时候我抽回来,成不?” 这个时候的身份证还是那种类似后世驾驶证一样,用塑料片热压而成的。李宪所在的林技校学生证更是直接手写,不过上面林技校的钢印却是无法伪造。 见到证件,老头意外道:“呦,看不出来,你还是林技校的在校学生?” 正在这时,人群之中走出一人,正是那个芷叶姑娘的爷爷。 老爷子接过了学生证第一眼就去找专业,待看清了专业一栏之后,再次打量了李宪一番,道:“你是学园林的?” 李宪点了点头。 当看到学生证上面的姓名时,老头的眉头却紧紧蹙了起来:“你叫李宪?” “昂、没错啊。”李宪看着老头面色有异,心里有点儿纳闷——难不成,老头认识自己? “好小子、我总算是明白了。” 老头合起了学生证,他原本老农一样朴实的面孔,在这一刻显得极有威势。 “职工报和森工报上边的两篇文章署名都是李宪,那天芷叶买的核桃皮是你送来的。当时看了报纸我就感觉这两篇文章一前一后遥相呼应必有蹊跷,现在联系到一起,我算是明白了;核桃皮的事儿从头到尾都是你设的局,对吧?” 别人不知道,如果按照李宪的习惯,看报纸可是从来都不会关注作者署名的。就算是看了,他也不会记得住。 对方的记忆力和缜密,让他感到一丝诧异。 他连忙解释:“核桃皮本来就是有药用价值的,只是之前没有人重视而已。我这就是不令明珠蒙尘罢了、这怎么能叫设局呢?” “油嘴滑舌!”老人冷哼一声,“你那叫不令明珠蒙尘?你那是鼓动宣扬,引起大众恐慌,进而投机倒把!这要是放二十年之前,枪毙你都不过分!” 一听这话,李宪反而不慌了。 面对老头的威严,他嘿嘿一笑:“老爷子,可是现在他不是二十年前了不是?” 老头凝视了李宪好一会儿,最终倒是释然,:“你小子,学园林屈了你了。” 刚才老头的突然发威,让周围的老人全都安静了下来。 见场面有些尴尬,最后还是老郑开口了:“行了啊老王,你这局长可都退下来了。就别管那么多啦。” 说完,他又将一个厚厚的信封拍到了李宪手里:“小子,这是五千七百五,我们交你一半,剩下的等你把棺材送来了,再给你付清。这行吧?” 看着钱,李宪眉开眼笑:“没问题!” 老郑交了钱,不禁畅想了一下未来:“乖乖,等着二十多口棺材放在干休所,也他娘的算是林业局里一个奇景了。” 第19章:李道云的卦 去的时候拉了口棺材,回来的时候拉了口棺材,可五千块钱到了手。这样的空手道玩儿法,让李宪回来的路上膨胀的已经不要不要。 不光是他,就连李匹都已经兴奋的做起了美梦、梦想家里面起了四间大房子,房子外面不能是红砖露面,而是贴了瓷砖的。院子里面不是土面,而是整块水泥板,就连房顶都不能是瓦片,得是铁皮加造型。 虽然从来没见过房顶上铁皮加造型是个什么样子,但是这并不妨碍李匹憧憬着未来的美好。 就这样,二人飘飘悠悠的回到了林场。 当二人到了地方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李宪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张哑巴那里——收了人家的钱就得办事儿,不把这个落实下来他心里不安生。 张哑巴正在吃饭,看到李宪将两千三百块钱放到桌子上,说要一口气订二十多口棺材的时候,一辈子也没接过这么大活儿的他竟然忘了嘴里的馒头没嚼,直接咽了下去…… 一通灌水捶胸,将人救了过来,李宪才松了口气。 这一单可就指着这位爷了,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儿,那自己的八千多块钱可就泡汤啦! 缓过神来的张哑巴把自己的胸脯拍的叮当响,阿巴阿巴的连连保证肯定把活儿干漂亮。李宪这才放下心来,想着这一回自己主要是耍嘴皮子,主要是借着张哑巴的真本事赚的钱,又给额外在桌子上放了二百块。 再次叮嘱其务必尽快之后,便和李匹一同离去。留下捧着两千五百块钱的张哑巴,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 …… 家里。 还没进门儿,李宪就听见了一阵阵哎呦哎呦的呻吟——那来自于李道云老太爷。 此时的老太爷正虚弱的躺在炕上,额头上盖着块湿毛巾。见李宪和李匹进了屋,老爷子扑棱一声从炕上起来了,“孙儿,我的好孙儿,你今天这是干啥去了?快快、快去帮我找找,爷棺材不知道让那个王八操的给偷啦!” “噗、咳咳……”一旁的李匹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喷。怕老爷子怀疑,又赶紧将笑改为咳嗽。 李宪瞪了他一眼,拉住了老太爷的手,撒了个小谎:“爷,我想着把后院那片地改一改,回头让我妈给您种两颗果树。您那口寿棺放那碍事儿,我就给您挪了个地方。您瞧瞧这事儿弄的、忘了跟您说了。棺材没丢,我已经给您拉回来了,别担心了,啊、” 老爷子听到棺材回来了,一身的不舒服仿佛一瞬间烟消云散。顾不得跟李宪说什么,拐棍儿也没拿,直接就往后院跑。 见到自己的寿棺毫发无伤,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老太爷这才彻底放了心回到了屋子里。 “王八犊子!倒是跟我说一声、我他奶奶的掐算了一天,我就说按照卦象这棺材不是外贼偷得……” 面对老太爷叨叨起卦象,李宪发出了猪一般的笑声。心说您那卦要是准的话,也不至于后来烂了三口棺材。 歇了吧您! “爷,你那卦不准,以后就别费那事儿了。” “瞎扯!”说别的李道云可能不在乎,但是说自己卦象不准,他可不服:“你爷爷我自小得了蒲云观升虚道人的真传,学的可是真传的三命通会,以日测天干,以月演地支,以时定吉凶,就没有我算不准的事情!” 李宪嘿嘿一笑:“您十年前就说自己大限之期将至……” 李道云语气一滞,“咳、想当初,林场里谁家丢了东西,有个什么难事儿,哪个不是我给掐算的,你小子是没赶上那个时候,现在你去问问林场里那些老人,哪个敢说我李道云三枚铜钱解出来的卦象不准?” 李宪顶着一双死鱼眼:“可您十年前就说自己大限之期将至……” 李道云胡子一吹,翻了脸:“你懂个屁、自卜自命本就是窥天之举,本事越高,卦象就越容易被自己的业力挡住。你爷爷我这辈子也就自己的命算不准。” 李宪哈哈一笑,心说老太爷平时嘛事儿不爱较真儿,谈起算卦倒是钻牛角尖了。 看着老头较真的模样可爱,他存心逗道:“那既然这样,爷,你给我算一卦呗?” 李道云的双眼billng一下,瞬间亮了! 自从被自己儿子以死相逼不让他到处宣言迷信之后,老爷子自认为一身的本事都憋在肚子里,每天技痒的只能给自己测算。现在李宪这个家里人主动要求卜卦,可算是让他得着了。 老太爷二话不说,从裤腰里掏出了一个脏兮兮的小红布包,将里面的三枚铜钱麻利的倒在了手里。 摸了摸李宪的额头,老爷子嘿嘿一笑:“给我孙看看命格和运势!” 在炕上找了方位,便嘟嘟囔囔的捣鼓了起来,然后随着一声“开!”,三妹铜钱叮叮当当落在了炕上。 李道云正赶着兴奋劲儿,一口倒了好几颗的牙都差点儿笑飞了出来。可当看到看上那三枚铜钱之后,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他惊讶的抬起头,又看了看李宪,最终不敢置信似得用手飞速的掐算了一番。 李宪本来就是想逗逗老爷子开心,但现在见到他一幅惊骇的样子,倒是担心了起来:“爷,您没事儿吧?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他赶紧上前去扶,却被李道云用胳膊挡了回来。 老爷子的嘴唇哆嗦着,一把拉住了李宪的胳膊:“孙儿,这把不准。爷重给你算!” 说着,便又将三枚铜钱重新收回手里,哆哆嗦嗦的念叨一阵后,扔在了炕上。 “哎、爷,这铜钱落的位置和字面,跟刚才一样!太巧啦!”一旁的李匹见铜钱落定,惊呼了一声。 李道云浑身一哆嗦、 “这怎么可能?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李宪不明白,只是看着老太爷情绪激动,生怕他出什么事儿,便胡乱的将铜钱抓起,放在了那小红布袋里,又将老太爷扶着躺在了炕上。 待老太爷喘匀了气,他安慰道:“爷,我就说您算的不准吧?” “嗯、不准,不准!”李道云连连点头。 嘴上虽这么说这,可拉着李宪的手又紧了两分——那枯瘦的手指抓的李宪生疼。 “孙儿,你周岁的时候爷给你算过一次,那时候你是命属金,可现在你生生的变成了火命。这与天道不合,乃是极为罕见的金火相调。 自古以来这样命格的人,无一不是行事果断,善把时机,可火中取栗建立大业,实打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命数、就算再不济,富甲一方都没有问题。 但、但这种命格的人,一般在转相之际都带着大劫,十之八九都是横死终了、 孙儿啊,爷许是没算准。但是算不算准,你都要听爷的话。记住了,未来一年不要近水。千万不要近水!” 看着李道云突然从炕上坐起来,激动的念叨着,李宪心中一惊。 这十几天来,日子过得太舒服,太有奔头了,他甚至已经忘了自己二叔身上的这一劫。 虽然他不迷信,但是结合着后来者的记忆,他知道老爷子这一卦……准的一逼! 第20章:眼孔浅时无大量 将老太爷哄好之后,李宪独自一人在院子里沉默了好久,他开始思考起来命运的庞大命题。 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他都在看着墙根下那小小的黄色野花,想着自己未来的道路应该怎么走。但可惜的是一无所获,打根儿上起,从宿舍的床上睁开眼睛就到了一个没有wifi没有智能手机的时代一刻起,他整个人就是迷茫的。 正在他怀疑人生的功夫,李友和邹妮带着一群老少爷们儿,搬着酒菜和半扇猪肉风风火火的回来了。 新房的地基已经画下,明天就开始动工了。在动工之前,李友得请前来帮忙的邻居朋友和那些木匠瓦匠吃顿饭。 邹妮和一群妇女麻利的在院子里支起了大锅,李友则是端水递烟,招呼着老少爷们儿。见到李宪蹲在墙角怀疑人生,李友忙招了招手。 “二,家里来人了怎么还跟那儿蹲着?过来招呼。” 李宪哦了一声,拍了拍屁股起身。 这些邻居亲友李宪印象不深,但是在二大爷的记忆里倒是能模糊的搜寻到。不至于想不起来叫什么而尴尬。 虽然因为老太爷刚才那一卦的原因,让他对闲谈的兴致不高,但是却并不耽误大伙儿的热情; “哎呦乖乖、李友啊,你们老李家这辈可是出了人才呀、就说这小二,以前不显山不漏水的,看着蔫了巴登,这不吭不响的就给你赚回三间房子来。这孩子以后有出息!” “郭老根,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人家小二打小就不错啊!你家老三和小二是同学吧?念完初中就下来种地了,人小二就考上林技校了吧?那就不得了,等赶明毕业分到下面林场没准就是个场长。再好一好,没准将来要到局里当大官咧。” “就是就是,就算是不当官,就凭小二这脑筋这文化,干啥还拉别人一头?好家伙,写的文章能上森工报和职工报,那可是好几万人看到报纸。这本事,林场里谁有?王会计天天戴个眼镜人五人六的,咋没见他在报纸上发文章?” “要我说你们说的都偏啦,小二用十几天的功夫赚了几间房子,就这本事,还不是一辈子的富贵命?早些年说万元户万元户,咱林场有几个万元户?小二着一下子,那可是就赚回大半个万元户啊!” “对头,这话说的对头!” 林场的这些爷们儿大多是工人出身,最羡慕的就是那些不用干活儿还体面的人,李宪之前的一番神操作,可是让他们打心眼里喜欢和佩服。 这些佩服此时变成比蜜还甜的夸奖论箩筐的扔过来,李宪没感觉怎么样,倒是李友,明明高兴的嘴都合不上,脸上红血丝都快爆炸,却扔不住的说:“哪有的本事,都是些小聪明,小聪明……” 看到这一幕,李宪之前的郁闷消散了不少。 管他妈未来有什么艰难坎坷?既然有了这么一桩大奇遇,过一天就舒坦一天,每一天都他妈是赚的! 正当大家伙笑闹着打趣李友再耕耕田,多弄出几个小聪明的时候,邹妮远远的叫了李宪一声。 他忙过去。 邹妮用围裙擦了手,将李宪拽到了角落:“二,你去帮妈办点儿事。” 李宪见她神神秘秘的,不禁奇道:“什么事儿您就说啊,背着人干嘛?” 邹妮商量道:“今天家里请客,趁着现在时间还早。先去你大哥家一趟,把你哥和你嫂子叫来,让他们晚上在这吃。” 李宪拍了拍脑袋、 忙活的倒是把李清给忘了,换了房两天了。李清自打那天把老太爷的棺材送来之后再也没过来,也不知道王凤在家里闹没闹,闹成了什么样 “成,我现在就去!” 李宪转身欲走,却被邹妮拉住。 “妈,还有事儿? 邹妮用比刚才还商量的语气,有点忸怩的笑着,道:“二啊,妈跟你打个商量。你看咱们家起房子,反正也是买料雇工,能不能从这里边多带出来点儿,把你大哥家现在住的老房子,也给修缮修缮?” 李宪没吭声。 他打心里面烦王凤,总觉得在这个女人身上多搭一分钱都亏得慌。 看出了李宪不乐意,邹妮苦口婆心道:“那王凤再不好,不也是你嫂子。跟你大哥过日子,总不能让你大哥在中间夹着受气遭罪不是?再说,没有一辈子的坏人,既然嫁到了咱们家,就得好好处着不是?” 生怕李宪不同意,邹妮又道:“不过妈也就是这么一说,毕竟这起房子的钱是你赚来的。” 邹妮心善,李宪知道。这个女人一辈子穷苦,但是一辈子没跟人红过脸。遇到什么事儿都大事化小,在李宪的记忆之中,每一次回到林场,见到那些前辈老人时,人们都不免提起邹妮,说一声“那可是个好人啊,就是没得太早了。” 看着面前还年轻的邹妮,李宪不忍心让她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犯愁。 压住心里的不情愿,他点了点头:“我听你的,妈。这样,之前因为我哥和王凤的事儿,王家几个兄弟跟咱们也闹的挺不愉快,我先去叫哥和嫂子,然后去一趟老王家,让他们都过来。借着这个机会,咱把之前的隔阂都扫一扫。” “哎!”见儿子想的比自己还周全,邹妮高兴的一拍围裙,连呼还是我家小二懂事。 李宪苦笑着,叫了李匹一起,奔着林场东头去了。 到了老房子,刚巧赶上李清下地回来。王凤正沉着脸坐在院子里,收拾着院子里的几垄白菜。 见李宪和李匹兄弟来了,将锄头往地上一扔,掐起腰道:“呦,我说怎么今天右眼皮一直跳,原来是有野狗冲门啊!” 李清瞪了她一眼,拉着李宪和李匹进了院子。 李宪看着气呼呼的王凤,再看看憨笑着的李清,心里倒是释然了。 老话说的好,眼孔浅时无大量,心田偏处有奸谋。其实细想想,王凤的刁蛮,说到底是来自于有的太少,所以什么都要争。 自己一个大男人,更何况是从未来回来人,若是跟这样的人斤斤计较,倒是没劲了。 又想到了李道云的那一卦,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挺过那很可能要了自己命的坎,李宪更加坦荡。 和生死比起来,其他的事都是小事。 “别理她,走,咱们进屋。”王凤阴阳怪气,让李清很尴尬,急着将自己的两个兄弟往屋里拽。 李宪拍了拍他的肩膀,对正对自己运气的王凤道:“大嫂,明天新房要打地基了,今天家里请客,妈让我过来请你和大哥一起去。” 听到这,王凤更气了,喊道:“你们起新房就起新房,还过来显摆什么?不去!我王凤没吃过饭还是怎么的,去那边自己给自己找气生吗?” 李宪无奈的摇了摇头,“盖新房得买砂石水泥啥的,我想着这老房子也有年头了,正好今天工匠都在,想请你和大哥过去,直接研究研究修缮修缮。咱家这院子够大,房体也还结实。重新收拾收拾,也不比新房子差。” 啪嗒、 王凤刚刚捡起来的锄头,又砸到了地上。 “你……二、你说真的?” 看着满脸不敢置信的王凤,李宪点了点头,“快过去吧嫂子,我再去一趟大爷家里,把清河大哥他们都叫上。” 王凤实在没想到,李宪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说不羞愧那是假的,说不感动那也是假的。她背过身去,偷偷抹了抹眼角,“你们先去,我收拾收拾,一会儿跟你哥一起过去!” 第21章:以德服人 见王凤答应去了,李宪便同李匹又去了王家。 此时虽然天色还早,但是庄稼地里的活儿本就没有多少,王家六个兄弟恰好都在,只是王铁柱两口子去了小园。 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才到秋收时节,几兄弟正在提前准备一些工具。 李宪进了院子的时候,王老五正在磨着一把镰刀。 前几天李宪把王凤耍了一道,她可没少回家诉苦。虽然王家对此颇为无奈,可李宪这个罪魁祸首倒是遭人记恨上了。 见李宪大摇大摆的进了院,王老五拿着镰刀霍然起身:“李老二,你来干啥?” 王老五长的比老大王清河还壮实,不过和王清河的沉稳不一样,这家伙看着挺楞。见到他这架势,李宪微微退了一步。 只能隔着老远,说明了自己是来请吃饭的。 王老五听到这,才放下镰刀回头看了看几个兄弟,才转身道:“你能有这好心?” 看兄弟几个样子,李宪便知道自己恐怕是已经被列入王家最不受欢迎名单里面了,想必是这些天王凤没少在背后声讨自己。虽然已经答应了邹妮要好好处理这件事情,可是在他想来任何人相交都是两方面的,自己来是为了修好,但也绝对不是上赶着求和。 “嗯,没错。我大哥和嫂子应该已经过去了,你们要是有时间的话就收拾收拾,赶紧去吧。” 既然意思带到了,李宪也就没做太多的解释,只提了提王凤,便告辞离去。 他走之后。 王老五挠着后脑勺,看了看坐在门槛儿上抽着烟卷的王清河,问:“大哥,咱去吗?我总感觉李老二那小子没安好心似得。不会是想借着起新房子,把咱们一家人叫去当着大家伙的面寒掺咱吧?” 刚才一直在磨镰刀的王清河脖子一梗,“他敢!” 这一段时间以来,因为房子的事情,王凤连同着王家没少被人在背后嚼舌根。林场地方太小,平时的新闻不多。每每看到邻里表面客气,背地里品足论头指指点点,王清河心里就有火气。 虽然明知自己妹子做出的事情不占理,但是如果不是李宪下套,用起新房子这事儿狠狠的打了自家的脸,也不至于将失态扩大到现在这个地步。 他想了想,把镰刀扔在了地上,“去!都去!我就要看看,他老李家他李老二,还能拿咱能咋的?” …… 八月末天气热得很,为了图个凉快,邹妮和李友干脆把桌子支在了宅基地那刚刚画了地基的平地上。 前来帮忙的亲友以及找好的木匠瓦匠,连带着左右邻居,足足摆了四个大桌子。 这个时候虽然生活较以前有了一定的改善,但是日子依旧不是那么好过。赶上李友家起房子这件大事儿,来的人虽然不至于拖家带口,但是仍有许多嘴馋的小孩子跟了过来。 林场这边的人口构成很复杂,有祖上闯关东过来的,也有龙江省的坐地户。人口成分复杂的好处,就是规矩太多太杂大家都觉得烦,索性就没了规矩。 大人们坐桌,小孩子就围着桌子和灶台之前跑来跑去,席还没开,倒是一个个吃的脸和嘴油花花。 等王家六兄弟和王铁柱两口子一起到的时候,便见李友和邹妮亲自迎了过来。似乎是之前不愉快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般,热情的拉着亲家入了主席,和几个辈分高一些的亲友坐在了一起。 王清河几兄弟,则是被邹妮引到了末席上,和李宪李匹坐到了一块。 见王家几兄弟如出一辙的瞪着牛眼看自己,李宪挑了挑眉头,也没主动搭话。经过核桃皮和倒卖棺材两次事儿,李匹已经觉得自己二哥是天底下最神最有本事的人了。甘当跟屁虫不说,什么事儿更是以李宪唯马首是瞻。 见自己二哥表情冷淡,他更干脆,直接把小眼睛瞪大,1VS6的逐个瞪了回去。 见到李匹幼稚的做派,李宪心中暗笑。 正赶这时,帮厨的妇人们开始上菜,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四个大桌上冷热八盘就齐了。这时节还不兴啤酒,就连白酒也都是那种用塑料壶散装的小烧。不过这样的酒倒是也方便,直接一桌一桶。 一桶二十斤,五十多度的纯粮酿,一桌人可劲儿造。 酒菜上齐了李宪便拿起酒壶,要给王家几兄弟倒酒。哪成想王清河用大手直接覆住了杯口,“等等、” 看着端着酒壶的李宪,王清河有意刁难:“李老二,这酒喝的总得有点儿名目。你们家无事献殷勤,是想让我们帮着盖房子干活儿啊?还是想为了前几天的事儿服软啊?” 一旁的王老五见自己大哥发难,也帮腔道:“对,这酒是啥意思啊?没有个名目,我们可不喝!” 李匹一听这话急了,“我们服什么软?我们又没做错啥!再说,没见这么多老少爷们儿在吗,盖房子修院用得上你们几个?请你们过来吃饭还那么多幺蛾子,不识好人心。” 王家几兄弟听这话火了,王家老三更是直接一拍桌子,大有不服就干的架势。这边的异样,立即将其他桌上的客人惊动了。 坐在首席上的李友见气氛不对,便起身对李宪招手,“老二,今天大家伙都到齐了。爹嘴笨,你替我和大伙说几句。” 李宪翻了翻白眼、李友虽然没啥文化,但在林场里担任技术员,负责整个苗圃的林苗培育工作。说他嘴笨,那明显是扯淡。 不用想也知道,李友这是有意让风头正劲的自己在人前放放光彩。 这场面,李宪倒是不怯。给自己倒了杯酒,就大大方方的起了身。说了几句在这个时代还没有过的酒桌场面话,博得众人一片叫好连连夸赞。 然后,便话头一转,“承蒙各位亲友高朋,从明天开始,我大哥家房子翻修和我们家新房的事情,就劳烦列位上心了。我酒量浅敬各位一口,大家伙儿敞开了喝!” 说罢,就自己先啜了口白酒。 听到要给李清家翻修房子,王清河和几个兄弟一愣,随即满脸通红! 第22章:开学了 恰巧此时,在灶上帮着邹妮忙活完的王凤也臊眉耷眼的和李清一起到了李宪的那一桌。 翻修房子虽然成本较起新房子低,但对于寻常人家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的支出。这一次盖房子把老房子一起带上翻修,彻底让王凤没了脾气。在李家的大度面前,王凤也反思起了之前自己的种种行为来,觉得确实过意不去。 而另一边,李友和王铁柱两个亲家此时也把话聊开了,谈及之前两家的矛盾,王铁柱也是满面通红。 见到这般景象,王清河重重的叹了口气,当即将自己的酒杯倒满,站了起来。 看了看李宪,这个庄稼汉子的嘴唇蠕动了一下,“李老二,说实在的,就算你有本事能赚钱,我王清河也不佩服你。但是今天我服了,之前的事我办的不对。多的话就不说了,打明起,我们兄弟六个就过来,你们家的事儿,就是我们家的事儿。剩下的,全在酒里了!” 说罢,满满一杯白酒被他一口气闷了进去。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之前的恩怨算是一笔勾销了。虽然之前挺生王家的气,但是细想想,其实人倒也都不坏。 李宪呵呵一笑,“说这个话就外道了,我嫂子是你妹妹,你妹夫是我大哥。都沾着亲戚呢!” “哎!老二这话说得对!”王老五一拍大腿,端起酒杯,“来,为了亲戚整个一个!” 见老大和老五都表了态,王家其余几个兄弟也跟着起哄。 一时间,原本差点儿打起来的末席这边,到成了气氛最热烈的一桌。 …… 一晚上闹哄哄的,李宪着实没少喝酒。待人都散了,他已经被王家几个兄弟惯的脚步虚浮,看东西都带了重影。 一家人收拾完毕,聚到了那一间砖房之内。在新房没有起来之前,按照李友的安排,他和邹妮在灶台旁边打地铺,老太爷和李宪李匹三人住炕上,至于李洁和李玲玲,干脆住在了广播室——那里有一张可供临时休息的小床。 但是今天晚上修复了和王凤的关系,在席末时候,王凤主动提出现在老房还空着一间房子,让理由和邹妮搬过去,省得一家人挤在一起。 现在起新房的钱是够了,眼看着快到了开学的日子,李宪准备都交代一下,过两天就动身去林业局。 趁着一家人都在,他便将今天收的那些订金拆成了两份。给自己留了一千,剩下的都交到了李友手里。 算上之前那六千,现在李友的手里整一万块钱。这些,起三间新房外加翻修李清家已经足够。 看着手里一沓整整齐齐的大钞,李友的心里感慨万千。 “没想到老了老了,还能当一次万元户……”看着钱,他讷讷说到。 李宪打了哈哈,趁着酒劲儿一挥手,“爷……咳咳……爸、万元户算个啥?现在也就咱们这破地方还拿万元户当稀罕物,人家南方现在都说,万元不算富,十万刚起步。你等着,咱十万都不惜的赚,要当咱就当百万,千万,亿万富翁!” 李友本来还挺开心的,可听到李宪嘴里说出来的那从来没敢想过的数字,倒是生气了。 直接给了李宪脑门一巴掌,“臭小子,啥你都敢想!乖乖,百万富翁……那得过啥样的日子?不敢想不敢想……那得是祖上积了多大的德?” 李宪哼哼一笑、只感觉头晕目眩,也没多说便直接爬到了炕上。不大会儿的功夫,屋里边起了鼾声。 这一晚,李宪睡得并不好。 恍惚之中,一会儿是李道云说着那“万万不能近水”的卦象,一会儿又是梦见自己回到了有WiFi和吃鸡的那个时代,一会儿,脑海里又浮现出一些熟悉又不熟悉的林技校生活片段…… 这一宿,睡得真累。 …… 主人家请了客,盖房子就算是正式开工了。第二天,各路人马到齐,宅基地上一片风风火火。王家六兄弟真的如同昨天酒桌上说的,放下了家里所有的活计,扛着铁锹就过来帮工了。 与之前不一样,现在兄弟几个见到李宪,简直就像是一个窝里长大的一样。这倒是让李宪无所适从了,一方面惊讶于这时节人的纯朴,一方面也暗暗寻思着,以后若是有机会,就拉帮一把这几个心眼儿直的过分的家伙。 就这么,几天的时间匆匆而逝,转眼间就到了开学的日子。 八月三十号,邹妮将李宪李匹秋天穿的衣物整理好,趁着家里这几天有肉,做了些能放的住的腊肠,塞进了二人的包裹里。 八月三十一号,李宪和李匹起了个大早,辞别一家人,登上了前往林业局的客车。 今天车上的人倒是不少。 八九林场只有小学,连九年制义务教育的硬标准都达不到。所以林场里面年龄过了十二,家里能供得起学习又不错的孩子,基本都要去林业局求学。 将行李放在了车架上面,李宪注意到开车的老周情绪很低,而售票的周姑娘更是一脸愁云惨淡。 见李宪打量自己,周芸红着脸点了点头算是问好。 李宪大致能猜到二人是因为什么而犯愁,想必是为了客车马上就要被人买断而面临失业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便对周芸明知故问道:“我听说咱们林场的客车要被买断了?” 还没等周芸作答,前面正在抽烟的老周火了:“买个叽霸!我他妈在林场开了快二十年的车,不把我安排明白了,看谁能把老子从这趟线上踢走?妈了个腿,还想打我闺女的主意,做梦!不就是他妈一群地痞无赖吗?大不了老子跟他们拼了!” 听老周这么说,李宪皱起了眉头。 看来,事情比自己想象的……还严重? 第23章:睡在上铺的兄弟 老周很愤怒。 他想不明白,自己干了小半辈子的车,怎么突然就变成别人的了。运输这么重要的工作,怎么就能交到一群赖子手里。 他不明白,这世道怎么了。 难得有人对这个感兴趣,见李宪主动询问,老周骂骂咧咧的将事情说了一遍。原来林场到林业局的这一趟客车和道路线已经由客运站的管理员徐老三买断了。现在站里正在运作手续,怕是再有一个多月的功夫,自己就要失业了。 但是这还不是令他最气愤的事儿,徐老三买断了客车线,把自己这个司机给挤跑了,倒是想留下周芸继续给他售票。 那徐老三快三十了还没结婚,老光棍一个,让周芸给他跟车,防范意识等级极高的老周一眼就看出来这家伙存心不良。 听完老周的描述,李宪咂摸咂摸嘴,没吭气儿。 现在所处的这一年是1992年,这一年在中华的改革历史上被认为是最重要的转折点。 在这一年,中华发展主轴正式向经济转移。虽然改革开放自重78年就已经开始,可是每当宏观经济出现问题的时候,都会有批评指责的思潮出现。然而在这一年,伟人秘密南巡之后,发表了谈话,已经为重重僵硬的思潮给予了致命一击,从此中华经济开始转型。 现在是9月份,在李宪的印象之中,也就是十月份召开的十四大之后,大会报道就会明确的提出建立市场经济体制的目标。 而那个时候,才是基层人民彻底迎来变革的时候。 从那开始,类似老周这样不明白,想不通,但却又没奈何的人,会越来越多。 虽然不想用那些烂俗的言语来评价这个时代,但是李宪又不得不承认,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好的一点是,在这一场变革之中,所有的腐朽都将被打破,一些或志向高远或野心勃勃的家伙彻底拥有了自己舞台。在日后,这一些人将会成所谓的榜样和偶像。 不好的一点是,有许许多多像老周这样的人,将会经理一个漫长的蛰伏期。在这个蛰伏期里,有的人慢慢想明白了,靠着国家政府是没出路的,想要过上自己梦想之中的生活,需要靠自己。有的人永远也没想明白,和纠结贫穷过了一辈子。 一句话,这是一个将中华人分层的年代。 正当李宪陷入深思的时候,老周打断了他:“小子,我听说你脑子活。你给周叔想想办法,这事儿应该咋整?” 李宪虽然也很同情老周父女,但是自己说白了就是一个学生,没有权利去干涉这件事情。但是现在既然老周问了起来,他也没推辞。 “周叔,其实你想过没有,现在干点儿啥还不能养活一家人,没必要非得靠在这客车上。”李宪想了想,道。 倒不是李宪劝慰老周,而是他就是这么想的。林业局这边再有两年就大规模停伐,届时人流量极具下降。那徐老三买这趟客车线,估计也没两年钱好赚。 老周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有些不满:“你这不是和没说一样吗?我让你想想办法,你倒好……你说我开了一辈子车,不开车我干嘛去啊?家里又没有地。” 李宪呵呵一笑:“没说不让你开车啊,年年冬天林业局木材车一天怕是百趟,周叔你在这趟线上跑了十几年,方方面面的人头都熟,还怕没事儿干?周叔,不是我说,你开客车一年能赚多少钱?也就一两千吧?我听说冬天倒腾木材,赶上行情好的时候来回一趟可就是四五百。你想想,现在跟这儿死挺,有意思吗?” 老周心里边儿有一根弦儿似乎被撩拨了一下,但是一时间却没抓到重点,只是不再说话,若有所思的开起车。 只是等到周芸过来启票的时候老周挥了挥手,让李宪和李匹坐了趟顺风车。 一阵闲聊下来,李宪也有所收获。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家乡,似乎还真是快风水宝地。 受他点拨的老周还没什么想法,可冬天的采伐期,他自己倒是先点记起来了…… …… 李宪的学校在林业局技校,这是一所省办的大专教学单位,一是为了解决林业局子弟的教育问题,再也是为了给局里输送专业型人才。 可李匹的学校则是林业局第一中学,是高中。 将李匹送到了学校安顿好,并随手将邹妮给自己带的腊肠一股脑都塞进李匹包里之后。李宪才带着行李,打了个三轮蹦蹦去了林技校。 虽然实际上李宪从来没有来过林技校,可是二大爷的记忆之中残存的点点滴滴,倒是让他不至于对这里陌生。 沿着学校那条林荫小道,他来到了宿舍楼内,并顺利的找到了自己的宿舍。 这是一个约莫三十平米的四人间,铁管子焊接而成的两个上下铺旁,并排放着看不清本色的木质课桌——那上面已经摆了两个白色的搪瓷缸子。 听见来人了,靠着门墙一侧的上铺上伸出了一个脑袋。 “宪子,怎么才到?” 李宪立刻在脑海之中搜索了一下,对这颗脑袋立刻有了印象。用老狼的歌词说,这是睡在自己上铺的兄弟。 梁永和。 在二大爷的记忆之中李宪得知这位兄弟,可是个奇人;梁永和的学习成绩是林技校88届里面最拔尖的,而除此之外,此人品性也是极好。 梁永和家里穷,在学校里最愿意干的事儿就是搜集那些同学吃过的罐头瓶子,让后拿家里给他妈当罐子用。同样是家里穷,这货每次放假回家都不舍得坐车,而是沿着小火车道步行七八个小时回去。 有一次这个家伙用帆布兜子挂着几个罐头瓶子回家,不小心在火车道上呛了个跟头,结果瓶子的碎渣把肚子豁了七寸长的口子。 同学们经常在一起洗澡,看到这倒疤,给他起了个七寸的外号、 而起外号这人,就是二大爷。 李宪好笑,过去拍了拍梁永和的肚皮,道:“刚送我弟去了。七寸,宿舍咋就你一个人,他们呢?” 李宪指的是郑彪和王文生两个室友。 “嗨、他们俩去副校长家送礼去了。这不是快要分配么,心都毛了。”梁永和从床上坐了起来,道。 “对了宪子,我昨天去副校长那儿,他还跟我问起你来。 李宪眉头一扬,“你也去了?” 梁永和脸一红,“我妈拿了一袋子松子儿,非让我送去……” 第24章:难兄难弟 林技校学制四年,但其实到了第四年已经没有什么具体的课程了。特别是第四年的下半学期,不论是学校还是学生,就只有一件大事儿——分配、 现在的林业局经过几十年的发展,编制内已经是人满为患。虽然学校还包分配,但想要找个好岗位可是不容易。 怪不得就连梁永和家里这么困难的,都去送个礼走走后门。 不过李宪对此并不感冒。 在林业局里,顶破天去能发展到什么地步?一个即将没落的局级生产单位,有时间费那个心思,还不如想想怎么躺着致富了。 “不去。”李宪相当果断道。 看着李宪一幅老子一点儿不在乎的模样,梁永和着急了,“吴副校长这一次可是管着实习推荐的,你可得知道,一般实习的地方,很大几率就是以后上班的地方了。你可得心里有数,不能在这个时候犯浑啊!” 正在梁永和苦口婆心劝说的时候,宿舍里另外两个家伙回来了。 郑彪和王文生见了李宪,先是咋呼了一阵。但是和梁永和不同,他们两个丝毫没提去了副校长那里的事情。 注意到这个小细节,李宪暗暗一笑。 虽然是在一个宿舍里面住着,但是四人并不完全是一类人。 李宪和梁永和都是下面林场的,可郑彪和王文生那可都是妥妥的林业局干部子弟,家里面都是在局里当官的。 虽然在一个宿舍里住着,大方面上能过得去,可是感情就不一样了。平日里,郑彪和王文生关系就比较近,对李宪和梁永和二人虽然谈不上疏远,但是始终隔着一层。 交不深。 快毕业了,大家伙都在为了分配的事情东奔西走。林业局现在的就业口有限,大致分为两个档;一个是留在局里各科室,一个是下林场。 从长远考虑的话,还是留在局里的发展大一些。但是局里一共二十多个科室,每年也就是那么四五十人的实习名额。这四五十个坑,一届三百来个毕业生都想要。 理论上每一个人都是竞争对手。 李宪觉得挺没意思,从后世回来,他知道未来的林业局是什么样子。现在这些学生争破了脑袋想留下,但是在几年之后,除了那些极有门路的,怕是大部分都会下岗再就业。 知道这个时代大潮,李宪干脆想着毕业之后自己创业,唱着春天的故事做那先富起来的一波得了。 这么想着,他就暗自盘算起了冬天的木材生意。 可思来想去,他始终绕不过去一个问题——自己赚的钱,大部分都用去盖房子了。 做生意,没本钱啊! 现在自己唯一可以期待的,就是干休所那五千多块钱的尾款。那看着是笔打钱,可是要做木材生意,似乎还差了点儿意思。 好吧,是差太多了。 就这么,在稀里糊涂的规划之中,三天的时间匆匆而过。 …… 因为学校已经没什么课,李宪每天都一脚睡到大天亮才起。咸鱼成这个样子,让上铺的七寸哥连连摇头。 开学第四天早上,李宪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 宿舍另外三人都已经自己忙自己的去了,李宪裹着摊子,睡眼惺忪的打开了门。来人是寝管处的学生,说是让李宪赶紧去一趟校长办公室,吴副校长有请。 虽然很好奇为啥副校长要见自己,但是李宪还是洗漱一番之后来到了副校长办公室。 吴国华今年五十一,倒是做了有十年的副校长了。 见到李宪,这位离退二线没多少日子的学校二把手呵呵一笑,拎起暖壶倒了杯茶,推了过来:“李宪,今天叫你来啊,主要是想和你谈谈关于就业方向的事情。马上学校就要安排向局里各单位推人的事儿了,我想听听你的想法。这几天啊,很多人都找我过来谈过了,可是你这不吭不响的,我感觉你心态有些问题。似乎,不上进啊、” 听着吴国华这么说,李宪差点儿发出猪一样的笑声。 这是索贿? 他想了想,道:“吴校长,这您可就冤枉我了。我想的是吧、分配工作是根据局里对人才的需要。这么说吧,我没什么特殊想法,遵从学校的安排。” 吴国华听他这么说,颇为意外。 现在面临分配,应届生基本都会走动,因为手里掐着推荐信,所以除了那些门路特别硬的学生之外,大部分都要来他这里点个卯。 当然,这个卯不白点。 其实有一些家庭条件特殊的,不来也没关系。可是巧的是,吴国华在之前一次开会的时候见到了八九林场的刘会计,两个人是同学。 在那次闲聊之中,吴国华得知了李宪在暑假期间赚了六千多块钱的事情。在他看来,李宪家里没有什么硬关系,想要找个好工作,那就得通过自己。 可以说,在所有的非干部子弟学生之中,吴国华最期待的就是李宪了。 为啥? 一,没门路。二,兜里有钱。 所以现在李宪这个态度,让他大为诧异——这和自己编排的剧本上不一样啊! “李宪同学,是我没说明白,还是你没听懂?你这遵从学校安排是什么意思?” 李宪想了想,呲着一口大白牙,笑道:“字面意思吧……” 从校长室走出来的那一刻,李宪就知道,自己肯定是走不了仕途了…… …… 事实完全没有出乎他的料想。 三天之后,林技校的第一批推荐名单出来了。这个名单不是瞎排的,而是按照学生的专业水平,也就是结业分数来排的。 李宪一个寝室四人,都在这个名单之内。 按常理说,这个名单里面的人分配的去处都不会差。可是成绩还算优异的李宪,名单上显示的实习单位……有点儿惨。 林业局街道办,环卫处。 一个学林园的大专生,在这个时代还是很稀罕的。现在好了,扫大街。 当前去看名单的郑彪告诉自己这个结果时,李宪心中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儿想为了吴国华的创造力而大笑一阵。 可是很明显,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这么不拿工作当回事儿。 比如梁永和。 正当李宪笑呵呵的跟郑彪打趣说以后别在大街上吐痰,给自己减少点儿工作量的时候,王文生风风火火的跑进了宿舍。 上气不接下气道:“不、不好啦、七寸,七寸他跑楼顶上去,要轻生!” 李宪扑棱一下从床上窜了起来,一面往外面跑,一面问:“因为啥啊?” “因为、因为学校把他分到八一林场当防火观测员去啦!” 第25章: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 梁永和想不明白,他的专业成绩明明如此优秀,怎么就被分到了大山里看山头。 李宪却大致能猜到,对于吴国华来说,一袋梁永和老娘一颗颗挑,挑了整整一宿的松子儿,也就值个防火观测员了。 在飞奔上楼的的功夫,李宪心里这么想着。 和王文生几人飞奔上楼,他本打算从楼梯间里面的角门直接上房顶。 可到了四楼的角门才发现,门已经被人从外面堵死了。几个人合力又是踹又是撞,但是那道铁门貌似被人从外面栓住,愣是没开。 见到这,李宪当机立断,推开人群向楼下跑去。 林技校的宿舍安排比较奇葩;男女生宿舍是相对而立的,而且楼距不大。既然这边儿上不了楼,李宪情急之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窜到了女生宿舍。 一个大男人进了女宿,就像是一个把一个鲶鱼丢到了青蛙池里。自然引得一连串尖叫和怒骂。 顾不得许多,看准了梁永和所在的位置,李宪直接狂奔到了四楼的一个宿舍之内。屋里一个女同学正在换衣服,有人踢门而入,女生吓得一声尖叫。 只不过李宪已经没去功夫去注意这些。 此时的梁永和正坐在四楼的房檐上,看着楼下失神。 下面,学校的老师和领导们都已经闻风赶到,正在苦口婆心的劝说着。 有的让梁永和想想自己的父母亲人,要是就这么轻生会让他们伤心。有的校领导则是说着什么有问题解决问题,千万不要轻生的废话。 听着下面乱糟糟一片,李宪恨不得拿个520胶水把这些人的嘴都封上。 此前他在知乎上看到过一个心理学大牛关于抑郁症的帖子,上面说当一个人陷入负面情绪之中的时候,很容易产生完全的自我否定,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在这个时候,想用愧疚让其醒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果然,在听到下面那些劝说之后,梁永和又哆哆嗦嗦的向前迈了一步。 房顶上的瓦片丁零落下,引起了下面的一阵惊呼。 “七寸!” 见到这一幕,李宪大喝了一声。 听到他的声音,梁永和的脚停住了。 顺着声音找到了李宪,梁永和摘了眼镜,抹了抹眼泪,犹豫了一下,最终喊道:“宪子,为了供我上学,我爸把家里的牛都卖了,耕地的时候自己拉犁、家里三个孩子就我自己上了学,这么多年我拼了命的学习,不敢松懈一点儿、就是想找个好工作,从山沟里走出来,把他们接到城里享福。 这次我来之前,我爸都想着在家里预备酒席啦,我没脸跟他说我被分到山里去!” 李宪大喝一声:“别特么墨迹,哥们儿不是来劝你的!就是兄弟一场过来送送。顺便问问你死了之后遗物怎么整?是给你烧下去还是寄回家里?” “啊?”听到李宪这么一问,梁永和呆了——这个问题他还真没考虑过。 见梁永和情绪松动,李宪紧着问道:“七寸,我不是劝你,我就是觉得,你这么牛逼,死了太可惜了!” 梁永和一愣:“我牛逼?” “嗯!牛逼!”见梁永和停下了脚步,李宪忙沿着窗子下的一张课桌,爬了上去,将自己悬在了窗子上面:“5544除以24等于多少?” 几乎是脱口而出,梁永和给出了答案:“231啊、” 这一手,引得周围一片赞叹。梁永和的珠心算,是李宪印象之中最深的——这个家伙的专业是会计。 听到答案,李宪把身边那胡乱套了件衣服,顺着窗户看热闹的女生拽到了自己身边,指着梁永和问到:“我兄弟牛逼不牛逼?!” 女生怯怯的点了点头、 李宪很满意她的配合,扭头又对楼下喊道:“你们谁能做到?!” 楼下自然是一片摇头。 “你看吧!”李宪对梁永和摊了摊手。 “可这有啥用?!我学了四年会计,现在还不是要去大山里看山头?宪子,没奔头啊!” “怎么能没有奔头?”李宪立刻反驳:“七寸,这个分配,根本就不是凭本事分的。凭的是关系背景,爹妈长辈以及给吴国华送了多少钱!不是说你被分到了下面林场就是你不行,就凭你这本事,到哪儿不吃一碗饭?非指着学校分配个屁啊! 我被分到环卫处扫大街去了。刚我还想着去他姥姥的,不干了,自己下来做点买卖。我都想好了,我这有点儿本钱,等到冬天咱们就去林场里倒腾木材。先一车一车的倒腾,本钱足了咱们养个车队,到时候一天赚他个千八百块的。 咱在林业局买房子,买大房子,娶个腿长屁股大的媳妇,把爹妈都接来。咱俩一起干。五年,不、或许两年之后,咱们俩肯定比这一届所有分着好单位的人混的都好!你信不?不靠老子不靠关系,他们不一定比咱们强! 对了,你还有没有想干但是还没干成的事儿?” 李宪唠唠叨叨不厌其烦的说了一通,画了好大的一张大饼。末了,却又话锋一转, 梁永和的脸上带了一丝憧憬:“我想去京城……听说那的鸭子特别好吃、我想带我娘和我爹一起去。” 看到梁永和安静了下来,李宪喊道:“那就下来吧,赚够了钱一起去,行不?” 梁永和犹豫了。 李宪就像是哄小孩儿一样,说了许多许多关于未来的的憧憬,足足过了二十多分钟,他才向后退了一步,面带犹豫的注视着楼下。 捕捉到这个动作,李宪再次大喊了一声,将他的注意力引到了自己的身上:“七寸,别看他们。你现在下来,肯定有人在背后笑话你。可你不是为了他们活着,也不是为了一个分配活着。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烤鸭,你娘和你爹啊!” 听到这,梁永和摊坐在了房顶,放声大哭。 又过了十多分钟,在所有人的沉默之中,他一个轱辘爬了起来。 抹干了眼泪,走向了角门,开了门闩。 见到这,李宪浑身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了。他缓缓的从窗户上下来,直接躺倒了地上。 “你刚才…..好厉害、你叫什么名字?” 旁边,那个女生看着梁永和被人拽进了楼道,也长呼了口气。鼓起勇气走到了李宪身边,问了一句。 李宪睁开了眼,打量了一下站在自己头上的女孩儿。咧开嘴,道:“告诉你名字倒是行,可你没穿内衣你知道吗?” 第26章:闲汉李宪 当李宪捂着脸走出女寝的时候,就见到梁永和已经被寝管处老师扭着胳膊带出了寝室。 梁永和低着头,就像是被批斗的臭老九。 此时见人没了危险,旁边的学生指指点点,人声鼎沸。就连李宪过来的时候,人们的目光都有些不一样的东西在里面。 没心情考虑那些目光之中的含义,怕梁永和吃亏,他便跟了过去。 不大会儿的功夫,学校的主要领导都来了。先是教务主任,后是吴国华,再之后就连平时不怎么在学校露面的校长徐争光也脚步匆匆的赶来。 几位领导对梁永和一顿狠批之后,又联系了梁永和家所在的七一林场,让其过来领人。按照现在这情况,领导们是肯定不敢再将人放在学校了。对此,不论是梁永和自己还是李宪,都无力干预。 梁永和跳楼的事情在学校里引起了相当大的事情闹得很大,正值毕业分配的节骨眼儿,影响也很大。事情发生的时候,不仅仅是宿舍的学生在场,许多低年级学生也同样看到了。 而李宪在楼上说的拿饭关于分配的黑幕,也自然在学生之间引起了轩然大波。 在这件事儿上,学生们大致分成了两派;一方对此保持沉默,另一方则是大呼分配机制的不公。而有趣的是,沉默的一方无一例外都是取得了不错实习推荐的。而抱怨的,则就是那些被下了林场的。 毕竟梁永作为88届会计专业里成绩最拔尖的学霸,都没有留在局里,而是分去了下面林场当观察员,让很多家里没有关系没有背景的学生为自己的未来而忧心。 学校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所以对于梁永和的处分,下午就下来了。 就两条;暂时取消梁永和同学的实习分配,保留学籍,退回林场。 意思很明显——先把事情压下来。 晚上,得到了消息的梁永和父母,乘着林场的拖拉机风风火火的赶到了学校。就算见到自己儿子没事儿,梁永和的母亲也是一边狠狠的拍打着儿子一边嚎啕大哭。 而梁永和的父亲,那个木讷的庄稼汉子,则是弓着身子,不住的向根本对此事无能为力的导员道歉,请求学校不要计较自己那犟娃,工作的事情别黄了、 一直在教务处的楼道里守着的李宪见到这一幕,心里不得劲儿。 梁永和最终还是被父母领走。 学校怕晚上夜长梦多,令梁永和立刻搬出宿舍,而为了省下一晚上的住宿钱,他的父母决定连夜回去。 九月初的晚上,凉风习习。 整个寝室的人都聚在楼道里,看着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梁永和。 寝室里,梁父梁母已经在李宪的帮助下将行李收拾好了。 得知是李宪救了自己的儿子,梁父很是感激。扛着行李卷,道:“孩子,亏了你,我家永和才没干傻事。叔一家欠你一条命啊!” 李宪连连摆手,看了看仿佛失语了的梁永和,道:“叔,永和已经想明白了,回家之后千万别再说他。” “不说、不说、”梁父应道:“他好好的就比啥都强、” 李宪点了点头,走到了梁永和的身前。见这货仍然不发一语,笑着拍了拍其肩膀:“你他娘的、哑巴了?” 梁永嘴唇终于蠕动了一下,抬起了头,嗓音沙哑:“宪子……我、” 看着那双有些迷茫的眼睛,李宪呲着一口好牙,“行了,回家好好待两天,等你想明白自己今天有多混蛋之后,你就回来找我。上午可不是跟你说说玩儿的,别看现在,看两年之后。” 梁永和抹了抹眼角,重重的点了点头。 梁父叹了口气,拉着自己的儿子,在一群学生的注视之下走出了宿舍。 梁永和走了,可李宪却感觉自己的处境和以前相比,有了不小的变化。 王文生和郑彪当晚没在宿舍里睡,而一些分配了不错的实习单位的同学,看着自己的眼神,也失了以前的和善。 没毕业的时候,大家伙儿可能没想那么多。但是现在马上进入社会了,人们的不同之处就慢慢体现了出来。 很明显,李宪在上午劝梁永和的那一番“豪言壮语”,让他将自己彻底拉远了与那些极有可能成为好同事的同学们的距离。 很多人也因此认为,李宪和自己不是一路人。 人情冷暖,不言而喻。 …… 一连几天,李宪都感觉人们对自己指指点点的,这让他好不难受。 最后还是回来宿舍取东西的王文生和他说了实话,“你呀,把那些走关系送礼拿到分配名额的都给得罪了。” 李宪只能苦笑。 哪天虽然是事急从权,但说的也是实话。 不论是梁永和也好,还是自己也好,现在在别人的眼里都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属于那种一辈子升迁无望,只能在林业局里某个角落窝囊一辈子的家伙。 这样的身份定位,就算是不当众挑明了分配机制有问题,就自己说的那“两年之后比所有人混的好”,怕就是让自己成为笑话了吧? 这世道,真有意思。 不过令他意外和好笑的事情也有。 在梁永和走后,那句“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倒是成了林技校许多人书页上的一句格言。 期间,吴国华又找来李宪谈了一次话。 谈话的内容大致是让李宪注意自己的言行,学校的分配机制是以各单位需要制定的,是奔着客观和人尽其才的原则制定的。说了一大堆,最后的核心思想是,让李宪写一份检讨书,公开在学校周会上面宣读,承认自己的诽谤错误。 李宪没心思和他扯卵蛋,直接回敬了一句“我质疑的有没有道理你自己心里没有B数吗?” 看着吴国华气的嘴唇发紫,李宪心里特舒服。 不过舒服的代价就是,次日,环卫处就过来学校领人了,声称目前街道上公共厕所改造缺人手,让李宪立刻上岗。 没错,李宪这扫大街的工作,变成了掏大粪的。 这就不能忍了。 李宪直接在校办公楼下面竖着中指大吼了三声“吴国华我草拟吗”之后扬长而去。 从这一刻起,李宪正式从掏大粪的,成为了一名光荣的闲汉。 而就在他打算收拾收拾东西,从学校搬出去的时候,寝管处的人找到了他。 “李宪,有你的电话。八九林场打过来的!” 李宪一拍脑袋,都不用接电话就知道啥事儿。 在开学之前他叮嘱过张哑巴,二十三口棺材分成三批来打,第一批七口打完了就直接找车运到局里来。来之前,去李洁那里打电话告诉自己。 现在电话来了,想必,是完成了! 第27章:老年组的含金量 李宪料的没错,电话果然是李洁打来的,说是张哑巴的活儿干完了。电话里张哑巴还在阿巴阿巴的附和,听的李宪一阵发哂、 和哑巴通电话,这种感觉真是奇葩。 在交代了李洁让其转告张哑巴找车立刻将棺材发过来,明天直接运到干休所,自己会在那里等之后,李宪挂断了电话。 想着明天有事儿就不折腾了,他又回到了宿舍,将就了一宿。 次日,李宪依旧睡到了日上三竿。洗漱完毕之后,也没吃早饭便直接前往了干休所。 一面往干休所走,他一面想着这个时代联系人可真是太不方便了。要是放在二十多年之后,一个微信就解决的事儿,现在还得提前打电话安排。 沟通效率太低下了、 这个时代其实已经有了移动电话,比较普遍的那种就是港片里常见的大哥大。可是凭借李宪现在的经济水平,着实买不起也用不起、 大哥大一万多一部不说,全球通的资费也贵的离谱;月租费五十,通话五毛钱一分钟,还特么是双向收费,不论接打都花钱。 不过BP机倒是普及了。 虽然这种只能接受类似短信息类的通讯工具在李宪看来傻的可以,可有总比没有强,一千多的价格到也能接受。 现在兜里有钱,他倒是惦记了起来。 到了干休所的时候,正赶上一群老头在大院里活动。 这些老干部其实大多数在局里都有家,可一般进来这的老人都是丧了偶的。自己在家太孤单,外加干休所环境好,有医疗配套,就都搬到这儿来了。 而这些老头的活动,大致也就是麻将象棋扑克的老三样。不过一群在一起工作了几十年的老伙计,似乎永远都能把老三样玩儿出新花样。 李宪在门卫的引领下来到大院里的时候,就见到老郑头和老吴头破口大骂。 从二人的对骂之中他大概其推测了出来——老吴头悔棋。 见到李宪来了,二人扔了象棋,招呼了一声之后将一群老人吸引了过来。 “嘿,小子,我们还以为携款潜逃了呢!”老郑头嘴不饶人,逮着李宪就道。 “这话让您说的,身份证和学生证都压在您这儿,我就是想跑,也跑不出林业局啊?” 刚刚差点儿输了棋的老吴不太高兴,在旁问道:“怎么,活儿干完了?” 李宪得意的告知了众人第一批的七口棺材已经打完,一会儿就到。 众人对这个效率表示了满意,但得知不定啥时候到后,就一哄而散继续干自己的事儿去了。 一时间,“东风发财”,“五十K”,“呼你马脸”的吵吵嚷嚷四起,干休所又热闹了起来。 李宪没事儿,就蹲在了老吴和老郑头旁边看他俩下棋。 老吴头的棋艺糟糕的可以,脾气还臭,完全不是老郑的对手。 闲谈之中,他得知老吴头名叫吴胜利,是原林业局森保科的科长。这个职位看着挺low逼的,但其实权力可不小。林业局的行政级别就是个局级单位,但是下面管的人多。这个森保科,其实就相当于后世的森警,管着整个林业局林区。 而老郑头名叫郑唯实,是原林业局林政处处长。林政处管着林业局十六个林场的采伐限额,运输管理和省内的木材运输证核发,也是妥妥的手握大权。 李宪被两个貌不惊人的老头身份给震了一下,奉承道:“咱干休所老年组的含金量不低啊!” “呵!”老郑很明显嫌他眼界低,指了指旁边儿的打扑克贴了一脸纸条的那位:“一个处长一个科长就把你吓到了?那你了解下这位,咱邦业林业局前局长王林和同志,刚退。” 李宪看了半天,才看出来那就是之前一语道破自己用报纸造成恐慌投机倒把的王老爷子。 虽然惊讶于干休所的这套阵容,可在李宪看来也就是有些意外罢了。 毕竟退下来了不是? 此时,老吴和老郑的棋局已经到了关键阶段,老吴仍旧处了下风。 看着着急,李宪就支了几招。这几个他后世在QQ里学到的损招,立刻让老吴占了上风。不大一会儿的功夫,老郑被直接将死。 老吴这可乐坏了,连忙四处宣扬自己的战果。一旁打扑克的王林和稀奇,连忙走了过来。听到那几个奇招之后,不禁看了看李宪。 老郑头则气的够呛,点着李宪怒道:“观棋不语真君子不知道?你小子,大白天跑出来,不上课的嘛?” 李宪嘿嘿一笑,“还上啥课啊,我们都分配了。” 王林和立刻问到:“你分哪儿去了?” “环卫处。” 李宪如实回答。 “环卫?”王林和眉头一皱,“我记得你跟我说你是学园林的,最次也得去街道办才有和园林专业挂钩的职务啊?你去环卫干啥?” 李宪呵呵道:“掏大粪。” 这个就业方向,让一群老干部惊呆了。 老郑更是一口茶水没喝进去,直接喷了出来:“你小子他娘的是不是把你们校长家孩子扔枯井了?” 李宪本不打算在无关的人面前说这些事情。 但是想着这些老干部也都是林业局体制内退下来的,多多少少得有点儿影响力。不为别的,就为了给吴国华添添堵,他也得把吴国华向自己索贿的事情说了,顺带着,也提及了梁永和因为分配跳楼的事情。 听完之后,众人又一片沉默。 林业局之内的一些暗面,没有人能比这些老油条更了解。事实上在这个体制内,在场的许多人也都不干净。 可就算是不干净,也都是在那种在规则之内的不干净。吴国华在这件事情上的操作,显然还是过了。 郑唯实砸了砸嘴,以为李宪当众说这些是别有用心,便道:“小子,要不我给你搭个桥,你去你们校长徐争光那儿走动走动,把实习单位调一调?” 李宪连忙推辞:“不用了,我是想开了,广阔天地大有作为。这年头干点儿啥还不出人头地?没必要非得赖着学校分配。” 一旁的吴胜利一拍大腿,“有志气!” 见李宪没理自己的茬,郑唯实暗自摇了摇头。但看着身边的王林和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的眼珠转了转。 “哎、我一个退下来的老头子,现在也不中用了,也就能帮你牵牵线。既然你自己有打算,那别的我们可就管不了喽、老了,老了啊……” 李宪注意到,郑唯实说这话的时候,王林和两条浓浓的长寿眉拧到了一起。 正在这个时候,干休所门口一阵拖拉机的突突巨响。 李宪忙出了大院观看,之间门口已经停了四台带着拖车,载着棺材的拖拉机。 此时车上的人正在忙着用道边的转头卡住车轮。 除了张哑巴连同他的两个小舅子之外,李宪意外的看到王清河几兄弟以及李友,也来了! 第28章:暴殄天物 看到李友和王家几兄弟到来,李宪很意外。 “爸,王大哥,你们怎么也来了?” 李友跳下车,笑道:“也是赶巧,我们本来打算今天下山买砖,昨晚上找车的时候说哑巴下山送棺材,回来的时候空车,这就一起来了。” 李宪之前已经和李友说了自己往干休所卖了批棺材的事情,所以见着儿子倒是不意外。 倒是王清河几个,望着里面住着大领导的干休所,再看向李宪的眼神愈发崇敬。 “乖乖、这里边住的都得是场长吧?”王老三紧张的干笑着,问到。 李宪嘴一咧、不太好跟他解释,想在这里面住,至少也是个局里管着下面十几个林场的干部。 王清河也很紧张,“咱是不是得给人家抬把棺材里面去?” 李宪点了点头,“嗯,一会儿大家伙儿动动手,小心点儿,把东西放后院去。” 听他这么说,王清河立刻叮嘱几个兄弟:“一会儿稳当点儿,进去可不能瞎说话!” 他这么说,就连李友都紧张了起来。连说自己在外面看着车,就不进去了。 可正在这个时候,一群得知第一批棺材到了的老干部已经迎了出来。见到那七口做工精致与之前李宪拉过来的样品质量无二的棺材,连连赞叹。 李友是八九林场的苗圃技术员,之前也到过局里开过大会。见到了人群之中的王林和,紧张的手脚都木了,忙上去问好。 王林和意外的看了看李宪,“这位是?” 李宪介绍道:“这是我爸。” “哦、”王林和点了点头,握了握李友的手:“你生了个好儿子啊。” 李友激动的连连憨笑,依然是那套“不成器,不成器……” 等一群老干部观摩够了,验了货。 李宪便指挥着王家几兄弟和张哑巴的两个小舅子,用缆绳和木棍抬着,将棺材送到了后院。 不大一会儿,七口棺材就整整齐齐的码到了干休所后身的空地上。 这几口棺材不轻,七口棺材抬完,几个汉子也累得气喘吁吁。怕去前头不合适,王清河几个兄弟直接就坐在了后院的阴凉处。一边把汗渍渍的背心脱了凉快,一边东张西望。 正当李宪琢磨着中午请众人吃顿好的时候,一旁光着膀子的王老五大呼了一声。 “唉呀妈呀!这干部住的地方就是不一样,地上都摞着银条!” 这一声高呼,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几个汉子忙问哪儿呢哪儿呢。 王老五向一个角落一指,“看!” 李宪也随着忘了过去,只见院墙的墙角,确实有一摞银色的长方形金属块。 他狐疑的走了过去,将围在那堆金属旁,拿起锭子又咬又啃的王家几兄弟拨开,自己捡起了一块。 那东西是条状的,约莫三十公分长短,通体银色,外形就像是一块放大了的巧克力,入手重量极沉。 确实与银条相像。 可是看到了那锭子上面的“AI”标示,李宪笑了:“这哪儿是银条啊,这么一大堆银条那还了得?这是重熔用铝锭。” 听到不是银子而是铝,王家兄弟兴趣大减,可李宪却是上了心。 一同忙活,将棺材整齐摆好之后,他带着众人从后院出来了。 趁着王家几兄弟出门的功夫,李宪拉过了郑唯实,问到:“郑老,咱们后院的那些铝锭是哪儿来的?” 郑唯实嗨了声:“你说那些铝啊?那是多种经营局的。前些年局里不是要发展林地矿产资源的开发嘛,就搞了个林矿公司,主要就是生产铜铝原材。不过公司两年前就黄了。林矿公司的大仓就在干休所后面,那些铝锭子,是去年干休所房顶漏水,所里面拿来压房顶苫布的。” 听到这,李宪的眼睛亮了:“也就是说,那铝锭还有很多?” “要说多也不多。”郑唯实摸了摸下巴,“估摸着也就二十多吨。” 二十多吨……还不多么? 今天这一趟,没白来! 李宪心中一阵狂喜,但面上却是波澜不惊。 一个上午的时间,李宪已经和干休所老年组混熟了。加上现在第一批棺材已经送到,他便和郑唯实商量,将自己的身份证和学生证抽了出来。 末了,他提出了一个不情之请:“郑老,我这边儿工作没指望了,想用钱做点儿生意。您能不能先把尾款给我结了?” 郑唯实对他的印象不错。 现在棺材也收到了,看着质量也没有问题。 所以只是警告了李宪,要是剩下的棺材质量不好饶不了他之后,回屋拿了个大信封,递了过来。 从干休所里出来,李宪先是让李友安排众人找个好馆子吃一顿。这一点不用他多说,李友自然明白。 他自己,则是谎称临时有事儿,一会儿过去之后,直奔干休所后身那林矿公司的仓库杀去! 铝锭这功夫稀奇吗? 不稀奇。 作为一中工业原料,几乎在任何一个城市都能买得到。而且在现在这个阶段,价格还不贵。 可是现在是什么时候? 9月。 92年的9月! 李宪知道,在一个月之后,十四大即将召开。之前邓公南巡之后所有没有明确,或者是正式向整个社会公布的决定,都将在这十四大之中明文提出。 其中,就包括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概念,以及“建设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目标。 同样是这场大会之中,“中华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这个名词将经官方提出,并成为引领未来几十年中华发展的重要理论。 历史会在这个十月完成一个轮回。 十五年前的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提出“把全党的工作重心转移到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上来”,中华经济进入一个爆发期。 十五年后的92年,十四大之后,中华经济将再次进入一个加速发展的阶段。 李宪依稀记得之前看过的一个专题纪录片。 自92年10月起,全国各项投资明显加大,国民生产总值猛增12%,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增长36%。 而作为老工业基地,东北工业更是增长了20%。 各种生产原料将会立刻变成紧俏货,甚至是抢手货。 李宪估计,现在南方怕是已经有很多闻风而动的人开始囤积生产原料。可在这闭塞的林业局里,竟然还有废弃在仓库之中的铝锭、 这简直是暴殄天物! 第29章:这小子可能是个人物 林矿公司的仓库很好找,就在干休所的后身。 当李宪到达的时候,发现仓库大院荒芜的就像是切尔诺贝利核电站一样。院子里的杂草顺着水泥板的缝隙窜出来一尺多高,一排应该是安置物资的平房,窗子有的已经剥落碎裂。 但是好在大门没上锁,这说明里面有人。 站在院子里喊了好几声,一处平房里才走出个小老头。老头醉醺醺的,鼻尖儿通红,手里拎着卷了大葱的干豆腐,见到个生面孔,有点儿不耐烦。 李宪连忙上去,套着近乎说明了来意。 一听说是铝锭的事儿,老头直接一挥手,让李宪去多种经营局找资产处。末了,还唠唠叨叨的让李宪赶紧把这些东西整走,不然放在这总有那小毛贼惦记。 些铝锭虽然闲置在这里不值钱,但是卖废品也能卖个四毛钱一斤。李宪估计,这就是那些仓库窗子破碎的原因。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一阵心疼。潜意识里,他已经将这些可以赚大钱的铝锭,当成了自己的东西…… 跟老头闲聊了一会儿,得知目前仓库里还有大约二十五吨左右的铝锭以及几吨铁锭之后,李宪心里乐开了花。趁着时间还没到单位下班的点儿,他立刻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多种经营局。 一番打听之后,找到了这一批铝锭的正管——资产处处长赵亮。 敲门进了屋,李宪打量了一下这位处长。 这人三十五六的年纪,人有些虚胖。的确良半袖衬衫,加上网眼皮鞋,这个时代标准的基层干部打扮。 确认过眼神,肯定自己没找错人,李宪立刻伸出了右手递了过去:“你好,您就是赵处吧?” 时间已经是十点四十多了,赵亮已经准备下班。见到李宪这么一个小年轻不卑不亢的与自己握手,他很疑惑。 “你是?” 李宪颔首一笑,“是这样的赵处长,我之前在干休所郑老那边得知咱们林矿大仓那里有一批闲置的铝锭,想过来看看处里有没有意向处理。” 听到这,赵亮随意的打量了李宪一遍:“啊、你说的郑老是咱们林政处的老处长郑唯实吧?你是他什么人?” 见到赵亮态度的微微转变和先问关系的交流方式,李宪心中好笑。不论这个时代还是二十年后,他遇到过的体制内人士,似乎都没有太大的改变。 为了方便交流,他扯了个小谎:“一个长辈。” 赵亮哦了一声,深深的点了点头,推测出李宪和郑唯实的关系应该不能太亲近。 不过他也不敢大意。 赵亮是处长,郑唯实也是处长,但是两者之间是不一样的。多种经营管理局虽然是个局,但是论起权利和在以林业为主的林业局里的影响力,跟林政处不在一个档次上。 可虽然是这么说,毕竟郑唯实已经将退下来了,赵亮倒不至于对李宪过分热情。 只是有了这层关系,他跟李宪交了实底;林业局里有一些加工单位和企业,需要用到少量的铝锭,原本是不打算处理的。不过想到资产管理处还要费心力的去经管这些生产物资,一年下来丢的倒是比用的多,倒也是个麻烦事儿,考虑到这些具体情况,处里现在也确实有意将其处理掉。 价钱嘛,就按照市价的80%来算——两千五一吨。 不过就一样,处理不准备分批处理,想要的,就必须全部25吨全部买下。言下之意——一吨半吨的,就不要瞎耽误功夫了。 而且除此之外,处理不管运输,买了之后自行找车运走。 这,倒是让李宪稍微有些为难了。 二十五吨铝锭,每吨两千五,那可就是六万多块啊! 他现在手里满打满算就六千来块钱,原本打算是一边赚钱,一边尽可能的将那些铝锭吃下。 可现在一把掀,自己的本钱……严重不足啊。 看着李宪失神,赵亮不禁摇头,看起来又是一个想占便宜的。听到价格之后就怂了。 这年头人心浮了,很多人都想占占公家的便宜。面前这位,可能又是一个脑子一热就来投机的。 他暗暗轻笑,咳嗽了一声,吸引了李宪的注意之后,抬手看了看表。 李宪的心里很是挣扎。 一方面实在是拿不出钱来,另一方面,他又明知这批铝锭肯定是可以为自己带了一大笔收益的。 自己既然想向木材生意上靠,就需要一笔起始资金。现在这么好的机会摆在自己的面前,眼看着它白白溜走,简直是一种煎熬、 在短短的时间之内,他已经想了很多种搞钱的办法,但是悲哀的他发现,自己身边就没有那种可以迅速搞来五万多块钱的关系。 在这件事情上,他悲哀的发现有的时候即使作为一个重生者,自己的起点也是低的令人发指。很多方面,自己明知道未来的趋势,但是在硬实力上却比很多这个时代已经开始弄潮的人物相较甚远。 不说别的,就说日后混的最好的那批所谓的“92”派。现在这个节点,潘十一等人现在已经开始利用政府关系,花着银行贷款在琼南那里弄批文,倒腾地皮日进斗金了吧? 而自己呢? 面对少有能抓住的机会,却连六万块钱都拿不出来。 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 也是自己想摆脱的地方! “小老弟,你倒是是啥想法?” 在看了三次表,李宪都没有表示之后,赵亮失去了耐心。他用手指点了点桌子,问到。 李宪看了看面前这位已经失去了热情的处长,缓缓的起了身。默默的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上午刚收到的信封,放到了赵亮面前。 “赵处长,这批铝锭我要了。”李宪眼里的犹豫终于消失,他不想让少有的机会从自己的手里溜走。 虽然有些疯狂,但是他不想后悔。 “不过我现在暂时没有地方安置这些铝锭,这是五千块钱定金,您给我出个手续。一个月之内,等我找到了地方,立刻将铝锭运走。你看这样行吧?” 看着桌子上厚厚的一个信封,赵亮心中一惊。 他不禁认认真真的打量了一番面前的这个年轻人。 清瘦,黧黑,长得蛮精神。 身上的蓝色运动服胳膊肘处已经磨得发白,缝边上的黄线也已经破了几处。 看起来,不是什么富裕人家的子弟。 可是此时此刻,他眼睛里仿佛能放出光亮来的坚定。却让赵亮觉得,自己今天,可能看走了眼。 这小子,可能是个人物。 赵亮心里这么想着。 第30章:你得给我立字据 趁着单位还没有下班,赵亮立刻让财务过来给李宪出了个定金的票据。 为了稳妥,赵亮特地让财务票据上面写明了,一个月内交付尾款,否则定金失效不退。而李宪比他想的更多,怕赶明铝锭价格变动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又让其在票据上面特地表示了如果在一个月内这些铝锭出问题不能交付,定金五倍赔偿。 双方都怕对方反悔,这件事儿反倒好办了。 从多种经营局出来,已经是大晌午。 “赵处长,那就这样。今天我还有些私事,就不请您吃饭了。等回头铝锭交割完了,肯定好好的谢谢你。” 资产处门口,李宪客套到。 赵亮哈哈一笑,握着李宪的手紧了紧,“那都是次要的,不过老哥还是提醒你一句,尾款的事情你要尽快,一定要在规定的时间里交上来。” “那是肯定的!”李宪答应的干脆,但是嘴里有点儿苦。 他娘的,自己原本想的是稳扎稳打。可特么现在突然就变成了赌徒,实在是有点儿悲哀、 二人相互客套了几句,便分手告别。 正当李宪心事重重的走出多种经营局的大门时,办公楼里另一拨人也正谈笑着鱼贯而出。 其中一人看到李宪忧心忡忡的向外面走去,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嗯?他怎么在这里?” 看着赵亮望着李宪的背影出神,那人转了转眼珠,走了过去。 …… 李友之前已经告诉了李宪吃饭的地方。 那是家叫做聚宝的饭店,门面不大,但是胜在还比较干净。他到的时候,众人才刚刚开饭。 看着儿子似有心事,李友便询问起来。他还不知道李宪已经把分配的事儿给搅黄了,还以为是为了这事儿而犯愁。 面对李友的询问,李宪嗯嗯啊啊的应付了过去。 毕竟以现在这个时代的思维,毕业之后的分配工作是影响一辈子的事,他担心现在要是把实情说出来,怕是一顿父爱如山掌是少不的…… 还是等阵子稳定下来再说吧。 李宪这么想着。 一群人高高兴兴的吃了饭,便一起开着拖拉机向林业局北的开去。盖房子所需要的砖石水泥等原料,都在这有卖。 其实采购这事儿李宪挺不在行的,特别是这些小件儿,需要的就是一个水磨功夫。一分一厘的砍价,他嫌太烦。 和李友走了几家经销处,废了好几个小时,才最终搞定。 趁着李友带着众人去提货装车的功夫,李宪在附近转了起来。林业局北其实是后开发出来的,基本没人居住,都是一些厂子。 邦业林业局H县城其实都不大,城镇消费现在刚刚有抬头的趋势,所以这些厂子看起来都不甚景气。 李宪溜溜达达的,也没看见类似后世那种车来车往不断的火爆场面。 无意之中,他看到了一家瓷砖厂。想着新房主体完成之后要给墙体贴瓷砖,李宪便负手走了进去。 和刚才自己逛的几个砖厂的不景气比,这名为“邦业林业局瓷砖厂”的地方,简直可以用冷清来形容。 偌大的厂子,竟然连一台提货的车都不见。 走到经销处的时候,他便听到一阵喧闹。 往里一瞧,一个约莫四十左右岁的汉子,正在指着个醉汉大声批评。 大致的意思,就是厂子里因为产品严重滞销积压已经停止了生产,而你们销售处的还不思进取,大白天的吃喝打牌不务正业云云。 被批评的人看样子差不多五十岁了,面对汉子的指责,打了个酒嗝,道:“杨厂长,你可别用那些大道理压咱。行情啥样你心里应该有数,现在局里边没有建造工程,咱瓷砖销量不好,那是我们销售处的问题吗?” 杨姓厂长见对方根本就没在乎自己,直接拍了桌子:“局里没有工程,你们就不会往老百姓那推?要都是你这种想法,咱们厂子还有什么出路?大家伙儿等着一起停产下岗得了!” “嘿、往老百姓那推?指着老百姓,咱这厂子早他妈黄了!”挨批的那个倒是混不吝,“杨厂长,您还真别吓唬我,老子还有五年就退休了。您要是觉得我能力不成,那赶紧的。谁行你让谁上。老子还真不伺候了!” 说完,这人直接就走出了经销处。 骂骂咧咧的,还和和对过走来的李宪撞了一下。 经销处里的其他人见处长走了,也哼哼哈哈的各自散去,剩下那个杨姓厂长气的浑身发抖。 见到这一幕,李宪想了想,直接敲门而入。 杨厂长此时憋着一股邪火。 自从自己从商业局下调到厂子两年以来,效益是一天不如一天。而这群厂里的老油子,仗着资格老更是对自己阳奉阴违,天天就想着怎么偷奸耍滑混日子。 上面找自己谈了好几次,说是如果效益再不达标,那就只能把厂子关停。真要是到了那个阶段,工人们倒是乐得,就算是不上班也少不了他们的工资,可是自己一个堂堂的厂长怎么安置? 听到有人敲门,他双手叉腰,吼了一句:“谁啊?” 李宪被他吓了一跳,“额……你好,我是来买瓷砖的。” 见是外人,杨厂长略微收了脾气,打量了李宪一眼:“小伙子,你要多少?” 当得知李宪家里盖房子用,用不了多少的时候,他索然的挥了挥手,“直接去仓库,去找那边接待你。” 说完就又叉起了腰,不再搭理。 看着李宪没走,他歪了歪脖子,“我说小伙子,我没说明白吗?买瓷砖直接去仓库!” 李宪露出了一口好牙,笑道:“那个,刚才我听说咱厂里的瓷砖滞销了。是吗?” 对方瞪了他一眼,没吭气儿。 “杨厂长,我要说我有办法能给你打开瓷砖的销路,你信不信?”李宪主动推销起自己来。 “你?”杨厂长上下看了看面前这个穷小子,“你能有啥办法?” 李宪憨笑道:“什么办法您就别管了。我就问问您,我要是能帮厂里打开销路,有什么好处?” “哈、”杨厂长感觉这事儿挺有意思,自己的销售处长刚刚撂挑子,就蹦出个不知道哪儿来的穷小子大放厥词。 “小子,牛皮可不是你这么吹的。现在我仓库里有三千多箱各式瓷砖,你要是能把这些东西给我销售出去,利润全给你都行。不光是这样,完了我再奖励你一万块钱!” 李宪一听这个,乐了。 “空口无凭,你给我签合同!” 第31章:致富的道道 瓷砖厂其实开始不是这个样子的; 在杨宏山刚刚接了厂长的时候,厂里有八十多个职工,每年除去库存损失之外可以创造效益两万元左右。这个效益,很差。可对比林业局其他的企业来说,还算比下有余。 坏就坏在杨宏山到任的第二年,正赶上国务院颁布了转换企业经营机制的号召。这个号召在地方企业的衍生,就是轰轰烈烈的“破三铁”。 破三铁说的就是“铁饭碗”,“铁交椅”和“铁工资”。 是国家针对存在已久的“企业办不好,厂长照样当。单位亏损了,职工钱样拿。生产任务少,库存清不了。”三个现象,给出的一个实验性解决办法。 实指国营生产单位的劳动用工,人事和分配制度。 这个政策一出来,杨宏山就奉为至宝,直接给厂里改了革。 破三铁改革是啥情况? 其实就是解除了企业与基层工人之间的众人劳动契约。工资不再是恒定值,职工不再是终身制,工作也不在是铁板一块,而是根据效益和绩效上下浮动,而且厂里还有权利辞退业绩极差的职工。 瓷砖厂的改革风风火火的搞了起来,在杨宏山的铁腕之下,不出俩月厂里就辞退了二十多人。改革轰轰烈烈的干了三个月,厂里业绩蹭蹭的往上窜。 可是坏就坏在,虽然三铁破了,可是当时的劳动保障跟不上去——下岗的三个女职工无依无靠,跑到商业局门口喝了农药。 瓷砖厂不是个例,在全国其他省份地区,这种破三铁的副作用也都在上演。 于是乎,在91年五月份的国家经济体制改革委研究会上,通过了暂停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 受到农药事件的影响,瓷砖厂的改革也被商业局紧急叫停。 经过高压改革再回复到以前的常态,杨宏山这个始作俑者彻底的失去了威信,甚至作为破三铁的执行者,被厂子里的所有职工仇视起来。 暗地里,人们给杨宏山起了个新外号——毒死三。指的,就是逼得三个女职工喝农药的事。 在那之后,这位雄心勃勃的新厂长彻底失去了对厂子的控制力。 职工们认定了自己的铁饭碗是动不了的,局里不会不管自己的死活,所以愈发肆无忌惮。今天销售部里的一幕,其实在近一年来,已经在厂里各个部门上演了无数次。 杨宏山虽然不太信李宪,可是在已经对瓷砖厂的销售部门彻底失去了控制的情况下,他还是决定试一试。 仓库,几个库管看到杨宏山带着一个陌生人进来了,站都没站起来,自顾自的嗑着瓜子。 杨宏山对此已经习以为常,指着堆积如山的瓷砖箱子,对李宪道:“就是这些了,一会儿我就给你出个合同,只要这些瓷砖你给我弄出去,利润全归你,一万块钱奖金你立刻拿走!” 李宪没搭话,而是在偌大的仓库里溜达了起来。这里看看,那里翻翻。 瓷砖厂的商品,都是一些比较常见的装修瓷砖。库存主要有三种; 一种是30x30的地面防滑砖,就是在李宪看来颜色土掉渣,上面图案模糊不清还带着防滑纹的那种。 一种是15x8的,比苹果plus大一些的那种条形浴室砖。 另一种,则是直接用石英烧出来,形似锅巴的小马赛克瓷片。这东西李宪小的时候还玩儿过,上面一道道的小沟壑,用来磨铅笔尖倒是极好用。 三种瓷砖的价格都不贵,据杨宏山介绍,防滑砖成本勾七分钱一块,浴室砖勾四分钱一块,而那个小马赛克已经是放了三年多的东西了,给钱就卖。 对于这个价格,李宪感到满意。 煞有其事的和杨宏山签了协议,留下了厂里的电话号码之后,李宪直接找来了王清河几兄弟,开着拖拉车先行三种瓷砖一样装了半车。 当然,这一批是需要给钱的。 “放心吧杨厂长,我肯定给你推出去!”装车完毕,看着站在仓库门口眼巴巴看着的杨宏山,李宪笑道。 后者则是挥了挥手,意思很明显——随便搞吧,老子不抱啥希望。 李宪笑了笑,也没过多解释,招呼着王清河开车走人。 和李友解释了一番现在学校没事之后,他直接跟满载着砖石材料的车队一起杀回了八九林场。 …… 才开学没几天,再次回到林场,李宪轻松极了。 虽然在他出生不久,李匹就举家搬到了邦业县,但是童年时光是在林场度过的,对这里始终有一种言不清道不明的亲切。 几台拖拉机直接开到了新房的地基,天已经擦黑,可众人还是热火朝天的卸了车。当卸到那些瓷砖的时候,李宪却制止住了; “把这些东西和我留出来的水泥都送到我大哥家去,瓦匠爷们儿们明天抽个空,先把我大哥家的房子墙体翻一翻新。” 一听自家新房还没起砖,李宪却先想着大哥家的房子,在场众人一片叹服。 “有这弟弟,哥哥家咋能过的不合啊?”想起之前王凤和李家的纷争,再看看现在李宪的做派,众人纷纷如是说到。 王清河几个兄弟更是心服口服,满面的红光。 李宪倒是啼笑皆非。 只有他自己知道,先给李清家翻修房子,是为了打开瓷砖销路去的…… 将东西送到了李清家去的时候,两口子刚刚吃了饭。自从两家和好之后王凤的秉性转变了不少,不在像之前一样好吃懒做,这一段时间倒也和李清下起了地。 虽然身子骨弱干不了什么重活,可是两口子在一起,总也像个过日子的样子。 得知明天就给自己家翻新房子,王凤也是一阵激动。拽着李宪和王清河几个,非要起火做饭。 本来邹妮已经预备了晚饭,可是看着王清河几兄弟,李宪突然想起了之前想帮衬一把的事情,便也就留下来了。 就在王凤喜滋滋去再次起火的时候,他将王清河几兄弟叫到了一起。 拿着纸笔,开始一边画,一边交代:“王大哥,明天瓦匠干活儿的时候,你们注意学学。” 兄弟几个不解:“二,学那东西干嘛啊?” 李宪呵呵一笑,道:“我传你们一个发财的道道!” 第32章:村里最靓的房 要是李宪这话放在一个月之前说,王家兄弟几个肯定抬屁股就走。 可是在经过了用核桃皮大赚一笔,特别得知李宪能把棺材卖个那些个名号听起来吓得人腿软的老干部之后,王家几个兄弟对李宪的脑筋,就只剩下了一个字; 服! 虽然六兄弟里有四个不知道“服”字怎么写。 现在李宪说要给他们找一个发财的道道,众人兴奋起来,眼巴巴的等着李宪传经授道。 见到几人一脸的虔诚,李宪心中暗笑。在那块稿纸上画画写写,用王家兄弟几人能听懂的方式,将几种后世比较常见的,施工相对简单的墙体装修方案,跟他们详细的讲解了一遍。 其实这个东西不难,说白了就是一个类似拼图的活计。王家几个兄弟虽然文化浅,但是脑子都不笨,不出一个小时的时间,就大致明白了其中的道道。 可看着这样一个五岁小孩儿都能看懂的东西,王家几个兄弟不禁疑惑了。 说好的发财的道道呢? 就这么个用水泥瓷砖在墙上“画画”的小把戏,能赚钱? 看着几兄弟泛起嘀咕,李宪颔首一笑。 “别小看这个,发大财不敢说。但是抢了先机,给你们兄弟赚个老婆本,富富有余!” 一听这个,兄弟几个激动的脸呼吸都变粗了。最夸张的王老五,裤裆里都支起了小帐篷…… …… 次日一大早,瓦匠就按照李宪的安排到了位。 为了给大哥大嫂一个惊喜,李宪嬉笑着让二人下地干活儿,等晚上回来再看效果。 李清家的房子就是砖墙打底,上面嘛都没有。红砖光秃秃的裸露在外面,看起来相当原始。 可是在这个时候,家家户户的房子都是这样。家里条件好坏,也就体现在房子大小和间数上面。 就连几个来帮工的瓦匠,对李宪要给房子墙面打水泥贴瓷砖的想法感到新奇。 众人按照李宪的要求,不加沙子调好了水泥,便开始按照李宪的指挥开始给房子贴砖。 这活儿其实没什么技术含量,不过李宪当然是不会让自己准备赚钱的生意变得太容易复制。为了避免这个,他为李清家的房子设计了一套拼彩的方案。 外墙部分是蓝色浴室瓷砖打底,然后用白蓝相间的马赛克瓷片做渐变过度,再之上,则是用纯白色的浴室砖做成“臣”型的参差排列。 四个瓦匠加上很快就学会了打水泥和抹墙面的王家六兄弟,足足十个人,干起活儿来速度极快。 水泥跟得上,干活儿的人手多。李清家里的两间砖房,只用了一小天的功夫,就已经完工了一半。 众人施工的时候,周围的邻里还没有什么感觉。可是当一间房已经完成,整体的外墙效果初步显现的时候,可是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 下午四点多,火辣辣的太阳已经染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李清那间原本红砖裸面的房子,已经全然变了模样。蓝白相间的外墙,在渐变的颜色下显得上轻下重,看起来格外清新。虽然瓷砖上面的水泥还没有清理,可是在阳光的照射之下泛出片片光华,与周围邻里那土里土气的红砖房相比,简直气派非凡! 此时的房子周围,已经为了不下三四十号人。周围邻里,以及那些得了消息前来看稀罕的人,看着那闪亮亮的房子,啧啧连连。 他们这辈子都想不到,原来平方,也可以这么气派! 正在人们开始打听瓦匠师傅,将房子弄成这样得多少钱的时候,李宪一脸憨笑的将一块“如对墙体效果满意,有意装修者,请去东头找李宪”的牌子,挂到了院墙上面…… 今天第一间房子装好,李宪算了笔账。水泥和瓷砖,成本一共用了四百块钱不到。其中马赛克和浴室砖,大约用了六十多箱。屋里的地面现在还没打,但是估计也得十五箱左右的防滑砖。 这才仅仅是一间房子。 按照这个标准的话,如果这个装修新风潮快速传播开来,瓷砖厂的那些库存,销路不愁。 不过这是自己的账,他可不满足于只卖瓷砖赚钱——那样的利润薄了点儿。 将工钱全都核算进去,李宪给出了前来询问自己价钱的人一个7块钱一平的价格。 这个价钱,很明显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得起的。一间房子的墙面面积大约一百五六十平,那全下来,可就差不多一千块钱啊! 正在这时,人群之外,一声凄厉的尖叫响起了来。 “我家?这是我家?!我的老天妈呀!” 王凤和李清,回来了。 看到自己家的房子已经全然变了模样,成了一个皇宫一般的存在。拥有两间砖房的梦想现在竟然被如此严重超额的满足,王凤,崩溃了! …… 李宪废了好大的功夫,才将王凤和李清的情绪稳定住。 两口子就像是冷不防中了彩票的老彩民一样,围着房子一圈圈的转,恨不得把每一块瓷砖都印到心里去。 “行了嫂子,墙上的水泥就明天再擦吧。”看着王凤在缸里打了水,拿了梯子就要擦墙,李宪无奈了。 “那哪成?这么好的墙面,我一刻都忍不了上面有脏点儿!”王凤拿着抹布,嘴都合不拢。 李宪赶紧将其拉住,“嫂子嫂子嫂子、你先听我说,现在这房子装好了,你可得帮我办件事儿。” “办件事儿?”王凤把手里的抹布一扑棱,“二,你现在就是让嫂子给你生孩子,嫂子都往炕上跳!” “个败家娘们,瞎咧咧啥呢!”一旁的李清感觉这话说的不地道,叱骂了一句。 看着王凤的尊荣以及骷髅怪似得身段,李宪打了个寒战。 “生孩子的事儿你跟我大哥慢慢研究、”他轻咳了两声,“不过嫂子,未来几天,你就啥也别干了。天天就出去串门,把咱们林场里新婚不久的小媳妇往咱家领,让他们看看咱家房子。” “就这事儿?”王凤惊呆了。 这事儿好办啊! 天天什么活儿不用干,就在家炫房子,串门,扯闲篇……简直就是自己梦幻之中的生活啊! 当即,王凤就满口答应了下来。 第33章:你脑子里长了颗摇钱树 李宪虽然大学是在外地上的,但是在邦业县一直生活到高中,对于邦业这边的情况了解的还是很深的。 林区的婚嫁习俗不好,在整个地区都是出了名; 没有穿越回来之前,李宪参加过一个儿时玩伴的婚礼。 在那场婚礼之中,他得知男方为了娶个媳妇,光是彩礼就给了整整三十万。就这,还不算房子轿车,以及金钻首饰之类的东西。 据说一场婚礼下来,男方老人足足掏出去一百二十多万。 这种大手笔,让没结婚的李宪暗暗咋舌。但更加恐怖的是,这仅仅是林区的一个常态,不是个例。 要知道,即使是在2018年,林区的人均收入才不足5万元一年。家里一个儿子结婚,几乎把老人一辈子赚的钱都掏空了。 当时林区有句很经典的话,管儿子结婚叫“砸老子骨头渣子榨髓油”。儿子结完婚存款几十万,老子欠债几十万的比比皆是。 然而讽刺的是,当时的邦业林业局年轻人婚后“三高”,在地区内也是出了名的。所谓的三高,就是结婚彩礼要的高,男方债台筑的高,婚后离婚率高。除此之外还有一高——男女双方因离婚财产分配导致的民事案件数量高。 虽然现在的林区婚嫁风俗还没有发展到后世的巅峰状态,可是也已经糟糕的可以。 林区的环境相对闭塞,好面子好攀比的恶习在这样的环境之中最容易滋长。从王凤之前闹着要新房的事情上就可以窥一斑而知全豹; 现在在林区新婚的标准配置,就是两间大砖房。但是这只是最基本的,按照现在的行情,几乎每家嫁闺女的,都会要求男方有至少三垧耕地和彩礼若干。 这个若干就很有讲究,男方人家若是富裕,那就多则一万少至五千。若是条件一般,那至少也得两三千。 总之就是看行情要。 所以,即使是在现在这个年代,每一个刚刚结了婚的小年轻,都是林场里那最有钱,消费力最高,而且最喜欢攀比的一波人。 自认为没有那么大的能量去改变这种习俗的李宪,决定用它赚钱。 昨天在得知瓷砖滞销之后,他就已经将主意打到了这个上面。 本以为交代完了王凤,让其帮着自己宣传之后还需要等上几天才能得到效果。想着反正也是没事儿,李宪便准备借林场的照相机给李清的样板房照相,做出大幅的宣传照片,以方便对周边林场进行宣传。 可是还没等他借到照相机呢,就陆续有林场里的年轻夫妇找上了门儿来。 面对李宪给出的7块钱一平方的价格,众人自然是嫌贵。但是李宪很敏锐的发现,几乎嫌贵的都是男方,而当男方或递烟讨好,或拿乡亲之谊砍价的时候,一旁的小媳妇都是一脸不爽的样子。 结果不言而喻。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李宪足足接了十二份的新房墙体装修订单,价格无一例外——7块钱一平! 在这十二份订单之中,几乎最后都是小媳妇拍的板。 说实在的,李宪对自己的这一笔生意很有信心。但是他死活也没想到,生意会火爆到这个程度。 他承认,他低估了这个时代年轻人的消费力。 可是这么一来,原本的计划被全盘打乱;面对一下子涌来的十二份订单,王清河六兄弟加上几个瓦匠根本不够用了。 李宪一面让王清河在林场之中寻家境不好,没有多少耕地的年轻人,一面直接找到了林场的会计,将照相机借了出来,紧急的拍摄了李清的“样板房效果图”,然后洗了出来。 忙完这些,他又直接马不停蹄的赶往了林业局。 …… 瓷砖厂。 杨宏山这两天去商业局开了次会,之前局里对于瓷砖厂的效益就已经很不满意。在这次的会议上,商业局局长王文庆透露了局里打算关停转让一批亏损企业的消息。这,让杨宏山格外忧心。 回到了厂里,他立刻召开了一次厂大会,说明了厂子目前的困难;积压库存出不去,厂里的生产进行不了,再这么搞下去厂子就危险了。 大会之上,他是苦口婆心,情真意切。 可是起到的效果,却跟老母猪放屁没有什么区别。 厂里的职工该怎么干还是怎么干,迟到早退甚至是旷工的依旧我行我素,打毛衣嗑瓜子扯闲篇的仍然如火如荼。 就在这个时候,消失了三天的李宪,找上了门儿来。 当李宪说出要浴室砖九百箱,马赛克六百箱,共计一千五百箱的瓷砖时,杨宏山惊得都愣住了。 “小伙子,你再跟我说一遍,你要多少砖?” 李宪无奈,不得不将自己的需求重复了一遍。 生怕李宪忽悠自己,杨宏山一把拉住了他的手:“钱呢?钱什么时候结?” 李宪当即从运动服的里兜里掏出了一沓票子,“现在!” 看着那一沓票子,杨宏山陷入了狂喜,“小伙子!真有你的!哎、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李宪已经无力吐槽。 好嘛、 敢情你都没记住我的名字? 这是多拿这笔生意不当回事儿啊! “对对对、李宪,李宪是吧?!”杨宏山拍了拍脑袋,激动的抓着他手,“李宪,你告诉告诉我,到底是怎么才把那些瓷砖卖出去的?” 有合同在手,李宪倒也不怕瓷砖厂撬自己的行,便直接将自己用装修完的样板房,对新婚夫妇进行精准营销的事情。 听到李宪的全盘计划,杨宏山的表情很复杂。 以往厂里也不是没向林场推销过瓷砖,可是每一次去都是所获甚微。经销处给出的回复是林场里不兴用瓷砖,家家户户连地面都是水泥打的——根本没销路。 就连他自己也亲自去过几趟,事实情况确实如同经销处所言。 可谁能想到,把瓷砖贴到外墙面上去,做出图案来呢? 谁又能想到,利用新婚人群喜欢攀比的心态呢? 在这一刻,一扇全新的窗户,在他的世界里打开了。他意识到,很多问题只是思维遇到了问题。许多亏损,只是脑筋用的不够。 “李宪,这个事情是可以复制的,对吗?”杨宏山拉住了李宪的手,诚恳的问到。 李宪点了点头,“没错。下一步我就打算扩大施工队伍,然后去八九周边的几个林场推销。你的这些库存瓷砖,应该很快就能卖光。” 杨宏山激动了,负者手在厂长办公室里来回踱了两圈,仿佛下定了好大的决心,最终又站到了李宪的面前。 “好小子!我真想把你脑袋切开,看看里面是不是长着棵摇钱树!现在局里准备把瓷砖厂关停或私有化,我准备把厂盘下来。这一批库存瓷砖的成本价我再给你低两成,答应你的而那一万块钱奖金还给你。完事之后,你来给我当副厂长,怎么样?!” 第34章:终非池中物 李宪惊讶于杨宏山的眼光。 这个看起来窝窝囊囊的厂长,应该是看到了一股新的装修潮流即将在林区拉开,然后就做下了要盘下厂子的决定。 这让他对这个时代的人有了一个新的认识——这是一个不缺胆量的时代。 不过对于请自己做副厂长的提议,李宪倒是没多大的兴趣。按照他的想法,搞瓷砖这个生意,仅仅是自己严重缺钱,找到一个能给自己带来进项的事情先干着。 东北这里的冬季太长,瓷砖生意的利润有限,而且一年之中的旺季更加有限。对于这种只能凭借奇招圈快钱,于长远没有多大发展的的事情,李宪才没有兴趣。 说白了,现在自己搞装修又倒腾瓷砖,也只是属于以个短线过度,为得是给那一批铝锭攒足资本。 所以面对杨宏山的招揽,他委婉的拒绝了。 人各有志,不能强求,杨宏山自然是感到可惜。 不过对于李宪他暗暗上了心,他觉得,这年轻人和自己见到过的这个年纪的人不一样。 在现在整个林业局都已经开始躁动,一批人已经开始为自己的未来而打拼的大背景下,杨宏山觉得这个比自己小了一旬还多的年轻人,未来不好估量。 那句话怎么说? 蛟龙遇云雨,终非池中物。 嗯,用在李宪的身上,杨宏山觉得很合适。 既然李宪没有和自己一起干的想法,他便叮嘱了几句今天的对话切不可对外透露。 似乎是为了封李宪的嘴,又似乎是不死心刻意拉拢,杨宏山大手一挥,这一批瓷砖的成本价,又给降了两成。 …… 在仓库提了货,李宪便让王老三等人开着车带着瓷砖先行回去,他则是独身前往到了了邦业县城。 邦业县其实从城区面积上算来,要比林业局大的多了。可是在辖区面积上,却没有覆盖了四分之一小兴安岭的邦业林业局相比。 下面的十几个乡镇也没有什么发展,大部分都是以种大豆为主要经济来源。若不是县里有一个轻化工厂,两个纺织厂和一些类似大豆加工和木材加工企业,邦业县怕是早都成了远近闻名的贫困县了。 事实上,这座坐落在林区的小城,因为省森工集团大力开发林业,确实显得没有什么存在感。 在李宪的印象之中,往后再推十年,很多本地人在外提起“邦业”的时候,都会遭到一句“哦,你说的是那个林业局吧”的回答。 而此时的邦业县,和十年后还没法比。比起林业局的繁R县里的街道都显得冷清了不少。 不过李宪的整个中学时代都是在这里度过的。 虽然现在看来县城里比十年之后有着诸多的不同,可好在商业区和主干道没有什么变化。李宪轻车熟路的便来到了商业街。 现在瓷砖和装修的活儿马上就要向除了八九之外的其他林场扩展,他需要一个别人能联系到自己的渠道。 之前想到的BP机,看来是不得不买了。 在商业街打听了一下,李宪才得知整个县城,只要供销大楼才卖BP机这么高端的东西。 到了地方,李宪才知道了所谓的高端消费场所竟然也可以是这个样;一个单层占地不足四千平米的小三楼,里面黑压压一片,基础照明黑的跟高速隧道有一拼,里面的柜台一列列的排在一起,各种百货和农产品乱糟糟的陈列着,不论是雨衣成衣还是寿衣,都用吊绳挂在铁架子上。 带着套袖的售货员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整个供销大楼里顾客都没有卖货的人多。 当找到了柜台,说明自己要买BP机的时候,那售货员竟然上上下下把李宪打量了三四遍。 末了,甩了一句:“摩托罗拉数字的,主机一千二。要看吗?” 李宪嘴一咧,在兜里掏出了钱,放在了柜台上。 见了钱,那售货员才从柜台里掏出了一个盒子,将里面挂着一个二逼到极致的金属链的摩托罗拉寻呼机拿了出来,并放在了李宪的面前。 李宪拿起那价值一千二百大洋的小机器,连连苦笑。 这个鸡霸玩意儿,竟然值自己干两个外墙的价、真特么……放在二十年后,掉大街上怕是都没人捡。 看着李宪便秘一样的表情,售货员嗤笑了一声。 “心疼就别买,买了就别心疼。” 李宪不想跟她一般见识,拿了BP机直接又花了二百块钱入网,八十块钱选了个127自动台的号。 嗯,还花了一块五买了两节电池。 前前后后算下来,这么一个看起来极其煞笔,甚至都不能显示汉字的机器,竟然花了一千五。直到拎着那个小东西走出供销大楼,李宪的心里还在滴血。 这种做了冤大头的感觉,在路过供销大楼旁边的摩托车经销处,看到了售价表的时候,攀爬到了巅峰。 “妈了个渣!一台摩托车才特么一千三!” 李宪欲哭无泪。 …… 八九林场,按照李宪的交代,王清河已经招揽了一批人 林场近些年过度采伐,山已经秃了不少。在省森工集团的指导下,正在施行退耕还林政策。 这导致了林场里面的很多人家耕地面积严重缩水,每年的主要进项,就是采伐期的时候去山里伐木。 所以在现在这个时节,林场里面的闲人不缺。 按照李宪的指示,招人最好招那些家里没地,能一心一意在未来一个月之内干活儿的年轻人。 可是王清河找来的这批人里,倒是三十多岁的壮劳力站了大多数。 倒不是他不听李宪的话,而是王清河在招人的时候,潜意识里还在用庄稼汉的思维行事——他挑的都是那些壮的,有力气的。 一群人听说做瓦匠活能做一个月,每天最低十块钱,都蹦着高高的往李宪家里窜。 李家的新房地基,四十多号汉子正在闹哄哄,一边等着李宪回来做安排,一边先讨好起了李友,帮着地基那边忙活。 虽然对这个赚外快的工作很有兴趣,可是在场的很多人心里也犯嘀咕;这么多人,李老二能都用得上吗? 能用得上这么多人,那得是干多大的买卖? 正在人们小声嘀咕的时候,远处一阵突突突的发动机清响由远及近。 众人定睛一看,传说中要带着大伙儿发财的李老二风尘仆仆,骑着一台连场长都没配上的崭新幸福250,回来了! 第35章:飞奔在通往幸福的大道上 看到李宪这全新的派头,在场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幸福250这款摩托是尚海市自行车厂仿造捷克JA250生产而来的一款摩托,在90年代以前曾经风靡一时。虽然在92年,幸福250已经将因为还在使用上50年代的二冲程发动机而慢慢失去了竞争力,可是在林场这可还是个稀罕物! 这东西看着便宜,但其实用着可不便宜。妥妥的油老虎,可不是一般家庭能用得起的。 李宪想着马上就要将装修生意拓展到其他的林场,现在各林场之间是没有客车的,比如他如果想从八九林场到七五林场,那么只能坐客车先去林业局,然后再坐客车颠儿到七五去。 太不方便,也太浪费时间了。 这么一来自己还真就需要一个交通工具,恰好在摩托车经销处看到了这台运输过程之中被砸坏,大修过的处理摩托车,直接就买了下来。 待李宪将摩托停在了地基旁边,周围的人立刻围了上来,七手八脚的摸着摸那,叽叽喳喳的询问价钱。 看着众人羡艳的目光,李宪感觉……这时代特么的装逼真是太简单了、 人家一点儿愉悦感都没有呢,嚯嚯嚯嚯嚯、 想着,他有意无意的挺了挺腰。腰带上,一个闪亮的银色链子很给面子的掉了出来。 “寻呼机!” 人群之中的王老五惊呼一声,一下子窜到了李宪的身边,将他的蓝色运动服掀了起来。看到里面那黑黝黝的摩托罗拉,这小子发出了一声尖叫。 “宪哥,这又是摩托车又是寻呼机的,你发大财啦!” 在社会生产力极为有限的时代,大摩托小传呼,已经妥妥的土豪装备。 林场虽然小,但是每到冬天就会有许多名为老板,实则二道贩子的人过来山里倒腾木材。 其中不乏一些南方的大老板,这些老板出手阔绰,而且气派极足。而他们挺得直直的腰板以及上面的寻呼机,给冬天在林场负责给木材装车的王老五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潜意识之中,他认为BP机就是有钱人的象征。 事实上不仅仅是王老五。 在众人看来,能在腰上别个够寻常人家两年生活费物件的,那都算得上是做大买卖的人了。 见到李宪这两个新物件儿,众人看他的目光都变了。那些王清河找来的汉子们,不知不觉间脸上就带了一丝的拘谨。 乖乖、 李家老二成了老板啦! 这边的喧闹,也将正在做饭的邹妮和刚刚从苗圃里回来的李友给惊动了。 看到自己的儿子骑着大摩托,别着BP机,李友的脸立刻就沉了下来。 他拨开人群,走了上去。“你小子这是弄得什么幺蛾子?这得花多少钱?” 看着根根本本一辈子的李友心疼了,李宪呲牙一笑:“爸,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可都是生产工具,买了是为了多赚钱的。” 李友被他给噎了一下。 “摩托买了也就买了,平时下个山倒也方便。那小黑盒能赚钱?瞎几把折腾……” 一想家里现在花的钱倒也是这臭小子倒腾来的,就气呼呼的嘟囔了一句,负手离去了。 李宪倒是没想到,两个在后世看来low逼到无底线的东西,会给自己带来这么多的愉悦感。 作为一个有见识,有思想的大好穿越青年,他觉得自己堕落了。 这种没事儿就想着炫富装逼的思想,很危险。 足足在众人羡艳的目光下沐浴了半个多小时,他才恋恋不舍的将众人召集到了一起,说起了正事。 王清河一共招揽来了42个人,算上王家六兄弟和另外的四个瓦匠,队伍已经扩大到了52人。 他将这些人分成了十组。王家几个兄弟和另外的四个瓦匠被安排了组长。王清河则是被李宪任命为“八九林场施工队队长”。负责协调十个施工队,安排车接送的任务。 确定了人事结构,李宪当众宣布了工资;每天底薪五块,并按照工程量提成。一个施工队,干完一间房子提五十。 这。大大的激发了众人的积极性。 贴瓷砖的方法几个瓦匠已经大致跟众人说了,虽然要一点儿技术和耐心,可并不是什么累活。一个施工队五人,如果加加紧的话,一天大约能干两间房子。 也就是说,这一天的功夫,可就是二十五块钱的工钱! 冬天去林场扛木头才多少钱一天啊? 看着众人兴奋的目光,李宪又抛出了另一个炸弹;各组组长每天有额外的二十块钱拿。 看着王家兄弟和那四个瓦匠激动的脸都红了,李宪又提醒到这钱可不是白拿的。丑话说在前,每一个工程完工之后自己都会去复查,如果发现活儿干得不好,或者是浪费水泥瓷砖,那可得扣。 如果房主不满投诉,更是一分钱都别想拿。 面对李宪寒着脸定下的规矩,众人自然是把胸脯拍的当当响;一天四十来块钱啊!别说干好活,省工省料,就是天天拿鞭子抽,那也干得! 见此,李宪放了心。 他不怕别的,就怕这些汉子为了多挣工资不择手段,自己的招牌还没竖起来呢——他可不想跌在起跑线上。 八九林场的12份订单,李宪留下了四组人干,其余的几组暂时没有安排。 听到这个分配,王清河不禁挠头:“宪子,你把那十二份活都交给了这几个人,剩下的人没活儿干啊、” 李宪呵呵一笑,拍了拍桌面上已经洗出来的照片,“没活儿干?王大哥,明天我就出去跑一圈。等我回来,就怕未来一个月你们的活儿干不完!” …… 次日一大早,李宪就骑着幸福250突突突的出了林场。九月的清晨凉爽清新,路上淡淡的泥土味,让人格外心旷神怡。 在昨晚,他已经给自己规划完了路线; 八九林场到林业局一线,一共有四个林场。分别是东风,八一,红旗,以及五二林场。其中红旗林场的位置较为特殊,是整个邦业林业局林区的中心。 所以今天这一条线,对自己的瓷砖和装修生意是不是能推广开来,起到决定性作用。 载着李宪小小的野望,幸福250在大路上一路飞驰。 一个上午的时间,李宪便将东风跑了一遍。 东风和八九两个林场离得不远,所以两地的人们有很多都是沾亲带故的。再加上上下几个林场的树苗都是八九林场供应,作为苗圃的技术员李友也经常走动。到了地方李宪一提自己是李友的儿子,事情倒是办的顺利。 可是毕竟不是自己的地盘,虽然看到照片几对新婚夫妇很是满意。但是看不到实物,众人的心里还是没底。 李宪只好又用摩托车,载着一对夫妻回到了八九林场。看到了王凤已经擦拭的光可鉴人的新房子,小夫妻当场就定了下来。 有了第一份儿,接下来的就好说了。 李宪相信,只要东风有一间房子贴了砖,那么其他的生意就自然会找上门来。 他立刻叫王清河安排人,带上了瓷砖奔赴东风。并把自己的寻呼号给了他,特地嘱咐让其事先挂在新房显眼的位置。 本打算一天跑完三个林场,现在看来倒是不现实了。 接下来的两天,和东风的情况也都差不多,人们总想着看到实际的装修效果。 那台幸福250终于证明了李宪消费的理性,借了大力。整天在各个林场之间跑来跑去,李宪眼可见的黑了不少。 可是来往奔波的辛苦也没有白费。 在折返几个林场足足三天之后,装修的销路,彻底打开了! 第36章:遥控指挥 几个林场的情况都差不多;只要有了第一家,并装修完毕,之后的订单就尾随而来。 将自己的寻呼号发布出去之后,李宪的的BP机响个不停,无一例外都是来询价和定装修时间的。 面对陆陆续续纷至沓来的三十多分订单,李宪觉得自己不能继续在林场呆着,而且自己应该找个帮手了! 一方面,他需要为这些订单出设计稿。虽然都看中了瓷砖外贴这种新的装修潮流,可是毕竟是年轻人,对墙体的样式都有自己的需求。 李宪也觉得不能把装修方案弄得太过单一,他想着多设计几套方案出来,供那些小夫妇选择。但是这样一来,就得去一趟林业局,看看库存里还剩下了什么样的瓷砖。 再有也是瓷砖的事情,毕竟现在的订单多了,人员方面自己解决了,可是瓷砖发货又是个大难题。 杨宏山这两天似乎已经开始为了盘下瓷砖厂而忙活了起来,每一次往厂里打电话都是一个妇女借的。态度非常恶劣,面对自己的发货需求显得极为不耐。指着这样的人给自己安排好瓷砖的数量和颜色,李宪心里可没谱。 要知道,瓷砖若是不够或发错,那就得重新安排车去林业局里取。这一来一回的就需要一天的时间,运费多花不说,主要是太耽误事儿了。 后来接的这些订单,都是付了一半定金,然后完工结清的。李宪可不想被效率拖的太久。 所以思来想去,他决定回到林业局坐镇,遥控指挥。 交代好了王清河每天晚上六点准时去李洁那里等待自己的电话,李宪便骑着摩托车,奔赴了林业局。 …… 杨宏山确实已经在运作盘厂的事情了,瓷砖厂的产权在多种经营局那里,却又受商业局管辖,所以手续上比较麻烦。 李宪在厂子里等了好久,才终于把这个大哥给等了回来。 和他翻了应发货不畅的情况之后,杨宏山也是无奈。现在厂子里的人对他各种不服,他现在除非把厂子的事儿放下,否则关照了也跟放屁一样。 见此,李宪只好在外面买了两条吉庆烟,找到了仓库的管理员。果然,两条烟送出去,比杨宏山好使多了。 想着拖拉机进城不方便,总有交警拦车罚款,李宪又特地给厂里的运输队上了好处,让其将自己以后提的货,直接送到林业局东头的干休所附近去。 忙完了瓷砖厂,他又立刻奔赴了干休所。 干休所是有对外出租的公寓的,他直接要了个离收发室近的房间。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办公室,一来方便调动瓷砖运输,而来电话用着方便,可以更好的指挥王清河那边。 忙活一番下来,又是一天的时间。 干休所里的老头们见到几天不见,李宪摩托车骑上了,BP机带上了,俱是惊奇不已。 还以为李宪通过棺材赚了自己大钱。 一打听,得知李宪竟然现在又干起了装修和倒卖瓷砖的活儿,王林和和郑唯实等人是啧啧连连。特别是王林和,对于李宪的能力,又有了全新的认识。 次日。 李宪从早上就开始跑瓷砖厂选砖,然后又找车发走,忙活完已经是下午两点多钟了。从早上起来水米未进,铁打的汉子也有点儿遭不住了。 拖着疲惫的身躯,他来到了干休所的食堂。已经过了饭点儿,可是食堂里还有点儿凉馒头和剩下的菜汤。 肚子饿的咕咕叫,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李宪端着个大碗,唏哩呼噜的吃了起来。 啃着掉渣的馒头,李宪觉得自己现在的这个生活状态,严重和重生者的定位不符。 自己,应该是躺着赚钱的主儿啊! 怎么就把自己活活累成了狗? 嗯,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想来想去,他觉得自己应该找个帮手了。这么想着,那个在学校宿舍楼顶,痛哭流涕的少年形象就浮现在了脑海之中。 李宪一拍大腿;对啊,七寸还在家里蹲着没事儿干呢! 就在暗暗想着一会儿就给七寸那货打电话,让其来帮着自己跑事儿的功夫,身后一阵轻咳将他的思绪打断。 回头一看,正是那个买了自己核桃皮的土豪妹妹。 见到这位,李宪倒是不意外。今天周末,想必是过来看爷爷的。 “呦,美女。咱俩还真是有缘哈。”看着身着一袭白色连衣裙,头发未束散披在肩上的王芷叶,李宪伸出油乎乎脏兮兮的手:“正式认识一下,在下李宪。” 土豪妹妹嫌弃的看了看他,“谁和你有缘啊,我叫王芷叶。” 李宪也不尴尬,收回了手,在衣服上胡乱的蹭了蹭,大言不惭道:“佛说前世一千次的回眸才能换今生一次的擦肩而过,算下来咱俩倒是见面三回了。这么说,前世肯定已经回眸回到脖子都断掉了啊!如果这都不算爱,还有什么好期待?” 王芷叶本来已经被那新奇的“回眸论”所深深吸引,可是听到后一句话,白净的脸上瞬间挂了怒气。 “你这人怎么这么流氓!” 她用的是肯定句。 “知道我流氓你还过来套近乎。”李宪端起大碗,又吸溜了一口菜汤。 王芷叶恼的不行,总感觉面前这人既有趣,又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气。 她长吁了口气,准备不和李宪计较,将手里的藤条暖壶放在了一旁,坐到了李宪对面。 看着猪羔拱食一样大快朵颐的李宪,疑惑道:“我就是好奇,怎么在哪里都能见到你。而且,你这手伸的也太长了。之前倒腾核桃皮,然后又往这卖棺材,现在又做起了装修。对了,那天我去多种经营局办事也看到你了。资产处的赵处长跟说你还在他那儿定了一批铝锭。你怎么这么能折腾?” 李宪意外,觉得这世界太小了,自己搞铝锭的事儿这丫头都能知道。 赵亮那人的嘴,也太松了点儿、转念一想,他倒也释然——自己又没和人家签保密协议。 只是王芷叶的疑惑,让李宪觉得挺无聊的,顺便在心里给她打了个小屁孩儿的标签。 对陌生人或者是没有必然联系的感到好奇,一般也就是心理年龄十七八岁的人才会有的思维。 成熟稳重如李宪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不会异性有什么好奇心,或者问什么无聊的问题的。 他将嘴里的馒头咽了下去,看了看王芷叶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当然是赚钱啊!赚够了钱,讨个像你这么漂亮的姑娘当老婆。对了,芷叶妹妹,有对象了吗?哎,你别走啊!没有对象的话考虑考虑我嘛!” 第37章:奇怪的变动 胡乱吃过饭,李宪便直接来到了公寓的那个收发室。 在两盒阿诗玛的贿赂下,他和收发室的老刘已经彻底混熟了。听到李宪过来,正打盹儿的老刘直接把桌子上的电话一推,又睡了过去,。 虽然梁永和家里没电话,可是这并不妨碍李宪联系上他。 各个林场的厂部和广播室都有电话,只要打过去叫人去找一趟就好了。在八九林场就是,李洁所在的广播室外有一个六米多高的杆子,上面安一大喇叭。有外人打来电话找,广播员就通过大喇叭扯嗓子喊:“XXX有电话,速到林场广播室。” 整个林场都能听得见。 所谓通讯基本靠吼,说的就是这。 果然,在拨通了七一林场的电话告诉赵梁永和之后,李宪就听到了广播员的大嗓门。 过了能有办个多小时功夫,李宪又把电话打了过去。人已经到了,可是接电话的却不是梁永和,而是梁父。 听是李宪,梁父很热情。面对“梁永和去哪儿了”的询问,梁父很是意外:“永和已经回去学校了,你不知道吗?他的工作被重新安排啦!” 听到这个结果,李宪懵了,自己这几天压根儿就没在学校,哪里知道这啊? 和梁父客套了几句之后,李宪挂断了电话。 七寸的工作重新安排了? 李宪很意外;之前梁永和上演的跳楼事件之后,据说学校是打算开除自己和梁永和学籍的。理由是一个造成了恶劣影响,一个是散布不实谣言,让校领导名誉受损。 现在不禁没处分,还重新安排工作,是怎么个意思? 想到这里,见时间还早,李宪撂下电话之后便直接去了学校。还没到宿舍楼,他就听见的老远的地方有人兴奋的叫着自己的名字。 “宪子!你这两天都去哪儿了啊?” 可不就是梁永和? “嘿你小子!”李宪迎了上去,使劲儿的拍了拍呲着大马牙的梁永和肩膀:“回来了怎么不和打个招呼?要不是给你们林场打电话,我都不知道你小子回来了!” 梁永和乐道:“我给昨天和前天给你们林场打电话了,可总是占线啊!” 听到这个,李宪一拍脑袋。宿舍的电话只有在晚上六点之后才对学生开放,而那个时候,林场的电话正在被自己用作联系王清河。 几天不见的梁永和黑了不少,估计是在家里也没闲着,帮着伺候地了。 李宪打量了一会儿,问:“对了,你爹说你的实习重新安排了,安排到哪儿去了啊?” “你不知道?”梁永和一愣,“我以为事情是你干的啊?” “什么事情?”李宪懵逼了。 见李宪茫然的样子,梁永和也是不解:“你真不知道?” 李宪一跺脚,“这什么情况啊?我知道什么啊?” “吴国华被拿下去了啊!说是林业局局长洪恩生在局大会上点名,说林技校的毕业分配有很大问题,然后教育局就处分了吴国华。顺带着,之前的他一手负责的毕业分配全部作废,重新安排了。前天发回校通知……” 啊? 李宪是真的懵。 那老家伙被拿下去了?毕业分配重分了? 这么大的事儿,梁永和都接到了通知,老子怎么没接到消息? “你分哪儿去了?”李宪忙问到。 提起这个,梁永和还忍不住激动,“农村信用社!” 听到这个单位,李宪心里替梁永和高兴。 农村信用社可是个好单位,虽然是地方性质的储蓄机构,但是省里针对林业局的政策性拨款以及职工的工资发放,包括几年之后的农补,中小企业扶持贷款,可都是农信经手的。 长青单位不说,而且富得流油! 使劲的拍了拍梁永和的肩膀,李宪忽然想起了什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那我呢?” 梁永和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挠了挠后脑勺,道:“我回学校之后干的第一件事儿就去看分配单位。可奇怪的是,分配名单上谁都有唯独没有你。所以才想着给你打电话让你赶紧过来,看看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嘛。” “……” 李宪无语,看来不管吴国华在不在位,自己这仕途注定是走不成啊! 之前自己被分去掏大粪,虽然恶心人了点儿,但高低还有个单位。这回好,直接把自己从分配名单上给勾了。 妈的。 自己怎么就这么姥姥不亲舅舅不爱? “行了,别跟这儿站着了,我本来找你还有点儿事儿,咱去宿舍说吧。”李宪无语了一会儿,拉着梁永和就往宿舍走。 可梁永和却站在原地没动,而且脸上的表情有点儿奇怪。 “咋了?”李宪奇道。 “嗯……之前分配的一批人,全都被重新分配了。他们都说是咱们俩给上面递举报信才导致现在这样的。很多人……包括彪子和文生都……现在宿舍的环境,可能不太友好。” 看着梁永和吞吞吐吐的,他大致明白了; 之前,众人都是削尖乐了脑袋送了好处给吴国华,才得到了满意的工作。现在这分配名单重新规划,之前的钱白花了不说,按照正常的分配流程,某些人的实习单位肯定也发生了较大的改动。 都说多人钱财等于杀人父母,那么仕途呢? 现在的人可是认为一个好单位决定了人的一辈子。 作为搅黄了众人工作的最大嫌疑人,自己和梁永和肯定是不知道被人恨成了什么样子。 李宪心里有B数。 不过他也想不明白,吴国华的下台和所有林技校应届毕业生的重新分配和自己到底有没有关系。 之前,宿舍里有很多人就对自己起了敌视的苗头,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怕是要恨死了自己。 他苦笑了一下,决定不理这些事情。 一招手,“那行,咱就不回宿舍了。不管怎么样,你进了农信,这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咱俩出去搓一顿,庆祝一下!” “我请你!”梁永和嘿嘿一笑,走在了前面。 …… 看着李宪的摩托车,得知他不吭不响的做起了装修生意,梁永和很是惊奇。 学校外就一个饭店。学校里有食堂,平时学生们很少来,顾客大多是老师和校外往来的人。 李宪两人大摇大摆了要了个包间,点了四个炒菜。 怕梁永和硬撑,李宪直接抢先掏钱结了账。 看他出手阔绰,和自己印象之中的改变了不少。梁永和的问题滔滔不绝,很显然对李宪这几天的经历很是感兴趣。 李宪连吹带侃的,倒是把自己倒腾瓷砖的事儿说的跟小说似得,听得梁永和一愣一愣。 原本打算请梁永和去给自己帮忙的,但是自刚才得知了七寸大兄弟进了农信,他倒是不知道该不该开口了。 想了想梁永和现在分到了一直梦寐以求的好单位,而自己的事业才刚刚起步,算不上稳定,他最终还是没说。只是说着自己瓷砖生意和装修生意的事情。 饭店的隔音并不好,旁边的包间。 刚刚被处分,卸了副校长职务的吴国华,正端着酒杯竖耳朵细听,全然不顾作陪的两个学校老师的连连劝酒。 第38章:发挥余热的老年组 从学校回来,已经是晚上了。 和梁永和喝了点儿酒,李宪整个人口干舌燥,晕晕乎乎的。把摩托车往大院里一扔,就来到了活动室门口。 这群老爷子天天打牌对弈,茶水不断,每晚来这里蹭茶已经成为了习惯。 见到李宪红着脸一身酒气的过来,郑唯实放下手里的象棋,打趣道:“呦,这不是李老板吗?怎么着,今天有局子?” 李宪嘿嘿一乐,“那是,我现在生意覆盖整个林业局,忙得很。” 见着吴胜利举着个过河卒棋意不定,他直接把抄起了还没动过的右象,支在了郑唯实的马腿上。 只这一招,便将郑唯实酝酿已久,下一步将成的连环马给破了。 这可把这郑老爷子气的够呛! “你小子怎么这么欠呢?”老头将手里把玩着的棋子往棋盘上一扔,“不玩了不玩了,这小子总当搅屎棍!” 周围一群老人呵呵憨笑,自从李宪来了,吴胜利的胜率极具上升,这让老郑很没面子。 看着吹胡子瞪眼的郑唯实,李宪哈哈一笑:“你说你和吴爷天天下象棋,总赢有意思吗?偶尔输几局怎么了?” 一旁的吴胜利一拍大腿,“说的就是嘛!输我几局怎么啦?” 郑唯实一摊手,“不赢他我下象棋有啥意思?不下象棋我干嘛去?” 哎? 听老头这么说,李宪灵光一现。 自己特么现在一个人跑前跑后累得跟狗似得,这群老头见天儿的闲着蛋疼,这可以利用啊! 他眼珠子一转,将屁股下的小马扎往前蹭了蹭,蹭到了郑唯实的身边儿,“郑爷,要不然……你帮我忙活忙活活生意?” 怕老郑不同意,他诱惑到:“我给你发工资!” “嗯?”郑唯实发现新大陆似得,往前探了探身,但随即又控制住了自己。下巴一抬,傲然道:“扯几把犊子,我堂堂一个林业局林政处处长,给你打工?” 看着老郑一幅“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傲娇样子,李宪啧道:“瞧您说的,打工多难听,我聘请您当我总经理。” 老郑的防线彻底崩溃,豁然而起:“成啊这事儿!” …… 李宪的客房里,老郑大呼上当。 这就是个皮包买卖,自己这总经理也就是个光杆司令,干的还不是接电话联系业务的活儿? 可是翻着李宪每天做的手账,他却对这个生意起了兴趣。 “小子,没想到你这些天没少赚啊。” 这些天,李宪一共接到了三十一份活。账面上光是定金就收到了一万二,应收款还有一万五。而这些天下来,施工队的工资,瓷砖的成本加上运费等支出,却还不到八千。 也就是说,哪怕未来一个月没有活,将目前的工程全干完,李宪也净赚了一万大多了! 李宪嘿嘿一笑:“那是自然。都跟你说了,我现在的业务覆盖整个林业局。而且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刚刚起步而已。老郑啊,好好干,这工作有前途着呢!” 其实李凡愚并不需要郑唯实做什么太难的事情,主要是帮自己给那些打电话上门询问的客户解释价格,并且确定订单。这样的话自己就能脱出身来,白天安心的安排水泥厂和瓷砖厂发货。 如果有什么特殊情况的话,也有时间能下到林场去。 这点儿事在郑唯实看来,简直不要太简单。 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李宪将外贴瓷砖和室内地砖的种类,详细价格,报价方案以及工人目前的分配情况都说明了。 至于账面问题,郑唯实不需要他多嘴。在他交代业务的时候,老郑已经将那不怎么规范的账本重新梳理了一遍。 谈及工钱的时候,老爷子一脚踹了过来。 用老爷子的话来说就是,“我一个堂堂林政处处长,差你那点儿工钱,还是奔着那总经理的名头资才帮你?老子这纯粹是闲的,想找点儿营生干!” 不用花工资,李宪当然乐得。当即将自己的BP机往郑唯实的腰上一挎,“得!打今儿起您就是我特殊助理了!” “不是总经理吗?” 对于李宪私自给自己降职,老郑很不满。敢情多多少少他还是图“总经理”名号的。 …… 有了郑唯实坐镇,李宪就轻松多了。 次日,将定好的瓷砖和水泥发走之后,他直接跟着车到了红旗林场。这边是整个林区的中心地带,各个林场的客车几乎都路过这里,如果将这做好了,他相信会招揽来很多的新订单。 特别是在林场的公路两边,如果要做上两间房子,再在墙体上直接打出个广告,那效果…… 肯定美滋滋! 未来几天,李宪都在来往穿梭于林业局和红旗林场之间。 而干休所里,也迎来了不小的变化。 郑唯实可牛逼坏了。 天天腰里别着个BP机,走路速度也快了,腰板也挺直了。象棋也不下了,麻将也不打了。天天就霸占着收发室的电话,忙的不亦乐乎。 用吴胜利的话说就是,“在林政处的时候都没见他这么忙过。” 可这话怎么听都是带着股酸味。 果不其然,两天之后,老吴也终于按耐不住。找上了传说中的“林区装修公司总经理”郑唯实同志,请求在“公司”里给安排一个活计。 当天,用一条阿诗玛走了后门的前森保科科长吴胜利同志就成为了公司一名光荣的总经理助理。 又过了两天,“公司林业局办事处”的人员规模已经达到了恐怖的十二人,平均年龄高达65岁。 按照要求去瓷砖厂和水泥厂提货,联系拖拉机运输的活儿,全都被人员过于冗杂的老年组给包了。 虽然郑唯实光是副总就儿戏似得封了俩,一个给自己沏茶倒水,一个打扫卫生。可不得不说,老年组上阵,彻底将李宪给解放了出来。 作为对装修方案最熟悉的人,他亲自带着自己的设计稿在下面跑,订单数量一时间暴增。短短的三天之内,就又接了二十多份。 如果不是施工队的人手不足,客户听说要先交定金然后排号装修耽误了一些订单,这个数量至少也得多个三成。 对于现在的这个业绩,他已经是相当满意了。 不过正在这个时候,麻烦却找上了门。 就在李宪去了下面林场的第五天,郑唯实接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那边非要当面和自己谈业务,询问所谓的“林区装修公司”具体位置。 郑唯实也没多想,还以为是接到了林业局里面的订单,便将地点告诉了对方。 一个多小时之后,两台边三轮开到了干休所旅社。 几个穿着工商局白色制服的男子大步走了进去,并直接踹开了李宪租的102房门。 “谁是林区装修队的负责人?跟我们走一趟!” 屋里。 被吓了一跳的郑唯实,吴胜利,王林和,以及另外几个老头,齐刷刷的抬起了头。 第39章:赌约 半个小时后。 啪啪啪的声音在干休所旅社102房间连连响起。 “艹你妈,艹你妈!” “让你踹门!让你踹门!” “老子心脏差点儿没让你吓脱落喽!” 已经得知自己闯了大祸的刘卫国低着头,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扇着自己耳光的,自称是总助的小老头竟然是森保科的前科长。 也想不到,那个自称是总经理的老头竟然是前林政处的处长,更想不到那个进门儿时拎着暖壶,后来随随便便一个电话就让自家局长满头大汗跑过来的老头,他妈的是林业局的前局长! 自己……这哪是来给人平事儿来了? 这简直就是掀了林业局的大后方啊! 刘翁哦身旁,商业局局长闫利军一脸的担心。 不过不是担心自己的下属被打坏了,“吴老,您千万别累着……” 吴胜利火了,“他妈的!**崽子,你们工商局现在就是这么执法的?” 闫利军苦笑着欠了欠身,心想你特么怕是忘了当初你们森保科在整个林业局都出名的执法风格…… 可是这话他不敢说,吴胜利是原林区54286部队排长转业到的林业局,他带出来的兵,遍布整个森工森警系统,惹不起、 闫利军擦了擦汗,奉承道:“回去我一定好好处理,一定好好处理。老领导千万别生气。” 一旁的郑唯实起了身,拉住吴胜利,“行了,你先歇一会儿。”然后便站到了脸已经肿起老高的刘卫国面前,道:“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林业局没有工商注册的施工队也不少,怎么就盯上这个了?” 刘卫国捂着一边脸,弱弱的瞅了瞅一旁的闫利军。 “郑老问你你就说啊!”闫利军心里大骂这家伙不懂眼色,这节骨眼看自己干嘛? “是……是吴副局长交代的。说是这个施工队的一个小年轻,坑了他本家老叔……” “他本家叔?”闫利军眉头一皱,“吴国华?” 听到这个名字,郑唯实眉头一挑。看了看旁边的王林和,呵呵一笑,“林和啊,这事儿还是你挑起来的。” 王林和心烦意乱道:“这样的人拿下来就对了!堂堂一个副校长,就这气量。自己犯了错误被处理,还满世界的找人打击报复?” 郑唯实笑呵呵的挥了挥手,对闫利军交代道:“行了,带你这的人赶紧走。对了,施工队的手续你给补办一下,别以后再让人挑毛病。” 闫利军如蒙大赦,呵斥着那几个不开眼的再次道歉之后,撒丫子跑了。 重新消停下来的102房里,郑唯实嘿嘿一笑,“林和啊,你对李宪这小子是不是有点儿想法啊?咋,相中了?想给自己选个孙女婿?” “扯几吧蛋!”王林和瞪起了眼珠子。 “嘿、你给小徐打电话我可都听见了啊。说林技校分配的事儿也就罢了,还特地让新局长把李宪的工作问题解决一下。还说不是看中了这小子?我跟你共事了十几年,也没见你王林和这么给人开过后门。” 面对这番揶揄,王林和叹了口气,“现在林业局整体的效益都差强人意,光是靠着木材我看是不行了。搞商品经济,局里一群死脑筋能闯出什么道道?我开后门,纯属就是看这个小子脑筋可以,放在社会上胡混白瞎了。进了局里,或许能搅一搅这摊浑水。” 郑唯实掌管着林业局最重要的林政部门,其实就权利上来讲已经相当于二把手。可是因为种种关系,这一辈子被王林和压一头,两个人的关系很微妙。 以前在局里就是针尖对麦芒,现在在干休所也是动不动就为了小事儿对刚。 此时听到王林和爱才,他撇了撇嘴,“你个老不死的,都退下来还操这份闲心。局里怎么样,现在可是徐朝阳的事儿了。跟你有啥关系?再说,啥叫放在社会上胡混?一个月到现在小两万块钱的收入,也叫胡混?我倒是觉得,这小子没准能闯出自己的名堂来。现在可不是以前,时代不一样了。你那套建设林区的思想,怕是对年轻人不顶用喽。” “放屁!我就不信,有个好工作放在李宪这小子面前,他就不动心!” “嘿!那咱俩打个赌……” 正在二人争论不休的时候,外面一个老头跑了进来,大声喊道:“完犊子了,东风林场那边儿,发山火了!” …… 几天的功夫下来,李宪已经拿到了六十多个订单。已经完工的,就已经达到了三十份。 按照郑唯实账面上的结余,已经赚了近两万块钱。 可谁也我没有想到,在马上就要进入防火期的节骨眼儿上,东风林场竟然会着火啊! 这一场山火,直接改变了装修队的好势头。 几个林场虽然相距甚远,但其实采伐的区域都相对的集中。东风林场失了火,万一要是蔓延开来,那可就是整个林业局的大灾难。 随着火警一起,各个林场全都行动了起来,将青壮聚集奔赴火点扑火或建立隔离带。 施工队原本就捉襟见肘的人数,直接减员了一半。而更加难受的是,随着山火一起,周围的几个林场顿时人员一空。 装修生意的热度立马淡了下来,李宪手头好几份正在接触的生意,全都找不见人了。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算,手头还有30多份活儿,就算是把这些全干完,也就是三万多的收入。哪怕是算上瓷砖厂的那一万块钱奖金,距离李宪的五万五目标,也还差了一截。 生意倒是不会因为这场意外的火灾而黄了摊子,等人们打完了火,倒是还能继续。 可是时间不够啊! 现在距离和资产处规定的日期还剩下不到半个月,站在红旗林场的山头,看着远处冲天而起的一道细细长烟,李宪的舌头立刻就起了一个大泡。 第40章:意外 林区起火可不是件小事儿。 小兴安岭的林区什么样? 十几米高的森林遮天蔽日,林间各种木植交错纵横,地上是深可没膝的枯叶和杂草,一片林子绵延十几个山头。 这样的地形,一点儿火苗起来,那就是天大的事儿。 别的李宪不知道,可87年漠河的那一场大火,作为林区出身的人他可清清楚楚。五个林场同时出现火点,只用了五个小时火头就推进了一百多公里。一晚上的时间,从漠河到塔河几十万公顷的林区化为一片火海。 当时龙江省动用了近四万名军人,林业职工和专业扑火人员更是不计其数。联合空军方面的一百多架飞机,进行了十八次人工降雨,足足用了小一个月才将大火扑灭。 一场火,七个林场四个储木场化为乌有,四千万立方米的木材灰飞烟灭。在87年的时节,整整烧进去整整二十五个亿,让刚刚在春晚唱了《冬天里一把火》的费翔都背了锅。 林区人靠林吃饭,东风和八九林场只七公里之隔。 看着手底下几个留下来的施工队魂不守舍的样子,李宪无奈的停了工,让他们赶紧回林场去打防火带了。 担心家里,他也骑着摩托回到了八九林场。一进林场大门,就见到了李道云站在一旁的山坡上,看着远方那道孤烟出神。 “爷!你在这儿干啥呢?” 李宪忙停下摩托,招呼到。 “你爹听说东风着火了,非要准备搬家。我过来算算,看看火能不能烧到这。” 听到这回答,李宪深深无语。 “那爷,能不能烧到这儿啊?”半晌,他才问到。 “烧个几把。今年咱们这嘎达行水,克火象。刚才我起了一卦,今晚申时还有雨。这火啊,起不来!” 说这话的时候,李道云豪气干云,颇有口断江山的气势。 正这么说着,李宪就感觉脸上星星点点的凉意。 真特么下雨了! 老爷子用手一接,见是雨点儿,深感诧异:“他奶奶个熊,时辰不对啊?” 在李宪印象之中,也不记得92年家乡有什么大火情。现在见自家老太爷都说没事儿,天上还下起了雨,心中更是笃定了三分。 跟李道云说自己不回家了之后,他便直接调头向林业局跑去。 去林业局的路上,他总算是见到了政府的洪荒之力;一辆辆的解放卡车,满载着拿着大吹风机一样手提风力灭火机的职工,神色慌张的向东风方向开去。林业局消防队的消防履带车,也轰隆隆排成一排杀向孤烟起处。 整个林业局,闹翻了天。 回到干休所的时候,李宪就看到一群老头都没有玩牌下棋,而是守着收音机,关注着火情。 老干部们可是经历过87年大火的,虽然现在都不在其位,可是人人都知道林区大火一起,可就是几万人没家的后果。这些人的亲戚故友大部分都在下面林场,忧心的很。 因为东风起火的关系,郑唯实没心情搭理李宪。只是说了今天工商过来的事情,让他抽时间去工商局一趟,把手续给办了。 李宪本来没打算将装修的活儿干太长时间,但是现在看起来林业局这边还有有一定发展前途的。想着有个组织日后也好办事,便动身去了工商局。 事情很顺利,之前郑唯实已经和工商局打了招呼,用了没到一个小时,李宪就已经完成了申请流程,得到了下个星期取执照的回复。 而这种顺利似乎也延续到了其他的地方。 从工商局回来吃过晚饭,广播之中就传来了广播员带着振奋的语气;东风林场的火情,在广大官兵和林业局职工的共同奋战下,扑灭了。 看着窗外已经连成了线的大雨,李宪也就笑笑,没说话。 一群老爷子着实松了口气。 直到此时,郑唯实才从失了魂一般的状态恢复正常。见李宪歪歪扭扭的躺在摇椅上有气无力,便道:“你小子让霜给打啦?” 李宪嘴一撇,将受到救火影响装修活这两天惨淡的事儿说了。 老爷子很奇怪:“这活儿早晚是你的,你急个啥?” 当着自己总经理的面,李宪也不扯谎,将自己定了多种经营局铝锭,欠了五万五巨债的事情倒了出来。 听到李宪花了六万多块买了二十多吨的铝锭,老爷子惊呆了。 “你小子脑子是不是让门缝夹了?买那玩应儿干啥!” 李宪这就不服了,将邓公南巡之后,中华政策各种微妙的变化和老头说了一遍,又从这各种迹象之中得出了一个结论——中华经济,要变天了。 “所以说,经济只要一抬头,像铝锭铁锭这种生产原料那肯定是要飞涨的。我现在花六万买下来,赶明没准儿就值十万二十万啦。” 看着他头头是道的分析,郑唯实一挥手,“你可拉到吧。说改革开放改革开放,从78年过来一只往往复复,一年开一年收的。政策这个东西还靠得住?小李子,你这笔买卖,我看得赔!” 一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合过来的吴胜利也附和,“我看也是,多种经营局的那批铝锭,在那都放了两年多了。要是有升值的迹象,还能轮到你?小李子,你想的太简单喽。” 李宪对这哼哈二将的打击毫不在意。 事实上,邓公自南巡之后所下的所有政策,都是在内部宣布的,原理政治中心的人,在这个时候还不知道。 许多在日后得了这场春风便利的人,基本都是一些胆大包天的冒险主义者。在这个时代,估计没有一个正常人会想到,堂堂中华会做出“走中华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惊天转变。 所以李宪除了用目前已经发生的一些迹象来分析之外,没办法和他们解释。 见郑唯实和吴胜利一脸的不信邪,王林和皱着眉头若有所思。李宪一个轱辘从摇椅上起身,凑到了三人面前。 “林火虽然扑灭了,可是未来几天各林场肯定还得忙善后,我这装修生意看来是铁定受影响。这么一来,月底之前我能不能凑够五万五可就难说了。几位爷,能不能动动你们的关系,让各单位把办公楼啥的修缮修缮啊?” 对于李宪的要求,三人的回复是集体一拧身。 见此,李宪急了:“那借我点儿钱呗?” 三人彻底背对李宪,看着那边打麻将去了。 “你的棺材现在还没送全,本来就欠着我们。现在还想借钱?”老吴头哼到。 “九出十三归!九出十三归啊!” 李宪气急败坏,跳脚喊道。 第41章:时间不多了 别人不知道,但是李宪可是知道干休所的这群老头可是有钱的紧;每个月二百多的退休工资不说,儿女过来探望哪回不扔钱? 平时在干休所里呆着也没什么花费,妥妥的一群移动钱袋子。 可是没有用,人不借给自己啊。 李宪很惆怅。 在惆怅之中,三天的时间匆匆而过。 山火的起因很快就调查出来了,原是东风林场的一个电线杆因为漏电起火,引燃了周围的的柴禾垛。 林区就是这个鸟样子;木头多,干啥都是就地取材,木材的用处有时浪费的令人发指; 每一家的房子后面,都摞着两人多高,三四年也烧不完的柴禾。整整齐齐的如同一堵城墙,都是由松木杨木的整材劈成的小瓣摞起来的。家家户户的茅房,也都是那上好的木料破成宽板建成。有那家里会做木匠活的,厕所整的都和一个微型国外木结构别墅是的。 就连电线杆,也都是一水水七米高,四十多年的松木,去皮刷黑漆直接立成。 这样放眼望去全是易燃物的的环境,电跑火倒是也不奇怪。 李宪这三天天天联系王清河,让他组织伙计复工。可是有了东风的这一场火,林业局下了狠心整顿,所有林场都忙的不可开交,青壮自然是放不回来。 这可把李宪愁够呛。 想着距离多种资源局铝锭合同限定的时间越来越近,就连睡觉都在想着那五万五。梦中,后世央视解说那句痛心疾首,重复率相当高的经典名言,不断地浮现在他的耳畔; 留给中国队的时间,不多了! …… 虚惊一场之后,各林场加大了监视力度。所有的防火观测员全部上岗,各个山头的观测塔除了原有的红旗预警之外,更是直接配了大功率对讲机和高倍防火望远镜,力求有火情第一时间发现并报告。 据说东风林场从场长到观测员,只要防火责任名单上挂了名的人,全都给撤了职。足见这一场大火,将林业局的领导们给吓了个半死。 终于,在大火扑灭的第五天,各个林业局完成了初步整顿。 家家户户的柴禾垛和秸秆堆全都换了位置。远离了民居,被清到了林场之外不容易起火的地方。据王清河说,八九林场家家户户的柴禾垛都堆在了后山。放眼望去绵延五里多,煞是壮观。 于此,装修的活计终于可以恢复了。 可是此时的李宪已经生无可恋——耽误了小一个礼拜,距离铝锭合同的时间仅剩下了不到十天。按照目前的工程进度,自己这五万五,是铁定凑不齐了。 可就算是这样,买卖还得做。只是看着一个大好的机会即将在自己的面前溜走,他的心里不是滋味。 在告知王清河赶紧组织人到位之后,他便来到了瓷砖厂发货。 经过这二十天的努力,瓷砖厂的仓库已经见了底。 其中大量被李宪用于外墙部分装饰的马赛克和浴室砖已经所剩无几,就连防滑瓷砖都被他高度利用,以菱形拼接的方式,放进了外墙的装修方案之中。 前有麦当娜内衣外穿,现有林业局瓷砖外贴,李宪一度臭屁的想着;自己,这特么也算也算是引领了时尚。 到了瓷砖厂,李宪见到了许久未曾露面的杨宏山。从这个家伙脸上的春风看来,盘下瓷砖厂的事情应该是有了眉目。 事实也正是如此。 在李宪安排完发货之后,杨宏山将其拉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二话没说,从抽屉里掏出了一个大信封。 “老弟,这回多亏了你。现在库里瓷砖已经差不多了,咱们说到哪儿做到哪儿,这钱你收着!” 看那用牛皮纸条扎把成整整齐齐一沓的百元大钞,李宪心中还是有些激动的。鉴于是自己的劳动所得,他仗义的揣进了兜里,道:“那就谢谢杨厂长了。” 杨宏山咧嘴一乐,“谢个啥。那啥,你就别走了,中午一起吃个饭。正好有个朋友,介绍给你认识。” 李宪本打算下午去工商局去看看执照下来没有的,本不打算去。 可不顾他的推辞,杨宏山打了个电话,貌似又请了谁之后,强拉硬拽的将李宪拉出了厂子。 十字街一家看起来不错的饭店里,杨宏山给李宪请了坐,介绍了几乎同时赶到的一个中年男子。 “李老弟,这是咱们局水泥厂的厂长蔡文CD是好哥们儿。” 蔡文成约莫四十岁,有些虚胖。穿着时下听流行的蓝色夹克衫,三七分梳的整齐。 在杨宏山的介绍下,他主动伸出了手与李宪相握,同时挑起了大拇指,笑眯眯道:“李老弟,年轻有为啊。你的事儿老杨跟我说过,哥哥佩服的很呐。” 虽然感觉这人有点儿油腻腻的,可是人家给脸了,李宪还是礼貌一笑,“哪里的话,我也就是个刚毕业的学生,杨哥太抬举了。” 潜意识里,他觉得这人堂堂一个厂长姿态做的这么低,怕是有什么目的。所以言语之间,就带了几分防备。 蔡文成却丝毫没注意到他微微的疏远,好话一箩筐一箩筐的往出扔:“哎?老弟别这么谦虚嘛。你给老杨出了一个点子,清了他一仓库的库存瓷砖,这本事可不是虚的。听说你今年才二十一,老哥我二十一的时候还傻乎乎的啥也不想呢。” 正说着,酒菜上来了。 饭桌之上,蔡文成连连敬酒,不大会儿的功夫,李宪就觉得自己有点飘了。 酒过三巡。 见到李宪的脸红了,蔡文成给他加了一筷子菜,又端起了酒杯。 “老弟,实不相瞒,今天哥哥有点事儿,想和你打个商量。” 李宪心中一凛,心想虽然自己是个直直挺挺,长长粗粗的老爷们,可是第六感还是太他妈强了。 果然无事不献殷勤! 这么一下子,他的酒劲倒是消退了不少。 蔡文成看了看一旁的杨宏山,叹了口气,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原来,水泥厂之前因为管控不到位,生产出了一大批标号不够的425#水泥。这原本是要计划发往省里做建筑用的,可是水泥不合格,他自然不敢往出送,于是只能另行生产了一批顶了缸。 这么一来,上百吨的水泥的就压在了厂里。得知李宪目前在做装修,水泥和瓷砖的用量都不小,蔡文成想和李宪商量一下,能不能帮着消化一部分。 怕李宪不答应,蔡文成拍着胸脯承诺价格绝对实惠,同时,还低声承诺李宪,好处也少不了。 条件很优厚,李宪也确实缺钱。要是按照蔡文成给的价格,那么外墙装修一份活儿,李宪至少还能降低一百块的成本。 可这个事儿,他还真不敢答应! 第42章:有偿献策 在东北这种年温差极大的地方做外墙贴瓷,本来就是个扯淡的活儿。冬天一冻夏天一晒,墙上的瓷砖也就能挺个三五年不剥落。 要是再用标号不够的水泥,怕是第二年瓷砖就得蜕皮似得往下掉。要真是那样,特么十里八乡的客户不得堵自己家门去啊? 所以对蔡文成的这个请求,李宪连连摆手,把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一样。 见到他态度坚决,一时间场面尴尬了起来。 局子是杨宏山攒的,见到两个人没谈拢,他马上端起了酒杯调和起来。可是蔡文成却似乎没了兴致,在尬聊了一阵之后,酒局不欢而散。 杨宏山先送的李宪。 临出饭店大门,他将李宪拉住道:“你看,我这也是想着给你们俩搭个桥。没成想这酒喝的不愉快……” 看得出来,老杨挺不好意思。 李宪倒是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儿,遂摆了摆手,说:“这没什么。杨哥你心里也别有负担,其实如果不是担心水泥号不够影响施工队的信誉,我用什么倒也无所谓。可是你也知道,我做的活儿都是乡里乡亲的活儿,水泥质量不行,装修明年外墙就得稀烂,说不过去不是?” 杨宏山知道他说的是实情,点头道:“也是。这事儿算是老哥我欠考虑了,今天就罢了,回头老哥单摆一桌给你赔不是。” 李宪笑着又劝慰几句之后,便告辞离去。 其实蔡文成的心思他大致也能理解;林业局的水泥大部分都是按计划生产的,一部分林业局自用,一部分支援省里搞建设,一小部分对外出售。生产任务都是有限额的,现在百多吨的不合格水泥可不是小事。 如果上纲上线的话,这已经算得上是生产事故了。 现在已经快要十月份,如果十二月做统计之前如果这批水泥不消化掉,那作为厂长,蔡文成肯定担责任。 出了饭店,李宪的酒劲儿倒是有点上来了。 以前他不是没喝过酒,大学的时候在宿舍里隔三差五就和哥几个喝点。可那大多是啤酒,现在虽然市面上也有啤酒卖,但家乡这边似乎更钟情白酒小烧。 四五十度,他有点儿受不了。 感觉前面的路带了重影,他赶紧踉跄着来到了路边,扶墙站稳。 喝多了谁也不服就扶墙,他一贯的风格。稳了好一会,胸腔里的翻腾才压了下去。 他不禁抬起头,回来一个多月了,可是还是有点没习惯这个时代。 头上电线交错,将碧蓝的天空分割成一块一块,和自己习惯之中的高楼大厦不一样。 就连那木头电线杆,都…… 都....... 都...... 嗯? 看着面前路边那刷着黑漆,已经因为电线下坠而歪歪斜斜的电线杆,李宪脑子里仿佛有“叮”的一声脆响。 …… 将李宪送走之后,杨宏山又回到了酒桌上。 蔡文成明显很犯愁,“老杨,这就是你说的那个神人?我看也不咋地嘛。死脑筋一个,到手的钱都不挣。” 杨宏山摆了摆手,“也不能这么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小李坚持自己的原则也没什么不对。” “哦,那你的意思是我跟他推销水泥就有毛病了?”蔡文成点了根烟,心烦意乱。 蔡文成和杨宏山两人的关系不错,一起参加的工作,这么多年来走动的也勤。不然杨宏山也不会将李宪的事情说给他听,更不会穿针引线的给他往外倒腾那批水泥。 现在看着自己老兄弟滥发牢骚,他也有点儿生气。 “你这人怎么属疯狗的?我这不也是奔着着不成拉倒成了更好的想法试一试吗?你这个态度,以后咱俩还能不能办事儿了?” 被杨宏山动了真怒,蔡文成才止住了一肚子的怨气,叹道:“那你说我那一百多吨水泥咋整。” 正在这时,房间的门被推开了。 看着屋里二人都还在,李宪气喘吁吁的坐在了椅子上。 这倒是将二人意外的够呛——特别是蔡文成。 “李老弟,你怕不是想通了,要用我那些水泥?” 李宪上气不接下气,摇了摇头。 “那你回来干嘛?”蔡文成嗨了口气。 李宪嘿嘿一笑,好容易喘匀了气儿,伸出一根手指:“我有一个办法,能让你那批水泥全都销出去!” 一听这,蔡文成来了精神! 一旁的杨宏山也是脸色一喜;二十天之前,面前这个小子就是用这样的笑容,和差不多的手势,夸下了当时自己以为是“吹牛逼”的海口。二十天之后,原本瓷砖厂里堆积如山的库存瓷砖,已经销售殆尽! “什么办法?快说说!”蔡文成激动的起了身,坐到了李宪的身边。 你让我说我就说,我不要面子,不要钱的嘛? 李宪嘿嘿一笑,将一根手指换成了两根:“这个点子,两万。” 什么两万? 蔡文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但是随即一想就明白了——这小子,特么在要酬劳!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老弟,你还没说什么点子呢就开口要钱,万一你不灵水泥卖不出去,我还得倒搭钱?” 蔡文成的这个反应,没有出乎李宪的预料。 他不急不躁,将气理顺了,才道:“杨哥在这呢,让他作证。要是点子不灵,钱我退给你。但是我这点子其实很简单,只要一说出来你就明白了,所以我得见着钱才能告诉你。” 就算是李宪这么说,蔡文成也不敢相信。 厂子是局里的,不是他家的。两万块钱可不是小数目,得从厂子里走。现在自己已经是麻烦缠身,他可不想赔了夫人又折兵。 一旁的杨宏山见两人僵持住了,谁也不信谁,笑道:“李老弟,老蔡不是差事儿的人。我给你做担保,如果办法可行,这两万块钱差不了你,咋样?” 李宪看了看这个自己愿意充当支付宝的男人,摸着下巴,捉摸了一会儿,说道; “你得给我立字据……” …… 在李宪的坚持下,字据马上就立好了。 只不过最后蔡文成没让杨宏山按手印,而是在字据上签了自己的大名。 签完字,他将字据往李宪的面前一拍,“现在能说了吧?” 李宪仔仔细细的将上面的内容看了一遍,末了还是让杨宏山签了保。 直到感觉没问题了,他才灿烂的一笑,指了指外面的电线杆:“前两天的东风的大火,是电线跑火引燃了电线杆才起来的。” “嗯,没错啊。”蔡文成一头雾水,这说着水泥呢,怎么又扯到电线杆上去了? 李宪嘿嘿一笑,“现在林区整改,又是让家家户户挪柴禾垛,又是加强了监控措施的,可谁也没注意到这木质的电线杆,在夏天高温暴晒之后本身就是个易燃物,是个安全隐患。你说,要是把这东西换成水泥柱,是不是就没有东风林场起火的事儿了? 水泥电线杆好做吧? 就是低号水泥加钢筋,别说是你那425#,就算是325#水泥都成啊。如果整个林业局的电线杆更换,别说你那一百吨水泥,怕是再有十倍,都能消化的了吧?” 他这话说完,蔡文成和杨宏山俱是一愣! 半晌,被烟头烧了手的蔡文成才狠狠的一拍大腿。 “哎呦我槽!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这两万块钱花的!” 看着他痛心疾首的模样,李宪发出了猪一般的笑声。 第43章:狐假虎威 李宪的这个点子,说白了真没有什么。 这个时代不是没有水泥的电线杆,事实上就在邦业县,一些高压变压器的安置都使用了钢筋混凝土电线杆。 可是在林区人们的意识里,电线杆它就应该是木头的,已经习惯了。所以即便是东风林场因为电跑火引发了山火,也没有人将注意力放在那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电线杆上。 这就是思维的死角。 而对于已经习惯了电线杆子就该是水泥的李宪而言,这种死角并不存在。 如果说他跟这个时代的人相比有什么优势,那么大致就是这种所知的信息更多样化,思维上更加开阔,也更加灵活的优势了。 果真如同李宪所说的,这个点子说出来谁都能明白。 蔡文成大呼可惜;这么简单的办法,在他看来如果是自己努力想想,也能想得到啊! 他连连拍着大腿,说李宪这抖机灵不厚道。 可是对李宪的思维已经有过见识的杨宏山,却笑呵呵指着他的鼻子,道:“老蔡,这话你说的可就不对了。当初李老弟去我那儿,说能把我那一仓库的瓷砖库存都清出去我也不信邪。你说,局里面现在没有什么建筑工程?各个林区之前对瓷砖的需求量也不大,对吧? 一仓库的瓷砖,要是按照咱的预估,得卖到啥时候去? 可是这小子愣是研究出了把瓷砖贴到外墙上做装饰。你说这主意它妙吗?看起来其实也没啥,可是让咱们自己想,你能想到?” 听他这么一说,蔡文成仔细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 可是两万块钱他可不准备这么简简单单的给出去,他郁闷的点了根烟,对李宪道:“不行,我得把电线杆子这事儿落定了之后再给你钱。” 李宪知道这是蔡文成嫌自己这钱赚的太俏了,一时间心里有道坎过不去。 将心比心,如果换成自己被人这么玩儿了一道,自己肯定也堵得慌。 其实以东风林场起火之后林业局的种种表现就知道了,现在即将进入防火期,有了东风这么一档子事儿,林业局未来几个月的工作重点肯定会以防火为首要。 在这样的情况下,木质电线杆这个隐患和上面一说,再给出一个解决办法,成功率很高。 这样的事情,蔡文成自己就可以搞定。 不过为了让对方痛痛快快掏钱,他呵呵一笑,“没问题,今晚我写点儿东西,明儿送局里去。” …… 回到干休所之后,李宪直接去了活动室旁边的阅读室。找了稿纸和钢笔,便伏案疾书起来。 那是一封建议书; 他先是从东风林长场的火灾出发,结合自己的园林规划知识,从园林建设角度,将目前各个林场中存在的那些隐患大致的指了出来。 但这一部分,不是他要详细论述的。在这个时代,领导们喜欢看的是那些思想层面的东西。 所以在第一段之后,他的笔锋一转,说起了林区各单位对防火工作的意识。而电线杆的问题,则成为了这个部分的主要论据。 通过这个论据,他得出了“林区防火需防微杜渐,需要从细节做起,更需要每一个单位和每一个个人具备安全防火意识。”的结论。顺带着,将火灾后木质电线杆这个隐患明明可以用水泥电线杆替代,但各林区大整改后,仍然没有消除,没有人注意到这个隐患提了一下。 在文章的最后一段,他则是大力拍马,歌颂了东风林场火灾之中局领导的有力指挥和各单位积极奋战云云,然后用类似“责任重于泰山”这类格言似得文字着重点题结束。 虽然有意控制字数,但是这一篇既有专业理论,又涉及到工作思想层面,又带着解决措施的文章写下来,仍然洋洋洒洒两千多字。 四百字的稿纸,足足用了六张半。 将草稿重新审视一遍,将字句修整好。李宪正准备重新誊抄一遍的时候,阅读室的门被人推开了。 王林和带着花镜,披着件大布衫,手里拿着本杂志走了进来。 看到李宪,他很意外,“你在这干啥?” 李宪呵呵一笑:“学习啊!虽然我已经结业,可是伟人说得好,一天不学习……” “别扯犊子。” 自从来到了干休所,王林和就没见过他摸过书。所以学习这类的鬼话,他是不信的。 将手里的一份杂志放在了书架上,王林和便发现了李宪面前的那份手稿。 他狐疑的拿起,本打算瞄两眼。可是看着看着就陷了进去,脸上的表情也是越来越凝重。 反反复复的看了好几遍,他才长叹了口气,将那份手稿放回到了桌子上。 “难得啊。”王林和摇了摇头,“整个一个林业局几百个干部,还不如一个刚毕业的林技校学生有心。” 听到这个评价,李宪嘿嘿一笑:“咋样,文章是不是写的还不错?” 王林和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视角很敏锐,想反映的问题很突出,就是马屁气太重!东风林场的火灾谁心里没数?说什么领导有力指挥,各单位努力奋战。火灾起了两个小时,才上报到林业局里。近四个小时之后消防单位才到达现场。哼!要不是老天爷给脸,下了场连夜的大雨,怕是现在整个林业局都烧没了!” 说着,老爷子随手在桌子上拿了根铅笔,将草稿上那些马屁话全部勾掉——整篇文章立刻就缩水了三分之一。 然后他才拿起了一个信封,在上面先写上了李宪的名字,然后在后面又加了一个“王林和,附”,交给了过来。 “抄一遍,明天就送到局里去。别走收发室,你拿着这信封直接去找徐朝阳。” 老爷子嘴里的徐朝阳,就是现任林业局的局长。回来这么多天,在干休所里面也呆了有十多天的功夫,通过这群老干部的嘴,李宪可是听说了不少局里面的事情。 他知道徐朝阳是王林和战友的遗腹子,这么多年几乎是老爷子拉扯起来的。虽然没有认干爹之类的,可也是视如己出。 所以王林和虽然已经退下来了,在局里的地位也是杠杠的。 李宪看得出来,老爷子对电线杆这事儿可是真上心了。 待王林和又唠叨了一会儿出了阅读室之后,他嘿嘿一笑,拿了块橡皮将信封上的李宪,和王林和署名后面的那个“附”字,给擦掉了。 次日,一大早。 李宪就将信送到了林业局的收发室让其帮着转达给徐局长。 收发室的那名妇女原本都没想打理李宪,可是看到信封上那熟悉的署名,她立刻陪着笑,告诉李宪立刻传达。 然后,就拿着信蹬蹬蹬跑上了楼。 看着妇女圆圆的背影,李宪拍了拍手,觉得两万块钱已经进了自己的腰包。 第44章:踏实了 接到李宪的那封建议信的时候,徐朝阳正在开会。而会议的内容之中,除了组织人员准备学习中央最新的指示精神之外,和林业局密切相关的事情,就是林区防火问题。 看到了王林和的署名,他当即拆开了信封,将新的内容看罢之后,徐朝阳面色沉重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将手里那几张稿纸对台下扬了扬; “同志们,这是刚才老局长给我送来的一封建议书。里面反映了一些问题,其中的一项,说的就是我们局里的一个火灾隐患。 同志们,几天前我们才刚刚开完全面普查林区安全隐患,杜绝一切火灾危险源的大会。这几天来,各个林场,储木场也都交上了答卷。其中一些同志,甚至跟我拍着胸脯说这一回肯定没问题了。 可是你们看看,你们睁开眼睛好好看看!这一次火灾的始作俑者,木质电线杆的问题,还是一个已经将退了休,在干休所里养老的老同志提出来的!我这个后辈……脸红啊!” 面对徐朝阳大力的拍着桌子,底下的一群领导一个个成了鹌鹑…… …… 在将信送到了局部之后,李宪便直接骑着摩托车去了水泥厂。 蔡文成此时刚刚结束了生产会议,见到李宪前来,他有点儿别扭。现在这位厂长看着李宪,总像是看着一个债主似的…… 笑呵呵的跟蔡文成问了好,李宪便将自己已经给局里上书,反映了木质电线杆问题的事情和蔡文成说了一遍。为了怕夜长梦多,中间生出别的什么事情,他建议蔡文成现在就去一趟局里,将水泥厂打算自行生产钢筋混凝土电线杆产品的事情报备一下。 蔡文成一琢磨,感觉他说的倒也有道理。 局里是否会进行电线杆更换,如果更换,会不会将这个任务交给水泥厂,可是关系着厂仓库里百多吨的水泥能不能消化。更进一步,如果真的接下了这个活儿,那么水泥厂未来一两年怕是都不缺生产任务,厂里不缺活,自己这厂长也势必受益。 可是他正想着按照李宪的指点,马上去局里报备的时候,一通电话就率先打了过来——正是局里打来的。 电话中,商业局局长令其马上前往局部开会,研究以水泥厂目前的产能和设备,能否满足林业局及林区更换电线杆的需求问题。 在电话接通,听着自己的上司说着电线杆的事情之时,蔡文成的眼睛就瞪圆了。他诧异的盯着没事儿人一样的李宪,心中已经是翻江倒海。 直到放下电话,他还没有平静下来。 “李老弟……”看着端着大茶缸子吸溜着花茶的李宪,蔡文成的语气相比之前柔和多了:“你……局里面有人?” 蔡文成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李宪是哪个领导的子弟。 不然昨天这小子刚想指着这电线杆赚自己钱,今天局里的命令就下来了,这说不过去啊! 李宪摇了摇头。 可是想到自己现在和一群老干部住邻居,若说没有关系,也不怎么客观。所以他又点了点头。 这么一来,蔡文成可就拿不准了。 他没深接触过李宪,之前李宪的那些事迹也都是通过杨宏山知道的。对于自己老兄弟把这人传的神乎其神,他本身就不信。 这年头,没点儿手段背景,光有脑子就能赚钱? 谁信呐! 现在,李宪的神秘和局里的反应,让他心里澄明了;自己的判断果然是对的。这小子肯定是已经知道了局里要更换电线杆,然后恰好得知了自己水泥积压的事情,借机圈钱。 原本,他对于李宪那两万块钱酬劳还有点儿想法。可就想明白了这一点,他可不敢再动心思了。 “老弟,我现在得马上去局里开会。中午林兴饭店,哥哥我安排你!一定去,一定去啊!” 蔡文成嘱咐两声,然后便穿上衣服跑了出去。在临出厂办公区的时候,他特地拐到了会计那里。 …… 中午,李宪如约到了林兴饭店时,就见到了满面春光的蔡文成和杨宏山等在了门口。 见他来了,蔡文成极热络拉着他上了楼。刚进包间,就将一个搬砖厚的大信封拍在了桌子上。 “这回多亏了李老弟,这钱你收着!”见李宪脸上带了喜意,蔡文成又低声嘱咐:“可别往外说,这钱走的可是厂里的小账。” 李宪自然明白。 可是他更明白,蔡文成当着自己的面说着小账这种隐晦的事情,不免带着交好的意思。 有了这个开头,大家自然聊得比上回开心多了。推杯换盏两个多小时,酒局才宾主尽欢而散。 在攀谈之中李宪得知,杨宏山已经在商业局办了内退,瓷砖厂目前正在进行资产评估。按照他的说法,这几年厂子的效益不是很好,商业局也乐得将这个包袱甩开。 只是现在卡在了职工的安置上面,按照商业局的意思是杨宏山接盘厂里的所有职工。可是杨宏山可是受够了,除了一些平时表现还不错的技术人员之外,打算来一次大清洗。 当着李宪的面,他也没藏着掖着,将自己打算先一步将厂子抵押贷款,然后拿贷款去商业局盘厂的计划也说了。 这让李宪大为唏嘘,这么一个来回走一道手续,杨宏山相当于一分钱没掏花就把厂子给拿下了。 自己可倒好,为了拿下那批铝锭操碎了心跑断了腿。要么说这个时代先富起来的一批都是这些领导呢?特么拿着国家的钱,买政府的企业给自己赚钱,这么干,傻子也能富起来啊! 只不过羡慕没用,说一千道一万,自己没那个资源。 兜里揣着巨款,李宪也没敢多喝。在散了场之后,便直接来到了农村信用社。 在之前,装修已经结余下来三万多块钱,除了有三千块钱是月末给工人们结工资的之外,剩下的就是赚的。 再加上杨宏山的那一万块钱奖金,和现在的这两万,铝锭的五万五,齐了! 看着存折上的一串新数字,李宪握着拳头,差一点儿就泪流满面。 下午,他去了多种经营局,找到了赵亮,提前将尾款补齐。正式拿到了资产处开出的批条。 站在资产处门口,李宪狠狠的亲了口手里的批条。 从这一刻起,那些铝锭,姓李啦! 第45章:国庆节 之前资产处仓库的更夫说有小毛贼惦记那些铝锭,害怕继续放在那里不太安全,拿到批条后李宪为了方便照看,准备将这些铝锭安置到干休所里。 安放铝锭的大仓本就距离干休所不远,这样一来倒也好倒腾。 所大院,见到李宪满面春风的回来,正在开“公司会议”的郑唯实和吴胜利等人好奇,忙问他这是有什么喜事儿。 李宪嘿嘿的将批条拿了出来,在几人的眼前一过:“瞧见没,你们不借我钱,我也把那批铝锭给拿下来了!嘿嘿……” 说完,不理几个愣模愣眼的老头,他直接跑到了干休所办公室,找到了所长老薛。这段时间以来混迹于此,他已经和所里的大部分人混熟了。干休所的所长老薛是个挺好说话的人,平时和他处的也还行。 听说他想接两间仓房用,对方直接将那两间仓房的钥匙扔了过来。 仓库搞定,李宪紧忙又找了车和人,一番忙活之下,将资产处的铝锭全部提了回来。 二十多吨铝锭,其实在体积上没有多大,也就能顶十台冰箱的大小。可是重量在那里放着,拖拉机足足装了两趟。 当拖拉机突突突的开进干休所,看着工人们费力的将车上那白花花的铝锭往仓房李倒腾时,郑唯实和吴胜利几个老头都是啧啧连连。 “这娃……真可怜。” “是啊,辛辛苦苦赚了一个月钱,换了堆破烂……” 刚才在李宪去取铝锭的时候,众人已经充分的讨论了铝锭的价值,和李宪所估计的铝锭升值的可能性。 结论不言而喻;没啥价值,不会升值。 所以众人现在看着李宪的眼神,已经从看神经病过渡到了怜悯…… 只有李宪,乐此不彼的指挥着工人将铝锭摞好归位。 待到所有的铝锭都方方正正的摆到了仓房之后,看着面前的成果,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在他的心里油然而生。 他忍不住轻轻的抚摸着面前那犹如《九品芝麻官》里周星星白银屋一般的铝锭堆,看着每根上面的AI化学符号和A00标示,幻想着这堆东西变换成钞票的景象。 中华早些时候的技术标准都来自前苏联,“A00”就是苏联国家标准中的俄文牌号,再往后推二十年,这东西叫做标准铝,%的铝纯度。大部分的铝铸件,都需要用到这个东西。 现在看起来这都是铝锭,可是李宪知道;只要春风一起,这些东西,就是真金白银! 今天是九月三十号了,再有十几天就是十四大召开的日子。李宪发誓,他从没有对哪个国家的决策会议,抱有如此的期待过。 晚上。 高兴的李宪买了些酒肉,让食堂的大师傅攒了一桌子好菜。将郑唯实吴胜利,王林和一群老头和所长老徐叫到了一起。 明天就是十月一,他得抽空回趟八九林场。这小一个月来没少得干休所这伙人,知道都不是差钱的主,所以只能通过请客来表示表示。 再有,忙活装修的事情一个月了,家里面的房子也已经快完工。自己虽然把瓷砖外贴给推广开了,可还有个大招没放呢…… 再想到李匹明天也放假,李宪想回八九林场几天,那批铝锭就得麻烦这些人帮着看管一下。 席上,众人自然是对李宪花了六万多买了批铝锭的事情耿耿于怀,吴胜利喝了点儿酒,更是拍着大腿让李宪赶紧把那些破铜烂铁给退回去,省的放在那儿生锈不好处理。 对此,李宪只能笑而不语。 次日一大早,将干休所的事情安排好,李宪便骑着摩托赶到了林业局第一中学的宿舍。 李匹已经收拾完了东西,见李宪来了,立刻呲着大马牙迎了上来。 “二哥,你咋还来了?我还想着一会儿收拾完了东西去林技校找你呢。” 李宪摸了摸现在比自己还矮了一头的爹,心想就怕你去林技校扑空,我特么才起了个大早。 这段时间太忙,没来看这小子,李匹还不知道他干装修的事情。 被他摸了头,李匹很不爽:“二哥,你能不能别总摸我脑袋?咱爷说摸脑袋被摸多了长不高!”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李宪就来气!李匹的基因是属于严重耽误下一代的类型,在穿越之前他的身高和长相一直是心里无法释放的痛、 有多痛? 这么说吧;从小学到高中,每一次课间操,他特么都是站在班级的第一个。 简直痛彻心扉! 不过在那时候,李宪每每跟自己的亲爹吐槽此事,换来的都是飞脚伺候。 现在找到了基因的源头,而且还换了个辈分,他就忍不了了。直接一脚就踹了过去,“放屁!你这辈子身高最终也就定型在一米六八了!跟摸不摸头有毛关系?” 宿舍里其他的同学见到李匹挨揍,都嘿嘿傻笑。在同学的挤眉弄眼中,李匹觉得没面子,气鼓鼓的拎包跟李宪闪人了。 不过在见到李宪那台幸福250的时候,他还是绷不住了。 在这个时代,摩托这种交通工具,对于十六七岁的小伙子可是有致命的吸引力。李匹围着摩托转来转去,连连问是怎么搞来的。 李宪嘿嘿一笑,将自己这段时间搞装修的事儿简要的说了一遍。这让李匹连连称奇,也忘了刚才自己挨了顿揍的事儿,用后世那种“666”三连的表情,大呼我二哥有本事。 坐在摩托上,可把李匹给牛逼坏了。一路上遇见自己相熟的同学就打招呼,那贱样子让李宪尴尬的恨不得停下摩托,将之按在地上再揍一顿。 想着很久没回家了,李宪载着李匹在林业局里逛了一大圈,给家里买了些平时舍不得买的吃食,又给李匹和自己换了套行头,逛了整一个上午,才载着大包小包一路飞驰,踏上归途。 迎着风尘一路跋涉,到了林场的时候已经是太阳西斜。刚刚进了林场的大门,李宪就见到前方那台红叶客车停在路边,而在车的周围,围了一大群人。 那些人发出的叫骂呼喊,煞是热闹! 第46章:牛逼理论 “二哥,前面打起来啦!” 看到前面的客车围着的一群人,李匹从摩托后座上站了起来,伸着脖子看了一会儿,给出了个么个结论。 李宪点了点头,将摩托停在了路边,走上了前去。 这一段时间来有了摩托车,来回林场已经将好久没见到老周和周芸了,此时见到起了纷争,他担心是这父女俩出了什么事情。 没想到到了人群前,才发现并不是老周父女出了事。 林场的大道上,那台老红叶客车歪歪扭扭停在路中央,挡住了一台带着拖车的拖拉机去路。 拖拉机上,几个跟李匹年纪差不多的学生正瑟瑟发抖。旁边的人群之中,三个流里流气的小年轻,正在扯着一人的领子骂骂咧咧。 “艹你妈,你非法营运你还有理了?你说乡里乡亲的顺路捎一段就捎一段,要都像你这么干,我们跑客车的吃什么去?” “就是!妈个逼,赶紧的,把车票补了啥说没有,不然跟我们去运管站!” “对,补票,不然去运管站!” 那被抓着领子的,不是别人,正是王老三。 王老三此时脸红脖子粗,他身边的几个汉子明显也是动了真气。听说对方要经官,立刻嚷嚷了起来; “凭啥给你们补票?孩子也没坐你们的车!” “运管站?去就去!怕你兔崽子不成?我就不信,都是乡亲的娃,我们在路上捎带一段就犯了王法?” “他娘的,过节了,孩子放假回家舍不得花钱坐客车走着回来,我们看见捎带一段怎么了?以前老周在的时候,这事儿他可从来没管过!” 三个小年轻中腰上挎着钱夹子的那个一听这话,嗤笑道:“放你妈的屁!老周那是给局里面开车的,就是个司机,他不管那是拉多拉少都按月领工资。现在这趟线归哥们儿了,你们偷客,损的可是老子的票钱!” 话说到这,李宪大致明白了。 国庆节了,在林业局求学的孩子都放了假。想必是有一些家里困难,不想坐车的孩子沿着路走回来的。 虽然林业局距离八九林场有三十多公里,可是在这个年头,有的是这样的孩子。不说别人,梁永和每次放假就是沿着小火车道往家里走。从早走到晚,足足一天才能到家。 想必是王老三等人干活回来,恰好见到这样的孩子就给带上,不料惹了麻烦。 弄明白了原委,他立刻走上了前去。 王老三等人虽然嘴上喊得壮,可他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子。对方一说要去运管站,心里还是虚的。 在他们的心里,李宪是见过世面的人,头脑又活络。现在还是自己什么什么公司的老板,着实了不得的人物。 见李宪拨开人群进来,王老三抓住了救星,扯着嗓子大喊道:“老二,你文化高,你给俺们评评,看看有没有没坐车还得给他们钱的道理!” 李宪对他摆了摆手,走到了那个扯着王老三衣领的小青年的面前。也没言语,直接将其手扣住,掰开了。 那三个青年见李宪来了众人的神情都不一样了,一时间也搞不明白他是干什么的。 看着这三个流里流气的家伙,李宪哼哼一笑,对旁边儿围着的人群道:“咱们现在这是在哪儿?” 他这一问,将众人问蒙了。 王老三讷讷道:“八九林场啊、” 李宪回身狠狠的瞪了他一扬,恨铁不成钢道:“八九林场是哪儿啊?” “家啊……”王老三被他盯得一阵没来由的心虚,小声回到。 “在咱家,还特么跟他们讲道理?讲个几把道理!自己家门口让人这么欺负,一把岁数活狗肚子里去了?” 被他这么一骂,王老三和那些干装修的汉子一个个涨红了脸。就连周围看热闹的也瞬间臊红了脸。 几个年轻一点儿的,更是握紧了拳头,被他的话激起了血性。 见到这一幕,李宪心中大定。他直接回身,盯着那三个小青年狠狠道:“要票钱?要你妈了个逼!赶紧给我滚!” “艹!”其中一个小子见李宪这么横,当即就怒了,抄起拳头就冲了上来。 可一旁的王老三等人哪里会让李宪吃亏?刚才之所以不敢动手,是一上来就被对方的气势压住了,现在被李宪挑动,哪里还惯着他们。 一群人蜂拥而上,连拳带脚直接就把那动手的小年轻给怼到了地上,拳脚如雨,在地上扬起了一片灰尘。 见事情不好,那个腰里挎着皮包的大呼了一声,招呼着两个同伴跑回了车上并关上了车门。 随着客车启动,驾驶室的窗子开了,那人指着李宪的鼻子,撂下一句狠话,便灰溜溜的跑了。 看着客车扬起的一溜烟尘,李宪这才拍了拍手。 回身看了看王老三,心说耗子扛枪窝里横,他娘的之前找我们家茬架给你妹出气的气势哪儿去了,见到外人咋就就成了怂逼? 可是现在说这话没意义。 林场的人都老实,放在以前这肯定是没毛病,但是现在自己已经组建了装修队,以后去外面干活,各种烂事儿肯定会遇得上。 这么怂,在外面可是要吃亏的。 王老三等人看着远去客车憨兮兮的笑,李宪气不打一处来:“你们记住了,在外面混,跟人起了冲突,你们人多的时候不需要跟不讲理的人讲道理。人少的时候,明明有道理也不要去讲道理。” 王老三等人想了半天,才把这有点儿绕的话弄明白,连呼这话说的有道理。 看到一群人像是找到了人生的真谛,李宪叹了口气,又道:“还有啊,在自己的底盘,爱他妈谁谁谁,咱就是道理!明白不?” “明白,明白、” 众人憨笑着,将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一般…… 李宪翻了翻白眼,一挥手,将人群驱散了。 回到摩托车处,他发现李匹看自己的眼神已经闪起了小星星。 “二哥,你刚才太牛逼了!” 李宪冷哼了一声,对现在尚嫩的李匹传授道:“李老四,未免你将来挨揍,现在记好了啊;身边人多的时候装牛逼才能牛逼,身边儿没人的时候装牛逼很大可能会被别人揍成二逼。懂吗?” 李匹若有所思……半晌后挑着大拇指,呲起了大马牙; “二哥,这话说的牛逼!” 第47章:铁皮盖 嘱咐王老三赶紧把学生送回去就到新房去之后,李宪便和李匹回家了。 一个月的功夫,家里已经大变了样子; 宅基地上不在是空空如也,三间大瓦房已经平地而起。许是为了讨好自己,墙面上的装修活可谓是精致到了极致。马赛克菱形拼接起来的瓷砖图案平整光滑,间距得当,看起来就如同是稍有涟漪的湖面,在夕阳之下斑斑点点闪烁。 院子已经被打上了水泥板,还用水泥抹出了狗窝和猪圈。原本荒芜的小园里,也被人理出了垄沟,种上了毛葱韭菜等应节气的蔬菜。 当李宪和李匹回到家的时候,邹妮正在园子里面忙活着,李友则是正在招待着院子里面的一大群人。 李宪昨天晚上已经告诉了王清河自己今天回来,干了一个多月的活儿,工人们的工资得结了。 听说今天发工资,五十来号伙计早早的就等在了这里。 “宪子回来啦!” 见到李宪的摩托车进了院,众人立刻起身围了过来。 李宪将车上的东西拿下来,还没进院子,就被一群热情过了头的伙计给接了下去。看到众人脸上带着些讨好的憨笑,他心里乐不可支。 众人的心思他自然明白。 在跟邹妮和李友唠了会儿家里事,待到王老三等人也匆匆赶来,他便直接站到了院子中央,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小账本。 对众人道了声辛苦,便也不废话,直奔主题道:“大伙儿辛苦干了二十多天了,工资一直没给你们结,心里都着急了吧?” “哪能呢?都是乡里乡亲的,早一天发晚一天发能咋的?不急,不急。”李宪身边,一个黧黑的汉子憨笑道。 这人年纪不大,二十七八岁,林场人都管他叫二柱子。可人是马婶儿的弟弟,从这论,李宪得管他叫叔。 见这货明显口不对心,李宪笑道:“那成,既然老叔不着急,工资先放我这,下个月再结。” 二柱子急了:“那哪成!家里老娘们儿等着回去交工呢……” 众人见他不经逗,立刻笑开了。 李宪也跟着笑,“行了,不扯淡了。咱们上个月一共接了六十五分活儿,共计八十三间房子。工资我都给你们算好了,想必干了多少活你们那也有一笔账,一会儿我念到的时候你们自己核对一下,没问题的就过来领工资。” 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李宪很满意这个效果,清了清嗓子,先念到了王清河。 这些天外面的事情李宪自己亲自跑,家里面找车接送人,组织伙计之类的琐碎都交给了王清河。哪里有事儿,王清河第一个跑过去,哪里缺人他头一个顶上去,二十多天来着实出了大力。 按照之前定下的规矩,王清河是施工队的队长,所以工资也是按整体提的,一间份活提十块,这么一算来,就有六百多的工资。 当李宪念出具体工资数目的时候,他清晰的听见身边的王清河嗓子里咕隆一声。接钱的时候,李宪注意到这家伙的手都在哆嗦。 “天老爷、我这比场长挣的都多了……”拿着那个信封,王清河犹在不住的念叨。虽然这些工作早就在心里盘算了很久,可是真发到手上,看着那六张蓝色的大票,他还是忍不住激动。 场长目前是整个林场工资最高的,一个月也不过二百多块钱而已。 接下来是各个施工组的小组长,按照当初约定的底薪加提成的算法,每人也有四百块钱左右。现在林场里的普通职工,一个月也就是一百多一点点的的工资,干了二十多天,拿到这么多工资,众人是相当相当满意。 就连那些干活的瓦匠伙计,也拿到了二百到三百不等的工资。 等全部的工资结清,李宪发现院子里多了五十多号捧着钱只顾着笑的傻子。 不过等高兴够了,一些人倒也担心了起来;自从东风起火之后,墙体装修的活儿已经开始淡了下来。倒不是说没有后续的活儿了,而是不像一开始那么火爆。而且几个小组去下面施工的时候,已经看到了有人在效仿装修队,自己买了瓷砖水泥做外墙。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现在众人已经尝到了一个月赚到以前半年能赚到的钱的滋味,一想到下个月可能没有这么好的收入,便有些担心了起来。 特别是王清河。 作为整个施工队的头,他对生意的变化感触是最直接的。现在活已经从根本干不过来,发展到了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小组安排不出去了。所以对于施工队以后的发展,他不禁担心。 “老二,下个月……咱们咋整?” 这个问题,李宪已经考虑到了。 说实话,瓷砖外贴这个活儿,其实没有多大的技术含量。所以他才用自己设计的装修方案,来尽可量的提升入门门槛。再加上自己和瓷砖厂的关系,保证了目前的利润和效益。 可是施工队在过去的二十几天已经跑遍了整个林区,李宪相信,这么火爆的事情,不可能没有竞争者出现。 所以,他需要另外的一个突破口。来继续维持施工队的效益,以及……进一步提升施工队的口碑和入门门槛! 听到王清河发问,李宪呵呵一笑,抬头看了看自己家新房的房顶。 与外墙上面绚丽斑斓不同,房子的房盖还是木板拼接的。如果按照正常的施工程序,下一步需要在上面打上两层油毡纸,然后铺上两层的石棉瓦片。 那样的房顶,可不是李宪想要的! “咱们上个月做了外墙效益不错,这个月外墙继续做,不过我得给你们安排一个新业务。” “啥?”王清河等人连忙追问。 “铁,皮,盖!”李宪嘿嘿一笑,说出了自己的终极必杀。 …… 平方铁皮盖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在李宪的记忆之中是自己大约四五岁的时候才兴起来的一种平方装修方式。 所谓的铁皮盖,就是用铁皮做造型,取代老式的房顶石棉瓦。 石棉瓦这个东西防水还是可以的,但是瓦和瓦之间不固定,遇到大雨大风天就容易脱落。所以在早些时候的农村,往往看到房顶的石棉瓦上还压着石头之类的固定物。除此之外,这东西夏天还生青苔。以前农村总有人上房滑下来,或者被瓦片砸伤,就是因为这。 而铁皮盖,也就应运而生。 这东西其实说起来没什么,就是用一米五宽的铁皮拼接,直接覆盖在房顶的油毡纸上,然后用钉子固定。再以铁皮易于剪裁的特性,做出类似瓦楞和飞檐的造型。 这东西的成本极低,镀锡铁皮耐腐蚀,用个十年八年也跟新的差不多,做完之后的效果更是没的说——就和房顶是银子铸成一般。配合飞檐,瓦楞,雨遮等造型,简直就如同古代时候的宫殿似的! 李宪只用了几张白纸,就将铁皮盖的装修方法和众人讲明白了。 当看到那杯李宪折出了造型的白纸,想象着这个东西完工后的效果,众人已经无法用语言来表达此刻的心情。 “老二,你这是要把林区这些小年轻的钱袋子榨干呐!” 良久,王清河才一拍大腿,兴奋的吼道。 第48章:双重标准 铁皮盖这个事情,其实一开始李宪是打算和外墙贴瓷一起做的。但是考虑到装修队的人手有限,就暂时没有拿出来。 现在外墙的业务已经平缓了下来,他才决定把这个后招用出来,继续刺激装修事业的发展。 在他一番讲解,弄明白了铁皮盖之后,众人心里都踏实了。 林场里面的居民大致可以分为两种; 一种是坐地户,这样的人大多是当初在开发林场的时候就在的,属于林场的正式职工。全年在林场领着工资,家里还有或多或少的耕地。 而另外一部分,则是后来迁移过来的。这些人的后代虽然现在也在林场挂名,但是因为户口的关系,在最初没有分到地。只能通过后期拓荒,攒下了点儿山坡地。 山坡地是咋回事? 就是林场坎完了树,留下来的山头荒地。用牛,拖拉机甚至是人,将那扎在地里十几米深的树根拽挖出来,在上面耕作。这样的地,留不住水,进不得车。 在这样的地上耕种,收成可想而知。 当初招工,李宪让王清河找的都是这一类的人。按照正常来说,现在已经是十月份了,再有几天的功夫就到了收地的节气,在忙活完自己家里有限的农活之后,这些人将会给林场里那些地多的人家去做短工。 忙活一个多月,也就能赚个百八十块钱。以前觉得这是一份不小的外快,可是现在跟装修一比,可就入不得众人的法眼了。 本来还担心装修队在干完手里的活之后,就没有了后继。可是现在得知装修队有了铁皮盖这个新…新…哦,新业务、还怕接下来没活干,没钱赚? 众人放下了悬着的心。 喜笑开颜的又哄哄了好一会儿,对李宪千恩万谢,拍了一通驴唇不对马嘴的马屁之后,各自散去。 不过王家几个兄弟却没走。 兄弟六个现在装修队里都是骨干,工资全算起来有两千多块。和他们家之前的情况相比,这一波直接可就进入小康啦! 兄弟几个念着李宪给了这个活计,不知道怎么表达,非要买酒买肉,请李宪吃喝一顿。 李宪哪能让他们请客? 正好家里这一段时间盖房子,酒肉都紧备着,便请邹妮做了几个小菜。 兄弟几个都是实在人,自从李宪处理好了李清和王凤的事情之后,拿他比亲兄弟还亲。虽然装修生意是李宪一手搞起来的,但是这么多天也亏得王家兄弟一心一意的拼命干,才把那六十多份活儿给赶了出来。 李宪心里自然有数。 饭菜还没做好,老太爷李道云,李洁和李玲玲就先后回到了家。见到家里又吃肉,老爷子和李玲玲这一老一少嫌弃极了。 “儿媳妇,肉食过度对身子可不好啊。” “就是,总吃肉腻死啦!” 看着这一老一少反倒嫌饭菜太好,李宪哭笑不得——一个月前,家里面十天半拉月还吃不上一顿肉呢!现在可倒好…… 就连邹妮也嫌这两个家伙不好伺候,嘟嘟囔囔的又炒了个韭菜鸡蛋。 …… 一顿酒喝到了天大黑,王清河兄弟六人才醉醺醺的回了家。 新屋里面,火炕刚刚打好,还透着泥土味的淡淡腥味,昏暗的灯泡之下,一家人聚齐。 李友从炕上拽过了烟匣子卷了根烟,看着栽在炕上眯着眼睛假寐的李宪,凑了过去,“二,今天你这工资没少往出发,你跟爹说说。这一个月做装修你剩了多少钱?” 李宪有点喝多了,李友问了两遍,他才睁开了眼睛。 想了想,怕吓坏了家里人,觉得在水泥厂和瓷砖厂赚的那两笔外快还是不说的好,便道:“什么支出都刨出去,两万多吧。” 他说的是装修生意的纯收入,将摩托车和BP机也算到了成本里。 饶是如此,这个数目说出来也吓了全家人一跳! 李洁扑棱一声从板凳上坐直了身子,“啥?二哥,这二十多天你赚了这么多?” 李道云也捋着胡子,连连咂嘴:“个王八犊子,咱家也成了万元户了!” 李玲玲则是掰着手指头,数了半天也不知道万是个什么单位,只是跳到了李宪身上,不住的询问两万多是不是能买很多糖。 李友捏着点燃的火柴,都忘了点烟。直到火烧了手,才吸了口凉气,感叹道:“乖乖,本来想着你就是瞎整,没想到养出个生金蛋的老母鸡!” 一旁的邹妮也已经激动的不行,但是她此时想的却是另外的问题:“二,买卖这么好,你带着王家几个小子干,他们可是赚了不少。你大哥下个月整完了地,你也带上他呗?” 听到这个请求,李宪沉吟了一会儿。 虽说之前听了邹妮的话,修复了和王凤的关系。但其实在他的心里,对自己这个大娘不是很待见。 前后几十年的跨度,王凤在他心里的印象实在太深刻,即使现在看起来有改变的趋势,但是他一时半会儿还是转变不了。而另一方面,李清在处理家事上面的所作所为,他也不能认同。 不说别的。 就说现在房子也有了,李清和王凤两口子的关系也修复了,但是李玲玲却还在爷爷奶奶家里没有接回去。 就冲着这个,李宪就觉得自己这个原大爷现在的大哥,一点儿担当都没有。这样的人,能指得上什么? 所以宁可他拉帮王家六个兄弟,也没有想着让李清在装修队里掺和。 “再说吧,现在装修队也没有什么好活给大哥干。再说,马上就到防火期了,我大哥是护林队的,怕是现在给他安排了活儿,到时候他也走不开。” 李宪拍了拍趴在自己身上的李玲玲,翻了过身去。 邹妮倒不是向着李清,而是作为一个母亲,哪个孩子过得不好,她就惦记着哪个。 不过李宪一口回绝,她也没有办法。 一家人在乍富的氛围里闲聊了一会儿,看墙上的石英钟时分已经到了七点半,李洁的屁股就粘不住凳子了。扭捏了一会儿,便扯着谎说有个稿子赶,要去一趟广播室。 躺在炕上没有睡着的李宪听到这蹩脚的借口,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猪一般的笑声。 李洁被这一声嘲笑弄的满脸通红,狠狠瞪了一眼自己的二哥,便一溜烟儿的跑了。 看着她的背影,邹妮是咬牙切齿:“死丫头!” 李友吧嗒了一口烟,叹了口气,“高明那小子倒是也行,就别管了。” “都说女大不中留,可头一次见到这自己把自己往外送的!你这当爹的不管,我看赶明出了磕碜事儿你咋整!”邹妮将火墙边的笤帚捡了起来,狠狠的扫了两下地。 正这么说着,新房的门口响起了猫儿一样的声音。 “那个……宪哥在家吗?” 邹妮拎着笤帚,探头一看,脸上的怒意瞬间就没有了:“哎呦,周家丫头来了。快进屋!” 说着,就走到了门口,将怯生生的周芸往屋里拽。 周芸见一屋子人,有些不好意思,两只手捏着衣角,也不敢抬头。见李宪躺在炕上,低声道:“宪哥。我,我有点事儿想和你打个商量,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出来一下……” 还没等睡眼惺忪的李宪答话,邹妮啪叽把笤帚往地上一扔,“方便,那咋不方便!二,你看周家丫头来了,你咋还在炕上倒着?赶紧起来!” 李宪迷迷糊糊之中,就被邹妮给拽了起来。见周芸大晚上的来找自己,他有点儿懵逼。可是在邹妮的怂恿下,还是挠着后脑勺,趿拉着鞋出了门。 屋里,看着李宪和周芸肩并肩出了院子,邹妮喜不自胜。 “老周家这丫头,挺好!” 炕上,拉着烟匣子卷烟的李道云老太爷撇了撇嘴,“自己家丫头大晚上出门就是死丫头,自己把自己个往外送。别人家丫头大晚上登门就挺好,你这是啥思想嘛!” 邹妮咯咯一笑,捡起了地上的扫帚,难得的顶了自己的公公一句。 “那哪能一样!” 第49章:好车技 十月份的天已经短了,才七点多的功夫,天就已经大黑。这年头路灯还是个稀罕物,不过天空上一轮皎月格外澄明,倒不至于看不清路。 土道两旁草丛里秋虫阵阵鸣叫,静谧的让人心醉。 林区的气温本来就降低,入了秋的夜晚更凉。被夹杂着松香味的冷风一吹,李宪倒是清醒了不少。 漫无目的沿路走了好一段,见身边的周芸低着头不说话,清醒过来的李宪才奇道:“不是说找我有事吗?” “啊……”周芸抬起了头,飞快的看了他一眼,“是。” 见周芸这番模样,李宪感到好笑。 他知道二大爷和周芸其实是有渊源的; 老周是外来户,打林场通了客车才从林业局到了林场定居。当时的周芸插班到了当时还没有取消的林场学校念初中——和二大爷一个班。 但是因后来周芸初中之后就不念了,而二大爷则是去了林业局技校,所以这个同学的关系只维持了不到两年。 在李宪那模模糊糊的记忆之中,对这个丫头的唯一印象,就是梳着两个麻花辫,挎着书包的瘦弱背影。 不得不说,记忆之中的那个瘦丫头,和现在出落的水灵灵的周芸,有些对不上号。 出门的时候没穿外衣,被冷风吹了个激灵的李宪催促道:“有事你就说呗?” 周芸这才下定了好大决心似得,停住了脚步:“宪哥,我们是初中同学,班里你坐第四排,我坐第二排!” 李宪懵了,“你要跟我说的是这个事儿?” 他有些无语,大晚上的拉人出来为了叙旧,这......难道是贪图二大爷的美色? “不,不是。”被他打断,周芸好容易鼓起来的气泄了,“咱们俩是同学,所以我想求你件事儿……” “我靠!” 李宪败了,心说姑娘你能不能不拐这么大一个弯儿?这亏的是现实,要是放小说里,你这么说话会搞得像作者故意水字数似的行吗? “……你说。” 许是周芸也觉得这么说话太不爽利了,顿了顿之后,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客车被人买断了,我爸打算冬天买个二手的卡车去拉木头,可是眼巴前这事还不成。他都干了十几年的司机了,一天不摸方向盘,整个人都不对劲……天天在家喝酒骂人。我知道他是闲的,下午的时候听说……听说你们装修队现在好的很。我想……找你商量商量,能不能给我爸安排个活干……” 李宪明白了; 自己想多了,这丫头找自己,原来是为了给老周找工作。 想着这她刚才那不成熟,尴尬到了极致的套路,李宪忍不住乐了:“谁教你这么说话的?”怕周芸不懂,他特意强调到:“我说的是求人办事之前先拉关系。” “我爸啊。他前两天办内退的时候,就是找以前的同事,办的段长,说是能领一万块钱的买断金……他还送了礼,可是我没钱送你。”周姑娘抿着嘴说到。 李宪忍俊不禁,一挥手:“行了。这事儿我答应你了,装修队来回各个林场得有人接送,之前一直都是清河大哥自己去。你跟你爸说一声,明天就让他去找王清河。工资方面,就让王清河去定好了。” 原本想着这么解决应该是没问题,可是安排完了,却没有得到周芸的回应。 “我爸不知道我来找你,我想着你同意了再让他过来。我爸那人你知道……”说着,周芸指了指自己的脑子,“脾气犟,还一根筋。” 听到周芸这么老实的姑娘吐槽自己的老爹,李宪忍不住大乐。不过想到老周那火爆脾气和轴劲儿,他倒是认为周芸说的没错。 “那行,那你明天就动员他过来找我,我到时候给他安排,这总行吧?” 周芸这才笑了。 李宪觉得这丫头有点意思,想起了今天客车已经换了人的事情,便问道:“那你呢?售票员的工作不做了,以后又什么打算?” 很明显,周芸把自己的未来已经规划好了:“我妈的肺不好,一到春秋就咳嗽个不停。这段时间我就照顾她了,到了冬天我就去给我爸跟车啊!” 说到跟车,李宪不禁重新打量了她一眼。 林场冬季有大量的采伐任务,而采伐下来的木材,除了运往林业局储木场之外,更有一大部分是外销的。这一部分木材,需要买主自行运输,这间接的促成了林业局的私人运输产业。 虽然这个产业这两年刚刚形成,可是一冬天如果操作好了,养活一家人还是没问题的。 不过这个活儿可不是什么好活,甚至说不是人干的活。 现在运输木材的卡车,一般都是那种圆头的蓝皮大解放和绿皮大东风——就是那种柴油发动机,启动都得用摇把子摇的那种,车里连个空调都欠奉。 林区的冬天什么样? 零下三十几度寻寻常常,腊八的时候零下四十度都不算稀奇。大老爷们儿在这种环境里都是强挺,李宪之前看到过很多大车司机,岁数大了都是一身的病。 周芸这么一个小姑娘……他实在想不到怎么在那种环境里坚持下去。 再说,所谓的“跟车”其实就是副驾驶。冬天做木材运输时间紧任务重,往往是长白班晚班连轴转。为了安全,一般都是两个司机倒班开车。 李宪很怀疑,这个工作她能不能干。 “别瞧不起我,我也会开车!” 看着李宪怀疑的眼神,周芸有些愠怒。 怕李宪不信,她伸出胳膊,做了一个握方向盘的姿势,然后念叨道:“踩离合,挂一档,轻抬离合给油门……” 李宪见这家伙虚擎着胳膊,一只腿虚空蹬来蹬去,只觉得这个姑娘的脑筋怕是大有问题。 看着周姑娘不断的卖弄着教科书般的开车要领,他更是觉得场面有些尴尬。 可就在这时,路边的小树林里,一阵粗重的喘息声随着晚风隐隐约约的钻进了他的耳朵。 凭着未穿越之前深厚的积累,他立刻就觉得……那声音绝对大有问题! 李宪立刻拉住了仍然在虚空比划的周芸,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一边向小树林摸去,一面压低了声音道:“你那叫什么开车?嘿,树林里那两位才是真正的好车技!” 第50章:天怕乌云地怕风 在李宪之前的时代,学校里的小树林天天晚上炮火纷飞他已经习惯了,可是在这个年代,这样干柴烈火可是个稀奇事儿。 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他弓着身子便摸了过去。 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况的周芸本不想随他一起进去,可是二人一路走来已经距离人家很远,四周看不到一点灯光,不时传来的夜枭鸣叫让她背后有点儿发凉。 在黑暗之中,人本身就具有抱团的本能。犹豫了一会,她轻咬着嘴唇也跟了上去。 这是林场科室后面的一片小树林。 黑夜之中树叶被夜风吹动,发出沙沙拉拉的响声。在外面或许还能听到些什么,但是进了树林里,只剩下了头顶树叶的鼓噪,倒是听不到刚才那夹杂着嗯啊的喘息了。 正在这时,李宪的身边扑棱一声草响。 “啊!耗子!” 紧接着周芸一声惊呼,他就觉得身后一软,身子被人从后死死抱住。 我靠! 李宪心里骂了声猪队友。这么关键的时刻,怎么能暴露自己呢?! 随着这声惊呼,林中可就热闹了,悉悉索索的树叶声响起,还夹杂着几声男女的惊呼。 见再也遮掩不住,李宪准备化被动为主动,好好吓唬吓唬林子里面的野鸳鸯。当即,他气沉丹田沉声喝道:“什么人?看见你们了,赶紧出来!” 本来,他只是感到这个时代钻小树林时间挺有意思的事情,只是起了恶趣味存心戏弄。可没成想,这一嗓子,喊出了个让他惊掉了下巴的结果…… “二哥?!” 随着他这一嗓子,树林里发出了一声惊叫。 李洁! 听到那个被吓得已经发抖的声音,李宪直接捂住了自己的脸;捉奸……竟然捉到了自家人。 这叫什么事儿啊! 几分钟后,树林边上。 李洁整理着自己凌乱的上衣,不敢抬头。而她身边的高明,则是拎着裤腰带,脸上都快苦出了水。 都说天怕乌云地怕风,小鸡仔就怕老鹞鹰,当会计就怕算错了帐,小年轻搞对象就怕有路灯。 林场里倒是不用担心路灯,可是遇到了二大舅哥的高明此时心里也有很懵。 李宪的沉默让他感到脚软,心里七上八下的高明决定主动出击。 见到李宪身后已经羞的恨不得撒腿就跑的周芸。他掏出烟,递给了李宪一根,“二哥……真不知道你……也相中了这地方……” “滚犊子!”借着月光,看着自己这位姑父年轻的脸,李宪抓狂,“我和你是一回事儿吗?” 李宪的暴怒,吓得高明手里的火柴都掉了,赶紧立正站好。 李宪这才背着手,围着这对“野鸳鸯”转了一圈,存心戏弄道:“你俩……发展到什么阶段了?” “二哥!”可能是羞到了极致,李洁猛的抬起了头,不满道的叫了一声。 见高明耷拉着脑袋不敢说话,李宪明白了。 他知道高明不是个不负责任的人,可是高明家里原是闯关东过来的,家里的规矩大。按照原本的历史进程,李洁和高明就是奉子成婚。这本来就让婆家低看了一眼,后来李友因为李清家的困难要了彩礼,更让李洁在家里被动。 想到这点,李宪还是觉得二人这么做不是个路子。 琢磨了一会儿,他故作深沉的叹了口气,老气横秋的让高明赶紧和家里通气,把婚事定了。 原本以为今天铁定挨揍的高明听到这话,喜不自胜。李洁也意外的看了自己的二哥一眼,偷偷笑了。 …… 周芸虽然家教严,但是十八岁的年纪对人事就算再懵懂,也肯定是懂了一些的。今晚的事情对她来说太过劲爆,以至于李宪把李洁和高明打发走了,送她回家的时候,她整个人恨不得离李宪八百丈远。 一路无话,只是到了周家的时候,她才飞速的说了声再见,一溜烟跑了回去。 听周芸那塑料凉鞋在地上发出的啪嗒声,李宪吸溜了一下鼻涕。 “还挺有货……” 回想起刚才身后的触感,鼻子里有点儿热。 …… 次日一早,老周果然来到了新房,想要硬气但是硬气不起来的问李宪装修队要不要人。 想起昨晚的事情,李宪心里好笑。 这年头还不是笑贫不笑娼的年代,按林场的风气,对穷人没有什么坏印象,可是闲汉懒汉缺是最让人看不起。自从客车被买断丢了工作,老周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废了。 听李宪给自己安排了个接送施工队的活计,老周心里也有了着落。心情舒畅了,顺带着对李宪的感观都好了起来。 “小子,我听说你昨天和客车的那帮人打起来?”在说完了工作的事情之后,老周没走,而是掏出了根烟递给了李宪。 烟不是什么好烟,黑杆没有过滤嘴的琥珀香。 见李宪推辞不抽,老周自己点了一根,呼着烟气叹道:“现在跑车的都是徐三小子那伙,那伙人太埋汰。昨天把他们的人揍了,你最近可的加点小心。” 对于老周的提醒,李宪没当回事儿。 他倒是不知道徐三小子是何方神圣,可是按照他的思维,客车跑林业局到八九林场一线的,不管怎么说都是在自家地盘。而且昨天的事情,虽然自己不讲道理,但是终归是客车那面先挑起的冲突。 哪怕对方是什么地痞流氓,但既然跑客车做生意,估计不会不开眼的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敢和自己撕破脸皮。除非他们不考虑引起众怒,把八九林场的主顾们都得罪了。 老周看他满脸的不在乎,也没说什么,闲聊了一会儿便告辞离去。 这一段时间太忙了,好容易回家,李宪什么都不想做。看着邹妮忙里忙外的收拾新房,他索性跟李道云一起去了后院。找了块破苫布,躺在阳光下看着老太爷收拾那口寿棺。 伴随着李宪那钟摆般荡来荡去的二郎腿和天上不断变换的白云苍狗,一上午的悠闲时光匆匆而过。 大中午,正当饿醒了的李宪想要去觅食的时候,李匹穿着布鞋片子,啪嗒啪嗒一路带尘跑了回来。 找到房后的李宪,大喊了一声:“二哥,你快去看看吧,王清河他们被人给揍了!” 第51章:路霸 听说王清河被打了,李宪一下子从地上窜了起来。 “怎么回事儿?”来不及提上鞋,他一边往院子里跑去找摩托,一面问到。 “具体我也不清楚,刚才我去六小桥那边,就看见王清河他们开着拖拉机回来了,王老三和王清河都挂了彩,已经往卫生所去了!” 李宪一面踹着了摩托,心里一面犯嘀咕;昨天刚刚和大客车的人起了冲突,今天王清河等人就挨了揍,难道真的让老周说中了? 不过事情急,他也来不及多想。让李匹在家老实呆着,直接骑着摩托飞奔到了卫生所。 等他到了所里的时候,里面已经塞了满满登登一屋子人,张大夫正在给王清河处理伤口。拨开人群,他便见到王清河的胳膊上,一条一尺多长的口子正向外卷翻着,犹自流血不住。王老三正躺在铁床上,脑门上一片淤青。 没等李宪发问,一群汉子便愤愤的围了上来,将今早发生的事情七嘴八舌地学了一遍; 红旗林场还有几份外墙的活没干完,王清河在昨晚已经安排好了人手,今天一大早就开着拖拉机载人往红旗开去。可是在半道上,就被八九林场的客车给截住。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昨晚那三个被揍了的小青年便拿着家伙,下车就打将人。 众人哪里见过这架势,被棍棒威逼下四散跑了。而那三个小年轻见人跑了,便将车上的水泥和瓷砖直接踹到了路边的水沟里。在阻拦之中,王清河的胳膊被瓷砖刮破,而王老三则是被人用棍子在脑袋上敲了一下。 有人受了伤,而且干活用的水泥和瓷砖也毁了,众人就只能回来了。 听着周围人乱糟糟的叙述,再看到面前王家两兄弟身上的伤势,李宪是动了真怒。 他实在是没想到,在自己的家门口,还有人敢这么横! “你们足足十二个大老爷们,能让对面三个人欺负住?” 被他数落,一群汉子低下了头。 正在包扎的王清河见李宪动了真气,连忙伸了伸手,牵动到了伤口,他疼的嘶了口气:“老二,也不怪兄弟们。那三个小崽子下手没轻没重,水泥和瓷砖毁了是小事儿,大家伙高低都还好好的。” 自己的人吃了亏,除了生气之外李宪更是憋屈。 他粗喘了两口气,气得在卫生所里转了好几圈,才对众人问到:“打了人就完了?他们人呢?你们没报警?” “跑了,开车走了……” “奔林业局去了。” “报警有啥用啊?他们说林场王保干都跟他们有关系……” 众人唯唯诺诺的答到。 李宪站定,让自己强行冷静下来。他并不想惹麻烦,但是今天这件事情如果不处理,以后怕不是会被人欺负得死死的? 半晌之后,他呼了口长气,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就不信,他们不回来了!” 看着屋里一群人各异的眼神,他一挥手,“找车,把咱们的人都叫回来。今天什么活儿都不干了,必须把这事掰扯个明白!” 随着李宪的一声令下,七八台拖拉机风风火火的开了出去。下午时候,早上奔赴到各个林场的施工队风尘仆仆赶了回来。 下午四点多钟,那台红叶客车背着已经放低的日头,扬起团团灰尘开进了林场。 车上,三个小青年还在嘻嘻哈哈的聊着上午的事情。这三人都是林业局的坐地户,对于下面林场的人有一种天生的优越感,所以并未把今天的事情放在心里。 在他们看来,山里人没见过啥世面,吓唬一顿以后绝不敢和自己起刺儿。 客车缓缓的驶进了林场,就在三人准备把车停到库里去找地方吃饭的时候,道两旁一群人,手里拿着大斧铁锨呼啦啦围了上来。 见这架势,车上的人,怂了。 上午动手,是仗着手里有家伙。可是现在看着众人手里长短家伙事儿,他们可不敢再耍横。这年头谁都不傻,这么多人围着,谁知道哪个愣头青一个错手就把谁打死? 车上,负责售票的徐兵颤着双腿下了车,掏出兜里的烟,给站在人群头前的那个年轻人敬了一根。 “大哥……咱们有话好好说……行么?” “你是车主?” 看着这怂包躲闪的眼神,李宪的冷笑了一声,问到。 “不是,车是三哥的,我负责管钱……三哥你知道吧?林业局徐三小子......” 听到人不是车主,李宪懒得听他墨迹,直接挥了挥手,“人滚,车留下。让你们车主过来说话。” 三个人本以为今天铁定挨揍的小青年如蒙大赦,在一群眼睛里闪着火苗的大汉注视下连滚带爬的跑了。 …… 从林场出来,已经是下午五点多,已经没有通往林业局的方便车。 三人怕客车留在林场出什么意外,不敢在附近留宿。饿着肚子走了一整宿,才到了林业局找到了诨号徐三小子的徐长江。 徐长江还奇怪,怎么三个人大清早的就来找自己,难道昨天下午没出车? 听三人饿死鬼一样吸溜着面条子说了事情经过,他是暴跳如雷! 没等三人吃完,便直接上了脚:“让你们仨好好跑车好好跑车,你们就给我整出这事儿来?!他妈三个饭桶,废物!” 三人挨了打,也不敢还手。直到徐长江撒够了气,才期期艾艾问道:“三哥,车还在林场扣着呢,咋整?” “咋整?人家这是逼着我上门赔礼呢!草你们个血妈,老子脸让你们仨给丢尽了!” “三哥!可不能跟他们道歉啊、那帮山炮横的很,之前要不是因为他们在道上捡人,我们也不能跟他们打起来。”地上,脸上已经一片淤青的徐兵抬头说到。 见徐长江若有所思,他继续道:“他们无非也就是仗着坐地户,三哥,林业局里谁不知道你?咱们还怕了他们?你这一低头,传出去了可就磕碜了啊!” 这话,倒是说到了徐长江的心坎里。 他的脸色变换了几下,思衬良久,才对身边的几人一招手,“不管咋说,车在他们手里呢。走!去八九。我倒是要会会那个敢扣我车的小犊子!” 第52章:奇人王保干 李宪觉得自己严重低估了这个时代。 回来已经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但是他仍然习惯于用以前的眼光来判断自己的所见所闻。 王清河等人被地痞伤了的事情,给了他很大的触动。 这是个一切老秩序都已经慢慢被打破,而新的秩序和理念尚未完全建立起来的时代。在这个时代,很多事情不能用自己的惯性思维去衡量。 他觉得,自己是时候做一些转变了。 既然回不去了,那就融入吧。 他这么想着。 早上的时候,李宪就亲自组织让各个施工队下去林场复工了,身边只留下了施工队里比较精干的伙计和王清河兄弟几个。留下太多的人没用,一些见到动手就腿软的庄稼汉,在这种场合存在倒会起到反效果。 他其实不想和对方动武,但是原本以为祥和的林场现在已经有了不确定的因素,为了自己以后的发展,他必须立刻解决掉。 软弱的人会越来越软弱,他不想欺负人,也不想被欺负。 中午时分,一台中巴客车缓缓驶入了八九林场,在仍然火热的秋阳之下停到了林场的俱乐部前——那是平时停放客车的地方。 李宪等人正在俱乐部里,看到客车在急促的刹车声之后停稳,他对身边已经昏昏欲睡的众人招了招手,走了出去。 一打眼,就见到了一个里面穿着跨栏背心,外面穿着一件灰色夹克衫的汉子。 汉子瞧着三十多岁的样子,脸上坑坑洼洼如同喀达尔的雅丹地貌一般。他的个子很高,但是走起路来腿脚有些不利索。 在汉子下了车之后,呼啦啦一群人跟了出来。里面,就包括了昨天的那三个小年轻。见到李宪,三人抬手指了指。 徐长江带着身后的二十多号人,大步走了过来。站定之后略微打量一番,拧着眉头对李宪道:“就是你扣了我的车?” 李宪在打量徐长江的同时,点了点头。 “你知道我是谁?”徐长江乐了,对方实在太年轻,让他很难重视起来。 “听说过徐三小子吗?”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扣了我的车,你胆子不小啊。” 李宪也笑了,“名头就不用提了,桥四儿名头比你响,现在都烧完周年了。” 他摆了摆手,“现在不兴那套。” 他这么一说,徐长江脸上不禁带了些寒意。桥四虽然已经死了,但绝对还是他们这这种人的心里绝对还占着分量。 趁着徐长江狠狠盯着自己的功夫,李宪夺回了主动,看了看那三个小年轻,道:“昨天你的人打了我的人,扔了我的货。我就问问你,这事儿你想怎么办?” “怎么办?”徐长江回身看了看自己身后一帮面带嬉笑的手下,嘴一咧:“我不知道,你说咋整吧。” 李宪呵呵一笑:“很简单,一道还一道。” 说完,他指了指那三个小年轻。 徐长江真怒了,他没想到一个黄毛小子还敢跟自己玩儿社会的一套! “我他妈要说不行呢?”他一步站到了李宪的面前,大声吼到。 李宪毫不相让,直接顶了回去:“那以后八九这趟线,你跑不消停!我不想惹事,但是我他妈也不怕事儿!你要是想死磕,那咱们就试试!” 李宪并非是存心想和对方硬钢,但是他有他的判断。对方既然想做客车的生意,那么自然和那种无所顾忌的小混混不同。很多的事情,和昨天那三个愣头青说不通,但是既然这个徐三小子有实力能拿到林场的客车线,肯定是想着致富的。 只要有这个心,李宪就不怕他撕破脸皮! 路霸也好,恶霸也好,这已经不是光靠着好勇斗狠就能发家的时代。或许有灰色的一面,但是他相信只要人不傻,就肯定会有所顾忌。 冰城去年被枪毙的那位,就已经证实了这一点。 而他刚才也提醒过了对方。 见两人杠上了,王清河几个兄弟带着那些精壮的汉子立刻向前走了几步,而徐长江身后的那些人也呼啦啦围了上来。 场面立刻剑拔弩张! 两伙人在俱乐部前面的对峙已经引来了场子里面的乡亲,眼见着这是要打起来,怕李宪等人吃亏,立刻就有人在两旁嚷嚷开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如雷般的声音在远处炸响:“犊子玩应!没王法了是吗?!” 随着这一声大喝,一个面色黧黑,披着件没章绿色警服,胳膊上肌肉盘扎的男人大步走了过来。 那人拨开人群,走到了李宪面前。见到徐长江,脸皮笑了,眼睛却没笑,道:“咋,徐老三,想炸刺儿啊?” 这人,就是八九林场的保安干事,王铁成。 见到王铁成,徐长江一身的气势一下子就消了一半! 李宪注意到,他的脸上似乎还带了三分惶恐。这让他不禁有些奇怪,八九林场的这个王保干,难道还有啥背景? “你们的事儿我都听说了,徐老三,我就问问你,你他娘的是想好好做生意,还是想再进去呆两年?” 面对王保干的质问,徐长江没敢吭气。 王保干这才瞪着眼睛,向他身后问到:“昨天谁打的人?” 见没人答话,他也没了问的兴致,直接对徐长江一挥手,“我动手还是你自己动手?” 徐长江狠狠的咬了咬牙,对那三个小年轻一招手,将已经完全蒙了的三人叫到了自己身边。然后二话不说,直接动了巴掌! 这场面,可把李宪看呆了。 随着徐长江发泄火气似得大耳刮子,那三人发出阵阵哀嚎。末了,徐长江还不解气,将三人按在地上拿脚狠狠的踹了一顿。 直到三人已经躺在地上扭得跟毛毛虫一般他才停手,深深看了一眼王保干,也不顾那三个小年轻,对身后看楞的众人一挥手,“走!” 可是他还没走出两步,王保干自顾自的点了根烟,将他又叫住了,“徐老三,今天这事儿怎么说?” “一道还一道!以后你的人不惹我,我就当他是个屁!” 徐长江回了一句,便一跛一跛的上了车。 …… 徐长江等人走了,周围的看热闹的人也都散了。 看着中巴车远去,李宪一头雾水。 王清河指了指还在地上哽哽唧唧的三个小青年,也挠着后脑勺:“二,这仨货咋整?” 李宪心里也是没谱,徐长江那王八蛋,打完了人倒是带走,放这儿是怎么个意思啊? “不管咋说,先把人带卫生所去处理一下吧。别特么再死这儿。”他无奈的吩咐了一声,不禁看了看在一旁叼着烟卷的王保干。 对方此时也正将目光投过来,眼里一闪而逝的狠厉,让李宪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李老二,稳稳当当赚你的钱,别学外面人吆五喝六的。他娘的也给我消停点儿。” 沉声扔下这么句话,王保干扯了扯身上那旧的都看不出原色的警服,走了。 …… 直觉中,李宪猜想王铁成肯定是个有故事的人。 在回到家之后,他跟李友打听了一阵,得知王铁成是近些年才到的林场。原来是局里的干警,好像说是犯了什么错误才被分了过来。 但是具体犯了什么错误,李友就不知道了。只是知道这人狠的厉害,谁犯到他的手里,说打折腿就绝对不会只打到骨裂。 这也是八九的治安比其他几个林场好了太多的原因。 听了这些,李宪对王保干更好奇了。 …… 大客车的事情,在王保干的干涉下解决了。 三个小年轻被王清河等人送到了卫生所包扎了之后,便彻底老实了下来。 被徐长江抛弃在林场,失去了靠山的三人全然没有了之前的横劲儿,缓过来之后连连对王清河等人道歉。 人已经服软了,王清河等人也没再计较。嘴硬心软的王老三看三人可怜,还安排了顿饭。这让三人痛哭流涕,一面捧着面条胡吃海塞一面说自己不是人。 接下来的几天,林场又恢复了平静。 施工队全面复工之后,李宪便将铁皮盖的业务让下面的人推了出去。虽然被那些已经装了外墙的客户骂心黑,但是生意却还不错。 铁皮盖加上外墙,一套活下来那可就是小一千块钱的利润,刚刚被铝锭套牢的李宪腰包又鼓了起来。 放了假,李匹彻底的欢脱了。想着等几天开学又有好一阵子见不到他,李宪特地抽出空来好好的陪了他几天。 入了秋,林区的大山悄然变了颜色。 红松,落叶松、桦树、枫树等林植呈现出各种深浅不同的绿、白、黄、红、紫。原本墨绿色的大山,在碧蓝的天空下晕染出油画一般的艳丽。 在大山之间,李宪跟着李匹挨个小河的下渔网扎蛤蟆,玩儿的是不亦乐乎。 虽然因为几十年的开发,林区已经没了“棒打狍子瓢舀鱼”的景象,但是物资之丰富,仍然让李宪不敢置信,这让他对自己的家乡有了全新的认识。 “这片地方或许穷了些,但是真的饿不死人呐!” 站在后山的山顶,看着远处那点点炊烟点缀的,破败零散的小林场。李宪用手搭在眉毛上遮蔽着火辣辣的阳光,喃喃道。 “二哥!李宪!有你的电话!速来广播室接听!” 正在这时,从林场方向隐隐约约传来的广播,钻进了他的耳朵。 第53章:天,要变了 十月份,林场已经进入防火期了。广播室更换了一个概率更大的喇叭,李洁在里面一喊,林场方圆几里地都听得见。 听到了广播,李宪忙踢了一脚撅着腚收网的李匹,跨上摩托车一溜烟儿的回到了林场。 都说望山跑死马,看着没多远的路李宪骑了十多分钟才匆匆赶到了林场的广播室。当他到了的时候,电话早都挂了,对方说是等半个小时后再打过来。 对此李宪很是奇怪,现在装修的业务已经全权交给了郑唯实,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客户联系自己。听李洁说又不是郑唯实打来的,而是一个年轻人。 猜不到是谁,李宪索性不想。反正对方说一会儿打过来,那就等着好了。 看着李洁今天似乎是精心打扮过,李宪很好奇。坐在了广播室的桌子前,他奇道:“今天是什么重要日子?” “没有啊。”李洁脸一红。 “没有就有鬼了!”李宪笑了笑。李洁虽然爱漂亮,但是平时还是很朴素的,平时上班也就是那两套的确良的衬衫,换洗着穿。但是今天身上穿的,却是十月一回来那天给她买的连衣裙。一头短发也用头卡束了起来,看起来格外清新。 “哎呀二哥!”李洁红着脸扭过了身去,道:“今天晚上去高明他家。” 哦! 李宪明白了,这是去见公婆啊! 想必是那天被自己在树林里抓住了,高明那小子回去跟家里面说了。这倒是个好事,李洁和高明两人从小的同学,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但是高家在林场里算是大户,李家就差的远。所以高明家里一直不太同意两人搞对象。两个人偷偷摸摸处了两年了,也是难为了这对小鸳鸯。 这年头一般没有确定关系,男方是不会让女方登门的。今天李洁既然要去高明家,怕是事情有了眉目。 李宪心里替她高兴,叮嘱了一番注意规矩,去了之后勤快点之类的废话后,桌上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他直接拿起了话筒。 电话那面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先是介绍了自己的身份,然后便直截了当的说了目的。 电话那面的人叫孙大志,是干休所老孙头的儿子。这次趁着国庆节放假来探望老爷子,得知李宪屯了批铝锭,想要谈一谈收购。 听到这个要求,李宪心中一凛。 他没有回答对方卖不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孙哥,请问你要这批铝锭做什么用?” “啊……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在冰城开了一家注塑厂。但是效益不太好,现在想做一些铝制的餐具打打销路……” 听着电话那边有些吞吐的回答,李宪心里冷笑连连。 上坟烧报纸——你糊弄鬼呢? 还特么注塑厂,注塑厂能做餐具不假,可是用铝做出来的餐具老百姓会买? 这个看似天衣无缝的说辞,在李宪看来漏洞百出。那么往深了想,可能性就只剩下一个了——这人和自己一样,预估或者是已经知道了了铝锭肯定会涨价! 而从对方扯谎忽悠自己的情况来看,很可能是第二种。 现在虽然十四大还没有召开,但是南方一些对政策敏感或者是游走在权力中心的人已经知道了许多内部消息,开始着手准备。以便在春风来时,在经济体制改革的大潮中分取一杯羹。 这个孙大志在李宪看来虽然不太符合第二种的情况,但是这些官宦子弟的路子说不准通往哪里。 这更加坚定了他这批铝锭会成为自己原始积累的想法。 “对不起啊孙哥,铝锭我现在不能卖。”他果断的回绝了过去。 对方不太死心,可能是知道了铝锭六万块钱的收购价,直接给了一个自认为李宪无法拒绝的价格:“等等老弟,我那哥们是真的着急,这样,这二十多吨铝锭现在的市场价也就是三千左右,我给你七万。这几天的功夫,一倒手你赚了一万,怎么样?” 听到这话,李宪哼哼一笑。 七万? 你特么给十七万老子还能考虑考虑! 他胡乱的应付了几句,不顾那面的纠缠挂断了电话。 看着李宪放下电话便沉思不语,李洁和李匹姐弟二人好了奇。 “二哥,什么人找你啊?什么东西七万?” 李宪摆了摆手,没有细说。 不过有了这么一个电话,他的心可是悬了起来。自己现在没在林业局,自己的那些宝贝铝锭可别出了什么问题。 再三考虑,他决定先一步回去。 当即,他便将电话打给了郑唯实,叮嘱老头千万千万看好自己的铝锭,自己马上就往回走。 老爷子吐槽自己成了李宪家看大门的,但是对于叮嘱还是上了心,让李宪把心放在肚子里。 放下电话,李宪才踏实了一些,将李匹送回到了家里。也不顾现在已经是下午,骑上摩托车便杀到了林业局。 干休所大院,见到李宪风尘仆仆的回来,正拿着大蒲扇端着茶缸子纳凉的郑唯实哭笑不得。 “你那点儿铝锭就那么宝贝?看把你吓的。” 李宪摆了摆手,掏出自己兜里的钥匙,进了那两间仓房,直看到了那些白花花的铝锭安然陈放在那里无恙之后才彻底放下心来。 将仓门锁好,他才逛当到了老头身边,强国大茶缸子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 “哼哼,已经有人对铝锭起了心思,你说我能不小心?” 刚才在电话里李宪并未和郑唯实细说,此时老头听到还有这回事,停下了摇着蒲扇的手,从摇椅上坐了起来。 “这么说,你那批铝锭,真的能涨价?” 李宪呵呵一笑,“不是真的能涨价,而是已经涨价了!就在中午的时候,老孙的儿子给我打电话,要七万块钱把这二十多吨都吃掉。” “哦?”郑唯实转了转眼珠,“老孙的儿子……我记得是在冰城工业局上班。他看中了你的铝锭,那就是说……” “没错。”李宪点了点头,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头上。 “天,要变了!” 第54章:怀璧之灾 从有人要高价收购铝锭这件事情上,郑唯实有自己的判断。他现在开始有点儿相信,李宪的这批铝锭有很大几率可以赚钱了。但是对于李宪说的要变天,他是不信的。 老头在体制内工作了一辈子,几乎经历了从建国后道现在的所有国家大事。 光说经济层面,关于国家经济体制的目标模式的变化就经历了四五次,几乎每十年就提出个新目标。但是在他看来,不论怎么变,中华的经济都脱离不了根本,新瓶装旧酒本质从来没变过。 所以对于李宪的“变天论”,老爷子嗤之以鼻:“你可拉倒吧,从建国时候开始的计划经济,到后来以计划经济为主市场调节为辅,再到现在的计划市场相结合的社会主义商品经济,哪一次不是吵吵的比雷响,可是哪一次动了根本? 你小子,倒腾你的铝锭就消停的倒腾,少在这放大炮危言耸听。我还真就告诉你,我看老孙家那小子给你七万块钱的价格不低,政策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还不如稳妥点儿,现在出手赚点儿钱算逑。” 说着,一把夺回了李宪手里的大茶缸子。 人老了,经历了一辈子的动荡,就算是再开明,对于变化都是抵触的。 看着郑唯实发起的无名火,李宪摊了摊手,颇为无奈。 不过他也不指着老头相信自己,时间会证明一切。 他抬头看了看已经卷积起乌云的天空,和那些急匆匆绕着圈乱飞,想要在大雨之中寻找安身之处的飞虫,心中思绪万千。 还有几天的功夫,十四大就要到了吧? …… 就在李宪看着暴风雨将至的天空出神,做着自己的铝锭大涨特涨,一夜暴富的同时,孙大志也正在计划着靠铝锭发财的事情。 一个月之前,他接到了一个南方某地乡镇企业老总的到访。对方说目前华西等地的乡镇企业因为生产所需,对铝,钢,铜,铁等生产原材料紧缺。想从冰城这里私下里收购一部分,发回去解燃眉之急。 不过虽然冰城治下的许多工业企业,近几年因为三角债和其他的一些原因效益不是很好。但是生产所需对原材的需求量还是很大的。就算孙大志在工业局工作,看似是正管,但其实也没办法弄到多少。 龙江省虽然有炼化厂和各式矿场,但是在现在这个计划经济的时代,都是有多少需求就有多少生产。想要原材,就只能在当地的那些企业身上下功夫。 原本孙大志不想办这种麻烦事儿,可是酒局之中,那个刘姓总经理承诺孙大志每吨原材按按照目前的市价提两成,且有多少要多少。 这个利润,让孙大志无法拒绝。 这一个月内,他前前后后东拼西凑搞了近一百多吨的原材,发给了那个刘姓老总。在这笔只是倒倒手的生意之中,足足赚了四万多块。 而就在他十月一回来之前,得到了那个刘总的电话,说是目前着重需要铝材。现在普通铝材的市场价是两千七百多一吨,这个刘总给出的收购价竟然达到了三千五。而对于铝材质之色纯度最高的标准铝,更是给出了四千块一吨的天价! 所以,当得知干休所的仓房之中竟然有二十多吨标准铝铝锭之时,孙大志简直就像看到了厚厚的一沓人民币一般。这一倒手出去,可就是两万多块啊! 当即,他就迫不及待的联系了这批铝锭的主人。 原以为能把东西放在干休所里,李宪也是哪个干部的子弟。所以他直接给出了一半的利润。在省会冰城工作,他有自己的优越感,认为这个价格对方肯定会欣然接受。 但是没成想对方竟然拒绝了! 这本就让孙大志不悦。 在收购失败之后他一打听,得知李宪什么也不是就是一个租了干休所旅店做装修生意的林技校林业省之后,他更是连憋气带窝火,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这小子什么背景都没有,还给他个屁的七万块! 随便在林业局找点关系把这批铝锭吃下来,然后给点儿成本钱,他还能咋地? 至于自己家老爷子说那小子和郑唯实的关系不错? 又不是沾亲带故的关系,孙大志就不信,郑唯实一个退下来的处长,还能拼了死命的帮! 打定了这个主意,他立刻穿上了外衣,走出了干休所的旅馆。 来到大院之中,见天马上便要下雨了,他嘟囔了一句,见到大院里一个小年轻正蹲在墙角,打量了对方穿着和年龄不像是干部家属,便走了过去。 “哎,你们这有没有雨伞?” 李宪正在抬头望天,冷不防被一个不太客气的声音打算思绪,他有点儿不爽。也没打理,直接指了指活动室。 孙大志不满的看了一他眼,在活动室里拿了伞,出了院子。 …… 好几天没在旅店住,被子有些发潮。再加上外面下了一整夜的大雨,这一宿李宪睡得并不好。 次日直到了日上三竿,李宪的被楼下的喧闹声吵醒。 迷迷糊糊的起身,透过窗子,他便瞧见院子里一大群胳膊上带着“防火纠察”臂章的人,正在从那两间仓房里往出搬运铝锭。 他的睡意尽数消散! “喂!你们干啥?那是我的铝锭!” 来不及换衣服,他穿着大裤衩子和拖鞋,便直接跑了出去。 还没走到门外,便和快步走来的所长老刘撞了一个满怀。 老刘哎呦一声坐在了地上,见是李宪,也顾不得骂娘,急道:“你快去看看,防火巡查组要收你那批铝锭!我他娘的拦不住!” 李宪心中一惊,“郑老和吴老呢?” “一大早就出去钓鱼去了!”老刘捂着腰答到。 李宪暗骂了一句流年不利,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仓房之前。 仓房的门锁已经被打开,一群巡查执法正在如同蚂蚁搬家一般,将铝锭倒腾到院门外的卡车上。 “放下!给我放下!” 他直接拉住了一个正在往外搬着铝锭的巡查员,却被对方直接耸开并拦住。 一旁,有两个人正在抽着烟谈笑风生。 其中一个穿着的确良绿色制服的胖子,见有人阻拦,便笑呵呵走了过来,“小同志,现在防火期了,我们应局里的要求,对各单位进行火灾隐患排查。请你不要妨碍我们的工作。” “我铝锭放这儿耽误你们什么了?”见对方的态度还不错,李宪立刻上前解释道,“你们排查火灾隐患我管不着,可是我这铝锭不是易燃易爆物品吧?” “这铝锭是你的?”胖子打量了李宪一阵,回头看了看刚才和自己聊天的人,笑的更和蔼了:“同志,咱不能这么说话啊。按照规定,各单位仓房内要放置足够应对突发火灾用的灭火器和灭火筒,但是干休所现在不符合要求。所以现在你这东西放在这里,可是耽误事儿了。” “那我现在就找车挪走!”一听这话,李宪急了,他可不敢让铝锭离开自己的视线。 “啧……马上我们就安置器材,哪有时间给你?按照规定,这东西我们先给你扣了,回头你到我们所里办个手续,再领回去。啊。” 说完,胖子一挥手,对那帮手下吩咐道:“刹逼楞的,今天事儿多着呢!” 被人拦着,眼睁睁看着铝锭被直接搬到车上,李宪感觉这绝对不是一次突发的防火排查那么简单! 情急之下,他挣脱拦着自己的巡查员,直接趴到了仓房门口。 “我日你姥姥!谁要是想动老子的铝锭,先把老子搞死再说!” 死死的抓住门框,李宪像是一匹护犊子的公牛般,盯着那脸色已经冷了下来的胖子喊到。 第55章:有钱无势被人欺 王林和最近的身体不太好。 1953年,二十六岁的王林穿上军服参加了中华志愿军赴朝作战,虽然最后得胜而归,但是除了身上多了两个弹孔之外更是落下一身的病。 以前年轻的时候还能咬牙硬挺,但是现在岁数大了,每到秋冬或变天身上的骨头缝就钻心的疼。 昨天老爷子就浑身不舒服,一场大雨之后彻底下不来炕了。 王林和生有两子一女,但是因为当初在朝时自己的命是徐朝阳父亲换回来的,所以对这个战友的遗孤视同己出,甚至比自己的亲生的还要上心。 这么多年,徐朝阳从上学到参加工作都是老头一手照应。说句不好听的话,就算是徐朝阳的亲爹活着,怕是都做不到王林和这个程度。 但是事实证明老头也没白费心,昨天一场大雨,知道天气变潮老爷子肯定犯病,徐朝阳一大早就赶到了干休所伺候。 看着给自己削苹果的徐朝阳,老爷子叹了口气,“朝阳啊,好容易放假多在家里陪陪娟子和孩子,一会儿就回吧。” “那咋成?”徐朝阳将削好的苹果切了细条放到了老人手边,笑道:“大姐他们都不在局里。你身边就我一个,我咋能不管?” 王林和摆了摆手,很显然不太想提到那几个子女,转而问到了工作上面:“最近局里怎么样?” 说起这个,徐朝阳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就那样吧。前段日子去省里开会,整个集团上半年账面盈利将近六个亿。但是到头来,森工反倒还欠了银行七千多万。 整个上半年的营收,都被那些乱七八糟的债务吃了进去。说是整个森工集团没收回来的债家竟然有二十多个亿,而外面欠着其他单位的,合计起来也有十几个亿。 几十家单位的债务纠缠到一起,谁也不想还,谁也不敢还。但是省里要发展要建设,业务还得继续做,只能干瞪眼看着债务越滚越大越滚越乱。 嘿、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集团整个一到六月份的员工开支,都是银行贷款维持的。 前两天省里开会,让下面各个林业局抓效益,争取通过采伐期将这四多个亿的窟窿堵上。可是哪有那么简单?他们以为光是省里有笔烂债,殊不知局里现在也是一样,H县里市里的兄弟单位掰扯不清楚那一笔笔的烂账。 采伐期是能出效益,可是要说效益,年年就那点儿效益,养着下面十几个林几万口子人尚且没有富余,使啥帮着他们堵窟窿?” 听到目前林业局的状况,王林和蹙起了眉头,挣扎着从床上起了身。 目前局里主要靠木材产业支撑,产业结构单一,除了采伐期外基本没有什么其他的进项。现在更是被乱七八糟的债务缠住,开不得源节不得流。任谁看,都是一潭毫无生机的死水。 可是刚想到这里,王林和突然一拍脑袋——一个呲着口大白牙的脸庞,如东胜神洲那块灵石崩裂一般,跳到了他的脑海里。 “前一段时间林技校分配的时候的,我让你把一个叫李宪的小子分配先压下来的事儿,你还记得不?” 徐朝阳一愣,“我记得啊。咋?” “就是那天给你送信的那个小子。这小子是个奇人,那天关于林区木质电线杆隐患的信就是他写的。不光是这样,这小子脑子灵的很……” 王林和默默叨叨的,将李宪的光荣事迹念叨了一遍,却是把徐朝阳弄的一头雾水,“什么送信?不是您送到传达室的吗?我还想着,您都到了局里怎么还通过传达室给我送信呢。” “啊?”听他这么说,王林和是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当时明明让李宪那臭小子亲自把信送到手的啊…… 正当他挣扎着起身,想要亲自去把李宪找过来的时候,便听到窗外一阵杀猪似得嚎叫。 …… 面对这次别有用心的防火巡查,李宪悲哀的发现,在郑唯实等人不在的时候,自己竟然毫无应对的办法。或者说……应对的实力。 没有关系,没有靠山,甚至连个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在这种真正的无力面前,他只能像后世小贩对抗城管一般的撒泼,死死的挡在那间仓房门前,守护着里面那些自己辛辛苦苦,费劲了心力才得到的果实。 然后,他就扑街了——真正意义上的扑街。 四个壮实的跟小牛犊子似的巡防队员,直接扯着他的胳膊腿,扔到了大院里。 顾不得身上沾满了泥水,李宪一个轱辘便从地上爬了起来。对着那个胖子跳脚骂道:“狗日的,是不是那个叫什么孙大志的使得招?老孙头,我艹你家八倍祖宗!” 孙大志刚才还在感叹,原来昨天晚上给自己指了哪儿有雨伞的小子,就是这批铝锭的正主。 见李宪年轻,原本还想着等明天在六万块钱之上给他稍微加点儿。可是现在赞成的亲爹被骂了八辈祖宗,这个想法又立刻打消了。 一旁的胖子,也就是局防火联防队队长周全有,见李宪跳脚大骂,憋不住乐,回身看了看孙大志。 后者冷着眼,做了一个握拳的手势。 周全有点了点头,走到了李宪身边,“小子,你这么不配合,我可就得处置你了。过来两个人,把这小子带走!” 正在这时,一个人大步走了过来。 见联防队正拎小鸡儿一样的将李宪拎了起来,大喝了一声:“住手!这是在干什么?” 听到这一嗓子,周全有立刻回身。下一秒,他的一脸笑容便被无法掩饰的惶恐所取代! 而那些正在搬运这铝锭的巡防队员,在见到声音的主人之后,手里的铝锭也当啷当啷的掉在了地上。 见到这一幕,一边的孙大志急了,“哎?你们怎么停了?搬啊,赶紧搬啊!” 就在他指着地上的铝锭连连催促之时,几个骑着自行车,车上绑着鱼竿和小桶的老头,说说笑笑的进了所大院。 见到院子里的一幕,最前面的一个老头,两道长寿眉拧了起来。 而在他身后那个五短身材的小老头,更是直接大骂了声小王八犊子,将自行车往地上一扔,拿着鱼竿便冲了过来! 第56章:都是套路 看到李宪满身都是泥水的狼狈模样,再看到联防队的人脚下的铝锭,郑唯实立刻就感到事情不对! 今早上,老孙头不知道在哪里弄了几根鱼竿,非要拉着他和吴胜利等人去钓鱼。李宪在干休所里守着,他就没多想。 可是现在,看到眼前这景象,再看到院子里的孙大志,他心里一片澄明。 李宪的那句口头禅怎么说的来着? 这,都他妈是套路! 老吴就没想那么多了,只是见李宪被人欺负,直接抄起了鱼竿,也不管那边儿还连着鱼线,劈头盖脸的就抽向了那两个联防队员。 “草你们姥姥!谁他妈牵的头?给老子滚出来!” 赶跑了联防队的人,老吴将鱼竿一横,怒目金刚一般站到了李宪身前。 老吴和干休所里其他人不一样。其他的老干部之所以在这,一方面是因为这的医疗条件和环境不错,再有也大部分是儿女不在身边,无法照应的。 可是老吴是纯粹的孤寡老人。 年轻的时候就丧了偶不说,在市公安局刑警大队工作的独子吴天明,六年之前也因公殉职。 李宪在干休所的这段日子,没事儿就哄着老头玩儿,帮他对付郑唯实。虽然嘴上没说啥,但是吴胜利心里却对他格外的亲近。 现在见到李宪受了欺负,老吴是动了真火。 郑唯实也动了真气,在老吴一套“横扫千军”之后。他放下了自行车,走到了李宪面前将他脸上的泥水擦了擦。也不说话,只是用哪古井不波的眼神盯住了孙大志。 另一边,徐朝阳看着战战兢兢的刘全有,面带寒霜。 “刘队长,我在问你,这是咋回事?” 刘全有死活也没想到会在今天遇到这位! 面对徐朝阳的逼问,他哈腰道:“徐局长,我们这是在按照您的要求,对各单位进行防火期的火灾隐患排查。” 这个理由在徐朝阳看来实在是太蹩脚了。 确实,九月三十号,也就是正式进入防火期的前一天,他在局里召开了安全会,着重说了防火的事情。可是,林业局那么多的生产单位不去排查,偏偏找上了干休所? 而真正让他觉得对方这个谎话没说匀乎的一点是……今天,是十月六号。 联防队后天才正式上班,现在这群家伙又是着装,又是将单位的稽查卡车动了出来,说是周全有打算用假期时间加班加点排查火灾隐患,徐朝阳要是信,那这个局长也就不用当了。 这个蹩脚的借口让他直接气笑了,“刘全有啊刘全有,你当我是刚上任吗?” 刘全有敢说自己收了一千块钱过来帮兄弟平事儿的吗? 这要是说出来,自己这工作能不能保住可就另说了啊! 面对徐朝阳的逼问,他只能擦着豆大的汗珠,低着头不看吭气儿。 一旁的郑唯实见僵住了,终于将目光从后背都发毛的孙大志脸上移开,把矛头对准了老孙头:“老孙呐,你儿子昨天相中了小李子的那批铝锭,价格没谈拢。今天把你请出来使了个调虎离山,然后过来明抢。你们爷俩……还要不要脸?” 郑唯实这话说的相当有技巧,现在刘全有被徐局长抓了个正着,肯定是脱不了干系。 他这么一说,等于是直接对主谋将军,将众人的注意力引到了孙孙家父子俩身上。 老孙头冤枉极了,“郑唯实,你说话要讲理!我哪知道这小兔崽子鼓动我出去钓鱼打的是这个心思?!” 看到干休所里众人的目光都盯着自己,老孙头一狠心,抬手就照自己儿子的脑袋上抽去:“小兔崽子!什么手段你都敢用!我这张老脸都他妈让你丢净了!” 正在这时,一直在冷眼旁观的李宪却突然走到了老孙头的面前,一把拦住了他高高扬起,还没舍得落下的胳膊。 看了看缩着脖子的的孙大志,李宪是苦口婆心:“孙老,你的身体不好,虽然孙哥这件事做的是磕碜了点儿,但是您千万别动气。您出个好歹,那可就真不好了!” 老孙头平时倒没有和李宪怎么接触,关系也只停留在见面点个头问声好的阶段。现在看着李宪如此大度懂事,他是真的有点儿愧疚了。 “多好的孩子!大志,你的岁数都活狗肚子里去了!好好跟你李宪老弟学学!” 他刚想这么夸,就听见李宪的嘴里溜出一句:“我年轻力壮,维护门风这活儿我替你来!” 说着,他一个大脚,奔着孙大志就踹了过去…… …… 当闪了腰的郑唯实将李宪从孙大志身上拽下来的时候,孙大志已经是鼻青脸肿。 一旁的老孙头心里疼的滴血,但是身体不好,也真是不敢上去拉,为了面子,在一旁还咬着牙说揍得好。一口气憋的,比他自己挨了揍都难受。 而徐朝阳此时也大致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叫过了目瞪口呆的让刘全有等人,命其将铝锭归位回去等待处理。 这边儿铝锭还没有码好,孙家父子就直接搬出了干休所。经历这么一档子事情,老孙头自感在这里待不下去了。 随着父子二人冷着脸搬走,干休所又消停了下来。 李宪这才洗了把脸,对郑唯实和吴胜利二人道了谢。 从他把孙大志揍了一顿之后,郑唯实就一直沉着脸不说话。反倒是吴胜利心疼,又是帮他拍灰又是摸骨头问伤到了哪儿。 直到刘全有等人带着忐忑撤了,老郑才终于恨铁不成钢的踹了李宪一脚, 大声骂道:“他娘的连自己的东西都看不好!” “大白天的,东西被人抢了,还他妈挨了顿揍,你这熊样还能在林业局干成什么事儿?” “没有关系你就跟他们干呐!干不过就去厨房拿刀子拼命!连拼命都不敢,在林业局你还想发财致富?” “就你这鸟样子,要不是撞大运,赶上我们正好回来,那刘万多块钱的铝锭能保得住吗?” 虽然是骂着李宪,但是一旁的徐朝阳脸上的苦色却越来越浓。 直到郑唯实就差把林业局说成是一个狼窝的时候,他才叹了口气,“郑叔……差不多得了,这事儿我一定好好处理,给李宪一个交代,成不?” 听到这话,郑唯实才回身憨憨一笑:“啧、徐局长,你看我这人老了,说话他就有点儿不招听,刚才的话可不是跟你说,你可别多想!” 徐朝阳哭笑不得。 心说...... 整个林业局,谁还不知道你这个老狐狸精是什么德行啊! 第57章:毒鸡汤 王林和听着外面的喧嚣不能下地,早已经急的在炕上直挠头。 李宪一行人进了宿舍,他便赶紧询问到刚才事情的缘由。得知了来龙去脉之后老爷子颇为气愤,再三叮嘱徐朝阳一定要严肃处理,坚决不能再次发生。 可是李宪心里清楚,像今天这样的事情,绝对不是处理了哪一个人,或者是哪一个领导发话就能解决掉的。有人有关系横着走,没人没关系跪着活的社会风气,直到二十年后才有所缓解,可还或多或少的存在。 只是后来社会进步了,手机电脑和各种社交软件,以及国家对政府人员的素质一再严令,让一些人不敢明目张胆了而已。 家这边就是这个样子,没有关系想想干什么事情实在是太难了。 在回来之初,李宪也想过去其他的地区发展。去搞搞房地产,互联网什么的躺着赚钱。但是仔细的回想了一下这个时代的信息,和那些后来中华经济的弄潮儿的背景,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很多大人物回首往昔之时说什么那个时候如何如何艰苦,如何如何努力,都是带着主观意识对那段岁月的回放。但其实,其中绝大部分人之所以能在那个一切秩序都被颠覆,一切价值观都遭到质疑,一切底线都已经烟消云散的大环境中乘风而起,都掌握着同时代人无法掌握的资源。 比尔盖茨曾经一度自傲自己大学创业白手起家,为了工作坚持两三周在办公室里不出门,最终成为了世界首富。但是他从来不曾说过,在他创业做编程的时候,他的母亲就已经担任了IBM的首席董事。而他人生之中第一笔大订单,就源自于IBM。 巴菲特在自传之中说他八岁就进了期货交易所,凭借天赋和自学成为了股市大亨。却从来没说过当时是他在国会当议员的父亲带着他去的,交易所的董事长亲子出来接待他们父子二人。 这是国外的。 国内,地产大佬任至强的父亲是辽省银行行长,后来做到了商业部副部长。任正飞的父亲倒是没什么,但他岳丈可是副省干部。柳传知的父亲在中华法律界名号响当当。薛蛮梓的父亲是统战部部长,王实的父亲王辉是柳洲铁路局局长,岳父是广省省委兼纪高官…… 至于一向以理工男面世的小马,在其创业初期,他那个身为盐田港集团总经理的父亲是开着奔驰来给他做账的。马杰克一直说自己是草根,但是他家祖上在曲艺界明王颇高的和陈总的交情匪浅。 结合这些,李宪得出了一个结论。 不是说有背景就能得到什么好处,也不是说这些超级企业大佬没什么才能和特别之处,但是从身世上面反映出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有一个强大的老爹或深厚的关系网,成功概率会更高。 更关键的是,有背景罩着,做大了,没人敢抢夺你的财富……就像自己现在这样。 以自己目前的背景和资本,进入那样一个竞技场之中,肯定不是存活到最后的一个。与其去南方送快递,还不如凭借自己对家乡的了解发展壮大来得实在。 所以对于李宪来说,自己所处的还真是个操蛋的时代。 一个……你明明知道它以后会变得很好,但是现在仍然困顿重重的时代。 看到李宪的情绪有些低落,王林和对他招了招手,将徐朝阳正式介绍了一遍。然后,便将话题引到了分配的事情上。 一旁的徐朝阳会意,立刻笑道:“小李啊,你的事情我听王叔说过了。以你的脑筋,在社会上胡混是浪费了。你工作现在还没落定,现在局里正准备搞活林副产业,多种经营局现在倒是缺人,你想不想去?” 其实,多种经营局现在不缺人。但是就目前林业局的情况来说,林业作为主业已经没有什么上升拓展的空间。只能从林地资源的多种开发上榨取可能存在的更多的发展空间。 面对徐朝阳的招揽,李宪一抹鼻子,“不去。” 王林和一愣,他没想到李宪竟然拒绝的这么果断。当即急了眼,“你小子怎么不识好歹?” 李宪撇了撇嘴、 王林和想把自己往局里塞的打算,他已经通过郑唯实知道了。本来,要是有什么好单位,他倒是不抵触,顶多就是一面工作一面发展自己的事业嘛、 可现在一听徐朝阳想让自己去多种资源局,他顿时没了兴趣。 林业局的多种资源局管的都是啥? 林地养殖产业,养鸡养牛养林蛙。 除了养殖之外,就是搞林副产品,比如将林子里的菌类做成盐水塑封产品,或者是加工一些松仁露,矿泉水等一些饮料产品。李宪知道,这个发展方向,会在二十年后正确。但是在现在,受到时代和地域的限制,这些东西是注定活不起来。 见李宪当众拒绝了工作,郑唯实哈哈一笑,对王林和一挑下巴,得意道:“老王,我就说吧?这小子的志向不在这里!你的心思可都白费喽!” 他刚这么说着,李宪就凑到了徐朝阳面前,讪着脸道:“徐局,商业局还缺不缺人?” 郑唯实的笑容瞬间凝固。 徐朝阳也是尴尬,他没想到面前这个年轻人竟然会这么……嗯,跳脱。面对自己给安排的工作还不满意,竟然想自己选工作岗位! 商业局是管什么的? 板厂,胶合板厂,水泥白灰瓷砖……等等等等,整个林业局的木材衍生产业,和基础产业,都是在商业局治下。 他不禁看了看王林和,“叔……” 王林和此时看着郑唯实,正得意地笑。 注意到了徐朝阳询问的眼神,他大手一挥,“后天就去上班!” 老爷子发了话,徐朝阳便点了点头,“也好,芷叶也在商业局,小李去还能跟她搭个伴。” 李宪的工作,就以这么儿戏的方式,定了下来。 …… 就在李宪买酒买菜,安排众人吃饭庆祝自己也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公务员之时。 他即将上岗的商业局,正在被五十来好愤怒到了极致的职工团团围住。局里,几个在国庆节期间也正在加班解决职工矛盾的工作人员,被困在了办公楼里。 其中,就包括了王林和的孙女,王芷叶。 第58章:商业局之困 被安排到了商业局工作,李宪很开心。 他倒不是特别喜欢往体制里钻营,而是他清楚的知道,站在现在这个面临改革的风口之中,作为企业的上级主管部门,自己进入到商业局,会带来多么大的益处。 自己在这个时代,最大的优势是大致知道一些历史事件。可是有的时候知道这些其实是没多大用处的,就好像是想生产一台汽车,就算拥有所有的技术图纸,但是没有生产设备,零配件供应商你也做不了。 所以能站在一定高度上,获取林业局商业产业的第一手信息,对于他的崛起大计来说就至关重要,这也就是为什么他要主动要求去商业局的原因所在。 当官李宪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当官有什么好的。天天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很多领导不到四十发际线就走到了后脖颈子上了。 他才不愿意操这份儿心,只想着靠着这份工作的便利,多找些发财的道道。 不过王林和和徐朝阳和不知道他的心思,在见他同意进局里工作,赢了和郑唯实赌约的王林和高兴坏了。 见老爷子高兴,徐朝阳对眼前这个有点儿跳脱的年轻人倒是也没那么大抵触了。当李宪说要去供销社买点儿熟食和好酒,款待众人的时候,他还特地叮嘱李宪去一趟商业局,将国庆节还在加班的王芷叶叫来,一起陪陪老爷子。 骑着摩托车,李宪奔赴了供销社。 供销社就像是个小型的超市,人们生活所需的基础商品都是在这里面供应。只不过就目前来讲,里面的商品还是很单一匮乏的。除了基本的烟酒糖茶,油米肉调之外,顶多就是卖些布匹胶鞋和手电雨衣等生活必须品。 想要买点儿什么高端的,不好意思——出门左拐有个胡同,那边儿凉快,去那边儿呆着。 还没到地方,刚看到供销社“发展经济,保障供给”的大牌子,李宪就被远处的一阵喧嚣给吸引住了。 林业局里没有太高的建筑,大道上也没有什么机动车的噪音,隔着两道街,那吵喊怒骂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见路边有人正指指点点的议论着,他立刻停下打听。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局里要把瓷砖厂转让,职工们听到了风声,害怕没地方活命,坚决反对前来商业局讨个说法。 “也不怪瓷砖厂那帮人不干,要是我们供销社被社长给承包了让职工都滚蛋,姑奶奶也跟他们干!” 听着路边好事者的议论,李宪挠了头; 瓷砖厂……敢情这事儿跟自己还有点儿关系? 正在他想着杨宏山怎么会把事情办脱了的时候,便听到周围人一阵惊呼,“唉呀妈呀,商业局大门被这帮犊子给冲开了!这一上午都骂骂吵吵的,可别闹出什么事儿啊!” “打电话报警!” 看着众人虽然嘴上喊着担心,但是却一脸巴不得出什么事儿的兴奋,李宪忙对周围人喊了一声,骑着摩托车便杀向了商业局。 他到的时候,几十号人已经蜂拥着冲破院大门,涌到了已经被落了锁的局办公楼门前不断拍打怒骂。 李宪的视力不错,一眼看到那带头的几个人,正是自己第一次去瓷砖厂时遇到的经销处的老职工。 办公楼里面的人还在努力试图说服。 二楼,一个开着的窗子里,一个拿着大喇叭的脑袋伸了出来,李宪定睛一看,正是王芷叶。 这姑娘此时可没有了之前的恬淡从容,看着下面马上就要破门而入的人群,用有些娇憨的声音大声喊道;“职工同志们不要激动!千万不要听信传言,这些天我们正在积极的为你们解决问题,希望你们保持克制!局里肯定会妥善的处理瓷砖厂的问题,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答复你麻痹!你们已经偷摸的把厂子卖给了杨宏山那个王八犊子,别以为我们不知道!” “兄弟姐妹们,杨宏山那个王八操的就在里面呢,把他揪出来当面对质!” “对!一个小姑娘崽子瞎比比个卵子?让杨宏山出来当面对质!” 几个挑头的喊话,众人立刻响应。乱象之中,也不知道是谁捡了块砖头,直接就抛向了那扇敞开的窗子,李宪到了近前的时候,就听见二楼一声尖叫,一个大喇叭掉了下来。 这幅景象,可把他吓坏了。 情急之下,他立刻敞开了喉咙,大叫了一声:“警察来了!” 许是在场的人们也知道自己这么闹是违法的,听说警察来了,一时间办公楼大门的压力顿减。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两台蓝白色涂装的长江75挎斗摩托突突突开进了局大院,见到这个架势,五名局派出所的民警也是吓坏了,连忙下车组织处置。 虽然见到民警来了瓷砖厂的职工们不敢继续冲楼,可是仍然态度坚决,要求说法。 不清楚细情,民警也没了办法。只能用身体挡在大门门前,一方面防止事态进一步扩大,一方面联系里面的人,让他们赶紧想办法把职工们安抚下来。 里面的人要是有办法,事情也就不会发展到现在这一步了。瓷砖厂本来是在林业局城区建设的时候设立的一个基础配套企业,为城区的建筑供应瓷砖。现在几年过去,林业局的规模已经有了,再没有什么大工程。瓷砖厂就成了一个包袱,之前杨宏山主动提出要承包,商业局乐不得。 原本打算的是现将手续的事情办好,然后再想办法安置职工,可是坏就坏在消息不知道怎么就走漏了出去。 职工一下子就炸了,经历过破三铁时代的下岗风波,他们生怕自己的生计受到影响。 事情,就被动在了这里。 刚才李宪亲眼看到王芷叶被砖头砸了,现在看到场面僵持不下,心里也是急得很。王林和本来最近身体就不太好,这要是孙女再出了什么事,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仔细的分析了一下现在的局势,看着愤愤的人群。他咬了咬牙,直接走了上去。 “你们这是干什么?!” 他奋力的分开人群,站到了民警身前,当着所有职工的面,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大喝! 这突然的一嗓子,将人们吓了一跳。 趁着人们愣神儿的功夫,他忍住声带的刺痛,再次喊道:“这么乱哄哄的能解决什么问题?给你们五分钟的时间,选出五个代表进去谈,其他人退到院子里等着!” 喊话之际,人群之中有人已经认出了他。 “哎?这不是那个做装修的小李子吗!” “小李子,你来管的什么闲事儿!?” 听到众人的议论,李宪下巴一抬,“我已经分配到了商业局工作,徐局长知道了你们的事情,特地让我过来过来给你们带给话。” “徐局长?徐…徐朝阳?” “徐局长说啥啊?” 看着众人被忽悠住了,李宪冷冷一笑,“徐局说,你们要是想解决问题,那就好好坐下来谈。要是不想好好解决问题,派出所里装几十号人,有地方!” 民警刚才是怕事情激化,所以紧着安抚。现在看场面得到了控制,立刻就有那老道的向前走了一步,“刚才的事情我们不追究,从现在开始,谁第一个起刺儿,追究责任没说的!” 胡萝卜加大棒之下。 场面,彻底控制住了。 第59章:我有办法 直到见外面的情况彻底稳定了之后,办公楼的大门才开了个缝,一个三十多岁,带着黑边方框眼睛的男人哆哆嗦嗦的探出了头。 听到身后的动静,李宪立刻回身问道,“王芷叶怎么样?刚才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他这么一问,门里传出了一个仍然有些颤抖的声音。 李宪顺着门缝一看,便见到七八个人已经聚集到了门口。 王芷叶正在众人中期期艾艾的看着自己,她的额头上起了个大包,但是看着似乎不是砸的,想必是刚才躲避砖头的时候撞到了哪里。 再往后,杨宏山也正铁青着脸色,对他点头示意。 李宪这才放下心来。 很明显,刚才他对职工们说的话,里面也听到了。杨宏山见他临危撑起了场面,便走了过来,低声说了几句。 事情和李宪想的差不多,瓷砖厂的职工虽然对私人承包有抵触,但是大多数人关心的重点是日后的工作问题。但是一些人别有用心,却想着在这件事上找便宜。 听完杨宏山简要的说明,他点了点头。 院子里,那几十个职工已经在推举代表。其中,销售处的那几个老人主动站了出来。 刚才就是这些人在引导鼓动着人们,要是谈判还是这些人谈,那事情可仍然解决不了。见到这个景象,李宪赶紧干预。以代表必须能体现厂里各个阶层的职工权益为由,让他们以部门和年龄的方式区分,选出信得过的人。 这一下,可是打乱了某些人的算计。 不大会儿的功夫,五个年龄不一,部门不同的人被乱哄哄的推了出来。见到职工们已经按照要求退到了院子里,民警们守在门口,并便安排这五人进了办公楼。 人少,目的和需求就明确,也更能说明白问题。 在民警的陪同下,商业局方面很快就弄明白了目前厂职工的情况。从谈话中得知,职工们的情况大致分为两种; 一种虽然有很多的条件,但是大致可以说是想留在厂里工作的,厂子里有很多的夫妻职工,毕竟现在林业局情况不太好,如果没了工作,这些人的经济来源就断了。 另一种则复杂了一些。主要是以经销处,仓库管理处的一些老职工为主。这些人马上就要退休,想的是从厂子被买断这件事情里捞点儿好处。意思是这意思,可是对方还是口口声声的说以厂为家,不想离去。 得知了瓷砖厂的复杂情况,商业局的众人头疼了。 现在林业局各个生产单位都是冗员严重,本来结构就臃肿的可以,养了一大群吃干饭的。这些人现在根本没有地方安置,而之前在和杨宏山沟通承包事宜的时候,杨宏山唯一的要求,就是要辞退厂里一大部分干吃饭不干活的职工。 问题又回到了原点。 将几个职工代表送出去之后,见到事情不好办,商业局市场法规科的科长钱振业,也就是那个带着方框眼镜的男人,摆了摆手。 “瓷砖厂的职工情况太复杂了,这么搞绝对是要搞出大事的,依我看,这个承包还是算了吧。现在的瓷砖厂亏损也就亏损,但高低出不了大事儿不是?” 他这么说,另外的几人也附和。 杨宏山气的不行,这件事情已经谈了快一个月了,现在遇到点儿问题不想着解决,反倒是找起了后悔药! 一旁,李宪正在看着王芷叶出神。 此时此刻他还真不是在看美女,刚才王芷叶慌乱之中躲避砖头,脑门正磕在了窗户套上,刚才没看出什么,现在已经起了个老大一个青包。 打眼一看,就跟独角兽是的。 原本,王芷叶对李宪在危难之时解了围心生感激。现在看到他憋着笑,不住的盯着自己又辣又疼的脑门看,心里着实恼怒。 “你总瞅我干啥!” 她踢了李宪的小腿一脚,怒道。 这冷不防的一声,让众人从沉默之中脱离了出来。 作为处理瓷砖厂承包事宜的负责人,钱振业抚了抚眼镜,给事情定下了结果:“事情现在看来也没有好的解决办法,我建议将这件事情先压下来,暂时终止瓷砖厂的私有化承包。” 一听这话,杨宏山急了。 现在整个厂子的人都知道自己要搞承包,现在叫停,职工还是职工,厂子还是厂子,可是自己算是个啥? 以后还能不能在厂里混了? “钱处长,这节骨眼上,咋能这么干啊?你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不理杨宏山的不满,钱振业挥了挥手,“行了,事情就先这么定了。” 说完,他对李宪一笑:“小伙子,今天的事情多亏了你,谢谢了啊!” 看着脸色铁青的杨宏山,李宪笑着摇了摇头。对自己即将进入的商业局,他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这,特么就是个和稀泥的地方。 正当钱振业已经起身,准备去外面公布自己决定的时候,他开口了。 “其实这个问题,很好解决。” 刚刚转过身去的杨振业停住了脚步,“小伙子,你说什么?” 李宪走到了杨宏山面前,道:“我说这个事情,很好解决。” 看着李宪认真的眼神,杨宏山一愣,马上问道:“李老弟,你有了啥招不成?” 李宪呵呵一笑,在原地踱了两步:“你不想用现在的这批职工,也是担心在盘下厂子之后他们消极怠工,影响厂子的运营,是不是?” “对。”杨宏山点了点头。 “杨哥,其实不用换人,或者只换掉一小部分有负面影响的人,就能达到你想要的目的。” 听到李宪这么说,杨宏山嘴一裂,笑得比哭都难看:“老弟,这咋可能呢、你不了解那些职工,一个个跟滚刀肉是的,说不听罚不得,我市真没招了,不然都是有经验的老职工,怎么可能不要嘛?” 听着杨宏山倒苦水,数落着职工们的各种不是,李宪从桌子上拿起了纸笔。在所有人好奇的目光之中,写写画画一番,然后举了起来。 制止住了仍然在唠叨的杨宏山,他一字一顿道:“你说的那些问题,通过改变工资机制,其实是可以的。” 第60章:猛药 面对李宪的这个“工资机制解困论”,众人齐齐的一声嗨,表示了自己的失望。 他们还以为是什么好办法,从工资入手来激发职工积极性这种套路,局里早都试过了。 不说别的,就说瓷砖厂。 季度考核,年度考核,标兵评比,生产技能评比等手段用了不知凡几。 可是有用么? 一开始还能趁着新鲜头起到点作用,但是过了那个劲儿,该什么样还是什么样子。 而且俗话说有奖有罚,可是在瓷砖厂里奖可以,罚是不行的。 同一个厂子里工作了几年十几年,职工之间不说铁板一块,但是也是小圈子连成片。其中部分人更是沾亲带故,厂里有什么对员工不利的决定,往往是整个车间甚至是整个厂子的人联合起来消极抵触。 法不责众,最后厂领导为了团结故,往往不了了之。 这些情况作为主管单位,商业局的人可是太知道了。所以当李宪说出用工资机制改变现状的时候,他们顿时没了兴趣。 杨宏山也苦笑,“李老弟啊,你就别逗老哥了。光靠着工资的变动,想让这群人积极起来那是不可能的。” 说着,他就给李宪数起了以往历次的工资讲法制度和效果。 听着他的描述和一肚子苦水,李宪乐了,“我说的机制,跟你们原来的奖罚机制可不一样。” “那你倒是说说,怎么个不一样法?”钱振业原本都想走了,听他这么说,便催促道。 李宪在纸上画了个圆圈,“之前局里定下的所有工资制度,虽然添加了标兵,劳模,以及各种名目的奖金,但其实这种机制起到的作用是有限的。” 他晃了晃手里的铅笔,“我举个例子,一个厂能有几个劳模?顶多也就两三个吧?这些人累死累活的干一年,最后能拿到多少奖金?” “我们厂劳模奖金是三百。”杨宏山立刻答道。 李宪把笔王桌子上一扔,道:“对嘛,一个比其他职工干的多得多的人,一年才多拿了三百块钱,不到两个月的合计工资。要是我的话,我宁愿不拿这个奖金,天天安安逸逸的混我的日子多好?” 这个道理所有人都懂,但是现在整个林业局的工资标准就是这个样子,谁能有什么办法? 看着杨宏山脸上的苦色,李宪继续道:“这个奖励有没有用的问题,咱们先放在一边。杨厂长,你们厂又是劳模又是标兵,又是技能能手的,奖金名目很多。可是我想问问你,基础的工资是怎么算的?” “生产职工的话,按照工时算,每天八小时工作制,基础工资一个月85,外加工龄工资从30到50不等。还有……” 杨宏山如数家珍的说到这里,李宪已经没有听下去兴致了,他抬手将其打断,道:“也就是说,在你们厂工作,我平时工作业绩突出,八个小时也拿这么多钱。不突出,一天也是这么多钱。顶多就是资格老了,一个月能多拿点儿。那你说,我为啥还要拼命干?” 听到他的质问,办公室里的很多人叹了口气。 他说的这些情况,在林业局里绝对不是特殊现象,而是在各个起生产单位都普遍存在的。 特别是在局下属企业之中,这种“谁爱干谁干”的消极随处可见。 可是能有啥办法呢? 看着李宪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将目前的工资机制剥了个精光,指着腚笑话,商业局的一个科员看不下去了。 “你可别净说这些没用的了,现在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你有招你说,你要是没招的话,那就赶紧去外面传达暂时瓷砖厂不转让,赶紧把人哄回去得了。为了这点逼事儿,国庆节都没放假。” 看了看那个抱怨的人,李宪摇头发哂:“我要是没有办法,在这跟你们瞎哔哔啥?” 他重新拿起了桌子上的那张纸,“其实,刚才我们所说的一切弊病,都源自于一点原因。” “啥原因?”一旁,看着李宪卖了半天关子的王芷叶终于忍不住了,捂着脑门问到。 “职工们没有劲头!他们工作,是为了厂子工作,而不是为了自己。” 听到这个理论,在场的一些人不禁陷入了沉思。 一旁的钱振业将这话捉摸了一会儿,觉得似乎大有道理,但是又理不顺道理在哪儿。便问到:“这话怎么说?” “在我看来,工作和报酬的因果关系应该是;我付出了劳动,得到了相应的报酬,而这些报酬可以支撑我过上更好的生活。而更好的生活品质,促使着我更加努力工作,去维持现状活奔向更高的层面。 可是现在,瓷砖厂的情况却是,我努不努力工作,都不能大幅度的改变生活水平。所以职工们产生了惰性,惰性会传染,就造成了整个厂子混日子的现状。” 这个理论,让在场所有人的眼睛一亮! 虽然话说的直白,但是细一想,其中的道理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儿? 就说在场的很多人,刚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心里高兴,有劲头。心里想着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满**都是想着干出一番大事业,走路都恨不得蹦着走。 但是干了几年之后,发现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于是慢慢的跟单位的老油条们学,学怎么奉承上面支使下面偷奸耍滑。 归其原因,可不就是自感前途无望,工作不能给自己带来更好的改变了,满心想着偷懒? 在这些人的失神之中,李宪提高了声音,给出了自己的解决办法:“所以,我们要从工资制度入手,让愿意干而且干得多的人,拿到符合甚至是超过他所应得的报酬。而那些不想干混日子的人,我们也不通过罚款来惩治,只是通过强有力的,公平的工资机制,让他少拿,甚至是拿不到钱,让他们知道在厂里混日子是没有出路的。一定要通过工资机制让所有职工们明白一个道理,干多干少干好干坏,不一样!” 听到这番掷地有声的理论,众人看待李宪的眼神都变了。 杨宏山已经被他这套理论彻底迷住,激动的满脸通红。而一旁的王芷叶,也忘了脑门上的痛疼,刨根问底:“你说了这么多,具体的工资应该怎么做?” 在瓷砖厂里呆了小半个月,李宪对厂里的情况已经非常了解了。他当即便在那张纸的圆圈里,画出了一个金字塔结构,根据车间,销售,流通三个厂部门的情况,各自做了一套绩效模式工资。 虽然部门不同,但是工作模式大同小异。就是不再将整个车间的人算在一起计工资,而是以个人为计算薪酬单位,以低底薪加计件和工作目标相结合的方式,大幅度提高了绩效工资幅度。 在此之上,加设了一套激励制度。就是业绩达到厂里设定目标的,计件工资不变。达不到目标的,计件工资减少。而按照要求超额完成指标百分之五十以上的,计件工资加倍。 当李宪将那套稍微有点儿复杂,但是众人还能听明白的机制说完。杨宏山立刻把厂子旺季的生产情况按照这套机制算了一遍,然后他便惊呆了:“乖乖,要是按照你这么算,开得多的可是要照开的少的一个月差小二百块!”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看着他惊讶的神色,李宪笑到。 “这……职工们能同意吗?” 王芷叶也惊讶于这么不平均的工资算法,在她的印象里,可是还没有见过工资高低差额这么大的单位。想到刚才职工们的凶悍,她不禁有些担心。 看了看窗外在树荫下大声交谈着的人群,李宪呵呵一笑。 “只要是想好的,都会同意。不同意的……那就需要你们着重对付的了。不过我相信,厂子里的大部分人,会对这份新工资……感兴趣的!” …… 办公室里,经过一番细致的研究之后,众人认为李宪的办法有一定的可行性。在杨宏山根据厂子的实际情况,对李宪的那套工资机制进行了一番补足和修正之后,钱振业委托民警,把那五个职工代表重新请了进来。 当着五人的面,杨宏山将新的工资机制讲解了一遍。听明白了之后,职工代表们,炸庙了! 第61章:授命 既然能被职工们推选出来,这五个人就肯定是有过人之处的。 听到了李宪的那套工资模式之后,他们立刻就意识到了这套制度“歹毒”的地方。 “狗屁!这不就是把大伙儿从大锅吃饭改了分餐?能干的多吃,不能干少吃?你们这就是在搞内部分化!” “哦,敢情你们这是要把人心拆吧散了,然后慢慢的一个一个的收拾我们?告诉你们,我们不吃这套!想改工资?没门儿!” 当杨宏山说完那套新的工资机制之后,立刻就有两个人跳了出来,强烈反对。 见到这一幕,李宪毫不意外。这两个说话的人岁数都不小,其中一个便是经销处那个马上要退休的老职工。新的工资机制,直接损害的是这批人的利益。 在这二人的鼓动下,剩下的那三人面露犹豫,表情不定。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最终又把话憋回了肚子里,用沉默表示了自己的态度。 见到这一幕,李宪的心中了然。 他对着身边的王芷叶耳语了一番,直到看着这姑娘眼睛亮了一下,便退到了后面。 正在杨宏山被这两个老家伙气的直喘时,王芷叶站了出来,“我觉得,这件事情关乎到整个瓷砖厂的利益,你们五个虽然是职工们推选出来的,但这件事情还是综合一下大家的意见比较好。这样,不如你们把这个工资机制的事情传达给职工们,让他们好好的合计合计,然后明天我们去瓷砖厂,搞个全体职工的投票,看看大家伙的意见,怎么样?” 这话说的让几个代表挑不出毛病,不管怎么说,商业局方面算是给出了一个解决意见。 五人在商量了一下之后,便回到了院子里,将这个全新的工资机制说了一遍。人群立刻乱开了,吵吵嚷嚷说什么的都有。 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看到那原本聚在一起的人群已经开始分散开来,凑成了一个个的小圈,李宪心里大致有了谱。 工资机制的改动太过刺激,职工们议论了一好会儿也没有论出个一二三来,想着回家好好商量,便都各自散去。 至此,商业局的众人才擦了把头上的虚汗。 到了这时候,李宪才对身后正好奇的打量着自己的王芷叶嘿嘿一笑,说了徐朝阳让她去干休所吃饭的事儿。 王芷叶其实原本打算在这个假期好好陪陪爷爷的,但是被瓷砖厂的事情耽误,整个国庆倒是就去了干休所呆了不到一下午的时间。 跟领导知会了一声,婉拒了杨宏山的请客,二人便一道离去。 忙活了两个多小时,直到看到了隔街的供销社,李宪才一拍脑袋。 自己,本来是出来买菜的啊! 匆匆和王芷叶一起在供销社买了东西,他赶紧骑着摩托车向干休所折返。 后座上,王芷叶拨了一下被风吹乱,弄得脸痒痒的头发,拍了拍李宪的后背。 “喂!” “嘎哈?”李宪头也没回。 看着他的后脑勺,王芷叶带着担心,道:“你说,明天瓷砖厂搞投票,你的那个新工资机制能通过吗?” 李宪仍然没回头:“你以为我这工资是瞎做的呢?瓷砖厂成立的时间不长,厂子里大多都是三十左右岁的年轻人,这些人其实可是想多拿工资的。目前看来阻力主要集中在那些老职工身上,可是一厂五十来个人,老职工才有几个?按照新的工资机制,只要好好在厂里干活儿,赚的肯定不低,那些年轻职工能把这个账算明白的。你看着吧,明天的投票一准过。” 感受着李宪说话间的笃定,王芷叶忍不住笑了,“我说你这个人鬼点子怎么这么多?” “哈!”听到人夸自己,李宪才放慢了油门,回头扫了一眼,“怎么,是不是被我无时不刻不散发出来的睿智和魅力吸引到了?” 看到他挤眉弄眼的看着自己,王芷叶不动声色的把屁股往车尾挪了挪,“臭美!沟里的蛤蟆都比你招人稀罕。” 嘿,这小娘皮! 回过身,李宪直接按下了摩托的前闸。惯性顿时让丝毫没有准备的王芷叶向前冲去,脑袋啪叽一声贴在了李宪后背上! 脑门本来就带着伤,现在再一碰,王芷叶只觉得整个脑子里像是被灌了辣椒水。 “啊!!” “哈哈哼呼呼……” 听着身后的一声痛呼,李宪发出了猪一般的笑声。 …… 干休所里,王林和几人已经完美的错过了午饭。 看着食堂的大师傅已经开始洗菜准备齐了晚饭,吴胜利跳脚大骂。 “李宪这臭小子说买熟食,难不成先去养猪啦?” 一旁的郑唯实躺在摇椅上,已经是有气无力:“他娘的,怕不是想活活饿死老子,好继承老子的那些好茶叶吧?” “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儿了吧?”刚刚能下了地的王林和不禁担忧,上午李宪刚刚和孙大志等人闹了矛盾,现在李宪这么就没回来,心里闲着怕别是遇到了报复。 正在这时,一阵熟悉的摩托车声响起,骑在上面的李宪被身后的王芷叶掐的呲牙咧嘴,进了大院。 几个老爷子立刻起身,围了上去。刚想对李宪请客跳票的事情表示谴责,就见到了王芷叶脑门上的大青包。 得知了商业局刚才的惊险,众人可都没了开玩笑的心思。 特别是徐朝阳,瓷砖厂搞承包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事实上,瓷砖厂这种乡镇型企业承包给给个人,在南方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但是在东北,特别是林业局这边,还是属于躺着石头过河阶段。 南方那边主要是有地方政府主导,但是林业局本身就是个生产单位,很多事情不太好处理。 所以瓷砖厂的承包,本来他就是本着一个做试点的心思批下去的。还特地叮嘱过商业局,一定要好好处理,协调好各个方面。 现在听说方才职工冲击商业局的事情,他是一身的冷汗。得知李宪解了商业局之围,并给出了解决方案稳定住了职工,才稍稍放下了心来。 而对于李宪那个工资机制,精明如徐朝阳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门道。 “这个办法好!职工的收入和工作目标的完成情况直接挂钩,我觉得会起到一定的激励效果。职工的工作目标明确,通过层层目标分解,组织战略也容易实现,倒是挺符合目前瓷砖厂的情况。而且职工收入考虑个人绩效,会让部门内部产生竞争,这样一来,厂子可就好控制了。” 对于他的分析,李宪报之一笑。 这套工资机制其实不是他的原创,美国经济学家泰勒在1895年就提出了这个差别计件制,西方国家已经用了一百来年了。 正当他暗暗感叹,中华目前需要追赶的地方太多之时。徐朝阳已经给他这个还没有工作关系,没有没有正式上岗的商业局职工指派了任务。 “明天,你去瓷砖厂。那边的事情,交给你处理了!” 第62章:投票 徐朝阳将瓷砖厂的承包问题交给李宪处理,其实是看似偶然之下的必然。 自从王林和退休,他从红旗林场的场长坐到了了林业局局长这个位置上之后,迷茫就像是一朵脱不开会不散的阴云般一直笼罩着他; 在此前的十几年,他认为林业局的领导实在是太好当了。 计经济体制之中,林业局的经营模式其实相当简单。就是按照省里要求,每年供应足额立方数的木材。在省森工的计划之下,一直以来一切都是那么的秩序井然。 但是这几年随着整个社会和经济风气的一再变化,产业结构一而再再而三的调整,邦业这个东北边陲的小林业局却渐渐不成了。 就像是一块土壤已经没了力气的田,庄稼苗不长杂草却是横生。 八万多正式职工,十几万拥有林业户口的居民全都指着冬季的生产任务和有限的耕地吃饭。 根据省森工集团的每年的生产任务需要,如果说这部分人还有存在的价值,那么局治下四十多家在林业局建设时按照建设计划成立的,现在已经完全处于亏损之中的企业,和其六千多职工六千多张嘴,已经成为了林业局的附骨之蛆。 产出不了多大的价值,反倒只会局里哭穷,解决员工的工资和吃饭问题。 他意识到,是时候做出一些改变。 但是现在这个阶段,国家对经济层面的政策还不明朗,他想做的很多,但是却畏手畏脚。乃至于当杨宏山主动向局里提出想承包瓷砖厂的时候,他足足考虑了一个星期,才提出了产权仍归局里,承包盈亏自负的决定。 这个决定,虽然在林业局里还是头一次,但是在国内其他地区已经有了先例。SD褚城市的市长陈光已经这么做了,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将褚城市二十多家乡镇级以上的亏损企业,以股份制,合作制,破产活干脆无偿产权转让的方式给了个人。 若是放在十年甚至是五年之前,赵光这样的操作无疑等于是挖社会主义墙角的走资派行径。 但令人感到诧异的是,今年6月份的党报上,舆论虽然对这种行为展开了一番深入的,甚至涉及到了资本主义还是社会主义层面上的探讨。可是这位比自己还小了四岁的市长,却并没有得到查处。 上面似乎对这种大胆的改革行为,采取了默认的态度。 所以在被三角债弄得焦头烂额的森工集团下了,要各林业局“各管各活,不要把困难都集中到集团,各林业局自行开源节流,有能力尽量反哺集团”的死命令之下。他决定将迷茫先放在一旁,斗胆效仿褚城那位,将林业局这四十多个亏损企业的问题先一步解决掉! 而在这今天中午,瓷砖厂改革第一步遇到麻烦中,李宪的表现让他眼前一亮。 在此之前,王林和和他说起过李宪关于未来经济形态的一些构想。但是在他看来,这个刚刚从林技校毕业的年轻人实在过于激进。 可是现在看来,这个年轻人在不改变自己的股份承包制改革构想前提下,给出的改变工资机制解决职工对承包制抵触的办法,可行性非常高。 从干休所回到了家里,听着忙活着搽豆角丝的媳妇唠唠叨叨,徐朝阳点了根烟,思绪早已神游到九天之外。 他很期待,期待明天瓷砖厂的投票结果。 …… 次日一大早,李宪便来到了商业局。 昨天他贸然插手瓷砖厂的事情之时,商业局的众人还以为他只是王芷叶的朋友,过来帮着解围的。对他那套什么徐局长派来的说辞,众人只当是瞎话。 但是今天一大早,刚刚结束了国庆假期的商业局局长王文庆就特地过来法规科,将李宪介绍给众人,并通知钱振业瓷砖厂的事情由徐局长亲自委任的这位同志接手之后,法规科的科员们就惊呆了。 空降兵! 一上任就抢了科长的活儿! 这位新同志,有点儿猛啊! 一时间,李宪感受到自己被炽热的目光所包围了。 王芷叶脑袋上的包已经消了,但是青紫一片,脑门上仿佛挂了一轮血月。感受到了众人的态度,她轻轻用胳膊顶了顶李宪的腰眼儿,“喂,你可成了焦点了啊。” 李宪笑而不语,他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儿,因为他已经看到,在王文庆走后,钱振业的面色已经沉了下来。 自己,怕是已经招人恨了。 果不其然,钱振业在阴着脸将瓷砖厂的事情再次强调了一遍之后,便直接散了会。没有跟李宪有任何的交流,也没有给他一个人。 到此,李宪只能苦笑。 这个在昨天面对职工大军冲门躲在后面的男人,玩儿起内斗倒是相当娴熟。 看到李宪孤零零的走出门外,上了摩托车,王芷叶有些气氛。虽然很讨厌李宪,但是昨天整个单位没有人站出来解决问题,迫于无奈自己一个小姑娘上阵劝说,差点儿被砸伤之际,可是是李宪挺身而出解决了麻烦! 看着办公室里低声叽叽喳喳的众人,她狠狠的一拍桌子。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之中,拿起了自己的文件袋起身而出。 “芷叶,你干哈去啊?” “瓷砖厂!” 甩下这么句话,王芷叶在钱振业不满的目光之中,头也不回的走了。 刚刚发动了摩托的李宪,看到王芷叶径直过来,二话不说坐到了后座,微微一笑,“跟我一起去,你不怕得罪领导啊?” 后面的王芷叶把自己的裙子整理好,翻了翻白眼儿,“得罪他能咋的?给他八个胆子,给我穿个小鞋试试?” 额…… 李宪无言以对。 这姑娘的爷爷是前林业局局长,叔叔是现任局长,虽然不知道她的父母是干什么的,但是通过郑唯实等人言语之间的透露,应该也是在省森工担任职务的。 据说这姑娘毕业之后本该留省里,但是为了照顾丧偶独居的王林和,才主动要求来的林业局。 所以此时王芷叶说的,还真就是事实。 感叹着官三代的可怕,李宪一溜烟儿来到了瓷砖厂。 瓷砖厂里,职工们已经聚集到了车间之内。杨宏山早早的等在了门口,见到李宪和王芷叶二人来了,才随他俩一起进了去。 车间之内,一块原本用作规划任务指标的黑板已经被整理了出来,昨天带头闹事的那个销售处的老员工正拎着粉笔站在黑板前。 李宪进门的时候,就听见这货正在像他自己是厂长一样,对着下面训话:“大伙儿心里可是得有点数,现在咱们吃的可是林业局的饭,杨宏山承包了厂子之后,咱们可就是没妈的孩子了!一会儿票怎么投,你们可的想清楚了!” 看着黑板上,支持和不支持的版样,李宪笑了。 自己这主持投票的还没来呢,这边都已经把投票方式定好了,这是要……画“正”投票? 他拍了拍身边的杨宏山,“老杨,你这群众基础,还没有个销售处的职工高啊。” 杨宏山老脸一红,“这马胜利就是个老无赖,这些年厂里哪件事儿不是他挑起来的?滚刀肉一个,偏偏大家伙儿还都信他。昨天晚上我跟几个职工透气的时候,他就已经和职工们开过小会了。有他在里面搅和,今天的投票,我看悬。” 李宪站在门口,用眼神儿在职工们身上过了一遍,笑了。 “不一定。” 他拍了拍杨宏山的肩膀,大步走了上去。直接将马胜利拨到了一旁,对着职工们发话了; “刚才老马说的话不太准确,我纠正一下。不论厂子承包成不成,各位的工作关系还是在林业局里。不论到什么时候,厂里有了事情局里还是得管的。” 看着下面众人听到这话立刻交头接耳起来,他敲了敲身后的黑板。 “今天的投票,咱们不画大正了。”说着,他看了看一旁脸色有些不好看的马胜利,笑道:“一会儿我给各位找纸笔,今天,咱们来个不记名投票!” 第63章:徐朝阳的死亡名单 李宪对马胜利这种人很反感。 或者说,他对任何用情感等手段绑架别人,但是却拿着所谓的集体利益去为自己争取好处的人很反感。 现在是什么时候? 92年了! 李宪清楚的知道,从明年开始,整个东三省将迎来一场改革浪潮,届时几千家企业将会在政府的主持下破产清算,作为老工业基地,这里将会成为全国第一批企业改造试点,届时几十万上百万职工将会被辞退,正式迎来下岗大潮。 和下岗潮相比,现在杨宏山搞得这个承包,虽然从面上看来有点儿资本家的嫌疑,但是在日后,是能给职工们饭吃,养活几十家人的! 而这个马胜利,口口声声为了集体利益,实际上的打算却是想从厂子里拿到“至少一万五”的工龄买断金,然后让厂子出面,在局里给他以及一小波厂子里的老职工办理提前退休。 这是昨天在职工们散去之后,杨宏山告诉他的。 此时,面对马胜利这个别有用心的投票动员,李宪当然不可能让他得逞。 听到李宪要搞不记名投票,马胜利有点儿慌了。当即,便意害怕厂领导和商业局搞暗箱操作为由,股东员工们反对。 面对这个将军,李宪呵呵一笑:“既然你担心这个,那好办。” 他直接从职工里随便点出了三个人,“你们只管投票,计票的工作,我们不插手。” 面对这个解决办法,马胜利虽然担心,可是也说不出什么来。 李宪注意到,下面很多的职工,都浮现出了如释重负和暗暗雀跃的表情。 王芷叶将纸币发下去之后,投票开始了。一群群的职工分散到厂子各处,偷偷摸摸在票纸上上了自己的意见。然后在马胜利狐疑的目光注视下,表情不一的投进了那个草草找来的纸壳箱里。 不大会儿的功夫,五十多人全部投票完毕。 三个职工在李宪的首肯下,开始打开箱子唱票。 “不支持。” “支持,支持,支持……不支持……” 黑板上,支持一栏的正字越来越多,马胜利开始慌了,在他慌乱之中,五十多张票只用了十分多钟,便已经统计完毕。 结果不言而喻,支持承包制,和新工资机制的票数遥遥领先,达到了近四十票。那整整齐齐的一排正字,就像是一柄法槌一般,为瓷砖厂的未来,敲下了定音! 中午,杨宏山特地搞来了两挂鞭炮,挂在了已经因为承包风波而飘摇许久的厂大门门口。 随着一阵噼啪闹响和遍地红色的纸屑,瓷砖厂迎来了一个新的纪元。 …… 林业局大楼,得到了李宪的电话汇报,徐朝阳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连说了三个好字之后,让李宪完事之后立刻到局里去一趟,这才挂断了电话。 和王芷叶一起将瓷砖厂的结果汇报到了商业局,并帮助杨宏山和职工代表共同跟商业局签订了承包合同之后,李宪才推辞了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比过年都高兴的杨宏山的宴请,来到了林业局办公大楼。 徐朝阳的办公室里。 看着那那副“林作山裙,春夏秋冬千色艳。树添花袜,东西南北万坡香。”署名是王林和的对联,李宪不禁感到意外,“看不出,王老爷子的字竟然写的这么好。” 一旁的王芷叶对他的后知后觉表示了不屑,“你看不出的事儿还多着呢!现在森工集团总经理梁三江办公室的大字都是我爷给写的。” 见李宪的目光更加好奇,一直在打量那副裱挂在自己身后楹联,徐朝阳淡淡一笑:“当初在红旗林场当厂长的时候,老爷子送给我的。” 介绍了一下,徐朝阳将手头的文件略微整理放到了一旁,对王芷叶道:“小叶子,你先出去呆一会儿,我跟李宪说点事情。” 王芷叶对这个要求很是诧异,瞪大了眼睛看了看李宪,“四叔,瓷砖厂的事情我也出了力啊!怎么你们俩说话还背着我?” 徐朝阳笑而不语。 王芷叶用力跺了跺脚,噘着嘴出去了。 等房门被王芷叶带着一肚子不满用力关上之后,徐朝阳才掐着笔,把目光放回了李宪身上。 “瓷砖厂的事情办的很漂亮。你不知道,一个瓷砖厂出去了,解了我一块心病。去年一年的时间,林业局给瓷砖厂拨了四万多块钱,用于维持员工开支。而其余的四十多家企业,一年要从各方各面吃掉局里一百多万。” 听到他这么说,李宪心中一动。 “徐局长,您不会是……想把这些企业都撇出去吧?” 徐朝阳呵呵一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点了点案头的一份文件,从标题看来,大致是说要各单位组织学习中央精神,关注即将召开的十四大会议内容的。 “我听老爷子说,你对未来一段时间的经济走向有一套自己的理解。能不能详细跟我说说?” 听到这个问题,李宪挠了挠头。 不清楚徐朝阳的用意,他不敢说的太深,便将在干休所里跟那群老头哈牛皮时候说的一些皮毛,和邓工在南巡之后的一些经济变化大致说了一些。 可即使是这些,徐朝阳听得也极为认真,不时用手里的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直到李宪确定自己已经不能再说了,再说下去自己就从分析者变成预言家,而闭上了嘴巴的时候,徐朝阳才长舒了口气。 “在过去的十五年里,观念的突破一直是改革最主要的动力、哪些地方率先突破了计划经济的束缚,哪些地方就能迅速的崛起……” 反复的将李宪刚才说的这句话咀嚼了一遍,他才终于回答了刚才的问题。 “没错,这四十多家亏损企业,局里……不能再留了!” 李宪注意到,说这话的时候,徐朝阳的脸上,似有一种破釜沉舟之气。 心里,他则是狠狠的打了个哆嗦。 在他看来,这其中有许多的企业,好好搞一搞可是极有前途的! 现在,制约这些企业发展的原因主要有两个;一个是林业局的建设已经进入到了一个平缓期,对计划配套型企业的依赖大大降低,区域市场没有需求。而第二个,就是运输原因,因为地处偏僻,林业局的很多企业不能将自身的业务向外扩张,只能于一隅内自生自灭。 可是他清楚的知道,就在明年春天,省森工集团就将全面的修理各个林业局通往203省道的运输路! 到了那个时候,交通将不再成为制约。 而更重要的一点是,林业局的这些企业,除了瓷砖水泥和砖厂这些建设配套企业之外,大多数都是以木材为基础的木材加工衍生企业。 背靠着兴安岭大山,有着近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木材资源,生产成本上要远远低于同类别的省内企业。 李宪知道,现在整个国家都像是一个已经处于高温之下的火药桶。在这个桶里,封装着中华从领导人到市井小民,几乎所有人的野望和对美好明天的强烈期盼。 再有十几天的功夫。 就只有十几天的功夫! 随着那一声惊天动地的春雷,这通火药将会被彻底引爆,以一个疯狂,野蛮,但是却又无比迅速的声势,将整个中华的经济带来彻彻底底的变革。 而这些已经被徐朝阳画在了死亡名单上的一些企业,势必会在日后成为某个幸运儿积累财富,甚至是富甲一方的神兵利器! 面对这样的机会,他……动心了! 第64章:历史性的一刻 李宪强忍着兴奋,将徐朝阳接下来的话听完了。 按照这位油脂与改革的局长打算,这四十多家企业不能盲目的搞一揽子扔,而是要进行一个评估,将企业的经营,负债和职工情况摸清,然后再根据这些企业的实际情况,制定一套处理方案。 而鉴于李宪在瓷砖厂改制之中所表现出来的能力,这个任务就交给他了。 但是因为这一次的动作太大,在森工的体制内这样的大清盘没有先例。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徐朝阳特地叮嘱李宪,评估工作要尽量保密。 听到这个叮嘱,李宪大喜的同时总算是明白,为什么在和自己谈话之前徐朝阳要把王芷叶支出去的原因了。 …… 得到了徐朝阳的这柄尚方宝剑,李宪立刻行动了起来。 当天,他便把王芷叶支开,一头扎进了商业局的档案室,将徐朝阳罗列出来的那份名单上所有企业的资料调了出来。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他原本以为林业局下属的企业,就算是效益再差也不过就是瓷砖厂以前的水平。但是事实证明,情况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算下来,四十多家企业里,年亏损在十万元以上的占了半数。很多厂子虽然还在进行着生产,但是生产出来的东西卖不出去,员工的工资已经拖欠了很久。而几乎百分之百的企业,都存在大量的债务。 他粗略的算了算,光是这些厂子欠农村信用社的贷款,就高达三百多万! 要是把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三角债算上,这个数字起码还要再翻一倍。更加恐怖的是,这些档案上面的统计,还仅仅截止到去年。 看完这些,李宪对于林业局的状况又有了一个全新的了解。 自己的家乡,真他妈穷啊! …… 本着为自己未来找根基顺便完成徐朝阳交予的任务的心态,接下来的时间,李宪马不停蹄的在林业局各个厂子之间奔波。 就在将林业局两家造纸厂,和一个木板厂的情况彻底摸透之后,他一直期盼的十四大召开了。 10月11日下午14时,大会预备会议在人民大会堂召开,会上代表们以举手表决的方式,通过了由16人组成的代表资格审查委员会名单并确认的大会议程。 10月12日上午9时,大会正式召开,2025名代表及领导人汇聚一堂。 9时15分,那个被后来被称作老者的男人大步走到了宣讲台上,用带着些扬州口音的洪亮声音,宣读了题为题为《加快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步伐,夺取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更大胜利》的报告。 9时29分,当报告进行到中段,“建设具有中华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理论被首次提出之时,在场许许多多的中外记者在巨大的震撼和惊讶之中,向会方索要了报告文本后匆匆离场。 这些人是幸运的,他们在第一时间第一现场,见证了一个无法用语言可以描述的奇迹的起点,站在了一个无比恢弘的大时代,开始的地方。 台上,那铿锵的声音仍在继续。仿佛带着春雷一般的声音,通过电波从人民大会堂传向中华的北国南疆。 林业局干休所。 老人们停止了一切的娱乐活动,聚在大院里守着收音机。 林地十月中旬的风已经很凉了。 蔚蓝清澈的天空下,花大姐已经胡乱飞舞。这些密密麻麻的二维生物,就像是一颗颗长了翅膀的子弹,撞击着一切它们根本意识不到存在的东西。 啪、 藤椅上的郑唯实将脸上的花大姐拍死,不顾瓢虫内脏发出的刺鼻味道,下意识的看了看身边的李宪。 不光是他,干休所里经常和李宪玩儿的几个老头,此时俱是满脸的惊诧! 在过去的一个月之内,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曾经数次根据目前中华经济一些端倪,做出“要变天”的推论。 但是在所有的老干部们看来,这只是一个野心比天大的家伙,对时政的无端臆测罢了。 可是就在此时此刻,收音机之中那清晰洪亮的嗓音似乎是一个重余千斤的铁砣,将面前这个只有二十一岁的年轻人所有的语言,全部敲定成为了事实! 一旁的吴胜利咕噜一声吞了口唾沫,“小李子,我听你说过你爷是特别厉害的算命先生,这……不会是他掐算出来的吧?” 噗、 正在为亲自经经历了历史而心生感慨的李宪差点儿一口唾沫没喷出来。 这可是国运啊! 要是这都能算出来,那得是多牛逼的卜术? 自家那个连自己阳寿都算不出来的糟老头要是有这本事,那宝宝还奋斗个屁啊!直接把这一套铁口直断天下事的本事学来,那妥妥的一代大师好不好? 赶明坐在家里亚也不敢,就忽悠忽悠杰特李和杰克马那样的有钱人,钞票还不一大把一大把的? 就在李宪心里连连吐槽之时,他没有发现,一旁的王林和已经是老泪纵横。 当报告的最后一个字落定,听着收音机里那如潮般的掌声,老人揩掉眼泪长叹了口气。“变天了,变得好、这世道,也该到了变一变的时候啦!” 这一声感叹,引起了周围老人的阵阵唏嘘。 看着王林和那已经浑浊的眼睛,李宪不知道这位在林区工作了一辈子的老人,以前到底经历过什么。 不过在好奇王林和为何如此感慨之时,他心里却清楚的很,未来一段时间,自己将会经历什么! …… 干休所的老人们意外的发现,自从十四大召开之后,从来不读书不看报的李宪,竟然异乎寻常的关心起了报纸。 每天,所里的报纸一送来,这小子就跟见了大姑娘似的窜过去。看报纸的方式也是奇葩,直接将什么国际国内版块扔掉,死盯着经济版和工业版不放。 不光如此,看报的时候这家伙的表情也是丰富多彩。 一面看,一面神神道道的嘟囔着什么“我靠,怎么就涨了这么点儿?这不科学!”亦或者是“尼玛,难道老子记错了?”这种让人捉摸不透含义的浪词儿。 连续好几天,天天如此。 直到了大会结束后的第六天。 大清早,老人们正在活动健身的时候,收发室里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将所有人吸引了过去。 还没等众人走到收发室,就见到李宪掐着一张报纸舞马长枪的跑了出来,神似被鬼附身,形似神经病发。 这状态,可把郑唯实和吴胜利吓了个够呛。 “小李子,你嘎哈呀你?”吴胜利仗着身体壮,一把将其拉住。 张牙舞爪的李宪一把将老头搂在了怀里,可似乎仍然抑制不住兴奋,捧着老头满是褶子的老脸,吧唧一声亲了一口。 “噫!” “我发了!” 极度亢奋的说完,他直接将手里的报纸往天上一扔,大步跑了出去。 一脸懵逼的郑唯实接住了那份飘下来的报纸,打开一看,便恍然大悟。 那是日报的经济版块。 上面头一条新闻头一句话,便是:“自十四大胜利召开之后,各地乡镇企业大受鼓舞,纷纷在党的号召下积极开拓市场加大产能。受企业生产火热的刺激,国内生产原料价格猛增。截至昨日,记者了解到津门地区的铝锭,铁锭价格,已经分别升至6500元每吨和4550元每吨……” 放下报纸,郑唯实颤抖着嘴唇,下意识的看了看那两间已经被层层上锁的仓房。 “老吴啊,咱们的岁数都活到狗肚子里去啦、这小子,竟然把所有的事儿全都料中了!” “啊.....哦、是啊......” 一旁,吴胜利红着脸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面,微微的应了一声。 第65章:下海 李宪真是激动坏了。 看着自己的铝锭价格以一个窜天猴般的速度极具增长,他心里的那一丝丝野心也极具膨胀。 通过这几天的考察,他已经将四十多家企业的情况摸了个清楚。这些企业之中,除去水泥厂,白灰厂这些完全是为了计划而存在的,不论是目前还是以后都看起来毫无发展的企业之外,还剩下几家在他看来具有很大发展潜力的企业。 这些企业之中,包括木材木料板厂,纸浆厂,造纸厂以及三合板和五合板厂。 在这之中,类似木板厂和胶合板厂类的企业因为技术低,设备价格低,销路上过度依赖政府关系。而且目前东北地区的房地产行业目前还没有抬头的迹象,这些企业短时期之内不会有太大的收益,所以暂时不作考虑。 他主要看中的,是那家纸浆厂和造纸厂。 为啥相中了这两家厂子? 因为他深深的知道,从现在开始,全国的经济走势将会用一个令人惊讶的幅度开始增长。而纸业,是几乎所有行业都离不开的重要一环。 包装,印刷,餐饮,信息这四个产业在未来一段时间会被高度发展的经济带动的异乎寻常的火热。而这四个产业的基石,就是纸业! 目前林业局的纸浆厂和造纸厂无疑是初级的,纸浆厂目前还做草浆,而更搞笑的是造纸厂。这个占地七千多平方米,拥有整套苏制造纸设备的厂子,目前最主要的业务竟然是做纸钱…… 没错,就是那种上坟用的纸钱。 这个现状,和仿佛抓住的未来,让李宪从这两个小小的厂子里看到了无限的商机。 这几天,他其实早已经按耐不住几次想盘下这两个厂子。可是徐朝阳对这两个厂的处置方式,却让他犯了难。两个厂子亏损的太久,已经拖欠了员工近七万元的工资。而除此之外,两厂合计起来还拖欠着农信方面和其他企业近四十多万的贷款。 徐朝阳的意思,是将这两个厂子以“清理负债,无偿转增”的方式搞出去。也就是说厂子不要钱,还债就行。 李宪深深的知道,四十多万在这个时代代表着什么。可是现在,铝锭涨价所映射出来的经济蓬勃的迹象,给了他足够的信心。 …… 徐朝阳的办公室。 听到李宪居然要盘下那两个厂子,徐朝阳差点儿连肺都气炸了! 通过王林和之前的推荐和瓷砖厂的事情,他对李宪起了格外的爱才之心。事实上,将李宪直接调入商业局,并直接负责整个局企业改革的重要位置上,足以看出来他的格外器重。 现在,他觉得李宪辜负了自己的一片苦心。 看着徐朝阳暴跳如雷,李宪的心里也不是滋味。可是在林业局这个环境之中,走仕途是真的没有路。 他太清楚了。 在这样一个僵化而且充满了暮气的环境之中呆的太久,自己受不了。 “徐局长、我就算盘下了厂子,也会把企改的事情负责到底的。”他硬着头皮说到。 “你小子!”在办公室里不停转圈的徐朝阳停下脚步,激动的指着李宪,“我让你去摸底企业,你可倒好,摸着摸着就往自己的兜里揣!你呀你呀!怎么就不知道珍惜机会!” 徐朝阳语气之中的恨铁不成钢,让李宪感激之余也很无奈。他早已经为自己规划出了一条道路,同样也早已经下定决心将它走完。 所以对徐朝阳的怨气,他只能微微鞠躬,表示自己的歉意。 见李宪决意,徐朝阳只能长叹了口气,“四十多万的贷款,你可要想清楚。要是还不上,那能压死你!压得你一辈子抬不起头!” 李宪嘿嘿一笑,抬起头,“徐局长,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嘛!你放心吧,我肯定好好干,没准儿到时候我还能给局里每年交个百八十万的税呢。” 看着他脸上的自信,徐朝阳再次摇了摇头,无力的摆了摆手。 “既然想搞企业,那商业局的工作你不能做了。回头我会和钱振业打招呼,流程你应该清楚......” 见徐朝阳再不愿意看自己,李宪微微一笑,告辞离去。 …… 去了趟商业局,将自己放在那里的一些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之后,接到了徐朝阳电话的钱振业便主动找了上来。 这一段时间,李宪在法规科越俎代庖抢了自己的事情,让这个大叔产生了深深的危机感。现在得知李宪已经辞职滚蛋,想要盘下那两家欠了一腚眼子债的纸厂,老钱高兴了个够呛。喜滋滋按照徐朝阳的指示,让李宪先交五万块钱的保证金,然后给办理手续。 许诺马上筹钱后,李宪离开了商业局。临出门口的时候,王芷叶叫住了他。 姑娘对于李宪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干,去做烧纸的行为大为不解,非要李宪再考虑考虑。结果被李宪一句“咋,你舍不得我走,想和我长相厮守?”气的一脚飞过来,并附赠了声滚蛋。 看着王芷叶气的通红的小脸,李宪骚骚一笑潇洒离去,彻底和自己短暂的公务员生涯说了拜拜。 这一段时间虽然他自己在瞎忙,但是手下的装修队可是没闲着。 瓷砖加上铁皮盖两个业务双剑合璧,让装修队近来的收益大涨。之前和王清河打电话的时候,李宪得知自己在被铝锭掏空了钱袋子之后,又有了小三万块钱的积蓄。 现在要用钱,他直接回到了干休所打电话给了李洁,让其通知家里自己要用钱,让李友明天就给自己送过来。 ...... 八九林场。 三间锃明瓦亮的新房已经彻底完工,贴着马赛克拼瓷的墙体,加上银闪闪带着飞檐的铁皮盖,让这三间房子成为了林场里最打眼的建筑。 此时在新房之下,李家正在大摆宴席。 一来是感谢这一段时间盖新房邻里乡亲的帮助,二来……是显摆一下自家的二儿子,已经毕业分配到了商业局工作。 乖乖,商业局那可是管着几千号人的单位。在李友看来,这工作比厂长都风光! 憋屈了半辈子的李友,只觉得今年家里的气运完全旺起来了。好事儿,似乎都他娘的让自己给摊上啦! 周围乱哄哄的,众人对李宪连连夸赞,类似“虎父无犬子”“凑了个好儿子”的溢美之词不断抛过来,让李友觉得今天的酒格外有劲儿。 不然自己怎么可能飘飘忽忽的呢? 他身边,后院的老郑正在有意无意的说着自己家的三闺女越来越让自己操心——孩子大了,是到了该找对象的年纪。 那闺女李友知道,出落的不错,屁股也大,是个好生养的。 现在房子也有了,家里也不缺钱。李友正想着搭搭茬给自家老二说和说和的时候,李洁便大步走了过来。 “爹,老二刚才打了电话过来。说是要用钱,明天让你给送到局干休所去。” 李友放下酒杯,“这臭小子,好多天都没打电话过来,一打电话就要用钱。他要干啥啊?”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声音故意放的很大。李宪的精明干练能抓钱,是他最近最大的逼点。 李洁犹豫好一会儿,才在李友的催促下道:“那啥……老二在局里盘了两个厂子。说是……要交五万块钱保证金。” “厂子?啥厂子?”李友惊奇,将酒杯放下了。 “那是……那啥,纸厂……” 听到这,李友手里的杯子啪叽一声掉在了地上,霍然起身:“就是那个发不出钱,用厂里的烧纸发给职工顶工资的那个纸厂?” 李洁看了看突然安静下来的四周,干笑着点了点头。 “这王八犊子!这不是自己往火坑里跳吗!” 李友狠狠的一拍大腿,恨不得现在就飞到林业局去,把那个不长心的小兔崽子按在地上抽一顿! 可是马上他就意识到事情有点儿不对,“等会儿……不对啊、那鸡霸厂子再赔钱,还一大堆设备呢,就五万块钱?” 被吓了一个哆嗦的李洁低下了头,鼓了好几次气,才终于攒足了勇气,“那啥……二哥说厂子不要钱、只需要把厂子欠的四十多万饥荒还了就行。爸,二哥还让我跟您说……他把工商局的工作给辞了……让您有个准备,别生气……” 李友倒是没生气。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听到李宪竟然辞了工作,背了四十多万的饥荒盘了个血亏的烧纸厂…… 他直接一口气没上来。 “嗝!” 背过去了! 第66章:有根了 好好的一顿饭,被李宪的一个电话炸了窝。 李友背过了气去,伴随着邹妮的哭喊和李道云的呼喝,有的人帮着掐人中,有的帮着拍背舒气,有的在一旁手足无措,更有那刚才还打算跟老李家结亲家的趁着乱悄悄退出了去。 一时间李家的新房下好不热闹。 李宪在林业局盘厂子的事情,只用了一个傍晚的时间便在屁林场里传开了。邻里乡亲们听说李宪好好的日子不过,守着装修队这样一个月能赚个媳妇的活儿还不消停,欠了一屁股的债搞什么纸厂,唏嘘长叹的有之,扼腕惋惜的有之,幸灾乐祸的更是多了去了。 沉寂了一个多月的林场,在这么一个大八卦的刺激下,气愤仿佛又鲜活了起来。 到了晚上时候,李友才终于缓了过来,一把扯掉头上的毛巾,便要去林业局找那个犊子算账。被红肿着眼睛的邹妮和李洁劝了半天,才打消了连夜下山的念头。 一夜未睡,第二天一早,他便直接动员李道云和自己一起,乘坐张哑巴王干休所送棺材的顺风车下了山。 李宪这一宿也睡得不安稳。 迷迷糊糊的做了一宿的梦,又是梦到法院拿着封条把纸厂的大门封上说查封还债,又是梦到自己踩着房子那么厚的钞票翩翩起舞。 他是被拖拉机的声音和李友的敲门声吵醒的,已经憋了一宿的李友逮着真人发了飚。 也不顾干休所里都是局领导了,也不顾有没有外人看西洋景似的围观了,直接就把李宪骂了个狗血临头。末了,非要逮着李宪去局里认错道歉,把盘纸厂的事儿给推了,然后乖乖回去商业局上班。 面对李友的强势,李宪只能把手一摊:“爸,你来晚了。那边的程序都走上了。” 看到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儿子,李友的身子晃荡晃荡——又过去了。 一旁,李道云看着自己儿子十二个时辰之内连续晕了两次,连连摇头。从兜里掏出根儿银针,他走了过去,二话不说直接戳在了李友的人中上。 …… 当李宪把李友安置到了干休宿舍伺候睡着了出来,已经是筋疲力尽。 大院里,一群老头见他出来,也将目光投了过来。 “嘿、你小子倒是牛逼,不吭不响的直接就把工作辞了还盘了两个赔钱货,这亏得是你爹。要放你是我儿子,老子腿给你打折了。” 郑唯实端着大茶缸子,率先开了口。 “一边儿旯去。”李宪哄鸭子似的怼了老头一句,“都啥时候了你还在那说风凉话?” 吴胜利见他心烦意乱的样子,也叹了口气,将手里的烟头一掐,道:“你小子,刚吃了几顿饺子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你要搞厂子做生意,不想在商业局上班倒是行。可是你他娘的倒是好好挑挑啊!你说说,局里的木材厂和胶合板厂,哪个不比那纸浆厂和纸厂强?四十多万的债务啊,乖乖,你那点儿铝锭就算是再翻一番都不够往里填的!” 李宪没吭气儿,他不想做太多的解释。 看到李道云蹲在活动室门口有一打无一打的抽着旱烟,他凑了过去。 因为自己,老爷子怕是没少折腾,他心里有点过意不去:“爷,对不住啊。还把您给折腾来了。” 李道云放下烟袋锅子,“别听你爹的,你爹一辈子看着别人吃鱼自己站河边怕水不下网,他懂个几把。自己个把事儿寻思明白了,你想咋整就咋整。” 李宪心里一暖……还是有人支持自己的啊! “要不爷,你给我算一卦,看看这次能不能成呗?”他笑道。 “这点儿小事儿算蛋。河有九曲八弯,事有三回六转。你打定了主意就干,你要是觉得觉得自己还差点儿就不干,咋能指着卦象干事儿?” 李宪其实也就是这么一说,不过李道云的一番道理却是让他感到受用。 在对李宪进行了一番精神治愈之后,老太爷也从实际行动上给予了支持。他从破布衫里掏出了个红布包递了过来,嘿嘿一笑:“你爹昨晚上把这两万多块钱钱藏土豆窖里了,我寻思你得用,怕你抓瞎就给你带来了。” 叮嘱这边自己照应着,他便把感动得稀里哗啦的李宪轰走,令其忙活自己的事去了。 …… 虽然现在铝锭的价格已经翻了一番,而且盘厂需要用钱,但是李宪并不打算现在就出手。在他的记忆之中,铝锭最后是涨到了差不多八千块钱一吨的。现在的价格,明显还没有达到上限。 这样就产生了一个问题,自己手里的这两万多块钱,特么别说是还债盘厂,就连交保证金都不够! 想来想去,他先是去了瓷砖厂找到杨宏山,从那里倒了两万五凑齐了保证金,终于在商业局交钱办了手续。 此前,他已经了解到两个纸厂已经两个多月没发工资了,职工们的意见很大,目前厂子完全处于停产状态。 盘下了厂子不算完,得让它开工运行起来才成。 李宪打算外面的贷款先不还,把工人的工资先发了。可是现在能用的钱都已经用了,想要解决这个困难,就只能奔着贷款使劲儿。 信用社里,李宪见到了梁永和。 得知李宪想要盘厂子搞贷款,梁永和脸上的为难一闪而逝,直接把胸脯拍的砰砰响,让李宪填了个申请书后留下了联系方式,便说一定把这事儿办下来。 李宪知道,这个时候的贷款可不好弄。 特别是对私人或者是私人企业的贷款,因为是承担债务无偿赠与,所以现在的两个厂子严格意义上说已经不属于林业局了。而根据银行的规定,对自己这种成分的贷款,除了卡的严之外,更是限定了数额——不得超过五万。 看到梁永和打肿脸充胖子,一副已经在单位通吃,世界上没人比他更好使的架势。李宪也不戳破,只是暗暗承了七寸大兄弟的情。 在回到了干休所之后,就让原信用社社长老姜头使了关系跟社里通了气,中午自己又包了红包给信贷办主任送了过去。 这么一顿操作,终于把贷款的事情给批下来了。 自此,万事俱备。 “从此以后,我也是有根的人了。” 夕阳之下,李宪看着两个占地广袤,连在一起的厂子,心里没来由的升起了一丝满足感。 第67章:新业务 纸浆厂和纸厂停工几个月,工人们早就散了心。厂里根本发不出来工资,在两个月之前拿了厂里库存的烧纸来顶,闹到两个厂子成了整个林业局的笑柄。 可是笑归笑,人还得活着。 职工们都是拖家带口的,为了一家老小等着吃饭的嘴,只能拿着烧纸到处去兜售。 李宪花了好大的劲儿,才找到了几个厂里的骨干,又通过这些人足足费了三天的功夫,才将厂里百分之八十的人聚齐。 为啥说百分之八十呢? 将近二百多名职工,带着一厂房的烧纸在一夕之间就把邦业林业局顺带着县里的纸钱市场给挤饱和了。 而近来林区又进入到了防火期,烧纸生意难以为继。无奈之下,其中一部分人只好带着烧纸去了周边的县城和市里。用自行车或者是三轮车拉着满满登登的烧纸去练摊,有去那远地方的,来回就得走两天。为了省事儿,直接就着所在的地方,天天睡桥洞胡同,直到将烧纸卖光了才回。 这些情况,李宪早已经了解到。所以看着人员不满,倒是也没有多说什么。在纸浆厂和纸厂原来的两个厂长组织下,他简单的对众人宣布现在已经批下了贷款,待几天便给补齐一部分的工资,要求工人们恢复生产。 一听到马上就能拿到钱了,工人们的积极性很高。不过也有那些被老厂长忽悠了多回的职工不相信,非要等拿到工资见到钱之后再开工。 对此李宪倒是不强求,他直接宣布,为了让职工们攒足了力气整理厂房设备,已经买了头猪,晌午食堂杀猪烩菜。愿意开工的就留下,不相信自己的自便。 结果不言而喻,半年多没发工资,绝大部分职工都已经许久没沾肉星了。在这顿猪肉烩菜的诱惑下,反对和质疑的声音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纸浆厂和纸厂的情况跟瓷砖厂还不同,因为情况实在太坏,职工们的需求简直不要太好满足。几乎所有人现阶段的目标就是,只要给工资能吃饱饭,怎么干都行…… 所以开工的事情,在一头肥猪的诱惑下,就这么定了下来。 …… 动员会结束后,两个原厂长经理等人便撤了。 当李宪送这几人出去的时候发生的一幕让他毕生难忘; 两百多名职工,没有一人出去相送。反而是这几人走到哪里,哪里就飞过来一口唾沫或浓痰。 伴随着“滚犊子”和“王八犊子”的咒骂声,几人灰头土脸的离开了工作了七年的厂子。 厂大门门口,纸厂的原厂长王红军拉着李宪的手,带着一把的辛酸泪。而原纸浆厂的厂长倪德广则是语气深长的告诫李宪一定要好好干,否则今日场面就是下场。 几人的唏嘘和眼泪倒不像是作假,但是在李宪看来,这并不值得同情,也丝毫没有借鉴意义。 在商业局的时候他得知,这几个厂领导,在职工们东奔西走出去卖烧纸的功夫,过得可是相当滋润。职工们的工资发不出来,可是这几位几个月闲下来倒是养的面色红润肥头大耳。 换位思考,要是自己是厂里的职工,李宪也得附赠一口浓痰。若不是厂里的一些事情以后还得询问他们,李宪都懒得搭理。 将几人送走,他回到了工厂。 因为停工时间太长,或者是之前本就疏于管理,诺大的厂房之中乱糟糟一片,设备上面也都是污渍和灰尘。 职工们虽然都在忙着打扫,但是李宪注意到,听到食堂那边肥猪的惨叫,其中一些人的口水都已经流出来了。 自己这个接盘侠刚刚接手的厂子惨成这样,倒也是没谁了。 就在李宪看着厂子发呆的时候,三个老职工拿着笤帚和抹布走了过来。这三位刚刚在会上李宪已经认识了,是厂里的技术员,车间主任和销售股的股长。 “厂……厂长。”车间主任张大功看着李宪年轻的不像话,这一声厂长叫的有点儿磕巴,“我看你这架势是想马上开工,可是听有些话……还是想和你说说。” 李宪将三人拉到了里面空空如也的浆池边上坐了,笑道:“有啥话您说。” 或许是李宪不同于之前领导的和蔼和尊敬,让张大功轻松了些,他揉了揉满是龟裂的手掌,道:“厂里之前一共欠职工们工资七万多,职工们的意思是,能不能先把这笔钱还上,你再去应付其他的债务。” 旁边的两位也跟着附和,很明显这三位是带着职工们的意见来的。 好嘛、这还没开工呢,自己就被催债了。 李宪呵呵一笑,“老张啊,你让大家伙儿放心。拖欠你们的工资,一分钱我都不会少。肯定第一时间给你们发了。可是现阶段,你们得把厂子运转起来,让我赚着钱,我才能有资本给你们发钱。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你这么说不是扯犊子嘛!” 听到这话,一旁的销售股股长陈树林不干了。这一段时间以来,就是他在组织着职工们在周边贩卖烧纸,对于周边市场他可是太了解了! “现在防火期局里不让烧纸,周边几个县都让我们给卖遍了,就算是恢复了生产,你能赚着钱?去年和前年两年厂子才有多少营收?我看你这小子也不是什么好鸟,忽悠我们呢这是!” 看着这位火爆脾气的股长,李宪也不生气。 他仍旧呵呵一笑,挑着眉头说道:“谁告诉你们,我要生产烧纸?厂子做烧纸都做黄摊子了,我还做烧纸......脑子里得有多大一坑?” 听这话,技术员许德全瞪大了眼睛,“不生产烧纸咱生产啥?” 李宪微微一笑,给出了答案:“卫生纸。” 此话一出,三人愣住了。 半晌,陈树林才不敢置信道:“就是擦腚的那种?” 看着李宪点头,这货一拍大腿。 “老子还他妈得去研究卖烧纸的事儿!” 第68章:屁股上的痛点 这几天在四处跑的时候,李宪就已经结合纸厂目前的情况进行了分析,他觉得目前最合适,也是最有前途的业务,就是卫生纸。 说起来,其实这里面也有他自己的怨念。 要说回到这个时代最让他难受的事情是什么,那么除了没有WIFI,手机,吃鸡和淘宝之外,可能就是拉粑了。 自从大学之后,他习惯拿着手机坐在马桶上当厕霸,一面刷手机一面享受着那畅通无阻的快感。但是自从回来之后,每次上厕所都成了一种痛苦。 这个时候的室内卫生间还没有普及,在林场家家户户都是自己用木板搭起来的茅房,下面挖一个粪坑。夏天蹲在里面苍蝇飞舞蛆宝宝横行,气味那叫一个感人至深。 而在林业局就更加恐怖,那种老式砖结构搭建而成公用厕所环境更恶劣。除了冲天的气味和厕所里某些素质堪忧的人随处留下来的残渣之外,更让他恐惧的是那深达几米的粪坑。 每每蹲在那砖头松动,似乎随时要脱落的茅坑上,看到身下那深不见底的粪坑,他就会不由自主的联想着要是掉下去,自己是直接就羞愤自尽,还是带着一身的米田共往出爬? 如果说这些只是他的受迫害妄想症作祟,那么怨念更深也更加痛彻心扉的,就是厕纸。 这年头倒是有了卫生纸,是那种粉色或紫色的,表面如同砂纸一般粗粝,拿在手里能立起来那种。拉完粑不用力擦擦不干净,太用力一层娇嫩的菊皮就撸下来了。那酸爽……简直不可描述。 至于相对软和平滑的报纸倒是个不错的解决方案。 可是自从两个星期之前在公共澡堂里看到一中年油腻大叔,屁股上沾着“加大产出,为全国实现四化做贡献”的反印字之后,他就不敢再用了。 这要是哪天一不小心屁股上出现了类似“大力深入”的字样,自己特么还要不要活? 以上种种经历,让他在自身就体会着痛点的同时,对卫生纸这个业务抱有相当的信心。 所以现在面对工厂骨干们的鄙夷,他心平气和的问道:“老陈,说说你的想法。” 陈树林坐在浆池上,将腿习惯性的盘了起来,挥舞着手指道:“卫生纸市里的兴旺纸厂就在做,兴旺纸厂规模多大?当初搞卫生纸,说是除了要满足周边地区人民使用之外还要搞外销,可是现在咋地了?五分钱一沓子,擦屁股都嫌拉得慌,周围谁用那玩应儿?至于外销……哼哼,更是销不出去。虽然没像咱们厂这样停工,但是混的也老惨了!” 听到这一番通过同行判断市场的言论,李宪笑了:“我说的卫生纸和他们的产品可不是一个东西。” 这就涉及到技术层面了,一旁的技术员徐德全立刻问道:“卫生纸不都是那玩应吗?秸秆打浆稀释,脱水染色烘干,跟咱们现在做的烧纸没啥区别。还能做出来花咋地?” 李宪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的大学专业就是自动化,关于造纸技术虽然不说精通,但是也算得上了解。 徐德全说的这种流程,实在是太初级了。甚至说,凭借现在厂里这套七十年代产的苏制造纸设备,做这样的纸张都是浪费! 他想做的卫生纸,是真正意义上的卫生纸,是自己习惯的那种,可以纵享丝滑的卫生纸! 现在的卫生纸为什么粗糙?因为普遍用的都是草浆,棉浆、竹浆、甘蔗浆甚至是秸秆打浆。这种纸浆做出来的纸不好漂白,颜色发暗,为了掩盖纸本身的丑陋往往着以深色。而为了抑制产品的成本,过滤工序也做的稀里糊涂,出来的产品自然就又硬又粗。 用这样又硬又粗的东西,难免屁股遭殃。 想让卫生纸软一点其实很好解决,无非就是加木浆,然后增加过滤程序而已。但是在其他的地方,一来是那些纸厂还没有这种意识,二来的话,木浆的成本对于他们来说也太高了。 可是这些,对李宪则不是问题。 林业局别的不多,木材可是不缺。 将这些道道跟解释清楚了,三个骨干还是有点儿打怵。要是按照李宪的说法,以木浆和棉浆做主料,加以漂白和过滤,那这纸的成本可就高了。 李宪原本就不想做低端便宜的产品,听到三人的顾虑,笑道:“咱们造纸浆,根本都不用整根的木材。各个储木场和木材厂加工整材后产生的锯沫和雪片就是最好的原料。这些东西,成本不是很高。” 可就算是这样,仍然无法说服三人。见左右也说不通,李宪无奈了。自己是厂长,既然民主过不去,那就只能独裁了。 见这位过于年轻的厂长一意孤行,三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反正……高低把工资发出来就行。 伴随着猪肉炖粉条子的香味,纸厂的清理工作迅速进行。厂子里现在设备有了,但是原料都已经一干二净,让张大功在厂里组织,李宪又带着采购按照和徐德全制定的生产计划跑材料。 一直忙活到大下午,将这几天装修队赚的钱全都贴进去,他才往干休所回去。 李友在干休所休养了两天,已经心如死灰般的接受了儿子办工厂欠债的事实。扔下句“你就瞎几把整吧”返回了林场。 倒是李道云,因为这在所里和一群老干部聊得相当开,被吴胜利等人硬留了下来。 当他回到干休所里的时候,老太爷正在给老吴算卦。 “你这个命可是太他娘的不好了,所谓的炎阳映天命格啊。火属太旺伤至亲,先克妻后克子,灵幡空悬,注定孤苦。” 听着老太爷的卦象,老吴一脸伤感,“老叔,你说的太准了啊。我媳妇三十五那年就没了,儿子几年前也去了。可不就是……死的时候连个给我扛幡的人都没有嘛……哎。” “老叔,我呢?那我呢?”一旁,郑唯实连忙问到。 李道云看了看地上的三枚铜钱,“你就好多了。日月同宫,于四正尤佳,这种命格叫日月辉映。不过你这是偏四,走仕途一辈子做不到主位只有佐二的命。不过你这福荫好啊,晚年若是积德行善,儿女必遇贵人,保一生大富大贵。” 听到这个卦象,郑唯实高兴的将手里冒着热气的茶缸子递了过来:“老叔,这安惠带回来好茶,您品品。” 李道云放下烟袋锅,派头十足的端了茶缸,吸溜了一口,眼皮也没抬:“嗯,不错。” 老爷子这派头,让一旁的王林和看不下去了。自从这老神棍来了,几天的功夫就成了干休所里的头。看着一群局干部伺候高官似的讨好这老神棍,他心里就不舒服。 唯物主义奉行了一辈子,怎么到老都他娘的糊涂了呢? “装神弄鬼。”躺椅上,他冷哼了一声。 “嘿、”听到了嘲讽的李道云端着茶缸子,也不看他,拍了拍暗自神伤的吴胜利,“小吴啊,别难受。你这命克至亲但是旺干亲,回头认个干儿子,这炎映天的命即能旺人,也能给自己个儿增福增寿,到老的时候也有个香火。不像有的人呐,破军坐辰戌,明明子孙满堂却至亲不亲,到老了孤苦伶仃。” 听这话,吴胜利喜不自胜,一拍大腿:“着啊!我咋就没想到认个干儿子呢?” 兴奋之下他起身来回踱步,一个嬉皮笑脸的小子就浮现在了眼前。 另一边,王林和的脸色已经铁青一片,重重的哼了一声,起身钻回了屋子。 正在这个时候,李宪停好摩托车进了院,看到李道云手里的大茶缸子,一把抢了过来,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光。 “嗨呀!”他抹了抹嘴,“终于看见亮了,后天小太爷就能开业啦!我可告诉你们啊,开业我可是要操办的,你们可得随份子!” 第69章:厕所里的野望 李宪竟然动作这么迅速,让已经停工半年多的厂子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运作起来,一群老头很是惊奇。不过,当听说他想生产卫生纸的时候,老人们的表情和厂里的职工差不太多。 一句话总结,李宪就是在扯淡! 还搞个啥高端手纸…… 再高端,它还不是用来擦屁股? 对于众人的奚落,李宪左耳进右耳出,权当没听见了。自己的事情自己最了解,他相信纸厂的新业务肯定能行。 ...... 很明显,眼把前对李宪生意有信心的,除了他自己也就只剩下了嘛事儿都不管的李道云了。 林场之中,因为他办厂,许多之前不存在或者说只是一个苗头的危机,已经滋生并迅速成长了起来。 近些日子,李洁就感觉不是很好。 自从李宪欠了四十多万的饥荒盘下了纸厂之后,林场里挺多人对自家的态度就变了。 在李宪装修队做的火热之时,林场里一些人就眼红的紧。有些人就是看不得别人比他过得好,见李宪赚了钱,家里起了新房子,这一段时间风言风语从来就没断过。可自从前几天开始,这种情况发展到了顶峰。 时不时有人对自己窃窃私语指指点点,耳尖的李洁总能听见类似什么“破家”“完犊子”的字眼。 这让她相当难受。 她想不明白,自己二哥做装修赚钱的时候也没抢了这些人的饭碗,现在就算是背了债,也轮不到他们说三道四啊! 一个个生盼着看自己家笑话的样子,这让她感觉嗓子眼儿里进了一只苍蝇一般的恶心。 面对这一部分人的时候,她索性不理,见到了将去掉头走开。 可是有些人她能躲得掉,有些人她可躲不掉。 到了下班的时候,李洁锁好广播室的门正想回家,高明的母亲郭桂香便来到了林场科室。 见到了自己这位准婆婆来了,她马上上前招呼。可是对方的态度,却让她心里一凉。 面对李洁的招呼,郭桂香的表情僵硬,“小洁啊,我跟你说点事儿。” 感受到气氛似乎有点儿不对,李洁不禁在身后抓住了衣角,看了看周围下班回家的同事的目光投了过来,她赶紧拿出了广播室的钥匙:“婶子……有啥事儿咱进屋说吧。” “不用,几句话就说完,站这就行。”郭桂香眼皮一抬,“我们家高明现在在林场里是共青团书记,不出意外的话,下一步可就是副场长。” 李洁不知道她为什么提这个事情,硬着头皮道:“婶子,这我知道。” 郭桂香点了点头:“我们家高明跟你搞对象的事儿没经过我们同意,是你们俩自己的事儿,按说现在婚姻自由,我不应该管。可是你们家现在的情况,不用我多说你心里肯定也有数。你二哥现在背了一屁股饥荒整了个亏钱的厂子,四十多万呐,要是败了你们家拿啥还?高明要是跟你走到一起,这可就是个大坑……” 听到这里,李洁的脑子轰的一声,只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上! 外界的声音她已经完全听不到了,耳边只剩下了自己的心跳声,血流奔涌的轰隆声。她的鼻子阵阵发酸,感觉脸上有些冰冰凉的。 看着郭桂香不断开合的嘴巴,看着一旁驻足观看,不断指指点点的同事,她只想变成一个透明人,立刻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婶子,你让高明过来亲自跟我说。” 好半晌,李洁才深吸了一口气,哽咽着打断了郭桂香。 “就是我们家高明开不了口,我才过来的。你要清楚……” 听到这个结果,李洁的身子晃了晃,“行了婶子,你别说了。我知道了,从今往后我不会缠着你们家高明。我李洁,就算是嫁不出去,烂在这林场,也绝对不会缠着你们家高明!这你满意了吧!” 说到最后,李洁已经声嘶力竭。 郭桂香一愣,自家男人在林场里是一把手,还没人敢这么跟自己说话。不过这个结果是她乐于看到的,强掩住愠怒,她点了点头。 “那就行。” 看着郭桂香离去的背影,和周围指指点点的人,李洁崩溃了:“瞅你们奶奶个腿!我们家的事儿用不着你们操心!都给姑奶奶滚!” 将这句早就想说出来话吼了出来,她打开了广播室门钻了进去,趴在那张临时休息的小床上放声大哭起来。 床边,一瓶苍蝇药倒在了地上。 …… 昨天一天的时间,在两顿杀猪烩菜的激励下,工厂里面的设备已经收拾维护完毕了。 李宪早早的来到了工厂,按照自己记忆之中的方法,和德全等人用了一上午的时间试生产了一遍。 不出意料的,做出来的成纸惨不忍睹。 纸张的厚度太大,虽然看起来较目前市面上的卫生纸细密多了,可是还是硬邦邦的。不过李宪知道,这应该是哪个环节的生产方式出了问题,自己的方向应该是没错的。 就在他和徐德全研究哪个环节不对的时候,便听见厂门口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一看,大汗淋漓的吴胜利正焦急的站在那里,他忙走了过去。 “吴爷,咋地了?” 吴胜利左右看了看,低声道:“快去局医院吧,你妹出事儿了!喝药了!” …… 当李宪骑着摩托车火急火燎的赶到局医院的时候,李友和眼睛哭得桃一样的邹妮正守在走廊里。 “小洁怎么样了!?” 李宪一边快步走去,一边大声问到。 见他前来,李友狠狠的跺了跺脚,把头别到了一边。李宪只好拉着邹妮,又问了一遍。 可是邹妮早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说不出个一二三。 就在李宪急的直转圈的时候、 “二哥……我没事儿,就是拉肚子……” 厕所,没错就是厕所里面,传来了李洁虚弱的声音。 李宪一愣,也顾不得是女厕还是男厕,直接钻了进去。当得知厕所里那个二货喝了两口苍蝇药,觉得味道不好就放弃了之后,他才长吁了口气,哭笑不得。 不过知晓了高明家的做派,倒是让他动了怒意。 “我现在就去找高明那个王八蛋算账!” 见李宪要去找高明,李洁连忙将其叫住,说她现在不想跟高明他们家再发生任何关系。 听着李洁的哀求,李宪叹了口气。 “她不要咱,咱还不要他了呢!小洁你等着,他们不是怕二哥连累你吗?赶明儿二哥给你准备一份整个林业局最风光的嫁妆,谁把你娶回家,得让他们当菩萨一般供着!”害怕李洁再做傻事儿,他安慰道。 “嗯……”厕所里面,传来了一阵生孩子一般的用力声。 “二哥,我……嗯!想好了。我不回林场……嗯……了!就在这跟你混了!我要学英语,我要出国,让高明那个白眼狼看看,没有他姑奶奶照样活得好!嗯!” 噗啦啦、 随着厕所里一阵恶臭,李洁对自己的未来做了构想。 第70章:活宝 见李洁的精神状态还不错,李宪便出了女厕。 门口,邹妮正在哭天抹泪:“老三和老高家那小子搞对象的事儿全林场都知道了,现在郭桂香当着众人的面把老三给推了,以后在林场里还怎么嫁人呐!这往后可咋整啊?” 李友本就心烦意乱,自家老娘们儿在医院里哭啼引来了些围观,心里更加烦躁,用力一扬手:“行行行行了!尿尿唧唧的,这还在医院呢,要哭回家哭去!一天天,就不够和你们操心上火!” 心里本来就乱的可以,见到李宪从厕所出来,他终于爆发。 将罪魁祸首一把拉过,他低声喝道:“都他娘的是你整得这个破厂子!好好的日子不过,现在可好。你妹的婚事因为这黄了,我这张老脸在场子里往哪儿放?你自己说,我这老脸往哪儿搁?” 人言可畏李宪懂得,可是在他看来,这些事情实在是太无聊。 人为自己活着,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那活的得多累? “爸......不然您先把脸放我这儿?我不怕二皮脸。” “放你娘的屁!” “......” 李宪沉默了一会儿,讪笑道:“爸,这事儿对不住了。不过我觉得吧,老三被人给甩了也不能全赖我。就高明他娘这个德行,老三就算是嫁过去,遭罪的日子也在后头呢。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没准儿是好事呢,您就放宽了心,别把这事儿当事儿,啊!” 说完,也不理身后暴跳如雷的爹,直接去了医生办。 李洁其实没什么事儿,两口苍蝇药充其量也就是拉一天肚子。从大夫那里出来,他也就放心了。 交代了李友一会儿直接带着娘俩去干休所宿舍后,也不爱听唠叨,立刻撒丫子闪人。 看着儿子一溜烟儿就下了楼,李友气的直哆嗦,在邹妮的搀扶下,捂着心口扶住了墙。 “老子迟早让你们这帮不成器的给气死!” 看着邹妮只是哭,他更加生气。 “个败家娘们儿别他妈哭了,给老子去买点速效救心丸!” 医院的走廊里,咆哮荡起回音。 …… 虽然李洁不让自己联系高明,可是李宪左右还是放不下这口气。 两个人的情况别人不知道,但是他清楚的很。 虽然记忆里对高明的印象还不错,可是毕竟现在情况变了。自己在这个时代属于意外,而很多时候能验证人心的也就是这些意外。 在李洁和高明原本的感情历程之中,没有自己这个大坑,很多事情可能就没有暴露出来。 而在他看来,高明和李洁的关系已经发展到猪拱白菜的程度了。如果因为自己的关系把李洁给踹了,那可不能忍! 正这么想着,李宪就听见身后有人喊着什么。回身一看,正是之前客车上的那三个小青年。 三人蹲在门口等了李宪半天了,此时抓着人呼啦啦跑了过来。 “你们干什么?”李宪还以为这三个家伙贼心不死,立刻沉下脸看了看周围。 见他脸上的防备,三人有点儿尴尬。 为首的徐兵挠了挠头,干笑道:“李哥、哈哈,那啥……最近挺忙哈?” 嗯? 见到三人这个架势,李宪倒是有点儿懵了。 一旁的周勇哈腰点了点头,“李哥,今天咱家三姐出事儿,就是我们仨送过来的。” “对对、上次你救了我们哥仨,今天总算是找着机会报答了。”徐兵立刻接茬道。 李宪这才松了口气。 通过一番闲谈他得知,自从在八九林场折了面子,徐三小子就把这三个家伙给抛弃了,客车派了新人看管。许是把之前和李宪的怨气都撒在了这三个人身上,也不在过问。 三个没了组织的家伙,只好转投了王清河那边儿。仗着都会开车,在各个林场之间和老周一起接送施工队和运料。 李洁昨天晚上犯了药后,这哥仨得知后连夜开着三轮车给运送到了局里。 三人说完,对李宪猛地一鞠躬,“大哥,以后我们哥仨就跟你混了!不管刀山火海,只要你吱声,指定好使!” 看着这仨货,李宪捂住了额头。 这都是什么套路啊?古惑仔这时候还没流行开呢啊! 不过心里有事儿,他也不爱计较。想着要是高明真的始乱终弃,少不得得治治,那这三个货还真就是干脏活合适的人手。 让三人先跟着自己,他便找了个电话亭,打通了林场厂部的电话找高明。可是那边却说高明这几天学习去了,根本就没在家。 打算落了空,李宪就只能把这事儿先放下,回到了厂子里。 …… 在李宪走后,徐德全又带着厂里的两个机修工将设备重新调试了一番,再次试着做出了一批成纸。可是和上次差不多,依然达不到要求。 正当众人束手无策的时候,李宪带着三个小青年进了车间。 当徐德全将情况跟他说了一遍之后,李宪的眉头就皱了起来。生产卫生纸的重中之重就是设备,要是这方面出问题,那自己可就抓瞎了。 三个小青年不同于林场里的人,见到李宪不吭不响的弄了这么大一个摊子,心里已经是彻底折服。 乖乖、 徐三小子那么横,手下也不过五辆客车罢了。这两个大厂子,占地上万米,一百来号工人在里面忙活,各种设备更是让人眼花缭乱。 这一大摊子,让三人更加坚定了抱住大腿的决心。 正在李宪犯愁的时候,身后那个叫周勇的小青年,鼓起勇气走了过来,“大哥,设备出问题了?要不让我看看?” 李宪狐疑的看了看他,“你会修?” 来时的路上,李宪已经得知这三人一个叫徐兵,就是之前在客车上售票的,一个叫周军,是司机,另一个就是眼前的这位周勇。其实原本客车两个人就够了,可是他和周军是堂兄弟,因为偷了单位的物资倒卖被抓丢了工作,就跟着混饭。 见李宪不信,一旁的徐兵讪笑道:“大哥,别看周勇这小子不咋地,可是当初在客运站机修段的时候也算是个大手,捅咕机器有两下子!” 听到这,李宪挑了挑下巴,示意周勇试试。 周围几个机修工见这货不像好人,也不敢说什么,退到了一旁。 周勇随手拿了根螺丝刀,在请机修工开动了生产线之后,便从浆池开始逐步检查过来。当走到了造纸机处时,他的眉头一皱,向后退了一步。 听了听设备运转的声音,又在备浆机附近敲敲打打了一番,便令人关闭了生产线。 断电之后,这小子三下五除二拆掉了备浆机的外壳,拔下了调压管。然后,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他用螺丝刀在管子里捅了捅,竟然从里面掏出了一只死耗子! “呸!真他妈恶心,都生蛆了!”将手里的死耗子扔到了一边,周勇吐了口唾沫。 一旁的徐德全看到这,一拍脑袋,懊恼道:“调管管堵了,泵压太大,纸浆进的太快,做出来的纸能不厚吗?” 再次启动生产线走了一会儿,果然,一层细密紧致薄如蝉翼的的成纸从造纸机里走了下来! 见到这,李宪如释重负。 卫生纸,成了! 第71章:李宪的打算 看着那雪白的卫生纸,徐德全狠狠的挥舞了一下拳头。 “厂长,成了!” 从那一大张的成纸上面揪下来一块,用手搓了搓,李宪很是满意。木浆和棉浆混合,要韧性有韧性,要手感有手感,吸水也不错。虽然和二十年后的卫生纸产品相比,颜色和质地上面还差了点儿,但是以目前的技术和设备,也就能达到这个高度了。 李宪立刻让工人们将整张的原纸三层叠放进行压剪,然后放入用卷纸机试做了一批卷纸。 这边的动静早就吸引了车间里的工人们,当众人看到那一卷卷细腻洁白如手帕一样的纸样时,尽管不看好这种过于奢侈的产品,但是也忍不住赞叹、 “我滴妈,这他娘的擦屁股得多舒服?” “谁舍得啊?这么好的纸,放我我可舍不得用。” 听着周围的议论,李宪摇头苦笑。 消费意识啊,这一点还是得培养。 听说成功出纸,张大功和陈树林也赶了过来。拿着那直径十五厘米一卷的纸样,两个人研究了半天。 “这东西……成本能合多少?”陈树林断想了半天,问到。 一旁的徐德全已经将成本大致核算出来了,“如果正式成产的话,一张成纸的成本也就勾八毛,三层压剪的话,三张成纸能出25卷,算上杂七杂八的,一毛钱一卷吧。不过这个数就是我大致估的,具体多少还得按吨核算,看看生产一吨用多少电字,人工,包装。哦,对了,还得算上损耗。” 听到这个大致价格,陈树林摇了摇头,“太贵了。这么一小卷成本就一毛。这得卖多少钱啊?” 李宪呵呵一笑,“市场价至少也要两毛。” 陈树林嘴一撇,“市面上现在卫生纸一沓子才五分钱,你这可是贵了整整四倍。能使起这纸的,得是啥家庭?咱就不说你这个东西好不好,这么贵的价格,打开市场就得个一两年你信不信?” 对于老陈的叫板,李宪不置可否。 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既然想着要做高端,这些事儿那肯定就的克服。 看到李宪不听自己的劝,陈树林将头上的蓝布帽一压,“销路都还没有呢就搞生产,到时候产出来卖不出去看你咋整!我是不管了,明天赶紧把工资给我发了。这么瞎整,我心里没底儿!” 看着陈树林气呼呼的离去,李宪摇了摇头。 人是好人,就是思想太僵硬。 他默默的给自己的销售股长打了个标签。 …… 都说生产线一开,黄金万两滚滚来。可是对于目前的李宪来说,最缺的就是钱。 在宣布开工之后,职工们再一次提到了之前拖欠的工资问题。因为对卫生纸的前途不抱什么希望,所以职工们要求在开工之前将拖欠工资付清。 采购股那面也伸手要钱,现在厂里所有可动用的资金就是李宪之前留的那两千块钱——就这,还是原本打算给食堂的伙食采买费。 李宪大致的算了一下,想要顺顺利利的开工,农信的贷款和自己现在手里的结余可就全都光了。 在卫生纸没能真正盈利之前,想要维持厂子的正常运转,资金的缺口还很大。 他不得不考虑其将那批铝锭出手的事情了。 这几天铝锭的价格又迎来了一波涨幅,可是相比于前几天的疯狂已经放缓,目前的价格达到了7050块钱每吨。这距离他印象之中的八千还有不小的差距。但是考虑到八千的价格峰值是在十四大之后的七八个月,从时间上面考虑,他不准备等了。 从厂子里出来,他便打电话联系了省城的一家报社,提交了一个豆腐块广告。将自己有二十余吨铝锭转手出售的信息和干休所旅社的电话登了上去。 到农信汇了款,对方给了回执,已经忙活到了四点来钟。 抱着对这个时代办事效率的不满,他回到了干休所宿舍。 李洁已经从医院回来了,不过拉了一天的肚子,人已经虚弱的像根海草。 在干休所里,李友倒是平和多了,不用想李宪也知道为啥;当了一辈子小职工,身边这么多领导存在,他不敢咋呼。 邹妮也知道所里住的都是大官,相当拘谨。倒是李道云,在宿舍里大骂高大山,也就是高明他爹。 “我日他亲娘!60年闹饥荒的时候,他们一家子饿的眼睛都发绿。高大山狗吊不会,过年的时候饿的没招,拎着两个耗子要炖。还是老子上山套了狍子给他们家送了半扇,让他们家过了个浑合年!现在瞧不起咱老三?八九林场谁看不起咱家都行,他有啥资格看不起咱们家?他奶奶的心肝当官当烂了,把恩都忘了!” 老太爷知道李洁被郭桂香给逼的喝了药,气的三尸神暴跳,把以前的老账全给翻了出来,看得出来是真心疼了。 晚上,李宪让食堂做了点儿稀粥和好消化的菜,一家人就凑合了。得知了李洁的遭遇,吴胜利和郑唯实也是一阵唏嘘。 不过这毕竟是李宪自家的事情,作为外人也不好多说,老头们便将话题转到了纸厂上面。 听闻厂子已经生产出了卷纸,价格高达两毛钱一卷,并且不日就要全面开工,老头们也是一肚子疑问。 产品那么贵,生产出来往哪儿卖啊? 这年头,一斤鸡蛋才八毛来钱,四卷纸可就够买一斤鸡蛋了。正经过日子人家,可不会用这样的东西。 面对众人七嘴八舌的询问,李宪放下了大海碗,一抹嘴:“肯定是要打开销路的,我准备把第一批的生产的十吨卷纸,在林业局,邦业县城和周边的几个县城里免费送出去。” 这话说出来,整个食堂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 当啷。 郑唯实的筷子掉了。 啪叽。 吴胜利的碗摔了。 “嗝!” 李友又背过去了。 第72章:新浪纸业 过了十月中旬,晚上已经很冷了,老人们的娱乐阵地从大院里转移到了活动室。 郑唯实披着件大衣,端着杯枸杞水,看了眼蹲在身边双手支着下巴神游的李宪。 他咂了咂嘴。 李友的遭遇,让他觉得儿女不在身边没准儿也是件好事儿——至少他娘的不跟着生气不是? 可是转念又一想,觉得自己那几个崽里哪个也不能跟李宪这样,像是个跳马猴子一样……这么能作! 顿时,老头生气了一种优越感;老子的家教,做的还是好啊。 刚才忙活李友好一阵子,又挨了一个小时的骂,李宪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他很绝望……李友现在这心理承受能力,简直是太差了啊! 在他的印象里,老头晚年生涯两毛钱的小麻将一天输二百也没见跳脚,现在自己不就是欠了四十多万的贷款,外加着想靠着免费策略打开卫生纸市场么? 怎么就三番五次的气背过去? 再三思量,他觉得不是自己的问题。 “还是欠练,气多了就好了!” 李宪嘟囔了一句。 噗! 一旁,正在默默观察这个“不孝子”的郑唯实一口水没咽下去,直接喷了出来。 “咳咳咳、” 他连忙用袖子擦了擦嘴,“那啥,小李子。你不是说马上要开业了吗?你那个厂子还没起名呢吧?” 听到这话,李宪一拍脑袋:“哎呦,这一天忙活的。郑爷您要不提这茬我都给忘了!来来来,都别玩儿了,过来给我参谋参谋新厂该叫啥。咱们群力群策,整个响亮的名字出来!” 正在搓麻将打扑克的老头们一听这个,纷纷放下了手里的事儿聚了过来。 原局总务处的老秦把手里的扑克一甩,“小李子,起名这活儿我最在行。我三个孙子的名字都是我起的,啧啧,个顶个的响亮!” 一听这,李宪来了兴致,“秦大爷,那就你了!说说,新厂应该叫啥?” 老秦抬头看了看天,忽而灵光一现:“嘿!你看啊,你们是纸厂。纸的特点是啥?白,干净。那新厂不如叫白氵吉造纸厂。” 说完,老秦得意的看了一眼老伙计们,“这名字咋样?响亮不响亮?” 李宪的脸瞬间就黑了。 “秦大爷,请坐下。让你身后举手的吴胜利同志发言。” 老秦见李宪瞧不上自己的点子,不禁嘟囔道:“这名字多他娘的贴切?还不乐意……” 吴胜利哈哈一笑,“老秦你可拉倒吧,瞅你那三个孙子的名起的,还好意思说响亮。秦福和秦禄我就不说啥了,老三秦寿你就不脚着有啥地方不对?要我说,新厂就得整出点儿新气势来!胜利造纸厂我看就不错!那啥,小李子,认我当干爹的事儿你再考虑考虑?” 李宪这两天快被老头烦死了,天天跟着自己屁股后面要认自己当干儿子。 天可怜见,现在他管李友叫爹,林业局一中上学的李匹......现在要是再搞出个干爹…… 这特么忒乱了点儿! 毫不客气的拒绝了吴胜利之后,众人又七嘴八舌的起了一些诸如“大业”,“创新”,“林富”,“祥林”等土掉渣,一看就是乡村企业的名字。 李宪都不满意。 正在他打算放弃,回头找李道云老太爷研究去的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王林和开了口。 “你这卫生纸是个日常用品,家家户户都得用,是集腋成裘的买卖,就取个立小斤的新字。现在十四大不是倡导市场经济,推动改革浪潮吗,那就叫新浪吧。” 听到这个名字,李宪抹了抹鼻子,不厚道的笑了。 …… 次日,李宪一大早就跑到了工商局,将老纸浆厂和纸厂合并注册了“新浪纸业”。然后直接在工商局附近找了个做匾额的地方定了块竖匾。 随后又跑了趟农信,将那好容易批下来的五万块钱贷款给取了现。 回到厂子后,按照之前的会计那留下来的账本,组织人手给职工们发放了下去。 厂里总共欠职工们七万多,这些钱明显是不够的。可是在衣食无着的状态下熬了半年多,即使拖欠的工资没发完,职工们也是相当高兴。 一人分了小三百块,可是解了大渴了! 见李宪说话作数,工资说发就发,众人也对这个新的厂长印象好了不少。以至于李宪承诺的,在未来一个月之内将余下工资补齐,下个月起开始实现正常工资发放,众人欣然接受。 不管厂子的新业务行不行,至少有个奔头了! 拿到了钱,职工们的心就定了下来,按照李宪的要求开始全面开启设备进行生产。 看到职工们干劲儿满满的开动了生产线,白花花的卫生纸纸板刷刷刷的从造纸机上下来,李宪拍了拍手将厂销售股的十几个人叫到了一起。 将自己打算在林业局,邦业县,以及铁林县,海林县等周边举行一轮大型的免费赠送活动,将纸厂和产品的知名度打出去时,众人也都是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他。 一卷纸的成本可就是一毛钱,预计送出去十吨成品,那可就是一万来块钱啊! 见过败家的,可是这么败家的,众人可还真没见过! 看着众人精彩的表情,李宪呵呵一笑,将双手插到一起,进一步解释道; “这个纸咱们虽然是面对居民免费送,但是不能白送。第一点,在举办赠纸活动之前,我要你们将区域内的所有批发部,供销社关系打通。最好是让这些渠道参与到我们赠纸活动中来。 第二点,就是要充分利用条幅,彩旗,广播,报纸的方式,把我们的新浪纸业的名头彻底打出去。要让老百姓想到优质卫生纸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们新浪纸业! 记住,不要怕花钱,声势一定要打出去!” 第73章:到底让宝宝怎么样嘛 面对李宪“不要怕花钱”的说法,陈树林表示不屑——娘的,话说的敞亮,可是钱呢? 现在厂子账面上可是一分钱都没有了,银行贷款已经全部发到了员工手里,按照面前这小子的安排,和供销社和批发部打通关系,这人情可就得不少走。 厂里生产十吨纸得一万左右的成本,这个自己管不着。可是要是大搞免费赠纸的活动,那还不又得个两三千? 左左右右算下来,没有五千块钱,计划可实行不下来。 面对陈树林伸手要钱,李宪呵呵一笑:“你就只管去准备,钱我自然会给你弄到位的。” 对这句话,陈树林将信将疑。要知道这几天厂子里人吃马嚼,算上买料恢复生产的投入可就是三千多了。就算自家这个新厂长有点底子,可是也禁不住这么造吧? 正在这时,李宪的BP机响了。 看到上面电话号码前的区号,他不禁微微一笑。当即让众人先去准备,自己则拿起了办公室的电话,打了出去。 电话从省会打来的,是一家名为“红日五金”的厂子。那边自称是厂长,在省日报上看到了李宪的广告,想要和谈谈那批铝锭的事情。 听到这,李宪呵呵一笑。 钱,这不就来了吗? 这年头虽然电视已经普及,新闻已经可视化,可是报纸仍然是了人们获取信息的主要方式。要等到大约十年之后,电脑和移动电话普及,传统报纸行业才会彻底萎缩,成为一个可有可无的东西。 所以,省日报上面的一个豆腐块广告,还是起了很大的作用。 一上午的时间,他接到了十六七个电话,都是来询问铝锭的。面对李宪开出的7200块钱每吨的开价,大部分人都嫌贵。 目前铝锭的平均价格也就是不到7100块钱一吨,而且李宪的这个铝锭还不是在省城地区,还要涉及到运输的费用。 所以大部分打电话来的主顾,都想让李宪以7100的市场价,并且负责运费转让。 面对这样的要求,李宪无一例外,都以一句:“现在铝锭价格一天一个样,我就这价格没得商量,想要的话自己过来提。嫌贵的话,那您就再去别的地方找找。不过我可得跟您说,在您前面可有二十多个要货的了。我见钱说话,先到先得。” 说完之后,他也不再废话,直接挂电话。 讲价? 哼、小样。 这么多打电话过来的,都说自己的厂子里用,可是在如今这个生产原料疯长的节骨眼儿,哪有那么多的厂子虎了吧唧顶风购进? 李宪深深的清楚,这十几个电话里面,能有五个是真正需要原料维持生产的就不错不错的了。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和当初的孙大志是一个德行——都是见现在的生产原料价升值,起了倒买倒卖的心思来的。 都他妈是倒爷。 自从十四大之后,之前一直不明确的政策被彻底确定,计划经济在一夕之间被完全否决,中华是姓资还是姓社的焦虑就像是被一股强风席卷过一般烟消云散。 整个市场被压抑了许久的潜能被彻底激发了出来,庞大的需求在短时间内被完全释放。而一切发展的根基,生产原料价格自然是一路突飞猛进。 令人诧异和盲目的是,谁也不知道这个浪潮的尽头在哪里。 现在这个阶段,李宪估计就算是那些掌握着核心命脉的人自己都是迷茫的。没准儿现在,他们都在为整个中华发生的颠覆性变化而暗暗心惊。 这些倒爷就更是。 十四大才过去了十几天的功夫,铝锭的价格就翻了整整一番,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是现在有和李宪一样未卜先知的人站出来,高呼一声铝锭价格最多也就涨到八千一吨,恐怕都不会有人相信。 92,一个奇迹之年。 就在刚刚过去不久的五月份,沪市证券交易结束了此前一直执行的涨跌停板制度,全面放开股价。沪证指数从五月20日的616点连日上窜,到25日短短的五天之内高达了1420点。 这空前绝后的现象,直接让一大群人暴富。 但是沪市的奇迹,东北地区的倒爷们因为地域限制没能赶上。 此时,李宪不相信面对几乎等同于那场股市风暴的生产原料暴涨,那些人肯放手! 从这个出发点出发,一下午的时间,面对三十多通电话里的套路,李宪都坚持了自己的底线。 次日一大早。 李宪才刚刚起床洗漱,就见到BP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好多条信息。 叼着牙刷,用宿舍收发室的电话挨个打了过去,无一例外,全都是昨天打电话的,或者是又有看到了报纸信息的人发来的消息。 让他感到好笑的是,昨天那些口口声声嫌铝锭价格高的家伙们,纷纷于昨晚半夜时分到达了林业局。苦苦等待着自己的回电。 李宪挨个告知了干休所的位置。 结果半个多小时之后,七八个匆匆赶来的人,便蜂拥到了所收发室门前。 见到这一幕,正在晨练的老人们,刚刚从一场急火攻心中走出来的李友,以及李道云老爷子聚了过来。 “大清早的,这是嘎哈呀?”吴胜利端着碗豆浆,拎着油条,看西洋景似的瞅着一群穿的人模狗样,但是各个顶着黑眼圈的人纳闷儿。 “李老板在不在?” “李老板!我是昨天给你打电话的徐茂合啊!李老板,李老板出来说话!” 很明显,这些人之间都不认识,可是看到了彼此身上的铜臭味,他们立刻产生了巨大的危机感。 在一片吵吵嚷嚷之中,李宪穿着大裤衩,塑料拖鞋,披着件运动服上衣从宿舍里走了出来。 见到门口的那些人,乐了。 “哎呦,诸位,不好意思。我这昨晚睡得太死,没接到你们电话。您瞧瞧这事儿弄得,都赶一起了。” 他乐呵呵的跟门卫老洪打了招呼,将众人放了进来。 一群老头这才知道,原来众人嘴里嚷嚷的“李老板”就是那活宝李宪。 对于老板这词儿,这个时候还新鲜。是一种介于贬义词和褒义词中间游走的称呼,放在几年前,老板还是走资派的代名词。可是现在,一些港商将这个称谓硬生生的给掰了过来。 “李老板,铝锭还在吗?” 那些称李宪为老板的人一进大院,便彼此推推嚷嚷的问开了。 李宪点了点头,“在啊!二十四吨,一斤都没少。” “我要了!” “给我!” 几乎是同时的,那几人高喊到。 李宪笑着摆了摆手:“别急,都别急啊。我昨天说了,见钱交货,谁先拿钱铝锭谁先提走!” “李老板,现在我就要。一会儿银行开了门,我马上就给你提款!行不行?” 正说着,人群之中钻出来个人。 这人拎着个上面印着“桂林山水甲天下”的旅行包,“垮嚓”一声,仍在了李宪的面前。 “李老板,这是十五个,一会儿银行开门儿我再给你取两万!这铝锭,老子要了。” 许是这人太激动,那旅行包摔的有点儿狠,塑料拉锁被挣开,里面那扎捆成打的百元大钞鱼贯而出,散落满地! 李宪弯腰从地上随手拿起一捆,用大拇指掐住钱角噗噗噗的随意翻看了一下。 随即摇了摇手指,纠正道:“老哥,是两万两千八,可不是两万。” 他身后,很多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的老头齐齐的吞了口唾沫。就连看破了尘世的李道云,都不禁揉了揉眼睛,连呼日他娘。 “嗝。” “啪叽。” 听到身后一声抽气接着倒地声,李宪头也没回的叹了口气。 这欠债也抽,看见回头钱了也抽。 李友同志,你到底想让宝宝怎么样嘛?! 为人子,不易啊...... 第74章: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加更) 李宪的这批铝锭值钱,自从十四大之后干休所里的这些老人都知道了。 可是那花花绿绿的票子真正放在那里的时候,众人仍然是忍不住的震撼。 没有人比他们更加清楚李宪对这一批铝锭的操作方式,回想起当初这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小子,用自己的全部积蓄购入这批铝锭时自己的态度,他们就一阵臊得慌。 人家当时那可不是脑袋被们挤了,那是在点金呐! 老天爷、六万块钱,一个月的时间转手就成了十七万多,这都快翻了三番了啊!这年头,就算是放卡劫道也赚不了这么多啊? 看着李宪将地上的一沓沓钱收拾起来,看到那沉甸甸的旅行包,老头们纷纷感叹涨了见识了; 原来钱是可以不用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赚来的,原来这年头,万元户十万元户竟然可以这么容易成就! 在一片感叹之中,郑唯实走到了坐在活动室门前的王林和面前。嘿嘿一笑,“林和啊,你就说这小子,得是什么工作单位才能栓得住他?” 王林和嘎巴嘎巴嘴,没吭气儿。 是啊、 翻掌之间,寻常人一辈子都赚不来的钱就这么到手了。如果光从物质报酬上看来,别说是林业局里,就算是市里省里,也算不住这么一大爷啊! 看着一打一打点验钞票的李宪,王林和的心里不是滋味。 时代,到底是变了啊…… 可能这一次是喜事儿,李友在背过去之后不大一会儿就缓过来了。 从地上一个骨碌起来之后,就将李宪收拾起来的那一兜子钱死死抱在怀里。就连当初和邹妮入洞房的时候,都没抱的这么紧过。 这引得一旁的李道云连连呵斥没出息。 可是虽然嘴上这么说着,老太爷的眼神也是不住的往那旅行袋子上飘。李道云出身地主之家,解放前在邦业这片也算是个大户。家里最风光的时候那也是俩丈高的大土墙,上面架着两门土炮的。 可自打小鬼子占了东四省世道乱了往后,日子就颠沛了起来。直活到了老,现在见到李宪平地起风云,李家后继有人,门楣生光耀之象,心里说不激动那可是假的。 一边捉摸着现在这十七万块钱能顶过去多少现大洋,一边捋着稀疏的山羊胡子,连道我孙儿有能耐。 八点半时分。 那个叫做徐茂和的人匆匆从农信取了三万块钱,将余款交到了李宪的手里。然后就去找车找人,从那两间舱房里往出搬转移铝锭。 而其他一同到来的人,只能看着那银晃晃的铝锭大声兴叹,连呼可惜后黯然离去。 见到铝锭有条不紊的搬上车,徐茂和从包里掏出了烟,凑到了李宪面前。 烟是好烟,软包精品石林。 这个牌子的烟李宪没抽过,事实上他也不怎么抽烟。 但是他对这牌子却是印象相当深刻;因为它的同宗兄弟,也就是YN曲靖卷烟厂日后生产的黑杆石林,曾经打破过中华的香烟价格记录。 多少钱呢? 两万八一条! 一条烟能换一台QQ汽车,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争论。 而在目前这个普遍抽一块钱的大庆绥化等地方烟,好一点儿吉庆阿诗玛红塔山的年代,从兜里掏出这么一盒烟的,就算是打肿脸充胖子,那也绝对是有点儿资本的。 见李宪接过烟,对方赶紧递过打火机点着了:“李老板,这些铝锭哪儿接手的?现在还有了没?” 李宪吐了口烟气,瞟了对方一眼:“没了,要是还有的话,我就不在省报上登广告了。凑个一两百吨,往南方那边儿一倒腾,每吨赚的绝对比现在多。” 听到李宪这话,对方一愣。见李宪一语道破自己的流程,笑了。他伸出大拇指,笑道:“李老板是明白人,老哥刚才含糊了。明人不说暗话,老弟,你这批铝锭多少钱收的?没少赚吧?” 李宪微微一笑,“徐老板高看了,我也是看风起来了才收的。小打小闹,也就是赚个辛苦钱。” 见从李宪的嘴里实在套不出啥有用的东西,徐茂和嗨了一声,“老哥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和你交个朋友。你是个明白人,现在铝锭价格涨得这么邪乎,能留到现在才出手。就冲这一点,一看就是懂行情的人。” 说到这儿,他兴致冲冲的将手里还剩下半根的烟扔到了地上踩灭了; “嘿嘿,你是不知道啊。省城有个工业局的傻老帽,帮着一JS老表倒腾了三百来吨标准铝。喏,跟你这一样的。那虎逼,让人两顿酒给忽悠住了,一吨三四千的价格全出手了。 前一段时间赚了六七万块钱,给他牛逼的不行。现在看到价格涨到了七千多,跟那JS老表闹翻了,耍手腕儿,用关系卡着那JS老表往回要铝锭。你猜怎么着?那老表被逼急了,找了两个道上的兄弟,噗!” 徐茂和做了一个刺刀的手势,“啧啧、肠子流了一地。” 听到这,李宪的瞳孔一缩:“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姓孙?” “呀!咋地啊,李老板认识?”徐茂和一愣,忙问到。 这真是…… 善用刀剑者,死于刀剑下。 李宪一方面感叹着世界太小,一方面心里也是唏嘘。 孙大志啊孙大志,算计来算计去,没算计过老天和人心啊! 几百吨铝锭,那JS人三四千买进,倒手就是上百万的利润。这年头的百万是什么概念? 从购买力上算起来,和二十年后的千万都不差。倒买倒卖能做到这么大,还跟人家玩和自己玩儿的那套。 嫌活得长了。 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古人诚不我欺啊! 在李宪的唏嘘之中,不大会儿功夫,铝锭装车完毕。 徐茂和从包里掏出了一张名片递给了李宪,便告辞离去。可能是真看李宪是个精明人,也可能是别有所图,走的时候再三叮嘱李宪,要是去省城一定给他打电话。 对此,李宪倒是没在意。 这年头做倒爷的,关系千丝万缕,背景非黑非白。自己一个小透明,如非必要可是沾染不得。 这个圈子太危险,自己……还是卖卫生纸来的实在! 第75章:宏业骏开 李宪发现男人的腰板直不直,果然跟钱包的厚度有很大关系。冷不防多了十几万的巨款,不管是干啥都有一种谜一般的自信,就连撒尿都呲的墙角哗哗响,仿佛都还远了几公分。 不过麻烦事儿也有,平生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的李友死活不把旅行包交出来。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与其让你去瞎整,做卫生纸往外送,还不如老子帮你攒着。万一你那厂子黄了,咱家也有个后路。” 李宪试图和他讲道理,将没有投入就没有产出的道理套用了古今事例进行加以佐证说明。 可是很遗憾,李友不吃自己儿子这一套。用他自己的思维,赚到了钱那就得存起来!好日子是攒起来的,什么风险统统不要。 面对抱着钱兜子,一副“我不要讲理,不要讲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道理可讲?我不要风度,不要宽大,不要慷慨,除了钱我什么都不要”的李友,李宪颇为无奈。 最后,实在没辙了的李宪,找到了李道云。 后者用拐棍和“老子现在就死给你看!”的必杀技,完美的诠释了李家大鱼吃小鱼的生态系统。 钱袋子在李友怀里仅仅抱了五个小时后,回到了李宪的怀里。 当即,他便将钱分成了两份,一份十万存到了农信,一份七万二作为厂子的活动资金使用。 而这些移动资金的第一笔去向,就是将之前厂里拖欠的职工工资全部还清。 李宪平生第二次感受到了什么叫男人的腰板和钱包厚度成正比,在将拖欠了半年之久的工资全部还清之后,职工们见到自己再也不是以前那种无所谓的态度了。 在厂里不管走到哪里,一句句“李厂长”叫的那叫一个热切。 有了钱,他之前安排销售股的计划也就再没有人反对。陈树林和几个销售股的职工立刻开始奔赴邦业局,县和周边几个地区。对城乡合作社,供销社和批发部展开了渠道开拓。 而厂里,有了足够维持生产的资金,也展开了大生产。一百来号工人分成了两班,实行十六小时工作制,换人不停机的方式开始大搞生产。 随着木浆棉浆等生产原料源源不断的运进生产线,白花花的卫生纸也一大张一大张的从造纸机上下来,然后被切割卷卷,打上了“新浪纸业”的包装。 几天的功夫,原本空空如也的厂房,就已经被堆积如山的卫生纸成纸堆得满满当当。 而另一边,销售股也做出了成绩、在酒精攻势之下,拿下了邦业林业局,县以及铁林,海林县等周边四县,以及北林市境内的大部分渠道。 自此,时机已经成熟! 十一月二日,农历十月初八,宜开始,纳彩,订约。前数俩月后数俩月都赶不上的好日子。 虽然还有几天就立冬,可是这一天艳阳高照,天气格外晴朗。李宪笑呵呵的站在门口,一面等着李道云给算的十点一刻良辰,一边和听到了信儿前来祝贺的众人闲唠嗑。 李宪开业这么大的事儿,干休所老年组就不用说了,能走得动的都来了,就连这几天受风湿困扰的王林和也在吴胜利的搀扶下过来凑热闹。 瓷砖厂的杨宏山,水泥厂的蔡文成,以及八九林场的一些乡亲,和代表装修队过来的王清河此时都在门口等着李宪揭红。 作为李宪的家人,除了在林场忙活着卖粮的李清两口子之外,剩下的人都到齐了。就连正在上学的李匹都专程请了个假,过来给自己的二哥捧场。 看着门前的人群,李友叹了口气:“杂种草的,这么大的事儿,场子里就来了十来个人。丢人啊……” “爸、”一旁已经让李宪安排到厂里财务室的李洁见父亲仍在叨叨些没用的,不念有些不乐意:“今天大喜的日子,你就少说两句吧。” 这些日子,李友自感回去林场丢人,再加上目前苗圃已经没有什么事情,便一直呆在了干休所里。一家人都在局里,可把李匹乐坏了。一到周末就往所里跑,干休所宿舍俨然成了第二个李家。 这些天被李友墨迹的有点儿烦,作为家里最小的那个,李匹也附和着自己的三姐:“对啊。爸,你就少说两句吧。今天我二哥开业,是喜事儿。咱家人到了就行,别人爱来不来呗!” “咋能这么说?”李友又叹了口气,“没人气儿,事儿办的多磕碜?” 就在李友惆怅之际,一台BJ212缓缓驶来,停在了厂子门口。车门在犹豫了一会儿之后打开,徐朝阳从后座下车。 看到了人群之中的了李宪,他大步走了过来。 “哎呀,徐局。你怎么来了?”李宪见这位到了,立刻迎了上去。 很明显,徐朝阳还在为了之前的事情耿耿于怀。面对李宪的热情,摆了摆手,“不是故意过来的,去县里办事儿路过。看着你们这热闹,过来瞅瞅。” 不知道他说的是真假,李宪忙从兜里掏出了一把糖,“徐局,既然赶上了,那就进来坐会儿吧。” 徐朝阳犹豫了一下,从那一把糖里拿了一颗,剥开皮塞进了嘴里。甜得发腻的糖球,倒是将嘴里的苦涩减轻了不少。 他真不是故意过来的。 两天之前,省森工集团党组部打来了电话,称邦业林业局变卖局转让属企业的事情已经被人举报了上去,省里正在针对此事做研讨。估计马上就会有调查组下来,让徐朝阳做好准备。 自己所做的事情,在整个林区还没有先例。虽然现在政策变了,但是省森工仍然是国家计划之中的重要一环,自己的做法性质和赵光可不一样。 经过多方打听,徐朝阳也没弄明白这个调查是什么性质的调查,针对的是什么。他更不清楚是什么人举报了自己,针对局属企业的改革触犯到了哪一部分人的利益。 这让他格外的忐忑紧张。 将嘴里的糖嘎嘣嘎嘣嚼碎,徐朝阳双手掐腰,看着已经被收拾的焕然一新的纸厂,匆匆忙忙就连开业都没有停止生产的车间,还有那冒着徐徐白烟的厂烟囱,双腮肌肉蠕动着。 半晌后,他留下了一句“好好干吧”,然后再也不看李宪,和王林和打了招呼便上车离去。 看着远去的212,李宪不禁挠了挠后脑勺。 就在他疑惑徐朝阳此行的用意之时,一旁今天特意换了套新袄的李道云提醒他时辰到了。 抛下心中的困惑,李宪来到了厂大门门前。当着所有人的面,一把扯下蒙在匾额匾额上的红绸。 微风拂过,将李宪兴奋之下抛到了天上的红绸轻轻托起。一旁,李匹终于擦着了火柴,点燃了鞭炮。 噼里啪啦声中,厂大门上那块用欧体书就的“林业局新浪纸业”大字,在艳阳和烟云之下,显得格外苍劲挺拔。 第76章:瞅你咋地 开业来的人确实不多,上上下下算上也不过就四十来人,李宪也就一切从简,在饭店安排了几桌了事。 这年头还不兴大操大办,来的人礼份子的也不多,像郑唯实,吴胜利和王林和这样的富户也不过随了五十。林场的那些亲友就更少,十块二十块,甚至王清河代表的施工队里,有人包了五块钱。 不过李宪倒是不挑,能惦记着把自己的事当事儿的,那就是情分。至于随多少钱,他还真就不在乎。 倒是李友,一笔一笔的将这些份子都记在了账本上,念叨着好好保管,以后人家有事儿别忘了走动。 不管怎么样,纸厂开了业,李宪的就踏实了。 中午请完了客,他就和徐兵三人,以及厂子里几个办事能力还不错的职工一起,下到了周边的几个地区。 现在开了业,卫生纸的业务就必须尽快开展起来了。 李宪事情多,不敢远走,便到了林业局里。 这两天销售股已经在筹备免费赠纸的活动,按照李宪的要求,除了报纸广告,和定向向单位职工发送免费领取券之外,纸厂雇佣了当地的秧歌队,并且在局体育场前的广场上批了一块地方。 这个时代的宣传方式还比较匮乏,可是与之相对应的,城镇居民的娱乐活动同样相当匮乏。所以秧歌扯着条幅扭一会儿,然后发一会儿传单的方式起了不错的效果。 时间不过下午三点多钟,此时的广场上就聚集了一大群手里拿着一张小红票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将那唢呐锣鼓喧天之处围了起来。 人群之内中心的位置,五百多斤通体雪白的卫生纸,码放的整整齐齐,如小山一般。二十多个印有“新浪卫生纸”的彩旗环绕在“纸山”周围,迎风飘展。 旁边,还挂着印着“新浪纸业宏业骏开,优质卫生纸每晚六点免费赠送。”“新浪特优卫生已在局供销社和各大批发部柜台供应。”“售价两毛,现活动期间免费”等宣传标语的横幅。 当李宪到了体育场的时候,就看到围观的人们正在指着那些条幅横幅和卷纸品头论足。 “这林业局纸厂是疯了吧?免费送,真有这样的好事儿?” “谁知道呢?整这么大的阵仗,应该不是骗人的吧?” “嘿、乖乖,两毛钱一卷。一卷卫生纸顶一张线车票了。这么贵,怕是卖不出去了,干脆拿出来白送吧、” 听着周围的议论,李宪暗暗一笑,分开人群挤了进去。 见李宪来了,陈树林放下了手里的事情,走了过来。这位销售股股长这几天陪着供销社和批发部的人喝酒喝得眼睛里都是红血丝,李宪老远就问到了一股酒味。 他蹭了蹭鼻子,笑道:“老陈,怎么样?” 陈树林撇了撇嘴,打了个酒嗝:“嗯、嗝……人可是来了不少!这才不到四点,瞧着就得四五百人了。” 见李宪听到这个数字很满意的样子,陈树林砸了砸嘴:“这两天按照你的要求,免费券可是没少往出发。我估摸着,一会儿还不得来个一两千人啊?厂长,趁现在还没开始呢,我再问你一句,咱真白送?” 李宪笑着点了点头。 “啧、那这一晚上,没有个三四百块钱的成本可下不来!你心里可得有准备,别到时候赔得多了,说咱老陈从里边抠钱了。” 面对陈树林的奚落,李宪笑而不语。 很明显,陈树林的估计是错误的。在这个时代,不要钱免费送东西的事儿可不常见。到了规定送纸时间,也就是四点半的时候,诺大的体育场,已经被吵吵嚷嚷的人们赛的满满登登! 在人们扯着嗓子的议论声中,就连秧歌队的锣鼓都被压了下去。 赠纸活动,在群众们的催促之下开始了。 原本,陈树林打算是的用五个人验票发纸。可是要这么个发放法,天知道要发到几点去。 马上快入冬,天已经短了。五点多钟可就黑天啦! 面对汹涌而至的人流,无奈之下只能让秧歌队的人帮着一块发放。十多个人,一手接票一手赠纸,饶是如此还发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直到天色大黑,身后小山一样的卫生纸已经全部发放完毕,体育场内还剩下二百多号手持小票的人。 整整五百斤纸,竟然没够! 陈树林立刻在身边寻找李宪,询问这得咋整,是应该再去厂子里取纸过来还是留到明天继续。 可是在周围找了一圈,他才郁闷的发现,哪里还有自家厂长的踪影? 体育场门口。 李宪正跟在几个妇女身后,耳朵伸的老长,听着她们的议论。 “哎呀,这纸不错呀这纸!小凤你瞅瞅,挺细呀!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细的卫生纸。” “嗯呢,可不咋地!我刚才排队的时候看,还挺白呢。这么好的纸不要钱,今天可真是没白来。刚才我看那条幅上写,这纸要是在供销社买的话,两毛钱一卷呢!” “妈呀,这可有点儿贵。” “嗨,反正不要钱,就先使着呗!” “也是、” 这几个妇女走远,他马上就跟到了另一群小媳妇身后。 “我地天儿神呐、局里那纸厂是不是有病啊,卫生纸做的这么白这么细有啥用?揩腚使这纸也太浪费了啊!” “你这人咋死脑筋呢,卫生纸就非得揩腚啊?” “那还能干啥啊?” “我家孩子这两天感冒淌鼻涕,正好给他使这个,要不鼻子旁边天天擦通红,瞅着都可怜人儿。” “嗯……这两天我来事儿了。之前使粗纸垫磨的大腿根都疼,我寻思回头看看这个能不能行。” “哎!你这是个招啊!我这两天好像也要来了。肚子一阵子一阵子的疼,最近几个月……哎?你谁啊你?跟着姑奶奶嘎哈?耍流氓啊?” “嘿!嘿!那个狗头扫帚脑的,姑奶奶说你呢!没错就是你,你瞅啥啊?” 李宪听得太入神,不知不觉就跟近了。 他歪着脖子,伸长着耳朵,脸上也不知道是得意还是“淫笑”。反正……看着就不像什么正经青年。 几个小媳妇见这么个货色贴自己屁股后面跟着,立马就炸了。 面对战斗力爆表的小媳妇,李宪在不到零点一秒之内就做出了反应。 他...... 落荒而逃! 这年头,一个耍流氓的罪名扣上来,挠你一脸土豆丝儿都是白挠啊——李宪可不想破相。 “瞅你咋地?呸!” 直回到了体育场里面,看着仍然在对自己指指点点的小媳妇,他才抹了抹鼻子,回了一句。 第77章:难道要扑街? 李宪并非是有什么偷窥他人隐私的不良嗜好,他只是想听一听第一批领了卫生纸的人们对于卷纸的评价。 虽然差点儿被人当成流氓,不过这一路跟过来,他还是有收获的。 虽然大部分的人对于卷纸的价格都表示有点儿接受不了,但是对于卫生纸本身的质量还是很满意的。 与目前市面上最常见的草浆卫生纸的粗,黑,硬相比。细,白,软,是他一路走来听到的最频繁的三个标签。 这,给了他很大的信心。 免费赠纸的活动进行了足足三天,这在几个地区内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前来排队领纸的人数每天都在暴增,在居民人口最多的北林市,赠纸活动甚至引起了一次哄抢,差一点儿发生了踩踏事故。多亏赠纸的广场旁边就有一个派出所,销售股的人找了民警过来维持秩序,才将事情稳定了下去。 短短三天时间,厂仓库里自开始生产以来所积压的成品纸,见了空。 七吨多的卫生纸尽数赠了出去。 第四天,李宪再次到达林业局体育场的时候,三点多钟就已经聚集了不下千人。 当他到的时候,正巧见到了局供销社和批发部的几个领导。 这些人是过来看热闹的,这两天他们已经知道了李宪这位而是出头的小伙儿就是新浪纸厂的新厂长。 见到李宪,供销社的主任韩春生走了过来。掏出烟递过一根儿,“老弟啊,我听老陈说,你们在周边几个市县都这么赠,这可都四天了啊。没少赔吧?” 李宪笑着推辞了低到眼前的烟,“还行。” “啧、”韩春生自顾自的点了烟,唏嘘道:“你这么搞可不是办法啊。你们那卷纸在供销社柜台上都放了五天了,可是一打都没卖出去呢。这边免费送你看天天送出去不少,可是没人买啊!这么下去,你那厂子能顶住吗?” 一旁,几个批发部的领导和老板也纷纷附和,他们那里的情况也都差不多。批发部的客户是食杂店,小卖部和小贩,这几天都过去了,还没有哪怕一家过来找新浪卫生纸。 “看看吧。”面对众人的关怀,李宪只能摊摊手。 在赠纸活动开始之前,销售股已经向各地区的渠道商们送去了一部分卫生纸做代销。卷纸的成本价最终合在9分钱一卷,纸厂将其做成了十二卷一袋的大包装。给这些渠道商的价格是一块六。这样的话,每卖一提纸渠道商有三四毛钱的利润。而这种大包装的方式,也给再下一级的,以单卷零售的小卖部和贩子留了一定的利润。 相比于目前其他的卫生纸,这个利润还算可观。 可目前的情况是,销量惨淡。 “咳咳、”看到李宪的淡定,韩春生被烟气呛了一口,“李老弟,老哥得把话说到前头啊。我们供销社的柜台也是有限的,我们也的抓效益,你这纸放个一两个星期可以,但是时间长了不走量,那我们可不能总给你浪费地方。” 这话说的有点儿不客气,倒是大实话。这些渠道都是销售股喝酒喝出来的,关系谈不上多深厚。渠商们之所以能够接受新新浪特优,相当一部分原因还是因为利润。 而若是不能创造利润,自然是没有什么人情好谈。 李宪略一思量,打了个哈哈:“韩主任,你就放心吧。从明天开始,我们的赠纸活动就停了。过一段时间要还卖得不好,销量起不来的话。别说你给我们下架,我们厂子都得考虑换新业务喽。这样吧,两个礼拜。如果两个礼拜之后还不成,那不用麻烦您,我差人过去自己收拾,这成不?” 见李宪给出了期限,韩春生等人连连点头。 …… 接下来的两天,各个地区的销售员陆续回到了纸厂。他们都已经和各个渠道说好了,要货随时打厂里的电话。 李宪自从赠纸结束之后,就和陈树林一起,见天儿的等在销售股的办公室里。 可是左等右等,愣是一个要货电话都没等来。 陈树林自然是唠唠叨叨,在他看来,李宪搞了那么大的声势,白送出去将近十一吨,总价值六千块的成品纸,各个地区搞宣传,人吃马嚼的还花了四千多。 一万多块砸上去,到头来……哼,白玩儿! 一点儿效果都没有! 面对他的唠叨,李宪表现的云淡风轻。 可是陈树林不知道,在这云淡风轻之下,是无限的焦虑。 已经十一月份了,装修队的生意因为天气原因已经逐渐停了下来。昨天立冬,林区的第一场小雪已经降临。虽然没站住,但只要雪一下,不论是墙体还是铁皮盖都已经进行不下去。 林场之中的王清河已经把所有的工人都遣散,只留下了自家的几个兄弟,做一些缝缝补补的零活儿,处理着之前施工之中留下来的一些尾巴。 施工队,已经完全没有了进项。 在给工人们结完了工资之后,除去银行里存着的那十万块钱,李宪的手头就剩下了三万多块。 纸厂已经运行了十多天的功夫,还有半个多月就又要发工资。一百来号人,那就又是两万。料钱,电费,水费…… 想到那庞杂的支出,李宪不免一阵头疼。 正在他看着桌子上电话出神的时候,办公室门响了。张大功和李洁一起走了进来。 “厂长、”张大功搓了搓粗壮的手掌,“那啥,这两天一个订单都没有,仓房里边又快堆满了。可是车间那边儿还两班轮呢,你看……要不咱们换成一班,或者干脆……停两天?” 李洁见自己二哥的情绪不是很高,也讷讷道:“二哥,爸刚才来了。颠颠倒倒的问我这两天销路咋样,我说还能维持,一天能卖个三四百斤给他支回去了。晚上回去他肯定还得问你,你可别说漏了。” 听着这两个消息,李宪重重的叹了口气。 看着窗外已经融化,变成一颗颗小水珠粘在窗子上的小雪,他感觉心头有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 老天啊! 难道我要扑街? 第78章:过来,坐这,咱俩说说话 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销售股的电话一次都没有响。直到下午三点多,在厂子里呆的实在是闹心的李宪坐不住了。 才十一月份,但是天气已经冷的吓人。昨天的小雪没站住,在地上化的稀里糊涂。林业局里面的道路都是土路,这么一化,彻底成了水泥道——水和泥合在一起的道,上面还带着一层小薄冰。 天气也冷的很,没有太阳的时候就已经零下了。 来回骑着摩托车上下班,李宪不得不购买了一身新的装备。穿上了里面是羊毛的军大衣,带上了狗皮帽子,和陈树林交代了几句,他便出了厂子。 李友这几天对纸厂的情况,比李宪都要上心。干休所距离纸厂足足有七公里,他每天都要来回奔走四次去厂子里“视察”。 按照他的想法,虽然这厂子是李宪盘下来的,可是自己儿子的事业,那就是自家的事情。李洁的搪塞他心里清楚,自己的闺女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他心里能没个数吗? 作为林场的技术员,别的李友不会。可是生产指标和库存这点儿简单的关系他还是能看得清的。 没错,厂子现在是在马不停蹄的搞生产。可是仓库里的那些卷纸只见多不见少,一天三四百斤的销量? 忽悠谁呢! 家里好容易才看到了转机,日子往好了奔,李宪这厂子,可是让他操碎了心。 正跟那唉声叹气的时候,李宪就回来了。 看着自家老二穿的和狗熊似得,李友运了口气,招了招手。 “老二,你过来。坐下,咱爷俩说说话。” 看着李友脸上严肃的表情,李宪没来由的一阵紧张——他小时候特怕这句话。 在李匹名下当儿子那会儿,每次考试之后回家,都有这么一遭。美其名曰说说话,但是往往的结果都发展成为皮带加大脚。 此时,看着李友和记忆里李匹如出一辙的表情,李宪浑身一哆嗦。 敢情……老李家的家学渊源是从这来的啊! 带着十二分的警惕,他退后了一步:“干啥呀爸?” “我让你过来!”李友指了指床边的凳子。 李宪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李友见他坐定,一板一眼道:“你跟我说实话,这几天厂子亏了多少?” “怎么能亏呢?虽说现在卷纸的销路还没彻底打开,可是那一天也是三四百斤的出货量啊!足够维持……” 李宪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看着李友面沉如水,眼里透着“编,你继续编,我看你能编到什么时候”的表情,他就知道,今儿是糊弄不下去了。 “咳咳、”他闭上了嘴,沉吟了一会儿,道:“爸,你得先保证,你不能背过去。” 听到这句话,李友就有了心理准备。身子就晃了两晃,深呼吸好几口气才稳住心神,“说吧。” “你也不能动手!”李宪立刻补充道。 “给老子说!”李友直接从床上窜了起来。 “不算工人工资,赔了一万四……” “……”听到这个数字,李友站立不住了。抓着铁床的床头,捂住了心脏,“你个败家子儿!小王八犊子……一眨巴眼睛的功夫,三间房子的钱就被你给打水漂了啊!” 一万四啊!这才几天的功夫? “哎哎哎!”李宪赶紧伸出手指,“咱刚才可说好了啊,你不许背过去!” “我……我!”李友粗喘了两口气,抄起一旁的笤帚就抽了上来,“我削死你我!” 看着那迎面而来的笤帚疙瘩,李宪熟练的闪身弹开,同时心在滴血。 列祖列宗在上,你们老李家当爹的怎么都这样啊! 挨了一顿胖揍的李宪委屈极了。 坐在宿舍的门口望着已经暗下来的天空,他觉得自己的重生简直是不要太灰暗。 钱钱没赚回来,家庭地位也没扭转过来。这日子过的……没奔头啊! 正这么想着,一串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抬头一看,一个呲着大马牙,把自己捂的跟个皮球一样的小子就跑了过来。 “二哥!我放假啦!” 看到来人,李宪一口浊气涌上心头。他缓缓起身,对来人招了招手。“李匹,你过来。坐这儿,咱哥俩说说话……” …… 次日一大早,李宪精神抖擞吃过早饭,看着仍然在生闷气的李匹,嘿嘿一笑:“四儿,还生气呢?” “二哥,爸打你你为啥拿我出气啊!?” 李匹把筷子一扔,脸揪的跟包子似的。 “啧、”李宪上去就是一个脑瓜崩,“臭小子,你老子打我,我又不能打他,那你说我不打你打谁?” 这话李匹觉得逻辑很有问题,但是想了半天,又没明白怎么反驳。气的把筷子一扔,坐到了一旁不吭声。 见他这样,李宪呵呵一笑,“得了。赶紧穿衣服去,带你去县里溜达。” 听到要去县里,李匹一身的气消了一大半,“二哥,你今天不上班啊?“ 李宪苦笑了一下,“不去了,这两天没啥事儿。” 厂里不是没啥事儿,而是彻底没事儿。联系几天,李宪的主要工作就是在销售股等电话,日子过得那叫一个难熬。今天趁着李匹放假,他也想好好放松放松。 邦业县虽然和林业局差不多,但是毕竟是个县城,发展的比林业局要早一些。什么录像厅台球室,卡拉OK,县里已经有了好多家了,林业局这边还看不到。 所以对于林业局的年轻人来说,县里是个不错的消遣地方。李匹早就想去见识见识传说中的录像厅了。 看着这小子眼里的热切,李宪摇头一笑,到底还是个半大小子。 二人收拾利索已经到了九点多钟,乘着摩托车一路飞驰,向县里进发。 就在李宪走出林业局大门的时候,便见到前面一台四轮车,拉着满满登登的一车……卫生纸! “我擦?!” 见到这一幕,他赶紧拧下油门,追了上去。 追到和那四轮车平齐,李宪乐了。 开车的,正是被自己安排在厂子里打杂的周军! “哎?大哥你嘎哈去啊?”见到李宪,周军立刻将车慢了下来,“大哥,你快回去看看去吧!陈股长到处找你呐!” 第79章:美好生活从卫生纸开始 经过一番询问,李宪得知周军拉的这一车卷纸是要发往铁林县的。今早上,铁林县的两个批发部已经打来了要货电话。 听到这个消息,李宪大喜。瞬间就打消了呆李匹去县里浪的想法,调转车头回到了纸厂。 此时,纸厂的销售股办公室,陈树林正在接着电话。 “好的好的,兴旺批发部,二百提,我已经记下了。马上就安排人给你发过去!” 见李宪进了屋,这个老股长的神色有些复杂。又和电话那边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挂断了。 “怎么样?” 待他放下电话,李宪立刻问到。 陈树林指了指桌子上的票本,“邪了门儿了!这不要货是不要货的,一要货就都赶到一起了。” 那三联票本上面,已经写了有十几页,李宪拿起一看,心中大定;邦业局里,县里,北林市,铁林,海林……之前联系的十几个批发部和供销社全都来了! 陈树林用的是算盘,李宪不会用。只是将票本上的出货量粗略一算,一上午的功夫,竟然开出去两千多提。一提纸十二卷,千克。这不到一上午的功夫,五吨的销量啊! 按照目前卷纸的成本和利润算,一吨卷纸的利润是195块钱,刚才这一波,一千块钱已经到手。看着那厚厚的一打票据,李宪激动的无以复加。 之前不论是倒腾铝锭还是做装修,虽然赚钱,可是他都没有当回事儿。那些都只是短线的投资,甚至说是投机,是没有根的事情。 可是纸厂不同。 背靠兴安岭大山,拥有得天独厚的资源优势,面向正在蓬勃发展的广阔市场,李宪可是拿这个当做正经事业来干的。 现在见到纸厂的盈利能力已经彰显,他特别想蹦起来,高呼一声哈利路亚! “老陈,你在这盯着,我得去车间一趟!” “干啥去啊?” “犊子玩应儿张大功昨天把车间从两班改成一班了,就现在这出货量,一班能供的上货吗!?” …… 就在李宪张罗着厂里加紧生产的同时,邦业以及周边的几个地区,正在上演着一场由卫生纸引发的潮流。 邦业县,门窗厂职工刘军的家里,一场夫妻大战拉开了帷幕; “你个败家娘们儿,不要钱的纸你使使也就得了。这么贵的东西你买它干嘛?两块钱一提,有这钱干点儿啥不好?” 看着媳妇从供销社拎回来的两提卫生纸,一个月工资才一百二的刘军心疼了。 在此之前,刘军家里用的手纸都是他从厂里面拿回来的玻璃包装纸。就是发货时用于包在玻璃上面防刮擦的那种。纸张很厚,也吸水,可是就一样……因为运输之中玻璃可能会有破损,往往拿回来的纸有几率掺杂着玻璃碴子。 家里人好几次屁股都遭了秧。 媳妇马玲原本心情挺好的,听到自家男人这么说,立刻就翻了脸:“我说刘军,我买两提纸咋地啦?老娘跟了你,没住上大房子没坐上小轿车,就连擦屁股都得看看纸上有没有玻璃碴子,谁家日子过的这么提心吊胆的?啊?你说,谁家日子过得这么提心吊胆!现在我买两提纸你叨逼叨叨逼叨的,你一个月抽烟二三十你咋不算计算计呐?还有你妈……” “爸,我也觉得新纸使得得劲儿。” 一旁,正在舔着冰棍儿的小刘也附和道。 看着媳妇和儿子一个鼻孔出气,刘军气的不行。 “老时候人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话真不是骗人的!他妈的,早知道就不应该让你去抢那个什么免费纸!那丧良心的纸厂,这就他么是给老百姓下套啊!” …… 海林县,机关幼儿园附近的公共厕所。 蹲了十多分钟的幼儿园老师倪莉莉觉得今天的坑位话题有点儿偏。 机关幼儿园附近住的都是各单位领导,所以每天这个时候过来蹲厕所的,也都是一群官太太。 虽然这些官太太平时总爱比来比去,可是蹲坑还是比较和谐的。本来嘛,大家伙脱了裤子蹲成一排,前面机枪扫射后面炮火连天的,还能比个什么劲儿。 总不能比谁放屁比较响,谁拉的比较干不是? 可是今天,这些老娘们竟然比起了纸! 看着一旁坑位上正憋得脸通红的种子局局长夫人手里正攥着一张报纸,畜牧局局长媳妇轻咳了一声:“哎呦,严大姐,还用报纸擦屁股呐?多硌得慌啊!” 正在用力的种子局局长夫人白了这个小贱货一眼,吭吭吃吃道:“嗯……不使报纸,还能使啥?你家擦屁股用丝绸啊?” 畜牧局局长媳妇哼哼一笑,“丝绸太薄,白给我我都不用。” 说着,她从裤兜里掏出了一块叠的整整齐齐,方方正正,白白细细的……新浪特优卫生纸。 这纸,前段时间种子局局长夫人也领了一卷,可是没舍得擦屁股,而是给家里半身不遂的老人擦口水了。 见着这纸,她嘴一撇,“这东西死贵,还真有傻子买啊?” 听她这么说,畜牧局局长媳妇嘻嘻一笑,翘着兰花指,从上面扯下一块,递了过去:“喏,今天带得多,分你一块。你们家啊,过日子就是太仔细。一打纸罢了,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你们家老李一个月二百多的工资,还差这点儿纸钱?现在电视上不是说了吗,得追求生活品质嘛.......得,不说了。你慢慢蹲吧,我完事儿了。” 说完,就像是举行什么重大仪式似的,用方方正正的手指擦了屁股,提裤子走了。 看着这贱货扭动的腰肢,种子局局长夫人直接吐了口口水! “呸!不就两块钱一提吗,谁家买不起是的?瞧把她嘚瑟的!” 气愤之下,她丹田生气冲天熱意。随后,厕所里传来噗嗤一声巨响。 次日,一个的厕所,同样的坑位。 倪莉莉刚蹲下,就看见旁边坑的种子局夫人,手里拿着雪白的卫生纸跟粮食局局长夫人叨叨着这纸怎么好怎么好。 她叹了口气。 这厕所,怎么都成了战场了? 要不,明天我也去买点儿? 瞧了瞧手里学生的作业纸,她这么想着。 …… 新浪纸业里已经忙成了一团。 一个月前还空当萧索的纸厂,此时热火朝天。进料的卡车,出纸的四轮车在厂大门之间来回穿梭,厂房之内机器运转发出的噪音喧吵无比。 空气之中弥漫着木浆的淡淡腥味,掺杂着装卸工人们的号子声,给厂子里带来了无限生机。 按照十六个小时两班倒的工作制,目前厂子的最大产能大约是一天生产七吨纸。 可是连续两天,厂子的出货量已经达到了惊人的二十二吨。销售股办公室里电话从早上开始就响个不停,眼看着生产就供不上出货了。 李宪只能让张大功让每一岗加两个小时的班,挤出四个小时的生产时间,来满足目前已经完全蓬**来的卫生纸需求量。 此时,站在车间门口,在张大功的陪伴下看着工人们忙碌,李宪的脸上喜不自胜。 “想当初,老子的队伍刚开张,十几个人七八条枪……” 幸甚至哉,一段在干休所里听来的沙家浜,他哼哼的格外难听。 第80章:有客上门 眼看着厂子的效益越来越好,陈树林对李宪的态度有了一丝丝的变化。 陈树林70年参加工作,在林业局混了二十年,自感觉什么样的人都见过,看人的眼光也一向准。对于李宪这个毛头小子,他是不看好的。 开啥玩笑?一个二十出头,刚从学校里下来的孩子,就学人家搞企业。这不是独木桥上唱猴戏——闹着玩吗? 可是不服不行啊,从纸厂82成立到现在,也有约莫十年了。印象之中,老陈从来就没见到厂子盈利过。 让这小子这么一闹腾,他妈的还真就赚着钱了! 一天出货十来吨,这景象厂啥时候有过?厂子做烧纸的时候,就连清明节和年前上坟的功夫也没有这销量啊! 只两天下来,老陈彻底服气了。看着厂子里从来不曾有过的繁荣,他觉得没准儿……喊了快十年的“争当林业局第一企业”这个口号,有极大实现的可能性。 “老陈,我跟你说的你听明白没有。咋?昨晚上又出去喝去啦?” 正当陈树林走神的功夫,李宪敲了敲桌子。 “啊!”陈树林立刻回过神来。 销售股正在开会,面对李宪所说的要趁着新浪特优卫生纸初步打开了区域市场的势头,将辐射地区进一步扩大的指示,陈树林没有意见。 根据厂子里最新颁布的那个叫,叫什么区域提成薪酬制,销售股已经进行了改动。不再是以前大家伙一起出去喝酒推销,按月拿工资的形式。而是一个人负责整个一个地区的渠道销售,按照业绩来进行提成。 目前销售股一共18个人,可是纸厂的业务地区才8个,在这样的薪酬模式之下,自然是区域越多越好。 “李厂长,你说的我没意见。可是……咱厂现在生产可是两班倒再加班,区域一下子扩大,那厂子能供的上货吗?” 坐在桌子正位上,腰板拔得溜直的李宪大手一挥,“多吃多占不知道吗?产能的问题自然有我和张大功解决,但是市场这一块,你必须得给我拿下来!” “那行,李厂长,我听你的。明天我就安排人,到望林,明河,照东几个县去!” 看着陈树林再也不起屁了,说话之前一口一个“李厂长”,李宪心里别提多舒服。 …… 正如陈树林所说,连续几天,厂里的出货量稳定上升,产能方面已经显露出了问题。 即使是两班倒之外再加班四个小时,备货量还是捉襟见肘。李宪想到了卫生纸这个日常消费品会有前途,但是没想到这屁股上的生意,居然能这么火爆。 其实目前造纸厂的设备产能还有扩展的空间,因为所有的卷纸纸浆都是自行生产,而打浆工序需要占用大量时间,所以制约成品纸出货量的主要是纸浆厂。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准备针对纸浆厂进行升级。再搞出两个机械打浆工位来,然后扩招一些人手。同时,也得给纸厂招些人手。仓库那边已经开始抱怨,说每天装车都有职工晚上累尿炕了。 可是招人并不好招。 新浪纸业现在是个私人企业,现阶段人们对私人企业还很抵触。认为私企不稳定,没保障。 只有没什么本事没什么关系的人才会来这种地方。 招工广告帖出去两天,就只有稀稀拉拉的四五个人过来应聘。还都是一些什么都不懂,也干不了力气活儿的家庭妇女。 面对这样的情况,李宪也很无奈。 这两天他已经将工资制度改变了,按照目前的效益,车间的普工职工一个月至少能拿一百七八。肯干能出活儿的青壮,怕是月工资超过二百轻轻松松。 这,可比林业局的平均工资高了五成了。 可就是面对这样的工资待遇,都没多少人过来,可见家乡这边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风气有多严重。 …… 干休所里,李宪把这个情况跟几个老头一说,就引来了一片沉默。 “他娘的!你们厂子能开那么多?老子一个县处级副职退休的,工资一个月才一百八呀!小李子,不行我他娘的去上你们厂干活儿吧?” 吴胜利一拍大腿,表示对造纸厂的工资很满意。 “吴爷,你去能干啥啊?”李宪上下打量了一眼吴胜利,吐槽道:“今年贵庚?” “嘿!”看着他一脸瞧不上的表情,吴胜利火了:“老子今年六十五,可是你瞧瞧这身子骨!厂里活儿干不了,老子一身功夫给你看大门还不行吗?” 一旁的郑唯实撵苍蝇一般的挥了挥手:“得得得得!跟人家狼狗抢饭碗你做不做损!” 在老吴瞪得和铜铃一般的大眼珠子之下,郑唯实砸了咂嘴,“小李子,你要真想招工,我可知道有个地方有人。就是不知道你肯不肯用。” “哪儿啊?”看老吴吃瘪,李宪憋着笑问到。 “咱们林业局有个残联……” “哎!这是个好主意!”一旁原本不打算发表意见的王林和扑棱一下起了身,“这一部分人的就业一直是咱们局的一个老大难。哎呀,都是些伐木受了伤的职工或者天生残疾的人,小李子,你要是把这部分人给带动起来,那可是功德一件!” 李宪盯着一双死鱼眼,瞪了回去。 残联……拿我的厂子当啥啦?! 本来自己就是为了提高产量才进行的扩招,弄进来一批残疾人效率能上的去嘛? 见老年组也给不出什么好建议,他直接拍拍屁股闪人了。 干休所宿舍此时俨然已经成了李宪的家。 这段时间因为李洁的事情,为了躲避林场里面的风言风语,李友一家一直就没回去。 自从那天揍了李宪之后,李友就对厂子彻底死心。 因为之前受过骗,这两天厂子效益好了,李洁天天回家跟他说出货多少多少吨,他也不信——只当是自家老二老三又联合起来忽悠自己。 李宪也懒得解释,老头的心理承受能力太弱,要是让他知道现在厂子进项一天两千多块,他没准儿还得抽。 干休所有自己的锅炉房和供暖,一家人呆的倒是挺舒服。不过邹妮和李道云已经呆不住了;一个惦念现在天冷了,家里得烧炕。一个惦记着自己的棺材都半个月没打理了,都嚷嚷要回去。 其实照李宪的意思,是想让他们这一冬就在干休所里呆着的。这边一来环境不错,二来离局医院也近。 前几天在他的强行怂恿下,已经让李友两口子和老太爷去做了个检查,查出了一些小毛病,他想让三老在这调理调理。 可是没辙,邹妮和李道云都是离了家不行的人,眼看着是留不住了。 当李宪回到宿舍的时候,邹妮已经在食堂自己动手做好了饭。渍菜粉,白菜冻豆腐海带,外加一个炸带鱼,都是李宪爱吃的。 就在一家人在李宪房间里的学习桌上围了,想要开饭的时候,传达室的老刘带着两个人敲响了门。 “老李大哥,你们林场来人了。” 李友立刻放下了饭碗,起身一看,立刻热情了起来。 来的,正是林场刘会计两口子。 “老刘,你怎么来了?快快,没吃呢吧?一块啊!” 刘会计看了看屋里的人,笑着点了点头,“不用了,老李。我其实有点事儿、你看啊,我们家老二这不是要冬天结婚吗……相中你们家那三间房了,我想着……问问,你们家那房子卖不卖?” “谁跟你说我们家要卖房啊?” 听到刘会计算计上了自家的房子,李宪将手里的饭碗往桌子上一顿,不乐意了。 第81章:特殊的扩招 李宪知道因为自己办厂欠了债,现在在林场里面老李家的被人看的轻。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这个年头,人们评价谁家过得好不好,主要还是以存款多少为准。 在林场那个闭塞的环境之中,四十多万的债务,在外人看来无疑就像是洪水猛兽一般。 现在厂子一天营收四五千,纯剩两千块左右。而且这才仅仅是开始,李宪相信,随着周边地区销路打开,厂子的产能再跟上去,效益不说翻一番,上涨个一半不在话下。 那四十多万的债务,他还真就没当回事儿。 可是他没想到,自己没当回事儿,别人倒是惦记上了,现在……竟然有人打起了自家新房的主意! 这让他格外的气愤,“我说刘会计,你是听谁说的,我们家要卖房子啊?” 一旁的李洁也是知道厂子里真实情况的,此时也符合了一句:“就是,我二哥欠债不假,可是他也能挣钱!房子不卖!” 刘会计跟李友岁数差不多。 虽然林场里有副厂长和团书记之类在职务上比他高的领导。但是这个职位可不简单,不仅掌管着林场的所有账目,还负责审计,所以实际上就是林场的二号人物。 在林场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对李友他还保留着客气,可面对李宪这个后辈他可没那么好的耐性。 他抚了抚眼镜,没搭理李宪。 一旁,刘会计的媳妇笑了笑,对李友道:“老李大哥,听说你家最近挺紧的,你们这现在也不回林场,房子就卖了吧。要不放空一冬就冻完啦,明年卖可就更不值钱啦。价钱咱们好商量,听说你们家房子盖的时候也没少花钱,你看……一万块钱咋样?现钱,你这边同意我们明天就把钱给你送过来。” 听到这话,李宪气笑了,“不是,在你们眼里我们家就穷到卖房子的地步了?” 李宪的脸上带着说不出来的嘲弄,这让刘会计媳妇有点恼。 “我说老李大哥,你们家到底谁当家啊?”她白了一眼面前的这个“败家子”,毫不客气的质问着李友。 “老子当家!”一旁,李道云将筷子往桌子上一扔,“我们家那三间房子盖下来都他娘的快两万了,上这来捡便宜来了?滚犊子,不卖!老子就是死,也得死在八九林场,死在自己的屋里!” 李道云的辈分在那放着,虽然话说的不客气,刘会计两口子也说不出来啥。 老太爷发了话,一旁的李友也不言语。 见房子买不成,刘会计只好憋着气,走了。 “都掉底儿了,穷横个什么?呸!” 临出门,刘会计媳妇嘟囔了一句,就立刻被刘会计拉走了。 “呸!什么东西!”站在门口,李宪愤愤的骂了一句。 屋里,李道云也在骂:“狗卵子,不就是这些年她男人靠着大帐赚了点儿黑心钱吗,瞧给她嘚瑟的!” 从李道云的叨咕之中,李宪明白了刘会计这个“林场首富”是怎么来的。林场冬季采伐期是有采伐限额的,可是林场自身也需要用到木材,周边地区民间盖房也有需求。从87年开始,林场已经允许向民间流通一部分原木。 但是木材价格上执行的是双轨制,也就是供应给林业局内部的木材,按照计划价格计算,而供应给民间的木材则需要加收20%的“市场流通费”。 原木的计量其实是很含糊的,掌握着林场的大帐,靠着这个价格双轨的差价,刘会计这些年没少搂钱。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 听着刘会计的“发家史”,李宪好像模模糊糊的抓住了什么。 …… 自己没拿债务当回事儿,可是人言可畏。搞厂子就是为了能改善生活,现在倒是让家里人陷入了困扰之中,这和他的初衷相违背。 经过刘会计的这一档子事情,李宪觉得扩招人手加大产能,并且继续扩大新浪纸业覆盖地区的事情,必须要抓紧了。 思来想去,他找到了郑唯实和王林和,询问了一下残联的情况。 见李宪的态度有了松动,王林和大手一挥:“在这能说明白个啥,明天我领你去看看!” 一夜无话,在李洁叨叨着背单词的声音中,李宪辗转反侧了好久才得以入睡。 次日一大早,王林和和郑唯实就到了李宪的屋把他从热乎乎的被窝里给揪了出来。 俩老头不敢坐摩托,李宪只好跟着二人步行了半个多小时,来到了林业局的残联。 昨晚上王林和已经打电话通知了残联的领导,当众人到了地方,李宪就见到,残联那几间小平房里,满满登登的全是人! 这些残疾人之中,绝大部分的是聋哑人,盲人和一些有精神障碍的。 另外的则是一些肢体残缺的职工。林业局的林场和农场都需要使用大型机械,类似油锯电锯或者是播种机打豆机,都是相当危险的机械。被这样的机械所伤,伤残的情况不言而喻。缺胳膊断腿,不是说笑的。 林业局虽然有政策,可是残疾就意味着失去了工作岗位,光指着低保和补助,这部分人的情况都不是太好,只能说勉强过活。 纸厂的工作环境,盲人和有精神障碍的肯定用不了。 将这些人剔除,一上午的时间,李宪无视残联领导的卖惨和王林和的强行摊派,挑出了二十多个聋哑人和十五个肢体残疾的人出来。 看着面前看着自己满脸感激的纸厂准职工,李宪不住叹了口气。 妈的,原打算招三十人呐…… 看着李宪虎着脸,一旁的郑唯实呵呵一笑:“小李子,咋还不高兴呢?你可是做了善事儿啊。” “郑爷,我求求你,这会儿就别拿我寻开心了。这些人我带回去,且得好好安排一下怎么用。” 郑唯实打了个哈哈,“怎么用,你都亏不了,且放心吧。” 老头这话,李宪不是很明白…… 正在他疑惑之时,一女一男两人飞奔进了残联。不大一会儿又急忙忙出来了,在大院里看到了正带着那四十多人回厂的李宪,啪嗒啪嗒的飞奔了过来。 李宪刚刚走出大门,就被人一把从身后抓住了胳膊。 一回身,就看到了一个刘海已经完全被汗水打湿成缕,散发着丝丝热气的姑娘。 十一月中旬的大冷天,她穿的还是一件薄袄。可能是因为跑得太急太快,两腮红的不像话,显得别处的皮肤相当白净。 她低着头,李宪看不到模样,只觉得这人瘦弱的像个小鸡崽儿。 “你干什么?”李宪疑惑着问到。 “啊……” 姑娘松开了手,抬起头。 李宪惊呆了、 他发誓,自己见到了素颜的颜值巅峰。 姑娘似乎没注意到李宪发愣的目光,一把拉过身边那个杵在那喘着粗气不说话的半大小子。 她指了指男孩儿,然后用手指在自己的太阳穴画了个圈,挑起了大拇指。随后拍了拍男孩儿的胳膊腿,又竖起了大拇指。 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直接将男孩儿塞进了李宪身后的人群里。双手合十,给李宪鞠了个躬。 第82章:哑女 姑娘不住的鞠躬,在李宪面前晃来晃去,让他回过了神来。 他不禁打量了一下被硬塞到人群中的半大小子,这一看,有些哭笑不得;对方明显连身子骨都没长成,还是个孩子啊…… “这是你弟弟?” 李宪拉住不住鞠躬的姑娘,问到:“他今年多大?有十六吗?” 要是身体残疾,李宪还敢用,可是童工给他一百个胆子他可都不敢使!纸厂虽然没有什么累活,但是忙起来那也是连轴转的,面前这个看起来比李匹还小一些的家伙,在那样的环境里可不成。 再说,纸厂现在已经成了私企,这万一要是让谁查出来,那可是要出事儿的。雇佣童工,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是企业的大忌。 听到李宪问年龄,那姑娘眼睛里明显慌了一下。她转了转眼珠,像是没听懂李宪的话似的,扑闪着长长的睫毛,挥舞着手指,又将刚才的动作重复了一遍。 “不是、”李宪无奈了,“我知道他脑子和腿脚都好,可是他满十六岁了没有?” 姑娘停下了,咬了咬嘴唇,双手合十,把祈求的眼神投给了李宪,意思不言而喻。 正在李宪感到为难的时候,残联那个姓马的领导匆匆走了出来,见到那姑娘缠着李宪,立刻喝道:“苏娅!你在这儿捣什么乱?赶紧把你弟领回去!” 说着,就去人群之中拽那男孩。 见弟弟受到了拉扯,名叫苏娅的姑娘急了,小老虎一样的扑了上去,捧起老马的胳膊就咬了下去! 后者吃痛,一挥胳膊,直接将苏娅推倒在了地上。 “哎?!”反应过来的李宪一个大步走了上去,将一屁股坐在了水坑里的姑娘扶了起来。 “老马,注意态度!你一个残联的主任,怎么还能打人呢?”一旁,王林和沉声教训到。 马姓领导捂着胳膊,脸上的苦水都可快溢出来了:“老领导,这姐弟俩情况他不一样啊!” “都是聋哑人,怎么就不一样?我倒是看你不一样!这个工作态度很有问题!”王林和不给他解释的机会,见到柔弱的小姑娘浑身湿漉漉的,在大冷的天里冻得直哆嗦,直接批评到。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被所有人忽视的那个孩子,苏娅的弟弟,发出了一声大吼。 “啊!” 紧接着,李宪就看到老马被扑倒在地。那个瘦弱的男孩儿疯了一样骑在老马的身上,胡乱的拍打。 “让你欺负我姐!让你欺负我姐!” 这一幕,让王林和,郑唯实和李宪的嘴巴……合不上了。 这尼玛……哪里是聋哑人啊? …… “哎,老领导,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残联的办公室里,一身泥水的老马将苏娅和苏辉的情况说了一遍; 原来姐弟二人的父亲是北大荒的知青,插队的时候和当地的一个女青年好上并结了婚。75年返城,苏娅的父亲把娘仨给扔下一去不回。家里的顶梁柱一走了之再也没有音讯,苏娅的母亲就垮了。原本苏娅不聋也不哑,后来因为高烧没有及时医治,就再也没能说出话。 因为要照顾家里的老母,苏娅不能上班,一个月能拿十五块钱的伤残补助和二十五块钱的低保。 苏辉的情况也很复杂。这小子今年才十五,在学校里总和同学打架,去年被林业局一中给退了学。 苏娅要照顾家里的母亲不能工作,听说局里招工,就想让弟弟替自己。天可怜见,哪个单位敢安排一个半大小子上班啊? 这不是找事儿吗? 听明白了姐妹俩的情况,王林和和郑唯实不禁看了看站在办公室墙边,低着头不说话的姐弟俩。 “啧、”郑唯实吸了口凉气,“这就不好弄了。不过人家确实有困难,你们能帮就帮帮吧,怪可怜的。” 这话并不是说给老马听的。 一旁的李宪叹了口气,瞪了一眼爱管闲事又腹黑的老郑头,起身站到了苏辉面前,“不想上学吗??” 苏辉没说话,低着头不吭气。 李宪又问:“你为什么总跟人打架?” 听到这,苏辉的眸子里蒙上了一层怒火,不吭气。 李宪砸了砸嘴。 这表现,好像有点儿自闭症的模样啊…… 林场的张哑巴自从棺材生意好起来之后,就总在林场里物色人选,想招几个学徒。 念及此处,他心里有了计较。 见一旁的老马犯难,他挥了挥手:“这样吧马主任,我们林场有个木匠,他那里招学徒。要是可以的话,就让这小子去试试看。至于这姑娘……” 听到说起自己,一旁的苏娅抬起头,眨了眨眼睛。 “就去我们厂里吧。”李宪手一挥,说到。 苏娅连忙摆手摇头,把左右食指指肚放在了嘴唇上,然后又笔画了两下。 李宪一头雾水。 “她是说家里母亲需要照顾。”一旁的老马翻译到。 额、 李宪失笑,“厂里的聋哑人多了,沟通还真是个问题、清洁工作不用每天在岗,你早晚抽出时间就行。不过工资不能给你那么高,一个月七十。要是这也不行,那就没办法了。” 听到这个条件和工资,苏娅一愣,随即兴奋的连连点头。 事情就这么解决了。 辞别了老马,李宪带着苏家姐弟二人和其他的那些准职工,和郑王二老一起来到了厂子。 厂里依然是繁忙一片,随着市场对优质卫生纸接受面越来越广,厂里的出货量在开始的火爆之后并没有放缓,而是扔在稳步提高。 一群残障人士看着厂子里轰隆作响的机器和来往穿梭,不住好奇观望着这边窃窃私语的职工,眼睛都忙不过来了。 带着众人,李宪找到了张大功,让他按照这些人的具体情况安排工位。这可把张主任给难为坏了! “厂长,这……缺胳膊断腿好整,顶多就去看机器,不干重活儿。可这听不懂人话的,可怎么安排嘛!” 正这么说这,一旁的苏娅哼了一声,指了指张大功的嘴,然后指了指自己,又做了个手语。 意思,大伙儿都明白了。 李宪呵呵一笑,“得,那你就给不能听声的工人当翻译吧。每天早上和晚上的职工会,你代表聋哑职工们参加。” 苏娅抿嘴一笑,爽快的点了点头。 安排好了工人,李宪带着郑王二老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跟这俩人,李宪按耐不住嘚瑟劲儿,将最近几天厂子里的账目拿给了二老。 看到短短几天时间,厂里营收就达到了三万多块,利润高达一万一千多,郑唯实和王林和脸上掩不住惊讶。 “我天妈!你这个纸厂要是这么发展下去,可是快赶上局里的木材厂了啊!” 郑唯实之前就是管林政的,局里的木材厂效益他清楚的很。作为林业局的第一,也是最赚钱的副产业,局板厂一天才多少效益?不过一万多块而已。 可是板厂是啥规模? 光职工就九百多人! 相比之下,纸厂用五分之一不到的规模,创造了板厂快一半的效益啊! 正在二人惊讶于这做擦屁股纸也能发财的生意时,厂外传来了一阵汽车的引擎声。 李宪站到窗前一看,眉头皱了起来。 只见徐朝阳那台212,和另外一台桑塔纳停在了厂子的二层办公楼之下。随即,一伙儿穿得板正体面,一看就是大领导模样的人,呼啦啦下了车。 第83章:森工视察组/1(求推荐票!) “嗯?” 见李宪王者窗外出神,郑王二老也站到了窗前。看到楼下的动静,郑唯实看了看一旁脸已经黑了的王林和,奇道:“森工的人怎么来了?” 得知楼下那些是森工集团的人,李宪觉得事情不太简单。厂子现在的产权已经属于自己,这些领导来了,厂里却没有收到任何的风声,这有点不正常。 他摸了摸下巴,略一思量。将二老仍在了办公室里,转身下了楼。 当他走到楼下的时候,徐朝阳正引着众人往车间那边走。 “徐局,这是?”李宪大步走到了众人面前,用眼神询问到。 “哦、”徐朝阳微侧身,“这是咱们森工集团的专项调查组,过来看看。”说完,他又向为首的那人介绍到:“王处,这位就是纸厂厂长,李宪同志。” 李宪不禁打量了那人一番,人看起很斯文,穿着在林业局很少见到的西装,三七分梳的很整齐。 “王处长你好!”李宪立刻伸出了手。 对方似乎很惊讶李宪的年轻,带着些审视的目光将李宪也打量了一遍,“你好,李厂长好生年轻。来时的路上,我听徐局说你是从商业局辞职下来搞厂子,胆子很大嘛。” 李宪看不出对方是什么意思,不敢多说,只回了声哪里。 一旁的徐朝阳干笑了一下,将造纸厂转让的事情大致介绍了一遍。 “徐局,也就是说。厂子一分钱没要就转让了是么。”调查组里,一个大腹便便的人没等徐朝阳说完,便将其打断。 徐朝阳语气一滞,点了点头,“没错,齐处。可是这厂子如果折价转让的话,设备厂房算上地皮也就值五十多万。对了,李宪同志在接下厂子的时候,还替局里解决了之前拖欠的了半年的七万多的职工工资……” 齐姓处长打了个哈哈,“徐局,话不能这么说。你搞改革想为局里减负这个出发点是好的。可是总得有个流程,厂子值多少钱不是你一个人上嘴唇下嘴唇一番的事儿,对吧?” 被抢了白的王处长似乎有些不满,见徐朝阳憋得脸通红,他这才看了看李宪,“厂子现在效益怎么样?” 调查组的态度,让李宪察觉到森工对厂子转让的事情不是很赞同。 他不禁担心了起来,看了看徐朝阳,可是却没从对方的脸上读出什么信息。想了想,便含糊道:“还行吧。现在厂子里出货量正在稳步上升,倒是赔不上。” “也就是说,厂子之前还在亏损,到了你的手上就转亏为盈了?”齐处长摇了摇头,“这也太神奇了。难道咱们林业局还出了个马胜利?” 马胜利李宪是知道的。 84年的时候,石家庄商业局给一家造纸厂定了17万的盈利目标,面对这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目标,厂长不敢下承诺。当时还是业务科长的马胜利站了出来,承诺如果让他当厂长,铁定完成目标。 经过当地商业局的讨论,这位爷走马上任,结果在当年创造了170万的利润,成了当时闻名全国的典型。87年之后,这位风光无量的改革英雄更是大踏步向前,在全国二十多个省承包了大大小小一百多家纸厂,成立了“马胜利纸业集团”。 可是齐处长说到这位的时候,却带着几分嘲弄。 李宪知道,92年,已经完全膨胀,大包大揽对自己能力盲目自信的马胜利已经走在下坡路。按时间算,也应该要凉了。 感受到对方的嘲弄意味,李宪呵呵一笑:“那可不敢当,我这就是小打小闹,勉强养活一厂子的职工罢了。” “我感觉你们这个转让很有问题。里面的流程请不清晰,有没有什么暗箱操作不谈,这才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厂子就从亏损实现了盈利。这里面的问题也很大啊。” 这李宪忍不了了! “齐处这话说的就不招听。厂子之前生产的产品就有问题,我接下了厂子之后更新了产品,将厂子从生产受季节和民俗因素影响较大的烧纸改成了必需品卫生纸,注入新的造纸工艺和技术,改变了厂子里的工资模式和经销渠道。我怎么就不能盈利了呢?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这连厂子里的情况看都没看,上下嘴皮子一番就说有问题?” “哎你这个小同志!”被顶了一下,齐处长动了气,伸手点着李宪就要批评。 一旁的王处长却摆了摆手:“我觉得李厂长说的有道理。咱们还是先看看厂子的实际情况比较好。齐处,我们的任务是调查,而不是裁定,这一点请你注意一下。” 齐姓处长重重的哼了一声,将手放下了。 李宪也没有好脸,带着众人来到了厂房里。 见到忙成一片的仓库,看到墙上挂着一大排出货单,调查组的众人意外了。林业局的纸厂就是个乡镇级企业,可是这样的货量,可不太符合他们对林区企业的印象。同样忙碌的车间,让众人对厂子的感观产生了更进一步的变化。 车间之中,和张大功正在为那些残疾职工分配岗位。见到这一幕,王处长停下了脚步:“这是?” 徐朝阳自从厂子开业之后,就一直没注意这里。此时见到厂子已经焕发出了和以前大不一样的光彩,也是暗自惊讶。 见一群残疾人在厂子里,像是马上要上岗,他也很疑惑。 见到他询问的眼神,李宪上前了一步:“哦,最近厂子受产能限制,出货量已经满足不了客户需求。我们不得不进行了扩招,但是招工不好招。没人看得起我们私人企业,只好到残联,吸纳了一部分人过来。” “这个注意好!”徐朝阳一拍手,“招了多少人?” “四十多个。”李宪给出了数字。 一旁的王处长也深深的点了点头,“这么看起来,你这个厂子还是不错的。” 说着,他便带头走出了车间。在会计室将厂子近期的账目和资产负债表查了一遭之后,调查组众人才作罢。 一番折腾,已经到了中午时分,调查组才莫名其妙的来,在李宪的一头雾水中离去。 厂大门门前,徐朝阳靠在那台212车门上,掐着烟对李宪笑了。 “森工现在不知道对是局里转让企业的事情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我也是没接到任何通知调查组就来了。不过不管森工方面怎么说,你这一段时间把厂子干的不错。之前我还为了你辞职的事情生你的气,现在看来,你确实是这块料。” 面对徐朝阳的坦诚,李宪摸了摸后脑勺。可是转而,他便担心了起来:“不是、徐局你这么说我心里有点儿慌啊!这厂子我才刚搞出点儿模样,可别出什么岔子!” 他嘶了口气,“森工不能……把厂子收回去吧?” 徐朝阳呵呵一笑,将烟头仍在了地上,长长的呼了口气。 “八成不能。” “你咋就那么肯定?”李宪追问。 徐朝阳神秘一笑,也没回答,在李宪的疑惑之中上车走了。 …… 当李宪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才发现郑王二老不知道啥时候已经离开,他还想着和二老说说调查组的事情。现在没了个说话的人,吐槽着这俩老家伙该发挥作用的时候玩儿消失,李宪心里七上八下的度过了一整个下午。 晚上,当他和李洁一起回到干休所之后,就立刻去了王林和和郑唯实那里声讨。 “老王头,老郑头!我说你们俩可太不讲究了啊……啊……” 刚刚推开王林和宿舍的门,他就惊呆了。 只见宿舍里的沙发上,上午刚刚视察了自己厂子的王处长,正正襟危坐,一些香蕉苹果之类的时令水果堆在他的脚边。 见到李宪,对方也很意外。 “爸……李厂长和您认识?” 他看了看站在窗前黑着脸的王林和,问到。 第84章:双轨制里的商机/2(求推荐票!) 见到王处长端坐在屋里,李宪的思路跟不上了。 窗前的老王回头看了看他,冷哼一声:“干啥?” “啊、那个……没啥事儿,你们聊我先走了。”见屋子里的气愤有点儿诡异,刚推开的宿舍门,直接就被他关上了。 可是没成想,还没走出宿舍呢,后面的王处长就跟了出来并叫住了他:“李厂长,你这是……来看我爸的?” 当得知李宪就住在这里,而且和王林和相处的不错,就连去商业局都是老王同志给安排的之后,王处长吁了口气。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和李宪还没真正的认识过:“李厂长,我叫王安邦。” 李宪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指了指走廊深处的那间宿舍:“你家老爷子抽的是……嗯,王老这是怎么了?” 王安邦一咧嘴,支吾着也没说什么。许是为了打岔,便说起了厂子的事情。询问李宪当时是怎么想着承包纸厂和纸浆厂的。 有了王林和的这层关系,李宪倒也不隐瞒。将自己在商业局是看到了纸厂的生产设备,以及对目前市场上的一些判断,觉得纸厂有前景的事情说了。 听完之后,王安邦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觉得,如果这个厂子不归你,而是产权仍由林业局所有,你当厂长。生产现在一样的产品,还能保持现在这样的盈利吗?” 对于这种说法,李宪扑哧一笑。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手抛出了一个问题:“王哥,西游记看过吗?” “当然。” “你说为啥当初孙悟空大闹天宫,十万天兵天将拿他毫无办法。但是后来跟唐三藏取经,随便跳出来一个妖精就能让他灰头土脸呢?” 王安邦一愣、琢磨了半天,也没有找到答案。 见他疑惑的样子,李宪笑道:“因为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时候,那些前来镇他的天兵天将都是给天庭打工的。但是,当他西天取经的时候,遇上的妖精……都是自己出来创业的。给别人打工,大家伙就是拿工资混混事儿犯不着拼命。但是自己创业要是不努力,那可就是死路一条啊。” 仔细将这句话咀嚼了半天,王安邦掏出了五百块钱塞到了李宪的手里,让他转交给王林和。之后,便若有所思的离去了。 看着手里的五百块钱,李宪更加懵逼。 这父子……到底什么鬼啊! 正在他发呆的时候,走廊里一阵嗤笑。 “这倔老头,自己儿子给钱还不要。不要给我,正好茶叶快喝没了。” 李宪一回身,便看到了倚着房门,一脸嘲弄的郑唯实。 “郑爷……”李宪立刻讪笑着走了过去,“解个惑呗?这到底咋回事儿?” “咳咳、”郑唯实嘿嘿一笑,掐了个剑指,一副说书人的派头做的很足; “说从前有那么一个人呐,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跟生死弟兄做了承诺,若是彼此任何一人横死疆场,汝妻汝子吾养之。结果战场上子弹不长眼,他那生死弟兄真死了。 之后呢,这人就真的把人家老婆孩子接到了身边儿。结果吧,这养着养着,没把持住裤裆里那话儿,养出了作风问题!媳妇离婚,子女反目,原本都定了的省官儿也黄了……” “郑唯实!你不说话没人他娘的当你是哑巴!” 正在郑唯实讲的兴起的时候,走廊深处发出一声大吼。 郑唯实被吓得一哆嗦。 原本想退回房里,可是见李宪抓耳挠腮的想听后文,不忍心就此断章,便缩着脖子,扒在李宪的耳朵边小声道:“后来那老嫂子羞愤之下急火攻心撒手人寰,啧啧……那人自觉愧对兄弟,从此将人子当做己出……书中所谓义之实从兄,仁之实事亲,不义不仁者……” “哐!” 走廊深处,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砸到了房门上。 …… 李宪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得到了极大满足,脑补着王林和年轻时候的英勇事迹回到了宿舍。 晚饭的时候,徐朝阳来到了干休所。在王林和那呆了一个多小时后,找到了李宪。 看得出来,徐局长很高兴。应该是得到了什么内部消息,再三和李宪保证厂子绝对不会出问题,让他踏踏实实干。 用徐局长的话来说,就是“审查组目前主要的意见是厂子在转让时的评估程序做的不完善,不过这个问题不大。回头我让商业局重新做一下,明确产权敲定档案对你也好。不过你心里要有数。两个厂子里的设备和地皮,按照现在的价格少说也得有一百万。我报的是五十,以后再有上级部门问起,一定要对上号。” 末了,对于李宪在短短的时间之内将厂子转亏为盈并带动残疾人就业的事情大为赞赏。 李宪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了。 见徐朝阳春光满面,他想到了之前刘会计带给他的启示。以目前厂子里的生产需要大量木材,但是现在纸厂成了私营的,没有原木指标为由,请徐朝阳给放点儿批条。 这点儿事儿对于徐朝阳来说,那就是一个电话的事儿。心情大好之下,他满口答应了下来。 当问及要说少的时候,李宪红着脸,来了个狮子大开口:“现在生产量一天一个样,我也不知道能用多少。要不……您直接给我一本盖章的空条,我自己开得了。也省的我日后总跟您张嘴……” 徐朝阳差点儿没被自己的唾沫给噎过去! 虽然在局里说一不二,但是原木的批条可不是瞎放的。涉及到四五个部门,随便开条这样的后门他可不敢开。可是话都说满了,也不好否决,只好说自己和林政那边打招呼,纸厂用木材按照森工体系的计划价格来,用多少让李宪自己去提。 虽然奸计没有得逞,不过拿到了计划价格,李宪也满足了。 送走了徐朝阳之后,他仍自兴奋不已。 “老子的四十万贷款,有着落了!” 看着天上的繁星,李宪内牛满面。 …… 次日一大早,李友一家就收拾好了东西,准备返回林场。 李宪之前已经再三挽留,可是也没留住。打发李洁先去了厂子,自己留在家里等着中午去送。 十点多钟时候,苏娅带着苏辉匆匆赶到了干休所——昨天李宪已经说了今天要将苏辉送到林场学木匠,这个小哑巴惦记着呢。 苏辉似乎是极不情愿,是被瘦弱的苏娅拽着进的宿舍。 这年头,木匠虽然不是什么能赚大钱的活计,可是娶媳妇却是极占优势。这年头的家具还比较稀罕,一般的姑娘要是嫁给木匠,那家里的家和事儿可都不用愁了。 这也是为啥张哑巴能找着媳妇的原因。 将弟弟推搡到李宪面前,苏娅长长的舒了口气,指了指弟弟,又指了指李宪,做了个拜托的手势。 李宪微微一笑,点头道:“你放心吧,招学徒的那个木匠和你一样说不出话,但是他心眼很好的。就算是学不成,也不会欺负你弟。” 苏娅咬了咬嘴唇,指了指弟弟,做了一个“怒”的表情,指了指自己,然后狠狠的挥舞了一下小拳头。 李宪忍不住一笑。 他很奇怪,这姑娘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但是这似乎比没有成为她和别人沟通的阻碍。 她的手势实在是太有灵性了、用这些简单的手势,甚至能表达出更深层次的意思。 “放心吧,他要是不听话我告诉你,让你教训他。别人不会不会打他。” 苏娅这才羞涩的点了点头,从薄袄鼓鼓的兜里掏出了两个鸡蛋,塞进了弟弟的手里。 摸了摸弟弟的头,她没做手势,直接做了个貌似是“听话”的口型。 李宪已经将姐弟的遭遇和家里说了,邹妮见着这一幕,摸了摸眼角,走过去拉起了苏辉:“孩子,听你姐的。” 苏辉低着头也不说话,双肩抖动。 直到邹妮拉着他快走出了干休所大门,他才敞开了正处于变声期的公鸭嗓子,大吼了一声。 “姐!我下个月就回来!那群混球要是再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肯定削死他们!” 苏娅的眼睛里带了层雾气,却摇了摇头。呲着牙皱着鼻子,做了个老虎一般的凶狠表情。 然后笑了,挥苍蝇一样的对弟弟挥了挥手。 第85章:冬天到了/3(求推荐票!) 将李友等人送走,李宪也回到了厂子里。 和徐朝阳做完的谈话,给他吃了可定心丸。林业局不像别处,虽然整个国家都已经确定了市场化的大方向,但是林业局本身就是森工这个计划经济项目之内的一环。可能遭受的的出意外因素,远远要大于其他的地区。 现在得知了厂子的事情彻底落定,他也就放心了。 许是新浪纸业的好势头也给了徐朝阳什么激励,中午的时候,局大秘来到了新浪纸业,除了通知李宪已经知会了八九林场销售股纸厂用木材的事情之外,更是带来了一纸奖状——那上面,用红艳艳的大字写着“扶贫助残单位”。 见到这个奖状,李宪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没有什么荣誉情节,对这些东西没有什么兴趣。 见他兴致不高,局大秘白伟不解:“李厂长,你咋不高兴呢?” 李宪干笑了两下,“高兴高兴,局里给这么大的荣誉咋能不高兴呢!” 见他一脸的假笑,白伟一愣,随即摇了摇头:“那行,那我就先回去。回头你去局工商局去办理一下免税手续。” 啊哈? 听到这话,李宪瞪大了眼睛,“啥手续?” “免税手续啊!”白伟看着李宪一头雾水,奇道:“李厂长,企业单位用工,残障人士比例超过百分之五是免税的,这你不会不知道吧?” 天可怜见,李宪哪知道这个啊! 见他确实是一副什么也不懂的样子,白伟才呵呵一笑,“要是不知道这个,你往厂里招了这么多的残疾人,那可是真好心了。李厂长,别愣着了,赶紧把奖状挂墙上,然后去工商局申报一下吧。” “哎!”回过来神的李宪这才使劲儿的点了点头。 这回他可是真笑了,笑的发自肺腑。 按照目前的税法,厂子就算是每天五千营业额,一年下来交税也需要将近十五万的税。 他没想到,自己纯粹是被逼无奈去的残联,还能有这个福利! 这么看来,自己倒不是给那些残疾人创造福利,反而是借了人家的光了啊。 …… 回到厂里,李宪到车间里走了一圈,特地去看了下那些残疾人的工位。张大功虽然为人木讷了一些,但是胜在经验。 根据这些残疾职工的自身情况,工位倒安排的挺合理。 比如,打浆工位的噪音比较大,他将大部分有听力障碍的职工安排了过去。而卷纸机的工位需要工人们总蹲坐在地上调整纸板的位置,张大功就安排了两个下肢截瘫的过去。 仓库管收发票据的几个女职工总爱扯老婆舌,他将其中两名女职工调进了车间,安排了俩哑巴过去和最能唠闲嗑的妇女搭档。这一番巧妙的用人,竟然将三处工位的效率大大提升。 在李宪看来,这几个安排堪称神来之笔。人尽其才,完美的不能再完美! 跟新来的这批职工一一聊过,勉励众人好好工作,说了些有什么困难跟厂里提之类的屁话之后,李宪将车间里打杂的徐兵和周勇交到了办公室里。 三个人的情况比较特殊,虽然之前向李宪表了衷心,可是鉴于这三个都是有不良前科的,李宪心里并不落底,特地让张大功特别注意这三个家伙。 在来投奔自己的时候,徐兵就曾经说过,要不是被逼急了,都想好好干活赚钱踏踏实实过日子。 之前他是不信的,通过这些日子的了解,他倒是得知其实三人犯得都不是什么大恶,都是小偷小摸的事情。而且根据张大功的反应,他们在厂子里倒是挺踏实。 所以李宪决定给他们一个机会。 “我最近弄到了一些原木批条,在八九林场那边。但是现在厂子里我脱不开身。” 办公室里,听到李宪这么说,徐兵和周勇齐齐一愣。 “大哥,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去?!”徐兵激动了。 这年头能在林业局里搞到原木批条的,可都不是一般人。面前这个比自己还年轻的大哥,风轻云淡的说搞到了木材批条,让他重新在心里定位了李宪的背景。 这更加坚定了抱住大腿不放松的决心。 李宪点了点头,“有这个想法。” “大哥,这个好办!”一边的周勇立刻道:“你手里有批条,我们给你找车,林场那边你地头熟,没问题!” 李宪微微一笑,他知道事情其实没那么简单。冬天的林场可是个藏龙卧虎而且利益错综交杂的地方,倒腾木材虽然明面上看起来是林业局批准,到林场执行。 但是这并不是全部。 还包括装车,检尺,审计,检查站以及运输路段,停靠点等近十个环节。 老话说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 说的就是古时候各行各业里最没有道德底线的一部分人。 而倒腾木材的个活计,车店脚牙四行几乎都需要打交道。李宪深知,在林业局这个地方,第一批富起来,而且还能在日后大富特富的,几乎原始资本都是从现在的木材生意里获得。 而无一例外的是,不管这一批人日后是转行到了房地产物业也好,或者是做起了实业也好,在他们的头上始终环绕着一个称呼——“大哥”。 在东北地区,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称呼。 而能把这个名头顶上十几二十几年的人,自然也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自己现在的确拿着徐朝阳的尚方宝剑,而且八九林场是自己的老家,可是他也并不保准,这当中没有什么岔子。 之所以让徐兵三个人去,其实也是无奈之举。他本打算让目前已经没事儿的王清河组织人,可是思考之后才觉得,没怎么走出过林场,凡事认死理的王清河并非是合适人选。 术业有专精,在鱼龙混杂的环境里混,还是徐兵这种人更适合一些。 将林场那边批条的事情交代了一番之后,李宪从兜里拿出了两千块钱,放在了桌子上。 “你们明天就动身,批条的事情办好之后直接找车。林场那边,我会联系王清河做协助你们。” 大致交代完,李宪将钱推了过去。 两千块钱不是小数目,见到李宪如此信任,徐兵的鼻子都酸了。 “大哥,我们俩肯定把事情给你办好。你就瞧好吧!” 自觉没什么交代的了,李宪挥了挥手,让二人去做准备。 看着二人兴奋的离去,李宪呵呵一笑。 厂子这边,周军还在运输队。林场那边,他已经叮嘱了王清河盯着,运输那里,他打算把老周安放进车队里。 他不怕这两个人耍什么手段。 看着窗外似乎是为了响应日历上“小雪”而落下的点点白皑,李宪长长的呼了口气。 “冬天,终于到了。” 第86章:涨见识了 虽然时节是小雪,不过这一场雪下得可是着实不小。 在暖气烧的热烘烘的宿舍骑着被子睡了一宿,次日早上起来拉开窗帘,李宪就看到了一个由白色和绿色汇聚起来的世界。 屋顶,院子,近处几乎所有能看到的景象都覆盖了厚厚的一层白雪。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则是在白色之下难掩点点墨绿。 清晨第一道阳光的辉映之下,入眼处的雪花泛出阵阵璀璨的光华,似乎是加了一层薄薄的雾镜,如梦似幻。 虽然看过了无数次的雪景,但是此时的李宪仍然看得呆了。 直到被那纯粹的白色晃得眼睛微微刺痛,他才舍得把围在身上的被子掀开,穿上大裤衩,起床洗漱。 出了宿舍,他才知道昨晚的这场雪远远比自己想象的还大。 和出来义务帮着所里扫雪的老吴和老郑打了招呼,李宪就带着李洁出了门。 雪太大了,摩托车肯定是骑不了了。看到已经没了路眼的大道和自己身后那一长排的脚印。李宪感到今天上班之路简直不要太遥远。 他忽然想着……这要是弄两个哈士奇拉着雪橇,似乎也挺美好的。 想象那场面,两条伸着舌头喷着热气狂奔的哈士奇,带着雪橇上的自己,在这漫天白雪之中红尘作伴潇潇洒洒…… 他马上停住了联想。 老子一个重生过来的,怎么会有这种没出息的想法!买车啊!买个车不就什么都解决了嘛! 一旁的李洁看着自己的二哥又是满脸的憧憬,又是懊恼,最后又变出了一脸的坚定,抚了抚自己头上厚厚的毛线帽子。 “Itisquitebaffling!莫名其妙!” 最近,被情所伤立志出国的李洁,英文学的着实不错。 …… 二人来到厂子的时候,已经快九点。 入冬第一场雪,让很多职工也迟到了。李宪进了车间的时候正听到人们抱怨,说是因为天气原因迟到罚款不公平。 面对这种抱怨,他没有搭理。规则就是规则,这些职工之前在厂里散漫惯了。所以新实行的规矩就必须强力维持,你好我好大家好,跟以前有什么两样? 这一点他已经和张大功三令五申,说的很明白。 事实上这个车间主任执行的也很好,面对员工们的抱怨,他正在指着一个下肢截瘫的职工,“老耿两条腿都没了,比不比你们不方便?他都能按时到,你们还叨叨个啥?赶紧给我上岗,再墨迹罚款了!” 见到卷纸工位上正憨笑着忙活的残疾职工,众人彻底没了话。 见此,李宪对张大功微微一笑,表示赞许。 秩序马上恢复到了常态。 李宪的办公室里,将手头工作都安排完的厂骨干们聚到了一起。 入冬的第一场雪不仅仅为职工们带来了小麻烦,厂子目前每天的出货量维持在十三四顿左右,这个量不小。大雪一下,道路肯定受到影响,这样一来不论是厂子进料还是出货,都面临一些麻烦。需要做一些诸如联系局里,请求尽快清理道路等一些应对。 “局里我一会儿去打个电话,不过也不能完全的靠局里。厂子前面这条道咱们一会组织员工清理一下。运输的问题一定要解决,我不管你们是加车也好还是怎么样也好,不论如何,进料和出货这两个环节你们得给我保证不出问题。还有就是职工们……” 李宪正对众人说着自己的意见时,就听到厂子门口方向发出了一阵喧嚣——似乎是一大群人在哭喊着什么。 他赶紧放下手里的铅笔,和同样被那一阵哭喊吸引的众人来到了窗前。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李宪愣了! 只见厂大门处,七八个身着破衣烂衫,就像是要饭花子似的人,严严实实的堵住了门口。不住的拍打这地面上的积雪,将准备出门送货的两台四轮车死死堵住。 “嘶!”他吸了口凉气,对一旁的陈树林问到:“老陈,这是闹饥荒了?” “这他妈哪是闹饥荒……别说现在有没有闹饥荒的地方,就算是有……你见过要饭的能喊的这么响?” 一旁的陈树林看到窗外景象,眼角抽动了两下,尴尬的回答到。 离得太远,并且这些人闹闹吵吵的实在是太乱了,李宪只隐隐约约的听到了什么“活不下去了”“还钱”之类的字眼。 他立刻转身下了楼。 厂大门门前,这七八个人已经开始在雪地上打滚儿哭闹,像是几条搁浅在沙滩上的大马哈鱼一样,毫无规律和节奏的扭动着身躯,扬起地上阵阵雪花。 “饿呀!” “我们厂都发布出来工资了!赶紧还钱呐!” “狗日的,再不还钱就饿死人啦!” “快还钱呐!不还钱老子就算是饿死,冻死在这,都不走啦!” 这一番动静,已经将厂子货物处和车间里的职工吸引了出来,本来众人还挺好奇的。但是听到了这些“叫花子”的哭喊,立刻没事儿人似的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该干嘛干嘛去了。 看到这一幕,李宪心中的好奇更甚。不理身后的陈树林等人,大步走上了前去。 “喂!你们这是干啥呢?”到了近前,他直接喊了一声。 正在雪地上打滚的一人见有人搭茬,一个骨碌爬了起来,动作神速的拉住了李宪,然后从已经漏出了黑乎乎棉花的棉袄兜里掏出一沓子……票据。 “俺们是北林造纸厂的,你们厂从88年开始欠我们的原料,纸浆,外包装一共五万四千块钱。拖了四年啦!狗日的,现在老子们过不去下去了,赶紧还钱!” 李宪的脑回路有点儿跟不上了,这他妈……是过来要债的?! 就这么一个失神的功夫,七八个人就已经将他团团围住。 这时,被李宪甩在身后老远的陈树林等人才踩着雪,一脚深一脚浅的跑了过来。 见到那些“叫花子”正缠着李宪哭闹,当即大喊了一声,“行了!都几把别装了。脸盆子里生豆芽——都他娘的知根知底的,号丧个呀?” 李宪身边,举着票据的那人见到陈树林,立刻高喊道:“陈瘪犊子,你还别提这个,今天要不回来钱,老子还真就跟你们死磕!我们厂发不出来工资,兄弟们老婆孩子吃饭,可就指着你们还钱了!” 他这么一说,周围几人立刻用比刚才还大的嗓门儿哭喊开来。 李宪只感觉被闹得脑袋都要炸了! “够了!” 终于,他忍不了了。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将乱七八糟抓在身上的脏手耸开,“有什么事儿好好说!” …… 办公室里。 经过陈树林的讲解和对方咄咄逼人的大喊大叫,李宪终于明白了这是咋回事。 原来之前纸厂效益不好的时候,曾经在北林纸厂那边拿了一些代工的活儿,在这个过程之中,欠了对方的原料和其他的一些物资,折现之后是五万多块钱。 可是后来厂子效益不好,就一直也没还上。现在,北林纸厂的因为效益不好也停产了,厂子发不出来工资,厂长出了个绝招——把厂子的欠条都搜刮出来,发给了职工,让人他们自己去要。 要出来钱,就顶工资。 但是按照陈树林的说法,这些债务确实存在,可是其中也有隐情——之前和北林纸厂合作代工的时候,北林那边也欠着老纸厂两万多块钱。其中还涉及到邦业县二轻局和轻化厂几个单位,因为年代太过久远,这都成了烂账。 李宪明白了,这就是传说中的……三角债! 看到李宪对办公室里那几个穿着破烂的工人不住打量,一旁的陈树林怕他心软,低声提醒道:“都是为了出来要债才特意做的扮相,当初老子出去要债的时候,穿的比他们惨多了。有一次夏天出去要账,老张特意仨月没洗澡,养了一身的虱子,还穿了条漏腚的裤子。” 李宪瞪大了眼睛,“你们也这么出去要过债?” “这话让你说地!”陈树林嗤笑一声,“没出门要过债的,还好意思说自己在厂子干过活?老子最远要账要到过津门,一来一回足足坐了八天的火车!” 李宪说不出来话了。 此时此刻,他心里不住的有一个声音在回荡; 涨见识,涨见识了啊! 第87章:小鱼吃大鱼 之前纸厂的债务已经分割的很清楚,而在李宪承担的所有债务之中,并没有北林纸厂的部分。 所以他是肯定不会财大气粗到去管这些,只存在于一个印有老厂厂长签名,而没有出纳盖着的票据上的无名债。 李宪盘下了厂子,给这一笔三角债增添了更多的复杂。因为根据目前的情况,这些发想要想要讨回债务,该去找的应是商业局或者是纸厂的前厂长。 可是前来讨债的几人不这么想。按照他们的说法,只认厂子不认人,认定了李宪接了厂子,就得接他们的债。 至于去找前厂长和商业局,他们认为这是李宪应该做的事情,可跟他们没关系。 面对这样的不讲道理,李宪也很无奈。搞明白了这是一笔跟自己没关系而且注定没有结果的债务,他不准备管了。 去工商局办免税,新浪特优的配方专利,还要去局里一趟反应道路清理的事情,自己还一大堆的事情,哪有时间跟这群家伙胡搅蛮缠? 不理对方的纠缠,李宪直接离开了厂子。 “奶奶个腿儿!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老子就在你这耗上了!我就不信你们不下班!” 看着这位年轻的厂长扬长而去,这一次负责要债的头头,北林纸厂的车间组长赵栋梁跳脚大骂。 不得不说,前来要账的几人也真有那个劲儿。 中午,纸厂食堂开饭的时候,这群大早上起来就空着肚子出来要账的人二话不说,直接在饭口抢了盆碗,自己强行打了菜饭就蹲在食堂中间唏哩呼噜的吃了起来。一边吃,还一边夸着伙食不错。 现在外面天冷,这些人也不出去,吃完饭就合衣在厂子办公楼门里一躺——大有打持久战的架势。 按照他们的想法,顶到了晚上,高低也得有人搭理自己。其实他们也没想着能把所有的钱都要回来,可是就算抠出来五七八百的,也能凑合着过一个月不是? 可是到了下午六点多钟,天都大黑,几人可傻眼了;厂子办公楼虽然走了一些人,但是仍然有四五个领导值班。而那诺大的车间之中,仍旧轰轰隆隆一片。 从头到尾,竟然没有一个新浪纸业的人过来搭理他们。 “这几把厂子……还他娘的真不下班!” 看着这幅场面,赵栋梁惊呆了。 咬着牙,在冰凉的办公楼的二层小楼台阶上睡了一宿,次日起来赵栋梁觉得这不是个办法。 自己,似乎有些顶不过这奇怪的厂子。 同行来的几人在睡了一宿冰凉的地板之后也是不解,一边打着哆嗦,一边纳闷道:“赵哥,他们厂不停工的啊!昨晚上机器转了一宿,好像就快亮天的时候停了两三个小时。这他娘的,得什么效益才能这么往死里干呐?” 带着这种疑问,赵栋梁观察了起来。 昨天他的心思都放在了要债上,所以没注意。可是今天这么一看,他就被新浪纸业的情况给镇住了! 不到一个上午的时间,五六吨的成纸从车间里下来,虽然道路雪封,可是来往进料出货的四轮车仍然络绎不绝。 这景象,在规模比新浪纸业大了四倍不止的北林纸厂,从来没见过。 正当他为此深深诧异之时,昨天那个小厂长,拍打掉粘在裤子上的残雪后走进了办公楼。 见到几人还在,李宪忍不住一乐:“呦,昨晚上真在这睡的?睡的还舒服?” 赵栋梁冷哼了一声,没答话。 厂子早上食堂不开伙,一晚上连冻带饿,几个要账的嘴唇都青了,其中一个年级稍大点儿的连连咳嗽。 见状,李宪摇了摇头,拿了收发室的暖壶去锅炉房打了壶开水过来,放在了几人面前。 “暖暖身子,你们继续挺。今天星期六,中午食堂猪肉炖粉条。到时候多吃点儿。” 见几人想要说话,他立刻声明:“别误会啊,我这就是看你们出来讨债不容易。从人道角度给你们点儿关怀,可是你们那债我可不能管。还是那句话,去找商业局。” 赵栋梁虽然听这话来气,可是见识到了纸厂的情况后此时也有点儿没底气了。 将李宪拿来的热水,给众人都倒了,他想了想,问道:“那啥,这纸厂,生意怎么那么好?我记得以前都快黄了啊?” 听到这个问题,李宪一咧嘴,没有回答。反而问了一嘴北林纸厂的情况、 这么一问,就问到了赵栋梁的伤心处。 北林纸厂的规模可不小,而且跟林业局这个刚刚能达到乡镇级别的企业不同,是正儿八经的国企。 可是最近两年折腾了好几次,效益也起不来。半年前,在市里的张罗下,厂子加入了马胜利的纸业集团,生产跃马牌卫生纸。可是搞了小半年,亏损的倒是更严重,只能又退出了集团自己单干。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这节骨眼又查出了厂长有作风问题,趁着厂子加入马胜利集团,账目混乱的功夫劲搂了厂里本来就捉襟见肘的资金在外面养小媳妇。 新厂长上来之后对厂子毫无办法,现在八百多职工的北林纸厂已经处于停工状态。工人的工资别说足额发,每个月三分之一都不能保证。 在厂子职工的造反之下,新厂长才祭出了讨债顶工资这绝户计。 听完,李宪不由感叹;这剧情,怎么感觉和《人在囧途》里王宝强那么像呢? 正在他唏嘘之时,那边的赵栋梁已经卖起了惨,“李厂长,你就看我们老哥几个可怜,家里老婆孩子等着吃饭。给我们把债还了吧……你看,你厂子现在情况这么好,你肯定不缺钱呐!” “老赵啊,那不是一回事儿。我有钱没钱,不能当冤大头啊。”李宪苦笑道,“还是那句话,这事儿啊,你们得去找商业局。” 见众人又要开动讨债,李宪赶紧从地上起身。 可是刚刚转过身,他又停住了脚步。 脑海之中,一根神经被刚才赵栋梁的话给打通了。 见李宪起身之后又蹲在了自己的面前,赵栋梁一喜:“李厂长,你改主意啦?” “别扯犊子。”李宪挥了挥手,笑道:“还钱是不可能还钱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做冤大头还这笔钱的。可是……你刚才说你们厂子已经处于停工状态了?” “昂!停工咋地啦?”赵栋梁仰起头,不解的看着这位脸上明显写着“别有所图”的小厂长,问到。 “那代工,你们那儿能做吗?” 听到这话,前来讨债的几个职工都楞了。 一个小小的林业局纸厂,二百来人的规模。让八九百职工,六个造纸车间的北林市国营纸厂做代工? 这......什么胃口啊! 第88章:山人自有妙计 李宪的胃口当然不小。 现在新浪特优已经在邦业周边地区市场上打开了,随着销售股的区域销售经理制度实行下去,目前新浪纸厂的产能已经成为了制约纸业发展的一个环节。 而已经停工,且规模更大的北林纸厂,自然就入了他的眼。 北林能不能做代工,赵栋梁很明显不清楚。可是从和他的闲谈之中李宪知道,之前北林纸厂和马胜利集团搞联合,同样生产卫生纸,经营的却是不怎么样。 赵栋梁等人带着主观情绪,将这次的失败安在了前厂长钟大民身上,可是李宪却是清楚,就算没有钟大民对厂子上下其手,他们的联合也绝对不会成功。 马胜利在短时间内成为国内纸业的风云人物靠的是什么? 靠的,是对僵化的国企运营制度的改革,也就是厂长承包制。在80年代末期国企普遍亏损而且效率低下的大环境下,国家急需一个“一包就活,一变就灵”的改革典型出来。 而胆子大,不怕担风险的马胜利就是赶上了这个造神间隙。其实放在后来的标准看来,马胜利在接手了石家庄造纸厂之后,既没有对现有的产品做多少技术上面的提升,也没有创造革命性的营销手段,只是明确了企业责任制度,并将一部分股份分给职工激发积极性,并且深挖市场渠道,扩大了销量而已。 这样的方式方法,搞活一两个厂子是可以的。可是后来在媒体的吹捧和各地政府的招揽之下,膨胀的马胜利却将几百家普遍亏损的厂子揽入到自己的所谓集团之中。 而后,既没有用现代化的组织机构去管理,有没有对这些厂子的技术和产品进行提升,只是企图用自己之前成功的厂长承包制去激发企业活力。 这,让原本就境遇糟糕的企业陷入到了更深的混乱之中。 所以在李宪看来,这才是北林纸厂彻底衰败的原因。 不过这些跟自己没关系,他只知道在自己最需要产能的时候,身边出现了有一家具有卫生纸生产条件,而且规模庞大的造纸企业。 这就够了。 通过和赵栋梁的闲谈,摸清了北林纸厂的详细情况之后,他立刻将张大功,陈树林和徐德全等人召集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将有意联络北林纸厂,与其达成代工合作以扩大目前新浪纸业市场的事情说了。 可是出乎意料的,对于这个想法,张大功和陈树林等人提出了强烈反对。 “厂长,咱们现在守住现有的市场不是挺好嘛!特有卫生纸的卖点就是采用了新配方,成纸纸质好。你可要想清楚,让北林那边做代工,咱们的配方可就秃噜出去啦!北林纸厂多大?那可是咱的四五倍啊!要是他们见财起意,用咱们的配方做一样的纸拿到市场上去卖,那咱岂不是辛辛苦苦给别人做了嫁衣?” 陈树林当场拍了桌子,刚过了两天好日子,他可舍不得让胜利果实被人偷走。 陈树林表了态,其他人也连连附和。 面对这样的异议,李宪也不恼:“各位,问你们一个事儿。在我没来之前,你们知不知道纸浆里多加木浆和棉浆会让纸质更好?” “知道啊!”徐德全立刻应道。 “那你们怎么不去做呢?”李宪又问。 “那还用说嘛!棉浆和木浆加多了生产出来的纸成本高啊!谁能想到一个擦屁股的东西,做的那么贵还有人买啊!”一旁的陈树林面色有些尴尬。 面对这个回答,李宪笑了,他摊了摊手:“就是嘛!咱们纸厂之所以能做起来,生产只是一方面。更多的是我们找到了和其他企业不同的路,并且先一步走出去,所以我们成了。 各位,现在市场经济改革已经开始了,这对我们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也可能是我们唯一一次机会。市场打开,不光是国企和私企都在抢市场的蛋糕,就连国外的企业,也都在拿着饭碗磨刀霍霍。你们说,我们现在的技术,和国外比咋样?” 这话问出来,办公室里所有人蒙了。 这就跟洋妞似的,光听说过好,可是没见过,没摸过,没睡过。谁能知道......她到底好不好啊? 见到众人一副懵逼脸,李宪一口气泄了出去。 现在是92年年末,不出意外的话,在93年年末94年年初,日企诸如尤妮佳,花王,美企诸如宝洁,金佰利就将会陆续抵达中华,凭借其国际化运营和现金的技术迅速抢占高端卫生纸市场。 到了那个时候,自己的技术优势将不复存在,而在这些跨国企业的管控优势和营销优势面前,怕是连自己背靠木材产地的地利都将不复存在。 如果死守着现有的市场,那么很有可能在一年最多两年之后,新浪纸业就得和北林纸厂或者是马胜利集团一样成为过去式。 所以在那之前,自己必须抓住任何可以利用的机会,将新浪纸业的品牌打出去,! 这样,自己才可以领到一份入场券,有资格站到中华市场的牌桌上,利用自己对未来的了解去大杀四方。 和这个入场券相比,一个卫生纸配方,不值一提。更何况,目前新浪特优卫生纸的配方他已经走了专利,由局工商局提交到了省里,已经得到了批复。 所以此时面对厂里所有骨干的反对,李宪行使了自己的权利,搞了回独裁。在一群骨干的不安之中会议草草结束,并通过了和北林纸厂接触的决定。 决定一下,李宪立刻行动,带着陈树林和北林纸厂的那几个讨债职工一起到了邦业县,又从邦业县乘坐刚刚通行的客车前往到了北林市。并于次日找到了北林纸厂的厂长袁大庆,谈了代工的事情。 袁大庆刚刚走马上任不久,正在为厂子停工职工闹着工资的事情而焦头烂额。开始,听到李宪是一个局级单位下属企业的厂长来找自己做代工,这个厂长还带着几分不满,认为这是埋汰自己。 这个身为北林市最大造纸厂的厂长,竟然不知道新浪特优卫生纸在市场上的表现。 这让李宪暗自摇头——新浪特优已经在北林市卖了半个月。将近五十吨。对市场的反应竟然迟缓到了这种程度,你不扑街谁扑街? 目前北林纸厂的情况,就是职工的三跟肠子闲了两根半,工资发不出来吃饭都没着落。虽然不太看得起李宪,可是面对李宪开出来的每吨成纸支付55元代工费的条件,在争讲一番之后,袁大庆倒是答应了下来。 当天,李宪就找了律师,拟订了代工合同。根据李宪的要求,合同采用了日后比较常用的OEM模式。 具体就是北林纸厂公司受新浪纸业的委托,生产新浪特优产品。品牌产权归新浪所有,产品的销售归新浪所有,北林仅仅为委托方加工,完全按新浪纸业的设计和工艺要求生产,新浪纸业按吨交付代工费用。 按照合同约定,最终每吨成纸新浪需要向北林纸厂支付65元的代工费。而按照北林方面的要求,每一批代工原纸订单量不得低于50吨。 这个要求,在李宪看来更像是对方害怕代工量小,犯不上开动生产线而做的一个限制。 对此,他只能笑而不语。 在北林滞留了两天,将一切料理好之后,李宪才回到了林业局。 一路上,陈树林的情绪都不太高。直到回了厂子,他才将憋了一路的牢骚说了出来。 “厂长,一批五十吨,咱们用得着这么大的产量吗?生产出来往哪儿卖啊!” 面对这个问题,李宪神秘一笑。 “山人,自有妙计!” 说完,也不理瞪着眼珠子的陈树林,径直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第89章:一件大衣 李宪回到林业局的时候就已经是五点多了,这个时候厂里已经换了班,虽然车间之内还在忙碌,但是那用于办公的二层小楼已经没什么人。 要不是为了把和北林纸厂签订的合同归置起来,他也就直接回干休所了。 空荡的走廊之中,李宪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刚刚想拿出钥匙开门,他就注意到了异样。 他的办公室位于走廊的最里面。此时,昏暗的走廊尽头,一个人正卷缩在角落的暖气旁边! “我滴妈!” 这把他吓了一蹦,手里的钥匙直接就飞了出去。 这一下子,也很明显将那人惊动了。小小的人影一下子伸展开来,似乎是什么受了惊的小动物,从地上弹起。 “苏娅?” 借着走廊里昏黄的灯泡,李宪看清了那人,拍了拍狂跳的心脏:“这都快六点了,你怎么还没走?” 面对他的询问,苏娅揉了揉眼睛,不好意思的笑了。转过身拍了拍自己的后背,然后又指了指窗外,双手并拢在胸前做了个发抖的表情。 那拍打的声音有些发闷,似乎是打着刚刚洗完还没干的被子。 李宪这才注意到,她的薄袄后背已经湿透,上面被暖气片咯出了一道道棱,还冒着丝丝的热气。 李宪明白了:“打扫厂房的时候弄得?” 苏娅点了点头。 按照厂里的规定,每天早7点和下午4点需要对车间进行一遍清扫以保持工作环境。而因为现在的生产任务太多,所以这个清洁的时间很紧,想必是这姑娘不小心把自己身上弄湿了。 “你在这等一下。”看着苏娅身上那里面没有多少棉花,紧紧贴在身上的薄袄,李宪从地上捡起了钥匙进了办公室,从屋里的大衣架上把自己在厂里穿的那件羊毛军大衣摘了下来。 “喏,穿这个回去吧。” 看到那个快要跟自己一边长的大衣,苏娅惊慌了,她向后退了一步,连连摆手。同时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又指了指暖气。表示很快就会干。 见这姑娘这么拘谨,李宪笑了,将大衣直接塞了过去,“我又不穿,明天你衣服干了再还回来不就得了?不然这大冷的天,你等到几点才能回家?” 苏娅咬了咬嘴唇,思量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做了一个谢谢的口型之后,便抱着大衣“踏踏踏”转身跑出了走廊。 不大一会儿的功夫,李宪就见到门口出现了一个一个人影出现在了窗外。那军大衣实在是太大太长了,穿在那人的身上差一点点就拖了地,立起来的毛领几乎将她的头整个都包了进去。 不过她的脚步倒是飞快,在雪地里一转眼儿就不见了踪影。 看着夜幕中那一小串脚印,李宪微微一笑,将合同放好之后也离开了厂子。 ...... 北林纸厂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按照李宪的想法,应该立刻将纸厂的市场进一步扩大。 由不得他不急,四十多万的贷款里有一半是需要在次年的2月份之前,也就是农历年前还清的。而自己在农信方面贷的那五万,期限也只有六个月而已。 现在邦业周围的几个市县,新浪特优都已经打入了市场。可是区县级别的市场容量还是有限,他急需一个更大的舞台。 思来想去,他决定去一趟省会冰城。那里的透笼街,目前还是整个东三省规模第二大的小商品集散地。第一大的是沈阳五爱,可是考虑到这个时候极高的运输费用,和低下的运输效率,他只能遵守就近原则。 晚上,回到了干休所之后,李宪和正在活动室看电视的李洁说了自己要出趟门去趟冰城。这可把李洁给兴奋坏了,嚷嚷着让李宪给她买个录音机,顺便再买点儿郭富城的磁带。 看着满脸雀跃的李洁,李宪回了个白眼儿,唱道:“你是不是该安静的走开,还是不要脸的留下来……” 长没长点儿心! 这年头录音机赶上一个电脑机箱那么大了,来回挤火车扛着? “小抠儿!” 被自己二哥拒绝,李洁嘟囔了一句。一拧身,抄起了英语口语躲一边儿去了。随即,一阵带着怒意的英语朗诵声就传了出来。 “Areyoufreetorrow!” “Ihaveawordwithyou?!” “Didyouhaveagooddaytoday!” 活动室里,一群老头正在守着电视。 这几天受大雪的影响,电视机信号不太好。老吴费了好大劲儿,才将天线找了个能接到信号的方向。遍布雪花的屏幕上,《轱辘女人和井》的主题曲断断续续的响起。 “白崖崖的黄沙港……嘶嘶嘶嘶嘶……谁愿盼个透心凉……嘶嘶嘶嘶嘶……” 昨天,电视剧正演到枣花娘在河边小树林遇到茂源老汉就没了,众老头正痒痒着呢。见到信号依然不好,不禁有些闹心。 郑唯实本来就听不清电视声音,再被李洁一吵,急眼了:“Don'tmakenoiseanymore!” 嗯,这些天在李洁的熏陶下,大家的英语水平进步都很大。 一旁,吴胜利发现只要自己把手放在天线上,声音就正常了,可一拿开电视就又出噪音。心一横,直接用双手抓住了天线。 “他娘的,老子就这么看了!” 李宪见状扑哧一笑,“吴爷,明儿买两斤猪肉挂上去。这您多累啊……” …… 次日一大早,李宪拿好了身份证和出门用的钱,来到了纸厂。 办公室门前,那件军大衣正板板整整的叠放在门边上。 环顾左右没见到人,他将大衣拿了起来。这件军大衣是之前来回骑摩托车的时候用来抗风的,现在不骑摩托已经不穿了。 进了屋,他顺手就挂在了衣架上。 就在放上去的之后,他发现大衣原本被摩托车机罩刮坏的衣襟已经被缝好。虽然用的是稍显突兀的黑线,但是针脚极扎实。一道三角口子在那细密的针脚下,看起来竟别有一番美观。 就在他好奇的摸着那缝线的时候,一张小孩巴掌大的纸条,从大衣中掉了出来,落在了他的脚边。那上面,用极娟秀的字体写了两个字。 “谢谢。” 见到这纸条,李宪一愣,他惊讶于那看起来颇具间架的秀气字体。这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一个职工表上学历一栏标有“文盲及半文盲”的人写出来的字迹。 正在这时,陈树林走了进来:“厂长,刚才我听老张说你要出门?” 李宪回国了神来,点了点头:“去趟哈尔滨透笼,找找销路。” “那我也去!” “你不说我也得让你跟我一起去。身份证带了吗?” 李宪一边说着,一边拿起纸条,抓起铅笔在背面匆匆的写了几个字,然后将大衣架连着大衣整个抬到了办公室外的走廊里。 “厂长,这是嘎哈?” 李宪一挥手,将多嘴的陈树林推了出去:“别墨迹,赶紧回家拿身份证去,一会儿还得赶火车呢。” …… 第90章:前方到站哈尔滨 邦业县的火车站里,李宪已经是满身的大汗。 火车站就是一个里面还烧着油桶筒子的小平房,里面用几道栏杆做出了一个狭窄的通道隔断,售票员坐在高高的票口上,一旁还有个拿着头上包着红布的长竹竿的老勤务。 排在长长的队伍之中,李宪正困惑着这根竹竿的作用,后背就被那竹竿捅了一下。 “哎,瞅啥呢?到你了,往前走两步。” 那竹竿在老勤务的手里犹如赵子龙的长枪一般,在捅完了李宪之后马上点到了他身后的一个妇女胸前。 “没到你呢,往前挤啥呀?” 敢情就是干这个的! 对这种糟糕至极的服务态度无力吐槽,李宪忍着气和陈树林买了票。 长长的月台倒是将小平房里的人稀释了,可是上了火车,李宪才感受到了真正的酸爽。 拥挤的车厢里面,烟袋油子味,臭脚丫子,汗酸味和厕所浓重的尿骚混杂在一起,让刚刚上车的李宪直接就熏得背了口气。 狭窄的车厢之中人倒是不多,但是大包小包的行李堆放的到处都是,行李架上已经满了。座位底下,过道上面简直没个落脚的地方。 一堆堆的人聚在一起,有的拿着大葱干豆腐闹闹吵吵的喝酒,有的抱着小孩儿直接就往地上撒尿,有的干脆拿了麻将聚在一起开干,引得周围一群人围观。 乘务员拿着大笤帚,一面扫着地上的瓜子皮和垃圾,一面对那把小孩儿撒尿的妇女破口大骂。窗外,小贩高举着装着茶叶蛋卤干豆腐卷的篮子拍打着窗户叫卖。 在适应了车里的气味之后,李宪发现陈树林已经若无其事的去找座位了。很明显,这种对于李宪从来没见过的的景象,陈树林早就习以为常。 将光着脚丫子盘踞在自己座位上的两个老头请走,陈树林呼了口气。 “他娘的,冬天这火车没个坐!” 可是没个坐也得坐。 绿皮火车见站就停,走走歇歇足足七个多小时。直到外面都擦黑,不知道打了多少盹儿的李宪,才终于听到了身边乘务员的喊声。 “睡觉的都精神精神,前面到站哈尔滨了袄!把东西都检查检查,到站了。” 李宪这才将已经睡得打呼噜的陈树林叫醒,拿了包起身走到了过道上排队等下车。 透过车窗看到外面的景色,李宪百感交集。在二十几年后,进站前的这一平房和小二楼已经完全废弃,破烂不堪。 但是在此时,它们还闪烁着点点灯光,偶尔还能看到里面的人家正在聚在一起,在火车的轰隆声中吃着晚饭。 “前方就是我一别多年的哈尔滨……” 想着自己在这座城市里度过的那短暂的大学生涯,李宪不由得哼哼了一句。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别多年,真的是好多年。 …… 当晚,李宪和陈树林就在车站旁边的国营旅店凑合了一宿。次日一大早,二人就乘坐蓝皮三轮出租车来到了透笼街农贸市场。 站在挂满了白底红字写着“禁止吸烟违者罚款”“大干四化振兴中华”“搞好食品卫生拒绝病从口入”大牌子的透笼街街口,李宪被震撼到了。 放眼望去全是人啊! 透笼说是农贸市场,其实就是在一条街道两旁搭起棚子,一家紧挨着一家,绵延两里多地。此时不过早上九点多钟,不足三米宽的过道上,就已经是人满为患。 商家的叫卖和和砍价声此起彼伏,简直就和庙会一般热闹。 像一条过江鲤鱼一般分开人潮,李宪和陈树林挤了进去。不大会儿的功夫就找到了有卫生纸批发的日杂摊位。 等到那穿着蓝色罩衣,带着已经变了色白套袖的摊主应付完了一个进货的,李宪带着笑凑了上去。 “大姐你好,我是邦业林业局新浪纸业的厂长,我看你们这卫生纸种类不少,我们现在也做卫生纸……” 本来,那摊主见到李宪穿的还算过得去,脸上带着三分笑意。可是一听说李宪是来推销卫生纸的,直接变了脸色。 “新浪特优是啥牌子?没听说过。我们这就只卖跃马,大辉,国盛三个牌子。杂牌子的纸我们可不卖。” 说完,就不理李宪,招呼进了棚子的主顾去了。 被迎面泼了盆凉水,李宪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一旁,陈树林还不忘幸灾乐祸:“我说厂长,这可是省会,你以为新浪特优现在全国皆知呐?” 李宪瞪了他一眼,也没出这个棚子,就在那里看着摊主推销。几个主顾是双城的,似乎是老顾客了。几分钟的时间,就在这个摊位定了一千五百多包大辉牌的卫生纸。 看着那粉的极不自然,似乎被太阳晒了一个夏天的颜色,和那粗的像六十岁老太太皮肤一样的纸质,李宪心里颇有日狗之感。 “大姐,这卫生纸怎么批的?”他再次拉过那个摊主。 “七毛五一提,五十提起批!咋,小老弟儿,你要整点儿回去学习学习啊?”看着李宪还没走,那摊主刺激了一下。 看着那一提只有十卷的大辉纸,李宪呵呵一笑,摇了摇头。 心说就这纸老子闭着眼睛都能做出来!还学习? 学习你奶奶个腿儿! 带着陈树林,李宪当即走出了棚子。 接下来的时间里,二人又走了几家批发卷纸的棚子,可是情况和第一家差不多。听说李宪只是个林业局下属的小纸厂厂长,众人直接没了兴趣。一个棚子里主顾多的摊主还骂了几句,陈树林差点儿没和他干起来。 站在过道,被来往的人群挤得像飘零的树叶一般,李宪掐着腰,看着长长的透笼街叹了口气。 “他妈的,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啊!” 一旁,陈树林也哼道:“可不咋地,亏得这旮沓不让养狗,要不然刚才人家都放狗咬了。” 李宪瞪了他一眼,“出门在外,你那脾气就不知道收敛收敛?” “这怎么收敛?一辈子就这样了,爱咋咋地!” 想起刚才被人撵了出来,正在起头上的陈树林一把将身边踩了自己脚的人推开,“草,你瞎啊?” “哎?老**登你骂谁呢?”那被他推了的人急眼了,回身就抄起了拳头。刚要挥舞下去,就见到挡在了陈树林身前的李宪。 “哎?是你?!” 那人的拳头定住了。 李宪也愣了,将那人上下打量了一遍,乐了。 “巧了啊,你怎么在这?” 第91章:必须行 “哎呀,你啥时候来的啊?” “啊……哈哈、昨天刚到!” “那啥,你……我不是告诉过你,到省会联系我吗?” “咳咳……这不是忙吗,昨天到的时候都大半夜了。今天一早起来就过来办业务……” “对了,大兄弟你叫啥来着?”“那啥,你叫……” 透笼街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李宪和对方热情的攀谈了半天,最后二人几乎同时问出的问题,让周围路过的人们齐齐抛了个关怀智障的眼神。 太尴尬了! 李宪面前这人,就是之前到干休所直接用现金,收了他铝锭的那位。当时这人给自己留了名片,可是李宪觉得自己应该不会接触到倒爷的圈子,在铝锭的事情结束之后,名片随手就给扔了。 所以现在,他认得面前这个身穿皮大衣,头发梳理得极为整齐的家伙,但是却实实在在的忘了这人姓名。 尴尬的是,对方跟他一样。 在穿梭不息的人流之中,二人都被彼此的问题给问懵了。半晌之后,才不约而同的放声大笑。 “徐茂和!”止住笑后,那人摘下皮手套,将手递了过来。 李宪拍了拍脑袋,笑着与其握手:“李宪。” 一番尬聊之后,外加他乡遇故知之下,刚才的剑拔弩张已经彻底消散。徐茂和将手套重新戴好,指了指李宪身边的陈树林,“你这老伙计火气咋这么大?” 李宪嗨了一声,将自己承包纸厂来这里找销路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当然,也提到了刚才的不顺利。 听完他的遭遇,徐茂和啧道:“现在买卖不好做,干啥都不容易。”再一次被身边路过的人挤了个趔斜,徐茂和一挥手:“李老弟,这不是说话的地方,走走走,咱换个地儿!” 说完,便不由分说的将李宪和陈树林拉出了透笼街。 附近的一个狗肉馆里。 徐茂和点了四个菜和啤酒,转而对李宪问道:“对了老弟,老哥虽然把你名字给忘了。但是这一段时间可没少想你。” 李宪对这人的了解不深,也不知他是客套还是什么,便做了衣服受宠若惊的样子:“照你这么说,我还挺招人稀罕?” “哈哈、”徐茂和爽朗一笑,“屁!我想的是着了你小子的道儿了!他娘的,你那批铝锭我收回来之后一吨就涨了100多块钱,大老远的运到了南方,在那儿放了快一个月了!这笔生意可他娘的是赔了!” 李宪呵呵一笑:“老哥,这话说的可不地道,你能把铝锭往南方倒腾,不会就只有我这二十多吨吧?” 被揭了老底,徐茂和也不尴尬,“老弟明白人。不过至少你那一批是没赚着钱。铝锭猛涨了一个来月,看来涨势是要到头了。我估摸着,就算是再涨价,最后怕是也超不过八千。” 对于他的这个判断,李宪心里不禁有些佩服。自己知道铝锭的最终行情知道铝锭最高价位也就是八千一吨。这位,可是凭自己的判断推出来的。 光是这一手,就让他暗自感叹每个时代都不缺人杰。 在李宪陷入沉思的功夫,酒菜已经上来了,徐茂和熟练的用筷子将啤酒起了,给他和陈树林的杯子倒满,问:“对了大兄弟,你怎么想着办起纸厂来了?那玩应现在也不行啊。” “说来话长。”李宪摆了摆手,不准备把自己的信息透露太多:“倒是徐哥你,做大生意的人,怎么还往透笼跑?” 徐茂和面色一苦,摆了摆手。原来,十月中旬十四大召开之后,他就开始着手和几个合伙人一起做生产原料的倒手买卖。 开始还可以,四个人合伙在短短半个月内就赚了三十几万。但是后来竞争的多了,慢慢的利润也下来了。在去林业局收李宪的那批铝锭同时,他还压了七十多吨的铁锭和另外四十多吨的铝锭。现在,这一百来吨高价收来的生产原料正压在南方。 而另外三个合伙人见升值的慢了,都提前撤场。把之前的利润都折了原料留给了他。 所有的资金,在这压的死死的。用徐茂和的话说——日子都快过不下去。 到透笼这,就是为了跟在这做农副产品批发的姐姐借钱的。 怕李宪不信,他指了指小吃部:“特么哥们儿要是有钱,什么时候下过这样的馆子?” 在一旁服务员的白眼中,李宪摇头一笑。 看得出来,这货可能确实最近混的不咋好。 第一次见面时令他印象最深刻的软精石林,已经换成了阿诗玛。这毛掉的,确实有点儿多。 “对了大兄弟,你那纸打算咋整啊?”一番沉默后,徐茂和打破了僵局。 李宪一摊手,“那还能咋整,往出推呗。大老远来了,要是就这么灰溜溜回去,那我多没面子?是不是老陈?” 他拍了拍身边的陈树林。 后者回了一声哼。 徐茂和看到李宪的自若和不服输,挑起了大拇指,“老弟牛逼,来来来,为了你这个拼劲儿,老哥敬你一个!” 一杯啤酒下肚,徐茂和反了口气儿,拍了拍大腿,“在哈尔滨,你要是干点儿什么原料的事儿老哥还能帮帮你,可是这卫生纸……老哥可真是不懂行情。” 李宪也没指望别人帮。 就上午的遭遇看来,目前市面上的卫生纸都被几个老牌子给霸占了,如何让透笼的批发商们接受自己,才是关键。 他准备从这方面入手。 新浪特优之所以能在林业局周边打开市场,靠的是免费赠纸,让群众体验并产生依赖的免费营销策略。可毕竟邦业周边是小地方,李宪能送得起。这要是放在冰城,再搞这套那得折进去多少? 所以他必须想办法,在新浪特优没有知名度的情况下,让透笼街的这些摊主接受自己。 这就很难。 一旁,早上还没来得及吃饭的陈树林已经把五脏庙对付好了。见到李宪陷入到了苦思之中,他打了个饱嗝:“嗝……厂长,要我说咱还是回吧。你听我的,把黑北林那个代工合同给消了,赞就踏踏实实的搞咱自己的市场算逑。你说,这跑了一上午,腿肚子都转筋了,也没整出去一卷纸的订单,咱还挺个什么劲儿?总不能掰着人家的耳朵,强往出推吧?” 正在沉思之中的李宪听到这句话,灵光一现! “嘿!这倒是个好办法!” 他直接从凳子上起身,在狗肉馆里转了两圈。然后又坐回了桌子旁边,“就这么干了!” 在陈徐二发的不解之中,他嘿嘿一笑,对徐茂和道:“徐哥,我还真得找你帮个忙。” “昂……你说。” “能不能帮我找点儿人手?不用多,十几个就行。” 徐茂和嗨了一声,“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这哪儿啊?哈拉宾呐!老子的地盘,别的没有,人还不多的是?” 说着,这家伙直接将放在一旁的皮大衣拿了起来,从内兜里掏出了一台足有半块砖头那么大的大哥大。 在狗肉馆内食客羡艳的目光之中,中气十足的打了几个电话。 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十多个汉子就陆续的来到了狗肉馆。 李宪赶紧又加了两桌,一面请众人吃喝,一面将自己的“妙计”安排了下去。 待众人愣愣的听完,徐茂和嘶了口气:“老弟,你这能行吗?” “把吗字儿去了!” 李宪大手一挥,“必须行!” 第92章:水军 透笼街。 56号棚子里,德旺批发部的王二丹又送走了一批主顾去后面的仓库提了货。一上午的时间,腰间搞着的皮包已经是满满登登。 德旺批发部经营的是日杂,什么牙膏牙刷毛巾手绢卫生纸都有,别看这铺面不大,但是后面可是有着一个四百多平的大库房。 入了冬,虽然天气已经很冷,但是透笼这边的生意却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作为目前东三省数得上号的批发市场,周边几十个市县都在这条拿货,生意的火热和外面的严寒唱着反调儿。 就在刚才,库房的伙计已经过来说大辉的卫生纸快售空了,让她赶紧和厂家要货。 就在王二丹刚放下要货电话,准备去吃口饭的功夫劲儿。铺位里又进来了俩人。 这俩人面孔看着有点儿生,可是穿着倒是不错。为首一人的胳膊下边还夹着个皮包,看起来生意做的不小。 “过来了啊,哥!看看要点儿啥?”王二丹赶紧堆砌起笑容迎了上去。 那俩人看了看她,没吱声,而是直接奔着卫生纸的货架子去了。 “哎呀,两位想批卫生纸啊?看看吧,咱家这大辉的,跃马的,国盛的。这仨牌子卖得好。” 王二丹赶紧介绍。 谁知,那二人翻看了一下三个牌子的卫生纸,露出了鄙夷的神情:“老板娘,新浪特优你们这有吗?” “啊?啥?”王二丹懵了,什么新浪特优?没听说过啊! 见王二丹没应答,二人摇了摇头,一面转身向外走去,一面互相盘谈道:“怪了啊,咱们那儿卖得这么好的纸,透笼咋就没有呢?”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王二丹挠了挠头。 新浪特优? 这名字咋这么熟悉呢?怎么想也没想起来在哪儿听说过,王二丹索性跟伙计交代了一声,去吃饭了。 等他吃饭回来的时候,伙计就带着疑惑过来了:“老板娘,新浪特优是啥纸啊?刚才两拨人过来找。哪个厂子做的?” 王二丹一听这话,奇了怪:“嘿?刚才我在这的时候也有人找这纸,我也没听说过!” 就在王二丹疑惑的时候,透笼街所有经销卫生纸的批发部,在这天都在纠结一个问题——新浪特优是个什么牌子?怎么突然就冒出来这么一个自己没听说过的畅销品牌? …… 晚上,李宪在中央大街附近的一家饭店里,和徐茂和以及他的那群朋友频频举杯。 这些人都是跟着徐茂和做买卖的伙计,现在他的所有资本都压在了那批原料上,这些人自然也没了活儿。 一下午的时间,按照李宪教的办法演戏,可是将这些人逗的够呛。 “嘿!你是没看见那批发部的老板,拽着我问新浪特优是啥纸,哪个厂家卖的。我们哥俩可给他忽悠住了!” “那是啊、老子进了棚子,气派做的足,一看就是大老板呐!” “可拉倒吧,你都差点儿演露馅儿了。要不是我帮你圆了一下子,人家都看出来你不是外地户了。” 众人嘻嘻哈哈之中,陈树林看了看身边笑眯眯的李宪,低声道:“厂长,这顿饭的画不少钱吧?我说,你有这钱给我买点儿好吃的,我给你使劲儿推推多好?” 看着二人窃窃私语,徐茂和放下酒杯,凑了过来,“李老弟,今天这一下午的功夫,你的纸肯定在透笼街有名了,接下来咋整啊?明天你是不是得去推销了?” 一下午的时间,徐茂和已经想明白了李宪的招数。明白了这就是明摆着给那些商户做饵,等着他们上套。 “还不到时候。”李宪呵呵一笑,“徐哥,你要是这两天没啥事儿,不麻烦的话再帮我找点儿人,明天咱们换拨人,再去。” 徐茂和哈哈一笑,“你这好吃好喝供着,我就是没时间也得帮你啊。再说,我还真就想看看你这招好使不好使。没说的,一会儿我就给你联络!” …… 接下来,整整四天的时间,李宪就和陈树林徐茂和二人在旅店里呆着。任由一波又一波的“群演”去透笼街兴风作浪。 第五天,就在陈树林已经忍不住,连徐茂和都没了耐性的时候,才赶在了下午时分将自己收拾了一遍,拿起装着名片和样品的旅行包施施然站动了身。 见李宪终于有所动作,徐茂和和陈树林赶紧穿好外衣跟了出去。 再次来到透笼街,李宪的腰板可比几天之前直多了。他直接来到了一家批发部。将包往地上一放,对那正在忙活着的妇女喊道:“老板娘,要纸吗?” 听到这话,穿着蓝色罩衣的妇女乐了:“你这人脑袋里边儿进泔水了是吗?我们这就是批发纸的,要什么纸?” “新浪特优。” “不y……you喂!我滴妈呀,终于看见你们人了!你们纸厂哪儿的啊,这两天老多人过来找这个牌子了,你们怎么才来人推啊!” 生生的将“不要”两个字儿憋了回去,瞬间完成了脸上的表情切换,摊主一把拉过李宪热络的请了坐。 李宪将棚子里打量了一番,清了清嗓子,“啊,厂子太忙,我们周边地区的渠道供货都供不过来,哪有精力往你们这边跑?这不,我们厂子前段时间投了几百万,并了个国营纸厂,产能跟上来了这才出来。” 面对李宪的风轻云淡,摊主眼睛都直了。印象之中的新浪特优形象立刻拔高了一大截! 乖乖、 几百万兼并国营纸厂,那得是啥规模? 带着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看着李宪带来的样品卷纸,摊主是怎么看怎么欢喜。而根据以往销售的卫生纸对比,即使不带着观念,新浪特优的质量质感也将其完全打动。 虽说听到了李宪的报价之后,感觉成品纸的价格贵了。但是想到这几天多少人过来找,摊主还是下了手。 “那就先……给我来五百提吧!”摊主伸出了一个巴掌。 听到这个数字,李宪做了个一个“你逗我”的表情,“大姐,我没听错吧?五百提纸,这么点儿的量我咋给你配货啊?” 说罢,他嫌弃的看了眼妇女摊主,直接将样品从妇女的手里拿了回来,收拾东西就往出走。 “哎?大兄弟!你们多少量起发货你倒是说啊?”妇女一把将其拉住,连忙问到。 “一般就是五千提起,不过我们现在开拓市场有政策,你要想做的话,给你折个半先试试,三千提起吧。”李宪想了想,给出了答复。 妇女思量了一会儿,见李宪的脸上已经带了不耐烦,赶紧拍板:“行行行,大兄弟,你看是咋整?是到货给钱还是订金……” 李宪一挥手,从兜里掏出来张名片递了过去,“给我们厂销售科打电话,打款发货。” 说完,也不再墨迹,直接走人。 门口,看见李宪五分钟不到,用粗暴的方式,在摊主上赶着的情况下完成了一单四千多块的订单,陈树林和徐茂和惊呆了; 狗日的,原来生意……还他娘的能这么做! 第93章:倒爷的眼泪 短短一个下午的功夫,新浪特优卫生纸就已经完全攻占了透笼街市场; 在之前几天水军的预热之下,各个摊主对于新浪品牌的卫生纸的兴趣已经爆棚。李宪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全搞定了透笼街十八家的卫生纸销售商。 和徐陈二人到达透笼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到了四点半,距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的功夫,李宪就已经收割了总量将近七万卷的订单! 这样的节奏,将陈树林和徐茂和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了。 直到李宪带着二人上了三轮出租车,徐茂和才一拍大腿,挑起了大拇指:“老弟,长见识了,今天真是长见识了啊!他妈的,你要是不发财,天理难容啊!” 李宪呵呵一笑,摆了摆手,“徐哥言重了,小手段,上不得台面。要不是这几天徐哥出人出力,哪儿能这么容易就打开销路?这可得好好犒劳犒劳,晚上咱们找个好地方,我做东。” “老弟,啥也别说了。这要是算是小手段,那老哥这倒买倒卖的算啥?”徐茂和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之前我听说你现在做卫生纸,我还寻思这买卖不行,但是看了你这手腕儿和脑瓜,我觉得你就算是卖屎都能卖发家了!” 李宪的眼角抽了抽,心说;这个真不行…… 徐茂和也没意识自己话说的太过,直接大手一挥,让三轮车开到了中央大街附近,找了一家看起来颇有档次的俄国餐厅,嚷嚷着要给李宪交学费学两手。 饭店里,李宪用徐茂和的大哥大给厂里打了个电话,确认了一下订单数量,得知自己下午走的那十九家批发部果真全都打电话订了货,并且已经有六家已经打了款之后,彻底放下了心来。 高兴之下,这顿饭李宪没少喝酒。可是现在透笼的销路打开了,惦记着早些回去,在制止了想再开一瓶伏特加的徐茂和。 听说李宪要走,徐茂和不乐意了:“老弟,没啥事儿就多待一阵子吧。哎呀,不是哥哥我今天多了点儿酒在这嘘呼你,我是真的和你相见恨晚呐、要是咱俩早认识两年,就凭你这脑筋,得在北面赚他妈多少钱?你是不知道……前年做倒爷的,但凡不虎,现在可都是盆满钵满呐……” 看得出来,徐茂和是真喝多了。絮絮叨叨的将自己的发家史和90,年在俄罗斯的际遇说了一遍; 这货的父亲就是牡丹江第一自行车厂的厂长,初中毕业之后按照他父亲的意思是想让他进厂,然后接班。可是这小子不想在厂里混,毅然决定了做生意。 牡一自行车厂是个什么厂子? 说是自行车厂,可是这个厂名跟起生产的东西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在东北老工业基地,有许多这样的厂子;厂名往往不起眼儿,看起来LOW到不行。可是实际上生产的东西,说出来都大有来头甚至吓死人。 牡一自行车厂就是这样的单位,这家厂从成立之后,就没生产过自行车。但是,当时部队服役的81式自动步枪的枪管,却有百分之二十都是这里供应的——妥妥的重点军工生产单位。 拒绝了这样的厂子,徐茂和就成了街坊亲戚眼里的异类。可是这个异类有自己的一套,靠着倒腾电视电子表计算器收音机,赚了不少钱。后来赶上苏联解体,带着自己的所有积蓄,和一群同样渴望财富的人去了北面。 但是在北面,这个过分实在的人却被自己的兄弟给坑了一把,别人都是盆满钵满,他则是成了那一小波赔的底朝天的。 听到徐茂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絮叨,李宪的眉头皱了起来。 现在……是九二年的十一月末……按照目前的进程,北面的“经济休克疗法”快要结束了吧?随着盖达尔的倒台,倒爷们的新一轮也是最后一轮狂欢,即将到来。 看了看徐茂和,他将这件事情暗暗的记在了心里。 饭后,心情不好已经喝多了的徐茂和大着舌头交过服务员结账。李宪哪能让他花钱?直接付了总共325元的款。 一旁,看到账单后陈树林嘴巴都合不上了,连呼自己刚才喝了半个月工资。 正在这时,酒劲儿完全上来的徐茂和已经冲进了厕所,唱起了“哦啊哦”。李宪忙将包里的那卷样品纸拿了过去,刚递给徐茂和,就被这货弄进了坑里。 捏着鼻子,好容易将这货弄出洗手间,李宪已经被熏得不行。 看到那掩着鼻子,一脸嫌弃的服务员,他带着歉意笑了笑。指着徐茂和已经一塌糊涂的衣襟,问道:“请问你们这里有纸吗?” 服务员反身从酒台上拿出了一条洁白的手绢,扔了过来。 看到手里丝绸制成,洁白无瑕的手绢,李宪挠了挠头,“没有餐巾纸?” 服务员不耐的挥了挥手:“多稀罕啊,我们高档餐厅,从来不用那种东西。” 李宪点了点头,和陈树林一左一右架着徐茂和,若有所思的离去。 次日一大早,李宪没有直接去火车站,而是雇了个三轮出租车在中央大街附近转了一圈。走了十几家档次还不错的餐厅之后,他带着三分笑意,和陈树林一起辞别了仍然没能起来床的徐茂和,踏上了归途。 在冰城定下了七万多卷,将近一百五十吨的订单,靠着新浪纸业的产能肯定是满足不了了。 在火车站,李宪直接买了去北林市的票。 ...... 北林纸业虽然和新浪签署了代工协议,可是袁大庆并没有把这个林业局下属的纸厂太当回事儿。 在签订了合同之后,他派人调查了一下新浪特优卫生纸,虽然知道目前这个纸卖的错不错,可是在他看来,靠着给这个小品牌做代工养活厂子,不太现实。 相对之下,还是要账顶工资来的实在点儿。 他是这么想的。 可是要账的进程并不顺利,几百个出去要账的人经过几天的跋涉,陆陆续续的回来了。 去的时候兜比脸干净,回来的时候肚子比兜空。 白白遭了好几天的罪,要回来钱的,哪怕是要回来点儿车费的都寥寥无几。 就在一群职工聚在厂里,将袁大庆团团围住吵嚷着要吃饭的时候。 风尘仆仆的李宪,赶到了北林纸厂! 第94章:兔子厂长 北林纸厂的地处偏僻。 因为涉及到排污的问题,被安置在了距离市区很远,靠着一个诺敏河支流名叫黑鱼泡的地方。 当李宪和陈树林辗转到达北林,再乘车赶到厂子的时候,已经快要到了下班的时间。 可是到了地方一看,好家伙……厂子里比开工都要热闹! 目测得有五六百号人聚集在厂子大院里,穿的还是出去讨债时候的装备正在闹闹吵吵。要不是气氛不对,瞅着就跟赶集市似的。 人群之中,袁大庆正在拿着一个扩音器,声嘶力竭的稳定职工的情绪; “大家伙请给我一点时间!我知道大家很苦,日子过得很困难。但是厂里的情况你们也知道,实在是没有办法……” “放你娘的狗屁!你们当官的上下嘴皮一番,说的是人话办的不是人事儿,大老驴当初就是这么忽悠我们的,可是这狗币拿着厂子的钱去养小老婆!现在你他妈又是这个说法。王八犊子才信!说别的没用,今天必须得给我们发工资!” “对!必须发工资!就算是拆设备卖废铁,今天也得看着钱!” 职工们的情绪已经快遏制不住了。 在一片喧天的吵嚷之中,袁大庆如同风雨之中一片飘摇的树叶,被激动的人群推搡着。手里那扩音器饶是功率开到了最大,也被鼎沸的人生淹没。 眼看着支撑不住,这家伙嗷一嗓子,大喝了一声:“你们听我说!发钱,今天就发!” 一听发钱,职工们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用惊喜和期盼的目光,看向了袁大庆。 可是后者,在看着人群沉默了片刻之后,却将扩音器一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以拧身,撒丫子跑了! 别说,这人厂长当的不怎么成功,但是身体素质真是没的说。大冬天,这家伙穿着大棉袄二棉裤和一双军勾皮鞋,竟然跑出了刘翔的速度和姿态。 在他周围,几十号的职工微微愣神之后,立刻拔腿追去。 但是袁大庆就如同一个全明星级的橄榄球四分卫一样,在几十人的围追堵截之中见缝插针,以绝对的速度优势和灵敏,迅速逃离! 那架势,颇有小石潭记里形容池中游鱼“俶尔远逝,往来翕忽”的姿态。 看着雪地里袁大庆变成一道人影,迅速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李宪瞪大眼睛和鼻孔伸出了手,宛若尔康。 “我来找你的啊,我艹……” 一旁,陈树林也发出了赞叹:“妈了个爪,不当运动员白瞎了这人!” 目睹着厂长逃跑,几百号被扔在大院里的职工彻底失控;在短暂的怒骂之后,一些老职工变成了行动派。 厂子里现在确实是没钱了,但是几个大车间里,那些设备还在。在刚才,有人提出了用设备卖铁顶工资的说法,那绝对是气话。但是现在这种荒诞的提议,马上被付诸于行动! 生产工人们将车间的大门推开,拿起自己平时用来维护设备的工具,就要动手。 见到这一幕,李宪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住手啊你们这群禽兽,老子的订单还指着这些设备呢! 目前新浪职场的产能只能勉力维持周边区域的市场供应,在透笼谈的那些订单,他可是完全指着北林纸厂的。 现在,要是北林出了问题,那可真是哭都找不到调了啊! 在心里大骂了一句,他立刻跑了过去。见到地上那已经被人踩了一脚,喇叭筒变了形的扩音器,他捡了起来。 第一处被推开的车间门前,看着工人们已经开始拆卸卷纸机的基座,他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住手!” 人们被这一嗓子给弄懵了、 他们还以为是袁大庆回来了,可是回身一看,就见到一个不认识的生面孔拿着扩音器,秦叔宝一样的立在车间大门处。 众人疑惑了; “哪根儿葱啊这是?” “小子,你哪儿来的?是我厂的吗?” 看着众人停下了手里的活儿,成功吸引了注意力的李宪马上喊道:“厂子里什么最重要你们自己清楚,要是想这么穷下去,那就拆!” 虽然不认识李宪,但是听到这句话,人们绝对是微微犹豫了一下。 厂里什么最重要? 当然是设备! 没有在设备,这里的厂房职工场地,一切的一切,全都没有意义。其实众人倒也不是真心想拆设备。只是实在没办法,许多人的家里都揭不开锅了。现在厂长又没了踪影,愤怒之下就什么也顾不得了。 可经过李宪这么一问,拿着工具的众人倒有些犹豫了。 “小子,你他妈哪儿来的?管我们厂的闲事儿?”沉默片刻,一个拿着扳手的老职工问了一嘴。 刚才的两嗓子让李宪的喉咙有些干痒,他吞了口唾沫,走上了前去:“我就是给你们来送钱的。” “送钱?” 听到钱,众人的眼睛亮了。但是借着车间里昏暗的灯光,看着李宪的年纪,许多人不信。 几个年轻点儿的职工更是奚落几句,拿起了手里的工具,叮叮当当的对付起了设备。 “前几天我和你们厂长签订了一份代工合同,现在,就是来下订单的。”李宪也没管那几个拆设备的,直接喊到。 一听到订单,职工们愣了,就连正在拆卸设备的那几个小年轻也停下了手里的工具。 这时代的产业工人,对于生产有着近乎盲目的依赖。虽然其中或许有人想混日子,有人想偷奸耍滑,可是对于工人来说,一个厂子有生产,生活就有了根。 “多……多少订单?” 一个老职工一把将身边正在拆基座的小年轻手里的扳手一把抢了,期期艾艾的问到。 见到这一幕,李宪想了想,伸出了三个手指头:“第一批,三百吨!” 透笼昨天定出去大约一百五十吨的货,想到后续的销量,李宪给出了这个数字。 哗! 听到这个数字,众人不由得精神一振。 按照北林纸厂的产能,三百吨纸如果全力开动生产线的话,一个礼拜的功夫就能完成,所以这个量对于纸厂来说不大。 可是在已经停工几个月的状态下,这个量,却足以让众人激动。 生产线开动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不用到处去讨债,不用每天瞒着妻儿父母自己没有活儿干,不用到处奔波,拿着根本不可能兑现的欠条去四处讨债,意味着生活……有了着落啊! 见到众人情绪上的转变,李宪更进一步,画了个大饼:“我们新浪特优的品牌已经打了出去,这三百吨只是一个开始。未来一段时间之内订单量肯定会逐步提升,所以你们短时间内不用担心没活儿干了。” 他正说话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声惊喜的呼声:“哎?李厂长!你怎么来了?” 说话的,正是之前去新浪纸厂讨债的郭栋梁。 职工们见老郭认识这个年轻人,纷纷打听。在得知李宪的纸厂情况之后,心中大定。当即,便把手里的工具一股脑的都扔在了地上。 得知了厂子有活干了的职工们纷纷涌到了1号车间周围,李宪索性便用扩音器,将刚才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这,让职工们发出了一片欢呼。 也就是在这时,厂大院里响起了一阵汽车引擎的声音。 当几台汽车停下,派出所的民警和几个市领导,还有那“兔子厂长”袁大庆鱼贯下了车,如临大敌的走到人群聚集的车间之前时,无一例外全都都惊呆了。 为首的一个老人,看着面前欢欣鼓舞的人群拧起了眉头,指着面前的职工们,转而对身边的袁大庆问道; “这就是你说的出了大乱子?” 看着眼前简直不能和谐到再和谐的场面,袁大庆彻底懵逼。 难道刚才自己经历的......是他娘的幻觉?! 第95章:我妈也不让我跟傻子玩 人群之中,李宪正在用扩音器请求工人们将刚才拆除的设备部分重新安装,做好开工准备。 就在职工们一片欢欣鼓舞的时候,他身后的传来了一阵的叫骂。 回身一看,只见袁大庆和几个领导模样的人,在几个民警的护卫下分开人群走了过来。职工们见到去而复返的袁大庆,情绪很激动,连骂带噘的,唾沫星子连成了片儿。 后者只能缩着脖子,跟在铁青着脸色走在最前面的一人身后。 李宪见厂子的正主回来了,马上放下了扩音器,迎上了前去。 害怕自己喧宾夺主影响以后的合作,他想和袁大庆解释一下。 可是还没等他开口,那个走在最前面的领导模样的老人便说话了:“小伙子,你是林业局那个纸厂的?” 李宪不认识这人,可是看派头,觉得不像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便点了点头。将自己过来谈代工订单,恰巧遇到了职工们闹情绪的事情简单解释了一下。 听完,老人拍了拍李宪的肩膀。 “你做的很好,今天的事情得谢谢你。”说完,老人不禁看了看身边低头偷偷打量着周围人群的袁大庆,叹了口气。 “你这个厂长当的丢人啊,都不如一个外人说话好使,我都替你臊得慌!” 他真想这么骂袁大庆一句,可是考虑到现在北林纸厂的情况已经糟糕的不能再糟糕,他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人群之中,已经有很多人认出了老人。 “伍书记!” “伍书记来了!” “您来了就好了,我们就有主心骨了啊!” 老人这才狠狠的瞪了袁大庆一眼,堆起了一些笑容,在周围此起彼伏的呼声之中双手虚压。 “同志们,你们的困难我都了解到了。现在这个小同志也带来了订单,大家伙有活干了,工资的问题相信马上就可以得到缓解。现在听我一句,散了吧,啊!” 伍思田是BL区的书记,但是之前是担任过北林纸厂党组书记的,是纸厂的老领导,在职工们这里威信很高。 袁大庆刚才见事态控制不住,第一个想法就是搬这位救兵。 可是,这次不一样了。 在伍思田说完之后,厂子里的众人没动! “伍书记,不是我们闹事,我们是真活不下去了啊!几个月工资就发那么一丁点儿,我们家老少六口,都没米下锅了啊!” “是啊伍书记,我出门去讨债讨了四天。回家一看,媳妇用炉钩子穿着土豆烤着吃!我问她土豆哪儿来的,她说……我不在的时候家里揭不开锅,拿着铁锹去市外面的大地里挖出来的。大冬天呐伍书记!地都冻实诚了!你知道我看着那卵子仔儿一边大的土豆是啥心情啊!” 听到职工们的哭诉,李宪和陈树林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 虽然之前林业局纸厂的职工们过得也都不咋地,可是林业局高低有耕地,而且靠着林子,苦是苦了点儿,但是绝对饿不着人。 相较之下,周边没有多少耕地的北林市,职工们的情况就惨的多了。现在的职工靠的就是工资,家里人口又多,如果工资没有着落,受冻挨饿真不是忽悠着说的。 伍思田说不出话来了。 袁大庆和他说的情况明显是经过了粉饰的,他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样子。可是在糟心的同时,他心里也升起了一种无力感。 正在这时,李宪眼珠子一转。轻咳一声,凑到了伍思田的身边,低声道:“伍书记,如果您实在有困难的话,我可以提前预付一部分的代工费。” 伍思田的眼睛一亮,仔仔细细的大量了一下身边的这个小伙子,心里赞了句会做人。 他不动声色的微微点了点头,让职工们职工们稍等,便拉着李宪走出了人群。 车间的角落里,得知三百吨代工费才将近两万块钱时,这个老书记犯了难,“太少了啊!八百多的职工,两万块钱是杯水车薪呐!” 李宪嘿嘿一笑,将之前新浪纸厂不发工资但是食堂管饭稳定职工情绪的事情说了。两万块钱发工资肯定是不够,可是要是折现成粮食,那可还是够八百多人拖家带口嚼裹一阵子的! 听到这,伍思田拍了拍巴掌:“这是个办法!” 再次回到职工们中间的时候,伍思田的底气足多了。当众宣布自己已经请求李宪提前预付代工费,先一步解决厂里的吃饭问题。 这个决定一宣布,职工们立刻欢呼了起来。 可是面对伍思田让众人散去回家的时候,众人还是不干。原因,就是他们已经完全对目前的厂领导班子不信任了,两万块钱的吃饭钱,他们不肯再交到厂领导手里。 于是在伍思田的拍板之下,将厂里的几个颇有威信的老职工选了出来,组成了临时工会。厂里的大小事务,暂时由临时工会主导。 之前去李宪那里讨债的郭栋梁,阴差阳错的被人们推了出来,主了事。 李宪当场要求职工们连夜收拾设备,明天便把料进来开工之后,便和陈树林一起辞别了职工们。 感激李宪帮着自己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伍思田专门用自己的车将二人送回了邦业。 回到林业局的时候已经快半夜。 李宪没歇着,直接到了纸厂,将北林那面的生产所需原料,以及明天现行送去一万块钱的事情交代了下去。 大晚上的,办公室里他和陈树林倒是忙的脚打后脑勺。 直到了四点来钟,将一切都料理完毕的李宪才闭上了互相打架的眼皮,趴在办公桌上睡了过去。 次日一大早,他是被一阵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吵醒的。 睁开眼睛,就见到了见到自己的身上多了一件大衣。正是之前挂在门外,写了纸条交代让苏娅来回上下班穿的那件。 昨晚回来的时候,他就见到那大衣仍然原封不动的挂在门外,似乎那个小哑巴这几天都没动过。 可是昨晚的事情太多,他也就没细想。 伸了个懒腰,揉了揉已经麻到失去了知觉的胳膊,他翻了翻大衣的兜儿。里面,那张纸条还在。 只不过除了最初那句“谢谢”以及自己走的时候写的“拿去穿吧,你的袄子太薄了”两行字之外,又多了一句。 “我妈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不能随便接受他们的恩惠。大衣还你,我会努力工作报答你对我和苏辉的帮助的!” 看到那一行小字,李宪苦笑着挠了挠头。 拿着桌子上的铅笔,在那纸条上又写加了一行。 “给你大衣你不穿……大冷天的穿着薄衣服来回跑……你走吧!我妈也不让我跟傻子玩儿!” 第96章:觊觎 将那件没长翅膀就飞到了自己身上的大衣重新在门口挂好,李宪便出了门。看着被打扫的格外整洁干净的走廊,他忍不住微微一笑。 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李宪才将北林纸厂那边的事情办妥。 到了下午三点多,这边刚让陈树林和徐德全带着厂里的两名技术骨干和几个销售员去了北林市。郭栋梁那边就打来了电话,说是那面已经收拾好了设备,并且已经收到了原料。 这两天哈市那边的订单都是从新浪纸厂里抽出去的,这将新浪纸业本来就捉襟见肘的产能给压榨到极限了。 得知那边万事俱备,李宪心中大定。 他已经告诉了徐德全,令其到了之后马上组织开工,用最快的速度全力开动生产线。又令陈树林在北林市就地发货,抓紧时间将哈市的订单搞定。 忙完了这些,李宪才终于松了口气,来到了财务室找到了李洁。 李洁是初中文化,但是上学的时候数学学得还不错。李宪安排她到财务室,她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 厂里的会计也知道这个厂长的妹妹在财务这块将来会是什么地位,一个多月的功夫,李洁俨然已经成了厂里的第一会计。 厂里的大帐虽然还是老会计在经手,但是大小支出收入,都是李洁开的票据盖的章。 早上得知李宪回来的时候,李洁已经去骚扰了一圈。见到自己的二哥果然没有给自己买录音机,正生闷气呢。 听说李宪要查账,直接将这一段时间厂子里的收支明细和资产负债表扔在了李宪面前以表不满。 李宪嘿嘿一笑,告诉她自己的办公桌下面有个旅行包,旅行包里有东西。 听到这话,李洁“呀”了一声,一溜烟的跑了。 录音机太大,来回拿不方便,李宪肯定是不能买的。可是那几天等着水军发挥作用的时候,在中央大街附近他倒是给李洁买了件女士的长款皮夹克。 看着自家老三一溜烟没了踪影,李宪摇了摇头,拿起了桌子上的报表。 现在厂里每天的出货量已经稳定在了十六七吨左右,由于产量稳定,经过采购股方面的努力,已经将生产成本进一步降低。 每吨卫生纸的利润现在可以达到225左右。虽然厂子里刚刚发了工资,而且今天又汇给了北林方面一万块钱的预付代工费,可是算上之前透笼十几家商铺的订货款,厂里的现金已经积累到了九万多块。 将所有应付去掉,厂子上个月纯利润竟然达到了近五万块钱! 对于这个利润,李宪很满意。 会计室里,见李宪一脸的喜色,老会计边伟江抚了抚酒瓶子厚的眼镜,笑道:“厂长,咱厂照这么下去,那些贷款几个月就还清啦!” 李宪嘴一撇,对这种说法不能赞同。 现在透笼的市场马上就要打开,透笼现在面向的是整个东三省的市场。目前在市面上,新浪特优卫生纸虽然是售价最高的,可同时也是销售利润最大的,他不信那些批发商看不到这一点。 按照李宪的估计,如果透笼那边操作好了,现在的效益翻上几番都说不定。 四十万的贷款,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可话虽这么说,这些债务,他压根就没想着一次性还清。 现在自己正处于高度发展阶段,每一分钱投出去都能翻着翻儿的往回蹦。而且目前全国经济体制正在转变,生产物资成本的提升,正在引导着人民币不断贬值,这些债务拖得越久,对自己就越有利。 更何况,马上到来的十二月北面就要有一场狂欢盛宴,等待他去共襄盛举。钱,他必须留住。 从会计室出来,李宪便将销售股的几个骨干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令其改变目前现款结账的采购方式,和邦业的二轻局谈原料月结的问题。 这件在李宪看来很简单的问题,现在实行起来其实挺困难。二轻局现在已经被各项债务弄得焦头烂额,就指着周边这些生产企业的订单才能勉励活下去了。 进程不顺利。 在李宪的沟通下,打了足足十几通电话,并且卖了徐朝阳的面子,最终才得以敲定。 …… 一番忙活下来,外面天都黑了。 将几个销售股的骨干送出办公室时,李宪乐了。 走廊里,一个小小的人影正在拿着拖把,撅着屁股奋力的擦着地面。感觉到身后有人,她回身看了看。 见到李宪看着自己笑的灿烂,苏娅咬了咬嘴唇。默默的站在走廊一侧,等到几个销售股的人都下了楼,她才拿着拖布走到了李宪面前。蹙起眉头,用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盯了过来。 见这小妞也没动作,就这么盯着自己,李宪有点儿发毛了,“你……干啥?” 见他眼神有点儿慌,苏娅才挑了挑眉毛,仿佛得到了什么了不起的胜利。 在李宪的慌乱中,她扬起脑袋,用湿漉漉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摆了摆手。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伸出了大拇指。 再之后,吐出舌头翻了白眼,做了个非常贴切的二傻子形象,马上又恢复了严肃的表情,使劲儿的摇头摆手。 噗、 李宪被她这一系列的动作逗笑了。 这姑娘,肯定是趁自己不注意,看了留在大衣外面兜里的纸条。觉得李宪说的“妈妈不让和傻子玩儿”是在侮辱自己,特地过来争辩的。 所以,按照这个情景,以上那一套动作翻译过来应该是……我虽然不能说话,可是脑筋好使,才不是傻子。 李宪挥了挥手,表示自己弄明白了她的意思,“不是傻子我就放心了,今天回去把大衣穿上。要是你冻感冒了不能上班,我可得扣你工资。” 扔下这句话,李宪眨了眨眼睛,便下了楼。 他身后,苏娅嗔怒的跺了跺脚,用口型发出了无声的抗议。 李宪倒是没想和苏娅怎么样,只是觉得这个小哑巴挺有意思。她身上有骨子灵气,和她的缺陷产生了一种特别的矛盾,让人忍不住想去了解。 绝对不是因为自己看她长得好看才去接近。 嗯,自己是一个高尚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嗯,绝对是这样的。 带着这种自我安慰,李宪走出了厂子。 大晚上,厂子外面已经大黑。可是在黑暗之中,几个红色的火光正在一闪一闪。 “嘶、真他妈冷,那小哑巴咋还不出来?” “娘的,我说这小娘们怎么最近不见了,怎么跑这么老远干活儿?” “二驴哥,咱们在这堵她……没事儿吧?这厂子里看着挺老多人呢。” “怕个鸡霸,来人了咱们就跑,你还怕那小哑巴去派出所告你状啊?” “哎哎哎、出来人了,别说了别说了。” 当李宪走到那几个火光之前的时候,就见到几个冻得鼻子通红,叼着烟卷,吸溜着大鼻涕的小子。 看样子,岁数比李匹大不了多少。 几个人看李宪打量过来,狠叨叨的瞪了回来。 “艹,瞅啥啊?” 其中一个个子很高的,冲着李宪骂了一句。 第97章:服 看着几个小屁孩子狠叨叨的看着自己,李宪深吸了口气,没有说话。 这世界上有两种人不能惹,一种是腹黑的老人,另一种,就是冲动的小年轻。这个经验不是书本上教的,而是李宪自己的领悟。 腹黑的老人不必多说,不说目前吃茶风云的一些大智近妖的老怪物。就说干休所里的郑唯实,玩起手段来一套一套,利用其丰富的人生阅历以及对人心的把握,简直恐怖。 李宪仗着自己对历史潮流的认知,才能面前让其高看一眼。可他毫不怀疑,单单是在人情世故和处事方面,老头简直甩了自己八条街。 有时候他甚至怀疑,一般当官的60左右岁就退休不是因为体能和智力跟不上去了,而是这种阅历心机以及耐性已经成长到了巅峰状态的人,留在体制内造成的破坏力太大,需要定期清理。 而冲动的年轻人就更可怕。 李宪十几岁还在上初中的时候,就亲眼目睹了一场意外;在学校外面,当地一个大哥的宝马座驾将一个骑着自行车横穿马路的女生给剐倒了,这大哥下来之后看到自己的车子被刮花,伸手就打了女学生两巴掌。 结果,惹怒了一旁的放学回家的同班男同学——这个大哥,差那么一点点,就被一群愤怒到了极点的初中生差点当街打死。 十六七岁的年龄,冲动起来是不计后果的。 再看了那个叼着烟头瞪着自己的小子一眼,李宪二话没说,直接一个转身,回了厂子。 “艹,怂包。” 身后,几个少年哈哈大笑。 到了厂子里,李宪也没有回到办公室,而是直接去了货物处。那里,十来个运输队的司机,正在等着装车,将漂白剂等生产原料连夜运往北林。 ...... 几分钟后。 “我大哥瞅你咋地!瞅你咋地!瞅你咋地!” 啪啪啪的声音,响彻在黑漆漆的厂大门门口。 周勇将那个名叫二驴子的小子按在院墙上,一个嘴巴连着一个嘴巴的抽。这家伙是干机修的,还开过大车,手劲儿极大。十几个巴掌下去,二驴子的嘴丫子都裂开了。 可是就算如此,这小子还是梗着脖子,满脸愤恨的看着周勇。 一旁,其他的几个小子已经齐刷刷的跪在了地上,身上全是带着雪的大脚印。 “草拟吗!今天你要是不打死老子,老子迟早废了你!”在周围同伴的一片啜泣声中,二驴子瞪着周勇,猛地吐了口唾沫骂到。 李宪的心中一凛。 他走上了前去,拉住了大骂了一声一脚踹了下去的周勇。蹲到了已经躺在了雪窝里的二驴子面前。 “知道为什么收拾你吗?” 对方狠狠的看了过来,没言语。 “苏娅,你们之前没少欺负,是吧。” 听到这个名字,对方明显愣了一下,用疑惑的目光看了看李宪。 见对方似乎并不知道苏娅是谁,李宪拍了拍脑袋,“小哑巴。” 二驴子这才恍然大悟,“艹,原来是那个小丫头片子。嘿嘿、马勒戈壁,那小娘们迟早老子……” 砰! 他还没说完,直接眼前一黑,鼻子上一麻,两股热流奔腾而下。 李宪沉着脸,“再敢动她,你哭都找不到调,信吗?” “草拟吗!老子还是那句话,只要今天你弄不死老子,这梁子老子给你记着!” 看着这货眼里的愤恨,李宪不禁有点儿头疼。他知道,自己今天遇上了茬子。 原本以为,将这些小屁孩子教训一顿对方就会怕了,可是没想到,面前这个二逼还是个硬骨头。踩不扁蒸不熟煮不烂——整个一铜豌豆。 正当他骑虎难下之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引擎的轰鸣。十几台满载着木材的蓝皮解放卡车,开到了厂大门门口。 大门门口立刻被车灯所照亮。 李宪不禁用手遮住了眼睛。 “大哥,这是咋?” 马上,车上的人就下来了。待李宪适应了车灯的光线,就见到徐兵带着周军,老周走了过来。 见到车上满满登登的木材,李宪恍然大悟。之前让徐兵组织运输,拿着批条去山上倒腾木材,现在看来是已经打通了各处关节,开始出货了。 听到徐兵的询问,李宪苦笑着摇了摇头,将这几个小子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在他说话的时候,二驴子又骂了几声。 正在这时,从徐兵的身后走出了一人。这人带着狗皮帽子,口鼻上捂着厚厚的围脖,将脸遮的严严实实,李宪看不清他面貌。 二话没说,这人走到了那几个小子面前。伸手一指二驴子,“他家住在哪儿?” 没人说话。 这人见没人应答,便道:“回答问题的现在可以滚。” “邮局胡同……”立刻有人哆哆嗦嗦的回到。 “家里有什么人?” “他妈跑了,家里还有他爹和他奶。” “滚。” 那人对回答了问题的两人一挥手,后者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跑远了。 在众人奇异的目光之中,那人返回了车里,拿了根发动汽车的摇把子,走到了二驴子面前蹲下,道:“不服是么?” “艹你……” 砰! 咔! 一声骨头折断的闷响随着二驴子的惨叫传了出来。 “服么?” 那人重新蹲到了二驴子面前,又问到。 二驴子已经疼得在地上打起了滚,刚想大骂,那人手里的摇把子再一次高高举起,狠狠的砸了下去! 咔! “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两下之后,二驴子终于怕了。 那人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对那几小子一挥手,“滚。” 看着几个小子搀着二驴子走远,这人才扯下了围脖,看了看李宪。 “王保干?” 看到那张满是胡茬的脸,李宪惊呆了。 …… 厂大院里,整整十二车的原木正在被工人们从车上推下。 看着那齐齐整整,4米一段,一个和臂都抱不住粗细的落叶松原木,李宪不住赞叹。 福利啊,福利。 一旁,徐兵正诉说着这一段时间的经历。虽然拿着徐朝阳的令箭,但是木材的事情办的并不顺利。冬天的林业局就是一个修罗场,林业局地方,森工方面和邦业县里的倒爷们都像是见了血的蚊子,扎堆到了林场里去。 各方势力纠缠不清,再加上林场和伐木段等各种正管,情况及其复杂。本来,这十几车木材按原定计划是要在四天之前运回来的,可是因为有人相中了这批木材,徐兵等人差点儿就吃了大亏。 听着徐兵的叙述,李宪深深的点了点头。他知道倒腾木材不是什么简单的活计,不然也不会让徐兵这样混过社会的人去。 看着正在车上往下推原木的的和王保干,李宪挑了挑下巴:“怎么回事儿?怎么把这位给弄来了?” 徐兵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偷偷地看了看车上的王保干,确定了对方的目光没在自己这里,才悄悄的扒着李宪的耳朵,道:“他媳妇跑了,需要钱去找他媳妇。” 看着李宪“这什么鬼”的表情,徐兵深深的点了点头:“他媳妇跑的时候,把他崽儿也带着了。” 第98章:碰瓷儿(修) 从徐兵的八卦之中,李宪得知看起来得有四十多了的王铁成今年才三十八岁,有个比他小五岁的媳妇,儿子今年刚十岁。 虽然在八九林场当保干,但是这个人的家却在林业局,每个月只能回家那么一两次。长时间的分居,导致了两口子的感情一直比较冷淡。 事实上,就连媳妇跑了,都是邻居见门上被人用粉笔写满了拖欠电费的大字儿,连续几天敲门也没人开,才把电话打到了八九林场的。 媳妇跑了王铁成不心疼,可是儿子就跟他的命根子一样,这家伙发了疯似的找了一个多礼拜,只从娘家那边打听到自己媳妇跑去了关里。 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王铁成才主动找到了因为木材卡在红旗检查站下不了山的徐兵,提出了两千块钱,卖一冬命的条件。 两千块钱的事儿,徐兵不敢自己做主,就将王铁成直接带了过来,让李宪定夺。 听完这些,李宪不免一阵唏嘘。 跟徐兵要了包烟,他走到了刚刚卸完了车,蹲在车旁擦汗的王铁成身边。 见李宪递烟过来,王铁成犹豫了一下才接过,推掉了李宪递过来的打火机,自己从兜里掏出包火柴点了,闷声闷气儿道:“干啥。” 李宪蹲到了他面前,“王哥,你要是急着去关里,钱我可以先借给你。” 王铁成抬头看了看李宪,死气沉沉的眼睛里泛出了一抹光彩,可是马上,那光彩又暗淡了下去:“还不起,这一去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这个人情老子不能欠。” 看到对方脸上的决绝和执拗,李宪摇了摇头。心说就这死脑筋,我是你老婆我特么也跑、 从刚才和徐兵的谈话之中李宪得知,王铁成原是森工公安局的,管的就是偷猎偷伐,虽然后来犯了错误被下放到了林场,可是整个木材运输线上的各方各面他都清楚,而且这人实在是太狠了,简直是恶名远扬。 现在倒腾木材的那些倒爷,基本上都犯在他手里过,知道这个人太狠,所以不管哪个环节都惧让三分。 在林业局的木材运输段里,整个一活钟馗。 现在见这大哥一根筋,李宪也不劝了。直接许诺如果这一冬木材跑的顺利,给他三千报酬后,便径自离去。 和徐兵谈了一下接下来的打算之后,李宪见到一个裹着大衣的身影,从小二楼上飞奔了下来。 看到那空空框框的大衣,他微微一笑。 拿出些现金,让徐兵木材全部卸车完毕后带着众人去好好吃顿饭后,便悄悄跟了上去。 虽然二驴子一伙儿人已经被王铁成收拾了,但是李宪还是怕那些混小子不计后果,把这笔账算在苏娅的身上。 …… 已经快要到八点,林业局没有路灯,而这个时间,大部分的人家也已经入睡。好在天空中一轮弦月在云层之中若隐若现,海梦朦胧的看清前路。 李宪在路边涂着“一对夫妻一个孩,孩子多了就带环”标语的墙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空旷的大路鬼影子都见不到一个,寒风吹过,偶尔路旁的松树掉下来团团积雪发出闷响,零落的狗吠不时响起。 这番景象,让已经不是第一次走夜路的李宪都不禁肝颤。 前方远处的苏娅明显比他更害怕,雪地之中,咯吱咯吱的脚步显得格外急促。 苏娅的家距离厂子挺远,李宪跟在她后面足足走了半个多小时,还没见她有到家的迹象。不过隐隐约约之中,他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当进入一个胡同的时候,李宪停下脚步。看着周围有点儿眼熟的电线杆和房舍,他不禁纳了闷。 这地方……刚才好像来过啊! 他没有注意到,黑暗之中,正有一个身影,悄悄的靠近过来。 “呜!” 正当他纳闷之际,只觉得后脑勺一麻。 在这一刻,脑子里所有的东西因为震荡而变成了一团浆糊,似乎要从鼻腔里窜出来一般! 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在倒地的一刹那,他看见了墙边的一块牌子。那上面是用白漆书就着三个大字——“江淼街”。 “孙儿啊,听爷爷的,未来一年之内万万不得近水,万万不得近水啊!” 老太爷的叮咛嘱咐在他已经混掉的脑海之中快速拂过。 妈的,千万不要近水,原来是这个水。 “日狗,这他妈谁能想到啊……” 迷迷糊糊之中,李宪在心里骂了一句。 就在四仰八叉的躺在了地上之后,他身后的小小人影发出了无声的惊呼,手里的柴禾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那人影愣了好一会儿,才蹲到了李宪身边。探了探鼻息后,长大了嘴巴发出一阵混呼嘶哑的喊声,那喊声没传出多远就被晚风的呼啸所吞没了。 人影急促的啜泣着,俯身下去抓住了李宪的衣领,极其费力的的将其拖到了自己的后背上,一步一步艰难的走向了胡同深处。 …… 李宪只觉得自己陷入到了什么泥潭之中,他的全身被万吨重的淤泥包裹着,令自己无法呼吸。 又像是身处在湍急的河流之中,沉沉浮浮。他想要挥动手臂,但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动惮不得,胳膊上似乎是压了块千斤重的秤砣。 耳畔似乎有一个催命的小鬼,啊啊呀呀的说着冥界的语言,吵得自己心烦意乱。 噗! 随着一阵水声,他感觉脸上一凉,精神为之一振。 直到这时,受想行识才一股脑的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缓缓的睁开眼睛,他便见到了一张小脸。 苏娅的脸! 那脸上带着满满的惊慌,乌黑的头发已经因为出汗太多而打成了缕,一片片的贴和在那张因为紧张过度而微微发抖的脸上。 他终于明白了刚才为什么自己的感觉那么的怪异,这个傻子,正拿着一个掉了漆的白色搪瓷缸子骑在自己的身上,压的自己根本无法呼吸。 这个傻子此时就连呼吸都带着哭音,她的汗水一滴滴落在自己的脸上和嘴边,有点儿咸。 “你能……起来吗?”李宪这才感觉到脑袋后面的剧痛,嘶了口气,说到。 见到李宪说话,苏娅似乎是被吓到的松鼠,一下子从他的身上弹开,躲到了炕边。 李宪这才有机会转了转头,打量了一下身边的环境;自己身处一个小的可怜的屋子里面,墙上胡着泛了黄的报纸,有的地方已经裂了缝。窗户上遮着厚厚一层抗风用的破棉被,棚顶怕是漏水,被遮上了一层塑料布。 屋里很暗,不时有凉气从墙上渗透进来。 看着躲在墙角瑟瑟发抖,盯着自己眼珠乱飘的苏娅,他皱起了眉头。 “刚才是你打的我吧?” 苏娅犹豫了一下,忐忑的点了点头,捂着胸口连连摆手,表示自己不是故意的。 李宪叹了口气,心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做好人差点儿一命呜呼,你说这要是真挂了,自己怎么有脸面对英年早逝的二大爷? “大妹子,下手挺黑呀!” 他揉了揉后脑勺,摸着那鸡蛋一般大的大包,疼的嘶了口气。 然后……啪叽往炕上一躺,“伤得太重了,走不了了。嗯,今晚肯定走不了了!” 第99章:目标,北面 李宪不想耍流氓,他实在是动弹不了了。虽然脑袋的疼痛现在缓解了不少,可是还晕的厉害。 亏得苏娅没多大劲儿,不然后脑这一下,脑袋肯定是放屁了。 他本想睡一会儿,可是刚闭上眼睛,他就被苏娅给摇醒。 “干啥?” 看着苏娅蹙起的眉头,李宪问到。 苏娅用手指点了点自己嘴唇,然后指了指墙的那面,做了个入睡的姿势。再之后,才拍了拍炕面,使劲儿摆手。 正在这个时候,李宪才听到了一阵咳嗽声。紧接着,一个女人的声音喊道:“小娅,刚才我怎么听到屋里有人说话?” 我靠! 李宪一惊,他忘了,苏娅家里还有个妈! 正当他想说话的时候,苏娅用小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惶恐的摇了摇头,然后将一个破收音机打开,并调大了声音,拍了拍火墙。 直到墙那边的人再次咳嗽着说把收音机小点声,苏娅脸上的紧张才微微缓解。跪坐在炕上,对李宪双手合十,做了个求的手势。 见李宪楞模楞眼的也没反应,苏娅情急之下直接在炕边那堆满了书本杂物的破课桌上拿了一个本子和铅笔头,在上面刷刷刷写了几个字,塞到他手里。 “求求你了,赶紧走吧!让我妈看见你我就惨了!” 李宪咧了咧嘴,低声道:“谁让你打我来着?” 苏娅这次没写字,飞快的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指了指李宪,做了个一个凶神恶煞的表情。然后,懊恼的低下了头。 李宪明白,她可能是把自己错认成了二驴子那一伙人。他微微一笑,低声道:“放心吧,那些人以后不敢骚扰你了。” 在苏娅困惑的目光之中,他撑起身来,揉了揉发硬的脖子下了地。 虽然不解他刚才说话的意思,但是见他下了炕,苏娅还是一个骨碌起身走到了门边,打开房门观望了一下小屋,然后对李宪快速的招手。 看着她在自己家里一幅做贼的样子,李宪憋不住乐,出了门。 听着身后门被锁紧的声音,他摇了摇头,看了看手里的那个小本子。 回到干休所的时候已经十点了。 将自己收拾利落,李宪躺到了床上,打开了那个小本子——那是一个小学生用的拼音田字,可是却被当做了日记本来用。 “十一月5日,今天又遇到了那几个混蛋,小辉和他们打了一架,那些人越来越过分了,难道就因为我不能说话吗?” …… “十一月16日,小辉已经去林场学徒有两天了,不知道他过的怎么样。” …… “十一月19日,妈妈因为我穿了李厂长的衣服回来生气了。虽然那个男人已经走了十几年,可是她还是耿耿于怀。她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真的是这样吗?” 看着本子上周期很随意,而且都极为简短的日记,李宪缓缓的进入了梦乡。 …… 次日一大早,心里有事儿的李宪强从床上爬了起来。 昨晚那一下还真是不轻,脑袋后面的大包比昨晚还大了。从镜子里看去,板寸头后面就跟长了根鸡儿似的…… 到了厂子里,一路走来李宪就发现好多人指着自己的脑袋窃窃私语。 “脑瓜卵子都磕出来了。” 隐隐约约听到有职工这么说,李宪狠狠的瞪了过去。 妈的,说话咋这么难听! 昨晚的十二车原木已经在厂大院里被码齐,这些都是落叶松的根段,每一根半径都足足有三十公分,一水水四米长短。合计起来三百六十多立方米的原木堆放的和小山一般,颇为壮观。 这些原木,他可不打算用于生产卫生纸。目前卫生纸生产用到的木料,主要是切割木材所产生的雪片和锯末。用这种整根原木搞生产,一来是费力,而来也简直是暴殄天物、 这种落叶松原木是地板或家具的好原料,可惜目前李宪并没有条件去搞深加工,所以他准备倒卖。 现在林区的木材除了上交森工之外,大部分都会流入到冰城市的建材市场。李宪的打算,就是将这些木头倒一手。 按照目前的双轨制漏洞,一立方米的原木,除去运费的话,大约有80多块钱的纯利。也就是说,这些原木只倒一手,就有近三万块钱的利润! “他妈的、还是倒卖资源最赚钱啊!” 在心里将其他靠着倒腾木材发家的奸商臭骂了一顿,李宪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拨通了徐茂和的电话。 电话之中,他说了两件事情;让其帮忙找人出手木材是一件。另外一件,则是建议徐茂和赶紧将其手中的铝锭脱手,腾出资金。 “老弟,铝锭价格要跌?” 从之前的事儿,徐茂和已经认为李宪要么就是个对经济敏感的天才,要么就是有什么特殊关系可以提前知晓政策。听到李宪说让自己出手在南方的那批铝锭,徐茂和心中一惊,连忙问到。 “跌肯定是跌不了的,但是你现在纠结那百八十块一吨的利润犯不上。徐哥,我想去北面一趟。”面对徐茂和的问题,李宪将二郎腿架在办公桌上,揉着后脑勺,平静的说到。 听到这个回答,电话那边的徐茂和精神一振,“老弟,在北面有什么大生意?” 李宪微微一笑,“嗯……现在还说不准,不过我想去看看。” “嘿,巧了、前几天我已经把那批铝锭全部脱手。妈的,这单没赚着钱,正愁干点啥呢。一起去?” 李宪对徐茂和的印象不错,本想着能拉就拉上一把,现在见徐茂和没有多少犹豫就主动贴了上来,他哈哈一笑:“那行,木材的事儿你找个稳当人经办,我把厂子里的事情料理一下,马上就去找你!” “妥!等你电话。” 放下电话,李宪心中大定。自己虽然知道12月北面有一场大变动,可是并不知道怎去操作,对那面的具体情况更是两眼一抹黑。 有了徐茂和这个专业倒爷和自己一起,事情就好办多了! …… 随着北林纸厂的开工,透笼那边的订货已经发出。之后的几天,作为独一份高档卫生纸的新浪特优,在透笼批发市场上显示出了强大的竞争力。厂里陆续的接到了补货订单。 之前李宪已经和二轻局等原料供应单位达成了货款月结的协议,厂子里的资金已经积累到了十六万。 算上之前农信没动的十万,李宪觉得自己已经有了初步的资本。 嗯...... 倒爷的资本! 第100章:这,才是江湖 这些天小哑巴像是有意躲着自己一样,李宪始终没见到她。将厂子里的一应事务都料理完毕,李宪便动身去了哈尔滨。 本来他想自己去的,但是在动身之前,觉得此去俄罗斯身处异国,还是带个人好,于是便将王铁成从山上叫了下来。 到了地方,和徐茂和汇合之后,李宪才知道这个年代倒爷可不是什么简单的行当。 一般来说,出国需要办理的护照极为麻烦,光是政治审核一项就要走几个月的程序,可是徐茂和只领着李宪和王铁成拿着身份证去民政局转了一圈,第三天证件就到了手。 光是这一遭,李宪就觉得徐茂和太特么手眼通天了。可是徐茂和却自称自己在倒爷的圈子里,只是个不入流。 这让李宪不禁联想,一流的倒爷得是啥样、 “啥样?嘿嘿……”听到李宪的问题,徐茂和砸了砸嘴,大拇指一挑:“牟其中,牟爷!五百车皮的小商品倒了四架图154,牛不牛逼?这是国宝级的倒爷,咱就不说了。就说咱哈尔滨的程六爷,往返莫斯科和京城的火车,一张单程车票一千七,不提前一个星期买票根本就买不着。可咱程六爷,有一次包下了整整九个车厢装货!那才他妈的是真正的手眼通天。” 看着徐茂和一脸的与有荣焉,李宪不禁咋舌,他不禁对这个时代的疯狂又加深了一层了解。 带着对倒爷这个特殊群体的玫瑰色幻想,李宪将自己的二十多万人民币兑换成了美金。 见李宪丝毫没有备货的打算,徐茂和不禁奇怪。在苏联解体之后,俄罗斯失没有西部地区的轻工业体系,虽然有着同时期较为先进的重工业,可是轻工产业无比薄弱。飞机坦克堆满了仓库,可是牙膏牙刷香皂却成了紧俏货,国内严重缺乏日常所需的物资。 缺乏到什么程度? 苏联刚刚解体那会儿,一车西瓜就能换一辆拆了炮塔还能开得动的T34! 所以一般倒爷的手法,就是从国内带去各种物资和衣物,然后以物易物,换回俄罗斯的商品牟取暴利。最经典的例子,就是牟其中的罐头换飞机。 面对徐茂和的疑问,李宪神秘一笑,没有过多解释。 李宪故弄玄虚,徐茂和不落底儿,自己备了五百件羽绒服,到了钢厂用压榨机将五个包硬生生的打成了一个包,让自己的六个伙计抬着,和李宪一起登上了登上了经由哈尔滨,满洲里,前往俄罗斯的K33列车。 ...... 登上了火车,李宪对倒爷的玫瑰色幻想彻底消失了。 被大包小包赛得满满登登的车厢里,天南地北的口音混杂在一起,大部分人都穿的邋里邋遢,活像逃荒大军。 看着李宪有些失望的神色,一旁裹着军大衣的徐茂和微微一笑,随手点了点一群脱了鞋盘腿坐在座位上打扑克的人。 “这群温州佬,用假耐克假阿迪达斯,还有掺了破棉花的羽绒服沿着铁路线卖,马勒戈壁,一趟下来能赚十来个。妈的,迟早我们倒爷的名声得让这群人给整磕碜喽。” 正在对李宪介绍着倒爷里面的派系时候,他突然张大了嘴巴。 “刘长青,艹你妈!” 大骂一声,他腾的一下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向过道冲了过去。 李宪回身一看,一个穿着蓝色呢子白衬衫,领带扎得整齐的中年男人正在一个女郎的陪伴下走过来。 徐茂和的一声大喝,将车厢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那人自然也不例外。 看到徐茂和,他明显楞了一下,直接退后一步。 就在徐茂和要抓住那人领子的时候,那人身后的几人呼啦啦涌了上来,将徐茂和挡住了。 那人躲在自己的伙计后面,吁了口气,这才看了看徐茂和,笑道:“老徐,真是你啊!哎呦,可是好长时间没见着你了,咋样啊最近,在哪儿发财?” 李宪注意到,见到这人之后徐茂和的脸都扭曲了起来。 徐茂和的六个伙计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凑了过去。 一时间车厢里本来轻松的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李宪注意到,车厢里的众人都聚成了堆,不动声色的站在了各自的货前。 徐茂和看着那人脸上不自然的笑容,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发你妈个笔!” 那人也不尴尬,又向后退了一步,呵呵一笑:“老徐,这我可得说你两句了。鸡毛蒜皮的事儿,还没过去呐?前两天我还想着找你一起发财来着,听说你最近倒腾生产材料,赤塔那边儿现在多的是,我都想给你换点儿过来了。” “老刘,这是谁啊?”正在那人说话的功夫劲儿,他身边那个头发烫的跟方便面似得女人靠到了他的身上,对徐茂和挑了挑下巴,问到。 “哦,这位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起过的徐茂和,我兄弟。”那人拍了拍女郎的手,笑到。 “刘长青,你还有脸提兄弟俩字?”徐茂和冷冷道,指了指那女人:“娘们换的挺勤啊,最近又坑谁赚着钱了?” 面对他接二连三的嘲讽,那人也不生气,只是拍了拍女人的手,颔首笑道:“外甥女,外甥女……” “外你妈!刘长青,今天让我逮着,不卸你一只胳膊,老子跟你姓!”徐茂和从牙缝里挤道。 面对威胁,那人笑了,他看了看自己的伙计,才道:“那你可得有这个本事。” 正当徐茂和对身后将手已经伸到怀里的伙计招手时,车厢里又进来了一拨人。 为首的一个人极为魁梧,披着件呢子大衣,带着白发的背头有些散乱。见车厢里的气氛不对,他止住了脚步。 “程六爷。” 周围,有人招呼了一句。李宪立刻被这个称谓给吸引住了,他仔细的将那人打量了一番。 那人对打招呼的人微微点了点头,走到了李宪身旁站定,看了看徐茂和和刘长青,沉声开口:“干几把啥呢这是。” 徐茂和回身,眼睛里的戾气略微消了一些,点了点头,“六爷,私人恩怨。” “小徐子,你们的事儿我听说过一些。都是些说不清楚的糟烂,按说你们俩的事儿我不该管。可是现在还在车上,你们俩最好还是消停点儿。有仇有怨的,下了车再说。” 程六发了话,徐茂和狠狠的咬了咬牙。瞪了眼刘长青,沉声道:“等着。” 刘长青呵呵一乐,对程六抱了抱拳,又得意的扫了眼徐茂和:“记着,你以后姓刘。” 说完,便拉起身边的女郎,带着伙计去了下个车厢。 目送刘长青走远,程六拍了拍徐茂和的肩膀,带着身后的一众活计走了。 回到座位上,注意到李宪疑惑的目光。徐茂和叹了口气,沉吟片刻之后,将自己之前在俄罗斯的遭遇详细的说了一遍; 这个刘长青,原是哈尔滨永盛机械厂的供应科科长,专门负责从俄罗斯采购汽车零配件。这人徐茂和十八九的时候就认识,可以说是老熟人了。 常在俄罗斯走动的人没有什么固定的倒卖物品,一般都是什么紧俏就倒腾什么。靠着对市场的敏感,徐茂和前两年赚了不下两百万。 就在他倒爷事业发展最好的时候,刘长青找到了他,说是赤塔有一批汽车零配件急着出手,但是手里的资金不够,想和徐茂和一起吃下来。 到了地方徐茂和一看确实有这事儿而且确实大有可赚,就同意了。 等到那批汽车配件吃下来后,刘长青却说如果正常走海关赚少。 那时候俄罗斯发金属件都是用桶装,刘长青提出将汽车零配件装在木桶里,两面上隔板装上钉子,以钉子的名义报关。这样一来关税大大降低,而且不论海关检查桶的哪边儿都查不出来。 一时鬼迷心窍的徐茂和同意了,可是当他先一步回国,在满洲里海关接到实际价值两百万多万的物资,打开一看时,懵了。 那里面竟然装的真的全是钉子! 在国内严重滞销几乎一文不值的钉子。 这一笔生意,徐茂和之前用来换取汽车配件的货本全折了。更加憋气的是,报关单上确确实实写的是钉子,不光是折了本,连理都没地方说。 当他去找刘长青的时候,却发现这家伙已经人间蒸发。一气之下,自感丢光了老脸的徐茂和回了哈尔滨,从此不再涉足俄罗斯这趟线。 听完徐茂和的遭遇,李宪不免唏嘘。 看着窗外白皑皑一片的大雪原,他感到了深深的寒意。 这,才他妈是江湖啊! 第101章:时机刚刚好 列车在雪原之中哐哧哐哧的前行,一路上徐茂和脸都沉得跟个鞋垫子那么长。 担心徐茂和真的为了之前的恩怨犯下什么事儿,李宪劝了几句,却引得徐茂和的连连叹息。 按照他的说法就是,其实那一百多万的损失自己早就不当回事儿了,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而已。说是要卸胳膊卸腿,可是在这趟列车上,如果真要是起了这样的冲突,以后自己这倒爷也就当不成了。 看徐茂和还有理智,李宪也就放了心。 说到底,这个时代虽然传下来的规矩和秩序已经开始慢慢瓦解,但是一些规矩还在执拗的发挥着作用。不然,两伙仇人见面因为一个外人的一句话就搁置的事情,不会发生。 在行驶了整整一天一夜之后,列车正式进入了俄罗斯境内,李宪这才知道这条运输线为什么被人成为黄金线。 进入俄罗斯第一站是波尔加,这地方其实就是一个用于边检的临时停靠站。 可是还没等到站,车上的那些倒爷便纷纷将自己所带的货物整理,在车厢里排起了长队。列车刚刚停靠稳当,车门一开,李宪就惊呆了——屁大的站台上,放眼望去全是人! 倒爷们下饺子一般的下了车,刚刚将自己所携带的包裹打开,就吸引了一群俄罗斯小贩的争相抢购。这些人,根本不管倒爷们卖的是啥,各个高举着手里成捆的卢布,问清价格之后直接拿着塑料兜子往里装。 那景象,简直就跟不要钱似的。 李宪听说过苏联解体之后俄罗斯的工业基础失衡,重工业齐备但是轻工业极度薄弱,但是眼前的景象跟他想的还不一样。就算是轻工业再薄弱,特么至于这样? 知道的这是贸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原始人抢盒饭呢! 列车在这个小站停留了四十多分钟,等到火车再开动的时候,车上面许多倒爷带来的东西,竟然就已经空了。 看到这景象,他一拍大腿。 卧槽、亏了。 早知道哥们儿也带上几百件羽绒服来啊! 看着李宪一脸的懊恼,一旁的徐茂和才露出了笑容,“别急,这都是小打小闹。等到了赤塔,乌兰乌德,伊尔库茨克你再看看。那他娘的才叫刺激!” 六个多小时之后,列车到站赤塔。 这地方李宪倒是听说过,记得在零几年的时候,这边有一次神秘的军事演习,有好事的俄罗斯的网友做了个热成像的“丧尸事件”视频出来,轰动一时引起了恐慌,后来经过证实是假的才算作罢。 可是现在,这个地方还没有什么军事基地和核电站之类的东西,只是一个俄罗斯边疆的小工业城市而已。 当列车到站之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气温低的吓人,李宪裹着件羊毛军大衣都感觉后背嗖嗖凉,感觉呼出去的气都马上变成了冰一般,鼻尖冻得难受。 但是外面的车站却是异常的火热。 或许不能将其叫做车站,而是叫做市场更合适一些; 一排排的集装箱林立在车道两侧,里面扯了电线灯火通明,黑压压的人群正等在那里。 一直没有动货的徐茂和这才对手下的伙计招了招手,众人合力将那一人多高,压的实实成成的大包抬了下去。徐茂和二话不说直接走到一个集装箱前,交200美元的租金,然后开了包。 五百件羽绒服,用压榨机打的包是啥概念? 这边刀子割下去一个口子,里面的羽绒服就像崩爆米花似的,“嘭”的一声就摊开了。 见集装箱有了主,一大堆人就围了过来。有俄罗斯人,也有中华人,不过这些人可不是买主,而是翻译。徐茂和随便在人群之中挑了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穿着灰色羽绒服的中华人,便点了根烟自顾自的站到了摊位之前。 不大一会儿,一些看起来像是真正买主的人到了。各个摊位前响起了叽里呱啦的交谈。 “老板,他问两千只望远镜换你这批羽绒服行不行。”随着一个穿着军大衣的俄罗斯人到了摊位前说了一通,那个翻译立刻对徐茂和问到。 “让他哪凉快哪儿呆着去!” 随便回了一句,徐茂和对李宪呵呵一笑,“老弟,这就是赤塔大市场,在这儿,你的货没价,以物易物!摸准了,一笔生意一台桑塔纳,那可不是吹牛逼的!贼他妈刺激!” 看着面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各个摊位前嘈杂的交谈,李宪信了。 没过多久,就有一个俄罗斯商人和徐茂和达成了一致。仅为交流的过程太墨迹,李宪便将注意力放在了别处。等到回过头来的时候,徐茂和已经让伙计封库。 “哎?成了这是?” 李宪连忙问到。 徐茂和颔首一笑,伸出了两根手指,活像做了个剪刀手:“二十台乌拉尔。日他妈的,不太好往回运。” 李宪和王铁成的下巴惊掉了。 乌拉尔,也就是俄罗斯的乌拉尔摩托车,这老家伙虽然是五六十年代的产品,但是因为构造经典性能优越,能在高速上跑出一百多迈的速度。 之前在买那台幸福250的时候,李宪就在摩托车经销处见到过这车,国内一台卖四千多块。 徐茂和的那些羽绒服值多少钱?在哈尔滨任何一家被服厂里,一千块钱能整出一大包!就这五百件儿羽绒服,李宪强烈怀疑值不值五千块钱。 这利润,太大了啊! 因为是以物易物,所以现在只是达成了协议,真正的成交要在明天对方将摩托送来才算结束。 徐茂和让手下伙计坐受,直接带着李宪和王铁成,跟着那翻译乘坐出租车到了市里。车上,李宪得知翻译名叫黄河,是在苏联时期就定居在俄罗斯的中华人。之前在一家报社当文字编辑,可是这两年日子过得不太好,只能在大市场找些生计。 除了翻译之外,也把自己的家里当成了临时旅店饭店,出租给倒爷。 在黄和家里,看着黄河那屁股比椅子都大的俄罗斯老婆,再看着两口子年轻时候的合照,李宪都惊呆了。 这他妈太具有欺骗性了,身材走样道这个程度简直匪夷所思、不过黄河那个更像是毛妹的女儿,倒是出落的相当水灵。 嗯,歹竹出好笋。 饭桌上,徐茂和一边啃着干巴巴的黑面包,一边含糊的问李宪道:“老弟,你这神神秘秘的,也不带货过来,到底想干啥生意?” 正在这时,餐桌旁的收音机里,传来了一阵颇为正式的播报。听到广播里面的内容,黄河用俄语大骂了一句。 他老婆和女儿则是一脸的无奈。 李宪好奇,便问:“老黄大哥,这说的是啥啊?” “哎、盖达尔又搞幺蛾子。说是给没个居民发什么认购券,凭券购买一些工厂的股份。现在那些工厂都废了,要那些认购券有啥用?” 听到这话,李宪精神一振! 对于经济休克计划始末,他只知道大致的事件,却不知道具体的日期和进程。现在听到这条广播,他知道……自己来的时机,刚刚好! 第102章:就是这样 通过黄河的口述,李宪大致清楚了目前俄罗斯的情况;盖达尔主持并实行的经济休克疗法,现在已经走到了关键阶段。 在自一月份政府放开90%的消费品价格和80%的生产资料价格之后,物价在短时间内的稳定后开始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扶摇直上。到了一月份,俄罗斯的消费品价格已经较1月份增长了六十多倍。 由于生产原料和燃料价格开放过早,到了6月份工业品价格上涨了二十多倍,企业工厂纷纷压缩生产,一方是买不起,一方是生产不起,整个市场供求陷入了死循环。 按照正常的计划,政府打算对货币和财政实行“双紧”,限制各项政府支出,可为了刺激市场,政府只能加大力度增发货币。根据黄河的说法,一月份的时候1000卢布还能够一家人一个星期的用度,但是到了现在,连一双好一点儿的皮鞋都买不到了。 而刚才的广播,说的就是盖达尔的会议讲话内容。 大致的意思就是认为改革之所以险象环生,危机重重,是因为国有企业不是市场主体,竞争机制起不到作用,价格改革如同沙中建塔,一遇到风吹草动便会轰然崩塌。为了加快私有化进程,之前已经为每一个俄罗斯合法居民颁发私有化证券,但是鉴于目前的进程迟缓,再次鼓励人民自由购入企业或工厂股份。 “嘿!白给这么好的事儿,你们就去买啊!” 听到这儿,徐茂和来了兴致。 黄河叹了口气,“都说入股入股,入股有啥用?工厂大部分都停工了,换了股份也出不来钱。换了有啥用?” “那些认购券都去哪儿了?!”听到这儿,一旁的李宪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焦急地问到。 “喏,之前有人说一张认购券换五万卢布,我们一家三张,都换了钱了。五倍认购,换来的钱都没够吃一个月饭。嗨、” 李宪颓然的坐到了椅子上。 妈的、还是来晚了啊! 不过回头一想,这么大的便宜不可能没有人意识到。而且换个角度来说,就算自己收购了足够的认购券,作为一个外国人,也不太可能将厂子的所有权拿过来。 隐隐约约之中,他觉得不对,自己肯定是忽略掉了某个环节。 在经济休克疗法的全程中,92年的十二月份是一个关键月份,铁定会有一波倒爷盛宴。 可是节点在哪儿?又是通过什么方式呢? 带着苦思冥想,李宪在黄河的安排下进入到了客房。 虽然俄罗斯目前的经济状况遭的很,但是不得不说的是,这个前苏联的中心国家基础设施建立得相当完善。就连赤塔这种边陲小城,都是大板楼林立,里面天然气,热水管道齐备。家家户户备有电话,而且接打都不花钱。 只是这个年头打跨过电话还需要去专门的地方,李宪暂时没办法联系国内。 为了做倒爷的生意,黄河特地租下了隔壁邻居的房间。屋子够宽敞,三人刚到一人一间。 李宪正带着一肚子的纠结洗澡之际,便听到有人敲门。他以为是徐茂和或者是王铁成,便只围了条浴巾,将门打开了。 没成想,黄河的女儿卡佳正身穿一袭丝质睡衣,俏生生的站在门口! 看得出来,睡衣之下……明显是空的。 李宪发誓! 自己活了这么多年,这样的情形还是第一次见到。 看着李宪发直的眼睛,卡佳白皙得不像话的脸微微一红,“你好,先生、很冒昧打扰你沐浴。可是我的一些东西在房间里,我能……” 她指了指房间里面。 虽然卡佳在模样上面和俄罗斯姑娘一般无二,但许是父亲的关系,她的中文虽带着些不经意的卷舌音,可是倒还算标准。 “啊、哦!”李宪这才意识到这么盯着人家姑娘似乎不太礼貌,忙一手抓紧了浴巾防止脱落,然后让开了身子。 见他脸上惶恐,卡佳莞尔一笑,趿拉着拖鞋迈开大长腿,施施然的进了房间。在床边俯身下去。 那真丝包裹的腰臀,让李宪感觉自己的眼睛不够用了。 卡佳在床下翻了很久,才惊喜的叫了一声,将一双红色的芭蕾舞鞋拿了出来。可是,在拿到了鞋子之后她并未离去。而是将房间之内打量了一遍,然后又将目光落在了李宪的身上。 “先生,我需要一些美元……”犹豫了一下,她开口了。 李宪一愣,没反应过来,“要美元干什么?” 卡佳狐疑的看了看他的表情,在确定李宪确实不是在存心逗自己之后,才哂然一笑,“我……我想离开这里。去白俄,乌克兰,欧洲,哪里都成、只是不想在这里了。” 就算是情商再低,李宪在这一刻也恍然大悟; 这那他妈是来找鞋的? 这是来搞破鞋的啊! 他浑身一个激灵,乔杉的形象在这一刻如火山喷发一样在眼前浮现。要知道,在不论是在那正常的二十一年还是在这不正常的几个月里,他都没有哪怕是真正的拥有过一个女人。 看着卡佳娇羞之中带着些诱惑的表情,李宪不禁吞了口唾沫:“你刚才……说什么?” 看着李宪已经被贪婪占据的目光,卡佳感到身上有些炙热,“我……我需要美元、” “不是这句,下一句!”李宪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卡佳被他吓了一跳,想了好一会儿,才弱弱道:“我……我……我想离开这里,去乌克兰,去白俄,去欧洲,哪里都成?” “对!我想到了!我想到了!”李宪兴奋之下,一把将卡佳抱了起来,轮了个圈。 “呀!你弄疼我了、”卡佳惊呼一声。 在地上转了好几圈之后,李宪直接奔到了床边,从自己的衣服内兜里掏出了二百美元,塞到了卡佳的手里。 “你,从明天开始全程做我的翻译!把自己打扮的体面一些,把我带到赤塔官员和商人们最常去的地方!” 卡佳懵了,明显不知道面前这位有钱的中华人抽的是什么风,“那先生……今晚呢?” 她期期艾艾的问到。 “滚回你的房间,睡觉!” 石化在原地,好半天反应过来的卡佳直接被扛了起来,垃圾一样的扔到了门外。 第103章:有鱼上钩 听到卡佳在李宪的门口不满的用俄语嘟囔,对门的徐茂和待人走了之后,穿着大裤衩子溜了过来。 见到李宪围着浴巾,呼吸有点儿粗,这货的挤眉弄眼道:“老弟,时间太短了吧,这才进去多大一会儿啊?你不会……雏儿吧?啧啧、难为了你,第一次就敢跟毛子姑娘短兵相接,有气魄!” 李宪一瞪眼。 这什么跟什么啊! 他稳住刚才兴奋之下转圈儿而变得有些紊乱的呼吸,拍了拍自己的腰,怒道:“什么短兵?老子元阳充沛,长的很!” “我懂,我懂……”徐茂和嘿嘿一笑满脸荡色,明显对李宪的私密八卦执着的不行:“刚才吃饭时候听老黄说卡佳才十八,我瞅那体态模样分明是个没破瓜的,感觉咋样?” 见李宪瞪着眼珠子不吭气儿,他一拍脑袋,“不会是一二三四之后就战士打靶把营归,啥也没体会到吧?啧,这就白瞎了。” 李宪被这家伙弄的相当无奈,心说瞧那小妖精进来卖骚的样子,可不像是个初出茅庐的主儿。 虽然渴望奶……嗯,但李宪自认是有底线的。在感情方面,他稍微有点儿洁癖。 食色性也,任何机体功能没有毛病的男性都会有这方面的需求,实际上在李宪的潜意识之中也渴望异性。可是在超我的思维之中,他始终认为没有感情基础的男女情事有些肮脏。 这也就是他拒绝卡佳的原因。 赶苍蝇一般的将八卦之心熊熊燃烧的徐茂和轰出去,李宪一头扎到了床上。 这一宿睡的不怎么好,梦境之中,那真丝睡裙下的妙曼身躯和不知道哪里传来的《天鹅湖》交响曲不断交替出现。迷迷糊糊之中不知怎的,那天胡同遇袭后小哑巴骑在自己身上的景象又过来客串…… 第二天一大早,李宪咧着嘴换了条裤衩。 …… 徐茂和昨晚已经和人定下了交易,今天要去市场的集装箱那里易货,拿了两个面包片就走了。 在一番准备后,在卡佳的带领下,李宪和王铁林也出了门。 赤塔市虽然大板楼林立,但是街上却是很冷清。今天还是星期日,大街上除了偶尔飞驰而过的几台汽车,基本见不到人气。 空旷的市区之内,不时传来一阵阵大功率喇叭播放的传统歌曲,在歌曲的间隙之中,插播着男性播音员那充满了阳刚气,极具抑扬顿挫的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宣传语。 直到了市中心的商业街,李宪才看到了些人气。一排排带着波浪花边的遮阳棚的小门面将宽而长的街道装点的似乎颇有活力,不过细细观之就能发现,除了一些面包店,香肠店和理发裁缝之外的商店货架上却淅淅零零。 看着那些门面橱窗上挂着的代表营业中的牌子,李宪真不知道他们还能经营什么。 了解到李宪想置换一身行头之后,卡佳轻车熟路的带着李宪来到了一家裁缝店。 不顾王铁成的推辞,李宪给这个出了国言语更少的汉子和自己一人定做了一套行头。 当裁缝为二人量好了身形,李宪才发现卡佳正看着店里面的成衣,一脸的憧憬。 李宪昨晚让自己好好打扮,她倒是照做了。 但是很明显黄河家里面的情况不太好; 她的身上穿了一件格子呢大衣,李宪注意到那大衣袖口的边沿上已经磨出了破洞。脖子上的围巾也似乎是很老的款式,不过胜在脸上洋溢的青春气息,整个人显得不至于太过落魄。 见此,李宪叫过了裁缝,又添了一套。 陪伴逛街居然捞到了福利,让卡佳高兴坏了。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走路都带着芭蕾舞的节奏,走在大街上活像个蝴蝶,在李宪身边飘来飘去。 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李宪才在商业街置好了行头,把自己收拾利索。 晚上,当徐茂和看着以全新面貌出现在面前的李宪时,惊讶的揉了揉眼睛。 “我天妈呀、老弟,你这骚起来也太骚了!这是咋地啊这是,要学老黄,在俄罗斯找媳妇定居啦?” 李宪呵呵一笑,拍了拍徐茂和肩膀,神秘莫测的说了句要去探路后,便带着同样外表光鲜的卡佳和王铁成一起出了门。 根据卡佳的介绍,赤塔这边富人和官员一般都会在城西一个叫做米涅特的俱乐部里活动。 李宪三人直接到了这里。 说是各俱乐部,其实也就是个类似国内歌舞厅的地方。里面有个小型的酒吧,然后中央是个大舞台。 当三人进来时,舞台上正在演着不知名的歌剧。 俱乐部里烟雾缭绕,舞台之下,一排排的圆桌基本都坐了人。李宪打眼一看,这些人从衣着打扮上面倒是比一路过来的普通市民看起来高端了不少。 只不过,虽然台上的演员正用浑厚的唱腔卖力演出,可台下的观众注意力似乎并不在那上面。 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人都在低声交谈,并没有消遣应用有的样子。 李宪带着二人随便找了个桌子坐了,直接让卡佳点了最好的酒和食物。 当酒水食物端上来之后,李宪直接拿出了一张美金结了账,并给了服务员五美金的小费。 这引得服务员直接惊叫了一声,连连对李宪致谢——这五美元,几乎可以让服务员过上两天好日子了。 一番吵闹,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李宪不动声色的一笑,和卡佳用中文聊了起来。并用这个时代并不存在的笑话,和荤段子,将卡佳逗得不时放声大笑不时又嗔怒娇羞。 很明显,李宪在俱乐部里的出现,打破了某种和谐。 中华来的倒爷,在赤塔很常见。但是像李宪这么张扬的,说实话还真没有。 倒爷们都是抱着发财的心思来的,一般在赤塔这边将手里的货物出手后,便想方设法的将赚来的卢布迅速兑换成美金,然后隐藏在旅店或宿舍。躲避当地警察的勒索或者是一些不法分子的注意。 所以尽管中华的倒爷是这片异国土地上最有钱的那一拨人,可是在各种消费场所却见不到。 正当台上的歌舞结束,完全没听懂的李宪象征性鼓掌的时候。一个金发打了发油的男人端着酒杯走了过来,对李宪微微示意后,滴里嘟噜的说了一大串。 “这位阿廖沙先生,说想认识认识你。” 面对李宪疑惑的目光,卡佳翻译到。 李宪微微一笑,端起酒杯,“请坐。” 有鱼,上钩了。 第104章:北林纸厂剧变 通过卡佳的翻译,李宪得知阿廖沙是赤塔经济委员会成员。因为刚刚见面,对方似乎并没有透露太多个人信息的意思,只是不断地试探打听李宪。 面对他的询问,李宪随意扯了个谎,声称自己是中华一家私营贸易公司的采办,公干来到赤塔考察市场。 在长谈之中,李宪有意无意的透露了公司正在寻找业务的事情。听到李宪的这个身份和目的,对方的兴致浓厚了起来。 谈了大约十几分钟,阿廖沙同桌的人也凑了过来,加入了话题。 面对众人刨根问底式的询问,李宪做出了“意识到自己说话太多”的姿态,转而和众人撩起了俄罗斯的风土人情之类的屁话。 半个小时之后,李宪以晚上的赤塔不安全为由,带着王铁成和卡佳告辞离去。 在接下来的了两天,白天李宪暗暗和王铁成考察赤塔市周围的工厂,晚上则依然身着华服,出入俱乐部,出手阔绰并广结实人脉。 只三天的时间,赤塔市许多的上流人士就知道了一个出手就是美金,而且正在赤塔漫无目寻找着公司经营业务的中华私企买办存在。 李宪这几天的反常,让徐茂和是一头雾水。他的那批羽绒服交易已经结束,正在着手将换回来的二十台摩托车找路子运回国内。 往返冰城和莫斯科的火车一周对开一次,所以按照计划他需要在未来的四天之内将手里的货物出境,然后回国。 看着李宪也不急着选货而是整天瞎逛祸害钱,徐茂和终于忍不住,和李宪极为正式的谈了一次。让这个自认为已经被毛子的花花世界而诱惑住的小老弟走正道。 面对徐茂和通过自身丰富的倒爷经验言传身教,苦口婆心的让自己明白来俄罗斯的目的,李宪只能一笑,异常认真的让徐茂和尽快准备美金,多多益善。 虽然知道李宪脑子灵活鬼点子多,可是这一次徐茂和实在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可是在李宪的再三叮嘱下,他还是将信将疑的,打电话给国内的表弟,让其找关系搞美金。 就在李宪在赤塔发挥演技钓鱼之时,北林市正在召开着关于省里下达的企业改制试点专项研讨会。 北林市在省里排不上号,市内的企业也不多。但正是因为这样“船小好掉头”的定位,让省里将全省第一个改革地区定在了这里。 市政府的会议室中,书记刘万发正在传达上级的指示精神:“在省里的吹风会上啊,国良同志对我说,国有企业改革是未来一段时间内经济体制改革的一个重点工作。目前在国有企业改革方面,全社会特别是我省的共识程度还不高,所以我们现阶段的任务,就是在基层实践探索,以我市的国企改革实行来总结经验,搞出一套企业改革的指导性意见。” 见台下众人拿着笔本记录的很认真,刘万发点了点头,“那么问题来了,我们第一步,应该从哪些企业入手?” 面对这个问题,会议桌两侧起了一片窃窃私语。 “有什么意见大家不要私下交流,说出来嘛!”刘万发点了点桌子,强调到。 天可怜见,这事儿众人还真不敢随意发表意见。虽然说是要改革,但是现在十四大刚刚过去没多久,政策也是刚刚下来。虽然省里说了“放开手脚大胆干”,可是躺着石头过河的事儿是那么好干的? 好了,确实是功。但是一个不好,那可就是摊责任的事情。 见众人不说话,刘万发笑了:“不要这么谨慎嘛,这是在响应上级指示。呐,我给大家一个启发,我们先不动几个大企业,根据89年颁发的《关于国有小型企业产权变更的暂行办法》,我们启动试点的第一步,就先从《办法》里规定的,资不抵债和接近破产的企业,长期因经营不善,连续多年亏损或微利的企业和为了优化产业结构,当地政府认为需要作出产权变更的企业,这三种企业入手。这样还算稳妥吧?” 这一番话说完,又是一片沉默。 见还没人说话,刘万发没了好脾气。 一拍桌子,环视一周,最后目光落在坐在他右侧的区书记伍思田:“一个地区拿出一个企业动刀!就拿咱们眼把前的开始。老伍,区里的企业情况你最清楚,你先说!” 伍思田一愣,他本来不想发表意见。可是面对点名,也只好站了起来。 思量了半天,道:“是这样的,区里面现在的企业情况很复杂。都是自家人,我也不嫌乎磕碜。要是根据89年的《办法》,那怕是区里大部分的企业都得列出来。” 面对伍思田和稀泥,刘万发不依不饶:“那你就捡具有代表性的说,别打马虎眼。” 伍思田见实在是过不去了,心中暗叹。在心里将区里的企业都过了一遍,忽而想起了自己曾经当了五年厂领导的北林造纸厂。 想着目前北林纸厂的产权最为清晰,各方面情况也符合刘万发的标准,更因为自己对这个厂的底子完全清楚,自己目前在厂职工之间有颇有话语权,便心一横将北林造纸厂报了出来。 “这个厂子的情况很糟糕,之前因为不满厂领导,职工还闹过一次事情。说实话,这些天我一直在担心这个厂子。” 听伍思田将北林纸厂的情况说了一遭,刘万发拍了板儿:“那就它了!” 又点了市内其他几个县地区领导的名,在确定了第一批试点企业之后,刘万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同志们,将我市作为改革试点,这是组织上对我们的信任和重视。所以我们一定要秉承我们的党性,原则,和实事求是的精神,在改革实施过程中既要增强企业的活力、竞争力,又要有效防范国有资产的流失。具体的方案,你们做出来交到市里,散会!” 当市领导们都撤了之后,各县地区的老大们聚到了一起。 其中海林县的王书记走到了伍思田的身边,叹道:“这咋整啊?让拿方案出来,可这一改制就得牵扯到企业怎么定性,资产怎么处置,员工怎么安置一箩筐的事儿,伍书记,你有没有招啊?” 伍思田微微沉吟片刻,道叹:“我心里也没个准谱,先对社会进行公告吧。看看有没有对厂子有意向的个人或者是企业,完了再说。” 次日,北林日报上登了一条信息。 “因响应上级政策,我市北林造纸厂产权对外转让,有意者请与区政府办公室联系......” 北林纸厂之中,听到这个消息的职工们已经沸腾了。刚刚吃了两天饱饭,现在又要变动,他们的情绪再次失控。 看着职工们的心思散了,生产线停了下来,眼看着下一批供应透笼市场的订单要搁置,被李宪派来坐镇的徐德全,赶紧打电话回了新浪纸业,让李洁联系自家厂长。 这可让李洁上了火,李宪现在俄罗斯,既不知道人在哪儿,也找不到联系方式,怎么联系啊! 赤塔。 全然不知道家里已经乱了套的李宪,经过几天的努力,已经和阿廖沙等几个赤塔上流结下了身后的“酒肉友谊”。 看着日历上的日期已经走到了12月10日,李宪在充了五天的大款之后,终于抛出了自己的意图。 “朋友们,我明天怕是不能过来了。公司已经确认了在赤塔的业务,从明天开始,我需要为公司收购20和40车床啦。” 酒桌上,面对阿廖沙几人,他说到。 第105章:尿性 而李宪所说的20和40车床,指的就是主轴中心到床身的距离为200毫米和400毫米的电动车床。 作为苏联长子,俄罗斯继承了前苏联大量的工业制品遗产。按照目前的存量,足够大毛挥霍个五六年,而目前俄罗斯市场又因为经济休克疗法陷入瘫痪,所以大部分的工厂都处于停工状态。 李宪带着王铁成和卡佳二人这几天在赤塔挨个厂子的暗访,甚至都说不上是暗访。因为往往用几支烟,有的时候甚至卡佳两句好话,就能大摇大摆的在看厂工人的带领下进去肆意观看。 这几天可没白走,赤塔的情况让他摸了个底透; 作为原苏联远东部分的重要生产基地,赤塔机械加工类的工厂海了去了。而各个厂子里的列宁格勒和托姆克司20,40机床,更是数不胜数。 这两个系列的车床,他可是太知道了。 在没回来之前的大学时期,有一次学校组织去冰城的某厂参观时,他就见到过大量的托姆克司20机床。 当时他参观的那个厂子里,车床部分既有中华沈一机床厂的国货,也有用于高精度加工的RB牧野。所以那批托姆克司只能用来做粗车加工用。 令李宪最深刻的,是当时一个操作失误;一台由学徒工操作的托姆克司20床正在粗车一个接头母扣螺纹口。 这里不得不提一下产业工人们的冷幽默;一幅螺丝,是由螺丝和螺帽组成的。螺丝上面的螺纹就叫做公扣,而螺帽内部的螺纹就叫做母扣。 为什么呢?因为公扣插母扣! 接头的母扣得用车床钻杆探进接头内部进行钻切,当时负责加工的学徒因为走刀量设置的太大,导致钻杆前面的切刀崩了。 要是放在厂子里沈一或者是RB牧野的机床,这样的情况下机床一般就直接停车。但是那台已经服役了二十多年的托姆克司,却并没有! 那情形,李宪一辈子都忘不掉; 老迈的托姆克司加工台,挺着长长的钻杆顶在接头机件那深深的母扣之中,白而浓稠的切削液不断的从母扣中喷涌而出。因为走刀量太大,钻杆被前面的金属加工件挡住去路,加工台一耸一耸,发出哐哧哐哧的巨大震动声。 整个机床也随之摇晃,仿佛随时会发生崩塌。可是就在这个严重的操作失误之中,那台托姆克司竟然全程没有停车,足足过了五六分钟的时间,当厂里的职工将机床断电时,他们才惊奇的发现,钻杆用半个破损的刀头已将接头整个钻透! 当时,系里的很多女同学都吓哭了。 现在,当看到那些外表粗犷的列宁格勒和托姆克司机床时,李宪就下定了决心。这两种床子,是国内目前存量最大,同时也是在北方各大国营或私人作坊里面最常见的车床。类似什么主轴,轴承,连杆,接头,活塞之类的主体加工件,几乎第一道工序全都是用车床加工出来的。 其中20床子适用于各种小件的粗精加工,而40床则可以适用于目前市面上大部分管状件壳体或承载件的加工。 作为现代工业机械加工之中最基础的加工设备。车床这个东西,可是硬扎货。 此时,听到李宪竟然想要机床,阿廖沙几人不禁对视了一眼。 这些人,都是赤塔市经济改革委员会的成员。 在此之前政府进行“彻底私有化”政策之时,这些人通过优购市民手中认购券的方式,已经将赤塔市相当一部分厂子的所有权抓在了手里。 在经济体制的改革之中,这一部分人有资本的人可谓是占尽了便宜。原本,这些享受到了改革红利的人是经济体制改革最坚定的拥护者,可是随着改革的一再受阻,政治环境越发的不确定,这些手握着大量财富的人,已经起了别样的心思。 阿廖沙和周围几人进行了一番低声地交流之后,对李宪滴里嘟噜的说了一句。 “他们说什么?”李宪对一旁的卡佳问到。 “啊、他们想问问,你们……公司,准备以什么价格收购。” 听到这话,李宪伸出了一个手指:“一千美金一台。” 听到卡佳的翻译,在座的几人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对着李宪似乎是嘲弄般,说了一大堆。 “他们说你们公司简直是疯了,这个价格买砂轮还差不多。”在众人的嘲弄之中,卡佳都有些不好意思的翻译到。 “告诉他们,我们公司的财务已经待着美金来到了俄罗斯,如果有机床出手,一律以现金结清。” 在卡佳翻译完毕之后,李宪清楚的看到,阿廖沙脸上的笑意似乎淡了一些。 半个小时之后,李宪推脱明天还有事,便告辞离去。 站在俱乐部门前冷清的大街上,卡佳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见大街上一台出租车的影子都没有,她看了看李宪,嘟囔道:“李,你真是个疯子。之前在我们家住的一个倒爷就倒过机床,我听他们说过,一台机床可是要二百多万卢布呢!那还是在卢布值钱时候的价格,如果换算成美元的话,也要大约五六千的样子。” 面对卡佳的打击,李宪微微一笑,“卡佳,你的父亲是一个中华人,所以你应该知道,什么叫叫做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正在卡佳表示自己对中文的熟悉,用“人心不足蛇吞象”来讥讽时,身后的俱乐部大门发出了一声吱嘎的清响。 “李!” 听见那熟悉的声音,李宪头都没回,笑了。 卡佳回身一看,就见阿廖沙正一面穿着大衣,一面追了出来。跑到了李宪身前,这个金发男人站定,将手里的围巾和手套胡乱的往身上套着,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串。 随着他的带着一脸无奈的说话,卡佳微微长大了嘴巴。 “他说什么?”正在她愣神儿的功夫,李宪出言将其拉了回来。 “他……他说,机床一千美金实在无法接受,可是如果你能说服公司,将20机床的价格提升到两千美金,40机床提升到两千五美金的话,他的手里有很多!” 正在卡佳翻译的时候,阿廖沙抬起手腕,将从上面撸下了一个东西,迅速的塞到了李宪手里。 “德鲁克!帮忙!”带着一脸的恳求,他生硬的用汉语说到。 看着卡佳还要翻译,李宪摆了摆手表示这两句话自己听懂了。将那块手表端详了片刻,借着昏黄的街灯,看清了那A.Lange&Souml的标示之后,暗自一笑,不动声色的踹到了兜里。 “德鲁克!”他伸出了大拇指,拍了拍阿廖沙的肩膀:“你,德鲁克!我,没问题!” “德鲁克,德鲁克!” 见李宪一脸“那都不是事儿”的豪迈,阿廖沙大喜,直接给李宪来了一熊抱。 给卡佳留下了电话和联系地址之后,阿廖沙这才连连对李宪致意后离去。 晚上,黄和家里。 采货回来的徐茂和看到李宪正摆弄的手表,眼睛一亮,一把躲了过去:“卧槽,朗格啊,可不便宜!这玩应儿,要么就是跟德国佬打仗的时候从将校身上撸下来的,要么就是90年前通过手段从东德那搞,不过那关系可就大了。可他娘的是个稀罕物。你从哪儿搞来的?” 李宪哈哈一笑,眉毛一扬:“俄罗斯朋友送的。” 听到这话,徐茂和脑子短路了。 这两天李宪交的什么人他再清楚不过。 那些俄罗斯官僚,最喜欢干的事儿就是勒索中华倒爷,吃拿卡要耍的比特么国内都六。在赤塔这地儿,从来都是中华人给俄罗斯人送礼,反过来的事儿从来没发生过啊! “尿性!” 沉默了半天,徐茂和由衷的对李宪竖起了大拇指。 “真他妈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放下大拇指,他又补了一句。 …... 第106章:带血的獠牙 徐茂和这两天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按理说他那批羽绒服的交易已经完成了,几天过去摩托车的运输也应该搞得差不多了。但是这货仍然是每天早早的出去,比天天出去浪的李宪回来的还晚。 对此,李宪觉得很可疑。 当他问及徐茂和每天都在忙什么的时候,徐茂和泛起了一丝意味不明的阴笑,也不回答,直接回了房间。 李宪虽然纳闷儿,还是因为自己的一摊子事情还寻思不过来也就没有追问,洗洗回房睡了。 次日下午,他直接到了阿廖沙那里,谎称已经和国内公司说明了1000美金的采购价过低的情况,公司经过商讨后已经同意了适当放宽收购标准。以20机床1500美金,40机床2000美金的价格在赤塔当地收购。但是在这个条件之外,需要出售方提供完整的手续,以方便运送回国。 听到这个说法,阿廖沙虽然有些失望,但是在一番犹豫之后,倒也也同意。 当问及需要多少时,李宪极其豪迈的声称只要手续齐备,有多少要多少。 听到这个消息,阿廖沙的脸上显出了兴奋之色。 从阿廖沙那里出来之后,李宪又去了一趟俱乐部,将之前编造给阿廖沙的那套言辞,在俱乐部里面有意无意的传播了一番。 与此同时。 国内。 新浪纸业在北林纸厂设置的临时销售股办公室内,电话已经是连成了串儿。 目前冰城地区的新浪特优卫生纸销路已经初步打开,在高额销售利润的驱使下,各家批发部对于这种既能卖出回头客,又能赚钱的产品情有独钟。 可是这一连串的电话,可不是来订货的,而是来催货的。 刚刚奉李宪的命令,在外采购了一批二手压花机的陈树林此时嗓子都哑了。一方面是电话太多废了颇多口舌,另一方面也是上火。 在BL区登报宣布对社会进行纸厂的产权转让之后,职工们的心思彻底散了。任凭坐镇纸厂的陈树林和徐德全怎么催促商量,职工们就是不开工。非要学着《秋菊打官司》里面的秋菊,要跟“政府讨个说法”。 “日他娘,这咋整?!” 陪着好话放下又一个催货电话,陈树林的脸立刻就撂下了,对坐在一旁愁眉苦脸的徐德全问了一句。 “我咋知道、”徐德全一脸的委屈,“要我说,之前厂长就不应该提前把代付工资给他们,现在一万块钱人家已经拿到手了,天天有饭吃饿不着,咱们说话也不好使啊!” 正在二人愁眉苦脸束手无策的时候,一台红色的桑塔纳小轿车开进了厂子里。 桑塔纳在这个时候还是个稀罕东西,整个北林市也就那么三五台,其中一台,就是市一号刘万发的座驾。 但是这台红色桑塔纳明显不是刘万发的。 听见外面的动静,陈树林和徐德全连忙起身。打眼一看,就见到了那消失已久的兔子厂长袁大庆,陪着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下了车,想车间走去。 二人对视一眼,赶紧出了办公室追了上去。 当二人拉住袁大庆,让他想办法敦促职工们恢复生产的时候,袁大庆双手一甩。 “找我嘎哈?代工合同是我跟你们签的没错,可是你们厂长不是能吗?不是把我们厂职工捋的滴溜溜转吗?现在职工们不干活,可别找我,让你们厂长来啊!” 说完,不再理会二人,直接引着那个中年人进了车间。 “来来来,周老板,这就是我们厂的车间。单论产能的话我们厂可是在整个地区头一号,这厂子您接了手……” 看着袁大庆一副上赶着卖娘的架势,陈树林狠狠的啐了口唾沫。 “狗卵子,瞧他那孙子样!” 一旁,见公告刚刚打出去两天就真有人来看厂了,徐德全一拍大腿。 “不好!厂子要是卖了,别说咱们现在的货赶不出来,以后也没法整了!” 陈树林也是一愣,沿着徐德全的思维出发,他立刻意识到了其他的问题——更加严重的问题。 “老徐,你他娘的是管生产的。咱们新浪特优的料表你是不是没往外漏?” 徐德全摇了摇头:“那能随便给人看嘛?” “那就好那就好、不然咱们没了代工厂,市场上对特优卫生纸的需求肯定得让别的厂子惦记上。要是有人盘下了北林纸厂,直接拿咱的配料表生产,那咱厂可就完了。” 听到这话,徐德全一拍大腿:“配料表有个鸡霸用!把配料工们往一起一凑,你那配料表还他娘的能捂住?!” 就在二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去给李洁打电话时,那边的袁大庆已经陪着周姓老板从车间里出来了。 “袁厂长,目前来看厂子的状况还是可以的,那区里那边,就麻烦你给引荐引荐了。这件事情要是办下来……” “好说好说!哈哈哈……” …… 赤塔。 在李宪适当的加高了价码,再三承诺了以美金现金结账收购之后,阿廖沙和其他几个经济委员会的人立刻开始动作。 虽然阿廖沙是经济休克私有化浪潮中的受益者,但是面对现在国内前所未有过的萧条,他已经对这片土地彻底的失去了希望。 在内心之中,他想离开这个鬼地方,去欧美发展。这一点,阿廖沙和身处在底层的卡佳,有着很深的共鸣。 而离开,是需要成本的。所以将手里的不动产转化,是这一段时间来阿廖沙一直在打算的事情。 本来就身处体制当中,办理手续的速度就异乎寻常的快。仅仅两天之后,阿廖沙就将手续放到了李宪的面前。 见了手续,李宪也不废话,当即就和阿廖沙签订了第一笔十台车床的采购合同。当天就将美金送到了阿廖沙的手里。 有了这个开头,阿廖沙开始躁动,一方面加速办理手续,一方面命工人开始大规模拆卸车床。 这两天徐茂和似乎彻底忙完了,跟着李宪在付完了款,提了车床,他不禁有些失望。 “老弟,你说的发大财就是这个?这东西这么大的个儿,运回去运费可不低啊!你收的虽然还算便宜,但是算上关税之类的,没多少赚头,还不如跟我倒腾摩托车了呢!” 看着徐茂和一脸的痛心疾首,李宪微微一笑,抬手看了看那块精美的朗格手表——那上面的日期,已经跳到了十二月12日。 ...... 就在赤塔因为李宪这个“美金直接收机床”的存在而暗流涌动之时,一场席卷北方天地的大变动,在14日这天毫无预兆的轰然来临; 14日,国家杜马毫无预兆的否决了盖达尔的总理提名,并直接对经济休克疗法发难!经过长达7个小时的讨论表决以及一场混乱的政客拳击赛后,国家杜马通过广播突然向全国发表声明盖达尔政府解散。 与之相应的,是施行了十一个月,将俄罗斯经济彻底拖入泥潭的国家经济体制改革,暂告终结! 消息传到赤塔,整个经济委员会的成员们都炸了。 此前有传言说,已经有部分的高层同志提出了中止经济改革,将政策回复到未改革前的状态。 这个传言一直以来都困扰着他们,因为传言一旦成真,意味着之前饱受诟病的私有化政策会被完全推翻。也就是说,他们废了大力气弄到手的企业,将会被强制回收。 只是这种说法虽然一直在传,但一直没有得到证实。甚至就在昨天,13日,主持改革工作进展的盖达尔还出席了经济会议,坚定的在维护着经济休克计划的实施。 可是一日之间,一切都遭到了颠覆! 巨大的混乱即刻诞生,在私有化浪潮之中收益的人立刻开始行动。一边蜂拥到出境管理局办理手续,一方面……开始动手清理手中的不动产。 在着手清理不动产的时候,一个“美金现金收购设备”的中华人,首先出现在了他们的脑海之中。 面对蜂拥而至,拿着手续来找自己求收购的人群,李宪依旧笑得灿烂。只是说出的话,令所有人心寒; “不好意思各位,公司的计划有变,之前定下的收购价格已经作废。” “新的收购价格?” “哦,是这样的。20机床500美金,40机床800美金。” 此时,他身边徐茂和已经瞪大了眼珠,脑海之中不断的在回放着这个小子来到赤塔之后的所有动作! 在震惊之中,他已经将之前的一切串联了起来;混入上流体现实力,提出美金现金收购机床,以相对合理的而价格为自己打出名号......然后..... 再次看向李宪,徐茂和忍不住浑身一个哆嗦。 “德鲁克”的面具,已被他无情撕下。 和煦的笑容中,分明是森森带血的獠牙! 词汇量贫瘠的徐茂和,居然在这一刻体会到了诗的蕴意。 只是那诗的字里行间,略显黑暗。 第107:借势(求推荐票!) 看着面前的十几个赤塔上流对自己骂骂咧咧,但是脸上充满了焦躁,李宪心里其实不好受。 这个不好受,可不是同情心作祟。而是感叹自己手里的钱太少! 二十六万人民币,:1的中美元汇率,按说应该兑出来三万七千多美金。可是出去中间的各项嗯嗯,到了李宪手里只有三万五。没办法,在这个年代外汇可不好搞,不想等上一两个月等批条,想要快速兑换那就只能割肉。 不过现在想这些没有意义,自己的实力顶多就到这里了,有多大能耐使吃多少饭,本来来北面也不是为了成为首富而来的。一想到如果这单生意成了,其中的利润甚至要高过铝锭那回,李宪的的心情微微平复。 他对一群赤塔上流摊了摊手,拍了拍他们送到自己面前的转卖许可,啧道:“现在公司只能给出这个价码,而且目前公司的美金现金有限。如果你们觉得条件合适,那就……” “李!德鲁克!”他话还没说完,人群之中就钻进来一人——正是阿廖沙。 这个金发帅哥看起来有些狼狈,原本梳理整齐的金发散乱,身上沾满了雪水。来到李宪的面前,他一把将其拽到了里屋,滴里嘟噜的说了一大串。 跟过来的卡佳马上翻译,“他说他的手里有一百二十多台机床,请你看在朋友的份上,先行收购。他……嗯,他现在很着急。” 很明显卡佳最后一句的翻译是多余的,李宪看着狼狈的阿廖沙,眼中精光一闪。 他本就没想着将赤塔的机床全部吃下。他没有那么好的牙口,所以计划就是利用自己的先手优势,挑选到最好的机床。 阿廖沙手里的几个厂子,他着重的考察过,里面的机床都是在89年前后生产的,论新旧程度,在赤塔所有的企业之中实属上乘。 他微微一顿,将阿廖沙拉近了里屋,让他在这里稍待。转身出门将还站在那里发愣的徐茂和拽了过来:“徐哥,让你准备美金,你准备了多少?” 没成想,听到这话徐茂和直接蹲在了地上。然后突然暴起抄起拳头,哐哐哐对着地板就是三拳! “我他妈是虎逼,虎逼啊!” 看着这货脸上的懊恼都快渗近头骨里了,李宪一愣,“你不会没准备吧?” “你他妈神神秘秘的,我都不知道你想干啥,哪儿敢把所有的钱都兑成美金拿来啊!”徐茂和说话都带了哭腔了。 说着说着,哐一声,又锤了无辜的地板一拳。 李宪气得一跺脚,“那你有多少啊到底?” “五万!五万美金!”徐茂和扬起了脸。 之前将那批生产材料出手之后还完了债,他的手里还剩下了将近二百万。这次来俄罗斯,考虑到路上并不安全几个伙计身上一人带了三千,一共两万多点。直到李宪再三让他兑换美金,他才让手下知根底的伙计又从国内带来了四万。抛去这两天采购花出去的,手里就剩下五万多。 原本认为这就不少了,可现在,徐茂和的肠子都悔青了。20机床500美金,40机床800美金是啥概念? 还不顶国内的高档摩托车值钱啊! 现在国内正在大搞生产建设四化,再加上十四大过后各地生产进一步扩大,机床可是个抢手货。这他妈一倒手,最起码也是十倍的利润! 虽然机床件太大,不好运输,出入境风险大。可三五千一台,什么风险不值得冒?! 听到这个数字,李宪狠狠的跺了跺脚。之所以将徐茂和拉来,一来是他路子熟,而来就是想着自己的实力有限,但是这位是个有钱主,而且跟自己也挺投缘,想带他玩儿一把。 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该谨慎的时候不谨慎,该浪的关键时候倒是没浪起来。 活该你扑街! 李宪心里暗骂了一声。 不过现在想这些已经明显没有意义,李宪吁了口气:“能吃多少吃多少,你马上去准备钱。” 看着李宪面色严峻,徐茂和也知道现在不是尿叽的时候,从地上起了身,重重点头:“老弟,不管怎么说。你想着老哥,这好儿老哥记一辈子!” “你呀!” 李宪嗨了口气,挥了挥手转身就回到了屋里。对阿廖沙说了如果将这批机床全部吃下,目前公司只能拿出八万五千美金。 这个价格,很明显低于阿廖沙的预期。可是现在他现在已经通过关系办理好了出国手续,急需将手里的不动产转卖。 现在是什么时候? 私有化改革已经遭到了停止,而且有极大的可能性,政府会针对这个饱受诟病的政策进行修补。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么名下的企业,是极有可能被政府回收的。 忍痛割肉拿美元远走高飞,或者是鸡飞蛋打。 这个选择题,并不难做。 阿廖沙只用了短短两分钟的时间,便做出了自己的抉择。 “哈啦硕!” 他匆匆伸出了右手。 …… 在圈定了自己的倒卖范围之后,李宪直接驱散了屋子里的众人,开始立刻和徐茂和组织人手,联系运输。 按照徐茂和的想法,是将机床在赤塔拆卸,然后使钱在俄罗斯的铁路运输段安排几列运输木材的火车,沿布拉戈维申斯克,比罗比詹,直达苏维埃港,然后以近海运输的方式直接到海参崴,从牡丹江回国。 这样一来虽然路途远了一点,需要十多天的时间。但是这趟线因为平时倒爷们不怎么跑,比较安全。而且不从满洲里走,在牡海关报关,其中可操作性更大一些。 但是面对这个复杂的路线,必将会耗费大量的时间,而且想到走海路,李宪心中隐约感到不妥。 李道云让他千万千万不要近水的叮嘱,让他对海陆运输心有芥蒂。 所以在他提议直接以最快的速度,赶在其他倒爷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将机床在赤塔装车然后回满洲里。然后在那里直接找铁路方面的关系,将机床运回哈尔滨。 这样一来,如果路上紧凑一些不浪费时间的话,五天足够。 可是面对这个计划,徐茂和脸上泛起了苦水,“老弟啊,你高看哥哥了!那可是一百多台的机床,汽车的话他娘的至少得一百五十台,要是用火车运的话,至少至少也得五十个车皮啊!俄罗斯还好,有钱就能办事儿,可是国内我上哪儿卖那么大的面子去!满洲里那边现在乱的很,货放在那里,可就是一块大肥肉啊!” 啧! 李宪狠狠的握了握拳头,心说关系不硬背景不深,干点啥怎么就他娘的这么难?! 嗯? 正这么想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浮现在了李宪的脑海里。 “徐哥,程六爷你认识,对吧?” 徐茂和一愣,否定道:“你是说……借他的关系?老弟,不要异想天开,程六爷虽然仗义,但那是建立在不损害自己利益前提下的仗义。现在赤塔这个逼样,未来一段时间倒爷们肯定都得疯!谁不想着在这块大肥肉上叨一口,这个节骨眼上,他凭啥浪费资源帮咱们?” 李宪略一思量,将刚才那些赤塔官员们匆忙离去时落在自己这里的转卖许可,拿了出来,宝贝似的拍了拍。 “就为这个!” 第108章:Время лечит(求推荐票!) 李宪见到程六的时候,正在忙着将已经拆卸完毕的机床装上卡车运往赤塔的木材货运段。刚刚让王铁成押车发走一批,忙碌成一片的车间之内,就呼啦啦一大群人带着外面的鹅毛大雪蜂拥而入。 为首的一人,里面穿着苏式飞行员翻毛皮夹克,外面还斜披着件漏了棉花的雪地军大衣。苏式军装一向做的笨重宽大,一般的中华人可挺不起来,但是在他的身上,却似乎都系不上扣子。 正是程六。 当众人在车间之内站定,眼尖的徐茂和就招呼一声,拍了拍李宪一起迎了上去。 瞪着一双虎眼,将车间之内的景象环视一周,程六脸颊上的筋肉一阵翻涌,看着徐茂和走到身前,他沉声夸了一句:“小徐子,好手段。” 徐茂和哈哈一笑,嬉皮笑脸道:“六爷,我这几斤几两你还知不道吗?可舞札不出这么大的手笔。”说着,他大拇指一挑,指了指李宪:“都是我这位兄弟开的道儿!” 许是徐茂和的伙计已经将赤塔这边的情况和程六说了,看着年轻的不像话的李宪,程六点了点头。 低头居高临下的将他打量了一番,抱拳微笑道:“小老弟儿,我得承你的情。” 李宪摆了摆手,“六爷,都是老乡咱们就不整虚的了。这个节骨眼我要是说有钱大家赚,那是花**子。我没那么大的胃口,只能叨一小口。但是这桌子上的肉还没怎么动,您有实力,我卖您份情谊,只求能顺顺利利的将我的这一小口含在嘴里,带回家去。” 程六没想到面前这个小子张口就将门帘子掀开直接上炕,反倒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了起来。 末了,重重的拍了拍李宪的肩膀,赞了声实在人:“小老弟放心,你占了先机打好了底子,我现在借你的光赚钱。不冲虚头巴脑的人情,就冲这真金白银的买卖,你们回国的事儿包在我身上。” 说着,他挑起大拇指,戳了戳自己的胸口窝,“话给你撂在这,这一趟,要是你的货在道上出了事儿,都算我程六的!” 李宪点了点头,也没废话,直接将赤塔经济委员会成员的情况,以及各个厂子里设备的情况,和程六详细的说了一遍。 怕他记不住,从兜里拿出了当初自己在赤塔走访时用作记录的一个通讯录小本。 这些情报看起来没什么,如果程六自己去查访,三五天也能查个周详。可是在目前这个节骨眼儿,最贵的偏就是时间! 所以光是李宪的这些情报,就足够程六先人一步,占尽先机。 当李宪犹豫着将那些转卖许可书拿出来时,正在看着小本子上信息的程六微微一愣,大手一伸,直接握住了李宪的手腕。 那厚厚一沓的许可书就夹在了二人中间。 “是个东北爷们儿。”程六掐着那些许可书,由衷的叹了一句,然后便又塞回了李宪的衣服兜里,“可咱们东北爷们虽然实诚,在外面闯荡也得留个心眼儿。六哥教你,在外办事儿,永远给自己留条小道儿。这些东西,你先捂好喽。” 在李宪不解的目光之中,程六对他身后紧跟着的一个伙计招了招手,“老四,运输的事情你去办。提前到满洲里等着,什么时候给小老弟送到了哈尔滨,什么时候你拿着这些许可证回来。要是半道上出了差池,自己去额尔古纳河刨个冰窟窿,千万别回来和我一起丢人。” “嗯呐六哥。”那人笑着应了一声,对李宪和徐茂和辞了呲牙,转身就出了车间。 安排好了这些,程六不再墨迹,对李宪和徐茂和约定事情完了之后请酒,便直接告辞,带着二十多个伙计呼啦啦离去。 程六刚走出车间,徐茂和就犹豫了一下,快步跟了上去。 二人不知道在门外说了什么,李宪就听到程六在外面大骂了句,“你他娘的比你那小兄弟差远了!” 随后不大会儿,徐茂和便一脸兴奋的跑了回来。 当李宪问及他跟程六说了什么的时候,徐茂和脑袋一拨浪,带着一脸的舒爽去敦促工人装车了。 ...... 经过一天一夜的调运,一百多台机床终于在赤塔货运段全部上车。 货运段的小站里,卡佳拿着李宪塞到手里的五百美金,神色有些复杂。 “你什么时候再来?” 手里捏着钱,卡佳抬头眼里含雾,看了看李宪,“我希望你经常过来。” 李宪微微一笑,摸了摸这小毛妹的脑袋,本不想说那么多。但是想了想,还是开了口:“别想那么多没用的,外面的天地也不见得会好到哪里。好好生活,你之前不是跟我说,俄罗斯有句谚语,叫做格拉特你亚……” 看着李宪费力的挺着直硬硬的口条说着颤音,卡佳忍不住破涕为笑,“Времялечит、时间能治愈一切。” 李宪拍了拍额头,“对,时间能治愈一切,总会好起来的。你要爱自己,然后找到一个和爱自己一样爱你的人,然后用你们自认为快乐的任何方式过完一生。” 卡佳将这话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笑了。 她眨了眨眼睛,张开双手抱住了李宪。然后踮起脚尖儿,趴到了他的耳朵边:“我明白了你之所以不接受我的原因、你们中国男人真小气!” 嘿! 感受耳边痒痒的,李宪就不乐意了。 就当他准备反驳的时候,脸便被人搬住,紧接着一张小脸就冲了上来。 下一刻,他就觉得自己的嘴唇一热!然后一条灵巧的舌头,便伸了进来。如同一条温润的小蛇一般,在自己的唇齿之间游走缠绕。 脸上,热热的鼻息将自己的汗毛扶动,让他感到一阵酥麻。 “呜!” 正当李宪完全呆住之时,身边的火车头上喷出了一道冲天的蒸汽。 “行啦!一会儿他娘的舌头都让人咬掉啦!走走走!有时间再来接着啃!” 火车头门口,徐茂和用力的挥舞着胳膊,招了一下。 李宪老脸一红,转身瞪了瞪一脸得意的卡佳,憋着口气,使劲儿的抬起手点了点这小毛妹:“你……” 一秒钟后,他泄气了,“便宜你了!” 一拧身,他快步跑到了已经发动,并缓缓向前驶去的火车头上。 摸了摸似乎还带着温热的嘴唇,他一把拉住徐茂和伸出来的胳膊,窜进了车头之内。 在他身后,卡佳犹豫了一下,然后奋力的追了上来。 “我爸爸上个星期……” “呜!”正当卡佳艰难的在雪地里跋涉呼喊之时,车头司机拉响了汽笛。 “你说什么?”听到外面的喊声,李宪把半拉身子探出了车头,高声问到。 火车的速度越来越快,卡佳已经跑不动了,蹲在了雪地里。 大口大口的呼吸,在寒冷的冬夜里的路灯下汇成了一团薄雾。 见李宪的身影越来越远,卡夏再次站了起来。 “我爸爸上个星期才将家里改造成旅馆!你是第一批住进我们家的人!你这个笨蛋!” 看着李宪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夜幕之中,卡佳懊恼的用力踢了一脚地面上的积雪。 “笨蛋!” 第109章:风波亭 货运列车在广袤的东西伯利亚山地向南驶去,一望无际的白色,上面盖着湛蓝的天空,铁道不时在一两个小时都走不出去原始针叶林中穿梭,让李宪连连赞叹。 俄罗斯地广人稀,这些丰厚的自然资源,怕是几百年都用不完。 上天给予了战斗民族最恶劣的自然环境,但是也将蕴含在这片不毛之地里的宝藏双手奉上。 这应该算是幸运。 慢悠悠的货运列车足足行驶了27个小时,李宪才踏上了祖国的土地。在满洲里车站,程六手下的那个“老四”,已经等在了那里。 待李宪和徐茂和等人一到,走完报关程序之后,满洲里货运段里就忙成了一片。这个老四不知道找了什么关系,除了安排了两列运煤的货车之外,更是直接调动了货运段的职工,用货运门吊将一百多台机床完成了转移。 当天晚上,货车便直接杀向了哈尔滨。十九日,李宪终于站在了哈尔滨火车站里。 趁着那边徐茂和打电话联系自己的伙计找人来卸货的功夫,他来到了站里,给厂里打了个电话。 这一趟出来快有二十天,在北面的时候一门心思的想着大赚一笔还没什么,但是刚刚安定下来,心里就惦记的不行。 当电话那边接起,听到李宪声音的时候,李洁激动的差点儿没哭出来! “二哥,我亲哥!你干啥去了啊?我还寻思你出什么事儿了,这么长时间咋就不想着给家里打个电话呐!” 听到李洁话音中的焦急,李宪忙问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那边直接将这几天北林纸厂对外转让产权,职工们罢工,因为迟迟交不了货透笼那边已经开始有商户追讨货款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到这个消息,李宪心中一震! 北林纸厂在新浪纸业的发展中是重要的一步,新浪纸厂本身的规模太小,能满足周边市场已经是过度压榨,所以想要快速将新浪纸业的业务覆盖到省内地区,北林纸厂是绝对不容有失的一个点。 若是这个环节出问题,不光是之前所付出的努力将付水东流,就连日后新浪能不能起来,都是未可知的事情! 现在是什么时候? 马上就要93年了! 随着经济体制改革进程的加速,无数的私企,乡镇企业摆脱束缚,将触手伸向市场的方方面,企业上升的窗口期已经开始。 想要打造品牌,完成向顶端冲击的原始积累,时间已经迫在眉睫! 听着李洁在电话那边连连让他赶紧回去,李宪当即回了句“稳住”后,便挂断了电话。 身后,这两天已经混熟了的赵四见李宪放下电话之后面色严峻,不禁奇道:“宪子,家里出什么事儿了?” 李宪摆了摆手,从包里将那一沓许可掏了出来交给了赵四:“赵哥,这些东西你收住。替我给六爷带个好,我家里有事儿,得马上回去,今天就不请你喝酒了。” 赵四看了看手里的文件,仔细收好,道:“行,宪子。电话号码给你了,要是家里有什么麻烦摆不开你就吱一声。” “嗯!” 李宪重重的点了点头,又找到了徐茂和说了家里的情况和回去的决定。 现在国内车床的行情都还没有调查清楚,所以他并不着急将床子出手。令王铁成留守之后,便连站都没出,直接去了售票厅。 售票厅内。 “本欲平金奏凯还….. 怎奈......暗弄权...... 探望儿母驾可安……” 高高的窗口旁,老乘务身边一台破到声音都失了真的收音机里,嗯嗯呀呀传来了几句不只是何许人演绎的《风波亭》。 …… 北林纸厂。 职工们一大早就聚集到了厂大院。 已经连续三天,八百多职工联合起来去区政府上访,要求区里给个说法。厂子的产权变更,影响最大的就是这些职工。北林纸厂不像是新浪纸厂这种建设林业局时才设立的企业,虽然规模小了点儿,但却是正儿八经的国企。 打六十年代就已经成立,到现在已经是有了三十多年的历史。厂里面很多职工,不仅是夫妻二人同在厂里工作,甚至有父子两代在一个车间里面的。 所以若说产权变更会产生影响,那么无疑对职工的影响最大。 现在面对区里对产权变更后职工安置问题含糊的答复,所有人已不满到了极致,打定了不给说法不罢休的心思去区里闹。 正在临时工会组织职工们出发的时候,便听到厂门口一声大喝。 “狗日的!你们就不能留下一半的人把我们厂子的订单做出来吗?!” 随着这一声大吼,满嘴燎泡的陈树林从厂大门跑了进来,挡住了职工们的去路。 这几天,职工们快要被这个外来人给膈应死了。 “老陈呐!你也是职工,我们现在都这逼样了,你就别过来嚷嚷啦!” “就是啊,饭碗都保不住了,谁有心思干活儿?” “厂子都要卖了,你们那订单左右完不成,你们该找谁找谁去吧,啊!” 几个带头的临时工会的人看着怒气冲冲跑过来的陈树林,大声回了几句。 “那不行!”陈树林在众人的面前站定,像老鹰抓小鸡游戏里面的老母鸡一般张开了胳膊,指着面前一众人骂道:“他娘的有没有良心?你们吃不上饭的时候,是我们厂拿来了代工合同预付了代工费,咋?现在他娘的都吃饱了,有力气闹事儿了,吃干抹净不认人了?” “哎?你个老犊子,这话说的咋这难听?老子吃饭用的是自己的血汗钱!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人群之中几个年轻人嫌这话不好听,直接就将陈树林拨到了一旁。 陈树林今年四十六了,虽然还没到年老力衰的程度,可是体力跟这些年轻人也没法比。被推了一下,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他一个骨碌又站了起来,身上沾着污雪,重新挡在了正欲出门的人群之前,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吼道:“我跟你们说!王八操的!今天不给老子出两万吨成品纸,除非你们从老子的身上踩过去!要不就别出这个门儿!” “操行!不就是给你们做代工嘛?真拿自己当地主啦?”、 人群之中,刚才动手的那个小年轻象征性的撸了撸休息,向前踏了一步,高喝到。 “不让出门就揍!奶奶的,还治不了你?”另几个小年轻大声附和。 见一下子事情就要失控,几个临时工会的老职工还有分寸,知道停工给新浪纸业带了很大损失,自己不占理,连忙将那几个小年轻拉住。 正在这时,一只手从后面搭在了气的呼哧带喘的陈树林肩膀上。 “老陈,我发现你还是有点儿用的。” 听到这个声音,陈树林猛的一回身,看到身后那种面无表情的脸,喜不自胜。 “狗日的,你可回来了!” 听到这话,那人脸一寒,一把将他拨到了一旁。 “老陈,你完美的错过了一次当经理的机会。” 说完,这人也不再废话,直接踱步到了厂大门前。 无表情的将面前所有北林职工环视一周,沉声道:“赵栋梁,刘茂申,明铁军,范四方在不在?” 被他点到名的四人,正是北林纸厂临时工会的四个负责人。 人群之中,赵栋梁和另外被叫到名字的三人犹豫着分开人群走了出来。 站到来人面前,赵栋梁哈了哈腰,臊眉耷眼道:“李厂长,那啥……回来了哈?” 第110章:记忆深处的砂砾 方才陈树林的一番遭遇,李宪实实在在的看在眼里,说不生气那是假的。 但是他同样知道,面对八百多个职工,什么道理都说不出来。 他只能找管事儿的人。 好在之前在北林纸厂最难的节骨眼上,李宪带来代工业务让众人吃一阵子饱饭,令职工们对他的印象不错。外加上这么多天看着之前比北林纸厂混的还差的新浪纸业生意火爆,还有三分威信。 不管什么年头,对有本事的人,人都高看三分。 分开黑压压的人群,李宪大步带着身后几人到了厂区办公室。 办公室里,李宪先是仔细的询问了赵栋梁几人北林纸厂目前产权转让的情况,当得知目前区里已经和大庆一家造纸厂展开接触之后,他的眉头拧了起来。 时间,很紧迫啊…… 龙江省的产业结构偏向重工业,但是计划经济时代,地方供应地方,所以类似纸厂这一类的满足人民生活日常消费品的企业也是不少。 其中,北林绝不是规模最大的。 看来,是有人已经动了这个心思,并且已经付诸行动。 想到这里,他没了继续和职工们掰扯的心思。 回过神来,直接对赵栋梁等人问道:“上一批订单的代工费,花的差不多了吧?” 李宪这么一问,赵栋梁等人的脸红了。 厂里职工口袋里没钱,自己吃饭是一方面,都是有家小也不能饿着。这二十多天以来,厂子明是做八百五十人的饭,可是实际上却管着快两千多张嘴。 第一批的代工费早就已经花完,现在厂子花的是新浪第二批代工费,就连这,也只剩下一万多块钱。 在厂里组织人手去区政府闹的时候,工会里面的老职工已经商定缩减食堂供应,尽量利用剩下来的钱维持吃饭问题,然后脱产跟区里打持久战。 看到赵栋梁脸上的尴尬,李宪猜中了个七七八八。 “呵。”他将胳膊抱在了胸前,道:“你们去讨说法,我没意见。这是你们厂的家事我管不着。可是你们现在停工,给我们新浪纸业造成了损失,这可不行。现在我要求你们立刻恢复生产,否则,我立马就到法院去起诉你们违约,追回之前交付给你们的代工费。” 听到李宪要起诉,而且要追回厂子里的吃饭钱,几个工会的负责人慌了。 就在几人欲言又止的时候,李宪提醒到:“你们这里无故停工,给我们厂的信誉和利益都造成了相当大的影响。今天开工,并且保证日后稳定供应成纸。没说的,我既往不咎。但是……如果还继续这样,作为目前北林纸厂的负责人,你们四个是要负责任的!这笔账,我肯定要跟你们算到底。” “我说到做到。” 末了,在四个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职工脸上浮了层惶恐时,他补了一句。 这一句,将四人惊的一哆嗦。这年头虽然打官司不再稀奇,可是对于一辈子没进过法院的人,威慑力可不小。 说完这些,李宪也没有继续逼迫,只是抱起了胳膊倚在办公桌旁,看着四人陷入了争论和嘀咕之中。 不大会儿的功夫,和李宪有过渊源,算是熟人的赵栋梁表了态。 “李厂长,这都好说,都好说……我们现在就出去组织,今天保证开工!这总行了吧?” 李宪伸出手指,提醒到:“不仅仅要开工,而且……要将之前滞后的的订单给我赶出来!” 赵栋梁几人面色一苦,“可是李厂长,这样的话我们的人手可就都得陷在这儿了,上访的事儿可咋整?” 面对这个问题,李宪微微一笑:“这好整。” “我替你们去探探风!” 想到这几天素来对纸厂支持有加的伍思田避而不见,而之前解决厂子吃饭问题时,李宪和这个区书记似乎处的挺好,赵栋梁等人眼前一亮。 “那行!那就麻烦李厂长替我们带个话!” “对,就说纸厂如果不把职工们的安置问题整明白了,休想让我们交出厂子!” …… 厂区里,经过一番动员和解释之后,特别是说了李宪将要去区里替纸厂职工反映问题之后,赵栋梁等人成功的将职工们劝回了车间。 一个小时之后,已经停工了一个星期的车间的生产线轰隆隆开动。 看到厂里的风波暂且定下,李宪在交代了陈树林,令其打电话给透笼那边的渠道商挨个打电话安抚后,只身前往了区政府。 去了区里,李宪直接说自己是看到了报纸上面关于北林纸厂产权转让的的公示过来的,又消耗了一条回来时徐茂和硬塞到包里的万宝路之后,轻易的就问出了伍正思的所在位置。 那是区宾馆的一间客房。 当李宪来到区宾馆的时候,恰好遇见袁大庆陪着一人往外走。见二人没有注意到自己,李宪赶紧躲走到了大厅的饮水机前,背对二人。 “周经理,我觉得职工方面你可以适当的让一让……不然区里也没办法……” “是不是没点炮……” “这不是点不点炮的事儿,刚才伍书记不是说的很明确了吗……作为试点……” 与二人错身而过的功夫,李宪就听到了几句残缺不全的私语。 见二人快步走出宾馆大门,李宪心中稍定。 嗯……看来还没谈成。 李宪的到访,让伍思田很是意外。 伍正思在这里办公,其实也是无奈之举。这些天因为纸厂产权转让的问题,职工们闹得很凶。第一次他亲自接待,差点儿没让纸厂里面的老职工给损成孙子。 没有提前和职工们接触就将发布了产权转让的昭示,已经让他这个纸厂的老领导在职工心里的地位一落千丈。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市里面的要求是对产权转让事宜要尽快落实,摸索总结。在这个前提下,如果先行和职工们沟通,等他们同意产权转让是不现实的。 被逼无奈,伍正思只好心一横换了个地方,眼不见为净。 将李宪引入客房之后,伍正思倒了杯热水,询问李宪来意。 李宪没说自己已经知道了北林纸厂的事情,只是说自己这段时间在外地,得知厂里闹罢工,才急忙回来找伍正思解决。 这样一来,话题就直接落在了北林纸厂的改制之上。 伍正思一肚子的苦水,面对前来“寻求帮助”的李宪,直接倒了出来。 从交谈之中,李宪了解到目前社会上已经有一些对纸厂感兴趣的人与区里进行了接触。但是要么就是对区里对厂子500万的估价不满意,要么就是对职工的安置问题有较大分歧。 区里的意见,是尽量让接手北林纸厂的单位或个人保留这八百多个职工。但问题是,几乎所有与之接触的个人或单位,都不愿保留。 为啥? 因为国企职工目前实行的还是那套“铁饭碗”的劳动合同,类似北林这种规模的厂子,里面职工的构成成分和关系特别复杂。 任何想接手厂子并想盈利的企业,对这样的员工结构都接受不了。 想想看,谁喜欢去管理一个八百多人一个抱成一团,沾亲带故的企业。这样的企业,管理起来得有多难? 这是伍正思着重说的,但是在交谈之中,李宪也从字里行间之中,提到了其他的一些问题。不过相对于职工和纸厂资产两个大方面,倒是不足挂齿了。 看着伍正思脸上难掩的苦色,以及无能为力的无奈,李宪砸了咂嘴。也没多说什么,便告辞离去。 区政府旁边的胡同的一家电话亭前,李宪难得的拆了包烟,就在亭子下面吞云吐雾了起来。 北林纸厂五百万的估值,很明显是高了。倒不是说不值当,按照纸厂现有的设备,厂房场地来算,这个价位还比较中肯。 可问题是,手里有五百万,李宪才特么不会去接北林纸厂。 不划算。 可是另一方面,目前对于新浪纸业的发展来说,一个稳定的,足够支撑发展的产能,迫在眉睫。 想的入神,燃烧的很快的万宝路将李宪的指尖烫的有点儿疼,他随手将烟头扔在了地上,用脚踩灭。 电话亭还是那种插卡式的,平时根本无人使用,亭子边上的积雪很厚。 一脚撵下去,一张报纸的一脚出现在了李宪的鞋底。 在下午和煦的阳光之下,上面有些发淡的铅印字格外清晰,那是一张人民日报的经济版。 “绍兴纺织……利润创新……” 就这么几个字。 可是看到这几个字儿,李宪的脑海里却突然浮现出了一个名字——“浙绍永安纺织厂”! 这个厂并不怎么出名,也并非是那种吊炸天的企业。 之所以令李宪印象深刻,是因为这个厂,是他大学室友,那个ZJ富二代家的厂子! 这个家伙曾经炫耀过自家的发家史,提过他大伯在90年代的操作方式。 因为不喜欢这个没事儿就以打击屌丝为乐的家伙,所以李宪对这件事情的印象并不深。 但是在此时此刻,当他身处和那孙子的大伯同一时代,这条信息却在他的脑海之中鲜活了起来。 那记忆深处的砂砾,此时,泛出了钻石般的光彩! 第111章:定风波(一) 将那个富二代舍友当时所说的话剔除吹牛逼的成分,然后将目前的实际情况做了一个匹配修改,很快的,在李宪心中一个关于北林纸厂的产权改制方案便诞生了。 将这个方案来来回回又琢磨了好几遍,直到认为没有纰漏之后,李宪呵呵一笑,将手里的第二根烟掐灭,转身回了厂里。 北林纸厂。 根据马洛斯需求理论,温饱是需求金字塔的最基层。所以在未来有没有饭吃这个大是大非的问题之下,职工们虽不情愿,可还是将产能调成了最大。 昨天一天的时间已经出了将近二十吨的成纸,今天陈树林已经组织运输开始向外发货。 跟陈树林打了招呼后,李宪来到了车间,将干这活儿还不忘研究着怎么上访的赵栋梁等四个工会负责人叫到了办公室。 “李厂长,你见到伍书记了吗?” 还没进办公室,赵栋梁便心急的问到。 李宪微笑颔首,“见到了,跟吴书记聊了好一会儿。” “那他怎么说!?”马上就到了退休年龄,厂里目前资格最老的刘茂申一听见着人了,立刻上前问到。 李宪对几人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将他们带进了办公室坐定,趁着这个功夫,编造了一套“伍书记很关心你们,但是这一次的改革势在必行,他也无能为力”的鬼话。 听到这,四人急了! “王八操的!就知道当官的没他妈一个好揍儿!”刘茂申将后来经常能在赵本山头上见到的那种蓝布帽子一把扯下,狠狠的摔倒了地上,破口大骂。 李宪憋着笑,做出一脸无奈和同情,“哎……你们也别生气。其实吧,这事儿你们得理解,不能都怪伍书记。都说屁股决定脑袋嘛,在那个位置上他就得干那个位置应该干的事儿。目前解决纸厂的产权转让问题才是他的首要问题,对吧?你们总不能还拿他是厂里的书记,这都猴年马月的事儿了,对吧?” 李宪这么一“劝”,四个人的火气更大了,直接就要组织人再去区政府。 见自己挑事儿功力太足,李宪赶紧将几人拉住,哎呀一声劝道:“你们找伍书记也没啥用。我去找区里,他听说我是来传递大伙儿意见的,都没让我进门儿。这家伙地、我在门口站了半个多小时,嗓子都说冒烟了,人家也一句口都没松。所以我看啊,你们就算去八百趟也没用,之前去了也没用对吧?所以还是想想别的办法。” 前半句李宪纯属是瞎扯的,但后半句却是真的。 伍思田目前是带着市里的任务执行北林纸厂的改制工作,厂子产权一天不达成转让协议,这些职工的安置问题一天就没方案。 而反过头来说,职工安置问题又关系到北林纸厂的改制工作成败,。 所以这根本就是个死循环。 无解。 听他这么说,四人也知道是实情,齐齐叹了口气。 半晌,赵栋梁猛地抬起了头,见李宪漫不经心的端详着办公桌玻璃下压着那些照片打发时间呢,便道:“李厂长,你脑子灵活,你给我们出出道儿呗?” 啧! 这哏捧的,太他娘的是时候了! 到位! 李宪心中赞了一声,却为难道:“哎、其实吧,在之前找你们厂做代工的时候,我是想直接盘下北林厂的。那时候看大伙儿过的都不咋地,我就想过一招,既能让职工们保住饭碗,没准儿还能发笔大财。可是……” 一听这话,赵栋梁等四人立可亮的从椅子上坐直了身子,“李厂长,啥招啊?可是啥啊?” 见成功挑起了四人的好奇心,李宪故意起身打开办公室的门,四处探视一番确定外面没人之后,将门上了锁。 回过身来,对四人招了招手,聚到一起,压低了声音:“我问你们,你们之所以去上上访,是不是因为怕产权转让之后没了铁饭碗,以后过不了安稳日子?” “昂!对啊!”四人齐齐点头。 “那你们说,如果产权转让之后,你们手里有股份,从职工变成股东,厂子盈利了按年分钱……” “哪能有这好事儿!” “啧,天底下当然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股份是要你们自己拿钱买的。” “可我们也没钱啊!兜里比脸都干净,上哪儿捯饬钱去?” 这是大实话。 这年头职工们家里人口众多,家里一般都好几个孩子。一家人吃穿用度,指着那点儿工资本身就过得紧巴巴。 事实上,产业工人从来就没过过富裕日子,也没想着过富裕日子。这么长时间以来,李宪和两个纸厂的职工们打交道,心里清楚得很。 他们已经习惯于将自己的人生捆绑在企业上。以厂为家,世代传承的工作与生活模式,使他们几乎丧失掉了离开厂子去独立生活的勇气和能力。 他们,已经满足了那种永远低水平但是却无比稳定的生活。 所以对于李宪给出的方案,没钱是一方面,但是从心里抵触,也是真的。 “我有啊!先借给你们,等你们第一年厂子盈利拿到分红了再还我。”听到这话,李宪一拍胸脯。 “李厂长,你高义啊!”赵栋梁一愣,随即挑起了大拇指。 不光是他,另外三人也是意外。 听着这意思……自己不用掏钱,就能得厂子里的股份? 这可是好事儿! 几人立刻叽叽喳喳的议论了起来。 “这事儿要是大伙儿能同意,咱们就组成一个请愿队伍,然后去区里这么这么这么干,然后我再出面,跟伍书记这么这么这么一说……等厂子盘下之后,咱们这么这么这么整……” 随着李宪拿着纸笔,将那北林纸厂未来的大饼越画越大,赵栋梁四人的脸上,已经失了木讷和憨厚。 名为贪婪的荆棘在四人的脸上……蔓延开来。 ...... 第112章:定风波(二) 当晚,下了工之后,赵栋梁四人便将所有职工叫到了食堂。在食堂师傅刀下猪的惨叫声中,说了借钱集资以厂职工工会名义收购纸厂股份的事情。 在类似“你家出个猪崽子,我家出个猪崽子,成立一个养猪场,让猪揍猪生猪仔,过年杀了分肉吃”,“有了猪,村里不敢收你们家猪圈”等一系列笑料百出的,关于员工股份制的解释之后,绝大部分职工都听懂了。 对于这个天才一般的想法,配合着赵栋梁等骨干的鼓动,再听说不用自己往外掏钱,众人当即群情汹涌。 股份集资以及去区里请愿的事儿,就随着食堂师傅“日他妈,这刀该磨了”,以及那头大肥猪最后的绝命惨叫,这么敲定。 当即,厂宣传股的老刘拿了一摞子大白纸,抱着十二万分的澎湃与激动,用毛笔沾着还冒热气的猪血,将一份洋洋洒洒八百多字的请愿书书就。 次日一大早,厂里十几个职工代表就拿着带着腥味的厚厚一摞来到了区政府,在将请愿书上交到区长办公室主任手里之后,十几人也不喊也不闹,直接在办公室主任的安排下等待到了接待室。 …… “我厂是我家,不能离开家……我厂全体职工已一致决定组成职工股东会……” 宾馆之中,伍思田扶着花镜,看着面前带着臊腥味儿的大报上的内容,脸色越来越阴沉。 为啥想拿北林纸厂动刀? 还不是因为这个企业的股权够清晰! 现在,这群职工竟然异想天开,想要集资购入部分股份? “胡闹!” 嘭! 伍思田一把将那厚厚的请愿书摔在了桌子上,心烦意乱的将花镜摘下一甩,啪一下扔在了桌子上。 “他们想干什么?他们想干么?!无法无天!厂子是国家的,是区里的!他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区领导?啊?” 办公室主任刘伟汉被这暴怒吓得不敢轻易发表意见,待伍思田站在客房窗前好一会儿,约莫平静了之后,才低声道; “伍书记,我看这回职工们不像是之前的无理取闹,而是……正经的。” “正经也不行啊!”伍思田回身,“本来现在招来的私人和单位就对职工的安置问题有很大矛盾意见,现在要是如了他们的愿,职工持股,那产权转让的工作还要不要做?” 刘伟汉讷讷的称了声是,便不再说话。 正在这时,客房的门被敲响了。 伍思田对刘伟汉挥了挥手,后者将门打开个缝,与来人轻声交谈一番后,回身道:“伍书记,有个叫李宪的小同志过来,说想见您。” 伍思田心烦意乱的回身,将桌子上的大字报收拾了一下,放到了办公桌下面。这才示意让人进来。 还没进屋,李宪就闻到了那股臊腥味儿。 他忍不住皱了皱鼻子,做出一副哭丧像。 进门见到端坐在办公桌后面的伍正思,当即委屈道:“伍书记,我这是真没办法了。厂子里职工不干活儿,我这渠道商都已经从哈尔滨过来堵我厂大门啦!这事儿您管不管?您要是实在管不了,我听说区里要卖厂子的产权,实在不行我就收了得了......” 一听这话,伍正思一愣。 在他的印象之中,新浪纸业前身不过是林业局一家小小的纸厂,就算是最近业务做得不错,那也是小打小闹。 这样的企业要收购北林纸厂? 哪儿来的实力啊? 这不是河沟里冒泡——放王八屁呢吗? “你收?”本就心情不好的伍思田呵呵一笑,“行啊,你和北林纸厂到也算有渊源。之前你在职工那里也有点儿基础,你要是收的话,我和资委那边商量一下,给你优惠优惠。可是……你能拿出来多少钱?” 李宪手里有多少钱? 没钱! 去俄罗斯的时候把所有可动用的现金都带走了,换成了一大堆机床。 那些机床现在行情未知,还不知道怎么变现,能变现多少。不过根据李宪的估计,怎么也不会低于两百万就是了。 来的时候,他已经想了个保守的数字:“挤一挤,能拿出来一百万吧。” 听到这个数字,伍思田着实意外;他想不到,面前这个这么年轻的家伙,出口就是百万。 他不禁微微正了正身子,指了指身边的沙发,“小李啊,请坐。嗯......之前和你在纸厂相识太匆忙,没机会了解你。你父亲是?” 李宪嗨了一声,谎称自己就是个山里孩子,不过认识些朋友,手里能动用点儿资源。 听到李宪没啥家世,伍正思放下了心,板起脸道:“小李啊,你这个条件不行啊。纸厂的估值是五百万,就算我跟资委那边给你要点儿优惠,可你这也差的太远啦。” 李宪做出一脸苦相,在伍正思的目光下“冥思苦想”了半天,突然做出恍然模样。 “伍书记,我听说厂里的职工要集资买厂子的股份,我有个建议,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在伍正思疑惑的目光下,李宪扯过一张纸,用铅笔在上面画了一个圆圈; “您看啊,北林纸厂目前肯定是要进行产权转让的。但是职工不让道,然而想收购股份做主人。以我看不如这样,职工呢,集体合计拿出五十万来。我出一百万,将纸厂目前的估值10%折合50万入股,咱们用这三个部分成立一个纸业股份制有限公司,员工集体持股25%,区里持股25%,我持股50%。利用北林纸厂现有的设备进行生产。这怎么样?” 听到这乱七八糟的复杂计划伍正思第一个反应就是抵触。 “得得得得得得!小李你可得了吧。” 李宪不惧拒绝,向前一步道:“伍书记,这么一来,北林厂的产权完成了转让,职工安置问题得到了解决,而且公司如果效益好,还能持续给区里创收。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公司不行,厂子和设备区里还可以收回去嘛!从目前的情况来说,这不挺好的嘛?” 嗯? 经李宪这么一说,伍正思愣住了。 刚才李宪说的太复杂,他有点儿没听懂。可是细那么一想他觉得……好像有道理啊! 他深深的看了眼李宪,不太相信这是一个毛头小子在几分钟之内想出来的计划。 但是他并未点破,而是忍不住看了看一直站在一旁的刘伟汉。他注意到,自己这位大学学经济出身的办公室主任,眼镜片后面的一双眸子,亮的吓人! 正在这时,宾馆客房的房门被人敲响。 刘伟汉赶紧迎了上去,刚刚打开门,袁大庆就钻了进来。 “伍书记,好消息,好消息啊!刚才大庆的周经理打电话跟我说,要是区里能将纸厂的估值降低到350万,职工安置的事情他管!” 听到这话,伍正思一喜,心说这没办法是没办法的,可是这办法一来,还成对成对的呢? 第113章:借鸡生蛋再杀鸡 一下子两个买家都提出了具体的收购方案,伍正思大受鼓舞。当即就打电话召集区里开会,让李宪和袁大庆先回去等消息。 “歪、” 正当李宪低着头出门,思量着自己的方案能不能通过的时候,就听见身后的袁大庆叫了一声。 “嗯?”他回头,看了看这个兔子厂长。 袁大庆比他高了一些,耷拉着眼皮,看了看周围没有人,皱着鼻子道:“我说你咋这么欠儿登呢?哪儿都有你,你咋那么膈应人呢?” 听这话,李宪乐了:“袁厂长,我得罪你了?” 袁大庆冷哼一声,心说要他妈不是你,我这厂长现在干的好好的,你说惹没惹? “就你那斤两,也想往北林凑凑。你们新浪纸厂啥规模?200多人的小厂子!人家辉煌造纸厂是啥规模?那可是一千五百多人的大企业!撒泡尿照照自己,你凭啥跟人家争啊?” 面对袁大庆根本没想要回答的询问,李宪笑着摇了摇头。 “就凭……800多人的北林纸厂现在在给我们新浪做代工。就凭,我一个200人小厂的厂长没给人家跑骚,当狗腿子。” 两句话将袁大庆怼的吹胡子瞪眼,李宪快步走出了北林宾馆。 跟这样的人,他实在没有心思多费口舌、 …… 回到北林纸厂的时候,赵栋梁等人刚巧也从区政府换班回来吃午饭。见到李宪,二话不说便将其拽到了食堂。 在昨天那一番杀猪动员之下,食堂的伙食不错。而见到李宪第一次踏进食堂,师傅二话没说直接开了小灶溜了个肥肠。饭桌上,当赵栋梁等四人问及李宪此行顺不顺利的时候,李宪扒了口饭,没吭气儿。 跟区里说的这个方案,其实原理很简单。 举个例子,A家有一块大豆田,雇了B当长工。但是现在这块田A种不起,B也没工钱拿。这个时候C过来,说把田当成股本100块钱,B拿出100块钱当股本,C自己拿出200块钱来成立一个大豆公司,继续使用这块田搞生产盈利。 就是这么简单。 听起来有点儿绕,不过也正是因为这种避开了“地的产权”问题,将重点放在使用权的方式,让这种模式在现而今的情况下更具操作性。 这种改革方式在这个时代还没有流行起来,按照李宪的记忆,最早明年,这种被后世称为“量化改革”的方式,才会在南方江浙地区广泛开花,并且以迅雷一般的速度,造就一大批千万甚至是身价过亿的富翁。 为什么这么厉害? 因为…… 还是从哪个例子出发,当这个大豆公司的盈利远远高过这块地之前利润的时候,这块地……连带地上的所有设施归谁,都已经毫无意义。 到了那个时候,不论是A还是B,作为共同的得利方,都会毫不犹豫的将这块地想方设法的,纳入到公司中来。 而占据公司大部分股份且控股的C,则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 这,被后来的人认为是量化改革中最大的,也是最严重的国有资产流失事实。只不过相对于无数林立而起,为政府,职工和经营者创造了利润的新公司新企业的繁荣相比,这种实质上的流失从始至终没有被追究。 而运用这种“借鸡生蛋再杀鸡”模式完成了原始积累的企业,更是凭借与地方政府合伙的关系,利用了大量的资源迅速发展,成为了日后新中华经济大殿中的支柱。 这样的方式,从根本上决定了92年伊始的这场改革,是在合法边缘甚至是在灰色之中进行的。 但是从效果来看,它成功了。 别人不知道,李宪知道。 只是,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是的,没有意外的情况下。 现阶段李宪最怕的,就是这个完全陌生的模式不被区里所看中。而且照实来说,相比于另一个竞争对手,自己的底子确实是薄了一些。 他无法确认自己能否在资金,背景,以及规模上完全落后的情况下,凭借着这套前无古人,后来者不计其数的模式成功截胡。 大庆辉煌造纸厂他虽然没见过,但是从当初在考察透笼街的时候,几乎所有的批发商都在经营着辉煌品牌的产品这一点来看,说这个品牌是目前龙江地区卫生纸市场的龙头,一点儿都不为过。 更何况,李宪隐隐记得,这个辉煌造纸厂是跟着马胜利集团玩儿到最后的企业,也是马胜利集团在北方最大的生产支柱。 马胜利虽然现在已经开始凉了,可是还没到彻底完蛋的时候,在现阶段,自己这个小细胳膊,跟这样的大腿拧,还孱弱了一些。 看着李宪一门吃饭不说话,周围几人也没了声音。他们知道,计划怕是可能有变数。 正在食堂这边儿一片沉默的时候,门口响起了一阵交谈。 “周经理,您再好好看看。我们北林纸厂的情况,放眼整个北林地区,你可找不出第二家。不论是产能也好,还是设备情况也好,这么好的地方你上哪儿找去啊?再有,咱这立冰城离大庆都近,地理位置上也是独一份啊!” 袁大庆已经知道了李宪也想拿下北林纸厂——这让他感到了很大的危机感。 这个北林纸厂的厂长,他做的憋屈。刚刚上任没多久就被工会夺了权,现在在厂子里更是一点儿话语权没有,他不甘心。 所以得知北林纸厂转让的消息时,他立刻意识到,这可能是自己的一个机会。 拼缝赚钱的机会! 在多方联系之后,他将老家DQ市辉煌纸厂的总经理拉了过来,并承诺帮助其沟通关系。辉煌造纸厂背靠马胜利集团,在北方市场上一直做得不错,早有扩大产能的需求,所以对于北林纸厂也很有兴趣。 鉴于袁大庆的厂长身份和表现出来的积极,对方承诺如果这件收购成行,给他五万块钱的劳务费。 若要说现阶段谁最想促成辉煌造纸厂并购北林纸厂,不是辉煌的人,而是他。 随着话音,袁大庆陪着那个周姓经理进了闹哄哄的食堂。 见到正在端着饭碗望向这边的李宪,他伸手一指。对那周姓经理私语几句,后者将李宪打量了一番,径直走了过来。 也没客气,拉过凳子,大马金刀的坐到了李宪的对面。 “你就是那个什么新浪的厂长?” 看着对方不太客气,李宪没搭理。夹起一溜粉条,唏哩呼噜的吃了。 那人呵呵一笑,接着道:“你们那个新浪特优不错,我们之前没想到细致卫生纸产品也能卖的这么好,不过现在我们知道了。如果你仗着现在新浪的业务发展的不错才起的兼并北林纸厂的心思,那你可得好好寻思寻思。” 看着李宪不解的眼神,他伸出手:“万一,我是说万一啊。哪天要是我们辉煌也出了细致卫生纸产品,你们新浪一下子就没销量了,那你铺这么大的摊子,可是能把自己压死。” 李宪手里的筷子一停,好一会儿,才继续把嘴里的粉条子秃噜了进去。 细嚼慢咽的下肚,才微微一笑,撇了眼那姓周的一抹嘴,道:“辉煌周经理是么?嗯……我等着那天。” …… 区里,伍思田和国资委方面的同志将目前产权转让一事的具体情况交流了一遍之后,到底也没有商量出个一二三来。 十四大刚刚过去两个月,说是要向市场经济转变,但是在长达几十年的计划经济体制进程之中,这样的改制工作并无多少先例可寻。所以面对辉煌纸厂和新浪纸厂两方面的提议,领导层心里没个定数。 一番研讨之后,伍正思决定将目前的情况上交到刘万发。 面对伍正思交上来的报告,刘万发大致的看了一下,问道:“老伍啊,这两个方案,你觉得哪个比较好?” “刘书记,我觉得辉煌纸厂的方案更直截了当一些,但是新浪纸业的方案更圆润和保险一点儿。” “那你觉得结合我市目前的情况,哪种方法好呢?” “……” 话说到这儿,伍正思就明白;自己这趟,他娘的算是白来了。 他甚至连接下来的对话程序都已经想好;不管自己说什么,刘万发之后的问题肯定是“还有没有更好的方法”。不管自己说是或不是,这场谈话结束的方式都会是“那你就看着办吧”。 在体制内,看着办……才是最难办的。 办好了,有领导一份引导功劳。办不好,责任自己完全承担。 而且最尴尬的地方是,因为官大一级压死人的规则,还无法不办。 想到这里,情知自己是皮球是提不出去的伍正思干脆心一横。 念及李宪那个方案之中还有个改制失败北林纸厂设备和生产用地不变,国有资产不至于流失的保险措施。 他咬了咬牙:“刘书记,我来这儿其实就是想和您汇报一下,我准备施行……第二种!” 刘万发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之上,听到这话眉毛一扬,严肃的点了点头。 “啊,那行。那你就看着办吧。” …… 第114章:于无声处听惊雷 就在李宪放下碗筷,还没走出食堂之际。 袁大庆拉过了一个凳子,站了上去,在噪杂的食堂之中扯开了嗓门儿,大喊道:“来来来,都停一下筷头,有点儿事儿和大家伙儿说!” 虽然厂长党的窝囊了点儿,但是袁大庆的身体素质不错,中气十足的一嗓子,成功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见所有人都拿着筷子看着自己,袁大庆清了清嗓子,对身边的周经理一摊手:“这位,就是大庆辉煌造纸厂的周小波周总经理!大伙儿也知道,这个捏区里正在对咱们厂的产权进行出转。我也知道,大家伙对转让后安置的问题很担心,这一段时间因为这事儿总去区里闹。这个捏关于这一点,周经理想跟大伙唠唠,来来来,大家呱唧呱唧!” 虽然对袁大庆没有好印象,但是大庆辉煌纸厂的赫赫威名在北林这边还是有知名度的,现在领导来了要讲话,而且还事关安置,很多职工放下了筷子,象征性的鼓了鼓掌。 周小波双手虚压,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之中站上了凳子。 他挥舞着右手,讲话相当有气势:“同志们,我也是从车间职工干上来的。知道大伙儿担心的是自己的饭碗,是自己以后的生活有没有保障!所以在考虑接下北林纸厂之初呢,我首先考虑的就是大家伙儿的安置问题!” 他刚说到这儿,立刻就有职工提出了质疑:“你们到来了好几天了,要先想着我们,咋不跟我们早说?” “这个同志说的不客观,当初大家伙儿的情绪,根本做不下来嘛!不过现在也不晚,我们辉煌纸厂已经向区里递交了收购方案,其中职工安置的部分我跟大伙儿简单说一下啊……” 周小波详细的将更改就业合同补助,工龄买断以及退休职工,失业职工就业补助基金的方案介绍了一遍。 但是随着他讲话的进程,职工们的脸上,却渐渐没了兴趣。 这他娘的是啥方案? 要是没有那个啥……啥股份分红来的长远? 一个是厂子还是大家伙儿的,一个是改合同变着法往出踢人。后者虽然有一笔钱能马上拿到,可是孰胜孰劣,职工们不傻,心里有一笔明白账。 说着说着,周小波自己也觉得气氛有点儿微妙。正当他准备再临时给安置方案加点儿码的时候,一旁的几个年轻职工起了哄。 “花皮眼子,你可败逼逼啦!” “就是,说白了不还是嫌厂里老人碍事儿,想一脚蹬吗?” “滚犊子!瞎几把耽误工夫,老子吃饭了。” 随着这几人的哄声,食堂内职工手里的筷子又动了起来,唏哩呼噜的吸溜面条子声此起彼伏。 职工们的不买账,让周小波尴尬的同时倍感意外,正当他站在凳子上,想着挽回的方法之际,食堂门口又进来了一大群人。 其中,一直不敢正面面对职工们的伍正思,大步走在前头。 见到他来了,职工们立刻起身围了上来。周小波见状,也立刻从凳子上跳了下来和袁大庆一起迎了上去。 “伍书记!” 周小波老远就伸出了手。 却没成想,到了他面前,伍正思只是随意伸出手与他握了一下,便直接问职工们李宪在哪里。 听到伍正思叫自己的名字,一直冷眼旁观的李宪从食堂门口的角落里走了出来。 “伍书记,你找我?”此时见伍正思前来,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 伍正思微微点头,拉着李宪一起走到了职工们面前。 “别说话别说话,伍书记要讲话啦!” 随着一些职工骨干的吆喝,食堂里安静了下来。 “同志们,昨天李宪同志找到我。说了大家伙儿的难处,更是提出了一个关于咱们北林纸厂产权转让的新方案。” 见面前有个凳子,他在李宪的搀扶下爬了上去。将李宪的那个以纸厂资产为区集体股入股,员工股集资入股,以及李宪个人出资入股并控股组成新公司的方案详细的说了一遍。 不得不说,从基层走出来伍正思,在语言概括能力,和御群众交流方面的技巧相当高。经他这么一说,职工们对这个方案又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 看着下面职工们三三两两的低声交谈议论,伍正思双手虚压:“同志们,产权转让是大事儿。惭愧啊,之前不敢和大伙儿见面,倒不是怕大家伙怎么样,就是就是怕大伙儿失望啊!现在,有了这个方案,我认为于你们有一个保障,于我们北林纸厂的未来,看起来也有好处。所以我来到这里,就是想争取一下大伙儿的意见。” 职工们看了看伍正思,又看了看他身边的李宪,又看了看另一边的周小波和袁大庆,心一横,陆陆续续的举起了手。 不大会儿的功夫,食堂内挥臂如林! 见到这般景象,伍正思满意的点了点头,走下凳子,拍了拍李宪的肩膀:“小李啊,那就你来宣布吧。” “嗯!” 已经激动的无以复加的李宪闪身上了凳子,看着食堂内高举着手臂,笑呵呵看着自己的职工们,振臂高呼; “现在,我宣布,北林纸厂产权改制,正式……开启!” “好!” 食堂内,炸雷一般的掌声响起。 一面鼓掌,职工们一面高声叫好。伍正思被厂里的几个骨干拥住,如释重负的与职工们握手言欢。 见到这般景象,周小波的脸色黑了。而他身边的袁大庆,却是彻底懵逼。 “伍书记,那我咋整啊?改制的那我咋整啊?”他奋力的挤开人群,到了伍正思身前问到。 后者却没搭理他,通知了李宪下午到区里开会之后,便带着人在职工们的掌声中大步离去。 见辉煌的并购也黄了,领导对自己彻底无视,袁大庆也忘了自己的金主。将楞模楞眼的周小波扔在一旁,迈开大长腿钻进了人群,来到了李宪跟前。 “李厂长,成立了公司之后厂里的人事咋整啊?我咋整啊?” 被人群环绕的李宪似笑非笑的看了看他,“你咋整?哪儿凉快哪儿蹲着去吧!” 说完,他便转身准备出去。 可是走了两步,他脑海之中忽然浮现出那日袁大庆那雪地狂奔,一马当先无人可望其项背的风采。 他停下脚步,叫了声袁厂长。 袁大庆立刻颠儿了过来,喜道:“李厂长?” “袁厂长,我建议你去省体队看看,没准儿那边缺长跑运动员。以你这身体条件,跑出几个金牌来,那铁定……没问题啊!” 听到李宪这毫不掩饰的讥讽,周围职工们笑开了。 “你……你给老子等着!” 袁大庆气的一跳脚,在众人的哄笑和“兔子厂长”的讽刺声中,臊眉耷眼的闪了人。 第115章:疾如风,侵如火 产权转让的大锤敲定,李宪心里一块石头也随之落了下来。 马上要到元旦了,今年的年早,部分地区已经开始了筹备年货。新浪特优卫生纸的销量在这段时间内也迎来了一波业绩增长,所以李宪在食堂内和职工们庆祝一番之后,便令赵栋梁等人安排职工回到车间。 他自己则是来到了办公室内,把电话打给了徐茂和。之前答应借给职工们入股本金,再加上自己的100万股本,现在有至少一百五十万的资金缺口。 这段时间虽然两个厂子合计起来没少赚钱,但是也就将将能够年底还贷还账的,李宪思来想去,只能从那批车床上面动手。 得知李宪要出手车床,徐茂和不干。 这一段时间以来,他已经将车床的行情摸透,目前北方普遍使用的沈一20全新车床价格大约是18万每台,五年内二手的在13-15万元之间。而40床,价格则差不多要翻出一倍! 但是年前的这段时间,北方大部分的工厂都已经停工,现在一是销路不好找,迅速脱手只能牺牲利润。第二也是工业部响应十四大号召,已经对工业加工企业出台了一系列的政策,马上就要在2月份施行。 到了那个时候,机床价格肯定还是要窜一窜的。 所以得知李宪想迅速变现,徐茂和苦口婆心道:“老弟啊,你办厂到底缺多少钱啊?小来小去哥哥帮你凑凑,在国外没听你的是老哥错了,但是这回你一定得信我,就等两个月,机床价格至少还能再往上涨三成!” 面对徐茂和言语中的自信,李宪犹豫了一下,将一百五十万的资金缺口说了。 听到这,电话那边的徐茂和当即拍了胸脯,“我他娘的还以为是多大的口子!行了,你别犯愁了。明天吧,我把钱给你转过去!” 卧槽、 听到这,李宪惊呆:“你他娘的有这么多钱,当初带北面去咱俩是不是就发大了!我还干个毛线的纸厂啊!” 电话那边的徐茂和都快哭了,“谁他娘的说不是啊!别提,求你别提了,现在我这心里还跟被刀扎了似的。回来之后,我一看到存折上的钱就几把闹挺!明明有机会在这后面多加个零啊!” “……” 李宪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不过入股的资金解决了他还是松了口气,在电话里跟徐茂和说回头给出个借条,这钱算是抬的,给利息。 徐茂和急眼了:“是不是打我脸?是不是打我脸?七十多台机床你都放心搁我这儿,就找个哑巴看着,一百五十万的事儿还用给我出借条给利?” 听到电话那边的喋喋不休,李宪烦了:“那行了,别墨迹。明天刹逼楞给我汇过来,急用!还有,王铁成不是哑巴。人家媳妇刚跑了心情不好,你给我伺候好了!” “嗯呐!好嘞!” 被骂了一通,徐茂和倒是满身舒爽。 …… 次日,李宪在区政府呆了整整一天,在国资委,区政府,职工代表共同会议上,带着律师将股份有限公司的事情敲定。 方案如同之前定下的一样;李宪拿出100万,占50%股份并控股。区政府除出人参加财务管理和厂党委之外,对厂经营事宜不过问。 人员方面,李宪亲自出任公司总经理。业务经理由陈树林担任,生产经理则用了赵栋梁。 员工方面李宪目前还不打算动,马上就要过年,现在需要的稳定,年后有的是时间收拾。 方案顾及到了各个主要利益方,所以进行的异乎寻常的顺利。有了BL区出面,市工商局用最快的速度办理了执照。 1993年1月1日,元旦。 BL区新北纸业股份有限公司正式挂牌成立。 在结束了区市主要领导悉数到场发表了讲话,并亲自参加了公司剪彩仪式之后,李宪组织了一个酒宴,邀请几个主要领导参加。 因为是市里的改革试点项目,几个领导为避嫌婉拒。 可是虽然饭不吃酒不喝,一些话该说得说。李宪之所以将区政府拉进公司里,看中的不仅仅是纸厂本身的资产,更是看中政府资源。 现在公司已经成立,该要的东西,必须得要。 当几个领导听说李宪想让区里联系省电视台,给新浪特优卫生纸在省台上广告的时候,都有点儿意外。 “小李啊,现在厂子刚刚完成了股权变更,现阶段是不是稳一稳更好点儿?”刘万发沉吟一番,问到。 “不行啊刘书记。”李宪微微叹了口气,“现在公司成立了,但是我们目前的产品,就只有新浪特优卫生纸一种。这样的产品结构,如果遭遇了其他规模比我们更大企业的觊觎,那我们可就被动了!事实上,大庆辉煌造纸厂已经开始准备对这一块动手。为了保护住我们目前的优势,现在最重要的事儿,就是立刻在市场上打出我们的品牌,扩大我们的经销商渠道和市场覆盖面积。并推出新的,有竞争力并且能迅速盈利的产品!” 由不得李宪不急,之前周小波说的那番话,这些天就像是根刺一样,扎在他的嗓子眼儿里。在一种随时可能到来的威胁之中,他连呼吸都不顺畅。 伍正思听到他的理由,奇道:“广告倒是行,让宣传部那边儿和省台联系一下应该没问题。可是你说的新产品……是啥?” 面对这个问题,李宪呵呵一笑。在办公室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小包当着众人的面打开。 “手绢?” 看着李宪手里那四四方方白白细细一片,上面还带着花纹的东西,众人一头雾水。 “不、”李宪摇了摇头,“这,就是咱们新北纸业公司的第二款产品,新浪餐纸!” “餐巾纸?干啥用?” 听到伍正思发问,李宪不怪他没有常识。这一段时间来,他已经让销售股出去考察了一遍,在冰城,沈市,常春甚至是更远一些的荷北,山关等省的主要城市的大饭店做了摸底。 虽然各个饭店目前已经供应了纸巾,但大多都是较为劣质的卫生纸,高档一些的外资酒店饭店,则是直接用手帕。 虽然市面上已经有一些造纸厂开始做小包装的面巾纸,但是大多外销,不注重国内市场。 高端的面巾纸,仍然处于市场的空白! 自80年代后期以来,随着国内经济和人均收入的上浮,酒店越来越多,但是因为计划经济体制对市场的不敏感,与之相应的配套还匮乏的很。 李宪,瞄准的就是这一点。 耐心的和几个领导解释了面巾纸的用处以及前景之后,几人沉默了。很明显,对于这种听起来好听,但看起来没什么实际用处的东西,他们不太感兴趣。 不过在得知了辉煌纸厂已经准备伸手之后,伍正思等人还是支持了李宪到省台做广告的提议。 伍正思几人自己都没感觉到,在那道隆重的剪裁仪式之后,他们对新北纸业以及李宪的态度,都发生了潜移默化的转变。 合伙人,自己人。 这两个标签,正在李宪的身上,缓缓浮现。 …… 有了市委宣传部出面联络沟通,再加上李宪的积极操作,省台广告的事情迅速敲定。 为此李宪动身去了一趟冰城,配合省台广告部指定的一个编导,录制了两个简单的广告。 广告的内容,大体是一对依偎在一起的一家三口,合力托着一卷又白又嫩又细腻的新浪特优卫生纸;女的笑得跟久旱逢甘露满足,男的笑得跟在单位看到了女同事换衣服,孩子笑的跟放学路上捡了二百块钱似的。 反正就是一幸福。 广告词儿就两句,先一句是一家三口齐声道:“丝滑享受,细腻到家。美好生活,从新浪特优卫生纸开始!” 然后,那孩子大声提醒道:“省优品牌,值得信赖哦!” 再之后,广告画面淡入,“现正对全省广诚招代理商,请来电咨询0455-xxxxxxx” 这是电视版。 广播版就更加简单粗暴,直接就是一个仁妻音洗脑三连:“自从有了它,细致卫生带回家。新浪特优卫生纸,美好生活第一步。” 然后和电视上一样,插播招代理商的广告。 总龙江省现在可没有什么有线电视,家家户户都是黑白或彩电靠着电线接收信号,所以整个龙江省,除了省边缘地带的一些地区之外,只能收到两个台。 一个是中央一,一个就是龙江台。 考虑到这方面,李宪果断将这两段广告插入了黄金时段。年前年后整整一月,广播电视一起来,广告费二十万。 这二十万,成了新北纸业成立之后第一笔,也是最大的一笔支出。 这笔支出,让厂里的职工代表们难以接受。不过在李宪的坚持下,事情还是定了下来。 现在的市场,还属于那种未经完全开垦的市场,而且人民吸收信息的渠道非常有限,除了报纸报刊就是电视广播。 有些钱该省,但是李宪觉得广告费不能省。 事实也证明,在这个企业品牌意识淡薄,可人民消费意识已经抬头的时代,广告不白打。 钱,也不白花。 广告效果几乎立竿见影。 此前透笼街的一个批发商,在看到广告之后二话没说,直接跑到了北林,交了五万块钱的代理费,第一个下手拿下了冰城地区的独家代理。 在黄金时段广告轰炸之下,齐齐哈尔,牡丹江,佳木斯,大庆,双鸭山等地区的电话将新北纸业公司业务处的电话都打坏了一个。虽然快到年,但是每天上面洽谈的人仍是络绎不绝。 到了1月15日,短短两周时间,哈齐牡佳大,,伊鸡鹤双七等几大地区的代理全部敲定! 光是代理费,就收了三十多万。 孙子兵法有言,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 这段话,放在新北公司成立之后的一系列大动作快动作上,简直不要太贴切。 随之而来的,就是让北林纸厂六个车间加班加点儿都赶不出来的生产任务。只不过,目前各个代理商对于已经在市场上有了突出表现的新浪特优卷纸兴趣较大,而李宪抱有较大期望的餐巾纸,却相对受到了冷落。 1月16日,小年。 李宪终于从繁重的公司事务之中脱身出来,考虑到这两个星期以来的效益,和公司开张伊始职工们表现出来的热情,安排了一些鸡蛋生肉饮料之类的福利后,留下陈树林,自己告了假。 忙了两个月,他觉得自己该消消停停的过个年了。 第116章:欢欢喜喜过大年 93年的北林还比较落后,虽然是市区,但是在年节气氛上其实和农村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离开了纸厂,想着自己约莫快俩月没回去了,李宪去了当地的大市场。 距离过年不到十天功夫,大市场里已经是热闹非凡; 零下三十多度的三九天,市场的大门口锣鼓喧天,民间自发组成的秧歌队在拥挤的市场通道里卖力的欢舞,向各个摊位讨着喜钱。 小贩们在地上支着简陋的摊子。什么花红果,冻柿子,冻梨,冻豆腐,冻豆包,拿起来能当兵器用戳死人的带鱼,上面印着光腚娃娃的日历,手写的对联等在后来已经不常见的东西琳琅满目。 过道上,一个个把自己浑身上下捂的严严实实的小贩,拿着上面印着美元和金元宝的财神爷画像,逢人就道恭喜发财。 想着自己现在也是买卖人,当一个小贩贴上来的时候,李宪也留了张财神爷笑的最和蔼喜人的。 虽然大市场里商品重复单一,可是每个摊子前面都是喜气洋洋的人。那里面透着的浓浓年味,却是二十年后早已消失的。 从商品极大丰富的时代回来,除了美女之外,市场里基本没有李宪能看上眼的东西。 这算是穿越后遗症。 不过在中华过年就是这么回事儿;年货不一定是要让自己喜欢,更多的是让别人欢喜。 带着这种矛盾,李宪在大市场里选了些还能入得眼的手工果子糕点,和儿时相当难忘但是现在吃起来似乎又没那么美味,有点儿过于甜腻的猫眼儿糖球。 出了市场,在挨个大街小巷游走求些过年喜钱的秧歌队的喧天锣鼓之中,又跟街面上站着四处打量,时不时跑到某个行人面前低声嘀咕一番的那种人,用现金换了一些商场的电器券。 国营商店里买了干休所那些老头经常嚷嚷憧憬的录像机,和李洁之前跟自己要过的录音机。又买了套《雪山飞狐》和几盘郭富城的磁带,李宪才觉得差不多了。 不过到了商店门口,看到一个货架子上挂着的一件红的喜人的包包袖羽绒服,他止住了脚步。 “老板,这件羽绒服多少钱?” 看着李宪手里那寻常人家根本消费不起的录像机和录音机,摊主眼睛亮了,寻思了一下,伸出一根手指,“哎呀,小老弟儿眼睛毒啊,这件羽绒服姐卖的老好了。一百块钱一件,老弟给谁买啊?她穿多大号的?” 李宪歪着头,将右手的东西放在了地上,照着自己的下巴比了比:“大约这么高,挺瘦的。还有,别忽悠。你这衣服要是五十我就看看,一百我可就走了啊!” …… 又给李友,邹妮和李道云一人买了套衣服,直到确定自己实在拿不动了,李宪才乘车回到了林业局。 两个月没回来,路边的积雪又厚了几分。 三轮蹦蹦车停在了新浪纸厂的门口。 临近年关,新浪纸业的大门上已经挂起了大红灯笼。灯笼虽然是旧的,可是在厂子的新气象之中红得愈发鲜艳。 当李宪大包小包的走进厂大院,立刻就有眼尖的工人跑了过来,一面打着招呼,一面将他手里的东西接了过去。 因为产能的限制,就算是业务进展的再迅速,这边儿一直也没怎么变化。 不过李宪并不想放弃这块自己的根据地,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靠着林区的新浪纸业虽然成纸产能小,但是在地理位置和生产原材料方面,具有更加突出的优势。 他准备趁着过年这段时间,将目前手里的业务做一个剥离。将林业局这边的成纸生产停下,彻底变成新北公司的纸浆厂。 卫生纸这个行业,一重品牌二重纸浆。现在虽然北林方面成了李宪最主要的生产部分,可他留了个心眼儿,将新浪的品牌攥在了自己手里。现在,纸浆这方面自然也不能放过。 厂里虽然还在生产,不过也同时在做着年前的大扫除。 李宪到了车间,将张大功和徐德全叫了过来,把自己想将车间改造的事情说了。对于将新浪纸业改造成纸浆厂的决定,二人自然是没意见。 不论从地理位置,还是从业务的重要性来看,改造成纸浆厂都合适。而且明显对纸厂以后的发展更加有利。 让二人尽快启动,尽量在二月二之前令老厂具备最低日二十吨纸浆的产能后,李宪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刚刚走到二楼的走廊,就见到一个袖子高高挽起,露出一截藕段般小臂的人儿,正费力的蹬着暖气片。她个子太矮了,够不到窗户的上沿,只能将自己全身崩成一道纤细玲珑的直线,拿着笤帚扫着走廊的棚顶。 清理的很细致,也很有规章。先是用笤帚将蛛网和灰尘扫掉,然后再用半干的抹布将窗框擦净。 许是太过用心,并未注意到自己那短短的薄袄下漏出了一截白嫩的腰肢,当然也没注意到李宪走过来。 “把东西就放这儿吧,一会儿我自己拿进去。”直到李宪对身后拎着年货的工人说话,苏娅手里的活儿才停了下来。回头看向李宪,眨了眨眼睛笑了。 待工人说了拜年嗑后离去,李宪才抬头看了看她,咧嘴笑道:“喂,好久不见,想我没?” 苏娅一愣,然后皱起鼻子吐着舌头,用拿着抹布的那只手的手指在脸上刮了两下。 不要脸。 李宪抹了抹鼻子,抿嘴一笑。 苏娅灵巧的从暖气片上跳了下来,站到了李宪面前,指了指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然后投过来一个询问的目光。 李宪暗自一乐,直接做了一个浮夸的抽风动作,卖力的抽了好一会儿,才在苏娅惊呆之中“虚弱”的解释道:“自从被你打了之后,时不时就这样。” 啪叽,苏娅手里的抹布掉在了地上,用双手捂住了嘴巴,眼睛里也立刻浮上了一层雾气。 “噗、”见她这番模样,李宪憋不住了。 苏娅立刻反应了过来,一跺脚,捡起了地上的抹布,用力的砸到了李宪的胸口。 “哎哎哎!”看这姑娘扭头要跑,李宪一把将其拉住,“给你带了东西,你看看合不合适。” 说着,他打开了地上的一个包裹,从里面拿出了那件红色羽绒服。 说实话,这件羽绒服的样式李宪并不太喜欢。可是矮子里面找矬子,这已经是最符合他审美的了。 和市面上绝大多数宽厚臃肿的羽绒股不同,这件是小咂线,带收腰的那种。 苏娅的眼睛都瞪大了,看了看羽绒服眼里充满了欢喜。但是看着李宪,却又不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连连摆手。 见她推辞,李宪颔首一笑,“你不要那我就只能给我们家大黄狗穿了。” 看着苏娅脸上的愠怒,他不禁发哂,将羽绒服硬塞到了苏娅的手里,“拿着吧,就是给你买的。你个子这么小,不要的话我可找不到能穿的人。” 说完不再纠缠,打开了办公室门,拿了些东西。 再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苏娅正在偷偷的将羽绒服往自己身上比划,不过听到背后的开门声,她立刻小猫一样的跳了一下,将羽绒服迅速团在了一起,装成了没事儿人的样子。 “苏辉回来了吗?”正在苏娅尴尬之际,李宪问到。 小妮子立刻伸出了三根手指。 “还有三天才回?” 见到苏娅点头,他又问:“家里年货办置了吗?” 苏娅犹豫了一下,又点了点头。 李宪心里有了数。 提前说了句新年快乐,他拎起了地上的大包小包,下了楼。 身后,苏娅伸着脖子打量了一番,确定走廊里再没有其他人后,将羽绒服搭在了身上,左看看右看看。 看着擦得蹭明瓦亮的玻璃上那小巧的身影,眼睛眯成了月牙儿。 …… 李宪的回归,让已经显得空荡的干休所又热闹了起来。 快到年关,干休所里面的老头一个个都消失了。要不是看到后院的棺材数量没少,李宪还以为这是遭了瘟。 活动室里,就郑唯实和老齐头和老刘头在,李宪不禁奇道:“其他人呢?” “被儿女接走过年去了呗。”郑唯实端着大搪瓷缸子,摆弄着李宪拿回来的录像机,“别扯那些没用的,赶紧插上。” 这年货稀奇,而且算是投其所好,活动室里三人都喜欢的很。 李宪一面将乱七八遭的线都连上,调好了电视,然后将孟非版雪山飞狐的录像带插了进去。 “噔噔噔噔噔!” “雪中情,雪中情~雪中我独行……” 随着屏幕一闪,没有雪花的电视画面出现,几个老头兴奋了! 在听天籁一般的将片头曲听完之后,一旁的老齐头转了转眼珠,“哎?我怎么听说……咳咳,这录像机能放点儿那啥啊?你这带子里有没有?” 看着老头躲躲闪闪的目光,李宪一眼就看穿了其本质! “齐爷,您老今年可六十二了啊。”顶着死鱼眼,拉满了长音,李宪吐槽到。 “再说了,现在那啥的带子都是欧美的,没意思。您老争争气,留着点儿元阳,再等个十年,到时候岛国的上来那才带劲儿。到时候我多给您备点儿手纸……”马上,他又眉飞色舞道。 “呸!思想肮脏!”虽然没听懂李宪说的是什么,可这小子眉飞色舞的,一听就不知道是什么好话。羞臊满面的老齐头啐了一口,闪了人。 看着活动室里仅剩的两人,李宪挠了挠头,“不对啊,别人被儿女接去过年没说的,可是吴爷呢?王爷呢?他俩上哪儿去了?还有,郑爷,你咋没走呢?” 老郑指了指活动室门边的一个旅行包,“下午我儿子就过来接我了,老王当然是去徐朝阳那儿。至于老吴……” 他沉吟了片刻,一低头:“完犊子了,起不来炕了。年前的时候就总吵吵说自己好像不行了,现在看着……哎、好像真够呛。” 听到这,李宪后背上的汗毛都炸了,当即向宿舍跑去。 郑唯实叹了口气。 想了想,放下了茶缸子。走到了活动室门前,对着宿舍楼大吼一声:“老吴啊!李宪这小子有心,知道你快不行了,趁着你还没咽气儿,回来看你最后一眼来啦!” 上架感言 按起点的规矩,上架之前例行要说点儿什么,顺便比比惨。 今天哥们儿就不比惨了,相比于其他桥洞底下捡垃圾吃的作者,本蠢高低一天还能吃上一碗泔水汤和三根榨菜。 除了闺女才八个月大,一个月奶粉辅食吃进去我十分之的肾,老婆说再赚不来钱就离婚之外,想一想日子其实过得还不错。 不比惨,咱谈什么呢? 理想吧。 二蠢之前是写黑科技类和汽车工业类文的,成绩还过得去。按照正常的职业发展计划,应该是再开一本同类别,这样的话能揽住之前的读者和粉丝,成绩也有个保障。 但是写一本乡土类的重生文,一直是我的理想。 没错......理想这个词听起来很傻笔,但是这确实是我的理想。 《二大爷》这本书大约去年六月份就已经构思成型,并已有了大纲和开头。但在老书收尾的时候,我并不敢把它发出来。 我不知道之前380万字的写作经历,能不能将自己想表达的东西表达出来。 但是最后,理想的冲动和抑制不住的写作激情,让我直接将一本已经有了完整大纲细纲和五万字存稿的黑科技类文塞进了回收站。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般的速度发送给了我的责编,然后又迅速的收到了回复——可签约,发书吧。 谢谢责编梧桐,让我的理想没胎死腹中。 然后,你们就看到了书名渣渣,简介无力,但是在内容上不敢有半点儿含糊的《二大爷》。 这本书里的很多人物都是有原型的,有很多都是我亲身经历或者是从小听说过的故事,我把这些散落在记忆深处的砂砾汇集在这里,也想着有一天它们能磊成一座塔。 现在,走完了两个月的免费期的《二大爷》将于6月30晚12点,也就是7月1日凌晨上架。 感谢这两个月来一路陪我走来的每一位朋友,也诚挚的希望,你们能陪《二大爷》继续走下去。 按照现在的起点订阅价格,一章也就是一毛钱。一毛钱掉大街上可能诸位都不会弯腰去拣。可是对本书却意义重大,希望各位支持正版,毕竟好的成绩决定《二大爷》这座塔的高度。 总之,体现一本书有没有价值的时候到了! 希望各位支持本书,支持二蠢,让我们一路前行,不畏艰险! 没说的,上架爆五更,如果五更发完了我还有余力,那就再多更。 感谢上架前面哥,寂寞GG,大罗紫阳等大佬的打赏,上架后按粉丝榜挨个还清!文字质量为前提,多长时间不能保证,但我会用洪荒之力,保证此车又快又稳,给你们劳斯莱斯般享受。 最后! 老爷们我真的很惨啊!这个月兜里就剩下三百块钱了,十三号发工资,这本书要是扑街我会饿死的啊! 求订阅,求订阅,求订阅,求7月月票,求打赏支持啊! 第117章:好莱坞级别(求订阅!) 当李宪进了宿舍,一把推开吴胜利的房门时,就见到了老头脑袋上盖着条白毛巾,盖着大棉被,一脸苦楚的躺在那里。 老吴的身体向来不错,给李宪的印象就像是一团燃烧着,并且随时可以爆发的炎火。此时,见到老头脸上的皱纹仿佛深了几分,他不禁有些鼻酸。 “吴爷……” 他轻轻看了一声,床上的老吴似乎是睡的很深,只皱了皱眉头,没有反应。 “吴爷?” 李宪揉了揉鼻子,坐到了床边,轻轻的摇了摇老吴。老头这才轻轻的睁开了眼睛,见是李宪,浑浊的眼睛里放出了一丝光彩。 “回……回来了?” “嗯!”李宪使劲儿的点了点头,“回来了!吴爷,您这是怎么了?之前还好好的,怎么我才走了一个多月,就成这样了啊!” “哎……”吴胜利齁喽着嗓子里的痰,悲戚叹道:“老了啊……年轻时候攒下的毛病,一块堆全来了。” “没去医院看看嘛?”李宪急了,“我带你去看看!” 老吴将手从被窝里抽出来,无力的摆了摆:“没用了,大夫都说了,就是冬寒引发的旧疾,肝肺都不太好。要是能熬过这一冬没准能见好,熬不过去……也就完犊子了。他娘的,都说七十三八十四两道坎儿,老子才几把六十二……咳咳。” 看着老头要往出咯痰,李宪赶紧将他扶到了床边趴下,捋着后背。 老吴咳嗽了一会儿,终于缓过了气儿来。 “哎呀……”他拉着长调儿,脸色有些潮红,拉过了李宪的手,“小李子啊,别难受,人老了总有这么一天。你之前卖棺材的时候不是说了吗,到什么阶段就想什么事儿,我这一秋一冬的功夫啊,都想开了。” “我那是为了卖棺材忽悠你们的!”李宪心里不得劲儿,激动道:“你可别瞎想,好好的。咱们挺过了年,马上就开春儿了!” 老吴摆了摆手,“不说那个,我心里有数。就是……就是不甘心呐……” 看着老吴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了泪花,李宪鼻子一酸。生老病死虽然之前他看过不少,可是每每经历,特别是自己熟识的人,他还是受不了。 “吴爷,你不甘心啥?”当即,他抹了抹红红的鼻子,起了身。 吴胜利哀叹道:“我家你大哥没得早,我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他走的时候刚成家也没留下个子嗣,这你知道。当初老子在朝鲜的时候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一颗花生米过来俩腿儿一蹬,几分钟的功夫。死,老子不怕。可是老子怕的是死的时候身边什么人都没有,连个给老子抗灵幡叫魂的都没有,老子找不着道儿,去见我儿子和那帮老兄弟啊!呜呜呜……” 说到这,老人是真伤心了。硬气了一辈子,眼泪疙瘩噼里啪啦的就掉了下来。 见到这一幕,李宪狠狠的咬了咬牙,拉住了老吴的胳膊,“吴爷,别哭。我李宪跟你保证,要是真有那么一天,灵幡我给你扛,保证让你找着家,找着你家我哥!你之前不是想让我认你当干爹吗?今儿就是今儿了,打今儿起,你就是我干爹!我就是您儿子!” “唉嗨!!” 李宪刚说完,老吴一个骨碌就从床上跳了起来,一把拉住了李宪,“这他娘可是你自己说的!” 看着已经完全没了病态,突然之间龙精虎猛的老吴,李宪懵逼了。 正在这时,门口几声掌声响起。 带着一脸阴笑的郑唯实拍着巴掌走了进来。 “小李子,刚才的话我可都听见了啊。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 十分钟后。 老吴房里,李宪沉着脸背着手踱来踱去。 他实在没想到,一生射雕最后竟让雁啄了眼,遭了两个老头儿的道儿道儿! 一想到刚才自己的感情被玩弄,他心里就一阵火大。 这哪是干休所? 简直是好莱坞啊! 他伸手一指吴胜利,“刚才那眼泪你是咋挤出来的?” 吴胜利咧了咧嘴,“不眨眼,眼泪一会儿就下来了。” 李宪瞪大了眼珠子,“就这样?你刚才也没有啊?” “那啥,得再自然点儿……眼皮拖点儿底……” 看了看拿着小板凳做成一排的吴胜利和郑唯实二老,李宪怒道:“多大岁数的人了你们,啊?加起来一百二十多岁,有没有点儿正形?联合起来忽悠我,拿我当二傻子玩儿是吧?” 吴胜利嘴一瘪,可怜巴巴的没说话。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汽车的喇叭声和呼喊。 “爸!爸我们来接您了!” 郑唯实起身看了看窗外,讪讪道:“那啥,小子,我闺女过来接我了,就不跟你多说了啊。年后,年后我给你摆酒赔罪,行不?” “哼!”李宪心烦意乱的摆了摆手。 郑唯实这才看了看自己的老兄弟,“哎、老吴啊,那看来今年又得你自己在所里过年了。我在活动室给你留了点儿果子花生和瓜子儿,看晚会的时候吃。刘所长那边儿三十晚上给你送饺子,要是凉了自己热热……” 虽然平时斗的厉害,但是此时郑唯实可不是虚情假意。看着老吴没落的神情,他再次叹了口气,到了走廊。 屋子里,就剩下了李宪和老吴。 听着郑唯实的脚步在空空荡荡的走廊之中泛出阵阵回音,再看着吴胜利低着头,看着脚尖儿不说话,李宪使劲儿一晃脑袋。 “行行行行、认都认了,就这么着吧!” “吴爷,走吧?” “嘎哈去啊?” “还能干啥?跟我回家……过年、” 一听这话,老吴乐了,腾一声站了起来:“哎!不过小子,以后可不能叫吴爷或者是老吴了啊。得讲规矩,管老子叫干爹!” 看着老头一脸嘚瑟,李宪使劲儿的闭上了眼睛,一脸的懊恼。 “哎~呀!” …… 来接郑唯实的是他的儿闺女郑秋英,看着约莫四十,家在冰城。据说丈夫是冰城轻工局的领导。 可能是老郑在平时的电话里说过李宪,在李宪把老郑送上车的时候,她特意跟李宪聊了几句。 人很知性,李宪对她印象不错。 送走了老郑,李宪将大包小包和老吴分了拿着,在干休所门前等了没多大一会儿,就见到了八九林场的那台枫叶客车。 徐兵三人现在已经跟了自己,徐三小子又弄了两人经管客车,有了前车之鉴,这两个人虽然不像老周当司机的时候那么热络,但是总算守规矩。 客车上人不少,李宪领着老吴在后面寻了座位。在客车于雪道之上颠簸之中,于四个小时后到了林场。 八九林场之前老吴还真没来过两趟,不过这时候林场都那德行,在林业局混了半辈子,老吴的注意力也不在这儿。 只是叨叨着一会儿见了李友和李道云得好好喝两口,又念叨着给李洁李匹李清和李玲玲得包点儿过年钱。这都是小辈儿,第一年来过年可不能失了礼数。 听着老头叨叨个不停,李宪越想越怪异; 别人过年回家都是往回领媳妇,自己领一老头,还是被忽悠着认的活爹,你说这他妈气不气? 带着这种惆怅,一路无话,不大会儿功夫就到了家。 好久没回来,家里也变了样子。 院子旁边已经掉光了叶子的杨树,每一个枝叉上被挂上了只有年节才有的小彩旗,五颜六色的,虽然看起来乱糟糟,但是却有种透着乡土味儿的喜庆。 老家这边儿人口成分比较杂,习俗也很乱。有的是小年贴对联,有的是三十当天贴对联。不过此时家里的院大门上,院墙上和仓房两侧都已经贴了手写的大红对联和福字。 “爷!爸妈!我回来啦!” 还没进院子,李宪就喊了一嗓子。 然而无人应声。 见屋里边的灯亮着,李宪奇怪的领着老吴进了院。大黄狗见了老吴这个生人,发出一阵狂吠。 刚刚路过狗窝,李宪就听到了大屋里边传来了一阵吵嚷。 他眉头一拧,快步走了进去。 进了屋,就看到李玲玲正躲在李道云的怀里,满是泪痕的小脸上似乎有些红肿和淤青。 第118章:爸我不想吃狗屎(求订阅!) 李友和邹妮坐在炕上,见他回来立刻起身,三老惊喜:“二儿回来啦?” 李宪嗯了一声,将东西放在了外屋地上,看了看叉腰站在屋里的一大一小两人。 大人李宪认识,是刘会计家的大儿子刘广胜。小的那个没啥印象,不过从相貌上看,倒是和刘广胜有五六分像,应该是他儿子。 小孩儿和李玲玲差不多大,此时也花着脸,愤恨的看着一旁正佝偻着身子,闷不吭声的李清。 刘广胜见到李宪进来,只冷哼一声,也没搭理。伸手一指李清:“李老大,你他妈这么大个人了,咋还能跟个吃屎的娃一般见识?!孩子疯起来没有个轻重,你他娘媳妇都娶俩的人了,也没个轻重?” 刘广胜的手指都快怼到了李清的鼻子上。 李清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木讷的脸上也显出了一丝火气。走到炕沿边上,一把将李玲玲拎了过来,指着自己闺女脖子上的抓痕和脸上的淤青,磕磕绊绊道:“刘广胜,这…这也是孩子干的事儿?这是疯玩儿?这……这根本就是欺负人!” 门口,看到李玲玲脖子上冒着血油的抓痕和脸上的淤青,李宪心一抽抽。 李玲玲虽然现在才四五岁,豆丁大。可是在李宪的记忆里,这个前堂姐可是占了很重要的位置。 李玲玲命苦,从小亲妈就跑了。按照之前的历史,一直在李友和邹妮身边长大。虽没有父母教育,但是特别懂事。 李宪小的时候都是李玲玲带着玩儿。那个时候李玲玲虽然才豆蔻般年纪,可是领着四五岁的李宪捉蜻蜓捕蝴蝶,就像是个大人一样哄着捧着。 在包括后来李洁的儿子,以及李清和王凤之后的一子一女几个兄弟姐妹里,他和李玲玲的关系是最好的。 可是李玲玲后来找的对象不怎么样,在家里经常挨打受欺负,过得并不幸福。每每在家里挨了打,她都往最近的李宪家里躲。 那个时候,每每看到堂姐受欺负,李宪都想着等赶明如果有了出息,一定要帮。 现在时光回溯,自己的身份也随之变化,看到豆丁大的李玲玲可怜模样,他是真怒了。 正在他拳头紧握的时候,刘广胜再次指着李清痛斥:“放狗屁!你一个大人再咋说,能跟一个吃屎的娃一般见识?你看看把我们家刘宝给打的!脸都青了!你就说这咋整吧!” 听到这话,李清低下了头。 大人动手打小孩儿,这件事确实挺磕碜。不过如果不是气急了,他也不会这么干。 事情还得从下午说起; 不像是城里孩子天天在家卷着,林场的孩子野,一般都是放养。现在学校放了假,一群小孩儿天天满大道上疯跑。 快过年了,下午的时候李清正上梯子帮着李友家挂树花呢,李玲玲就大哭着跑了回来。说自己姑姑和小叔给买的玩具被抢了,还挨了打。李清上前一看自己闺女脸上和脖子上的伤,急了。 小丫头眼眶子被打的乌青,眼角里都充了血丝。脖子上,四道血痕子都冒了油,新买的小棉袄上领口一片血渍。 见着这,当即他就领着自家闺女,找到了在大道上正玩儿着抢来的玩具的刘宝。 看到李清,这孩子也不怕,蹦着高高骂老李家没一个好揍,骂李玲玲是野种,骂李家老大是窝囊废,骂李家老二是饥荒精,骂李家老三是破鞋。 气急之下,李清这个老实人也激起了三分血气,二话不说,上去拎起这小兔崽子就是一顿大耳刮子。 出了气,就领着李玲玲回来了。 然后,刘宝父子就直接找上了门,不依不饶了起来。 这对父子进屋也就没多大一会儿的事情。 李清也知道自己打了小孩儿理亏,可是他嘴笨。面对刘广胜的咄咄逼人,一肚子气又不知道怎么说,只是气的自己直哆嗦。 正当他憋的脸通红,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的时候,炕上的李道云和站在外屋的李宪,几乎是同时动了! 李道云从炕上闪身下了地,趿拉上棉鞋就往外面走。巧的是,李宪也推开了外门。 一老一少先后出门之后,不约而同的在院子里瞅了一圈,最后又不约而同的走到了仓房墙边堆工具的地方。 “孙儿,你干啥?”“爷,你找啥?” 二人对着彼此同时问到,又同时挥了挥手。 李宪拿起了个铁锹,李道云抄起了个大簸箕。然后,再一次不约而同的向狗窝走去。 看到这个架势,李宪就放心了。看了看铁锹大小,又看了看李道云手里的家伙儿,在心里衡量一下,将铁锹扔了。对李道云一伸手,做了个壮士你请的姿势:“爷,您来!” 李道云也不废话,拿着半人大小的簸箕,直接弯腰在狗窝边儿上一戳。 随着哗啦啦一阵噪响,狗屎装满了半簸箕。老爷子就那么趿拉着棉鞋,反身快步回了屋。垮嚓一声,将簸箕扔到了刘广胜面前。 已经冻成了疙瘩的狗屎就像是落盘珍珠一般,叽里咕噜在地上开了花。 的狗“老刘家的,你不是你家娃不懂事儿,是吃屎的娃吗?”李道云将滑到了肩膀上的棉衣扯正,瞪着眼珠子,用剑指一指簸箕里满满屎:“吃!艹你个奶奶,今天你家小子吃两口,我们家李清你绑回去往死揍,揍不死老子亲自动手!” 看着自家老太爷横刀立马宛若关二爷再世,李宪握紧拳头狠狠的互相锤了一下。 爷你太给力了! 在内心之中为自家拥有这样的老宝贝骄傲的同时,李宪也不甘落后,大步上前一把将刘广胜推了个跟头。 又将李玲玲拽了过来,指着小丫头脸和脖子上的伤痕,大喝道:“刘广胜我艹你妈!你儿子今天要是不吃,别说我大哥揍他,老子也不怕丢人,替你好好教训教训这有人揍没人教的王八崽子!” 外屋地,见到眼前一幕,吴胜利“嗨呀”一声狠狠的拍了拍大腿,乐不可支:“艹他妈,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老子就知道这门亲认的没错!” …… 看着地上小土豆一样的狗屎,再看着如同恶狼般的李家爷孙。“咕噜……”刘广胜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唾沫,看了看自己儿子。 刘宝已经被父母嘴里的“老棺材瓢子”和“饥荒精”给吓懵了,看着地上的狗屎,仰头咧嘴“哇”一声嚎了起来; “爸我不想吃狗屎!吭吭吭吭吭~~~” 第119章:都是木材惹的祸(求订阅!) 嚎了半天,刘宝最终也没敢吃狗屎。 看着李玲玲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李宪也没管什么孩子不孩子了。 不顾李友和邹妮拽着,他直接把这小兔崽子提了起来,四个大嘴巴扇的刘宝哭都没了调。 一旁的刘广胜心疼,想上前阻拦,却被吴胜利一脚蹬到了旮旯。眼瞅着自己宝贝儿子被揍得跟今天烀好的猪头三分像。 直到李宪将刘宝扔到地上,情知自己人单力薄双拳难敌四手的刘广胜才一个骨碌从地上起来,将儿子抢过来抱在怀里,跑了出去。到了院子外,蹦着高高骂大街; “李老二,你他妈给我等着!要能让你过了年,老子不姓刘!” 生怕犯了驴的李宪追出来,刘广胜不敢多骂,抱着彻底被吓得没了魂儿的刘宝,撒丫子跑了。 屋里。 见外面没了声音,李清才有机会将下午的事儿原原本本磕磕绊绊的学了一遍。 “要是家里大人平时不教,我就不信几岁的孩子能那么说!”直到事都了了,李清才找到自己的理。 李友狠狠的嗨了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哎呀我地妈呀。” “嗤。” 已经拖鞋上炕的李道云盘腿大坐,拿过火柴点了烟袋锅,深深抽了一口,将辣鼻子的烟气猛地吐了自己儿子一脸。 “别提你妈。你妈要是活着,今天不拿菜刀骟了那驴日的,老子管你叫爹。” 李宪虽然从来没见过自己的太奶,但是也听后来年迈的李道云说过。他那太奶是当马匪的时候在山头上找的,当初在克山落草为寇时,左手盒子炮右手大柴刀,附近山头的汉子见了都胆怵。 当时在绺子里人送诨号严夜叉,比算命先生出身半路落草的李道云名气可壮多了。用李道云的原话说:“要不是你太奶怀第二个孩子的时候让乱军打死,活到现在还不知道咱老李家门风是个什么德行。” 李道云看了看嗨呀呼气的李友,又看了看还站在地上木木呆呆的李清,气不打一处来。 本着当面教子的规矩,用手里的烟枪指了指父子二人,“真他娘的是山草驴变蚂蚱——一茬不如一茬。我说老大,别他娘的愣着,拿笤帚把狗屎扫了,一会儿都化了。” “哎、”李清这才低着头,去了外屋地。 老太爷又看了看李宪,心里稍稍欣慰——可算老李家还有个像自己的根儿。 这时候,邹妮才抹着眼泪,道:“这可咋整啊,把人家孩子打那样,一会儿老刘家还不得找人过来闹啊?这年可咋过啊?” 屋里一片沉默。 临到年,遇上这样的事儿,却是挺闹心。 待李清把狗屎清理了,心烦意乱的李宪才将吴胜利引进了屋里,介绍道:“爷,爸,妈。这是我新认的干爹。” 众人这才看清李宪身后的人是吴胜利,一家人在干休所呆了一阵子,自然熟悉。听说李宪认了人当干爹,马上将其了炕上。 邹妮也擦干了眼泪,小步跑到灶房起火做饭。 这年头干爹不是随便认的,是大事儿。 天地君亲师,自打人民当家做主之后没了君,天地之下亲最大,一声爹妈叫出来别管前面带不带干都得养老送终。 按照这个逻辑,一家人自然得拿吴胜利当亲人一样。 吴胜利上了炕,见来回端着冻果瓜子的邹妮一脸忧心,大手一挥:“嫂子,这算什么事儿,他们还能咋地?杀人呐?” “哎、就是不杀人,这大过年的找一伙儿人来闹也够呛啊。”邹妮叹了口气。当了一辈子的本分人,最怕的就是这样的事儿。想到这,她不禁拍打了李宪的胳膊,“二儿,平时里你最仁义,怎么今天就耍活驴?” 这话李道云就不爱听了,啪一声把烟袋锅往炕上一摔,“说谁耍活驴?” 邹妮吓了个哆嗦,她倒没想着含沙射影的讥讽公公,只是忘了刚才冲在最前边儿的是自家爹。 李宪摆了摆手,说了几句浑合话,将炕上列位的火气都理了理。不过邹妮说的,倒是提醒了他。 这时,去李宪家帮着王凤蒸干粮的李洁和李匹回来了。 见李宪回来,二人一脸惊喜:“二哥,我们还以为你得年前能到家……哎?这咋了?” 见家里气氛不对,李匹立刻问到。 李宪走上前去,摸了摸貌似长高了那么一丢丢的李宪的脑袋,“老四,你腿快,帮二哥跑个腿儿。去把你清河大哥几个叫来,然后去一趟检查站,使他们那的电话,打我以前那个BP机号。徐兵要是回电话,就让他们到咱家来,要是不回就那么地。” “行!”得了李宪的令,李匹二话没说,转身就撒丫跑了。 李匹走后,听到自己没在家的一下午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儿,李洁的眼圈红了。 她才回来没两天,本来这段时间在纸厂里过的充实,已经把和高明的事儿淡忘了一些,可是听到连个小孩子都骂自己是破鞋,她还是受不了。 “我怎么破鞋了?我跟谁破鞋了我!”她又委屈又憋屈。 李宪刚才已经把目前自家在林场里的处境大致理了一下。 恐怕是因为李洁和高明的事儿,以及当初跟刘会计家因为买房子起的冲突,再加上自己负债的消息,让李家在林场的地位和名声一落千丈。 不然,凭借夏天自家起新房时候的态势,绝对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情况。 心里这么想,他就当着家人的面说了。 可是李道云却一摆手; “扯淡。你说的这些肯定有关系。可要因为那些,顶多就是一些人背地里嚼嚼舌头。 那老刘家都不是第一次踩呼咱家了,之前老三去林业局,广播员的工资还欠着两个月呢,到现在没给。之前我去领的时候,刘会计说老三这是属于无故旷工,都给扣没了。 后来他家二儿子冬季丈地的时候,把你大哥家的地多丈出来一亩多。知为点儿啥?还不因为是你倒腾木材?” “木材?”听到李道云的话,李宪愣了:“我倒我的木材,跟他们有啥关系?” “嗯!没关系,没关系这么找茬儿?林场里冬天啥事儿不是因为木材惹出来的? 你寻思寻思,采伐期林场的配额就那么多,每年冬天都差不多的量,合计股那边儿也不咋查,刘会计靠着大帐多做点儿配额出来,顶你爹两年工资了。 现在你拿着局里的批条子,十车十车的往外倒,合计股那边儿就得一个礼拜一查,刘会计的账咋做?这一冬天没搂住钱,不跟咱家挖了他家祖坟似的?” 啧! 李宪拍了拍脑袋。 通透了! 这就能说得通为啥刘家这么针对自己家了,多人钱财如杀人父母。自己现在想当时是直接将人全家活埋了啊! 不过事情发展到这儿,李宪无论怎么也都不能往后退了。 徐朝阳的那些批条多了不说,这一个月的功夫,至少给李宪赚了十万块钱。事实上,年前那笔农信十五万的贷款能在厂里给原料公司结账,给职工发全额工资之后还上,指的就是这批倒腾木材的钱。 没了这个,李宪还真就得抓瞎。 再一想虽然李友说的平静,可是自己不在家这段时间自家遭了多少的踩呼,他心里憋着口气。 对家里人,哪怕是知道王凤人品,李宪想着的是“算了吧算了吧,能和李清好好过日子,把一个家支起来比什么都强。” 但是外人欺负,他不能接受。 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心里已经暗暗计较着,这事儿不算完。 正这么想着,门外传来了一阵呼喝。 “谁他妈打人了?有没有王法?” 话音未落,屋门被猛的拉开,随着屋里热气和屋外冷气交汇腾起的白雾,几个穿着绿色森保制服大衣,一身酒气的汉子进了屋。 看了看斜倚在外屋地门口的李宪,那人从腰后面拿出了一幅手铐。 第120章:对联(求订阅!) 采伐期,为了防止偷猎偷伐,森保的人都是驻扎在林场里的。虽然不主抓治安,但是因为冬季的林场来往人员成分复杂,却也拥有治安执法权。 只不过一般的民事纠纷,他们是不管的。 此时,见对方一进门就拿出了手铐,李宪眉头一皱。他立刻就明白了,怕是刘广胜吃了亏,回家找了他老子。 刘会计官不大,但是在林场的一亩三分地里说话还算好使。特别是会计管着招待所和林场食堂的账目,白条啥的都得通过他入账。 有这个权利,常驻林场的局公职人员一般和他关系处的都不错。 想必,这些森保科的人,就是刘会计找来的。 森保的人可是黑的紧,不论是冬季抓着偷伐偷猎的,木材检尺造假的,还是秋天违法烧荒的,没经过审批私自阔地的,那都是往死了整。 一般林场的人,不管平时多厉害多恶,见到这一身绿大衣,那都得惧怕上七分。 可是此时此地,面对对方明晃晃的手铐,李宪丝毫没感觉到有什么危机感,反而没憋住,笑了出来。 “刚是不是你打的人?给我严肃点儿!还有一个呢?是谁?自己站出来。”为首的那人见李宪笑的异乎寻常的开心,大喝了一声。 见对方要上前抓自己的胳膊,李宪一个大步,走到了屋里。 炕上,吴胜利掐着把瓜子,正端详着冲进门的那些人。 见李宪躲进了屋里,几个人鱼贯而入,当即就围了上来准备强拿。没成想,几个森保员刚刚碰到李宪,一把瓜子劈头盖脸的就砸了过来。 “哎?!”领头的那人急眼了,伸手往炕上一指:“抗法是不?是不是抗法?!” “抗你奶奶个腿儿!”回答他的,是一声臭骂。 原本那人没注意看炕上,可这一声熟悉的怒骂,却将他吓得浑身一个哆嗦! “吴吴吴吴吴……吴……” …… 几分钟之后,刚才还虎狼一般的森保科八九林场执法组,已经在炕沿边儿上立正站成了一排。 “孟庆伟,你他娘的出息了啊。” 炕上,吴胜利盘腿打坐,端着一把瓜子,一面嗑一面把瓜子皮子扔在刚才领头的那人身上。 “收人家钱了,过来给人家平事儿来啦?” 执法组长孟庆伟一个立正,“报告老科长,没有!” 回应他的是一把扬到脸上的瓜子皮子,“喝人家酒了?” 壮实得跟熊瞎子一样的孟庆伟极其难堪的笑了,一弯腰,像做错了事的孩子:“昂……” 吴胜利哼哼一笑,指了指一旁的李宪:“知道这是谁吗?” 孟庆伟摇了摇头。 “这是要给我养老送终的干儿子!孟庆伟,用不用我请你喝点儿酒,求你高抬贵手,给我儿子通融通融?” “咦!”孟庆伟连连摆手,“老科长,你还是削我一顿吧!别拿小话磕碜我。我心里没底……” “滚!”吴胜利一指门口,“谁让你来的你回去找谁,他让你把我儿子咋地,你就把他咋地!明话告诉你,老子得在这呆到年后,我就看你这事儿咋办了。” “是!” 孟庆伟一个立正,对身边几个同样臊眉耷眼的组员一挥手,跟吴胜利拜了早年,说过年再来探望之后就撒丫子跑了。 看着一群人出了院子,李宪咧嘴一笑,凑到了吴胜利身边:“干爹!” 吴胜利第一次听李宪这么叫,一愣,接着就感动的稀里哗啦:“哎!小子,我就说你认我这个干爹不白认吧?嘿,咋样?这就用上了!” 李宪把脑袋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嗯呐!比小狗有用多了!” Duang! 李友直接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你咋这么跟你干爹说话呢!” 见李宪被一巴掌拍到了炕上,吴胜利心疼了,“大哥,你咋能这么打我干儿子?!” “哎......” 一旁,李道云吐了口烟气。 ...... 刘会计家。 一家人正在给被打成猪头,吓得回到家之后一句话都不说的刘宝又是叫魂,又是烧据红马。 据红马是东北农村特有的东西,其实就是一道先生给写的符,谁家有小孩儿受了惊吓,就拿着据红马在头上晃三圈烧了。 有时候好事有时候不好使,随缘的很,可是一般家里有孩子的都会找先生写一叠备着。 刘会计在林场权势大,周围邻居听说独苗刘宝吃了老李家的亏,都过来探望。 有数落老李家不是人揍对孩子下手的,有七嘴八舌的帮着出主意用各种土方给孩子招魂的,大过年,家里面热闹极了。 在周围七大姑八大姨一片吵嚷之中,刘广胜狠狠的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对默不作声的刘会计道; “爸,孩子今天就放你这,一会儿等老孟他们把李宪带回招待所我过去一趟!王八操的,今天要不把他脑瓜卵子打冒泡,这事儿没完!” “别瞎整,李老二现在不知道是啥路数。能整那么多批条子,没准是跟局里哪个领导搭上了。”刘会计心里也窝着火,可是还保持着清醒:“你别动手,老老孟他们收拾一顿得了。” 看着自己一向活泼好动的儿子呆呆傻傻的样子,刘广胜心疼的都抽抽了。想起刚才自己吃了那么大的亏,一股邪火压在心里憋得格外难受。 “怕他?!外面有人能咋地?除非他家不想在林场呆了!” 就在他这么说的时候,屋门被人一下子拽开。孟庆伟沉着脸走了进来。 “老孟!李老二拿回来啦?”见到孟庆伟进屋,刘广胜心里一喜,立刻上前问到。 孟庆伟面无表情,摇了摇头。 “艹!你还没去呐?”刘广胜急了。 正在他想催促之时,就见到孟庆伟拿出了副手铐,在他的惊异之中,扣在了他的手上。然后没有废话,在满屋子惊到了下巴的人的目光中,将完全混乱了的刘广胜拉出了屋子。 半晌,刘会计老婆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哇了一声哭了:“老刘!这是咋回事儿啊!” 一旁,面色铁青的刘会计在原地晃荡了两下,噗通一声,扎到了地上——一股急火,气背过去了。 刘家,更热闹了。 …… 李匹跑了一大圈,没找着王清河几个兄弟,去检查站打了徐兵的BP机也没等着回电,也就回了家。 邹妮做好了饭菜,又烫了点儿烧酒,一家人晚上终于吃上了消停饭。 次日一大早,李宪早早起来。等他洗漱完毕之后,就见到吴胜利已经娴熟到不行的凑到了李道云跟前——就像之前在干休所时候那样。 老吴明显对李道云感兴趣极了,聊着以前李道云落草为寇的那些事儿。在家里,李道云总神神叨叨的,也没有个说话的人,吴胜利一来,他到也挺开心。 见到这俩活宝也不嫌冷,蹲在院子里玩儿的不错,李宪哭笑不得。 昨天回来就遇到了事儿,他都没来得及仔细的把家里看看。 狗窝里的大黄狗还认识他,见夏天时候经常给自己扔骨头的主子回来了,伸着大舌头哈吃哈吃乱转,把脖子上的铁链子扯的一阵哗啦乱响。 狗窝旁边的猪圈就惨了点儿,原本两头大肥猪因为过年的关系,已经光荣了一头。只剩耳朵上带着黑圈的一只,孤零零的在猪圈里暗自神伤。 昨天晚上吃了猪头肉的李宪看着心里怪不是滋味儿的。 他走到了猪圈前面,对那头大肥猪吹了声口哨,叹道:“你也不容易啊,大过年了还没了伴儿。不过也别着急,过完年我还得请王清河和徐兵他们吃饭,到时候再送你下去,啊。” 也不知道是大肥猪听懂了还是怎么的,直接发出一声哀嚎,惊恐的瞪圆了小眼睛,倒腾着四条小短腿,蹭蹭蹭就蹭到了猪圈的角落里,看着一脸淫笑的李宪瑟瑟发抖。 李宪噗嗤一笑,看到水泥打的猪圈上空空荡荡,指了指大肥猪:“你等着啊,过年了,我也给你家装饰装饰。” 说着,他反身回了屋,拿了毛笔墨水,将红纸裁好,笔走龙蛇写了副对联。 然后在厨房端了今早邹妮刚打好的疙瘩汤,直接将对联呼在了猪圈上。 见李宪往猪圈上贴对联,李道云和吴胜利呵呵笑个不停。 “不是说年后那猪就宰吗?到时候猪圈都空了,你费那功夫干啥?”吴胜利抻着脖子问到。 李宪一笑,没应他。 一旁,李道云看了对联的内容,嗯了一声:“人逢盛世豪情无限;猪拱华门岁岁有余。字一般,好寓意。孙儿,你再多动动手,填个横批吧。” “横批写啥啊爷?”将上下联贴好,李宪笑嘻嘻问到。 李道云稍微一琢磨:“就福气满门吧。” “得嘞!”李宪依言,写了横批贴在了猪圈上方。 猪圈喜庆了,狗窝倒是显得冷清。他直接又裁了纸,大笔连挥,给狗窝写了一幅;“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旺旺旺旺。” 这一下,全家就没有一处不喜庆的地方了。 看着再没有地方贴对联的院子,李宪突然想到了什么。 虽然昨晚上平安过去了,可跟刘会计的事儿,还得好好说说。 想着,他回屋又写了副对联。什么旁的东西也没带,将对联往胳膊底下一夹,叫上了睡眼惺忪还没刷牙的李匹,出了院子。 “孙儿,你嘎哈去啊?”李道云见自己的俩孙子出了门,端着大烟枪起身问到。 “我给刘会计家拜年去!” 门外,李宪大声回了一句。 第121章:傻丫头(求订阅!) 刘会计家昨晚闹到了半夜才消停。 在将背过气去的刘会计弄醒之后,刘会计缓了不大一会儿就摸黑去了招待所。当从孟庆伟那得知李宪竟然认了前森保科科长当干爹之后,刘会计心里堵了口气,差点又没背过去。 这一脚,结结实实的踢到了铁板上啊!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他咋也想不明白,那欠了一腚眼子饥荒的李家老二,怎么就在外面结了那么大的机缘。 刘宝经过一晚上的闹腾,今天早上精神倒是好点儿了。吃了一小口饭之后,自己蹲到了墙角玩儿。 看着鼻青脸肿的孙子,想着孟庆伟昨晚对自己“去找找李家说和,让他们放一马”的嘱咐,刘会计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 窝火!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自己媳妇杀猪一样的尖叫。 “李老二,我家刘宝让你打成那样儿,我儿子也让你这狗东西给整森保科去了,你还敢来?老娘豁出去和你拼了!” 听到这,刘会计连忙批好衣服,闪身出了屋子。与此同时,四邻八舍的邻居听闻动静也都到了院子里伸着脖子观看。 刘李两家的纷争,可比林场口天天拧的大秧歌好看多了。这事儿,昨晚上已经传了半个林场,估摸着今天就要成为最新热门话题。 见刘会计媳妇张牙舞爪的过来,李宪一个侧身:“婶子,我可是来拜年的!” 听到这话,刘会计媳妇一愣,心说难道这小子还知道点儿进退,懂得在林场这一亩三分地自家不好惹,主动上门来赔罪道歉来了? 可是看着两手空空,除了咯吱窝地下夹着的一沓红纸,没有啥诚意啊? 正在这时,刘会计出了屋子,将自己家根本就不压事儿的媳妇拽到了一旁,对李宪冷哼了一声,“李老二,你过来干啥?” 李宪呵呵一笑,扬了扬手里的对联:“这不过年了吗,去年一年瞎折腾,也没赚着什么钱。思来想去,刘会计是个体面人,所以就投您所好,捡点儿文艺的。这不,大清早写了副对联,给您送过来了。” 刘会计心里奇怪,虽然在林场一般串门送礼都是烟酒糕点这种实惠东西,可是他也听说过大城市的体面人送文玩字画的。 可是这过年送对联的,还真是第一次见。 隐隐约约之中,刘会计觉得面前这小子怕是没按什么好心,指了指自家院门房门上红彤彤的新桃,“小年那天我们家都贴完了,用不着!” 李宪四下打量一圈,发现了空空荡荡的猪圈,他嘿嘿一笑,“啧!你看,这事儿多寸。老四,来来来,把浆糊拿来。” “哎!”在家里,李匹现在就是自家二哥的狗腿子。别的他不知道,但是通过这一夏天自家因为二哥的变化,他就觉得李宪是天底下最有本事的人。所以,二哥让干啥自己就干啥。 他当即拿了刷子,将塑料袋里装着的噶瘩汤面糊糊刷到了猪圈上。 李宪立刻将对联展开,当着刘会计和周围邻里的面贴了上去。 看到那对脸上的内容,刘会计直接就瞪大了眼睛! 只见上联书;“若图肥头大耳,需持大气廉气一身正气,方能早日胖胖。” 下联是;“想要膘肥体壮,必戒歪心贼心持坦荡心,方能富贵平安。” 横批:“自个寻思” 这副对联的意思,周围邻里看了个七七八八。但是身为文化人的刘会计,可是理解的通透! 这他娘的不仅仅是自己是猪,还他妈讥讽老子监守自盗,心歪气不正呐! 这小比崽子,得了势竟然欺负上了门儿! 一把推开询问对联是啥意思的媳妇,刘会计气的浑身发抖,指了指李宪,“李老二,你行,你行啊!” 李宪呵呵一笑,当着众人的面,从之前刘会计买房遭拒起始,连带着后来刘洁工资和李清家丈地,再加上昨天下午刘宝欺负李玲玲时骂的那些埋汰话,一股脑的数落了一遍。 然后,看了看刘会计,又看了看在场看热闹的所有人,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们老李家,从来根根本本过日子。我们家赚钱,走的都是堂堂正正的路子。没损害过林场里谁家一分一毛,反倒是三十多户人家指着我的买卖吃饭。没错,我李宪是在外面欠了点儿钱,你们背地里以为是四十万,对吧?” 面对李宪的逼视,周围的人们目光躲闪了起来。在背地里嚼舌根他们敢,但是当面说,他们没那勇气。 见到这,李宪哼哼一笑:“今天还不怕告诉各位,四十万是老黄历了!现在我在外面欠了一百六十多万!” 哗! 听到这个数字,周围人都炸了。 一百六十多万呐! 那是啥概念呐? 一个林场职工就算不吃不喝,一辈子能攒下多少钱?一个月就算一百五,这人能活一百年,也就十八万呐! 这一辈子咋能还的清了啊!? 再次看向李宪,人们的眼神已经从躲闪变成了厌恶。 “穷掉底儿了还这么横,李老二,你他娘的可真有脸面!” 人群之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 李宪发哂道“脸?我还真就有脸!不跟外面比,就跟林场里衡量,老子欠下的账,你们一辈子都还不清。可是老子去年几个月赚的钱,你们也一辈子也都赚不到!” 面对所有人的鄙夷,李宪一挥手:“跟你们说这个没意义。今天来,就是要告诉某些人。我们老李家本本分分过日子,没想招谁也没想惹谁,可是谁要是跟我们家过不去,想没事儿踩呼踩呼,那你们可得掂量掂量自己斤两!” 说完,他看了看刘会计,“想让你们家老大回来,简单。再怎么说都是乡里乡亲,我也不让你磕头认错,也不用你鞠躬道歉。低个头,备份果子去我们家串个门拜个早年,以后少整那些歪门邪道,这事儿就算完。” 说完,也不再理众人反应,直接带着身后使劲儿攥着拳头的李匹扬长而去。 …… 回家方向的小路上,李匹激动坏了。 “二哥,你咋这么牛逼?你这么牛逼随谁啊?” 这话问的李宪没法答了,憋了半天,他才在李匹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心说反正不随你。 不知道李宪复杂的内心活动,李匹嘿嘿一笑,摸了摸后脑勺,“二哥,可是刚才你把刘会计得罪死了,没事儿吧?” 李宪冷哼一声,“他大儿子还在森保科手里呢,能有啥事儿?惹不起的人,你认为我回去惹?” 李匹呲着大马牙,“二哥你太贼了!” 哼! 特么不贼的话小时候得多挨多少揍? 李宪心里吐槽了一句,大步奔着家的方向走去。 早上去刘会计家闹了一阵,李宪心里舒服多了。带着李匹在林场里逛了一大圈,直到了快晌午时才回到了家。 他们俩是浪了,可是家里还有个傻丫头,整整一上午都没出屋门。 昨晚上李洁就没吃饭,直接回了自己的屋子,把门反锁之后再没出来过。 回到家的时候,邹妮端着压在一个大碗里的饭菜,隔着门劝说。 见这,李宪走上前去,将饭碗接过,“妈,你去忙吧,我劝劝老三。” 将不放心的邹妮哄走,李宪轻轻的敲了敲李洁的房门,“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快点儿开开,二哥要进来。” 听到他作怪的声音,里面有了响动,“二哥,我知道你要说啥。我没事儿,也不会做傻事儿,我就是想一个人静静。” 李宪叹了口气,“三儿,你这么说二哥心里不得劲儿。要是没有我背饥荒,你和高明的事儿也不会闹成这样,二哥对不起你。” 这话说完,屋里乒乒乓乓一阵响,然后门就开了。 素面朝天,眼角还挂着眼屎的李洁光着脚丫子站在地上,怒道:“二哥,你咋能这么想,这跟你有啥关系?分明是高明他们家狗眼看人低。” 李宪嘿嘿一笑,进了门,将饭碗往炕上一放:“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不这么说你不开门呐。” 李洁一愣,随即轻轻的在李宪的胳膊上拍了一下,“二哥你咋这么坏呢?” 李宪指了指那还冒着热气的饭菜,“吃点儿吧,妈特意给你留的。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饱了哪有力气生气啊?” 李洁憋了憋嘴,没动。 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李宪叹了口气,坐在了火墙前的凳子上,“三儿,现在就咱兄妹俩。你跟我说实话,你纠结的是啥?” 李洁摇了摇嘴唇,眼睛里泛了泪花,犹豫再三,吐露了心事:“二哥,别的我都不怨。我就是恨高明那个王八蛋!他们家不同意我俩,他就不知道努力努力?从我喝药到现在,那没心肝儿的自始至终没找我。我……我可是啥都给他了!呜……” 说着说着,她就一把趴到了炕沿上痛哭了起来。 哎、 李宪叹了口气,走过去拍了拍李洁的后背,“你不是说把他给忘了吗?你不是说要出国吗?既然他是王八蛋,咱就不想了,成不?” “不行!”李洁腾一下起身,“我咽不下这口气,年前年后,我非得找个机会当面问问他,到底是啥意思!我李洁哪儿做的不对,哪儿做的不好!二哥,你放心,我绝对不想跟他有瓜葛了。问明白了,我也就能彻底放下了!” 闻言,李宪摇了摇头。 还真是傻丫头。 感情这事儿,要是能揪的明扯的清,还叫啥感情? 断了就彻底断,越纠缠,它就越乱啊。 正当他为了李洁的天真幼稚而叹息的时候,门口一阵吵嚷。 李宪立刻起身,看到门外的人,他直接出了屋子。 院门口,刘会计家的二儿子刘广发,正带着十五六个小年轻,手里拿着铁锹大斧,怒气冲冲的砸着大门。 “李老二,欺负到我们家了?今天你要是不把我哥放出来,老子灭你全家!” 李宪心中一凛,大叫不好。 这个刘广发是现在林场的团副书记,手下管着的都是林场里的小年轻。王清河几人在山上还没回来,徐兵他们现在又联系不上,自己现在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怕是要吃亏! 第122章:老二何苦为难老二(月初求月票!) 叫骂之中,李宪第一个想法就是找帮手。 在院子里寻摸了半天,看了看过年七十六的李道云,又看了看一辈子没跟人打过架,只把自己爹推过沟里的李友,再看了看虽有点儿战斗力,但是根本不能用在这种场合的吴胜利,以及个头比狗窝没高多少的李匹。 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大黄狗身上。 不顾身后李洁的拉扯,他直接走到了狗窝旁,将那自夏天家里盖房子起体重狂飙,膘肥体壮,比猪小了只两圈的大黄狗链子解了下来。 狗不是什么好狗,就是一条土狗。可这狗看家护院的本事极其了得,而且爱管闲事儿。不光是自己家来了外人会叫,大晚上如果谁家有什么动静,它也得先吼两嗓子。 隐隐之中,身为这一带的狗中居委会大妈。 嗯,当初李友为了能抱狗崽子,养了个母的。 不过饶是如此,将狗链子往自己胳膊上一缠,李宪整个人的气势为之一震! 恶犬在手,胆子壮了不少。 对身后已经走出门的家里人一摆手,“他们人多,你们别出来,进屋躲躲。” 然后,便牵着大黄大步来到了院子门前。 刘广发破口大骂,见到李宪牵着狗出来了,朝着大门上吐了口痰:“李老二,你还带了点儿种哈?说,今天这事儿怎么整?” 门外,里三层外三层的站了好大一票人。最前面二十多个,岁数都不大。有很多李宪认识,不过在林场之内,这些青年职工都归团委管,平时组织劳动或者是进步,也都得团委定。 所以就算是认识也是白扯——这个场合李宪可不指望他们念着乡亲情。 而在这些人之外,则是老刘家的左邻右舍。这些人倒是没拿家伙,站在那里更像是纯粹过来助威的。 见李宪出来,这些人立刻指指点点,有的高声吆喝几句。 这一番动静,已经惊动了周围邻居。虽然平日里和李家相处的都不错,可是刘会计在林场里权大,一般人不敢得罪。有心想帮的,也只是站在自家院子里,以“过年”“和气”等根本不会被人理会的论点大声劝说。 吵吵嚷嚷之中,李宪将在大门前站定,看着被大斧劈砍的破了相的铁大门,乐了。 大门没锁,如果对方想冲进来,随时可以。从这一点看,对方心里还是有点儿顾忌的。 他心里有了底,将刘广发上下打量了一下,道:“刘老二,你这是啥意思?” “我啥意思?我大哥现在还被你的人扣着呢!没说的,我爹岁数大了,不能拿你咋地,我刘广发可不管那套事儿。今天大哥好模好样的回家那没毛病,不然我跟你没完!” “对,没完!”他身后,几个小青年吆喝了一声。 见对方气势做的很足,可是连院子都不敢进,李宪摇了摇头:“刘老二,你是存心想为难我李宪喽?说让我放了你哥,可你知不知道你哥昨天想怎么对付我?呵。” 刘广发语气一滞。 这几天他都在伐木场带着团员赶任务了,今早才换了班从山上下来。具体的情况,家里已经和他说了。 帮亲不帮理,这个场子要是不找回来,非得靠着登门拜年认错了解,那老刘家的脸以后在林场里也就算是折了。 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张皮。 在林场这样闭塞的环境之中,有的时候脸面比什么都重要。 看着刘广发讲不出来道理,只是不住怒骂,李宪摇了摇头。 论武力,整个李家现在就自己这一人一狗,现在自家只有一干一亲两个爹,一个年逾古稀的老太爷以及一个毛头小子。 面对对方二十多青壮,外加怕不是得有五六十的啦啦队,绝对是抗不过的。 可是刘广发却选择跟自己理论打嘴炮,这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自不量力吗? 哎,看着像是王者,可惜是个青铜。 望向岁数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刘老二,李宪微微一笑,“还是那句话,回家告诉你爹。不用他赔礼道歉,也不用他下跪认错。过来,拜个年,保证以后不使什么下三滥的路数,你大哥今天就能回家。” 说完,他也不理刘广发。牵着呲牙气势做的很足的大黄,反身回了院子。 他料定,刘老二除了在院子外搞搞破坏,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毕竟,昨晚森保科的态度转变,应该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可就当他暗暗得意,自己又用嘴炮和气势下了一城之时,道口那边却传来了一阵叫骂。 “你们想干啥?我就问问你们围着我大哥家想干啥?!兄弟们,抄家伙!” 都走到院子里面的李宪一回头,就见着将穿着军大衣,胶皮唔勒大靴子的徐兵,带着七八个人跑了过来。 这货手也快,还没等李宪叫他,直接在道边捡了根柴禾,不管三七二十一,直奔着人群就轮了过去。 正在拿着大斧继续劈砍大门的刘广发,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马当先的徐兵一柴禾给抽沟里去了。 见到团副挨揍,那二十多个小青年不干了。抄起铁锹和斧头把子,伴随着骂娘和怒吼,和徐兵等人扭打在一起。 本来还算克制的场面急转直下,彻底控制不住了! 李宪一拍大腿,赶紧冲了过去。 可是眼见着双方乱做一团,都被激起了血性。要是这时候插手,凭借这一人一狗的战斗力,怕是直接就得躺。 毕竟,自己不是传奇道士啊。 他只能站在大门口,大喝住手。可混战之中,根本没人理他。 正在这时,一声大喝从人群之外炸响。 “都他娘的不想好了是吧!都给我消停点儿!” 听到这中气十足的一嗓子,林场的那些小青年一愣,待看清一个披着大衣,带着解放帽的中年人分开人群走了过来,立刻退出了战团,闪到了旁边。 来人,正是八六林场一把手,高明他爹——高大义。 两拨人分开,李宪立刻走上前去,将拎着柴禾棒子的徐兵等人拽到了一旁。将现场的局势一打量,稍稍放下了心。 好在是冬天,所有人都带着厚厚的狗皮帽子,大衣下面套着大棉袄,二层棉裤穿的厚实。 虽然这都是林区冬季的标准常服着装,可是在当前这种程度的械斗之中,无异于是三级头三级防加身。 虽然看起来打的挺热闹,但是其互相都没什么损伤。 一旁,高场长呼喝住了场子里的那些小青年后,嘟噜着猪腰子脸,瞅了瞅李宪。 “李老二,你出息了啊。昨晚上找森保把刘家老大给扣了,早上又上门找刘会计麻烦,现在又找外人过来对乡亲动手。李老二,你他娘的现在大手子了啊,不把咱林场放在眼里,不把我这场长放在眼里了是不?” 听到这话,李宪眉头一皱! 这话不仅听着不舒服,而且不对味。 “高叔,事儿可不是这么说的。”他将大黄拴在了大门旁边,拦住围了过来想反驳的李友等人,道:“凡事得讲个道理,刘广胜因为啥被扣?还不是因为他找人过来祸害我。刚才打起来又是因为啥?刘广发要是不带人来堵我们家大门,能?再往前说,昨天下午知为啥和刘老大结了怨仇?你是场长,心里能没有数?” 高大义的脸沉了下来。 虽然刘会计管着大账,可林场那点儿事,哪个能绕得过一把手? 林场,林场,靠林木吃饭。 所有人都是。 高大义脸色微微变换,他不准备较这个真儿。 较不明白,也不能较。 想着昨晚虽然是刘广胜先发的难,但是双方的手段都不光彩,他一挥手:“别说那么多没用的,森保科那边你去说个话,把人刘老大放出来,今天这事就算拉倒。八九林场不是你自己个家,你要再这么横踢马槽的闹下去,看我怎么治你!你干的这一桩桩一件件,就算说破大天也没道理,闹到徐局长那去老子都不怕!” 李宪呵呵一笑,心里已经有了三分数。 一二把手鼻孔不通气,那是扯犊子。 看来自己的木材的生意,还真是得罪了不少人。 “那您有招就使吧。我还是那句话,让刘会计过来拜个年,这事算完。”说完,他直接一转身,往院子里走去。 就在这时,两台汽车从大道上拐了进来,见到这边人群按了几声喇叭。接着,头车的驾驶位车窗降了下来,一人伸出了脑袋。 看着气势汹汹的人群,眨了眨眼睛。 第123章:李老二的非凡际遇(月初求月票!) 那人将现场的局势一看,感觉气氛不对,便直接打开了车门下了车。 随着他车门一开,两台车上的人鱼贯而下。人不多,总共就四个,可就是这四人往那儿一站,附近的人都下意识的低了低头。 倒不是这几人长得磕碜,而是实在太过彪悍。 第一台车副驾驶一侧的那个,身穿着一身过膝的黑色貂皮大衩,身子壮实的就跟个熊瞎子,一脸的横肉上面,从嘴丫子到耳朵根一道蜈蚣一般的刀疤,看起来活像是个越狱的杀人犯。 面相不善不说,眼神儿也是林场人从来没见过的凶悍。那人就这么一扫,将周围人打量的目光逼得全都换了地方。 不过似乎这人还不是头头。 最先下车的那人将前方众人微微打量了一便,沉声问道:“李宪家是这儿吗?” 一听是来找李宪的,立刻就有人往哪已经被斧子劈砍的千疮百孔的大门上一指。 期间,有人轻声嘀咕; “早上听李老二说在外面欠了一百六十多万,这怕不是过年了,人家上门要账了吧?” “唉呀妈呀,这些人瞅着也太恶(ne,一声)了,黑涩会吧?” 在人们的议论之中,为首那人走过人群主动让出来的小道,来到了门前,见到正回身打量自己的李宪,呲牙笑了。 “赵哥!” 这人,就是之前受程六的令,全程护送李宪和徐茂和回国的赵四,赵大俊! 见到这人,李宪将手里的狗链子递给了李友,大步就走上了前去。重重的在赵四的肩膀上拍了一下,“你怎么到这来了?” 赵四嘿了一声,同样在李宪的肩膀上拍了一下,“他娘的,你可真不好找!老子先是问徐茂和知道你回了林场,又在大道上问了你们家地址,他娘的在前面拐错道口了,转了好几圈才找对。” 热络的跟李宪打过招呼,赵四回身,指了指身后:“这咋,有麻烦?” 他手指所向,人们不禁后退了一步。明显是被这不知路数,看着太吓人的外来人给镇住了。 想到事情已经过于复杂,不想节外生枝的李宪摆了摆手。家丑不外扬,他想把事情控制在一定程度之内。谎称就是邻里的一些小事,将赵四糊弄过去之后。 李宪不禁伸长了脖子,透过人群看了看院子外的两台车,“六爷呢?六爷也来了?” 赵四这才哈哈一笑,“没有,六爷在哈尔滨呢。我们刚回来没两天,他那边走不开。” “那你这是?”李宪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嘿、”赵四呲着一口大白牙,指了指身后,“这一趟收成不错,六爷高兴。说甭管机床什么行情,没有你,这笔买卖不能干的这么顺当。这不快过年了嘛,六爷给你办置了个年货。” “年货?” 赵四嘿嘿一笑,拉着他分开人群,来到了院子外面伸手一指。 那是他来的时候开的两台车,前边的是一台祸害的不像样的本田雅阁,虽然漆面看起来挺新,可是小磕小碰出来的伤有好几处。 而后面的,则是一台车轮上还拴着红布条,车身锃明瓦亮的白色切诺基。 “呐,六爷寻思着你们这边道不好,轿子不实用,给你整了台切诺基。” 看着停在院外的切诺基,李宪暗暗心惊,心说大手笔。 这年头汽车可是稀罕物,物以稀为贵,价格自然高的离谱。不说别的,身为林业局局长徐朝阳的座驾才是一台BJ212,而就连北林市市长刘万发,也不过坐了台桑塔纳而已。 围着车子转了一圈,看到车屁股上那闪亮的“4X4”标示,李宪暗叹了声乖乖…… 顶配。 “这得多少钱啊这?”他不禁嘀咕了一句。 赵四儿一咧嘴,“二十五万多。” 一听这价,李宪连连推辞:“不行,这太贵重了。赵哥你赶紧开回去,跟六爷说情我领了,但是这车可不能收。” 赵四儿抓住了他的肩膀按了按,笑道:“来之前六爷特地说了,年前这段他事情太多,在哈尔滨挪不开窝。车你必须得收下,不能推辞,不然欠你人情他过不好年,等年后消停下来再请你喝酒。话说回来,六爷让我给你送车,我要是把车再开回去,他还不得骟了我?宪子,你可别为难我。” 听到二人说话,周围所有人都惊呆了;竟然有人大老远从哈尔滨过来,给李老二送了台车! 老天妈呀,那车虽然没见过,可瞅着比局里的老吉普强老了啊!这得啥人能坐能开? 局长? 扯卵蛋。 怕是森工总局的都没这派头啊!不是说在外面欠了一百多万的饥荒吗?这到底是咋个情况啊! 一时间,人群之中哄哄着,各自心里关于李宪这一段时间在外面混的好还是不好,老李家到底是行还是不行的界限,越来越模糊。 不仅是这些人,包括李友和吴胜利在内的家里人也都身处诧异之中。 特别是李友。 此时他满脑子浑浑噩噩,瞅一眼车旁那三个彪乎乎的汉子,瞅一样那这辈子都不敢想的汽车,再瞅一眼自己的儿子。 心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这小子在外边儿干啥了呀?!怕不是走了歪道儿,把命卖了吧! 贫瘠本分的思维,让他根本无法想到到底是什么样的际遇,能让人大老远特意送台二十多万的车当年货。 二十多万的家伙事,随手就送人,这得是多大的份子?得是啥人呐! 家里有矿啊?还是拦路抢劫啊! 此时,他的心里全是系着儿子安危的惶恐,丝毫没有喜悦。 李宪却没注意到周围人的各色反应,想了想,低声笑着问赵四道:“六爷在北面倒了多少回来?” 赵四儿嘿嘿一乐,伸手做了个“九”的手势,“差一点儿一千台,发了一千三百多个车皮。” 听到这个数字,李宪暗暗咋舌。果然,这才是大倒爷的风采。 想到九百多台机床可能创造的利润,他不推辞了。直接一挥手,“那行,六爷的情我就领了!”说着,他拉住赵四,对着后面那三人一招手,“来来来,兄弟们进屋,都到了咱家了,中午可得好好喝点儿。” 赵四却没动,直接推辞称自己跑了一冬还没回家,趁着天头还早,得马上跟兄弟们回去。现在走晚上能到家,要是喝点儿酒耽误了,那就又得等一天。 之前从俄罗斯回来的时候,李宪知道他家就是海林市的,离北林不远。 跟着程六虽然风光,可也辛苦。一年到头都往返于俄罗斯和哈尔滨,没有啥时间陪家里。现在眼看着就要过年,倒也实在不好硬留。 他只好让邹妮包了点儿昨天烀好的猪头肉和肉焖子,又从年货里拽了些烟酒硬塞到了赵四的车上。 待将人送走,李宪才发现,围在门口的人群竟然已经散去了一大半。而就连剩下的那些,望向自己的眼神也明显没了刚才的底气。 看到了站在人前楞模楞眼的高大义,他勾了勾嘴角。 “高叔,进屋唠?” 看着李宪这个从小自己看着从光腚娃娃长成的小子,高大义迷茫了。 此前,他只知道李宪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搞了大批的原木批条,昨天又知道他认了个退了休的罹夫科长当干爹。 这他都不怕,可是看着那在阳冬白雪间锃明瓦亮的切诺基,他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发虚。 面对李宪的邀请,他没吭气儿,直接转身拨开人群走了。 随着他的离去,剩下的人也带着满脸的狐疑各自散去。见身边没了人助威,刘广发也撂下了一句狠话,混进了人群之中。 见到这一幕,李宪呵呵一笑。对在门口站了半天,一肚子疑问的家人一挥手,回了屋。 下午。 “李家老二在外面发了大财!” “李老二在外面入了黑涩会!” “李老二那一百六十多万的饥荒已经还上了,还赚了大钱!” “” “李老二被一个叫柳叶的哈尔滨富婆给包了!据说那富婆六十多岁,香港回来的,家里老有钱了!” 等等等等,十几个版本的最新八卦,在八九林场正式诞生。并以燎原野火般的速度,在家家户户的灶台边,饭桌上,院墙两侧......传开了! 而老李家主屋的炕上,李友却正襟危坐,拿出了三堂会审的架势,狠狠的拍了拍桌子。 “狗日的!老实交代,你在外面都干了些啥!” 第124章:家门气运(月初求月票!) 木质的炕桌被李友拍的发出了一声闷响。 看得出来,老头是真急眼了。自己的儿子,看着长大的。之前一直本本分分,从小学到林技校,安安稳稳不招灾不惹祸。李友一度认为,自家的三个儿子里边,只有最小的李匹不像是安分的样子。 天底下没有好老四嘛。 可是没成想,之前一直报以厚望的老二,现在让自己这么操心! 一旁的邹妮也是满脸的担忧,这个一辈子没怎么出过林场大门的女人,实在想不到自己的儿子在外面经历了什么。 李道云就淡定多了,只是抱着对好奇心,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也不说话,歪在炕上的大柜子旁不说话,只是打量着自己的孙儿。 “老哥,孩子有出息了还不好吗?你咋发这么大火儿。”吴胜利就不一样了,刚认了干儿子,李宪就跟自己心头肉似的,看不得受半点儿委屈。 李友叹了口气,“老弟,不是那么回事儿啊!他要是走正道,我高兴都来不及,可是你看看今天来的那些人,哪像个好东西呀!不跟好人走,不往好道走,那能成吗!” 这话说的有道理,吴胜利也暗暗点了点头,这一段时间李宪没在林业局,消息又不通,他也不知道李宪离开的这段时间都干了什么。心里也是好奇,便对李宪道:“干儿子,你就跟你爹说说。” 面对李友的无名火,李宪感觉莫名其妙:“爸,我咋的了我?我赚的每一分钱可都是堂堂正正干干净净的啊!” 面对吹胡子瞪眼的李友和全家人好奇,李宪叹了口气。 昨天回来就遇上刘广胜的事儿,后来闹完了又招待家里的新爹,倒是没把这段时间的事情来得及跟家里说。 现在被误以为不干正经事儿,他只好脱鞋上了炕,将这段时间的经历说了一遍。 这年头提起倒爷,人人都知道赚钱,但是也都同时知道那是顶着脑袋搂银子的行当。怕家里人担心,他便将淡化了这个过程,只程六爷送车的缘由杜撰成了自己去满洲里,歪打正着的认识了程六,提供了一些信息让其赚了钱云云。 这个瞎话其实挺蹩脚,可是在李宪纸厂奇迹般的发展规模,以及在外面借了一百六十万盘下了北林纸厂的刺激之下,李友却是忽略了其中的时间差和合理性。 而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借了一百六十万盘纸厂”,“花了二十万在省台打广告”的事情上。 有了之前好多次的刺激,李友现在的抗击打能力还不错。顶住了一股直冲天灵盖的激动,颤抖着手指了指家里那台黑白电视。 “那几把广告,是你们厂打的?” 李宪点了点头,“嗯呢、” “一个月……二十万?” “嗯呢,但是这二十万不止包括电视广告,也包括了广播台。” “这广告打出去,你两个礼拜就收回了五十多万?” “嗯呢,爸。” 李友抚了抚胸口,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又对一旁的李洁问:“你二哥说的是真的?” 李洁随不怎么清楚自己二哥在外面怎么操作的,但是新浪纸厂发生的一些事情倒是可以作证。 将自己知道的信息和李宪说的一验证,整个事情落实了。 电视上面那卫生纸的广告李友看了,可是他做梦也没想到,那竟然是自己儿子的手笔! 实际上,在前两天看电视,见到那广告的时候,他还对邹妮墨迹来着。 一样是做卫生纸,他娘的人家的纸都在省电视台出名了,自家那不成器的还欠着四十多万饥荒呢。 他没想到,那就是自己儿子的手笔。 灯下黑啊! 不过也不怪他想不到,省电视台在他心里是啥概念呐? 那可是天天六点半播龙江新闻,七点转播中央新闻联播,八点演《渴望》,天天能看见省和国家领导,毛阿敏唱歌的地方啊! 一个这辈子没见过什么世面,除了林场苗圃的排班表上有名号之外,名字没出现过在任何媒介上的人,实在无法用贫瘠的思维来将自己儿子的事业,和这些太遥远太虚无,太高不可攀的东西,在任何渠道上联系在一起。 就连吴胜利都瞪大了眼睛,最近干休所活动室里的电视天线彻底被他给倒腾坏了,老头们都半个多月没看电视了。 他还不知道,李宪在这段时间里竟然干了这么大的事儿! 两个爹楞了好久,才将这个坎儿迈过去。不约而同的用不同以往的眼神,看了看李宪。 老吴心里想的是,果然这儿子没认错。 李友就直接了点儿,毕竟是自己揍的。他对一旁的邹妮一挥手,“整点儿好菜,一会儿我得喝点儿。” 邹妮虽然没听懂什么广告什么改制,但是也听明白了,自己儿子虽然现在欠了一百多万的债,但是也能赚钱。按照她的想法,两个礼拜能赚五十万,那一百多万的债还算事儿? 心里高兴,面对自己爷们儿的吩咐,使劲儿的点了点头,“哎!” 一面往灶边儿走,她一面寻思;后院老王家那闺女之前看着还行,本想给老二搭个搭个。可是现在看来,那闺女咋能配的上我家二儿? 炕柜旁边儿,李道云给自己续了锅烟叶,漫不经心道:“二,明天早点起来。开车拉我去山上给你奶上上坟。” 老爷子年轻的时候没少坐车,可那都是一群大头兵挤在一个斗里的军车。看了看窗外,老爷子不禁想到当初大头兵时候团长那台美国吉普。 虽然不懂车不懂英文,可是老太爷眼尖得很。那车头上的勾和俩蝌蚪,可是跟当初团长车上是一个样式儿地! 他娘的,没想到老了老了,还能有个团座的待遇。 老太爷吐了口大旱烟,心里这么想着。 李宪把跟粘豆包一样贴到自己身上,一脸崇拜的李宪推开,点了点头:“妥了,爷。” …… 事实上,李道云坐吉普的愿望没等到第二天早上。 在吃了饭之后,吴胜利就按耐不住,鼓动了李道云和李友,坐到了车里。 见老吴坐到了驾驶位,寻摸寻摸将车发动了,李宪大惊。 刚才高兴之下,老吴和李友喝了得有两茶缸的小烧,此时脸红的跟猴屁股似得。哪敢让他开车? “我活爹!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你不知道吗?再说,您老有证吗?” 他一把拉住吴胜利,急问到。 老吴一瞪眼珠子,“啥证我都没有,可我主意正啊!起开,我拉我老李大哥和我叔去兜兜风。” 见老头彻底喝大了,李宪赶紧把钥匙拔了下来,叫了在屋里吃饭的徐兵,将钥匙交给他,让他载着三老去林场里兜一圈。 嗯,他自己不会开车。 半个小时后,也是头一次开切诺基这种档次汽车的徐兵咧着嘴,在吴胜利的要求下将他拉到了林场检查站。 进了检查站,老吴借了站里的电话,就打到了徐朝阳家里。 他找王林和。 很快,那边的王林和就接了电话。 “老王啊!你猜我在哪儿呢?” “八九林场呐!啥?来这干啥?” “嘿嘿,来我儿子家过年呗!哪个儿子?”老吴一拍胸膛,“李宪啊!我干儿子!哈哈,他当然得认我!行了,你好好在徐朝阳家过年,等年后我预备,请大伙儿喝酒啊!” 放下电话,老头又拿出小电话本,拨通了一个哈尔滨区号的电话,“我找郑唯实!” 又过了好一会儿,老头再拨电话:“我秦大石!嘿,孩子,你是老三秦寿吧?” ...... 检查站,八九林场的质检干事孙满囤听到这一番通话内容,再听到那宛若三年之前林业局领导名单般的名号,暗暗心惊。 老李家和刘会计家的事儿他听说了,先前他还寻思,李老二在外面吆五喝六的不知道混的到底啥样,可是不管啥样,在林场里那必须是场长会计好使。 可是当听到面前这个自称是李宪干爹的老头直接把电话打到了徐局长家,跟前林政处处长郑唯实骂骂咧咧的炫耀自己干儿子,孙干事整个人都不好了。 四十多分钟后,客客气气的将吹完了牛逼,一脸满足的吴胜利送出检查站,孙满囤立马将电话打给了刘会计家。 “老刘啊,你摊上大事儿啦!” …… 当晚。 正在李宪想着去张哑巴家里串串门,顺便将准备好的年货给苏辉带过去,让他明天下山带走的时候,刘会计带着自己的二儿子,拿着一大箱子年货,神色复杂的来到了李家大门之前。 第125章:明人不说暗话(月初求月票!) 这年头林场就是那么回事儿,整个林业局的林场在采伐期,说管事的人屁股干净的,真没有多少。 实际上,守着这么大一个林业局,就连徐朝阳是不是真的一点儿问题都没有,李宪都不敢保证。在这个年代,风气使然,不能要求太多。但是只要还能办实事,不坑人的,那就是好人了。 很明显刘会计不是。 不过李宪没想着把刘会计家往死里整,自己的木材生意对整个林场官面生态的影响在这里放着,就算是把刘会计弄下去,换了个人上来还是会有麻烦。 李宪想要的,就是让刘会计这种人知道自己不好惹。顺便,让一些势利眼的看看,老李家不是好欺负的。 把老李家的雄风重新立起来,这就得了。 从根本上,李宪并不喜欢总让自己处于麻烦之中。 世界那么精彩,有那么那么多有乐趣的事情去做,他懒得找麻烦。 所以当刘会计和刘广发拎着丰厚的年货,沉着脸上门的时候,李宪也没再多说什么。对方既然已经服了软,他不想再上去踩两脚。 杀人不过头点地。 他是这么想的,邹妮和李友就更是。 虽然明白有了这么一档子事情,以后两家肯定是处不好了。可是李友和邹妮两口子倒也没为此失了热情,该怎么招待还怎么招待,就像是正常的亲友过年串门一样。 冻货花生,瓜子糖茶一样没少。平时不舍得抽的吉庆烟拆了一条,拿出来放在了刘家父子面前。 刘会计父子二人心里知道这一趟来老李家串了门,就相当是低了头服了软,心里不舒服。 坐在炕上一声不吭,却也没有走的意思。 见这,李宪看了看吴胜利,试了个眼神:“干爹。” 吴胜利虽然脾气直,没有郑唯实那么多的花花肠子,可是毕竟在森保科科长的位子上坐了那么多年,也不傻。 他摆了摆手,对正在一旁啃冻梨的李匹招了招手,“小四儿啊,你一会儿去趟招待所。去叫孟庆伟过来,就说我找他。” 李匹放下冻梨,看了看李宪:“那倒是行……可是哥,外边儿太冷了。我想坐车去。” 李宪一个大脚就踹了过去。 没车的时候天天在大道上跑,咋没见你吵吵冷? 看着李宪瞪起了眼珠子,李匹扁了扁嘴。这个年纪的李匹,对那台切诺基的兴趣已经超过了过年。下午时候停在院子外,这家伙也不嫌车里冷,生生在里面呆了两个多小时。还一门儿问李宪,多大岁数能考驾照开车。 被踹了一脚的李匹只能极不情愿的穿了大棉袄,动身去了招待所。不大会儿的功夫,孟庆伟就过来了。 见到屋子里刘会计父子二人也在,他脸上有些尴尬。 见自己老下属为难,吴胜利沉声道:“庆伟啊,我岁数大了,脾气也不好。昨天把你打了,你没生气吧?” 孟庆伟一愣,心说昨天自己衣领子里灌了一下瓜子皮不假,可是也没挨揍啊! 但是马上他就反应了过来:“老科长,您看您这话说的。我们都是您带出来兵,揍两下那不正常嘛。” 吴胜利暗暗一笑,挥了挥手,“现在误会解开了,还得麻烦你把那个刘……刘广胜是吧?给人家送回去。你是不是没让人家在你那吃亏啊?” “没有没有!”孟庆伟摇了摇头,找准了老领导的思路,他连道:“其实昨天也没多大的事儿,就是一些小摩擦,还是因为小崽子们打架引起来的,哪能让人家吃亏呢。” 给孟庆伟的干系撇清,吴胜利摆了摆手,“那你一会儿就把人送家去吧。” “哎!” 孟庆伟心里松了口气,心说这事儿可算是完了。但是同时,心里也对老领导的维护上了心,暗暗决定等年初一备点儿好礼过来探望。 刘会计父子二人之所以没走,等的也就是这个。 现在得了吴胜利的一句话,便起了身。虽不情愿,但是不得不做出一副感激的样子,跟吴胜利道了谢。 没办法,李宪他可以动。但是一个刚刚退下来不久,在林业局森保科还有着莫大影响力,且关系深厚的老领导,刘会计惹不起。 本以为趁着晚上来,没人能看到,能稍微保全脸面。可是当刘会计父子二人从李宪家出来的时候,就发现周围邻里已经趴在了院墙上,正用复杂的目光看着老李家院里呢。 在众人的目光之中,刘会计低了低头,快步走出了院子。 那大步之中,有着说不出来的复杂。 …… 刘会计送走了之后,李宪便直接将那两兜子装满了水果罐头,红肠和糖球的网兜拎了起来,还有之前自己准备的两个三角兜子,出了门。 “二,你干啥去啊?” 面对身后邹妮的询问,李宪老脸一红,“哦,我去张哑巴那看看。倒腾棺材加上后来做铁皮盖没少麻烦人家,过年了去串串门。” 邹妮狐疑的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心说那都给了工钱,怎么还带东西去? 不过儿子现在大了,家里年货倒也不缺,她也就没阻拦。 将想要跟着自己一起去的李匹一脚踹开,李宪扛着东西,就跟个圣诞老人一样撒丫子向林场西头而去。 张哑巴家住的还是土房,不过占地可不小——足足五间。 其中两间是住人的,剩下的两间用来装木料干活用。而之外的那间,就是给学徒预备的。 到了张哑巴家的时候,七八口人正在吃饭。 木匠这活儿是越到年节越忙,这年头家具什么的还没有现成买卖的。特别是林区,过年了想置办一些新家具,都得找木匠。 那充当工作室的土房里,三个铆接成型,但是还没有上漆的柜子正耸在那儿。张哑巴领着几个学徒就蹲在地上,啃着馒头。 见到李宪大包小包的进了屋,张哑巴站了起来,嘴里叼着半口馒头,笑的格外灿烂:“阿坝!阿巴阿巴!” 李宪哈哈一笑,“张大哥,最近挺好的?” “阿坝!” “挺好就行,挺好就行!”李宪也没管张哑巴是不是那个意思,在几个蹲在地上的学徒身上扫了一圈。 然后就乐了。 可能是张哑巴本身就是残疾人的关系,收的这些学徒也都不怎么健全。 一个后背高高耸起的驼子,一个戴着高度近视镜,夹咸菜都得趴在地上瞅的近视,一个没了左边胳膊的,一个没了右边脚的,还有一个戴着助听器的。 而在这些人中间,苏辉正端着一碗大碴粥,不住的打量着自己。 看到这套阵容,李宪砸了咂嘴,笑着看了看苏辉。 心说这整个一残老村的配置,就少年你这么一个健全人,前途必定不可限量啊。 跟苏辉用目光打过了招呼,李宪将其中一个三角兜子递给了张哑巴,“张大哥,过年了,也没准备什么,这东西你收着。” “阿坝阿坝!” 见张哑巴推辞,李宪手上使了使劲儿,“收着吧,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年后我们家得添置点东西,到时候你多给用用心就得了。” 听他这么说,张哑巴才呲着口大白牙,笑着接了兜子,放在了一旁。 见李宪的目光总停留在苏辉的身上,张哑巴无声一笑,指了指苏辉,挑起了大拇指。 指了指三个未完成家具上面美轮美奂的镂雕,然后拉着李宪来到了土房的窗子前,指了指窗子上那一排木头雕刻成的小人偶。 人偶尺寸不大,看样子都是用做家具的边角料刻制而成。有的雕成了孙悟空关公秦琼等话本形象,有的则是单纯的人物雕像。 李宪拿起了其中几个看了看,确实雕的不错。七八寸高的孙悟空,头顶的紫金冠花纹活灵活现。比这更小一些的秦叔宝,身上的明光铠纹路细腻如真。 不过最让他感兴趣的,是四个人物雕像。 不同于其他的话本形象,这四个半身的人物雕。其中一个,便是苏娅。 看着那虽然未曾着色,但是面部竟然与苏娅有七分像的小木偶,李宪看了看身后似乎有些害羞的苏辉:“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天分。刻的属实不错。” 苏辉更不好意思了,深深的低下了头。 他将那四个人物肖像逐一看了过去,其中一个似乎是苏辉母亲的,另一个是苏辉自己。最奇怪的是最后一个,明明是一个男人的形象,但却没有面目,看起来颇为怪异。 看过苏娅的日记本,联想到苏家姐弟的身世,李宪的心中了然。 怕这就是只存在苏辉想象之中的父亲。 他默默的将那玩偶放在了窗台上,走到了苏辉面前,将三个兜子递到了他的手上。 “明天走的时候带回去,过年用。” 说完,在苏辉的抵触之中摸了摸他的头,便对张哑巴告辞离去。 看着手里三个满满登登的兜子,特别是那两个网兜里面自己只有在生病时,姐姐才会给自己买上一瓶的水果罐头,苏辉犹豫了一下,追了上去。 “喂!” 刚出了门口的李宪听到身后的叫声,停下了脚步,回身道:“我记得你不爱说话的。怎么,想唠唠?” 苏辉站在门口,扭捏了一会儿,慢慢挪步过来。 “你……你……”他犹豫了半天,终于下定了好大决心似得,快速问道:“你是不是看上我姐了?” 看着苏辉那拧在一起的眉头,和那下面复杂的目光,不禁抿起了嘴唇。 他也不知道自己对苏娅是个什么情况,只是觉得这个丫头身上总是有一些东西,能把自己的心思勾住,让自己时不时忍不住的想起。 看了看天上已经走到了正南的北斗七星半天,他才又低头看向了苏辉。 “明人不说暗话。没错,看上了。” 第126章:爱情观(求月票!) 李宪的直接,让苏辉有些不知所措。 即使在这个信息不发达的时代,这个年龄的孩子也已经懂了很多的事情。而相比于后来十六七岁孩子的早熟,这个年代的孩子......熟的明显不太一样。 他们似乎更善于用大人的思维模式和相对幼稚的方法去处理问题,而不是善于用在各种渠道学来的,对或不对的技巧,去处理男女情事。 李宪注意到,当自己坦诚说出对苏娅的意思之后,苏辉的脸上先是浮现了很强烈的抵触,但是随后又平和了下来。 “你……很有钱是吗?” 半晌,苏辉看了看李宪问到。 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李宪笑了。 在心里将自己现在的资产和负债一衡量,又考虑到了事业的长期盈利能力,再想了想现在自己高低是有车有房之后,他点了点头。 “嗯,贼有钱。” 看着苏辉有些失神,他指了指基建小土房外面的大道,“一起走走吗?” 苏辉这次没有犹豫,似乎他不想让接下来的对话被其他人听去,回身进了屋,将那些年货收拢归置了起来,然后穿上棉袄,跟上了李宪。 还有几天就到除夕,节气正是大寒,天冷的让人感觉是置身到了冰河世纪。天地之间的空气,仿佛也都被冻成了一整块毫无杂质的冰。 天上的一轮弦月因为这格外干净澄澈的空气,显得愈发皎洁,将小路上一高一矮两个人的影子拖的很长。 回到这个时代,李宪最喜欢的就是晴朗时的夜空。天上银河中繁星如绸般流淌,地上白雪在皎月映射下泛出银色流光。让人感觉整个人都是清醒的,都是干净的。 所谓的涤荡灵魂,说的怕也就是这样了。 他不说话,苏辉也不说话。 直到一道夹着刀子一般的冷风吹过来,李宪才觉得在四九天出来散步看星星,实在是一种太装逼也太傻笔的行为。 而且他已经确定了,自己的耐性绝对没有身边这个半大小子好。 “其实对你姐,我现在还处于喜欢的阶段。”李宪停下了脚步,看了看身边的苏辉,见他没反应,便问:“喜欢你知道是什么吧?” 苏辉眨了眨眼睛,“知道,想娶她当媳妇儿。” “不不不。”李宪连忙摆手,觉得有必要跟这个单身狗说明一下感情的几个阶段。 “喜欢是不见她的时候,会想起她,并且会想她过的好不好,有了什么烦恼,得了什么快乐。这是喜欢。而娶她当媳妇,得到我们俩确定彼此相爱。爱你知道是什么吧?” 听到这话,苏辉急眼了,“那你就是不想娶我姐!?” 李宪微微一笑,伸手去摸他的头,却被后者退后一步躲过并一下子推开,“我姐很苦,你要是不想娶她就别招惹她!” 看着月色下那张倔强的脸,李宪搓了搓冻得发麻的手,也不急:“你的逻辑不对,不是喜欢就得娶她。男女之间不能用喜欢作为奠定婚姻的依据。” 感觉自己说的可能太绕,李宪换了个方式,他用手比划了一下,“就是,你知道吧,我看上你姐是我的事,但是如果我娶她,也得她看上我。而且不仅仅是看上,需要两个人度过一一段时间,过了互相看上时候的那股新鲜劲儿。确定会互相看上一辈子,不会因为除了感情之外的任何乱七八糟的事情突然有一天不喜欢,然后才能娶她……嗯……我说的明白吗?” 苏辉反应了一会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李宪的观念,似乎是印证了他心里的什么疑惑。 “我明白了,你……你和那些流氓不一样。他们看上我姐,只想占我姐便宜。你……你想的更远更多一点儿。” 噗、 李宪乐了,“嗯,这么说也没毛病。” 本质上相同的东西,会因动机迥异完全变得不一样。所以才说“老子想和你睡觉”与“我愿与你一同起床”是两个境界。 了解到了李宪的想法,感受到了他和之前那些流氓的不同,苏辉稍微向他靠近了一些。 “我姐命苦。从那个王八蛋跑了之后,我妈就不成了。这么多年家里都是她在操持,她……她不能说话,可是天底下再也没有比她还好的女人。我想……我想你有钱,你能说话,有手有脚……我不想让她变成跟我妈一样!要是真那样,我饶不了你!” 苏辉的话实在是没有条理可言,但是李宪还是听懂了。 这个小子,怕是担心自己是贪图苏娅的样貌,最后又因为苏娅的缺陷而始乱终弃。 这是……作为一个准小舅子在给自己打预防针呢! 感受到这种说不上是成熟还是幼稚的想法,李宪笑了笑,照着苏辉的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臭小子,你脑袋里想的东西太多也太偏了。以后的路且长着呢,路得慢慢走,人也得慢慢看。不论是我对你姐也好,还是你对我也好,现在说这些都太早了。懂吗?” 感受到天气实在是太冷了,李宪转了个身,对苏辉一挥手,往回走去。 回去的路上,李宪询问了这一段时间在张哑巴家里学徒的事情,但是内向的苏辉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师傅对他挺好。而当李宪问及他日后有什么理想的时候,苏辉却沉默了。 “我想早点儿赚钱,养活我姐和我妈。等我赚够了钱,够我姐和我妈一辈子不用挨饿受冻了,我就去找那个王八蛋,我一定要找到他,问明白为什么那么狠心把我们都扔下不管之后,整死他!” 听到这话再看到苏辉在星空下亮着寒光的目光时,李宪感觉天气一下子冷了好几度。 他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哆嗦。 他知道苏辉嘴里的“王八蛋”说的就是那个抛妻弃子,苏辉甚至完全没有印象的父亲。 他想不到,什么样的仇恨才能让一个半大小子立下这样的终极志向。 不过他也没有去对这种“志向”妄加评议。 没有亲身的体验,他属实没办法想象,一个抛弃了妻子,年幼的女儿和扔在襁褓中的儿子的男人,会对他的家庭成员造成多么大的伤害。 尤其是在这样一个饿死人还存在的时代里。 更何况,如果没有这个男人,这样的遭遇,苏娅也不会落成残疾。 属实是个渣男。 沉默着,他将苏辉送回了张哑巴那里,叮嘱明天早上派车来接他之后,便对张哑巴告辞离去。 回到家之后,在被窝里想着如果那个男人没有抛妻弃子,苏娅和苏辉的生活会是什么样,李宪渐入梦乡。 一夜无话。 ....... 次日一早,他便让也准备押着最后一车木材会林业局过年的徐兵和周勇,去接了苏辉,并叮嘱一定要把人送到家门口。 得了二人挤眉弄眼说一定照顾万全的保证,李宪才用把昨晚上给这两个货包好的红包塞进了二人兜里,然后用大脚丫子治好了二人的“眼疾”。 日历已经被早早起来的邹妮又撕掉了一页。 最新的一页相当劣质的油印蜡纸上,显示着“1993年1月20日。腊月廿八,大寒。”,这代表着距离过年,就只剩下一天了。 看着贴了大红剪纸和福字的窗户上那厚厚的一层窗花,再感受到没有风,但是却从领子,袖口和衣襟里嗖嗖钻进来的凉气,李宪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妈!烧烧火墙啊,一会儿冻死啦!” 炕上,用大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大蚕蛹,还在沓窝没起的李匹高声哀求了一句。 “懒逼哨子!啥时候了还不起?”一旁的李友看不下去了,夹着烟卷指了指自家老四,“快起,今天蒸豆包,一会儿去你大哥那儿把你哥和你嫂子都叫来。” 李匹翻了个身,“我才不去呢,天儿那么冷,除非二哥开车,要不打死也不去。” 看到这小子彻底趴了窝,李宪摇了摇头。 想到人家苏辉都会像大人似的摆事儿了,这臭小子还耍小孩子脾气。瞬间一种责任感油然而生。 富家出败子,这特么刚过了两天好日子,就懂得骄奢淫逸,没车不出门了。 那还了得? 之前李宪最大的愿望就是当个富二代,不用努力拼爹就能走向人生巅峰,但可惜了的是,这个愿望来来回回跨越了二十多年也没实现。 现在看着李匹倒是有提前实现的势头,李宪心里极为不适。 便宜你了! 看着在李友催促下还裹着被子在炕上滚来滚去的李匹,他哼哼一笑,出屋在门斗上折了两根一尺多长的大冰溜子。 折成一小截一小截,回屋二话不说,掀开李匹的被子一股脑塞了进去。 随着一声杀猪般的哀嚎,穿着线衣的李匹从炕上窜了起来。 看着这货在炕上跳大神似得,将线衣里面的冰溜子往出抖落,李宪哈哈一笑。对李友一招手,“爸,以后老四再沓窝你就这么干!惯子如杀子,八万藏养不了一个败家儿,该收拾的时候千万不能留情,有毛病就得往死里治!” “我看成!” 李友看着自家老四在炕上一蹦三尺高,抽了口烟,嘿嘿笑着深深点头。 “二哥!你是不是我亲二哥呀!” 炕上,身上全是水渍,冻得哆哆嗦嗦的李匹脸都揪到了一起,大呼了一声。 第127章:李道云的心结(求月票!) 小树不修不直溜,人不修理哏赳赳。 在李友一顿大巴掌之下,李匹的初期懒癌得到了根治。一家人收拾完了吃过早饭,李道云就把自己过年的衣服提前穿上了。 那是李宪给他在北林市商场买的一套,里边儿是鸡心领红色羊毛衫,外面藏蓝色的波司登羽绒服,裤子是年前邹妮给买布料做的。 老头早前的时候脚上受了伤,贪图软乎,一直喜欢穿自家做的大棉鞋。可是今天也破天荒的穿上了李宪给他买的皮鞋。 其实年前时候他已经去给老伴上了坟烧了纸,所以今天这幅阵仗,让李友有点儿不理解。 “爹,老二上坟的时候没赶回来,我带着去娘那补一下得了,您就别去了。外面太冷,怪遭罪的。” 李道云挥了挥手,“不是那么回事儿。别叨叨,拿上纸赶紧走,再磨蹭一会儿到晌午头子了。” 见老太爷拗不过,李友只好将东西放到了车上。由没有证但是真会开车的吴胜利拉着众人,到了后山。 李家老房子,也就是李清家现在住的那两间是去后山的必经之路。以为老太爷想在老邻居面前露露脸才起的上坟心思,经过老宅的时候,李宪特意问了一句要不要慢点儿,把车窗打开。 却不曾想李道云直接一摆手,“嫌不嫌冷?扯那犊子干啥?” 这倒让李宪意外了,看来老太爷这趟出来,还真不是为了装逼。想到这里,他不禁端正了态度。 正值三十前一天,家家户户都在蒸干粮烀肉准备过年,小孩子们已经将家里买的鞭炮提前抄了出来,一连连的鞭炮拆了绑线儿,拿着个香头单个放响。 噼噼啪啪的声音,就是给大年夜提前做个预热似的。 虽然外面天气嘎嘎冷,但是过年的热情还是将很多人推出了门外。 白色切诺基在小路上徐徐驶过,引起了周围邻里的围观。在林场汽车不罕见,拉木材的解放大卡络绎不绝不是吹出来的,可是这么漂亮的越野车可是稀罕。 随着切诺基一路驶来,小孩子们扔了鞭炮,围在车边撒欢的跑。一些大人也聚到了院墙或门口,看着那车议论纷纷。 副驾驶上的李友只觉得这是自己这一辈子最牛逼的时刻了,看着老邻居们的目光,忍耐再三,终于对身边儿的吴胜利道:“吴老弟,你给我把这窗户整下来。” 随着车窗降下,人们看到李友,气氛立刻就热烈了。 “呦!老李大哥!这嘎哈去啊这是!” “这不小二回来了吗,带他去给他奶上上坟!哈哈。” “唉呀妈呀,这轿车是你家的啊?唉呀妈呀,小宪子在外面发了大财啦!” “瞎几把混,不成器,不成器,哈哈哈……” “老李大哥,一会儿过来啊!中午喝两口!” “嗯呐嗯呐,等上完坟回来滴,嚯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李友笑出了马冬梅声,李宪憋不住了。 一旁,李道云瞪了自己儿子一眼,“德行。” 后山进不去车,饶是4X4的切诺基,也就只能停在山脚像倒扣过来大锅盖一样的广播信号接收塔下边。吴胜利是外人,不能进李家祖坟,就等在了车里。 可李友要跟着,李道云却也没让。只拍了拍李宪,便率先迎着冒烟儿风向山里走去。李宪看了看一脸迷惑的李友,跟了上去。 趟着没膝的大雪壳子足足半个多小时,他才终于随着一马当先的李道云来到了太奶的墓前。 小小的墓碑因为之前扫过墓的关系,还没被大雪完全掩盖。上面“李严氏”的名字,让李宪看了有点儿心酸。 拿着笤帚将亡妻墓碑上的积雪扫清,李道云拍了拍李宪后背,“给你奶跪下。” 李宪依言跪好。 李道云拿了瓶酒,也没用杯子,在墓碑之前倒了两圈,然后坐到了墓碑之前,叨叨了一些诸如“带着咱二孙儿看你来了”,“这小子有出息,咱家门楣光耀了”之类的家常。 絮絮叨叨的,就在李宪感觉膝盖处都已经冰凉之时,李道云却话锋一转。 “你走的时候让我找你弟舒华,这么多年家里穷也出不去,我还寻思着这辈子是没机会了。舒华当年不知道生死,死了也就罢了,可只要是没死,估摸着也能找着。现在二孙儿出息了,也在外面闯荡,这个事儿就交给他。” 李宪一愣,“爷,找谁?” “你舅爷,严舒华。” …… 烧纸的功夫,李道云跟李宪讲了往事。据他说李严氏,也就是太奶原本也是关里大户人家的小姐,可是后来闯关东的时候家败了,和家里人失散被抢上山头,当时李道云在道馆里活不下去刚刚落了草,一身三命通会的本事让胡子们看中,地位挺高,还不用他出去劫道。 李严氏刚被人抢回山上他就看上了,胡邹八咧的说这娘们是个四宫转斗的命格,跟谁有露水之缘克谁命。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人命如草芥的年代,生死是大事儿,几把舒不舒服是小事儿。 就这么的,李严氏保全了身子。 后来的事情李宪就料到了; 某个装神弄鬼的家伙把所有人都唬住了,结果自己近水楼台先得月,骗人姑娘说帮其找家里人团圆。最后等绺子被关东军给搅散了,直接就跟人姑娘洞了房。 这才有了老李家三代延续…… 心中暗叹果然自己这么机智是有家门渊源的,李宪想笑又不敢笑。 提到往事,李道云老脸也不禁微红。 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怎么着,红了好一会儿,才又拍了拍李宪:“我这一辈子就发过两次誓。第一次是被窝里我赌咒发誓说一定要帮你奶找她还活着的弟弟舒华,第二次是怀你爹的时候,我跟她说这一辈子保她和孩子平安。第二个爷没做到,就想早点儿死下去拉**倒,可他娘还干等死不了。我原本寻思第一个也做不到了,现在指你了。孙儿。” 李宪看了看老太爷眼圈含泪,拍了拍他枯瘦的手,“爷,你放心吧。这年头找个人容易,过完年这事儿我就办!” 感受到老太爷情绪不好,李宪一边把老太爷搀扶起来,一边看着低矮的墓碑道:“爷,我奶这坟寒掺了点儿,明年开春我找人给重修修。” 李道云借着烧纸的火星点了根烟,一挥手:“扯几吧蛋,穷不改门,富不修坟。哪能瞎整?再说,我跟你奶洞房是在破庙里,生你爹的时候躲兵灾,直接生在草垛里,现在这后有山前有水的不挺好?你别操那闲心。” 啊哈? 直到回到了车上,李宪还为自家祖辈的彪悍所震慑。 看向李道云的眼神,充满了崇敬。 …… 第128章:大年三十(为无奈的方便面盟主加更) 怀着对李道云的崇敬,李宪回到了家里。 刚才往回走的时候,李道云说当初太奶的弟弟大约是在克山附近失散的,但是当时打仗正打的欢,乱世之人如浮萍,不确定人当时到底留没留在那里,之后又去了哪里。 在七十年代的时候,老太爷曾经动身去过几次克山,但是因为时间过去了近三十年,而且当时刚刚经历了浩劫,很多当初认识的人都已经不在当地,所以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关于舅爷严舒华的线索似乎打那儿起就断了。 李宪并不觉得这个人好找,可是让他感到有希望的是,至少李道云提供了舅爷的姓名,以及一个菏泽大洲乡的祖籍。 现在人口普查已经进行了两次,可以说大多数的人都已经入了户籍档案。根据名字和祖籍这两个信息,应该还是有希望的。 将这件事情牢牢的记在心里,回到家之后李宪就忙活了起来。 在上坟的功夫,李匹已经将李清一家找来了。王凤见到那台切诺基眼睛都直了,以前王家比李家还困难,别说轿车,就连自行车都不趁。现在看到李宪多了这么个物件,王凤都不敢上前打招呼了。 这一段时间以来,虽然和李清过日子仍然有小打小闹,但是家里有钱花,倒是也没什么大风浪。 在这样相对安逸的环境下,王凤胖了不少。 见到这活宝大嫂一幅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的架势,李宪主动和她打了招呼。 现在已经是九三年一月份了,按照正常的历史轨迹,自己那二姐应该已经蓄势待发,准备灵魂与肉的碰撞了。看到王凤肚子似乎还是瘪瘪的,李宪不禁用话点了两句,让两口子抓紧时间。 却没成想,李清憨憨一笑,说已经有了。 这可是大事儿,邹妮和李友听说王凤已经有了,喜不自胜。连忙把预计明晚上吃的酒肉分出了一些。 在一家人因为李家即将有个小生命已经孕育之时,李宪注意到李玲玲的情绪有些低落。 他摇了摇头。 孩子的脸上藏不住事儿,看着那难掩的失落和红红的眼圈,李宪忙将其抱起哄着。 看着自己亲爹和后妈有了宝宝,这种感觉想想都心酸。 外面天冷,正是套鸟的好时候。叫了李匹在吴胜利的指导下用竹签子做了一个捕鸟笼子,李宪哄着李玲玲捉了一下午的鸟。 还别说,虽然设备简陋,但是禁不住傻鸟太傻。一把谷子,一个下午的时间竟然套了八九只。 让邹妮用开水烫了,拔了毛去了内脏,直接在灶坑里烤了。李玲玲小脸吃了个雀黑之后,终于开心了。 小孩子就是这么个东西,忘性快。 不过想着李清目前的家庭情况,李宪心里也暗暗打算,回头跟李友说一声,让他把孩子接回来。 王凤毕竟是后妈,而且还怀了孕,不说她性子好坏,光是自己亲爹和后妈有了孩子这么回事儿,对于过年才六岁的孩子来说影响就很大。 现在自己是没条件,不然李宪都想直接将孩子送到山下去上学。离的远一点儿,换个新环境,肯定会更好。 想到这儿,他又暗暗思量起来,自己现在手里虽然没什么钱,可是离了林场之后还没个窝。 回头看看,是应该在林业局或者干脆在北林市买个房子了。就算不住,放那也是个家不是? 再说,现在的房子……买了肯定是赚啊!他甚至想到,等新北纸业周转起来,自己不缺钱了,直接去北上广深扫荡一波,一个城市留他个十套八套,让自己儿子也当回房二代。 一想到时候自己万一生个笨儿子,老师总找家长,自己个到那儿一说,“老师,我们家北上广深四十多套房,孩子差不多努力也就够了,只要品德没问题以后学习的事儿甭找我。”李宪心里就特别舒服。 嗯,年后还是的快马加鞭的赚钱呐! 新年的头一天,李宪给自己定下了来年的目标——手里先存一两千万再吧。 小目标,小目标…… 在对小目标的期盼之中,大年三十如期而至。 三十儿一大早,吴胜利就早早的起来,把自己收拾了个利索,然后拿着厚厚一摞子大红包散开了。 先是李道云,后是李宪李匹李洁,然后又特地开车去了李清家,给还是个胚胎的孩子也送了一个。 每个红包里,都装着二十张大团结。 面对李宪说自己是散财童子,老头乐的满面红光。“我现在有儿子养老送终,要钱有啥用?他娘的多少年了,就想着过年有这么一回,痛快!” 得、 见老吴一脸舒爽,李宪寻思你高兴就好。 按照家里的习俗,三十中午全家就得在一起过年了。但是饺子得晚上包。 中午,老李家一家九口算上吴胜利十个人就围在了一桌吃饭。 吃过午饭,在老吴的强烈要求下,李宪去借了副麻将,李道云李友吴胜利再加上他,码起了城墙。 作为辈分最小的李宪,在这样的牌桌上明显是弱势方。见识到了李道云老太爷的佛系摸牌,李友的龟速码牌,以及吴胜利缺幺断九诈和的手段之后,李宪给自己做了个明确的定位。 点炮就好了,这几把码积木游戏真简单。 一下午的时间,一毛钱的麻将,把早上吴胜利的十张大团结输了个溜干净。 整整二百块。 不过看着三老乐呵,李宪倒也不觉得亏得慌。 到了晚上就和谐多了,邹妮王凤和李洁三人在厨房忙活,剩下的男丁就盘腿上炕,一边儿嗑瓜子吃花生逗李玲玲,一边等着看春晚。 93年的春晚李宪没什么印象,不过当那些后来还经常能在综艺频道看到的熟悉节目一出来,记忆就立刻鲜活。 看着仍年轻的赵忠祥在台上对全国人民说着拜年嗑,李宪忍不住就想笑。 那浑厚的嗓音,总能然他想到那句“春天到了,万物复苏,雨林中的动物又到了交配的季节……” 嗯,就是这个味,没毛病。 一炕的人不论老少,对歌舞类的节目都没兴趣。就等着魔术这种看着好玩儿的,或者是相声小品这些能逗人乐的。 可是也许是李宪的笑点太高,或者是价值观不一样,又或者是根本就已经看过,像什么黄宏魏积安的《擦皮鞋》,严顺开的《张三其人》,潘长江的《桥》这几个小品他都不觉得怎么好笑。就连后面赵本山在《老拜年》里说“把王八捞出来挨个放血”将一家人逗得哈哈大笑的时候,他也觉得特别尬。 直到饺子好了,一家人围在桌上有说有笑的吃饭时,黑白电视里传出来的歌声,才让李宪精神一振! “今夜~雪花~正飘落……” 在民族之花展演团的伴舞之下,一个相比于李宪印象之中年轻的不像话的歌者身穿一袭白色晚装长裙,缓缓上台。那极具代表色的歌声也从根本没有高低音的黑白电视里钻了出来。 李宪看的呆了。 见李宪端着筷子,看着电视眼睛直勾勾的,李匹嘿嘿一笑,“二哥,咋,你相中了?” 李宪一筷子就敲了过去! 无耻小儿口无遮拦,竟出此大逆不道之语! 当打! 他把嘴里的半个饺子吞下,用舌头抿了抿,将嘴里那一毛钱大字吐到手心,扯了扯已经喝了不少酒,已经困乏了的李道云。 “爷,您看看,这人咋样?” “啥咋样?”李道云打了个哈欠,抬起眼皮瞅了瞅根本不感兴趣的节目。 “这女的,咋样?”李宪又催促到。 见自己孙子执拗,李道云瞪着眼珠,仔细的看了看电视荧幕,挥了挥手:“这脸上画的也太艳了,看不清。不过……瞧这鼻子和耳朵,倒是个旺夫的。” 李宪一拍大腿,直接端起了酒杯,“爷,以后我找对象您给把关!您说行就行,您说不行我绝对不娶。” 李道云乐了,“那他娘是必须滴啊!” 第129章:李友当官(为盟主寂寞GG加更) 炮竹声中一岁除,大年初一李宪是让外面噼里啪啦的鞭炮和二踢脚给震醒的。 家里之前李清在这住的时候有一间房,后来又起了三间,拢共四间房子。 按照原本的安排是李友和邹妮住一间,李洁一间,李道云一间,他和李匹住一间。不过昨晚上吃晚饭已经晚了,李清一家没回去。 所以他只能和李匹吴胜利两人一起挤到了李道云那儿。 这一宿,喝了酒的吴胜利打呼噜把玻璃震的嗡嗡响,李匹在炕上翻跟斗打把式,李道云没事儿还起来抽袋烟,他都没怎么睡。 刚睡着,外面人家吃早饭的又放上了炮仗。 李宪只能无奈的出了被窝。天头太冷,这时候的砖房还没有保温,虽然炕上和火墙热乎,可是外屋地凉的出奇,水缸上面都结了薄薄一层冰。 刚刚用彻骨的凉水抹了把脸,李宪就听到主屋那边儿一阵吵嚷。不过听声音不像是因为什么纠纷,那话音里充斥着喜气洋洋。 拿着毛巾到了主屋一看,才知道原来是老邻居过来拜年的。来的也不是别人,正是马婶儿和他老伴徐振业,以及那个看向自己一万个不爽的儿子。 见到李宪,两口子笑的尤其灿烂,拜了年之后抬手就给自己儿子后脑勺一巴掌,“你看看你宪哥,现在多出息。在外面发了大财,都开上小汽车了,你还不知道着急,不好好学习呢!” 徐虎子愤恨的咬了咬嘴唇,抱拳给李宪弯了弯腰,“宪哥过年好,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后院的老邻居,李宪可知道这臭小子什么样儿,平时皮得很。 见此时这臭小子满脸不服,一套拜年嗑说的不情不愿,他呵呵一笑。 放下手中的毛巾,从兜里掏出了五十块钱塞到了徐虎子的手里:“虎子今年多大了?” 这年头拜年给孩子压岁钱是正常,可一般五十块块钱就顶天了。见李宪这么大手笔,马婶儿脸上笑开了花,“十四了呗,都大小伙子了,你看看你还给他什么钱?虎子,还不赶紧谢谢你宪哥?” 徐虎子拿了钱,可是真高兴了,脸上的不爽一扫而空,“谢谢宪哥!” 李宪摸了摸他头,“哎呀,一转眼都大孩子了。上初中了吧?” “嗯呐!初二了!” “学习咋样啊?” “还、还行吧……” “还行可不行啊!现在都啥社会了,可得好好学习,不然在社会上可吃不开呀。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班上考试回回考第一。每次放假的时候,同学叫我玩儿我都不出去,天天在家背英语单词和古文,家里给我的零花钱我都偷着买了练习册。” 说到这,李宪用手一比划,比划了大约一尺的距离,“一个寒暑假下来,做完的练习册这么厚!” 一旁,马婶儿和徐振业听的都呆了! 乖乖,要不然这么大出息呢! 敢情这都是厚积薄发啊! 再看向李宪,二人充满了敬意。 什么叫榜样?这就叫榜样啊! 看完仿佛头上焕发着光辉的李宪,两口子再次看向自己儿子的目光,已如豺狼。 听着李宪的滔滔不绝的讲述着什么“为了练英语口语,嘴里边塞两个石头子儿”“在学校宿舍时候晚上下地撒泡尿都得看看明天课程表”的光荣历史。嘴巴都合不上了的徐虎子,端着钱的手已经在微微颤抖…… 等马婶儿一家三口走的时候,看着徐虎子那恨不得将自己挫骨扬灰的眼神,李宪哼哼一笑。 跟我臭脸? 跟我比皮? 你能比我皮? ....... 按照正常的过年节奏,都是年初二串门拜年。可是今年不知道怎么,大初一李家的人客就蜂拥而至。 在马婶儿一家走后,老邻旧友,周围街坊,李友苗圃同僚就像是约好了似得,一波一波的来了。 这年头过年串门一般就是一箱水果,一个上午还没过去,主屋火墙边儿上就堆满了橘子苹果箱子。 眼看着来人都没地方坐了。 见到这一幕,李宪呵呵一笑。 看来治了刘会计家之后,我李氏家族在林场的声望立起来了嘛! 直到了中午十二点,按习俗串门的最后时间点后,已经被踩掉了漆的门槛才终于消停了下来。屋子里已经积攒了厚厚一层的瓜子花生皮,跟垃圾场是的。 可是打扫屋子的邹妮却不嫌累,反而高兴坏了。 这放以前哪儿有的事儿啊! 在她的思维之中,过来串门的人越多,那就表示家里在场子里越招人待见。 看见她高兴,李宪暗暗决定,得把这成果维护住。这些老亲少友在刚才唠闲嗑的时候已经多多少少吐露了一些,根据李宪捕捉到的信息,这些人一是看着自家斗败了刘会计,声势正旺。二来也是看自己现在吆五喝六的,像个成功人士,想着以后有什么事儿能求到。 倒不是势力,在闭塞的乡下人情就是这么回事儿。 “光是有钱不行啊,得有权。” 看着一地的瓜子皮子和摞得老高的水果箱子,李宪摸了摸自己头发。正当李宪想着是不是应该找找王林和或者是徐朝阳,亦或者郑唯实,给李友或者李清在林场里寻摸个官儿当当的时候,李洁找到了他。 说是想去林场打个电话。 李宪哪里不清楚她是什么想法? 看着这傻丫头神色复杂,他挥了挥手,“去吧,带着李匹去,你别登他们家门。早点儿整明白了早点儿利索。” 见李洁低着头不吭气儿,他又叮嘱了一声,“也别白去,去了给张大功打个电话,让他过两天有时间在山下电信局给咱家安个电话。咱们总不在家,爸和妈都联系不上。” 李洁这才点了点头,叫了李匹出去。 约莫两个多小时,姐弟俩就回来了,李洁明显是哭过。把一脸愤愤的李匹撵走,李宪得知了她和高明的谈话结果。 据李洁说,高明还是不想分手的,这么长时间一直在游说家里,可是有了年前的过节,现在家里强烈反对。 李宪冷冷一笑,“三儿,哥劝你把这段感情放下吧。” 李洁点了点头,“嗯,哥。我想明白了,我之前太傻了。” 看着她眼泪又止不住下来,李宪叹了口气;哎……自己,好像改变了些什么啊。 …… 跟家人一起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一转眼的功夫就到了正月十三。按说,过了十五这年就算过完了。 李宪已经在打算和家里说十六就下山,可是就在这天,一向牛逼的不行的电信局来了辆车,竟然给家里按电话来了。 这可是稀奇,大过年的能让这群爷动身,老张现在牛逼了啊! 等电话都安完,过了一天通了线,他就给张大功打了电话。一问才知道,张大功的小舅子就是电信局管安装的。 当问及新浪纸业的改造进度时,张大功说目前浆池部分已经打好了。就等着十五之后运输队都就位,把新浪的造纸线搬过去,把北林纸厂那边的打浆设备运回来了。 听到这个进度,李宪挺满意。进度这么快,想必是在过年的时候,张大功都在组织着施工。 慰勉几句之后,张大功提出了一个问题;趁着新浪改造的这段时间,他和徐德全已经将根据现有设备和人员情况进行了一个测算。如果按照李宪每天供应二十吨纸浆的产能,以目前厂里的情况怕是够呛。 主要的问题不是出在设备上,而是原料上。 林业局的采伐期是十月中下旬到三月上旬,在这个时间之内,因为各个板厂锯房子都有加工任务,所以锯末子不缺。 可是也断断达不到每天供应足够二十吨纸浆产能的量。 想要满足这个产能,目前来看除了对外收购锯末之外,也需要额外建立一个属于厂直属的碎木车间甚至是碎木厂。将碎木材打成雪片,然后再供浆池那边使用。 碎木的设备好弄,可是得去林业局里批场地厂房,这个事儿得李宪出面。 李宪想了想,一拍脑袋。 这事儿好办! 还去林业局批什么呀?那边儿地又不能升值,为了这点儿事儿找徐朝阳还欠人情。直接在八九林场这个碎木断木和根材满山遍野都是的木材原产地设个厂子,在这里加工雪片然后运到林业局去不就完了吗。 正好寻思给李友找个官当呢,就这了! 一边让张大功张罗设备,李宪当即就叫来了李友,宣布了自己想在林场办个碎木厂,让李友当厂长的决定。 一听这,李友愣住了。 “老子,要当厂长了?” “嗝!” 这个年,老头挺过了自己儿子欠债160万,挺过了有人大老远给自家送了台二十多万的汽车,但是最后,还是没顶住老来走官运的冲击。 正月十三,李友在头晕目眩之中,幸福的抽了过去。 第130章:正月十六的三件大事(第一更求月票!) 李家这个年过的热闹。 从腊月廿七到正月十三,几乎就一直占据着林场八卦界的榜首位置。可是等年十六这天,才算是真正的将整个林场给闹腾开锅了。 正月十五刚过,一张招工启事就贴到了李家那已经修好,但是还能看见斧痕的大门之外。 “招工启事,为满足林业局新浪纸业及新北纸业股份有限公司业务发展,公司决议在八九林场设立碎木厂一处。现正式对外招工,要求;年龄18-45岁,男女不限,工资据工种面议。有意者请联系龙江省森工集团总局林业局新浪碎木厂厂长李友。电话0455……” 看着门前那李友亲自用毛笔,在大红纸上写的工工整整的黑体大字,李宪感觉头都抬不起来了。 哎、 这种装逼的手段实在是太拙劣了。 得进步啊! 你说……那占据了招工启事三分之一篇幅的厂长名号也就罢了。要是真有人想应工抬腿就进屋谈好不好?您留个电话有必要吗这? 在八九林场设厂的优势,在于直接与林场这个纸浆雪片的生产原材产地挂钩。这样一来,直接加工发车,可以在运输上面省不少的事儿。 毕竟拉根材和断木到林业局也是花运费,而拉着雪片去林业局也是花运费。可是这两种材料的本质不一样,就跟石块和沙子的区别一样。一样是花运费,当然是雪片更能节省成本。 所以在八九林场设厂这件事情没什么异议,可是按照计划,是想先将厂址和厂房的事情解决了然后再招人。而且这个招人也不能随便招,一个厂子里要都是乡里乡亲的肯定不好管理,需要一定量的外人来协调。 按原本的想法,他想在新浪纸厂那边抽调两个人来管理,让李友当个不管事儿的太上皇。 可他明显低估了自己亲爹的野心。用李友的话来说就是“没有人气儿开个几把毛的厂子?” 就这么,不顾李宪的阻拦,李友用十二万分的激情,写了招工启事。 “二儿,你看这字儿咋样?” 这幅告示李友整整写了一个早上,废了好几张大红纸。黑体字写的虽然整体看起来有些歪,但是每一笔都工工整整,平平齐齐。 李宪还能说啥? “好!” 他闷声闷气儿的夸了一句。 听到自己儿子夸奖,李友也没管是不是真心实意,腰杆子又挺了挺,正了正披在肩上的棉大衣。 “你要是叫我来,谁还那不愿意来呀,哪个犊子才不愿意来呀啊啊~~~你们家的墙又高,小狗还贼拉厉害。叫了十声九没语呀那么咳呀~~~咳呀~~~~~” 哼哼着跑了调的小曲儿,带着一脸的满足,他大步进了屋。 看着李友的背影,李宪心情复杂。 看来……碎木厂得安排两个好人坐镇。 …… 中午招工启事贴出去,马上八九林场里面就传开了老李家要在场子里办碎木厂,正在招工的事情。 林场里的冬天一般都靠着伐木段吃饭,农耕时节忙活地。可是地里活儿就是那么回事儿,一年之中真正忙活的时候,也就是那么三个多月。在其余的时间里,劳动力闲置倒是常态。 人人都想守家待地,都不愿往出走。现在冷不防家门口多了个赚外快的营生,对场子里的部分人吸引力可是不小。 下午的时候,李友家就被前来询问的人给塞了个满满当当。而让李宪哭笑不得的是,相当大一部分人都是拎着东西来的。 三两瓶罐头或者一条烟,礼物不厚重,却把好好的一个招工,蒙上一层乌烟瘴气。 李友现在正处于膨胀期,李宪只好让李道云看着,叮嘱万万不能让这活爹收任何人的东西——不然不用人家没法收场。 李道云年纪大,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的道理自然明白。只让李宪放心,便端着旱烟直接门神一样坐到了门口,谁再拎东西来,直接让谁回去。 李宪这才放心,想着必须得抓紧回林业局,将碎木厂的人事架构给确定下来,省的厂子还没开起来,就惹出一大堆罗烂事儿。 正月十六客车已经通了,已经彻底死心的李洁没等李宪,直接就坐客车回了林业局。 李宪想着下午不行就跟吴胜利开车走人,可就在动身去林场检查站油库去加油的时候,大道上一个人拦住了切诺基。 看了看拦车的人,李宪本不想让吴胜利停车。可是见那人都快站到了马路中央,吴胜利还是一脚刹车定住了。 切诺基还是手动挡的,冷不防的减速直接把车子给闷灭火了。 “王八犊子,道上全是雪,一脚刹车都定不住!找死啊!” 老吴开车手法不咋地,可是老司机该有的做派一样不缺,见那人挡道,把车停下之后打开车门就骂。 见那人低着头也不说话,李宪叹了口气,拍了拍老吴的肩膀,打开车门下了车。 走到那人面前,李宪打量了一下,看着对方躲躲闪闪的眼睛,冷声道:“干啥。” “二、二哥。我想和你谈谈……” 李宪发问,高明才抬起了头,期期艾艾的说到。 “咱俩有什么好谈?”李宪强忍住给他一巴掌的冲动,决定把事情说清楚,“你和老三的事儿,你们家不同意,这跟你没关系。可是你怎么做的?老三在林业局呆了两个月,你一趟都没去过,高明,你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寻思没寻思?” 李宪转身看了看大道,见没有行人,才一把抓住了高明的衣领,扯到了自己面前,在他耳边恶狠狠道:“他妈的,李洁什么都给你了!她一个大姑娘为的是啥?她从一开始就没寻思过哪天你不要她!” 高明低着头,微微躲闪,脸上苦水都快溢出来了。 “二哥我知道……可是我妈和我爸……” 李宪不想听他解释,一把将其推开,“我现在就问你,李洁和你妈掉河里你先救谁。” 听到这个问题,高明都快哭了。 “二哥……这……这……”支支吾吾的半天,“哎!” 他将头上的狗皮帽子一把摘下摔在了地上。然后揪着脸,蹲在了帽子旁边。 看着这货头发被帽子压的跟鸟窝一般,一脸胡子拉碴,李宪长舒了口气。他理了理高才因动作太大而脱了扣子的黑色呢子大衣,冷眼看了看高明。 “什么时候,你能有先救你妈,然后回来跳到河里陪李洁一起死的决心,什么时候你再来找我。” 撂下句话,李宪转身上了车,对吴胜利一挥手。 车子重新起火,扬长而去。 听着远去的车声,蹲在雪地里的高明狠狠的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我能咋整!” 正在这时,大道上一伙儿由远及近。 “现在不知道一个月给多少钱呢,这么早发告示干啥?” “这话让你说的,人家老李家肯定是想办个大厂,怕到时候招不到人,打个提前量呗!” “那可是,厂子干起来了,到时候招不到人不抓瞎?” 听到人们的议论,高明犹豫了再三,一把抓起地上的帽子,扑棱一声站了起来。 大步向西头走去。 …… 正月十六这天,八九林场发生了三件大事; 第一件是老李家办碎木厂,场子里一百多号人去应了工,李家的新宅子比林场的科室都热闹。 第二件是林场东头的朱老五家生娃,朱老五媳妇怀胎十月,一口气生了个四胞胎,全是男孩儿。为了躲计划生育办,当天朱老五就开着拖拉机全家跑路。 不过跟这件事情相比,另一件则是让林场所有人都感觉场子里的天似乎要变了。 下午时分,老李家大门进了一个年轻人。这人在屋里三十来人震惊的目光中,在招工申请表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年轻人来李友家应工不稀奇,眼瞅着一个多月之后采伐期结束,场子里很多家里地少的年轻人都过来找活儿了。 可是这位场长家独子,按态势马上就要当场子团书记,未来八成要接场长位置的人过来,着实惊掉了一地的眼珠子! 场子里地势最高的老高家。 高大义暴跳如雷。 “我日他祖.......我日他娘!这王八犊子,眼里还没有没有我这个爹?!” 高大义媳妇哭的都快背过气去了,“我就说过年的时候不让见不让见,你非放他出去!咋样?就见一面,李洁那个骚狐狸精,又把我儿子的魂儿给勾走了!老李家每一个好揍!他爹,这事儿你要是再不管管,不光是你儿子不是你儿子,在场子里你都抬不起头来了哇!” 第131章:我爸下手也太狠了(第二更,求月票!) 回到林业局之后,李宪先是跟吴胜利去了趟干休所。这才正月十六,很多老头都还没回来。干休所里清冷的很,可是有了干儿子过了个团圆年,吴胜利已经是心满意足。 面对李宪要陪自己两天的要求,老头一挥手让该干嘛去干嘛去。隔三差五闲着没事儿,回来看看自己就行。 见李宪不放心,老头直接学了怎么操作录像机,嘿嘿笑着说自己先把《雪山飞狐》看完,等老郑他们回来就给他们剧透,气死这帮老不死的。 见老头的精神状态不错,李宪也就放了心,在许久都没住的宿舍里凑合了一宿,次日一大早就到了新浪纸业。 新浪纸厂过完了正月十五,职工们就上班了。 但是目前厂子里比较乱,原有的设备都已经被拆卸装车发走,而从北林纸厂运过来的打浆设备正在安装,这些都是技术员和技术工的活儿,普通职工只能跟在屁股后面干点儿搬来运去的杂活。 为了使车间里新建的浆池水泥快点儿干,不知道是谁出主意放了好多铁皮桶改造的炉筒子,虽然接了铁皮通风管。虽然把整个车间烤的像是夏天,可是数量过多的炉筒子搞的车间里乌烟瘴气,熏得人脑袋都疼。 李宪回到厂子,就见到一片热火朝天。 找过徐德全,让其千万千万注意安全,别整出一氧化碳中毒的事故,他才看了看目前的进度。 看样子浆池再过个两三天就能建成。 法子是土了点儿,可是不得不说挺管用。 “厂长,这边马上就能完事儿了。碎木厂是不是该赶赶进度了?” 身为目前新浪纸厂的副厂长,徐德全自打年后就一直在看着进度,带着工人打浆池。天天在用土法烘干的车间里呆着,这家伙此时的造型相当的别致。 为了避免一氧化碳中毒,这家伙将一条看不出本色的白毛巾弄湿了,骄傲那么系在了鼻子上。许是嫌弃单层的毛巾不够厚,他把系了疙瘩的那头放在了自己鼻子下面。 那造型,就跟《那年那兔那些事儿》里的脚盆鸡一样。 李宪虽然看着好笑,但是心里也挺感动。大过年的还这么拼,这人也是确实不错。 将徐德全拽出了车间,到了门口透气的功夫,李宪让他在打浆组的职工里选五六个人手,然后又叫过了张大功,研究了一下派去八九林场担任碎木厂骨干的问题。 作为厂子里重要的配套环境,碎木厂完全指着李友肯定是不行的。 人手的问题好解决,现在新浪这边儿不负责生产成纸,只是打浆的话虽然工作量减不下来,但是人手就用不了那么多了。 而且新浪不出纸,销售股和采购股都能抽出人手来。 正在三人研究着排谁去合适的时候,李洁红着眼圈小跑到了车间。见到李宪正在和张徐二人商量事儿,她先是叫了声二哥,然后便站在了远处不吭气儿了。 李宪一看就明白这是出事了,让张徐二人自行决定之后,便走到了李洁面前。 “老三,咋了?” 李洁瘪了瘪嘴,“二哥……咱爸刚才来电话,说……说和高大义打起来了……” “啊?!” 听到这劲爆的消息,李宪惊呆了。 李友啊! 那可是李友同志啊! 印象之中,李友虽然脾气不好,但是从来也没跟外人起过冲突,更没有打架斗殴的犯罪前科啊! 怎么可能和高大义打到一起去呢? “咱爸咋样?电话里说没说伤着没呀?” 李洁抹了抹眼泪,“爷说咱爸没伤着,可是把高大义给挠了,高大义已经来山下告状了,说是要去局里举报咱家私自办厂,还说要找人抓爸呢……” 把高大义挠了…… 挠了…… 哎~~~~~~呀! 李宪狠狠的抹了把脸,无语凝噎。 一旁,李洁哭哭啼啼的说了事情的原委;在高明去李友那里应聘之后,高大义就找上了门。许是李家目前在场子里的声势抢了他场长的风头,又许是自己儿子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反正是带着气来的。 自然也就没说好听的。 不仅如此,还撕了李家大门口的招工启事。 李友不干了,觉得自己刚刚树立起来的厂长威信受到了挑战。于是自然而然的理论和谩骂就演变成了全武行。高大义被熟悉地形的李友推进了排水沟的泔水冰上滑倒,然后骑身上给挠了。 不过好在当时人多,二人迅速就被人拉开。没演变出什么大事故。只不过这下子,两家彻底结了仇。 高大义扬言要把状告到林业局,而且这不是气话,说完之后直接就开着拖拉机下了山。 这都是早上发生的事儿,算算时间,人也应该到了。 听了事情的全部进程,李宪心中稍定。人没事就好,他也就稍稍放了心。 看着哭哭啼啼的李洁,他挥了挥手,给自家老三擦干了眼泪:“爸没吃着亏,你哭个什么劲啊?” “我就是想,高明……呜……” 看着李洁哭天抹泪的,李宪摇了摇头,“老三,看一人不能看一刻一时一事,得看长远。高明这次做了这样忤逆爹妈的事儿,我挺意外。但是这件事情,至少现在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听二哥的,等等看,行吗?” 李洁点了点头,擦干了眼泪“嗯,二哥我听你的。” 李宪跟她挥了挥手,让他回财务去之后,想了想便叫过了帮着弄打浆机的周勇。 听说自己以后不用在车间,而是专职给李宪开车,周勇乐的脸如菊花。连连拍着胸脯保证,这活儿自己一定干好。 二人去干休所取了车,便直奔林业局而去。 …… 与此同时,林业局局办公楼外,一台蓝色的时风三轮车已经突突突的停在了那里。 车还没停稳,用一条白毛巾捂着脸怕受风的高大义就气呼呼的进了办公楼。 经常来局里开会,地形都熟。跟传达室打了招呼说有工作汇报,直接就来到了三楼的局长办。 徐朝阳已经上班好几天了,倒不是他觉悟高,在过年期间不下火线。而是之前李宪在瓷砖厂和纸厂之内推行的改制,让森工方面起了兴趣。年前时候他就得到了总局的通知,说是年后会有考察组和其他林业局的领导过来考察学习。 这可是又长脸,操作好了又能涨政绩的事儿。现在十四大的市场经济改革计划已经掀开,很明显邦业林业局已经走在了前头。 徐朝阳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所以打年初八开始,他就将商业局给动员了起来,开始准备材料,组织迎接。 正在他看着王芷叶提交上来的关于纸厂和瓷砖厂这两个月来的经营情况报告时,办公室房门被敲响。 “进。” 徐朝阳心情不错,高声应了一声。 “局长!这场长我没法当了!” 门刚开了一半儿,带着无限悲愤的呼声就传来进来。 徐朝阳眉头一皱,看向了来人。 只见高大义手里端着条利米比亚国旗一样白底上面染着红条条的毛巾,脸上四道大血淋子,还在冒着油。 “老高,这是怎么了?” 徐朝阳赶紧起身上前查看,看到那露肉的血痕,啧道:“大过年的,家里闹不愉快了?” 高大义嗨呀一声,苦着脸把毛巾往茶几上一拍,“我家老娘们要是敢跟我动手,我扒了她的皮!” “那是咋了?”徐朝阳观摩完了,直起了身子,“刚才说场长没法干了,怎么个没法干?说清楚。” 高大义又嗨了口气,将林场里有个人家横行乡里,利用森保科扣了刘会计家儿子,然后又未经林场审批私自办厂,破坏林场风气,严重影响采伐期任务进度,以及自己上门理论遭到蛮横不讲理的苗圃职工李友的毒打等一系列的事情说了一遍。 “李友?” 徐朝阳只觉得这个名字熟悉,自己好像在哪儿听过。可是一时间却又实在想不起来,脑子里对不上号。 可是林场里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把一个场长逼成这样,而且这家人还能调用森保科的关系在场子里横行霸道,那还了得? 得治! 徐朝阳冷哼一声,“这样的人家惯着他干啥?老高啊,你先回去,回头我给森保科打个电话问问怎么回事儿。这样,你现在就去局派出所,找赵芳山,让他派人过去把打人的人控制住,把人带到局里来,回头再追究责任。一个苗圃职工,还反了天了!” 安排完了,徐朝阳才将掐着腰的手放下,拿起暖壶给高大义倒了杯水。 拿水壶的时候,他看到了案头的两份报告。忽而想到点事情,“对了,我记得李宪也是你们场子的吧?那小子过年回去了吗?” 正在这时,徐朝阳的办公室门再次被敲响。 没注意到高大义瞪圆了的眼睛,徐朝阳沉声让了声进。 然后,一个年轻人就开门大步进来了。 说了两句拜年话,来人才注意到了坐在沙发上的高大义。 将高大义的脸仔细的端详了一番,笑了。 “唉呀妈呀,我爸下手也太狠了!” 第132章:演技不行(月票+200加更!) 看到李宪脸上尴尬而不失幸灾乐祸的笑容,再听到刚那句话,徐朝阳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他也终于想起来了,李友这名字不就是之前去干休所探望王林和时听到的嘛。 对上号了。 可也尴尬了。 他看了看李宪,又看了看高大义,沉声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宪摇了摇头,睨着高大义,将事情简要的说了一遍。听完李宪的描述,徐朝阳长吁了口气。虽然李宪没有提及关于原木大帐的事情,但是对各林场情况了若指掌的徐朝阳又哪能不明白这里面的门门道道。 他一挥手,制止住了李宪,转而问到了碎木厂的事情,“碎木厂是什么情况?” 听到李宪将自己现在已经和北林那边成立了纸业股份公司,将新浪木浆规模扩大,需要一个碎木厂配套之后,徐朝阳大为赞赏。对于李宪想将新浪改成木浆生产基地这件事,徐朝阳也觉得不错。 木浆是纸张生产中最重要的一环,虽然看起来不出成纸,新浪纸业的规模变小了。可是背靠林业局这个木材产地,木浆基地如果经营好了,那绝对是根基型企业。 想到马上就要下来的考察组,徐朝阳觉得这件事情届时值得提一提。 想到这里,他挥了挥手,“碎木厂这件事情你就不用惦心了,局里提你安排。对了,过几天如果有没什么事情的话你别远走,下周可能森工方面要下来人,你跟我一起接待一下。” 听到徐朝阳这么说,李宪心里踏实了。 可一旁的高大义心里可不得劲,“局长,那我这……” “老高啊,不是我说你。林场里办企业,带动场子里的就业和林木副产业发展,这件事情应该支持。你怎么搞成了这个样子?这多被动?你先回去吧。” “嗨呀!” 看着面无表情的徐朝阳,高大义强忍着憋屈,瞪了一眼李宪后起身离去。 想到李宪和徐朝阳的关系貌似不浅,以及徐朝阳刚才一番话中表现出来的立场,场长干不下去了这句话,他没敢再说。 …… 高大义走后,徐朝阳又详细的和李宪谈了一下关于新浪纸业未来规划的一些问题,临了不轻不重的提点李宪要注意维持和场领导的关系之后,才结束了谈话。 有了局里的支持,碎木厂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碎木厂其实本身的技术含量不大,使用的设备主要就是木屑粉碎机和双进料粉碎机,将木材打成20毫米网孔的雪片,再加以烘干就算完事。并不需要什么特意去搭建厂房,只要有个能进的了设备的房子,再加上一块平整的,可以用以晾晒的场地就成。 考虑到这些条件,局里直接将已经废弃的八九林场中学学校和操场划拨了出来。在采购了设备之后,李宪立刻安排人手直接过去,不到一个礼拜的功夫,碎木厂就算建成了。 这期间,森工总局的调查组到达了邦业林业局,对瓷砖厂和新浪纸厂的改制和目前的效益,特别是新浪纸业的效益,以及解决了职工收入稳定带动残疾人就业的现状领导们评价很高、 而回到了林场的高大义彻底消停了下去。只是将高明按在了家里,到底死活没让他到碎木厂上班。 虽然百般看不上李家整的这个碎木厂,可是能挡住自己儿子,却挡不住场里其他人的热情。 碎木厂建立,招了七十多人生产是一点。而用于打雪片的根材和断木需要收购,这又是一点。 一个建立在废弃学校里的厂子诞生,平白让林场多了条来钱道儿,尽管场长不乐呵,可是群众们是拥护的。 与之相应的,李友在林场里的地位水涨船高。但是早早得了李宪千叮咛万嘱咐,倒也没有太过张扬。 都说屁股决定脑袋,当了厂长手底下管着一大票员工,老头的觉悟也所有提升。在最近与李宪通的几次电话之中,面对李宪所说厂子里的事情尽量让骨干们去解决,不要什么事都亲力亲为的叮嘱,竟然文绉绉的卖弄起了“知止有定,自重则威”的说辞。 也不知道是李道云教的还是从哪儿听来的。 到了正月廿七,碎木厂已经开始出料。而完成了改造的新浪纸业,也终于完了李宪年前制定的日产纸浆二十吨的生产目标。 这一段时间,协调北林厂和新浪厂的生产切换,遥控指挥碎木厂建立,以及陪着徐朝阳接待森工调查组领导,让李宪忙成了陀螺。 特别是作陪调查组,李宪算是见识到了。甭管是总局的领导还是各个林业局的一把手,个顶个的能喝。 在这一个多星期里,他就没有一天是清醒的。酒量从白酒一两杯到四五倍,啤酒从一口闷到对瓶吹,蹭蹭的往上涨。 直到将人送走,李宪才彻底的清净了下来。 大门前,在原本的牌子旁边又多了个“新北纸业纸浆生产基地”的新浪纸业办公楼,李宪长长的吁了口气。 办企业真的好累好累,好想不努力,往炕上一躺就有人往自己身上扔钞票。 想到之前林场里那些自己被富婆包养的无厘头传言,他苦笑着摇了摇头。真有那好事儿,或许应该试试?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走到了二楼的李宪便见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嗯,不想被包了。 刚刚萌生的没出息萌芽,被那头高高束起如石间瀑布一般的马尾瞬间淹死。 这一段时间苏娅也忙活坏了,整个厂子都在搞大动作,车间改造造的厂内到处都一片狼藉,她负责的办公楼每天踩的跟水泥厂一样。 李宪看了看手表,见时间已经是早上十点多,不禁有些意外。 “喂。”对着已经注意到自己走过来的苏娅打了招呼,他疑惑道:“今天怎么还没回家?你妈不用照顾了?” 这段时间虽然经常在厂里呆着,可是事情太多,苏娅也在车间忙活,李宪还一直都还没单独和她说过话。 苏娅莞尔一笑,做了一个面瘫脸,然后伸出剪刀手来回翻转了一下。 那表情,竟然做出了苏辉八成的神韵。 “苏辉在家,二月二去林场?” 见李宪完美的领悟了自己的意思,苏娅笑着点了点头。想了想,又将右手放在了胸前,再伸出大拇指,勾了两下。 这就太专业了,手语李宪可不懂。 见李宪一脸木然,苏娅拍了拍自己的兜,拿出了一个皱巴巴的小本和铅笔头,不大会儿,一张纸条就交到了李宪的手里。 “过年的那些东西谢谢你,可是我和苏辉已经很麻烦你了,我不能白要。” 李宪这才明白了,那手语是谢谢的意思,“不白要就以身相许吧。” 他一挥手。 苏娅的脸虎了下来,很明显对于这样的玩笑很不适应。李宪哂然一笑,觉得这个时候的姑娘真有意思。 相比于后来两个人聊着聊着就能去宾馆开房的的奔放,这调调真是…… 啧、 受不了,心里痒痒的。 想了想新浪这边的事情完结,自己就得去北林,估计又得有阵子看不到这丫头,便道:“我明天得走了,好久不能回来。你可别想我。” 回应他的是一截粉嫩的舌头和鬼脸,看着那不断在脸上划拉的食指,李宪嘿嘿一笑:“我这人脸皮厚,不怕羞的。对了,苏辉回来和你说了么?” 见苏娅脸上一红,却还做出一副迷茫的样子,李宪一乐。 心说这演技不行啊。 不赶老吴。 第133章:捡漏(第四更,为大罗紫阳盟主加更) 李宪发现自己面对苏娅其实是有劣势的。 因为如果她不想跟自己交流的时候,只需要板着脸,不比划的那么有灵性,自己就完全不知道她表达的是啥。 偏偏,人家还没有不理你。 看着苏娅“顾左右而言他”,李宪就知道是没法交流了。眼瞅着这丫头往后蹭了两部,一拧身下楼跑去了车间,他只得回到办公室里取了些北林那面要用到的文件,然后上车和周勇一起奔赴北林。 北林这面现在是一套班子,两幅招牌。从外面看着没有什么变化,但是经过改制,职工们拿到了股份,明确了产权之后,厂子里的情况已经大有不同。 虽然这一段时间厂子里因为纸浆环节的变动也折腾的不行,但是年前积攒下来的订单紧凑的很,职工们初五就上了班恢复了生产。 现在,因为制浆环节被分理了出去,整个厂子变成了单纯的成纸生产环节,效率相较之前相比又提高了不少。眼看着,年前积攒下来的订单就能赶出来了。 之前因为刚刚经历了产权变更,为了维持稳定,李宪不想动职工层面的事情。但是现在一切都稳定了下来,生产线那面因为抛出了纸浆环节而变得更加单一明确,一些职工的问题也就暴露了出来。 过多的无效工位,以及过于复杂的人事体系,正在抬高成本拉低公司的利润。 针对这个情况,到了公司之后李宪就召开了一次会议,将这个问题提了出来。针对车间内的工位问题,部分不作事或者是已经因为年龄因素不适合继续在车间工作的职工,老厂类似宣传股,统计股等和目前公司销售部财会部等功能重叠的架构,李宪打算加以梳理。 而梳理原则,就是该下去的下去,该退休的退休。 这种改动,若是让在一个月以前,那绝对是职工们忍不了的事情。可是在这个时候提出来,却得到了会议上大部分人的同意。 第一个跳出来,就是赵栋梁。 “其实这个问题,在年前的时候就已经有职工跟我反映了。一样的拿着股份,凭啥有的人不干或者少干?大家伙儿都想让公司好,那一些影响了目前公司效率的人就必须得下去。在这件事上,我们不能怕得罪人!” 见赵栋梁率先发言,李宪心中好笑。 现在看公司有盈利能力了,已经开始有人动起了心思,想着如何将自己的分红尽量扩大化,将一些阻碍了公司进步的障碍一脚踢开。 贪婪使然。 但不是坏事。 他不怕这个,作为最大的股东,他怕的是所有的职工继续想以前一样铁板一块。 现在见赵栋梁主动提了出来,李宪直接大手一挥,将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了这个新上任的生产经理。 在回北林的路上,他已经有了一个大概齐的想法。 这一次梳理的首要目标是混事儿而且屡次警告没有改变的。为了维护公司利益,必须坚决予以辞退。 次要目标,则是年纪过大马上就要到退休年龄,且有子女在厂的。 一个是必须解决的,一个最容易解决的。 必须解决的必须,在于给职工们明确不好好干就滚蛋的理念。而容易解决的容易,在于毕竟目前职工们手里都有股份,而且子女在厂,就算提前退休也不过重影响家庭生活。 还算是人性化的梳理方案,得到了众人的支持。 将这件事情安排下去,李宪就心安了。中午下了班,便让周勇开车,带着自己去找房子。 这一段时间在北林他都是住在旅店里面,先不说费用怎么样,光是那每天早上起来都得去公共卫生间排队,在别人拉耙的时候自己刷牙,自己拉耙的时候别人漱口,李宪就已经完全受不了了。 这完全没有那种解决人类基本需求时那种不被打扰的快感。 而且自己现在高低一个固定资产百万级别的大人物,拉耙的时候时不时的从隔壁坑伸过来一只手或者干脆探过来一张脸,借卫生纸或者是要烟借火的,这像话吗? 老子是干大事儿的人行吗! 这样的环境让老子一点自尊心都没有好不好? 北林的地方还是太小,虽然在大城市商品房已经开始开发了,但是在北林这种穷乡僻壤还是个稀罕事情。 城区之内还乱的很,很多以前的老房子,筒子楼以及福利房商品房陈杂在一起,其中夹杂着一些外墙刷漆以表示和大多纯白色福利房不同的商品楼。 而在这花里胡哨的地形之中,一些甚至可以追溯到民国时期的房子,还仍然存在。只不过以前住这样房子的人大多在浩劫之中陨落,房子也被用于政府部门办公之用了。 经过多方打听,走了两处新房,李宪都不是很满意。 这年头筒子楼已经开始淘汰,现在大多数的房子都是各单位的福利房,也就是单元房。而商品房也是按照这个模板来的,虽然设施相对独立,有了卫生间和厨房卧室一个整体的的形式,但是大多数的面积极为狭小。 五六十平方米,大约就是标准。 价格倒是便宜的不行,在北林这种甚至谈不上是四线的城市之中,一平米只有五百多块。 可是考虑到北林市未来的发展前景,这房子就算委屈着买了,以后也没有多大的升值空间,李宪不打算动手。 倒是周勇,看着这样有卫生间有浴室的房子一双眼睛闪闪发亮。 “大哥,这都不行,你还想住皇宫啊!要是在这有套房子,找个城里姑娘结婚……啧啧,那该多得儿。” 听着周勇这种没出息的想法,李宪表示不屑。 就在二人漫无目的的开车在城北游荡,前往下一个商品楼,走进一个胡同的时候,前方一群喧闹的人群,堵住了去路。 见前方吵吵嚷嚷的,李宪在后座上拍了拍狂按喇叭的周勇肩膀,“停车,看看怎么回事儿。” 刚刚降下车窗,李宪就听到人群之中,一个男人的声音大吼了一句:“你这人咋这么隔路呢!不就摔坏你一个破杯吗?你这东西我都买了不就完了吗?” “你……你……我那杯是成对的啊!那都是我爸十几年前埋在井下边存下来的东西,你就算压价,也不能这么祸害呀!” 听到这话,李宪眉头一皱。他立刻开门下了,窜进了人群中去。 只见一个破平房之前,一个身形有些佝偻,带着眼睛的中年男人,正看着地上已经碎成了两半儿的茶杯心疼的直跺脚。 而在他身前,一个穿着貂皮大衣,带着这时候还非常罕见的美式八角帽的男人,则看着他手里的另一只杯子。 “别跟我扯那么多没用的,一对杯你要一千,现在就剩下这一只了,还给你一千,卖还是不卖!刹楞的,给个痛快话!” 第134章:宅子(第一更求月票!) 见到眼前的两个人,李宪一阵恍惚。 这世界上的事情,当真就是这么奇妙。 有的时候一个人从小在你跟前晃悠,但是后来长大后可能再没有关联,但有的人哪怕只是偶尔见过,仍然会在某个你绝对意想不到,过干脆平淡无奇的瞬间和地点,出现在茫茫人海中一块礁石之上。吸引你全部的眼球。 中山靖王刘胜之后,晋朝太尉刘坤,管这个叫因缘际会。 佛家更干脆一些,称之为“缘”。 面前的这两个人,李宪都认识。 这二人,都曾经在北林和邦业的地界掀起过一阵街头巷尾的大新闻。只不过,一个让人无限羡慕一个则让人唏嘘不已。 那带着眼镜,手里拿着茶杯,心疼的脸都扭曲了的中年人名叫那谷。 这个名字很怪,因为那姓本来就很怪,它就不是个真正意义上汉姓。如果追踪溯源,这个那可不是丹阳郡望那的nuo。而是叶赫那拉的na。 嗯,就是那英的那个那。 而李宪之所以知道这位,源于他初中时候惊动了整个邦业县山城的一桩入室抢劫杀人案。 那谷的祖上是清末驻龙江将军程德全的妻弟,本身就是旗人贵胄,再加上得了程德全的势,当时也是本地望族。 不同于京城的八旗子弟,清朝被推翻之后那谷祖上在这一带没遭受到什么影响。反而是因为远离风波中心,再算上后来的满洲国关系将门旺延续了下来。 但是这样的人家,在建国后必然不会过得太好。那谷的爹妈虽然都没挺过那场浩劫,但是却留下了老物件。 九十年代家里穷的冬天烧不起碳的那谷,曾经在邦业和北林一带卖过家里的老物件度日,当时还在家乡一带掀起过一股文物热。当时人们都传说那谷家里的地窖里古董成堆,就是舍不得买。 就是这些传闻,引来了一些社会青年的觊觎,在某个初春夜里翻墙入室,掀开了家里的地窖,在发现除了已经发了芽的土豆子别无他物之后,再三逼问古董下落未果之后要了那谷的命。 这件事情曾在邦业轰动一时,直到后来事情消停了下去,那谷的老街坊才道出了真相——哪几把有多少古董,都在破四旧的时候砸了。留下来为数不多的几个,也早都被难以继日的那谷给贱卖光了。 而那个身穿貂皮大衣带着八角帽的,则更为传奇。 这位高三山,一度是邦业首富。 没错,首富。而且是靠着捡破烂成为首富的首富。 李宪高中的时候看过余华的《兄弟》,在里面李光头的身上看到了这位邦业首富的影子。 经过浩劫,大跃进,而且靠着当时人们的愚昧,那个时候的破烂可以说是千奇百怪。勺子铁锹床架纠缠在一起练成的大铁疙瘩,装大酱的明清瓷碗瓷坛,都算破烂。 就靠着这,高三山着实发了一笔。甚至在事业有成之后专门做起了文物生意。后来成为邦业地区第一批移居海外的富豪。 李宪高中的时候这货从美国回来时,当地政府领导出面迎接,后来还给地方捐助了一个高三山休闲广场。 因为都是自己初中时候的记忆,现在看到这二人,李宪恍惚之中又回到初中时代。 可身边比自己初中时代更要破败和落后的街景提醒着他,自己,现在正站在93年的老街之上。 这种感觉很怪异。 看着二人的纷争,熄火下车的周勇嘿嘿一笑,“特么臭流氓。” 李宪这才回身,“什么流氓?” “那穿貂皮的那个呗。”周勇指了指高三山,“以前我家在农村的时候,总有人串户专门收这种旧货。一般都给破碟子破碗价,不过遇到卖家懂行情,成对儿的东西给你摔碎一个,一堆里边捡不值钱的摔,然后往下压价。要是人家再不卖,掉头就走。可是东西让他祸害了,就只能平价给他。嘿嘿……这些赖招只有地痞才会使,咱他娘都想不到。” 听到周勇的解释,李宪心中暗叹。 果然这年头,只有像自己这么机智而且不要脸的人才能富起来。 不出周勇所说,高三山在压价未果之后,调头就想走。见到人要跑,他身后的那谷急了:“哎!你别蹽啊!东西打碎了你得赔!” 李宪看着迎面走来的高三山咧嘴一笑,转过了身去。 在心中稍稍思量,他抢先一步,高声喊道:“他不要我要了!” 这一嗓子,让周围看热闹的人将目光都投了过来。高三山也是一愣,将李宪打量了一番,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切诺基。 “小老弟儿,你这这么整不道义呀。” 李宪微微一笑,分开人群走到了那破平房之前,“你刚不是说不要了么?” 说着,他将地上的茶杯碎片捡了起来,虽然不懂文物,可是看到上面的纹裂和落款,很明显跟瓷杯厂出的那种大众货不一样。 嗯,他对古董的见识也就到这个地步了。 不过虽然不懂,可是知道那谷那段现在还没有发生的历史,他相信这个东西不会是假货。不然,老鸟高三山也不至于这么下力气。 见到李宪没拿自己手里的茶杯,而是将地上的碎片捡起来仔细的端详,那谷不禁对他点了点头。 又看了看高三山,对李宪道:“这杯……一对一千。你要是能出这价,我卖你不卖他。” 李宪点了点头,“要了,不过这人多,进屋说。” 那谷脸上一喜,得意的看了眼高三山,“咋地?你不稀罕有的是人稀罕!” 见他嘚瑟的模样,李宪心里叹了口气。 买卖古董本来就是件私密事儿,你老哥不知道藏着掖着闹得满大街的人都过来围观,现在自己明显帮着压事儿,居然还不知道低调…… 就这性格,后来让人给攮死也特么是活该。 性格决定命运,说的果然有道理。 让周勇在外等着,李宪便跟那谷进了屋。 想着今天买房,李宪特意多准备了些钱,从兜里摸出十张李宪递了过去。接了钱,那谷对着窗外一张一张的仔细看了,才喜不自胜的揣进兜,在里屋拿了旧报纸将那完好的杯子层层包了起来。然后,指了指李宪手里的碎片,道:“这个……还用包吗?” 李宪笑着摇了摇头,碎成五六片,看样子是没什么修复的价值了。 “这样的东西,你家还有吗?”就在那谷准备送客的时候,李宪问到。 听到他问话,那谷叹了口气。 “那还有啊,最后一对了。” 啊? 李宪的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两下。 他本想着结交一下,把没出手的古董一股脑吃下来,可是听到自己手里的就是仅存的硕果,他不禁有些失望,“你家祖上留下来那么多全没了?” 那谷眉头一皱,“你咋知道这些老物件是我祖上传下来的?” 李宪自知失言,微微咳嗽了一声掩饰尴尬,“那啥,我家邦业的。” 随便扯了个谎,倒是把不合理给掩盖了过去。 那谷一听说他是邦业人,来了兴致:“嗨呀!我说的呢,你邦业人你应该知道啊,我们家老宅都让革委会给占了,当时好东西基本上都祸害完了。就这些茶杯茶碗的小件,还是我爹当初用油毡纸藏我们家老宅枯井底下留下来的。这些年告状把宅子告了回来,才他娘的翻出来。” 嗯? 说到宅子,李宪一愣。 那宅子……还真是个好地方! 古色古香的清式建筑群,大大小小二十多间屋子,门廊牌坊气派非常,院子里假山花园相映成趣。虽然一度成为革委会和地委的办公用地,但是后来在那谷死后,政府出资重新修缮了一下,成为了邦业这个国家级贫困县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城市名片。 之所以知道,是因为自己大舅家的小烧铺子就在附近,寒暑假的时候经常去玩儿。 可当时李宪还小,只顾着和住在附近的女同学早恋,在假山后面牵手手亲嘴嘴来着。但是现在想想,真是贫穷限制了自己的想象力,早时候的有钱人过的,那特么才叫日子。 就连日后什么楼房别墅,跟那一比不论从面积上和逼格上,都差了一大截。 “那你那宅子……卖么?” 李宪强忍着激动,平淡的问到。 那谷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我卖你要?” “那得看多少钱了。”李宪留了个心眼。 “嗯……那啥,你要是想要的话……”那谷想了想,伸出了五个手指“五万!五万我就卖!” 听到这个价,李宪一拍手,拎起了那报纸包着的茶杯,“走!去看看!” 二话不说,他就拉着那谷上了车,让周勇开车直奔邦业。 北林和邦业离的不远,现在冬天道路不好,如果不走客车绕远的省道,开车走小路要一个小时左右。夏天的时候,也就三十多分钟。 再往后推几年,为了救济邦业北林市重修了路,两地之前也就二十多分钟的车程。 但是不管怎么整,邦业国家级贫困县的帽子始终没摘下去。 一路上,面对李宪问的房子状况,那谷嗯嗯啊啊的说到了地方再说。 等到了地方,他才知道这货为啥开出了五万块钱的要价。 在他的印象之中,关于这座晚清老宅的记忆还是初中时的。可是眼前景象,却是大不相同。 看着虽然建筑整体还算完好,可是脱瓦缺璋,窗户框子脱落,宅子里满是积雪,许是很久都没人经管,院子里堆满了杂物和垃圾的宅子,令他惊呆了。 画风,不一样啊! 五万块钱倒是便宜透了,可是要修缮到记忆中的画风,怕是没有个二三十万,下不来…… 第135章:求人难,人情薄,江湖险(二更,求月票!) 见李宪表情凝固,那谷游说了起来。趟着院子里的积雪带着李宪将宅子的各个部分走了一遍,一面讲着这里面没有破落时的风采,一面活像个后世的房产经纪人一样鼓动着李宪下手。 看得出来,这货是真缺钱。 走了半圈,李宪对这座宅子的情况大致有了了解。里面的硬件保存的相对还算完好,只是因为之前用作了政府办公用地,所以各个房间的陈列都已经被搬得空空如也,而且整体的门窗瓦楞大门牌楼都有相当程度的破损需要修缮。 具体花多少钱能做成后来看到的那个样子,可真不好说。 所以面对那谷的鼓动,他不以为意。 见李宪调头就要往外走,那谷急了:“小兄弟,四万!四万就卖!” 李宪心说这不是多少钱买的问题,五万块钱贵么?放在现在似乎是笔大钱,可是这么一座蕴含着历史沧桑的老宅子,五万块钱算是便宜了。至少现在这个程度,收拾收拾还能住人。 可是自己差的是这宅子的五万块钱吗? 自己差的是特么买下来之后装修的几十万啊! 见李宪还要走,那谷一咬牙一跺脚,“小兄弟,别走,今天我豁出去了,你看看这两间仓房再说!” 李宪止住了脚步,回身看了看那谷。 见其脸上的似乎是挥刀自宫般的表情,不禁疑惑;怎么着?还有存货? 那谷将那一大串的钥匙拿了出来,在上面找了半天,捏出了两个老旧的黄铜钥匙。带着李宪,就来到了宅子一侧的两间仓房门前。 不同于其他房间门前大雪封门景象,这两处仓房之前明显是有人之前来过,而且打扫了的。 门上的锁头,是李宪从来没见过的老式铜锁,上面刻着精美的鸳鸯雕花,虽然古铜斑驳,可那锁上的线条,却将鸳鸯神态勾勒的相当传神成趣。 用两把钥匙合作着,将那仓房门打开,门沿上的灰尘扑朔着抖落下来。待灰尘散净,李宪才看清了里面的内容。 放眼望去,只见满满一仓房太师椅,凤床,古董架等老件家具。虽然上面蒙尘看不出质地,可是那雕花镂空,却依然让李宪眼花缭乱。 横在仓房正中间的,就是一张凤床。或许已经不能用床来形容了,床高三米有余,光是占地面积就得十几平方;里面妆台,似乎是供丫鬟休息侍寝的小隔间,放置马桶夜壶的小间以及连体木质屏风,繁复无比。 整张床看起来活像是个小户型的公寓。 看李宪的目光定住了,那谷指着那床道:“这床是我奶奶的陪嫁,十几个木匠打了一年,然后沉入水底三年封木之后又打漆面坐蜡。现在可看不到了。小兄弟,这两仓房的家什,我原本想着单出手的。这么地,你给我十……”见李宪收了目光抬腿要走,他马上改口道:“八万!八万这些东西我都给你带着!” 李宪想了半天,看了看面带希冀的那谷,“卖了房子,你有什么打算?” 听到这个问题,那谷一愣。 “哎、自从被祸害了之后,家里也没什么人了。我和我媳妇现都在县小当老师,一个月赚的还养活不了家。要是你这买卖成了,我寻思去浦东那边看看。爷爷辈老人儿现在还不知道在不在了,要是有在的,没准也能有个出路。家这边实在是活不下去。” 李宪点了点头。 “行,八万。你把手续准备好了,就到北林新北纸业公司找我,到时候给交钱。” 看着那谷满脸惊喜,李宪暗自感叹; 拿钱走吧,但愿你能走吧。 就像你说的,不走......在这你活不下去。 …… 周勇不是很理解,怎么出来买带卫生间的房子,买着买着就买了个破落院儿。一道上,他都在和李宪叨咕,这样的宅子整下来不便宜,还不如买几个楼房打通了算逑。 李宪算的账跟他不一样。 先不说宅子修缮好了够局势,就说那些老式的家什,留到十几年后都是一比不小的财富。 而且顺便能救人一命,也算是积了德了。此前他不信什么命啊运啊的,可家里那老神棍,多多少少还是让他沾染了一些。 更不要说,按照原有的历史轨迹,姥爷和大舅一家应该快从海林搬到附近去了吧? 今年夏天? 还是春天? 之前李宪总听李匹他媳妇说自己年轻时候怎么貌美如花,后来瞎了眼吃了猪油蒙了心,跟了长相完全不行,甚至耽误了下一代,而且身高都没有近视度数高的李匹。 不过看过家里老照片,他对这种说辞严重怀疑。从影像资料上来看,李匹虽然确实不咋地,不过貌美如花却似乎也不是事实。 嗯,到时候看看吧。 现在还是十五岁小姑娘的……母上大人! …… 回到北林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李宪没有回公司,而是直接去了上午看的一套简装过的商品房,直接交了钱。 这就更让周勇不解了——明明已经定了那套宅子,咋还买房呢? 你不是没看中吗? 面对这样的疑问,李宪只能淡淡解释道;“楼房凑合住着,宅子传家。” 面对这样的阔气,周勇惊呆了。 贫穷,全面的限制了他的想象力。 接下来的几天,李宪将收拾新家的工作完全交给了周勇。让他开车寻找装修,购置家具电器等物件。 完全将其变成了自己的生活秘书,对此,周勇倒是乐得不行。这年头,给领导当司机的那都是不是一般炮子。 而且天天开着整个北林唯一一台切诺基满大道的溜达,花钱,支使人干活儿。这工作……试问谁不爱干? 李宪将事情推了出去,自己则是将精力放在了公司上。卫生纸业务现在因为省台广告大有起色,不仅是在龙江地区小有名气,更有吉辽两地的人过来谈代理的问题。 但是自己报以强烈期望的餐巾纸业务,目前却还没有展开。这一段时间,已经升为新北公司业务经理的陈树林一只在负责这件事情,在二月二之后派出了一组人专门负责此事,一方面主动联系现有的代理商,一方面亲自去冰城的各大酒店做试推销。 但是情况不大好。 这种成本比卫生纸要贵的东西,明显还不能被饭店接受。他们认为这个东西没有多大实际意义,看着倒好看,可毕竟不能吃。 为了这事儿,李宪也挺上火。 现在摆在自己面前的矛盾,在于一切已经在市场上走开能被大多数人接受的领域,因为自身实力的问题他进入不了。而一切还没有兴起,在未来大放异彩的东西,需要自己去将浪潮掀高。 听起来很简单,但是做起来不知道有多难。 就比如现在,明明新浪特优已经凭借市场表现取得了代理商的认同,但是自己亲自打电话,求爷爷告奶奶的请代理商们代理新浪餐巾纸这款同宗产品餐巾纸,却也屡屡造拒。 登天难,求人更难,黄连苦,贫穷更苦。春冰薄,人情更薄。江潮险,人心更险。知其难,甘其苦,耐其薄,可以度险处世矣。 放下电话,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发紧的嗓子,李宪没来由的想起了之前在《故事会》上看到的,这么一句不知道何方神圣的至理名言。 就在他感叹求人难,人情薄的时候,陈树林闯进了他的办公室。 “厂长,辉煌也在电视上打广告卖细密卫生纸了!” 李宪一愣,随即苦笑。 得,江湖也险。 第136章:何阳的点子(二合一章节,打赏加更!) 辉煌纸业涉足细密卫生纸李宪并不意外。 新浪特优卫生纸之所以能取得成功,是建立在了这个时代人们对卫生纸的使用意识不足的基础上,推出了不同于市面上其他粗制卫生纸的优质产品。 打的,就是一个观念差别。 但是其实在卫生纸的技术上面,其实没有什么含量。卫生纸就是这么个东西,想要白,多加漂白剂荧光剂。想要细,多加木浆棉浆。虽然这其中的比例有道道儿,但是原理就是这么简单。 其他的厂家想要做,李宪拦不住。在他原本的料想之中,就算是没有辉煌,也会有其他的纸厂跟进。 毕竟利润大不是? 要不是考虑到这一点,他也不会急着去开发餐巾纸。毕竟就想周小波之前威胁自己时候所说的,从目前公司的产品结构上来说,只有新浪特优一款产品,如有风吹草动,那么面对的就是整体歇菜的节奏。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辉煌纸厂的动作这么快。 年前周小波刚刚在产权变更前拿这个说过事儿,这才一个月的功夫,辉煌就已经研发出了产品,并且直接效仿新北来了波广告轰炸。这个效率,不得不说实在是太高了。 通过陈树林的讲述,李宪得知在龙江台的晚间时段,对方已经打出了名为辉煌特细卫生纸的广告。不过市面上现在还没有看到成纸销售——至少北林这边还没有。 根据这个情况,李宪推测对方是想现将产品知名度打出来,第二步,就应该是利用辉煌现有的渠道来大兴上市了。 虽然现在新北的渠道商网络已经遍布了整个龙江省,但是毕竟新北成立的时间还短,在底蕴上,不能和做了近十年卫生纸而且背靠马胜利集团的辉煌相提并论。 “厂长,现在有跟在咱后面吃屁的了,咋整?”陈树林觉得挺气愤,按照他的想法,特有卫生纸在龙江地区内的风潮是自家厂子掀起来的,所以自然而然的,任何的同质产品出现,都是在抢自家厂子碗里的饭。 李宪摆了摆手,说了句老陈别慌。 想了想,他觉得目前渠道商那边还是最重要的一个点。新北目前的销售网络刚刚建立起来,这部分必须稳住,容不得出半点差池。 “这样,你先让市场处密切关注辉煌和市场的动向。尽量拿到对方的成纸样品和渠道商报价和市场售价。然后,你亲自跟渠道商们沟通一下。” “咋沟通?厂长,要说我咱就降价!趁他还没出,先从价格上面压他一头!” 你咋那么刚呢? 看着陈树林一脸义愤填庸,一幅要整死谁的模样,李宪瞪了他一眼。 这都没搞明白市场啥样呢,就直接打价格战自乱阵脚。咋地?嫌市场不够乱是不? “降价绝对不行!”他立刻否决了陈树林的建议。 目前新浪特优仍然是市面上唯一的优质卫生纸,所以谈代理商的时候政策卡的很死,收了代理费,只是保证了代理商的区域经销权。没有在提货价格上给予任何的优惠。 念及此处,李宪心里有了计较。 “老陈,这样。你一会儿去产品处,让他们马上制定六卷一提的小包装产品方案。名字……就叫新浪特优精品装吧。 然后让市场部那里联系各地的代理商,告诉他们现在咱们厂扩大了产能,准备做一个大型的促销活动。 现在订货的话,一批一万提特优可以赠送两千提的精品装。然后你制定一个促销方案,让他们参考执行。 记住,这个活动一定要打的响亮,不论如何,在短期之内将市面上的新浪特优存量给我推到最大!” 陈树林反应了一下,点了点头:“这个办法好。不管怎么样,先把市场稳住。让代理商那边做做活动,先把市场充满!” 李宪点了点头,“嗯,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 “嗯呐!”陈树林点了点头,马上意识到李宪这话不对:“那厂长你干啥啊?” “我?” 李宪抬了抬头,“一颗红心两手准备,你负责稳住公司目前的市场份额。我负责……去给公司去加份保险。” …… 李宪指的保险,自然就是餐巾纸。 之前,没有辉煌的因素,这个产品可以徐徐图之,一步一步让其在市场上走起来。但是现在辉煌那边磨刀霍霍,新浪特优的市场未来不甚明确,为了保证公司不抓瞎,必须要打开第二条道路。 要知道,在年后进行的生产部分调整之后,虽然整个公司的生产效率上去了,但是由原来的两个生产部分变成了一条线,增强了企业的竞争力的同时,也丧失掉了部分抗风险能力。 所以把餐巾纸这部分做起来,就算是将来特优卫生纸的市场有动荡,也不至于让整个公司伤筋动骨。 两条腿走路嘛。 打定了主意,这边在陈树林经手执行他定下的防御方案之后,李宪便立刻动身,买了前往哈尔滨的火车票。 想着公司目前正处于竞争之前的状态,怕自己出门在外联系不上,李宪终于不再犹豫,花了一万九千多块钱,买了个拿在手里都嫌累得慌的大哥大。 直到交了钱,将大哥大拿在了手里,李宪都觉得自己特亏得慌。 再过两三年,比这小N倍的手机就会普及,到时候这种东西……真是垫桌子都嫌不稳的货色。 不过现实的无奈就是,明明不太喜欢,但是你还必须得用,得要,得忍受。就像相亲,公交车以及痔疮栓,再以及明知道马上就要淘汰,但是还不得不买的大哥大一样。 没办法,这就是生活。 带着对那一百零九张人民币的残念,李宪登上了同样是生活的绿皮火车,独身一人前往了哈尔滨。 到了哈尔滨之后,他直接去了位于透笼附近的哈尔滨地区代理商那里。 作为第一家代理了新浪特优的渠道商,当公司推出餐巾纸时,这里是同意代理了的。可是从年前到现在,和平均每天十二吨的出货量相比,一包五毛钱的餐巾纸却冷的可以。 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不过售出了一千五百多包。 根据代理商方面的反映,之所以卖不动,主要是因为卫生纸面对的是整个哈尔滨地区的日杂商店,批发部和小卖部食杂店。而面巾纸,则需要推销员挨个饭店的跑。 虽然单论利润,餐巾纸单位价格是比卫生纸大,但是考虑到饭店的用量,以及零散且不成系统的市场点,以及目前各个饭店对餐巾纸的认可程度,这门生意并不好做。 了解到这些,李宪不禁陷入到了沉思。 真正需要产品的一方不认可,而需要利润的一方认为不值当。 这……就尴尬了。 肯定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一直到从代理商那出来,李宪都处于一种混沌的状态。他意识到了问题的存在,却抓不住那个关键的点。 这个东西抓不住,餐巾纸这个产品,肯定是起不来。 左右想不到办法,李宪站在人来人往的透笼街前甩了甩脑袋。 正在这时,手里的大哥大响了。 在周围人一片羡艳之中,他接了起来——电话是徐茂和打来的,李宪在来时的列车上已经给他打了电话。 得知李宪现在整处于迷惘之中,徐茂和在那边幸灾乐祸:“还有你老弟整不明白的事儿?哈哈,这不存在啊,我还以为你叮当猫呢。” 你特么还挺有童趣。 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电话那边就让过去,说是已经安排好了住处和饭局,让他过去聚一聚,顺便商量一下机床的事情。 李宪确实惦记着那批车床,放下电话之后,想着王铁成独自在冰城过的年,便在偷龙旁边买了些烟酒,算是迟到的新年礼物。 随手拦了个出租车告知了徐茂和说的饭店,那絮絮叨叨看起来极善谈的司机大哥便开足了马力,向中央大街而去。 出租车还是那种三轮蹦蹦,后面的减震都是弓条的,在并不平坦的大街上行驶,垫的后面的李宪一蹦一蹦,司机大哥絮絮叨叨也让他格外心烦。 无聊之中,他看到了座位旁边的一本小书。 拿起一看,居然不是小黄书,他不禁失望。 那是一本在这个时代,经常可以在火车站和各大商业地区见到的小印刷本。看着纸张质量,盗版无疑。 已经皱巴起来的黄色的牛皮纸封面上,用拙劣的印刷技术,印着《何阳的点子》五个大字的书名。 这个货呀、 李宪忍不住笑了。 小书不厚,里面用近似天真的想法,列举出了几种“创意产品案例”;类似什么让人早上起来就知道是星期几的,刻着星期的筷子。不让喝酒的人看到里面剩多少酒的魔术酒瓶。 嗯,第二十三页是“避孕泡泡糖”。 没有任何技术方面的指引,完全就是天马行空且不切实际的臆想。 用后世的眼光看来拙劣无比,但是不得不否认的是,在这个时代,这样的书籍是破天荒性质的。 在这个产品积压和严重缺乏创意成为整个社会商业困扰的时代,这种另辟蹊径的小主意小办法,的确是另一种方式的启迪,让人们用除去成本和找关系门路之外的方法搞活自己的生意。 而更不得不否认的是,何阳的确是一个聪明人。 最知名的莫过于金华火腿。 这家拥有近八百年历史的地方特产,在几年之前找不到销路,整个金华的火腿行业都一片愁云惨淡。后来有人找到了何阳,他给出了一个问题——为什么不把金华火腿开发成罐头产品? 于是,就这一句话,何阳拿到了十万的酬劳。金华火腿那一年创造了3000多万的盈利。 可是这人出名之后就飘了,如果说在之前,他只是一个脑子灵活,可以站在外行角度来引导内行的一个精灵鬼,那么成名之后这人完全变成了大忽悠。 为了证明自己的聪明才智,继续靠卖电子赚钱,这货先是出了个不知所谓的点子书——就是李宪手里的这本。 然后,又对媒体公然宣称自己成年之后经过“京城权威医院”鉴定,智商仅差两分就满分——比爱因斯坦都牛逼。 上帝想要谁灭亡,就让谁先疯狂。 这句话在何阳的身上得到了完美验证。 99年,柠夏酸妞饮品一纸诉状,将这个已经不是百试百灵的点子大王送上法庭,指控他以“帮酸妞上央视广告”为名,诈骗100万元。 一个月后,何阳以欺诈罪被判入狱12年。 就是这么一人。 看着手里的小书,想到何阳的经历,李宪摇了摇头,将那本根本没有实际操作可能性的点子书放到了一旁。 车厢内透过的冷风,将那劣质的书页翻动。 上面一行行模糊的小字,仿佛是一个个混沌到一起的,载着小小野心的精灵,在李宪的眼前晃来晃去。 李宪移开了眼睛。 想了想,拍了拍前面司机师傅的肩膀,“师傅,麻烦问一下,咱们冰城哪儿有广告公司?” 司机师傅嘿了一声,“往前两道街,好几家呐!” “哦、”李宪点了点头,“那麻烦你,直接去那儿吧。” “啊?不去饭店啦?” “嗯,先办正事儿吧。”李宪点了点头,将那本《何阳的点子》拿了起来,放到了自己装着餐巾纸样品的公文包里。 打这儿起,他有点儿感激何阳了。 不管怎么说,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通过这本毫无诚意只有哗众取宠的书里,他受到了启迪。 他不禁想到后来吴晓波先生在《激荡三十年》里,对于这个搅动了90年代商业思维的年轻人的评价; “何阳的出名,让每一个对商业行为没有恶感的人都感受到了知识就是金钱,思维的转变就是财富的开始,从这一点上说,他激励了一代年轻人投身到了商业活动中去。如不以成败论英雄,何阳可以说是对中华经济产生了正面影响的。” 吴先生说得对。 李宪心里这么想着。 第137章:随她去(求月票!) 广告公司现在还是个稀罕物,通过出租车司机大哥李宪了解到目前整个冰城也没有多少家。这两趟街上的几家,基本上承包了冰城广告界的半壁江山。 而到了地方,见到第一家名为“传扬广告公司”的牌匾,进去看了看业务展示板之后,李宪也有点儿不确定自己的想法能不能行的通了。 所谓的广告公司,承接的业务竟然主要是传单印刷及发贴。 而一进门,那小小屋子里面一排办公隔间里,桌子上放的竟然都是那种大街小巷上随处可见的“神医”“包小姐”广告。 相比于后来的小广告,内容更加夸张——号称包治百病,一副药回春续命的神医,工作地点竟然在景阳街的某胡同里面。 而且在广告的质地上面,也粗劣的不行。就是一张薄薄的,类似小孩子作业本一样大小的白纸,用黑色字体印刷而成。 丝毫没有排版,艺术字体等稍微提升美观的修饰。 看到公司业务板上第三条写着“加稠浆糊”,李宪摇头一笑——简直就是街头小广告界中的活化石。 屋里也冷清的可以,晌午时分,自己登堂入室竟然没见到人迎接。 “喂、有人吗?” 将手里那张号称包治百病的神医广告放下,他高声喊了一句。 然后,便听到店铺楼上哗啦啦一阵水响。 “来了来了!办啥业务?” 不大会儿功夫,一个烫着方便面头,身上穿着肥大的,暂且说是职业装的女人,一面提着裤子一面从楼梯上快步跑了下来。 女人约莫三十多岁,画着浓妆。下楼的一刹那,李宪看到那没来得及提起的棉裤之下半截屁股一闪而过。 挺白。 到了李宪面前,那女人的裤子也提好了。 她打量了一下李宪,当看到那黑色的公文皮包和他手里的大哥大时,脸上的笑容热切了起来:“老板,请问你办啥业务?” 问着过于浓郁的香水味,李宪皱了皱鼻子,微笑着从兜里掏出名片递了过去,道:“你好,我是新北纸业有限公司的。来这不是办业务,而是想跟你谈一下我公司产品的事情。” “产品?”听到李宪不办业务,女人的脸上有点儿疑惑,“啥产品啊?”她这才将水淋淋的手在裤子上揩了一把,接过了李宪的名片,见到上面“总经理”的名头,不禁再一次将李宪打量了一番。 李宪从包里拿出了一沓餐巾纸递到了她的手里。 “就这?”女人的表情有点儿懵,“这玩应算啥业务?这能干啥啊?”她打开了那包卫生纸,见到纸张细密厚实,上面还带着些压印的花纹,里外看了看:“擦屁股啊大兄弟?” 面对对方毫不掩饰的讥讽,李宪笑了笑,告知了这是一款用于饭店供客人就餐之中使用的纸巾。 那女人反应了一会儿,将纸抽出两张,把还没有全干的手擦了擦,然后对李宪挥了挥:“大兄弟,你这个玩应儿我这做不了。你也看见了,我这旮是做广告的,而且……” “把饭店的广告印在餐巾纸上,这个主意怎么样?” 就在女人回身去收拾那些散落在桌子上的小广告时,李宪说了一句。 “扯王八犊子……”女人虽然嘴上说着拒词,但是往回走的脚步却慢了下来。 “我可以提供给你们十张或五张一小包的纯白色的纸板和无印刷的包装,你们公司可以将饭店的广告,特色,地址等信息印刷在外包上。” 女人的步子停下来了,她回头看了看李宪,“这玩应……能这么做?” 李宪露出整齐的白牙,“只要你们能自己排版,有印刷机。” “能行?” “我之前派人走访过,光是冰城市市内大大小小的饭店和规模较大的餐馆,一共就有两千多家。现在这个东西,我敢保证,全国都没有人在做。你说这个东西能不能行?小白纸包的话,供货价七分,大包两毛二。你们对外多少价格我不管。” 李宪将女人刚刚甩到了地上的名片捡了起来,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上面有我电话,如果需要的话,打电话。这包样品送你了。” 说完,李宪也不再纠缠,直接转身出了店门。 当他出了门之后,女人忙跟了上去,见李宪去了对街的广告公司,女人直接拿起了座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又他妈上哪儿打麻将去啦?赶紧回来,有个事儿和你商量!” ...... 将街边几家广告公司全部走完,又打了出租车将散落在冰城另外的几处广告公司都走了一遍,天已经擦黑。 李宪这才打车去了徐茂和那儿。 对于李宪中午放自己鸽子,徐茂和气急,“他娘的!你这小子,打你电话也不接,我还以为你丢了呢!中午老哥特意找了大妞子作陪,现在没这待遇啦!” 李宪笑着给了他胸口一拳,“可拉倒吧,你不也是天天都闲着?什么时候吃饭不一样?我可是带着正事儿来的。” 徐茂和佯怒,又唠叨了几句,才问道:“对了,下午的时候我帮你想了一下,你那啥餐巾纸啊,实在不行我大姨家我哥是开饭店的,让他们那先进你点,完了跟同行介绍介绍。” 李宪赶紧伸手打住,“这事儿已经解决了,你可别操心。” 一家两家的饭店能销多少? 用项羽的话说就是,一人敌,不足学。 哥们儿已经找到万人敌的方法了。 晚上,李宪也没让徐茂和安排什么饭店,直接去了郊区存放车床的大仓库。和王铁成以及徐茂和手下几个看车床的伙计,就在冷的不像话的仓房里用电饭锅下了顿火锅面。 王铁成还是那个样子,不吭不响。也不问李宪什么时候车床能出手,也不问完事儿之后给多少钱。 只是当李宪主动问及这段时间有没有妻儿消息的时候,这货的脸上才出现了一丝波动。 “之前给她娘家打了两次电话。他们没说啥,但是我听着那意思,好像是有信儿了。我想着,要是你这边能脱开手,我就先回林业局去一趟。” 看着王铁成眼睛一下子亮的出奇,双腮鼓动,李宪犹豫了一下问道:“找着了,你想咋办?” “儿子领回来。” 轻轻抿了口酒,王铁成擦了擦嘴。 “你媳妇呢?”没有听到那标志性的“打折腿”,李宪颇感意外。 “随她去。” 五十六度的半杯茅台,被一口闷干。 第138章:想转型的程六爷 人生而多磨,遂不可在每件事前过于敏感。精神之坚强与无动于衷,才是对多牟命运之坚盾利矛。 李宪曾经在《政府论》里边看过这么一句话,当时他一直不太理解资本主义屁民的想法,为啥面对磨难既要精神坚强还得无动于衷呢? 干他呀! 不过现在他好像有点儿理解了。 无动于衷不等同于没有行动,而是在于某方面的克制。 嗯,这应该是翻译的锅,没把作者的愿意表达清楚。 事实上王铁成关于自己的家事一直以来都说的很少,李宪得到的信息大部分是八卦来的。看着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一杯酒下肚,就裹了大衣躺倒了角落里盖着苫布的机床旁边,在昏黄的仓库灯泡映射下将他的身上打上一层橙色,李宪忍不住抿了口酒。 “哎、是个爷们儿。”一旁的徐茂和叹了口气,“不过这样的人活不长。什么事儿都憋在心里,日子琐碎一点点往上摞,早晚累死。” 见李宪瞪起了眼珠子,徐茂和嘿嘿一笑:“多少天了,要不是你隔三差五打电话让我照顾,我都忘了仓库有这么一人。跟游魂似的,要是之前也这样,他那婆娘跑了我一点儿都不意外。不知疼不知热,谁能跟木头过一辈子?” “凑、你知疼知热,你咋现在还单儿着呢?”徐茂和过年也三十二了,也是结了婚又离了婚。 “我那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你去问问我那些娘们儿,哪个不心心念念的想让哥们儿安定下来跟她过日子?可结婚就是那么回事儿,我他娘的虎了一次,这辈子绝逼不虎第二次。” 看着徐茂和大吹大擂,李宪嘴一撇,“你早晚也得累死,肾虚而亡。” 吵闹够了,徐茂和说起了正事。 年后的时候程六联系了他,说了将要大批将手中机床出货的事情。念着他那近千台机床一出手,肯定会压低市场价,所以想让徐茂和尽量安排,将手里的机床先一步清理。 这算是还李宪的情。 现在过了二月二,各地区企业已经恢复了生产,徐茂和认为时机已经差不多了。按照目前的行情,仓库里的这批品相的20床子价格大约能达到十六万,而40床子的价格,则能达到三十万左右。 目前北方市场上兴起了很多小机械加工厂,20床比40床吃香。不然按照一手的售价算来,40床至少是20床价格的一倍。 考虑到这一批车床里面20型数量占据了百分之七十,倒也不怎么伤。 而且目前这个价格,李宪倒也满意。 一百二十七台车床,一共折合人民币才花了五十九万多。现在转手的话,小两千万到手。就算除去运费之类的开销,那至少也得剩下一千八百万。 还不满足的话,要啥自行车? 不过关于钱怎么分,他和徐茂和倒是起了不同意见。按照徐茂和的想法,这一回自己是纯粹跟在李宪屁股后玩儿,而且因为之前没有听进去嘱咐,没带够钱平白少赚了不少。所以哪怕是在收购车床的时候自己掏了大份,卖完之后也得李宪拿大头六,自己拿小头四。 对于徐茂和连连说自己虎,李宪深表同意。 不过考虑到车床回来之后的所有事情都是徐茂和在操作,而且这人虽然莽撞了点儿,可是够朋友,是个值得深交的人。遂提出五五平分,谁也别多拿谁也别少拿。 正在二人争执的时候,仓库门口传来了一阵狗叫。 紧接着,一阵爽朗的笑声就从推开的小仓门方向传了过来。 徐茂和正在吃饭的几个伙计扑棱一声就站了起来,手里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了家伙事儿。 “别人都是为了分赃打的头破血流,你们俩倒是为了咋让吵吵的离大老远都能听见。都是仗义人啊。” 看到那迎着棚顶吊灯走来的高大人影,徐茂和赶紧让伙计们把家伙收起来,哎呦一声起身打了招呼:“六爷!你咋来了?不是说明天你安排吗?” “六爷。”人走得近了些,看到程六和他身后跟着的赵四等人,李宪也起身。 程六来到二人身边,展开大手在李宪和徐茂和的肩膀上各自拍了拍,然后扯过小马扎就坐在了方桌旁。拿起旁边不知道谁用过的筷子,在咯吱窝地下一抹,夹了口羊肉。 将近两米的身高,再加上程六是个极壮实的人,坐在那小方桌前,就跟熊瞎子舔蜂箱似的。 羊肉太烫,程六秃噜着嘴,连连呼气道:“中午听说小老弟过来了,本来可不寻思明天安排咋地。没成想下午北边来了个电话,明天就得过去一趟。这就直接来了。” 徐茂和赶紧让人刷了碗杯,放到了程六面前,又给他倒满了白酒,“六爷,北边又有生意了?” 面对徐茂和的询问,程六点了点头,端起酒杯送到了李宪面前,碰杯之后一口闷了一大口,才哈了口气,“嗯呐、又有生意啦。不过这回和之前不一样。之前咱们倒腾来倒腾去,钱没少赚,可是脚下没根。这回不倒腾货了,去划块地,从此老子不做行商了,改坐商。” 一听这个,李宪来了兴趣:“六爷,想整点儿啥......项目?” 程六点了点头,放下酒杯,大马金刀的将双手按在了膝上:“嗯呐,想在赤塔建个大市场。今年四十多了,手底下跟着我的兄弟们也都三十好几,不能总这么飘着了。不知道你们听没听说,年前K34出了个大案,一伙小比崽子在车上整死了十多个人,抢钱跑了。 北面这趟线是赚钱,而且越来越赚钱,可是也越来越没规矩了。劫道的,卖假货的,早晚得把这趟线给弄断了。我就寻思着,立个规矩。大家伙日后该赚钱赚钱,但是合着规矩来。这样的钱虽然比刀口舔血坑蒙拐骗慢点儿,不过长远不是? 我程六子在这趟线上跑了这么多年,钱有点儿,自认朋友比钱多。虽然保不了在我手底下做买卖的爷们儿们都赚着钱,但是保一片安宁来回平安,倒也有这本事。当然了,心是这个心,想着的还是指着这个赚点长远钱。” 一旁的徐茂和听到程六的想法,一拍大腿挑起了大拇指:“六爷牛逼!原本寻思年前北面一阵大动作,怕又是要跟九一年似的再乱起来。可是看那边政府的意思,是要维持稳定了。老盖倒了台愣是没嫌弃什么大风浪,看来以后估计也没什么事儿了。您在那边儿整个大市场,租金,物流,再加上手里掐着咱这帮倒爷的资源,那可是日进斗金还稳当的营生。六爷想的长远呐!来来来,六爷,我敬你一杯,要是你那边整完了,我徐子第一个过去跟您混。” 程六乐呵呵的端起了酒杯,笑骂道:“就你他娘的最不守规矩,之前人家小李老弟满脑子想着赚钱的时候,你他娘还朝我要人情帮你报私仇。老子特么也就是看小李子的面子。把刘长青一车的货中途给点了,你知道我舍了多少脸皮?” 被骂了一通,徐茂和嘿嘿笑了。 李宪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之前给程六信息之后,徐茂和这老小子追出去就是为了这事儿…… 见李宪似乎对大市场不太感兴趣,程六脑袋一歪:“小李老弟,咋样,以后还想不想往北面发展发展了?你这小子对我脾气,要是你有心的话就入一股,跟六哥一起干。” 李宪略微沉吟了一阵,才在程六灼灼的目光之下抬起头,道:“六爷,这几年的话,在北面境内建市场倒是个好营生。可是……” 见他面露犹豫,程六一挥手:“有啥说啥,你这小子脑瓜够道,我想听听你咋想的。” 李宪点了点头,“那我就有啥说啥了。这几年俄罗斯那边轻工业跟不上去,但是咱们这边物资过剩,各有所需之下肯定有发展。但是那边毕竟不是咱家,您这生意说白了,一个是靠关系财力,二也是靠政策。可政策要是有个风吹草动,关系和钱可都靠不住。所以……我建议你别把全部的底子都使出去。” 听到这话,程六大笑一阵,使劲儿的拍了拍李宪肩膀,端起了酒杯:“还记得六哥跟你说过什么嘛?永远给自己留条后路。不过老话说得好,千金难买直言,你能为六哥考虑,这情六哥记下来了。” 说完,将酒杯跟李宪一碰,干了。 抹了抹嘴,程六又问起李宪这次来冰城的事情办得顺不顺利。得知已经解决了之后,便询问起了李宪的生意。 得知他现在走的是实业路子,而且卫生纸做得有声有色。两杯酒下肚之后,招过了一直站在他身后的赵四。 “老四从十九跟着我,到现在十二年了。年前回家的时候,他媳妇又怀上了。” 啪叽…… 李宪手里的杯子掉在了地上,想到赵四常年跑俄罗斯,家里媳妇怀孕了,不禁将怜悯的目光投了过去。 看着头发似乎有点儿海草色的赵四,他嘎巴嘎巴嘴,“四哥……节哀。” 本来赵四一脸的喜悦,听到这话再看到李宪的眼神,都气笑了。 一巴掌呼了过去,骂道:“节个屁!老子不能回家,我媳妇就不能过去啊?是不是我的种我心里还没数吗?” 一桌子人哈哈大笑,笑够了,程六才一挥手:“小李子,老四家现在有了小的,我不想再让他跟着奔波了。可是这小子跟在我屁股后面呆的时间太久,说让干啥就干啥,脑子都不会转弯。他手里倒是有两个逼子儿,可是要是自己做生意,得让他赔的去当卖裤衩子。你这卫生纸是日消品,我想着应该差不了。今天六哥求你个事儿。你要是有心试试俄罗斯市场的话,这个代理就给老四吧。让他在满洲里那边开个店铺,你这边供着货,我那边再拉帮一把,夹着他干个营生,也让他自己练练手。成不?” 李宪捂着脑袋,一听程六这请求,乐了。 现在纸业才刚刚起步而已,东三省尚未完全铺开,外贸这一块他更是想都没想过。 可自己没想,它就就自己上门儿了? 想了想目前新北公司的情况,李宪点了点头,应了程六。 互惠互利。 好事! 第139章:松花江上 又聊了一会儿北面的事情之后,程六爷带着伙计们告辞离去。临走之前,赵四和李宪约了时间去北林谈代理的事情,对此李宪自然没有异议。 目前俄罗斯那边的情况,差不多就是除了军事物资之外什么都缺。虽然新浪的卫生纸价位上高了一些,但是程六真的在俄罗斯境内办成了大市场,面对的将是整个俄罗斯,考虑到俄罗斯现在的情况,李宪虽然不指望着大卖特卖,但是多一条渠道总归是好的。 李宪将这件事情暗暗记在了心里。 正当他想着这件事情的时候,徐茂和一巴掌拍了过来:“你虎啊!六爷可是很少拉拢人。在边境当倒爷这么多年,从国内冰城到满洲里,再到俄罗斯的赤塔,库尔茨克,莫斯科一趟线他都经营熟了。这买卖一看就是发财的买卖啊!让你入股那是看上你了,你咋不答应下来?” 对于这个问题,李宪还真没法回答。 在他的印象之中,从93年到02年确实是中俄边境贸易的一个发展高峰期。曾经李匹的一个同学,就是在那面做服装生意的。从沈西大市场拿货,或者直接在西柳那边定版,然后大批量拿到尼布楚赤塔附近对俄罗斯商贩批发。 他小时候每次过年,这位叔叔多来串门时候带的东西最好。李宪最喜欢纯的发苦的俄罗斯巧克力。 可是他隐隐约约记得,自从02年前后,这位叔叔的情况就不怎么好了。那时候李宪刚六七岁,模模糊糊记得,说是北面开始驱逐中华商人,他每年花一百二十多万租的商铺,四百多万的存款,以及在那面的房产和货物都没拿出来。 前些年赚的,在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再后来,这位从前是李匹同学圈里最成功的人,在夜市旁边开了个抻面馆,中年生活过的并不如意。 所以在潜意识里,他觉得程六这个大市场,风险太大了。 俄罗斯的政策一向都是很刚的,根本不讲道理。特别是对待外国人,更不跟你讲道理。就算是不考虑到后面对边境贸易的记忆,就从现在的角度出发。中华倒爷在俄罗斯能够行得通,是因为现在轻工业薄弱,人民生活需要大量物资的俄罗斯政府需要这么一条途径。 但是如果日后其国内发展起来,这么一群赚的盆满钵满,而且游走在法律边缘,甚至屡屡靠着违法牟利的人群,无疑是最好的肥羊。 资本家割气羊毛,可不看你有多少关系。 在利益面前,钱越多,资本越大,声势越壮,就更容易被当成宰杀的对象。 所以李宪不敢掺和。 对于打定了主意的程六,对未来一知半解的李宪不能深说,也就只能打个预防针,希望他给自己留条后路。 见李宪不吭气儿,徐茂和大骂不会抓机会云云,不爱听他墨迹,李宪直接回了旅店。 刚刚回到旅店,还没来得及将鞋脱了上床,大哥大就响了。 接起来一听,正是白天第一家去的那个广告公司,那个……嗯,那个屁股大又白的妇女声音。 电话之中,大白可没了下午时的傲慢,大兄弟长大兄弟短的商量李宪在小包装的餐巾纸价格上面给她再优惠一些。她想试着做做这一块。 价格当然是不能便宜的,而且对方要的量实在太小。习惯了开口就是几万提生意的李宪,对这千八包才七分钱单价的餐巾生意毫无兴趣。若非想着将餐巾纸生意打出去,他才懒得跟这些太过初级,只能印刷小广告和锦旗条幅之类的广告商掰扯。 见李宪这边实在卡的死,对方在磨了一会儿之后也终于妥协,定下了一千包的单子。 大白的电话仿佛是一个发令枪,就在李宪洗漱完毕之后,又陆陆续续的好几家广告商打来电话要货。 见到这个节奏,李宪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之前,餐巾纸的销量之所以上不去,大体是因为目前服务意识还没上去的饭店认为这个东西除了好看之外没有多大用处,所以不感兴趣。而经销商认为,餐巾纸的销售网络太零散,需要针对各个饭店用量小不说还麻烦,所以也不感兴趣。 这就是典型的供需环节出现了问题。 而广告商就不同,虽然现在的广告公司都太过初级,但是其本质和后来没什么区别,都是靠着为别人做宣传盈利。利用餐巾纸的外包装广告印刷这个环节作为纽带来将供需改变,这才是李宪的真正意图。 如果广告公司这边真的将餐巾纸广告这个业务推广了出去,那么销售渠道的问题就解决了,而增加的极大附加值的广告餐巾纸,也会成为一个饭店的宣传产品,而不是耗材。 这样的供需关系,在李宪认为没问题。 没有任何的问题! 虽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但是李宪仍然将电话打到了新北纸业的业务处。找到了陈树林,让其以最快的速度,做一批空白外包的餐巾出来。 面对这么无厘头的要求,老陈的轴劲儿又犯了,“厂长,不是你说的要打品牌打品牌吗?外包上不印花打个六啊?” 已经习惯了陈树林工作和说话方式的李宪也不生气,“傻啊!不会在外包边沿位置印上咱们新北的商标和电话吗?” 吐槽了一句榆木疙瘩脑袋,李宪令其尽快落实后便挂断了电话。 第一批订单的量不大,厂子那边连夜修改外包装版面,生产出了一批一万包的小包装餐巾纸,并在次日早上装车发走。 中午的时候,李宪就接到了司机电话,说是东西到了。 找了三轮车,依次将订单送到之后,李宪便直接向火车站走去。 机床虽然要出手,但是一百多台机床不是一时半刻能处理完的,没必要在这里等着。而餐巾纸业务,他自信已经找到了关键,并且解决了关键。剩下来的,就看那些广告公司的操作了。 距离晚八点多的火车时间还早,闲着没事儿也不着急的李宪在送完最后一批餐巾纸后,漫步向火车站走去。 哈尔滨的街道虽然较建国初期发生了较大改变,但依然是延续了老冰城而来。 这座城市的兴起,源自于沙俄建设中东铁路。所以哪怕时过境迁,新中华已经成立,留存下来的大量几十年甚至近百年历史的俄式建筑,还让这座城市到处弥漫着浓浓的异国风情。 大街一旁,许是什么单位退休职工正在搞文娱活动,中山路广场之上,几十个老人正在合唱。 唱的,就是那首后世已经不常听到的流亡三部曲之一,《松花江上》。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那里有,森林煤矿,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那里有,我的同胞,还有那,衰老的爹娘。 九一八,九一八……” 没有什么乐队伴奏,但是在零下二十多度的气温之下,歌声却在一群老人低沉的吟唱中格外恢弘苍凉。 走在最初名为“霍尔瓦特大街”,后一度名为“陆军街”和“土肥圆路”,直到1946年才更名的中山路上。听到这首歌,李宪不禁将头上的帽子摘了下来。 黑色皮手套轻轻划过那曾经由俄国人建立,后来没准儿刷过“大东亚共荣”大字,但是现在却贴满了“祖传神医包治歪歪嘴”且红漆已经斑驳脱落的砖墙,发出一阵阵沙沙的清响。 “嗡嗡嗡......” 远处,一群白鸽在夕阳下掠过,发出一阵鸽哨罗音。 第140章:黑云压城(盟主加更,顺便求月票!) 回到北林市已经是当天晚上半夜时分。 交代周勇收拾的房子虽然还没整利索,可是床和杯子倒是买回来了。屋里一冬天没断暖气,倒是也不冷。在家具桌椅横七竖八的屋子里,李宪就这么将就了一宿。 次日,刚刚到了公司的李宪就被陈树林拉到业务部办公室。 看着老陈贼兮兮的模样,李宪有点儿好笑:“老陈,你这是干啥?” “厂长,我们弄来了辉煌纸业的成纸!” 一听这个,李宪收了脸上的笑容,急问道:“纸呢?” 陈树林将抽屉里一沓没有包装的白纸拿了出来,放到了桌子上。李宪捻起其中一张,放在手里仔细的观察了一下色泽,然后又来回搓动,看了一下韧性和薄厚。 “报价呢?报价弄没弄到?”感受到那纸的质量之后,李宪略微沉吟,便立刻问到。 陈树林晃了晃脑袋,“那没有。” 李宪不禁有些失望,又将手中的成纸观察了一遍。 实话实说,这纸做的不错。按照上面的纹理观察,应该是用棉浆木浆掺杂了少量的秸秆浆配比而成,在细腻程度上,没有全木棉浆的新浪纸密实,可是在荧光剂和漂白剂的用量上面可是下足了功夫。 纸张白净的不像话,李宪拿了陈树林桌子上一个平时筹建样品时用到的紫外线小手电一照,那纸张发出了一层细密的蓝光。 瞧那架势,怕是在荧光剂的使用量上,得超过了新浪特优的一倍。 将老陈准备好的新浪样品和这纸摆在一起,已经肉眼可见的出了色差。一个已经白的发蓝,一个是那种略带些暖色调的奶白。 这年头,还没时兴什么卫生纸标准。在之前的新浪的宣传之中,新北方面也一直是在用白,细,软作为新浪特优的主要卖点。 现在,面对这样一款完全就是针对自己来的竞争产品,李宪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 卫生纸的发展趋势,肯定是要朝着更健康卫生的方向发展的。在往后二十年,人们对荧光剂和漂白剂危害的认识上去之后,原声木浆卫生纸大行其道,甚至更为极端的0荧光剂和0漂白剂添加的产品也受到了市场的欢迎。 但是在现在,这个商品野蛮发展的时代,搞那一套还是太过超前。一个是因为设备技术因素的制约,另外也有成本因素的关系。 看着面前色差跟新浪特优明显的卫生纸,李宪大骂了一句奸商。 卫生纸当然是越白越好,但是是有个限度的。在卫生纸的生产过程之中,漂白剂到达一定比例之后就不会再发挥作用。就和女人化妆一样,粉底打一层就够,打多了也不能让脸变得更白。 所以想要在白的基础上更白,就要用到荧光剂。 但是这不是什么东西。通过皮肤的渗透,它会影响人体的循环系统、免疫、生殖和代谢功能,长期使用荧光剂过量,会引发精子质量低,孕妇自然流产和胎儿畸形等一系列的恶果。 只不过在这个时代,人们还没有意识到罢了。 见到这种极端的产品,李宪憋了好几口气儿,才强忍住给省报甚至是人民日报写篇稿子,来普及抨击卫生纸加过量荧光剂的想法。 发报曝光倒是能打击辉煌,但是新浪特优里面也有使用了漂白剂和少量荧光剂,虽然是按照后世的安全标准进行配比的,可是见识到自己为了卖核桃皮在森工报普及致癌食品和生活习惯的文章之后,油条摊子几乎完全在林业局消失的恶果,他还是忍住了。 没办法,现在的人对产品安全问题表现的很极端,还是属于非黑即白的那种。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儿,不干。 对于目前的卫生纸产品来说,完全不使用漂白剂和荧光剂是不成的。将砂纸一般的卫生纸提升到新浪特优这个级别,已经是飞跃性的一步。 再想超前二十年,搞健康绿色那一套,无疑是自寻死路。 很多时候,时代有它本身的局限性。 就比如说在2016年左右开始流行起来的智能手表。其实早在2003年,微软就推出过MSNDirect,这款智能手表可显示天气,新闻以及参观指南等信息。当时比尔盖茨给予厚望,在03年的电子消费展上亲自带着做了展示。要知道,那可是03年的时候,距离第一代的Iphone推出还早了三年。 这样的智能设备不可谓不超前,但是却扑街的一塌糊涂。以至于后来苹果的智能手表卖的飞起的时候,微软的产品工程师还酸酸的说“那都是我们玩儿过的东西”。 可是如果细想想,其实微软的这种失败完全不意外。 一款优秀的产品,应该是在正确的时间地点让大部分目标人群接受的产品。而不是看他是否超前。 这就好比你去和元谋人推销刮胡刀和避孕套,这相当超前,但是挨揍的几率很大就是了。 夸张了一些,但是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 任何不考虑市场和社会认知的商业行为都是在拿钱打水漂,这一点已经有无数自以为牛逼的企业用血粼粼的例子加以诠释。 李宪自然也不能犯这个错误。 一旁,陈树林见李宪不说话,骂了声娘:“他妈的、我估计,辉煌周边上没有特别近的木材产地,木浆成本高,他们才用一定配比的秸秆浆代替。但是秸秆浆做出来的纸发暗,这帮逼养草的就加了超量的漂白剂和荧光剂。这么一来,虽然成纸的品质差咱一截,可是在卖相上上去了。” 听到陈树林的分析,李宪不禁点了点头。 从现在的情况看来,新浪特优是品质上略占上风,而辉煌那边是外观略占上风。综合在一起,差不多是旗鼓相当。 在这样的情况下,谁能稳住市场就只能看渠道商,以及品牌知名度了! 当即,李宪便打电话联系省台那边,准备将黄金时段的广告再续上几个月。 可是当那边的电话接通之后,对方的回复却无疑如晴天霹雳一般,在他的脑海之中炸响。 “行,我们现在就给你安排。啧啧,你们现在做卫生纸的真是阔气,先是辉煌包了六个月的黄金时段,又包了省报的头版广告六个月,现在你们新浪又续。看来明天我们省台得让人骂称是卖卫生纸的啦、” 听到这个消息,李宪立刻拍了拍额头。 大意了,真是大意了。 光想着光影广告了,平面广告被自己给忘啦! 就在他为了报纸广告被捷足先登而气闷的时候,办公室门被人推开。 “陈经理,哎?李总也在啊。那啥,我们刚刚接到消息,辉煌的代理商那边已经开始上纸了。” 听到这个消息,陈树林立刻问道:“多少钱?” “他们的包装跟我们一样,也是12卷一提,克数比我们略轻,一提是2000千克,价格比咱低,一提售价两块!现在刚刚上市,对代理商的政策是十赠一。” 听到这里,李宪稍稍放心。 虽然对方气势汹汹,大有将新浪特优挤出市场的架势,但是在价格上还没有放到太低。一提两毛钱的差价,虽然挺难受,可是还不至于伤筋动骨。 “厂长,咱要不要把价格探下去?”一旁,陈树林见李宪的情绪不太好,低声问到。 李宪摆了摆手,“先别急,看看能不能稳住再说。” …… 事实表明,这个时代的市场真是不跟你讲什么大道理的。 仅仅五天的功夫,新北公司的业务部电话就被打爆了。各地的经销商不断反应,说自己这几天的销量下滑,让公司赶紧想办法。 想到之前自己做了应对准备尚且如此,无奈之下,李宪只好下调了卫生纸价格。给供应商一提让利一毛,将售价下调到了两块钱的区间。 别小看这两毛钱,合计起来的利润,可是不小。一个代理商订一批货一万提,一千块钱的利润就没有了。 可饶是如此,未来几天新浪特优的销量仍然处于下滑状态。 为了避免库存,厂子里都是有多少订单生产多少产品,代理商销量下滑,厂子里的生产任务就相应萎缩。 刚刚提升起来的产能,立刻显现出了剩余。 在疯狂发展了一个月之后,这冷不防的转冷,让新北纸业内部不免动摇。因为持股的关系,职工们害怕这一次公司被辉煌给顶下去,要是那样的话,已经勾画好的美好生活,怕是打了水漂。 北林政府那边也派了人过来特意问询,害怕目前已经成为了改制试点单位的新北纸业趴窝,令自己陷入被动。 短短几天,各方面一起奔涌而来的猜疑和压力,让李宪感到头疼。 虽然对目前的形势没有什么办法,但是他决定行动起来,再去一趟哈尔滨,寻找解决办法。 可就在他准备动身之际,转机却悄然来临。 第141章:东边不亮西边亮(四更万字求月票!) 考虑到这两天公司有些人心浮动,在走之前,李宪专门召开了一个管理层会议。 坐在他左侧的陈树林嘴上又起了一层燎泡,听着自家厂长说着他自己都不能信的屁话,老陈连翻白眼儿。 跟之前在林业局的时候不一样,新浪纸业说破大天就是一个二百人的小厂子,操的心是有数的。可是现在摊子大了,而且新北纸业是股份公司,经营稍有波动,就会引来职工股东会和区政府两方面的的压力。 再加上这些天代理商们接不完的,催促公司赶紧想办法稳住局面的电话,让这个年逾五十的老同志有点儿顶不住了。 顶不住咋整? 逼李宪呗。 经过之前的种种,陈树林已经摸清了套路——有困难找厂长,往死里墨迹,这小子肯定能憋出办法。 “厂长、这他姥姥的咋稳住啊?车间那边儿不归我管,我不知道。可代理商那边儿都急眼了啊,骂着娘的让咱打广告打广告往死里打广告,要不就是让咱降价。可是广告该打的都打了,省台,省交通广播台,外加上代理商的促销活动。降价你又不让,你说我咋稳?” 陈树林说的是实情,可是李宪也没办法。 现在一提纸的利润已经缩水了一毛,一天这小一万块钱的利润可就没了! 再往下降能不能降? 能。 在优化了新北公司的生产流程,将木浆生产线和成纸生产线独立之,并梳理了北林纸厂的职工结构,去除了冗员之后,一提卫生纸的利润可以达到6毛5。可是目前的价格,李宪不敢再动了。 再往下降,那势必会将公司拖入价格战的泥潭。 到时候和辉煌纸业展开全面的价格战,先不说新北的规模和现有的资本能不能笑到最后就算是赢了又能有啥意义? 价格这个东西往下降容易,效果也直接。可是一旦探下去,想再拉起来可就难了。 这么虎的事儿,李宪不能干。 陈树林发了言,赵栋梁也开始倒苦水:“老陈说的没错,李总,现在车间从两班倒变成了一班,职工们情绪很大。之前你说要整那个餐巾纸,大费周章的还卖不出去,职工们就挺不理解了,现在卷纸生产任务量又缩水,已经有人说要提前退股找出路了。” 一听这个,李宪猛地一拍桌子:“我现在接受任何人的退股!” 奶奶的,拿这个卡老子? “职工手里的股份怎么来的心里没个逼数吗?谁要是再说这话,你直接让他给我出股权转让书,拿转让书上我这抽欠条。有多少我换多少!” 见李宪发了火儿,赵栋梁脸上讪讪,只得小声道:“这不也都是怕厂子不好嘛……辉煌这回整的这么大,大家伙儿都害怕……” “害怕?怕蝲蝲蛄叫就他娘的别种庄稼!老赵,这个会你别开了,现在你就给我下车间,问问有多少要退股的,马上我就给他们退!” 见赵栋梁臊眉耷眼的没动,李宪冷哼一声,“顺风仗谁都会打,可是咱是啥?一个公司!哪有永远遇不到困难的公司?哪有没有竞争对手的市场?要是买卖都这么好干,那他娘的全国人民都是富翁了。还能轮的着咱?现在这点儿逼事儿就给我唱高调,以后那还了得?” 虽然心里有火,但是李宪也知道现在不是再生乱子的时候,重重的提醒在座所有人,再有说退股的当场办理手续时,会议室的门被敲响了。 业务部的一个女同志刚在门口听到李宪发火,开开门又见会议室里气氛沉重,一时间有点儿打怵。 见她站在门口不说话,李宪伸手一指:“有事儿?” 余怒之下,口气有点儿重。 从来没见过公司这个小总经理发火的妇女吓了一跳,“那那那那……那啥、李总,上午的时候我们业务处接了好多电话……” 一旁的陈树林一听这个,将手一挥:“要是还是代理商打过来唱老三调儿的你就别说了。” “不不不不,不是……”妇女紧张之下有点儿磕巴,“都是一些广…啊告公司打来的。他们说说说说要……” “要订纸?”一听是广告公司,李宪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将那口条不健全的妇女打断。 “嗯呐!”这一声倒是回的利落。 “多少订单?”李宪忙问到。 “一上午的时……时间,有五……五万多包!” “多少?”陈树林脸上褶子都抻开了,“你再说一遍?” “五……万多包!小包,不带印花的。” “是餐巾纸,不是卷纸?” “嗯嗯嗯……呐!” 嘿! 李宪一拍手。 几天的功夫过去,想必是第一批的广告公司已经将餐巾纸广告的业务作出去了。瞅目前这个尿性,这个新的广告渠道应该是已经初步打通。 再次看向会议室众人的时候,他的底气足了。 “这他娘的,东边不亮西边亮?” 一旁,陈树林嘟囔了一句。 …… 哈尔滨地区的餐巾纸广告,在几家广告公司刚刚拉拢了第一批客户使用之后,就引起了相当不错的反响。 这个时候还没有小包装,供人们日常使用的纸巾。所以第一批广告餐巾纸即使是在酒餐时赠送,但是一般人都舍不得用,揣在兜里替代手绢。 这样的流通性,为第一批使用了广告餐巾纸的饭店带了相当直接的挂钩效益。 在这个市场极度不成熟的时代,任何有效的营销手段都会取得比二十年后互联网时代还要直接的效果。贫瘠的商业思维和手段,让一切的新玩应儿新花样,都拥有最肥沃的土壤和温床。 在第一批的广告餐巾业务散播出去后,哈尔滨地区的几个广告公司立刻就受到了大量的回馈。而作为龙江省的经济和交通中心,这种印刷着各个饭店名片的卫生纸,也立刻取得了其他地区广告商和同行们的注意。 就像是酝酿已久的火山喷发,在短短的一个星期时间里,餐巾纸终于找到了它应该具有的价值——李宪所期望的价值。 面对突然爆发的卫生纸业务,新北公司的业务处开始高速运转了起来。接二连三的电话以哈尔滨地区为圆心,开始不断的向公司汇集。 短短三天时间,小包餐巾纸销量就从之前惨淡的日均万八包出货量,一下子提升到了二十五万包。拥有折纸流水线的那两个车间之内,折纸机发出的轰鸣从白天贯穿到了黑夜。 之前放缓的业务量,因为这突然出现吓了所有人一跳的增长点而猛增。 卷纸生意受到的影响,竟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被之前所有人都没有在意的餐巾纸在极短的时间内补足。 这架势,还真就像陈树林嘟囔的那样——东边不亮,西边亮! ....... 看着这两天又忙活起来的车间,李宪精神为之一振的同时,也在思索的新浪特优的问题。 经过这两天业务量进一步的萎缩,新浪特优的销量已经将触底并稳定住了。相比之前的出货量,正好降低了百分之四十五。 也就是说小一半的市场份额,被辉煌拿了过去。 这个委屈,李宪受不了也不准备受。 现在新浪和辉煌两个品牌,已经从产品质量和价位上站到了一个擂台之上。谁想赢得这场交锋的胜利,必须要面对的一个问题就是市场对品牌认可度的问题。 “认可度,知名度……” 办公室里,李宪看着在暖阳之中已经有了融化迹象的残雪,不禁陷入了深思。 窗台上,那黑色副皮手套挡住了他的视线。 看着手套指尖上那被什么东西磨掉了的漆面,李宪又想到从哈尔滨回来时摩挲的砖墙。 墙…… 嘿! 一道灵光闪过。 他立刻拿起电话,打给了业务处,让其买票。正在这时,窗外几声汽车喇叭响起,抬头一看那台切诺基停在窗外,他直接让那边儿不用麻烦了。 跑下楼,一脚将刚刚下车的周勇踹了回去。 “走,去冰城!” 打开车门坐上了后座,他伸手向前一指:“现在就出发!” 第142章:公益行为(第一更,求月票!) 到达冰城市已是傍晚,带着周勇在宾馆住下,次日一大早李宪就来到了城管局。 城管局就是个三层巴洛克式的老楼房,门外挂着四五个竖匾,星期三也没什么人出入。门面不大,但是里面的人架子却足极了。 听说李宪这个北林地方过来的,想要找领导,传达室的妇女手里的报纸都没放下。透过传达室小拉窗瞥了眼弯腰趴在窗前的李宪,手指搓了一下报纸,翻了个页。 “提前约了吗?” “没有啊?” “没有先登个记。” “领导天天那么忙,你不提前越我咋给你安排?懂不懂规矩?” “着急?着急也不行啊。” “登记了什么时候能跟领导见上面?呦,这可说不准。我负责传达,可不负责安排领导行程。” 看着对方为人民服务的态度,李宪觉得自己犯了个大错误;自己太急了,只想着计划本身,但是却没好好利用自己手里的资源去推动计划前进。 他转身出了门,拿起电话打给了刘万发,说了为了公司业务开展,想跟冰城城管局领导见一面的事情。 这年头城管局虽然也是实权单位,可是跟后来没法比,跟个市一把手领导更没法比。刘万发的面子迅速发挥了作用,不大会的功夫,楼下就下来了一个头顶青山依旧,却露出半截夕阳红的男人。 “哪位是李总?” 看着门前一个面色有点儿黑,但是挺精神的小青年,又看见了一脸怒气,站在年轻人身后的汉子,夕阳红有点儿叫不准。 李宪抬腿迎了上去,在后者的意外,以及传达室里那妇女习以为常之中上了楼——她手上的报纸已经换了一份机关领导的指示文件。 三楼的局长办公室里。 端着茶杯听说竟然有人打起了冰城城区墙体,要承包下城区内所有老墙体的主意,杨局长有点为难。 “李总,这个事情不好办。工程量太大了,整个哈尔滨现在道边墙体海了去了,你这像用做商业行为一是说不过去,而是咱城管局也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呀……” 看着对方为难的样子,李宪叹了口气。 自己,又犯了一个错误。 无利不起早,只想着自己合适的办法,是行不通的。 思量一番之后,他给自己的计划换了套说法:“杨局,这哪里是商业行为?这是公益行为啊!” 先给自己的这一行下了个定义,他便痛心疾首道:“咱们冰城是一座历史悠久而且很具特色的城市,但是现在各主大街的墙体弄得不像样子。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家乡人,看着这些历史建筑被糟蹋,我心痛啊。作为主管城市环境的部门,我相信您来回上下班看着心里也不舒服,是不?不光是您不舒服,咱冰城的老百姓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也憋屈不是?” 我挺舒服的啊、 杨局长心说。 但是看着李宪一脸悲痛的样子,他只能沉重的点了点头,深以为然道:“是啊……” “所以啊,您一直以来都在积极的寻找办法,想解决老墙体墙面之痛,治好这个城市的皮肤病。通过多方的联系,终于通过刘书记找到了我们新北。请求我们新北出资翻新主街外墙美化,并在未来两年对主街墙体进行维护。为了表彰公司的这种公益行为,允许在翻新之后的墙体上,小面积为公司产品做推广。这一举,彻底达到美化了城市面貌的目标……” 随着李宪近似颠倒黑白的说辞,杨局长的坐姿端正了。 在这一刻,他联想到了很多。事情说到这个程度,在体制内的人比在体制外的人想到的还要多,还要全面。 再次看向李宪的时候,他的脸上已经掩盖不住深深的欣赏。 “虽然我们城管局在财力上面有欠缺,但是城市美化是关系到人民生活的大事。企业有心致力公益,我们是必须支持的。墙面的小广告清理,我们已经组织了环卫工人处理。这件事情,城管局一力主持。” “两年的免费承包期。”李宪点了点头,最后点了题。 “一年。而且李总,我希望这件事情要快。” “没问题。” …… 李宪是被杨局长亲自送出来的,看着两个人相谈甚欢,门卫室的妇女见李宪走出来的时候不禁站了起来,讨好似的笑了笑。 李宪勾了勾嘴角,没心情计较,与杨局长告辞之后,上了车。 路上,已经知道了李宪全盘计划的杨勇有点儿算不过来账:“大哥,咱这么干也不划算啊?打报纸广告才多少钱?可是你这要把所有主街的墙都粉了,还得漆大字,那成本可不低啊。这么多墙,人工啥的全下来,那还不得个七八万?” “用不了那么多。而且......报纸广告的效果能持续多久?”坐在后排微阖着眼皮的李宪解释了一句,想了想,拍了拍前座:“去一趟师大美院。” …… 搞教育的还是很好说话的。 听说李宪想设计一套墙面画,校领导立刻就叫来了几个学生会的干部,直接和李宪对了接。 按照他的要求,学生们画了一些比较抽象的,方便印刷的作品。大致就是那种身穿长裙的马尾辫少女举个地球仪,长发女性双手托只和平鸽,或者是圆规三角板铅笔撑着一个大火箭,反正就是怎么四化怎么来。 临了,将李宪提供的卫生纸品牌标示和广告语,专门做了样图。 这边趁着学生们设计绘图的功夫,他又将电话打回了北林,让陈树林带着人,立刻到除了大庆之外的市县去找当地的城管局,之后又和周勇一起跑了两家效益不怎么好的漆厂,最后又挨个去了几家广告公司,将其旗下所有满大街贴小广告的员工都包了下来。 接下来几天,接到了上级指令的冰城各街道环卫处展开了一场“针对墙体广告的专治行动”,成千上万的清洁工走上街头,用铲子或者瓦刀,将墙漆已经严重剥落,上面贴着各色广告纸的主干道墙体铲的光光溜溜。 然后,一场对冰城市市民堪称魔术秀的城市美化行动,在市区各主干道旁,悄然上演; 三天的时间,一群平时拿着浆糊贴小广告的人,换了刷子油漆,将整个城市主干道的外墙漆成了雪白。 而在这个过程中,又将一个个大幅的镂空模板纸固定在了墙上,粉了绿色和蓝色的油漆。 待那些模板纸揭下,过往的行人都看呆了; 一幅幅虽然说不上精美,但是看起来格外舒服的单色“四化主题”抽象画,替代了以往牛皮癣一样的广告墙。白绿蓝相间的配色,让人顿感神清气爽。 而在每一面主墙的右侧,都喷涂着一个看起来有点儿熟悉,好像在广告上看见过的“新浪”商标。和一段似乎不是广告的标语。 “新浪特优卫生纸,擦亮你的世界。” 那上面这么写着。 第143章:立竿见影(第二更,求月票!) 一系列的安排执行下去,饶是没有用自己亲自去刷墙,但是协调城管局,设计制造印刷版纸,跟广告公司谈后续的墙体广告维护和使用转让金,再加上电话遥控,敦促业务部将这套方法在全省各地推行,李宪仍然觉得身体被掏空。 看着自己帅脸上那整齐的小平头,他不禁有些担忧。 这么操心下去,可别十年二十年后跟杨局长是的。 不是所有人都是郭达斯坦森,地中海发型……真的是不好HOLD啊、 可是现在又没办法,公司刚刚建立,内外部的事情本来就多。而手下的班底,目前还是以北林纸厂和新浪纸业的那两套为基础。 虽然目前看来这两套班底中大部分的人都很努力,但是水平在那放着。陈树林搞销售是可以的,这家伙能喝,而且酒上来特别能唠。在外场上能吃得开,可是毕竟岁数大了,思维多少有些僵化。 等到张大功和徐德全呢,倒都是细心的人。张大功人稳重,徐德全严谨,可也都守成经营有余,开拓进取不足。 至于赵栋梁那些人只能说还行,而且中途上船的,现在还没完全归心。 所以不能急也急不得。 想着将正值壮年而且人稳还有手腕的张大功先调到北林来重点培养一下,李宪看着宾馆镜子里的自己才摇了摇头。 还得当一段时间的奶爸,养活这一千多号...... “你真伟大。” 自己夸了夸自己个,李宪放下了牙刷。去了另一个房间,告诉了彻底累趴窝,蒙着大被漏个红裤衩还没来的周勇今天给他放一天假之后,便简单收拾一下,坐公交去了透笼。 作为目前冰城市最繁华的商业区域,透笼街和火车站一样,是李宪安排的重点广告区域。整条街外加上几个旅店小吃部数量多如牛毛的小巷子外墙都已经粉刷一新。 站在透笼街口,放眼望去一片白绿,新浪特优卫生纸的名号几乎屠版,李宪心里说不出的得意。 在这一刻,他甚至觉得如果自己卫生纸做不下去,去做广告策划肯定也能做到全中华最牛逼。 不过想想中华9亿人口,屁股上的市场还是大,便将这个萌芽给掐住了。 正在看着自己的杰作暗暗得意的时候,一阵“呼呼哈嘿”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侧身一看,一个六七岁的小屁孩正对着漆好不久的砖墙练武功。 没有什么路数,就是退后几步一个助跑,然后飞身在墙上留个大脚印子。落地之后再做一个二到无穷大的双手何时,念叨一声“阿弥陀佛”。 看样子,怕是个李连杰影迷。 二月中旬,天气已经开始转暖,外加上今天的天气奇好,地面上的积雪已经有了开化的迹象。 那脏的不像话的鞋底,在洁白的砖墙上留下的痕迹相当刺眼。 看着小孩旁边两个老太太正唠的花枝乱颤,心里不爽的李宪走了过去提醒老太太管好孩子注意素质。 其中一个老太见李宪袖子上没有红袖标,理都没理就把目光移走了。 小孩儿见有人告状本来有些紧张,但是见自己奶奶没搭理,底气壮了。冲李宪伸了个舌头翻了翻白眼,大呼一声吼吼哈嘿,向墙上飞奔而去。 可能是太过得意,这一脚下去在墙上留了个大脚印的同时,也将鞋甩掉了。趁着小屁孩儿落地身形未稳的功夫,李宪眼疾手快,直接将地上那小棉鞋捡了起来然后用尽全身力气“修”的一声,将棉鞋扔到了墙的那一边。 随着墙那边一声“哎呦卧槽”,他赶紧一头钻进了人群。 不大会儿的功夫,身后传来了孩子哭着说鞋丢了,老太太大声帮孙子找鞋,然后又跟人吵架说鞋不是孩子扔的的吵嚷、 听着身后吵成一团,李宪呵呵一笑融入人群。深藏功与名。 位于透笼街163号铺子的新浪纸业经销处,已经是忙成了一片。 不禁前些天的冷清一扫而空,相比刚刚过完年那最忙的时候,业务量又有了巨大的提升。 作为新浪的第一家代理商,李宪和这儿的老板娘见过两次。人叫肖红,长得挺漂亮,之前来的时候听伙计说是离婚自己带个孩子。 当李宪进门儿的时候,这位正站在个小马扎上,理着散乱在脸颊上面的发丝,在挤了一屋子的客户之中大声唱着数目开单子。 虽然敞着门,但是她身上的红色羊毛衫领口已经被汗打暗。 “不是补单的往里走走,别堵门口儿啊!” 用余光看见一个身影在门口踯躅,夹着圆珠笔的手指挥了挥。见人还没动,她瞥了一眼,见是李宪,立刻哎呦一声将手里的单子塞给了身旁的伙计,嘱咐了两句之后从小马扎上跳了下来挤到了李宪面前。 “李总,咋还亲自来了呢?” 李宪伸着脖子看了看屋里人满为患的客人,笑道:“这不是墙体广告刚打出去么,过来看看你们这有没有起色。” “有起色有起色!老有起色啦!”肖红把头点的和小鸡啄米似的,脑袋后的马尾辫一颤一颤。 说着将腰包里面的账本拿了出来,一笔一笔的跟李宪说了这两天的业绩。 之前在辉煌打出了广告的时候,店里每天的出货量一度下降到一万两千多提,但是现在刚早上九点多钟,连电话补单的再加店里开出去的单子,就已经达到了三万多提。 “咱公司这次这广告打得响亮,这得啥脑袋能相出这办法?李总,出这主意的人你可得给人家涨工资。这片墙刷完之后,挺多人都没进街里边棚子,直接就到我这来了。今早上我还想着在后面再租个仓,一次订货多定它点儿,省的公司忙发不出来货我这边跑单。” 听着肖红听似抱怨实是讨好的说辞,李宪一乐,老怀大畅。 …… 墙体广告很明显不仅仅是给新北带来了好处。 就在当天下午,李宪便在六点半播出龙江新闻上面看到了省台对冰城老墙体翻修的报道。 在新闻之中,先是将新老街景进行了一个对比,期间又插播了城管局领导视察环卫处职工在大街上刮墙皮,以及亲临现场对油漆工进行指导的画面。 而城管局局长杨建新心系冰城,致力提高居民生活环境,不惜到处求爷爷告奶奶拉找关系拉资金做墙体美化的事迹,也在新闻之中被大力表扬提倡。 在接受采访时,杨建新更是深切发言:“咱们冰城是一座历史悠久而且极具特色的城市,但是之前各个主街的墙体都因为久未维护和小广告的关系,弄的不成样子。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冰城人,看到这些历史建筑被糟蹋,我心痛啊…” 啪。 李宪把电视给关了。 改个词儿都不会吗? 他心说。 第144章:造神运动(第三更,求月票!) 和冰城的情况差不多,整个龙江省内,除了辉煌纸业的锁在城市之外,其他所有城市内的墙体都被新浪包了圆。 老话说得好;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这个阶段各个地方的财政都不怎么有富裕,再加上正处在经济转型的风口浪尖之上,各方面的支出都很大,城市内的居住环境什么样子,实在是一个不足提的事情。 不过也就是因为这样的现状,才让李宪的计划具有可操作性,才让计划的效果如此亮眼。 原本李宪找刘万发的时候,这位北林市书记只是以为新北公司想要在冰城一地做什么广告。他没料到李宪的手笔这么大,竟然将整个龙江省的城市美化工程都包了下来。 要不是杨建新在将这件事情告诉他,刘万发都不知道李宪竟然还送了自己一份人情。 在省台“冰城换新颜”的新闻稿中,李宪和杨建新的关系中间,多了句“在北林市书记刘万发的引荐下”。 别小看这短短一句话。 冰城地区墙体翻看似是小事,但是冰城是什么地方? 省会啊! 所以这不是小事儿。 而考虑到新北还是经济体系改革的试点企业的这一层关系,刘万发想的就更多了。 顺理成章的,新北在冰城及内省内各主要城市城区的,披着“公益行为”的商业广告又摇身一变,披上了一层政治光辉。 在李宪回到了北林之后,先是受邀出席了两个市里组织的表彰会议。然后……就开启了拿表彰拿荣誉拿到手软的生涯模式! 先是市里。 新北公司荣获“北林市优秀企业”,李宪个人也与之相应的,获得了“北林市优秀企业家”称号。 紧接着,新浪特优被授予北林市“重点品牌”。 然后,在刘万发的促成下,省里为表彰公司在公益事业方面所作出的突出贡献,特地颁发“优秀公益单位”。 接着,省技术监督局将新浪特优卫生纸纳入到了“省名牌产品”名单,新浪特优卫生纸的包装上面,打上了省优标签。 当时在省电视台打广告的时候,这个牛逼吹的李宪还有点儿虚,没成想仅仅在一个月后,牛逼就变成了现实。 这搞的李宪非常尴尬。 早知道理想照进现实这么简单,当初吹个“国家驰名商标”出来啊! 短短的二十天内,新北纸业这个之前只能说是小有名气的企业,因为这种地方政府近乎是造神般的大力扶持,一下子成为了龙江省官方认可的品牌。 各项光环加身,不断在报纸和新闻上露脸,加上省台广告和遍布了各个主要城市城区的墙体广告,着实霸占了人们的眼球。 而这些信息频繁轰炸所带来的,就是新浪业绩的飙升! 短短的二十天内,新浪特优卫生纸的市场份额较年前年后公司成立以来最高点还攀升了三倍有余。 算上目前正在蓬勃上升的餐巾纸业务,公司盈利直接从二月份的18万多,直接翻了倍,达到了恐怖的四十多万。 而且看样子,这个势头,还没到顶。 花花轿子人抬人,一个原本只是想有个平面广告渠道的小打算,最后竟然演变成了这个局面,说实话就连李宪自己都有点儿懵。 幸福,来的太突然了。 …… 新北纸业。 车间现在已经由两班变三班,几乎是换人不停机的在抢生产。厂大院东侧的大仓之中,基本上是叉车刚刚将下了生产线的成纸运到,入库入账之后都存不到一刻钟就得直接装车发走。 到处都是繁忙一片,热火朝天。 站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听着几个骨干洋溢着喜气的汇报,再看着突然就挂满了一墙的奖状,李宪觉得自己应该小心。 不能膨胀。 坚决不能膨胀嚯嚯嚯嚯嚯…… “厂长,咱撒下去的市场调查员回来了。根据我们蹲点儿统计,过去一周之内,辉煌的特细卫生纸产品一共才出了150多吨。除去本地区之外,全省上周出货量不到一百吨。省内优质卫生纸市场份额不足百分之二十,这么看来,他们这个特细卫生纸可是完犊子了。” 听着陈树林的报告,李宪点了点头。 这一轮交锋的过程可谓是完全出乎了自己的预料,他没想到,机缘际会之下,竟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将辉煌特细一脚踹趴下。 虽然在这个突然蹦出来的竞争者面前,新北纸业的团队建设,对外部竞争的应对能力,表露出了一些问题。不过这个问题他已经在着手解决,将张大功从新浪调过来,任公司副总。主要负责公司经营,以及从年轻职工里提拔培养骨干。 让张大功冲锋陷阵吸引火力,自己在背后撑腰协调和稀泥,这个计划在李宪看来还是妥帖的。 可如果不考虑这些家务事,只看和辉煌特细的竞争结果,这一场仗打的实在是太漂亮了。 整个省内城市的墙体广告花了六十万不到,但是这笔投资是有收益的。各个城市大多数的墙体平面使用权都谈下了整年的,业务部已经联系了各地的广告公司,将部分墙面版幅出租。 这部分的租金,基本上就能收回粉刷美化墙体的成本。 想到基本上是一分钱没花就做成了这么大的事儿,李宪强行抑制下去的膨胀心,又鼓噪了起来。 “我是爸爸我真伟大……” 当到达了新北,来李宪办公室里汇报自己未来的工作计划的张大功一进门儿,就听到了这么一句不伦不类的歌声。 …… 就在李宪反复的询问着为何自己如此优秀同时,区政府正在召开一场特殊的会议。 在见证了新北公司的疯狂表现之后,手握25%的股份的区政府也同样兴奋。 熟知新北公司的财务状况,眼见着当月的效益突破四十万大关,正在总结改制试点经验的伍正思不甘寂寞,决定积极响应市里的思路,给新北纸业再添把火。 办公室主任刘伟汉正在介绍着关于新北纸业最近成绩的报告。 虽然他介绍的认真,但是区里领导们都有些心不在焉。不是因为不重视,而是这些事情,他们最近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 见到众人兴趣寥寥,伍正思对刘伟汉摆了摆手,敲了敲桌子,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同志们,你们都知道,目前我们和国资委方面的同志正在总结改制经验。北林纸厂的产权改造工作,现在看起来非常成功。但是我觉得,在数据上应该做的更加漂亮一些。 目前啊,新北纸业公司的盈利四十万冒尖。我的想法是,尽量给予一些政府采购,让这个数字突破五十万。大家伙,有没有什么什么意见?” 一听这,会议室众人都抬起了头,面面相觑。 看来伍书记这是要把轿子往高了抬啊! 北林现在是改制试点,可以说企业改制工作是目前全市全区的工作重点。事关这个,谁敢有意见? 见到众人一片附和,伍正思点了点头,“那大伙儿就集思广益,看看这件事儿怎么操作吧。自然一些,虽然是为了数据好看,但是也别整的太刻意。” 这个就有点儿强人所难了。 政府采购,这不稀奇。 可是你要说什么平时的办公用具耗材,什么年节的礼品诸如茶杯水果,各机关福利诸如被子寝具,这都好整。 一个卫生纸它能用啥名目? 面对这个问题,会议室里安静了下来。 过了好半天,机关里女同志最多的区地税局局长举了举手。 见有人想发言,伍正思鼓励的用手一点:“李达昭,你说。” “这不快到三八妇女节了嘛,不然咱就以关爱女性的名目吧。整一批卫生纸,和卫生带,发给女同志来事儿的时候使。这么地,都能说得过去。” 第145章:李宪的新发现(第一更求月票!) 关爱女性这个理由找的好,李达昭的提议已经提出,就引来了全体与会领导的赞扬,伍思田当即拍板定下来了。接着,就打电话通知了新北方面。 与此同时,新北公司。 李宪正在接待林业局来的客人。 之前,森工集团的考察组在考察了包括新浪和已经更名为宏辉瓷砖厂的林业局瓷砖之后,对林业局的企业改制方案非常满意。据说正在内部研究,将这套改革方法在整个森工系统之中推行开来。 这就涉及到了许多报告和资料的问题,为了更加切实的搞清楚目前新浪纸业并入新北公司之后的效益,徐朝阳特地跟李宪打了招呼,派了商业局的一个统计小组过来。 李宪高低也是混过林业局商业局的,虽然在那儿呆了没两个礼拜,可是毕竟有过这层共事经历,统计组一行人到了之后他先没谈工作,直接在公司的食堂安排了饭局。 新北是北林的企业,林业局商业局过来做数据采集必须要通过财务等方面,为了保证能良好的沟通,徐朝阳特地指派了之前很李宪比较熟的王芷叶带组。 在此之前,李宪的印象里王芷叶就是一个从小没过过苦日子,被家里边儿惯了一身暴脾气的镀金客,可是看着酒桌上这小娘皮的表现,他觉得自己还是接触的不深。 了解的太浅。 “想啥呐李总?你这一杯酒磨磨唧唧的喝了半个小时了。咋地呀?现在当了总经理了,管着一千多号人的公司,看不起我们这群老同事了呗?” 随着话音,一个装满了酒的杯子怼到了李宪的脸上。 哎…… 李宪痛苦的看了眼面颊绯红,一脸不服的王芷叶。 老子部就是吃饭之前说了一句女同志不能喝酒,咱们喝饮料吗? 怎么就酿成了这么大的祸? 王芷叶看他愣愣的,没动作,继续钢道:“瞅啥呐,留着酒明年过年泡人参呐?” 商业局这次来的都是年轻人,见王芷叶这么给力,立刻跟着起哄; “就是啊李宪,咱芷叶一个女同志都没耍滑,两杯酒下了肚了,你咋还熊上了呢?赶紧的!” 李宪是有苦说不出;这一段时间自己的活动太密集。每一个奖状领回来的时候都带着一身酒气和宿醉后的头疼。现在虽然不鼓励大吃大喝,但是领导为了你考虑为了你操劳,能不安排? 一来二去,这酒局就连上了。 而北林这边上到刘万发下到报社的同志,个顶个的能喝。可以说一桌酒局之上,除了司机不喝酒,其他人起码是一斤的量。 喝的脑阔疼,这一段时间。 不过此时看着王芷叶满脸的挑衅,李宪也心一横。 他奶奶的,小娘皮一个跟我叫板? 喝! 拿起酒杯,他轻轻抿了一口。 那边儿,王芷叶咕咚一口已经干了半杯,见他杯里的酒还没动,打两个酒嗝,急眼了:“哎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实在?我这半缸都进去了,你这喝一小口?是不是老爷们儿啊你!” “谁能证明你喝了半缸?”李宪一脸茫然,“刚才我看你那酒杯里明明就……” 他话还没说完,王芷叶就把剩下的半缸酒给吞了。 啪、 完全空了的杯子就放在了他面前,然后一只白如葱的手指就指了过来。 “哈……”王芷叶废了点儿力气才把嘴里的酒咽下去,然后一脸舒爽的指了指李宪的杯子,“你还咋说?” “……” 惹不起、 李宪苦笑着摇了摇头,捏着鼻子把酒喝了。 看着王芷叶红扑扑的脸蛋儿,他觉得要是再继续这么喝下去自己今天可能要挂。连连推辞说下午还有事儿,坚决不能再喝。 正当桌上众人起哄的时候,张大功来到了食堂,将一会儿区里来人想做一个采购宣传让厂里配合,伍书记指明让他接待的事情说了。 本来这两天对于这种活动李宪是烦透了,但是此时此刻,他真想亲伍正思一口。 来的太他妈及时啦! 当即,他就起身对桌子上一抱拳,然后撒丫子就跑。 看着这个被自家爷爷和叔叔夸出花来的货急匆匆离去的背影,听着周围同事们哄笑,王芷叶摸了摸发烫的脸,得意满满。 颇有一种在某个层面赢过了“别人家孩子”的优越和快感。 “芷叶,来来来,李宪走了咱们继续啊。不是我说,今天你太牛逼了,这顿酒喝出咱们商业局的气势,我服你!这杯敬你!” 正在王芷叶眉头得意的都挑起来之时,身边一个男同事凑了过来。 王芷叶扔了个白眼过去,“喝什么喝?喝多了下午不干活儿啦?吃饭。” 说完,自己拿了饭碗压了一大碗米饭,就着基本没怎么动过的菜,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见到这反差,端着酒杯的人尴尬了…… …… 很明显区政府很在意这一次的采购,居然找来了市报社的记者进行采访。 虽然搞不懂伍思田的用意,不过区里能从那捉襟见肘的财政里面拿出十万块钱来对新北进行支持,李宪还是觉得很开心。 谁嫌弃钱烫手不是? 而且更妙的是,这一批采购是长期订单,每个月给区里各机关单位送去定量的卫生纸,还不抢占目前的产能。 简直就跟送钱一样。 忙活了半天,又是和区领导合照,又是接受记者采访,忙活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 区里这一次负责宣传工作的是区长办公室主任刘伟汉。通过这一段时间的接触,李宪对这人印象不错。 人很稳重,而且是正经的科班出身,素质较区里很多领导高了不少。在之前的几次闲谈之中,这个人对中华经济以及未来经济走向的推测和判断,特别是那套关于未来十年内中华经济格局将会变成“国企私企外企”三国争霸的推论,让李宪觉得这个区长大秘着实有两把刷子。 因为从后来的经验看,事实的确是这样。 将市报的记者们送走,李宪将刘伟汉请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一边倒水一边询问了区里这一次采购的用意。 刘伟汉接过热水,摆了摆手,“嗨、这不是下个月就该做季度报告了嘛。区里的意思是,把你们新北好好的包装一下,然后将公司的效益作为改制试点企业总结经验送到市里,然后再转呈省里。这个月是你们新北成立的第二个自然月,四十万和五十万虽然看起来差不多,但是这十万块钱的效益,关系到报告能能不能写效益直接增长100倍的事情。所以你放宽心,就是这么点儿事儿,跟你们新北没啥关系。” 听到这个解释,李宪心中了然,笑道:“那咋不再干脆点儿,直接让刘书记动员一下全市机关和下边各地区,来个效益增长千倍万倍瞅着多好看?” 刘伟汉一口热水没喝下去直接喷了出来,“你以为这是搞大跃进呐?李总,你这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再说,毕竟是那个……妇女月事期福利,全市都这么搞,说出去也不好听。” 李宪就是逗逗他,不过看着刘伟汉满脸通红的说着卷纸的用途,他隐隐抓住了什么。 再之后.....满脑子都被月经占据。 见李宪有点儿心不在焉,一大堆事儿的刘伟汉也就告辞。 办公室里就剩下了李宪自己。 “月事……卫生纸……” 脑子里刚才刘伟汉的话还在不断的回荡,李宪觉得这里面有文章可做。但是不同于卫生纸,这种他有生活,在回来后亲身体验过痛点的产品,这个月事用品…… 他有点儿不那么溜。 正巧这个时候,办公室门被敲响。 王芷叶脸上还红扑扑的,见李宪的房间里没人,便抱着一大堆的文件施施然走了进来。 “喂,你们公司这财务怎么回事儿啊,账怎么做的这么复杂?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这么记账,我都看不明白。你们上个月……” 将资料放在桌子上,王芷叶正想询问新北和新浪这个月的几笔木浆订单,就见到李宪瞪着俩眼珠子,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王芷叶还从来没被男人这么盯过,感受到李宪的目光在自己的胸口和……和……脐下三分处来回游窜,本来就喝多了酒而变得红扑扑的脸感觉更烫了。 她一把将敞着怀的格呢子大衣给合上,微微向后退了一步,虎着脸道:“往哪儿瞅呢你?” 李宪这才回过神来,眉飞色舞的嘿嘿一笑,一个健步窜到了门旁,伸头看看左近没人,将门“哐”一声关上了。 看着他将门锁好,一脸“阴笑”的走了过来,王芷叶裹紧了衣服,蹬蹬蹬往后退了三步,将后背贴到了墙角。 “李宪你你你你你要干嘛?!” 第146章:还要我怎样(第二更求月票!) 看着王芷叶在墙角瑟瑟发抖,李宪皱了皱眉头。 难道是自己哪里表现的不对了,这姑娘怎么这么紧张的样子? 他顿了顿,让自己尽量笑的平和一些,“问你点儿事。” 看着脸上笑容越来越“淫荡”的李宪,王芷叶忍不住又往后蹭了蹭,“啥事儿?” 李宪其实也挺不好意思开口,但是在新北公司里面的女职工他都不怎么熟悉,而且自己要问的问题有点太过隐私,跟公司里的职工问,万一传出点不好的影响就坏了。 他想了想,下定了决心,“你……平时月经的时候怎么解决,用什么解决?” 王芷叶愣住了。 将李宪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的仔细打量了一遍。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抄起了窗台上的暖壶,直接扔了了过来! 李宪正低着头等待着答案,就觉得自己的脑门一麻,然后整个人脸上火辣辣一片! 那暖壶里,装着的是满满一下子早上灌的热水。虽然这个时代的暖壶保温性能不咋地,但是才六七个小时的功夫,里面的水依然烫的可以。 李宪就觉得自己整个人似乎是青蛙一样,被扔进了大锅之中。衣服已经完全被浸湿,带着高温的羊毛衫紧紧的贴在身上,似乎是一整块大烙铁一般碾压着自己的皮肤。 “你流氓!变态!” 耳畔,是王芷叶的一声娇叱。 …… 市医院。 皮肤科诊室之前,护士站的小护士们正在笑的花枝乱颤的闲聊。其中一个拿了一边说着什么“二月二都过了”,“烀猪头”什么乱七八糟的,拎着两管烫伤膏到了病房。 看了看床上光着露出一截肩头,批着大被的年轻猪头……人,捂着嘴将手里的烫伤膏扔在了床上。 “你这幸亏是水壶盖忘了扣,水温不高。不然可就毁容了。没什么事儿,啊。晚上乐意在这儿呆就观察观察,不乐意在这儿呆就回去吧。消炎药再打一天,烫伤膏坚持用几天,脱层皮也就没事儿了。” 病床上的人,正是李宪。 此时他的脸上已经通红一片,活像一只被煮过的螃蟹。面对护士的叮嘱,他没有应答,只是双眼无神生无可恋的看着医院那洁白的棚顶。 一旁,低着头的王芷叶见他不答话,犹豫着将床上的烫烧膏拿了起来,对护士点了点头,“好的,谢谢。” 待护士憋着笑,一步三回头的离去,王芷叶才讪讪的用手指怼了怼床上的李宪。 “喂、我给你上药。” 回答她的是一阵静默。 王芷叶咬了咬嘴唇,将烫伤膏拧开,挤到了手上。看着抬头望天不语的螃蟹,心一横将手放在了他的脸上。 药膏是绿色的,里面似乎是有薄荷,冰冰凉凉。 放在李宪的脸上,像极了在螃蟹壳上抹了芥末。 轻轻地在螃蟹脸上涂抹均匀,王芷叶觉得自己应该说点儿什么:“你……你想问那个……就直接,直接说嘛。我还以为你说的是什么别的事情……” “大姐你认为是什么别的事情!” 没想到,这话问出来之后,床上的螃蟹急眼了。 “妈的,我爷就说我今年跟水过不去让我不能近水,老子别说大江大河,连澡堂子都不敢去,家里面装修盆浴都装好了让我给改成了淋浴,马路上看见带三点水的路牌都绕着走,你们还想要我怎样?啊?要我怎样!老张!明天找人把我办公室里面的暖壶,茶杯,花盆和奖杯都给我搬出去!” 李宪的突然暴怒,把王芷叶吓了一哆嗦,赶紧立正站好。 床的另一边,张大功挠了挠后脑勺,“总经理,花盆和奖杯里没水……” “金生水,水生土不知道吗?!” 面对李宪的五行论,张大功忙点了点头,“好的总经理我明天就让人去整。” …… 李宪的烫伤虽然看着吓人,但其实还不怎么严重。亏得昨天给刘伟汉倒热水的时候忘了盖盖子,热水的温度降了下去,没那么高——只是将脸面和脖子上的皮肤给烫红了。 但是这一来是给李宪吓得不轻,二来也成功的在短期之内把他一幅好卖相给毁了。 刚进三月份,外面已经起了风,怕李宪来回走受风,张大功主动请缨将公司的事情扛了起来,让李宪在家呆着休息两天。 李宪不在公司,王芷叶和商业局的人惨了。 现在满公司都知道昨天自家总经理被一个林业局的小娘皮差点儿给煮了,面对过来做统计的商业局全体成员,立刻就充满了敌意。 要知道,厂子现在这么好的效益,可都是自家总经理一手操持起来的啊! 总经理要是出了什么事情,那以后公司可怎么办? 这种后怕,变成了对商业局全体成员的憎恶。 本来就被这群外人弄得烦躁的财务科直接把拿出来的账目封存,原本供应午饭的食堂饭口更绝;见到商业局的人来。姜雨,也就是老姜师傅,给人盛完菜饭后直接当面往里加口痰。 美其名曰:老子忘了放味精。 面对急转直下的形势,本就内疚的王芷叶都快哭了。 带着任务来的,来之前打定了一定要让自己爷爷和徐叔刮目相看的心思,现在统计任务一下子进展不下去,王芷叶心里急出了一股火。 她那些受尽了“不公正待遇”的同事,也都鼓动她赶紧去和李宪道个歉,赶紧把任务完成了回林业局——在这么一个把总经理当祖宗的地方,他们真是害怕别再有人拿开水从楼上往下倒进行报复。 无奈之下,王芷叶只能买了水果,问了张大功李宪的住址,上了门。 刚刚装修完的家里,李宪才和找上了门来的那谷签了宅子的买卖协议,将所有的手续收了。 这边把人送走,王芷叶就来了。 开了门,李宪就见到那脸上写着祸水的家伙正站在门口,双手拎着一蛇皮网兜子,里面装着各色香蕉芦柑等水果。 网兜子太沉,可能她用双手拎不大动,又不想放在地上,只能用脚尖垫着。 见李宪开门,也不敢抬头,只是偷偷打量。 李宪虎起了一张红脸:“干啥,昨天那一下还没爽,今天拿着水果上门想补一刀是吗?” “不是不是!”王芷叶连忙摆手,“我……我是来道歉的。对不起,昨天我喝多了点儿酒,可能有点儿冲动……你知道,人喝了酒就有点儿飘,做什么完全都不经脑子的!” “昨天中午的时候你不是说自己千杯不醉吗?” “那啥……就是不吐而已,喝多了……也有那么一点儿失控……” 王芷叶眯着眼睛,抬手做了个一丢丢的手势,脸上满是尴尬和歉意。 见她这个样子,李宪冷哼一声,打开了门。 可见王芷叶往屋里费力的拎水果,他一把夺了下来,放在了门口。 “我给你买的!” “老子不吃水果!下次来带干果。” 哐。 门被李宪关上了。 屋子里一片沉默,只有电视和录像机还放着《情圣》的带子。 王芷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看着李宪一头扎在了沙发上也不言语,尴尬极了。 见李宪头发上许是因为自己涂抹烫伤膏不方便,粘上的一团绿色膏体,王芷叶轻咳了一声,指了指:“你的头……” “我一生孤独,唯一相依为命的只有这颗人头。你想要拿走他它,恐怕也没~~那么容易!”此时,电视里星爷正一把推开由胸围高达36D的叶子楣饰演的女骗子,眯起眼一脸坚决的说了这么句台词。 李宪用死鱼眼瞪了王芷叶一眼,没说话。 后者狠狠的回身瞪了眼电视里嘴欠的周星驰。 回过头来,又堆起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你的头发上有烫伤膏,我替你……” “我一生漂泊,如大海里的一叶孤舟,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更何况……”电视里,周星驰又来了这么一句。 李宪仍然是一双死鱼眼,盯。 两次说话都被一个嘴欠的打断,王芷叶也是气急。 看着李宪从进了屋之后就没理过自己,她一咬牙,使劲儿跺了跺没穿拖鞋的脚丫,“你昨天不是想问……问月经的事儿吗!说吧!问吧!我都告诉你!” 《情圣》的剧情正发展到叶子楣不小心胸前被早餐热狗给插了,在原地急的蹦跳。 画面上,星爷将手掩在长大的嘴巴前,瞪大了眼珠看着那对Dcup,身子向后探去。 “啊呀?~~~” 那夸张的惊呼终于让王芷叶忍无可忍,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飞速按下了关机键。 然后,才回头看了看和周星驰差不多表情的李宪,羞道:“太、太吵了。听着心烦。” 第147章:要不要守护(为面面盟主加更!) 女人的月经期在这个时代还属于敏感话题,之前在免费赠纸的活动之中,李宪就差点儿因为偷听了几个妇女关于月事的话题被揍。 毕竟,这是一个流氓罪还存在,而且严重者会被直接枪决的时代。 现在有了个自愿提供信息的对象,李宪当然不能放过。 从王芷叶羞羞答答的回答之中,李宪知道了关于目前女性月经期用品的详细状况; 首先就是,现在绝大部分的女性,在来月事的时候,是用卫生纸的。 就是将卫生纸叠成长条,与月经带搭配使用,垫在内裤上以吸收经血。月经带其实就是一个类似兜裆裤的东西,在底衬上有两条布袋固定卫生纸。换纸不换裤,可以反复使用。 因为成本低廉,这是妇女们用的最广泛也是最普遍的。 这种情况在有了新浪特优这种细密卫生纸之后有了一定的改善,相对细的纸张质地更加亲肤,可是仍然不方便。因为细密性卫生纸虽然对皮肤相对友好,可是在吸水性上并不比草纸优秀。 而且不论是细密卫生纸也好,还是草纸也好,都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不透气。 所以一些家庭条件好一些的女性,在经期来临的时候会选择成本更高,但是也更舒服的东西与月经带搭配使用。 那就是卫生棉。 这种东西就是专门为了搭配卫生带使用的,其实就是两块纱布,中间夹着棉絮。这样一来更软,也更加透气。 可卫生棉虽然一定程度上比卫生纸高档,但也不是什么特别完美的东西。因为卫生带的固定效果有限,所以相对厚一些的卫生棉会在里面窜来窜去,导致侧漏而引发尴尬。 面对李宪一本正经的询问“你用什么?”的时候,王芷叶脸一红。 “说呀。不是说我问什么你都回答吗?” 看着这姑娘低着头不说话,李宪往自己的红脸上抹了点儿烫伤膏,嘶了口气。 王芷叶听到吸气声,抬了抬头,“我用.....卫生巾。” 李宪的手停了下来,想了想,道:“既然有卫生巾,别人怎么还用卫生纸?相比于纸和卫生棉,卫生巾的吸收性能更好吧?” “你懂得还挺多……”王芷叶飞快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嘟囔了一句。 李宪冷冷一笑,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她。 王芷叶想了想,点头道:“没错,安乐巾用起来比卫生棉和卫生纸强多了。就是贵了点儿,十片装的要一块五,有的地方卖一块七,很多时候还买不到。” 听到这话,李宪抬头看了看天花板。 将卫生巾的用料粗布的算了一下,暗暗咋舌。 这利润......不小哇! 然后,他将目光落回在了王芷叶身上,“你……带了吗?” 王芷叶的眉头立刻就蹙了起来,“你这人怎么还得寸进尺?” 见对方发了火儿,李宪伸出手指:“首先,是你让我问的。然后,你告诉我知无不答。最后,我没有任何不尊重你或者是女性的想法,也没有任何肮脏的猎奇心理,只是对这个东西感兴趣,觉得可以纳入我们新北纸业的业务序列之中而已。你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新时代女性,请不要这么抵触好不好?” 听到“受过高等教育”以及“新时代女性”这两个词,王芷叶的眉头挑了挑。 思量一会之后,她突破了心理障碍。红着脸颊从大衣兜里掏出了两片叠的四四方方的东西。将身子一拧,递了过来。 李宪双眼一亮,将东西接过展开拿在手里仔细的端详了一下。 他第一个印象就是——跟自己见过的不一样。 还是长长的一片,大约有二十五厘米长,五厘米宽窄。表面是无纺布材质,背面一侧有用于固定在内裤上的胶条。用于固定折叠的纸袋子上,写着“安乐卫生棉巾”。 贴身的那一面上,则用缝线砸了两道线。 拿在手里很厚实。 李宪一面端详,一面将自己脚上的拖鞋甩到了地上,指了指王芷叶只穿着袜子踩在地上的脚,“我们家就一双拖鞋,穿上吧,地凉。” 不理王芷叶脸上的意外,他便又将目光放回了卫生巾上。 嘶…… 这东西看起来倒是那么回事儿,可是为毛没有自己印象中的小翅膀? 在李宪的印象里,卫生巾应该是那种类似“中”字型的东西,一个长条两侧有防止侧漏,在护舒宝广告里还能飞的小翅膀。 “现在市面上的卫生巾都是这种的?”他不禁问到。 感受到拖鞋里的温暖,王芷叶的眼神柔和多了,点了点头道:“大同小异吧,安乐巾比较长。我妈有的时候给我邮过来的还有护舒宝和日本乐而雅的,那个虽然比安乐巾舒服,可是太短啦。” 啊哈? “这东西还得让你妈给你邮?”李宪震惊了,妈宝女啊这完全是。 看着他眼里毫不掩饰的鄙视,王芷叶鼻子一皱,“这面不好买嘛!供销社和商店里都没有。” 听到这儿,再将手里的一片卫生巾直接暴力拆解,看到里面棉条结构,李宪心里大致有了数。 看来卫生巾虽然在市场上已经存在了,可是尚处于相当初级的发展阶段。但是就是在这种没有完全开发的市场上,已经有了外资的涉入。 护舒宝自然不比多说,宝洁的鼎鼎大名李宪还是知道的。虽然从未听说过乐而雅,但是联想到这个时代进入中华的一些日企信息,李宪的脑海之中浮现了“花王”二字。 说实话,面对如此空白而具有潜力的市场,他动心了。 但是根据王芷叶提供的信息,他又有一些矛盾。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在未来几年之内,宝洁和花王这样的外资品牌将会横扫中华市场,将本土品牌边缘化,开始长达二十几年的辉煌路程。现在以新北纸业的规模想要进入市场,虽然面对的是蓝海,但是窗口期相当的狭窄,而且可供发展的时间也相当紧迫。 生理期护理用品这个东西投入跟卫生纸可不一样,涉及到很多原料,而且生产工艺也相对复杂,对生产线和场地,甚至是产地,都有相当严苛的要求。 总的来说,就当下所能了解到的信息分析,利润很大,但风险同样很大。 看到李宪失神,王芷叶轻轻的点了点他的膝盖,“喂,你在想什么?” 回过神来,李宪看了看她,讷讷道:“我在想,到底要不要……在未来三十年内守护中华女性的**!” 第148章:这嗑唠稀碎(第一更!) 将王芷叶送走并答应她会通知公司做好统计配合之后,李宪将卫生巾的这件事情又好好的思量了一番。 生理期护理用品虽然是一个不起眼的产业,但是确实实实在在的刚需产业。而且放在现在,93年的年初,还是一个没有发展起来的刚需产业。 一个妥妥的蓝海市场,前途肯定是有的。 想到这儿,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关门造车。毕竟自己目前所有的信息都是通过王芷叶这个女性消费者的角度得来的,虽然足够一手,但是并不全面。 卫生巾这个产品所需要的投资太大,涉及到的上下游产业比较多,所以不论做还是不做,都不应该轻率决定。 想着,他便将张大功和陈树林二人叫到了自己家来。 听说李宪又突发奇想,不在屁股上动心思,反而把主意打到了老娘们儿的裤裆上面,陈树林一张老脸都不会做表情了。 “厂长……咱们能不能干点儿干净活儿?别整天跟屎啊,那啥啥的打交道?” 看着老陈一脸的尴尬,李宪心里叹了口气。家乡这边儿风俗确实如此,女人的月事是个很忌讳的东西,大部分的老爷们即使在二十年后都会感觉晦气。 最简单的例子,后来他每次过年回来上坟的时候,来了月事的女性家族成员都不准进坟地,只能在外面等着。 这坚定了他的一个信念——是该找一些年轻人做事的时候了。虽然在陈树林这些老一辈的产业工人的身上,那种不服输,一条道走到黑的劲头让他很满意。但是面对正在不断变化的社会,老的,僵化的思想危害,有的时候已经大过了其他优点。 张大功对这件事儿看样子也有点抵触,毕竟在这个时候说起女人的私密事,还是很难开口。 不过毕竟比陈树林年轻了十岁,而且现在刚刚经受了提拔,干劲儿正足。对于李宪的想法,他还是给予了支持。 “偏门儿买卖来钱快,既然现在市面上卖的还少,我觉得可以试一试!” 李宪点了点头,虽然没有说到点子上,不过至少精神可嘉。 想了想,他对张大功问道:“之前不是让你在职工里面挑选年轻人,组成一套预备班子吗?你做得怎么样了?” “人挑出来了一些。可还没有通知。” “那就尽快!”李宪挥了挥手:“这样,你在业务部之外成立一个市场调查部,然后把这些人归拢在一起。不过也不要就局限在新北和新浪两个部分里面,咱们公司现在声势大,可以去冰城地区打打广告,最好找一些高校生过来。接下来一段时间,这个部门专门做卫生巾的市场调查。我要知道目前全国卫生巾市场的销量概况,主要品牌,生产厂家,以及他们的市场份额。再有,就是进入这个行业所需要的投资,设备,原料以及技术。但是记住了,调查是你们的任务,但是在这个任务过程中发现人才是关键。” 张大功拿出个随身的小本,将这些事情都记下之后,点了点头,“成,我马上就去整。” 见李宪没理自己,陈树林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厂长,那我呐?” “你呀……”李宪哼哼一笑:“继续干你的老本行。现在咱们的业务发展的不错,而且在卫生纸业务的扩展中已经摸索出了一整套的方式方法。你就照葫芦画瓢,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把咱们新北的业务往吉辽两地发展吧。这个你在行。” 一听李宪的个安排,陈树林乐了:“哎!成。” …… 将二人送走之后,李宪才有时间看了看桌子上的那些已经因为年久而发黄了的契约和手续。 那是那谷送来的。 确定了所有的手续都没有问题,想到那宅子从现在开始就是自己的了,他心里颇有些按耐不住,直接将电话打到了八九林场的家里。 电话是李道云接的,在询问了老太爷家里和碎木厂近期的事情之后,李宪便求老太爷告诉张哑巴和王清河等人,说自己这有个大活儿,让他带着徒弟和装修队都过来。 放下电话,李宪仍然觉得心里有事儿。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现在厂子发展到一定阶段了,自己手里有了点儿小钱,可是对人才的需求越来越急切。 在身边的所有人里搜寻了一圈之后,他想到了李洁。 接到李宪电话的时候,李洁正在忙着和财务室的老刘对账。当听到自家二哥问自己还想不想继续上学的时候,李洁愣了。 “二哥,你让我去哪儿上学?” 李宪沉吟片刻,“先去京城吧,我给你安排,然后再看情况。你不是想出国么,怎么也需要有个文凭,总不能出了国去刷盘子刷碗不是?” 拿着电话的李洁犹豫了好久,最终才点了头。 …… 接下来的几天,李宪先是联系了徐茂和,这老小子门路多,请他在京城帮着李洁办个夜校,然后又就公司乱七八糟的事情处理了一下。 还没处理完全,就接到了王清河的电话——他已经带着装修队和张哑巴师徒一行人到了邦业。 李宪将手头的事情暂时放了一下,便和周勇一起去迎。 将众人带到了那宅之前,这群从大山里走出来的乡亲惊呆了。 王老三绕着宅子前那根一人抱都抱过来的门柱转了好几圈,又伸手摸了摸那总是被脏雪覆盖,可依旧威严无比的石狮子。啧道:“我滴妈呀!老二,这是你买下来的?” “乖乖,这要放早时候,怕不得是啥王爷能住的地方吧?”装修队的一个老瓦匠看着门楼上那精美的瓦楞,浑身打了个哆嗦。 “阿坝!阿坝阿坝!”他身旁,张哑巴指着那已经褪了色的朱漆大门,和那门檐上的蝙蝠雕梁,不住跳脚,不知是什么意思。 就连众人之中最内向的苏辉,看到这宅子的气势也被深深吸引。虽然仍然不说话,但是走到了宅子里面,看着房舍窗棂上的镂空刻花,眼睛里连连放光。 乐呵呵看着众人惊赞了好一会儿,李宪才将他们聚到一起,“大伙儿也看见了,宅子是好宅子,可是已经被祸害的不像样了。找各位过来,就是想把它彻底修缮一下。” 一听这,众人更兴奋了——来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李宪说的大伙儿是啥,本来寻思李宪在外面整厂子办公司,要搞什么车间厂房装修啥的。没成想,竟然是修缮宅子! 相比于出力还累人的工厂,当然是这样的细活慢活干的得劲。 众人立刻行动开了,装修队的那几个瓦匠岁数都不小,而张哑巴年轻时学艺的师傅也是个老手艺人。众人将整个宅子看了一遍,便七嘴八舌的提出了意见。 “好整,主体都没咋败,多是些砖瓦活儿。” 张哑巴也“阿巴阿巴”的拿了纸笔,用简单的示意,说了自己的计划。 对这些李宪是不懂的,不过见众人心里有数,就大手一挥让他们尽快开始。 “老二啊。” 正在众人开始动手清理宅院,将没用或者是与宅子无关的东西进行清理的时候,装修队的一个老瓦匠走到了李宪的身边。 “陈大爷,咋?”老瓦匠姓陈,今年五十多了,在林场里面也算是老人。 陈瓦匠指了指门楼,又指了指几处宅子房顶的破损:“这些瓦楞都得修,可是这都是老物件啊。咱们不能瞎整,得照着人家的原样烧瓦,这样式儿补上去才好看。可是我看着,这院子里也没有那能搭窑的地方,这你可得先整好了,别到时候用再抓瞎。” 一听要砖窑,李宪一摆手。 这一带他熟悉,小时候经常过来玩儿。虽然宅子是属于邦业县城内,可是他记着离着这不远就有个毛猪屯,那就有个砖窑。 嗯,至少自己小时候有,不知道现在落没落成。 想着,他便让陈瓦匠跟着自己,准备先过去侦查侦查。 可是出了宅子不久,李宪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记忆之中的路和现在不一样,刚走出去没多大一会儿,他自己就先懵了。 正在在转的有点儿晕时,前面出现了一个穿着大花棉袄,两道又粗又长的大辫子的背影。 见到有人,李宪快步走上前去。 “你好,我记得这附近有个砖窑,你知道在哪儿吗大妹……大大大大大姨?” 就在李宪说话的时候,那人转过了身。 犹如天地之间一道惊雷劈在头上,他整个人都石化了。 听到李宪的称呼,那年纪看着不过十八九的姑娘整张脸就都揪了起来。 她的怀里抱着一堆带着雪渣子的枯树枝子,就用腿那么一镗,来了个金鸡独立,然后腾出了一只手向前一指。 “你那啥,你往前走大约二里地。然后往北走,再走约莫一里多地。” 看了看她手指方向一片大树林子,陈瓦匠一皱眉头,“闺女,那边有砖窑?” “没有,那边有个乱葬岗,你给这不会说话的犊子挖个坑,让他嘎巴一声死里边儿得了。”那姑娘这才狠狠的瞪了瞪李宪,气的胸口起伏:“嗨呀我滴妈,不大点儿个小岁数,话都不会说。还大姨?你见过这么年轻的大姨吗?好好的嗑让你唠稀碎。真有意思……嗨呀我滴妈,大姨……咋寻思说了呢?” 姑娘连剜带瞪了跟李宪运了半天的气,最后才气呼呼的将怀里枯枝抱好,一甩两条粗又长的大辫子,一步一窜的走了。 看着那粗壮的背影,李宪摸了把脸上的吐沫星子。 没毛病! 这语气,这神态...... 真是我大姨! 第149章:怎么少口子人(第二更求月票!) 看到那被气拱的一窜一窜,还不忘回身恶狠狠瞪自己的身影远去,李宪错愕一阵之后……笑了。 笑的前仰后合,最后肚子都笑疼,都蹲在了地上。 这把一旁的陈瓦匠给弄得莫名其妙——这是咋了?怎么走走道还疯了呢? “老二啊,你这是不是冲着啥啦!你你你,你可别吓唬大爷啊!” 看了看旁边的环境,想到刚才那个闺女说附近有坟圈子,陈木匠瞬身一个激灵——不会是撞着邪了吧! 不能啊,这大白天呢! 看着老陈一脸的惶恐,蹲在地上已经笑出了眼泪的李宪忙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之后捂着肚子站了起来。 耳畔,小时候朱娟哄自己时候说的那些话,仍回荡在耳畔; “宪宪我跟你说呀,大姨年轻的时候可不想现在这样五大三粗造的跟个大村姑是的,这都是跟你大姨夫累的。年轻的时候大姨也是远近闻名一朵花呀!咱不说是大家闺秀,那也绝对是小家碧玉。那宋丹丹说隔壁吴老二看她一眼就浑身发抖,我呸!那都是小品。可是大姨年轻的时候那可真是……嗨呀妈呀,那就别提了!附近三五个屯儿,哪还有比你大姨更水灵的闺女?不存在我告诉你!老招人稀罕了,多少人看见我都走不动步。” 想起这些,再想到刚才那张满是雀斑的大饼子脸,比耗子屎没大多少的眼睛,蒜头鼻子以及那两条土掉渣的大粗辫子,李宪实在是忍不住。 如果现在能马上穿越回去,哪怕没有这一世先知先觉的精彩,就为了戳穿朱娟这牛逼,他也认了! 大姨,是什么成长历程导致了你年轻的时候会产生如此大的幻觉,而且还以此为膨胀了那么多年啊!? 不行了,一想起这个李宪的眼泪又出来了。 “噗……哈哈航哈哈航……” 从地上起了身,强憋住笑意对一旁的陈瓦匠挥了挥手,“噗……那啥,陈大爷,你自己个先回去,我去办点儿事。” 扔下一脸懵灯的老陈,带着忍不住的笑意,李宪便跟了上去。 …… 猪毛屯和邦业县城其实就是紧挨着。 这个屯的存在源自于闯关东时候的大逃荒。 那个时候从关里家闯过来的人太多了,有的人还没走到地方就被半道街道的土匪,或者是各地的当地恶霸给祸害破了家。 再加上很多人只是听说东北有地能活下去,根本没有什么亲人投奔就过来了。很多在路上就一无所有,甚至连亲人都丢了的,就组成了要饭大军。 这些人走到哪儿要饭要到哪儿,就跟蝗虫一样。当时的政府也知道流民容易起乱子,特意给地方拨款救济。可那个时候的地方官都烂透了,得了拨款直接就柴进了腰包,至于救济,那是别想。 邦业县城当时的县太爷好一点。 当时为了不让流民进城,县太爷在城墙外面搭起了栅栏,然后一天施舍两顿名为“能立筷”,但是实则是米汤的善粥。以及名为肉食,但其实带着猪毛的猪皮汤。 虽然这根本填不饱肚子,可是相比于其他一点儿都不往外掏粮食的县城,高低能多活几天。于是乎,一些流民就在这城外搭了棚子,住了下来。 后来虽然大部分的人都饿死或冻死了,不过留下来的一批人愣是在冬天打野,春夏种田,跟蟑螂一样顽强的活了下来! 因为当初喝救济汤的时候难民们总是能吐出一地的猪毛,人们就把这地方叫了猪毛屯。 后来建国之后老邦业县城的城墙被推到,猪毛屯就和县城打通,再难分彼此。 李宪后来没到暑假的时候就过来这里溜达,对这一带的地形挺了解。不过相比于那个时候,现在很多土房还存在,道路跟那个时候大不一样。 远远的跟在朱娟身后走了半天,穿过了好几个自己根本没有印象的土房区,李宪的眼前终于一片开朗。 眼前,是一个小学校。 在小学校的后身,一排整齐的小二楼排成一排。 这,就是自己的姥爷家! 而对于现在,93年来说,说是姥爷的新家或许更合适一点。按照后来李宪姥姥杨淑珍的回忆,就是这一年,大舅刚刚出狱,一家人从海林搬到了邦业。 一面回忆着往事,李宪不由自主的走到了那条跟记忆里相差无几的小二楼前。 妈耶、 这原来这厕所打这个时候就有了啊!就说小时候蹲着怎么感觉瘆得慌,这特么三十几年的建筑啊! 嘿! 原来这时候小学校是这样的啊,三十年前敢情这是个足球场,不是篮球场、 进了大观园一般,陷入大家来找茬模式的李宪看什么都稀奇。将眼前景象和自己儿时的印象对比,别有一番乐趣。 正当他东瞅瞅西望望,感觉什么都好玩儿的时候,一阵熟悉的话音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 那是自己无比熟悉的大门。 门没关,里面一家子人正在将堆满了院子的家什一点点的收拾。 很显然,李宪无意之中找砖窑的举动,令自己参与到了一个无比重要的历史事件之中——今天,是姥爷家搬到邦业的第一天! 院子里,后来脑出血后半身不遂的老朱头,正在往屋子里搬大件。而院子里,一男两女正在忙活着其他的事情。 一边忙活,众人一边儿对自己的新家品头论足。 “爸、这门槛子是不是有点儿太高了?”长子朱峰说了一句。 老朱头沉着脸,一面抬着那台黑白电视小心翼翼的往屋里走,一面抬着高调:“高?咋地了,来回走卡着你胯裆啦?” “……” 刚刚将枯树枝放到了地上的朱娟瞅了眼院墙,甩了甩大辫子:“爸,咱家这院墙是不是有点儿低?你看隔壁都得有一米七,咱家这看着能有一米五就不错了。” 老朱头将电视放在了屋里头,隔着门哼了一声,“嫌低啊?喜马拉雅山高,8848米,明天给你搬来当院墙。” “……”朱娟下面的话被噎了回去。 正在这时,院子里噼里啪啦几声脆响。 那是自己的姥姥杨淑珍,正在放鞭炮除晦气。鞭炮的声音有些闷闷的,似乎是受潮了。 “老朱,这鞭炮不响啊!一会儿再拿一连出来放吧。” “差不多得了!原子弹响,明天给你整两个点上。” “……”杨淑珍一生气,把火柴网地上一扔,扭头就进了屋。 看着如此生动的场面,李宪的眼泪忍不住下来了。 太好了,遇见你们。遇见你们都快快乐乐,都没有因为那场意外而变得阴郁的你们,都.......还团圆的你们! 我的杠精姥爷,我的万能大舅,我的自恋狂大姨,我的宝贝姥姥,我的…… 哎? 我妈呢?! 李宪擦了擦眼泪,数了数院子里的人,惊呆了。 不对啊! 老朱,你们家少一口子啊! 第150章:猪毛屯往事(为面面盟主加更!) 不对…… 看着院子里进进出出的四口人,李宪摇了摇头。 按说,自己的母上大人也是在这个时候搬过来的啊。难道当初姥姥说的信息有偏差? 要知道,之所以买下那谷的宅子,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为了等待自己的姥爷一家出现。 按照原来的历史,刚刚因为投机倒把罪蹲了几年监狱放出来的大舅,会在这里开一家小烧房。 然后,一年后一场不知道原因的大火将小烧房毁了,顺带烧了周围十几家。刚刚出狱的大舅因纵火罪再次入狱,将这个学什么精什么,而且脑子活敢打敢拼的男人彻底摧毁。等到了四十岁从监狱出来的时候,已经完全与社会脱节。最后只能靠给人开大车凑合日子。 而老朱,自己的原本的姥爷,也因为这场大火彻底将祖传了百年的小烧手艺荒废,在一年后搬去了八九林场,开了一个小饭馆,然后醉生梦死的十几年。最后吧自己喝成了脑出血半身不遂。 而自己的姥姥,那个温柔如水的女人,在自己儿子两次入狱,老伴瘫痪之后操持着整个家。用年轻时候学的陶艺,外加上粘烟盒针线活等副业,照料行动不便的老伴十几年。 这种环境之下,两个女儿从现在的眼光看来,其实也没找到什么好婆家。 不回来,其实李宪每每想到这些事情的时候觉得这都是命。但是现在回来了,回到了那场火灾之前,他觉得自己必须做些什么。哪怕在这个时代里已经跟朱家没什么血缘上的关系,但是之前的记忆让他无法无动于衷。 即使现在做不成亲人,也要他们快快乐乐的生活——这是李宪在回来之后就已经打定的主意。 站在大门之前好长一会儿,他才下定了打听自己母上大人的决心,走了上去。却不想,正好和出门去捡枯枝的朱娟装了个满怀。 “哎呀!” 虽然长得挺壮实,但是朱娟毕竟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体力上到底顶不过一个大小伙子。一撞之下,被李宪怼了个大屁蹲。 她惊呼了一声,待从地上爬起来看清了李宪面貌,一下子跳了起来:“嗨呀!是你?!” 李宪痛苦的揉了揉自己已经被撞出了内伤的胸口,看了看一脸惊诧的朱娟,咧嘴一笑。 “你干啥?不是要找砖窑吗?咋还找到这儿来了!”经过刚才的“大姨”事件,朱娟明显对面前这个脸上红一块白一块,有的地方还暴了皮的丑小子没什么好感。 门口的喧嚣引起了一家人的注意,见有生人上门,一家人都放下了手里的活计聚了过来。 “娟儿,咋回事啊?”老朱抹了把头上的汗,在门口站定,用下巴冲李宪弩了弩,问到。 朱娟剜了李宪一眼,回身走到了老朱跟前,许是将刚才问路的事情说了。老朱听完一乐,但是又在自己闺女的横眉立目中压了压手,走上了前去。 “小伙子,你家是附近的?” “啊啊……”看着脸上没有褶子,腿脚还灵便的朱大河,李宪一愣神儿。但是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一个外人。 将心里的激动压下,他从兜里掏出了烟,递给了老朱一根儿:“嗯呢,我家附近的,也是刚搬来。” 朱大河接过烟,看了看上面“中华”二字,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没舍得点,直接夹在了耳朵上。 再次看向李宪的时候目光柔和多了,那眼神里透着一种同为外来人的亲切感。他伸出大手,重重的在李宪的肩膀上拍了两下:“呦!那可好,咱以后尕街坊啦!” “是啊是啊、”李宪点了点头,看了看院子里的朱峰和杨淑珍,“还未请教?” “啊!”老朱这才想起来,人家上门串门,自己还没介绍。便将自己和院子里的家庭成员都介绍了一遍。 “听完了老朱的介绍,李宪恙做感叹:“朱叔儿女双全,好福气啊!” 朱大河一听这,哈哈一乐。 颇为自豪的拍了拍胸膛:“那可是!要说二女双全,老子还有个儿子在吉林当兵呢,叫朱山。家里还有个老幺子闺女,叫朱静。本来该一起过来,但是现在正在海林那边跟着师傅学手艺,呆两天就过来了!小伙子,你……” 对上了! 这回全对上了! 李宪握紧了拳头,紧紧闭上了眼睛。 没错,自己的老妈说过,她年轻的时候学过裁缝。现在想必就是在海林呢! 再睁开眼睛,就看到了老朱一脸的疑惑,“你是……附近哪家的?” 李宪微微一笑,指了指大宅的方向,“就那边儿,房子太破了还没搬进去,正修缮呢。哦对了,我叫李宪!” 得知了朱静同志暂时没过来,想到现在自己不好表现的太过亲近,在和朱大河闲聊了一下附近的环境之后,李宪便告辞离去。 直到回到了宅子,他仍忍不住心中的兴奋。 宅子里,看着出去找了趟砖窑回来嘴就合不上的李宪,众人有点儿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 王老三看着李宪背着手哼哼着不知名的小曲从自己面前飘然而过,还对自己飞了个眼儿,挠了挠后脑勺:“老二这出去一趟……是捡着钱了?” “不像……捡着媳妇也乐不成这样儿啊……” 一旁,王老五晃了晃脑袋。 正当众人被李宪突然间不知所以的开心搞的有点儿懵时,大宅门口进了一人。 看到宅子里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这人打量了一番,确定这是在整理宅院之后,阴阳怪气儿的喊了一句。 “呵、这破宅子竟然还真有人买。啧啧……也不怕夜里睡觉被鬼压床哈。” 听到这话,正在将院子里垃圾往外清的王清河不乐意了,“你这人会不会唠嗑?不会唠嗑把嘴闭上,没人把你当哑巴。” “阿坝阿坝!” 一旁,张哑巴附和了一句。 那人看二人不像是宅子主人,冷哼了一声也没理,径直走到了院子里。 看见从仓房之中,拿出了一张太师椅,就在房檐下栽在椅子上晒太阳的李宪,这人瞪大了眼睛。 “他妈的,是你?嘿!我就该想到!” 正在想着该用什么办法,再去老朱家一趟的李宪听到这个声音,一侧头。 看到那来人模样,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也皱起了眉头。 “你怎么来了?” 第151章:刘伟汉的雄心(第一更求月票!) 看到来人,李宪心里一阵膈应。 这人,就是之前摔了那谷对杯的那个破烂首富,高三山。 三月份的天气已经渐渐暖和了起来,但是这货身上的貂皮大衣依旧没换,头上也还是那顶这时候颇具特色,看起来跟老华侨似的八角帽。 见到李宪躺在椅子上没动弹,高三山径直走了过来。打量了一下那造型别致,上面木纹纵横,平添一丝超脱之气的太师椅,啧啧一叹。 “兄弟,以前在邦业这片没见过你啊。哪旮沓儿来的过江龙?” 李宪翻了个身,虚抬双手抱了个拳,“抬举了。老家邦业林业局的。” 听了李宪自报家门,高三山哈哈一笑,“敢说不是过江龙啊,一个草壳子里的长虫呀!” 见李宪丝毫没有理自己的意思,高三山拍了拍胸脯,中气十足的介绍了一下自己:“兄弟有礼了,高三,霍四,刘万发。老子就他妈高三!兄弟,实不相瞒,我看中这宅子有段日子了。现在被你抢了先手,不如这么地,你开个价,这宅子老哥不让你白倒腾,咋样?” 噗、 听到这话,在旁边儿搬砖的周勇没忍住,喷了出来。 在邦业,霍四和刘万发是绝对的名人。 邦业虽然穷但是穷在老百姓,霍四是目前北林的首富,最早靠倒腾磁带录音机这些勾当起家,后来靠着手底下小弟多,垄断了邦业北林地区所有的卡拉OK和录像厅。妥妥的道上大哥。 刘万发就不说了,邦业生人,现在是北林的市书记,可谓是牧守一方的大员。 而高三山这货,在介绍自己的时候,把自己名号排在了这俩人前边。 感觉有人比自己还膨胀,李宪也是好笑,“呦,那可是在下眼拙了。之前就知道邦业这儿有个收破烂儿的叫高三,不会恰好是你吧?” 老底一下子被人揭了,高三山的脸上浮现了一层愠怒。 李宪没理他这茬,拍了拍自己身下的太师椅,“老兄,我看你倒对这宅子不像是有兴趣的。打进了门儿你就盯着我这椅子转,我虽然不怎么懂老物件儿,可是这黄花梨还是能看得出来的。我不知道你有什么门路,能把这东西卖多少钱。但是明话给你撩这儿,你那点儿小钱我看不上。买这些东西,也不是为了赚钱的,单纯就是瞅着顺眼,想自己个用。所以呀,劝你趁早绝了那点儿歪心思,免得给咱俩都添不痛快。” 见李宪又一语道出了自己的道道儿,高三山心里一阵发虚,脸上青红变换片刻,却还不死心。 “你喜欢?呵呵……老弟,这宅子怕是你住不消停。明跟你说了吧,我准备在这附近开个垃圾场。专门收泔水,地点我刚看好。你们家门前那片土房就不错。来呢,也就是想跟你打个招呼,我们收破烂儿的干的都是埋汰活儿。夏天的时候馊臭味或者苍蝇蚊子多点儿,那老弟你就得多担待了。” 卧槽! 太师椅上的李宪心里一阵膈应。 他没想到,这人竟然这么无耻。 将高三山上下打量了一遍,他强忍住上去揍一顿的冲动。这种赖子地痞,揍一顿不能根治,得让其知道厉害,知道自己也不是土坷垃。 他吁了口气,微微一笑:“没事儿,咱都是邦业人,谁家搁哪儿不难打听。我家里是造纸的,废水往哪儿倒也随便儿。我家门前要是有垃圾场,你老兄家哪天起来被高碱废水给淹了,那我可得提前说声对不起。哦对了......” 见高三山还要说话,李宪伸出了一个手指头,“明天晚上我得跟刘书记一起吃个饭,认识了你高三这么俊杰的家乡人物,到时候我得和刘书记好好说说。” 这话里软中带硬,而且脏手段和官面人都给摆明白了,把高三山直接噎的没了脾气。 见这货冷哼一声扭头走了,一旁的周勇冲他背影吐了口唾沫。 “什么玩意儿!大哥,我瞅这逼养草的就是欠收拾!跟那谷那边儿耍横耍无赖没人治他,他妈现在心思打到咱头上来了!用不用我找人......” 李宪勾了勾嘴角,摇了摇头。 拍了拍身下的太师椅,想起目前已经刮起来的古董热,知道在这个年代一把全全整整的黄花梨家具能在香江拍卖出去几万甚至十几万港币,心中不禁暗笑。 “皆为利来呀。” 他自言自语了一句,将屁股下边的椅子搬进了仓房锁好,然后对正在干活儿的王清河招呼了一声:“王大哥,你们先把这几间客房收拾出来。一会儿我让周勇去买被褥,你们就先住这儿吧。” “行!” 那边儿,额头被汗打湿的王清河大声应了一句。 …… 老宅翻修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李宪也不能总在这陪着。扔下周勇和车,让他来回帮忙跑事儿照应装修队和张哑巴一行人,又跟干活儿的众人说了这一次翻新的工钱之后,他便打算回北林。 可是临出门的时候,苏辉跟了出来。拉住李宪说来的时候苏娅有交代,这一次不管干什么活儿,干多久,工钱不能要。 李宪知道这姐弟俩什么心思,看着苏辉腰板挺的直直的一脸认真,也就没拒绝。 从老宅出来,他便回了北林。 乘坐客车到达北林市的时候已经是晚上,正在为自己做大餐的李宪就接到了刘伟汉的电话。 电话之中,一向稳重有加的刘伟汉语气有些激动难掩,一个劲儿的约李宪出去吃饭。问他为什么安排,这家伙也不说,只是说到了地方酒桌上唠。 神神秘秘的,将李宪搞的一头雾水。不过想到刘伟汉这人不是那种有兴致随便吃喝胡侃的人,这一次的安排必有用意,便将锅里还夹生的三鲜伊面倒了,穿好衣服付了约。 饭店是市中心一家不错的馆子,李宪到的时候,就看见刘伟汉已经等在了门口。 见他进门,便迎了过来。 李宪四下打量,见刘伟汉身边没别人,不禁奇道:“刘主任,敢情今晚上就单请我一个人啊?” 刘伟汉满面泛着红光,重重的点了点头,将鼻梁上的眼睛都甩的往下脱了一些,“嗯呐!就你一个人!” 这可是奇了怪了。 李宪自认为和刘伟汉没有什么特别深的过码,之前的多次接触,也都是点到为止,君子之交。 没有一起抗过枪,一起分过脏,一起嫖过娼的经历,这又不年不节的,请自己干嘛? 见李宪一脸疑惑,刘伟汉哈哈一笑,将他拉进了包间。 包间之中,四菜一汤已经上齐,两瓶这年头算是相当高档的孔府家酒也已经开了瓶。 待李宪一落座,刘伟汉便将酒给他满上了。 “李总,今天唐突了。可是我思来想去,觉得今天要是不见你一面,我这觉肯定是睡不着。” 看着刘伟汉一面给自己倒酒一面说着这么肉麻的话,李宪赶紧伸出手打住:“刘哥,你这么整我心里有点儿虚。我这人虽然长得不赖,可是也不能当饭吃当安眠药使。这也没旁人,你直接跟我说你这是想干啥得了。要不然我该睡不着觉啦。” 刘伟汉哈哈一笑,见包间的房门关的严实,端起了酒杯,跟李宪轻轻碰了一下,然后喝了一大口。 “哎呀、”酒太辣,呛的他急缓了口气,“昨天,市委会议上宣布了一些关于咱们北林干部的变动决定。” 哦? 听到这个,李宪不禁坐直了身子。 最近新北纸业能发展的这么迅速,业务扩展的这么开,靠的就是地方政府的大力支持。实话实说,他现在是不希望北林的领导结构有什么变化的。 维持现状就挺好。 刘伟汉注意到了他的紧张,笑着摆了摆手,“是好事儿。原市长王兴华到了年龄,伍书记向上走了一步,任市长。” 一听这,李宪整颗心落下来了。 虽然不在区里任一把手,可是市二号,那可在地方上更好使了。 这还真是好事儿。 正当他舒了一口气的时候,立刻恍然大悟——知道了为什么,今天刘伟汉请这顿酒。 刘伟汉之前任区办公室主任。这个办公室主任其实就是区长大秘。作为区一号领导的心腹,副处级的干部不说,还兼着区常委。 现在,伍正思由区书记升职为市长,也就是说……这个办公室主任,要出头了! 果然,看到李宪脸上恍然大悟的神色,刘伟汉挠了挠后脑勺,腼腆一笑,“伍书记的意思是,北林的市长不好干,各地区现在都比较困难。之前他就跟我说过,他如果还能往上走一步,想把发展地方经济作为主要工作内容。所以昨天的会议之后,他就让我做准备。” 这话说的就相当明白了,刘伟汉这是要外放任职。 市长的前秘书外放,在级别上虽然不会调的太高,但是按照一般的规律,县长或区长的可能性非常大。再不济,也得是个市局的副处级局长。 “去哪儿?”李宪没绕弯子,直接问道。 刘伟汉再次端起了酒杯,“咱们市唯一的国家级贫困县,邦业!” 见李宪张大了嘴,一幅你他娘的是不是脑袋进了泔水的表情,刘伟汉不好意思的一笑,“我自己请的缨。” 第152章:女大不中留(第二更求月票!) 邦业县的官不好当,不论是现在还是三十年后都是如此。 这一点李宪深深的清楚。 邦业县的贫困是有根的,它来自于森工集团的林业系统占据了绝大部分的自然资源,又因为县内除了两家轻化和一些类似陶瓷玻璃厂之外,根本没有什么产业和工业配套。 农业县一个,可悲的是耕地面积低气温低,农作物生长环境还一般。 自打李宪从记事儿到高中毕业,这地方就没脱了特困县的帽子。县城里的人靠着十几个规模不大的企业苟延残喘到九几年,一波下岗浪潮来临,造就了几个富翁和一大批的城市贫民,再之后邦业就变成了劳动力输出大县。 每到春秋农忙之际,邦业的火车站里满是背着大塑料袋的人。去耕地多的地区站大岗做短工,每天早上3点起床上地,晚上7点下地,做牛做马的干一两个月,几乎是用命换钱。 这种情况,直到2018年都没有改变。 邦业人一直笑称,邦业最火的地方也就是那么三个——大药房,火车站,县医院。 强体力劳作带来的后果就是大多数的外出务工者,在不到五十岁的时候就已经一身顽疾。 如果说这也是资源的话,那么邦业还是有点儿资源的;一个总人口不足十五万的小县城,倒是养活了大大小小一百四十多家药店,以及上千个经营“骨康王”“活络丹”“心脑灵”“痛风停”的黑保健品经销商。 这些人,倒是在三十年后在邦业混的最好的一部分。 因为太清楚,所以李宪没办法对眼前的刘伟汉升起什么崇敬,或者是替他高兴。 “能不能跟我说说,你为什么想去邦业?” 李宪放下手里一口都没动的酒杯,平静的问到。 刘伟汉略一沉吟,“咋说呢。嗯……有个人情感,也有抱负吧。” 看着李宪一幅愿闻其详的表情,他夹了口菜,面色有些惆怅:“我大学是荷北上的,毕业之后其实原本想去和我当时的对象一起去支教。但是家里不同意,硬是通过关系把我调了回来。嗯……不怕你笑话,虽然现在我们两个已经不在一起了,但是我和她仍然保持着通信。她在的那个地方是广希一个叫马山的地方,看样子……像极了咱们邦业。当时没能和她一起走到最后……” 刘伟汉没说完,李宪就摆了手:“行了,了解。你当时怂逼了,迫于家里的压力没留下陪人姑娘。心里有愧,想在内心上追寻她的足迹。个人情怀到此为止,说抱负吧。” 被李宪怼了一下,刘伟汉没有尴尬,反而是叹了口气,“抱负就是,我还年轻。今年刚刚三十六,我想做一些事情,但是体制内不是你想做什么就有机会去做的。所以我想攒足资本。邦业穷,但是穷县好下手。在那里我可以放手去做!因为哪怕做的不好,它也不能再糟了。邦业……已经穷掉底了。” 李宪深深的点了点头。 这个思路倒是没错。邦业起点是低了一些,但是万一做好了,成绩也突出。 从这个思路上看,刘伟汉文文静静的外表下,赌心很大。 了解到了刘伟汉的想法,李宪才问了他具体的打算。 “这就是大晚上把你叫来的关键!”刘伟汉再次兴奋起来,“去邦业,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李宪端着筷子,笑了。 心说我又不是体制内的,能帮你什么事儿? “你有钱,而且你会经营。”见他不置可否的样子,刘伟汉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本打开,指着上面一列列的数据,“你看,这是我这段时间从商业局那边找来的资料。” “从你接手北林纸厂之后,纸厂的利润从年亏损五十万上升到了第一季度盈利七十多万。职工们的收入上升咱们不说,就说你这个纸业公司对地方经济的带动效果。自从新北公司的业务展开之后,区里的两个包装厂,两个印刷厂,三个运输公司,和两家轻化厂的效益提升了百分之三十以上甚至更多!你这个公司,虽然直接受益的是你和职工及区政府股东,可是带动的整个地方的经济!” 听到这些数据,李宪又乐了。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么牛逼。 见李宪只顾着笑不说话,刘伟汉坐直了身子,“我希望能在邦业,有一个新北这样的企业。李宪,我听说你正在调查卫生巾业务,如果这块业务考察的可以,我请求你把它的生产设立在邦业!” 新北公司的的财务口有区政府的人,股东里也有区政府,所以李宪正在组织人手考察卫生巾市场的事情对刘伟汉不是秘密。 李宪也不奇怪。 但是对于刘伟汉的请求,他真的不能同意。 卫生巾产业需要的上下游产业配套和地域要求很高,想要迅速的将这块业务做起来,就连北林事实上都不是李宪的首要选择。 他瞄准的,是北上广深这样的城市市场。 考虑到运输和方便日后拓展业务的关系,至少也得是在有内海港口方面廉价运输的地方设立生产线。 按照这样的要求,冰城都不行,更何况是交通不发达,毛都没有的邦业? 见李宪果断的摇头,刘伟汉大失所望。 可就在他低着头,为自己雄心壮志第一步受挫而失落的时候,李宪端起了酒杯。 “卫生巾肯定不行,但是如果你真想让我投资邦业,而且可以在政策上给一些优惠的话,我倒可以看看有没有其他的方法。” …… 两天之后。 按照家乡这边的习俗,在迁新居之后的第三天是要请街坊邻居吃顿饭,庆贺一下的。 李宪这两天将公司的一些事情处理完毕,约莫着时间到了,便买了二斤猪头肉,赶到了猪毛屯。 果然,来到老朱家的时候,正看到一大院子的人闹哄哄的谈笑。 作为家里第一个到访的街坊,老朱对李宪的印象很深刻。所以在今天街坊们都到齐之后,他特地询问李宪是附近哪家的小子。 面对老朱的询问,听了他关于李宪形象的描述,街坊们可都懵了——这附近一共就两家姓李的,没听说哪家的小子叫李宪啊? 人没对上号,大家伙都七嘴八舌的提醒老朱小心,别是遇到了什么骗子。 老朱倒是不怕被骗,家里边一穷二白,除了个正在建的小酒坊里有几块铁疙瘩之外,当真是没什么值得骗的东西。 可非要说什么值得骗…… 他忍不住看了看自家的老三朱娟。 想到那天李宪过来的时候已经和朱娟有过交集,老朱心里咯噔一声,自家老三今年可十九了。怕不是……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就听见门口一声招呼:“朱大叔,莺迁乔木,燕入高楼。一门瑞气,万里和风。恭贺乔迁之喜!” 然后,便见到了那个街坊们嘴里的“骗子”,拎着一大口袋猪头肉进了门。 进了院子,李宪四下打量了一下,强忍住打招呼的冲动。 院子里的街坊们,虽然看上去比自己印象之中年轻了不要太多,可是其中许多人他还能依稀认得出来。 其中一位,李宪小时候还和他的后辈有过一段早恋。想起这个,他不禁老脸一红。 朱娟正在院子里忙活着端茶递水,见到李宪不禁有点儿发愣; 不对劲儿啊! 那天第一次瞅见这小子,他脸上红一块白一块,有的地方还暴了皮,看着就跟有什么皮肤病是的。 可这才两天的功夫,红斑和暴皮没了不说,脸咋还瞅着白净了不少呢? 嗨呀妈呀,看着还挺精神! 人群之中偷偷一瞄,朱娟觉得自己心跳的有些快。 直到老朱呼喊,她才回过神,端着茶盘走了过来。 “你这死丫头,在那寻思啥呐?来客人了也不知道上茶,一点儿眉眼高低都没有!”见自家闺女楞模楞眼的,老朱呵斥了一句。 朱娟的暴脾气李宪算是领教过了,怕此时因为自己挨了骂回头再报复,连忙称自己不渴,让老朱消气。 见到这般维护,再见到端着茶盘的朱娟看着李宪的眼神有点儿不自然,老朱牛眼一瞪,心中一颤。 完犊子了,女大……不中留了! 第153章:活脱脱的资本家(月票满200加更!) 不知道老朱过足的内心戏,李宪和周围的街坊攀谈开了。 人们很明显对于这个自称是街坊,但是却从未见过的年轻人很感兴趣,七嘴八舌的询问李宪住哪儿。 当得知是那家的老宅子,之前空了好久的革委会大院,人们惊呆了! 猪毛屯住的都是啥人? 说是城市贫民阶级一点儿都不为过,这一带原本混的最好的,也就是老吕那三小子,在玻璃厂里边儿当副厂长,一个月工资一百六,还能有点外捞——就这,在猪毛屯就算是妥妥的贵族啦。 现在有这么一个拿着中华往外发,住着老早前贝勒家大宅子的主儿出现,猪毛屯的贫富差距一下子被拉开了一千多倍。 “哎呦我的妈呀!那宅子买下了可得花不少钱吧?” “老刘,你这是少见识!那宅子花多少钱不说,收拾下来没个十万八万可不成。我滴妈、有那十万八万的,在城里买十好几个楼了!” “那啥,小李啊,你家里是干啥啊?” 面对众人七嘴八舌的询问,李宪只好说那宅子也不是自己买的,而是帮着别人拾掇,自己就是跑腿办事。 看着李宪的岁数,再看着他一点儿架子都没有,众人倒是松了口气,信了七八分。 他们想不到,啥样的人能这么年轻还这么有钱。关键问题是,要是真那么有钱,还能拎着猪头肉过来开酒坊的老朱家串门? 这跟他们想象中的有钱人形象不一样。 说话的功夫,屋里的杨淑珍已经在朱娟的配合下将菜饭整妥,一大院子人就进了屋。 街坊们人都不错,老朱很高兴,开饭之前直接拿出了从海林拿过来的,自己酿的小烧,给众人倒上了。 老朱的酒李宪不是第一次喝,小的时候就偷偷尝过,到了后来朱峰从监狱里放出来,也偶尔用一些粗陋的设备做一些,可也许是那时候太小根本不懂酒,也或许是现在正是老朱职业生涯的巅峰期缘故,再次喝老朱的私酿小烧,他竟然被那醇厚的味道给迷住了。 小烧是啥? 其实就是比较接近衡水老白干的清香型高温蒸馏粮食酒。属于东北地方一些小酒坊的特产。这样的酒,特点就是烈! 有的小烧房做出来的成酒,度数甚至能达到七十度以上,和内蒙的闷倒驴有的一拼。 好的小烧有个特点,就是不上头,喝到哪儿算哪儿;喝高了,第二天起来又是一条好汉,喝不多也没关系,睡一觉起来啥毛病没有,头不疼。不像低度酒一样,当时喝挺多,第二天遭罪。 但是老朱这酒,入口带着股高粱米的清香,咽下去之后就像是一块在热水里泡过的暖玉熨帖而过。没有其他小烧那么辣,感觉度数不是很高。 可是一杯酒下肚之后,李宪感觉自己有点儿飘了。 不光他如此,桌上的其他街坊也啧啧称奇,“老朱,你这酒喝着感觉没多大劲儿,可怕是度数不低啊!” 说起这个,老朱面露嘚瑟:“那你看!真会喝酒的人谁喝四五十度那水了巴嚓的玩意儿。今天我们家这么大的事儿,不是好酒我能拿出来献丑?嗨!嘿嘿。” 听这,立马有人问道:“这酒多少度?” 老朱嘿嘿一笑:“六十多,不到七十吧。” “不可能不可能!”一听这度数几个街坊连连摆手,都是老酒包,自己心里都有数,刚才这酒的口感,那绝对不像是六十多度的样子,立刻就跟老朱掰扯起来了。 见人不信自家酒的度数,老朱杠上了:“那老邓个不高,粉碎了四人帮。那原子弹不大,一炸炸一片。臭豆腐丁点儿大就能臭一屋,这啥东西你别看他表面,你得看里边儿!嗨呀,对吧?” 杠的一桌子人没了脾气,老朱端着酒杯,玄玄乎乎的将自家那传承百年的酒曲和酿酒方法吹嘘了一遍,说的众人一愣一愣。 李宪一面偷笑一面小口小口的啜着那的确醇厚香甜的小烧。他知道这部分完全是老朱吹牛逼的。据杨淑珍后来亲口说,其实就是老朱当初做酒曲的时候无意之中用小曲发了高粱,结果酒的度数上去了,但是口感却不辣人。 两杯酒没有下肚,李宪就感觉自己多了。恍恍惚惚之中,听着老朱滔滔不绝的吹嘘,他似乎抓住了什么东西。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被人推醒。 一睁眼,就看见了一张麻团脸,“哎,你咋还喝得趴桌子上睡着了?” 见到朱娟,李宪一下子就精神了。 连连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儿,见桌上街坊都斜斜歪歪的往外走,自己也跟了出去。 到了院子里,见到正在送客的老朱,他走了过去:“姥……老朱,你这酒着实不错。我有个大生意,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 虽然酒不上头,但是度数太高,在老朱家出来之后李宪还是感觉困顿的很。想着宅子里已经有几间房收拾了出来,晚上也没回北林,直接就在这住下来。 那宅之中大大小小四十多间房子,李宪住的这个是朝南的一间正房。屋里面虽然没有在暖气,但是收拾仓房的时候王清河等人找到了大量的暖炉,用火炭在屋里熏了两天之后,倒是暖意盎然。 再加上屋里是火炕,月夜之中听着雕窗之外北风呼啸,屋里温暖如春,就着老朱小烧的棉棉酒劲,这一宿李宪睡得格外香甜。 次日。 要不是被大哥大吵醒,李宪估计自己能睡一个上午。 这宅子看着什么都挺落后,晚上起夜都得用夜壶解决,但是不得不承认古人在建筑方面的功底和智慧,或许是钱花到位的关系,李宪觉着住着……有种特踏实的感觉。 电话是刘伟汉打过来的,说是要去邦业办点事情,顺便考察一下当地的情况,问李宪有没有时间一同过去。 按说刘伟汉来邦业的事情现在刚刚定下,还处于公示期,最早也得等公示期过了没有异议,差不多一个月之后才能走马上任。 现在人家老县长还没退呢,这货就想着考察当地情况,看得出来是真心急了。 得知李宪已经在邦业,刘伟汉相当高兴,说自己一个小时后就到,便挂断了电话。 当刘伟汉到了地方,按照李宪提供的地址,在大宅左右找了半天没见着人,正想找个地方再打个电话的时候。 披着大被趿拉着皮鞋的李宪,就站在了大宅门之前。 “这就是你说的新家?” 看到满眼眼屎,哈欠连连,早上九点多了还没起床洗漱的李宪,再看到他头上那高高的牌坊雕梁和后面那有照壁遮挡,不知几进的院落,刘伟汉被深深震撼了。 这……活脱脱一个旧社会的资本家呀! 第154章:洗脑的顺口溜(第一更求月票!) 李宪的卧房之中,刘伟业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土豪。 八万块钱买的宅子,预计装修翻新需要投入至少四十万。这是啥概念?这都能买下一个邦业县的小厂了啊! 看着刘伟汉脸上的无语表情,李宪裹紧了大被。一宿的功夫,炕已经没那么热了。屋里已经有点儿凉气,只有炕头和被窝,还能让人还能感受到这人世间的温暖。 “你还缺个暖房丫鬟啊。”见到如此骄奢的生活,刘伟汉如是感叹。 李宪淡淡一笑,心说这个迟早都会有。 之所以蒙个大被到现在没掀下来,除了外面冷之外,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小旗杆挺了一个早上了,到现在还顶天立地。 也不知道是昨晚喝多了酒还是火气太旺的关系。所以暖房丫头这个事儿,已经在李宪的计划之中了。 在刘伟汉的催促下,李宪收拾完毕之后出了门。 新一批的任命名单已经公示,组织上已经定下来的任命,基本不会有什么大变动。所以刘伟汉虽未到任,就迎来了抱大腿的。 县政府办的一个科长刘元,听闻刘伟汉想看看邦业的地方情况,便亲自带着二人在县城里转开了。 邦业县城不大,一下午的时间就转了个七七八八。 虽然之前对县里的情况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可是当亲眼看到了县里那些带死不活的厂子,以及放眼望去尽是破败的城区环境之后,刘伟汉还是忍不住唏嘘。 李宪的那台切诺基里。 听着副驾驶上的刘元介绍着邦业过去一年的施政方针和一些项目,刘伟汉兴致寥寥,见李宪出神的望着窗外,他抬手拍了拍李宪的肩膀。 “这些厂子,你看好哪个?” “邦业白酒厂,玻璃厂。”李宪直接给出了答案。 副驾驶上的刘元一听,乐不可支:“哈哈,李总这是闹笑话呢。你要说咱邦业有啥出路,两个轻化厂现在的盈利状况还不错。可是这白酒厂和玻璃厂……这么说吧,这俩厂子是咱们县里的补贴大户。那酒厂前些日子刚被县粮库给告了状,欠了二百多吨的粮食款好几年了都没还上呢,玻璃厂就更完犊子了。” 刘伟汉知道李宪的性格,听到他的两个答案,就立刻意识到了李宪想干什么。 “你想在邦业做白酒生意?” 李宪放下了支在下巴上的胳膊,笑着点了点头。 “这能行吗?”刘伟汉感觉不靠谱,作为计划经济里的一环,白酒产业属于粮食副产业。现在全国各地,几乎每个产粮的市县都有白酒厂。但是百分之九十的酒厂,都是以满足地方消费而建立的。 目前全国真正做起来的,除了官方认可的茅台,拥有地方制酒历史的汾酒,以及酒文化和勾兑技术成熟的山东白酒之外,寥寥无几。 而且白酒这个东西,一个地方一个口味。比如东北人比较喜欢和纯粮小烧,华北地区酱香型白酒比较畅销,南方比较杂,什么黄酒,米酒等拥有浓厚地方特色的酒类一直是消费首选。 所以目前地方酒业能活,但做不大是普遍现象。 目前全国地方酒做的最成功的,也就是山东的孔府家。作为全国第一款低度白酒品牌,凭借在央视上的广告投入和多年以来的渠道商积累,卖的还算可以。 看到刘伟汉眼里的质疑,李宪坐正了身子,笑道:“你还有一个月上任。不如这样,在这一个月里,我要是把白酒生意做起来,你上任之后把县白酒厂和玻璃厂给我拿下来,咋样?” 看着李宪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刘伟汉咧嘴一乐,“你说的做起来,的有个标准吧?” 李宪想了想,“我知道一个小酒坊,酒坊不大,一个月内营业额达到十万。利润达到五万,你看这个够标准不?” “成!”听到这个效益,刘伟汉答应的干脆。 二人的这一番对话,听得前面的刘元暗暗咋舌。 “妈耶、这新县长还没到任,就开始违纪啦!” …… 李宪之前已经和老朱商量了合伙半酒坊的事情,原本,老朱弄的小酒坊就是一个占地不到一百平米的两间小土房。 但是在李宪的要求下,这个规模硬生生被扩大了六七倍。小学校前面的那一排已经空出来的土房,都被李宪出资给买了下来。 老朱从来没做过这么大的买卖,但是面对有人出资扩大规模这等好事,朱峰却激动的不行。 从十八岁开始,朱峰就觉得做生意是改变自己命运的唯一渠道。那个时候管事儿的不让做买卖,他就推着自行车,两边儿挂上大桶,偷着摸着的在大街小巷卖小烧,在那个年代一天就能赚个二三十块钱。 就当他盼望着能指着这个发财的时候,赶上了严打。 就因为卖酒,被判了七年,在大牢里呆了五年多,把人生之中最珍贵的几年都在铁窗之中虚度。 所以出来的时候,他心里是憋着股气的! 现在得了这个机会,他不准备再次失去。 老朱的酿酒方式很土,但是也简单粗暴。先是将收来的高粱米筛好,然后放进大锅里蒸熟,然后放进大缸之中,按照比例散放酒曲,然后就封缸发酵。 看着老朱光着膀子,带着儿子和临时雇来的街坊们在酒坊里忙活,看到一锅锅在寒天之中散发着热气的熟高粱被倾倒进一口口大缸之中,李宪仿佛置身到了《舌尖》的拍摄现场。 混合着酒曲的熟高粱散发的香气,人们的声声谈笑,让猪毛屯显得格外有生机。 趁着酒酵还有一定的时间,李宪将酒坊里忙活着的朱峰单独叫了过来。 酿酒这一块老朱在行,但是考虑到之前纸厂的经验,他觉得经营还是给年轻人去做更合适一些。 得知李宪打算把小烧装瓶,并打上商标,朱峰眼睛里的火苗更旺了。 带着无比的干劲儿,朱峰先是在玻璃厂买了250毫升的瓶子,按照李宪的要求,在印刷厂做了“邦业老朱小烧”的标签,然后组织起了猪毛屯的妇女们,给瓶子贴商标,等出酒。 而此时的李宪,则是来到了邦业的街头。 看着空空如也的墙面,他的职业病犯了。 总觉得……任何一个没有标语存在的大墙,都没有灵魂! 看着那光秃秃的墙面,他觉得涂点儿什么。 ...... 三天之后,一群群的小孩儿开始拿着印刷模板跑到了邦业的大街小巷。 然后,邦业县的人们就发现自己被一段顺口溜洗了脑。 “拎公文包,穿大黑貂,开桑塔纳,喝邦业老朱小烧!” 第155章:老朱烧酒解千愁(第二更求月票!) “夹着小皮包,穿着大黑貂,开着桑塔纳,喝老朱小烧!” 不仅是大墙上随处可见,或许是太过上口的关系,大道上来回疯着跑的小孩儿也时不时喊几嗓子。 这样视觉听觉的全面轰炸,让“老朱小烧”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在人们的心里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 顺口溜虽然内容直白,但是里面的内容,却是深深的扎在了人们的心坎上; 现在时代变了,以前邦业县的寻常人家,只感觉顿顿能吃上白米白面,桌子上油菜,不用咸菜疙瘩就饭吃,衣服能穿暖,出门有个自行车牛就算是好日子。 可是现在世道慢慢变了,虽然在邦业县城内很少看到什么这个老板,那个老总,但是电视里面的有钱人形象渐渐多了起来。 咯吱窝下边小皮包,手里的大哥大,轿车和貂皮渐渐成了富人的标志。 所以顺口溜里的前三句,“夹小包,穿大貂,开桑塔纳”说的其实就是普通人能想象得到的最好的日子。 虽然老朱小烧不知道是个啥小烧,但是能跟前三样并列,无形之中把随处可见的小烧档次给抬了起来! 而如此朗朗上口的标语,高频率的视听轰炸,再加上很多人本身内心之中就有的,对未来的期盼,让邦业很多老爷们儿睡觉的时候都做起了美梦。 就在人们被这套顺口溜完全洗了脑的时候,老朱小烧,上市了。 各大小卖铺的货架子上,陆续出现了那一斤装的透明玻璃瓶。上面,用白底红字的简单排版,印刻着七个大字——老朱小烧,邦业造。 …… 刘满囤是邦业瓦厂职工,今年四十出头,俗话说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但是那说的是士大夫,可不包括市井小民。 人到四十,岁数越大刘满囤就越憋屈。 身体不行啦、 刘满囤年轻的时候家里穷,爹妈死的早,也没娶上媳妇,当了个光荣的跑腿子。 后来邻居家那在砖厂上班的老爷们儿,干活的时候被砸折了腰,起不来炕。家里孤儿寡母的没个生计,那活寡妇总跟他眉来眼去,某天半夜钻了他的被窝,从此刘满囤就脱离了跑腿子的行业,当起了拉帮套的。 十来年了,刘满囤每个月工资交给那活寡妇,吃喝也都一起。那寡妇每个月单号在家住,双号跟刘满囤滚炕头。 后来活寡妇生了个儿子,虽然不姓刘,但是模样却跟刘满囤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 日子倒是也这么过来了。 他们家的事儿街坊也都知道,虽然大伙都不说破,但也没事儿就拿着小话磕得磕得。 今儿个刘满囤下了班,在家附近小卖店买完烟刚要走,就给小卖部的老王叫住了,“满囤啊,今天十五号了,发工资吧?一个月赚那么多钱,可别光顾着帮别人养儿子,得善待善待自己呀。新上的小烧,整一瓶?” 最近厂里发不出来工资,刘满囤正瞅着咋回去跟活寡妇交差呢,那还有心思喝酒? 拨浪一下脑袋,就背着手往回走。 “满囤啊,这可好酒!夹小包,穿大貂,开桑塔纳喝老朱小烧,我卖的可就是这老朱小烧!两块钱一瓶,整一个呗?” “净几把扯淡、老子没夹包,穿不起貂,买不起小轿车,喝个几把毛小烧?”刘满囤点了根烟,一摆手。 “啧、”老王脸一板,过来人似的劝道:“喝酒啊!喝多了不就啥都有了吗?” 刘满囤犹豫了一下,摆了摆手走了。 可是刚出门,就又反身回了小卖店,从兜里皱巴巴的一叠毛票里掏出了四张五毛,拿了柜台上一瓶酒溜溜达达回了家。 当晚,虽然到了双号,可活寡妇嫌他这个月交工的钱养活不了一家人,没来。 长夜漫漫,刘满囤自己就着一碟花生米,干掉了一瓶小烧酒。酒劲儿太大,刘满囤灯都没拉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梦里,刘满囤梦见自己发达了。 咯吱窝下边儿夹着包,把自己的车间主任给一脚踹到了壕沟里,然后搂着自己看不清面貌,只觉得**跟倭瓜那么大的秘……秘啥来着? 秘书? 嗯对,是秘书,坐着小轿车回了家。 家里楼上楼下一堆的娃,长得都跟自己一个熊样,而且不管自己叫叔,个个叫爸。 …… 本来,李宪整这么大的酒坊,老朱还有点担心。小烧这个东西走不起来量,他还怕做多了卖不出去没地方储存。 对于李宪不往批发部送散装,而是装瓶抬高成本的方法他也看不上。可是几天下来,自己这越来越忙,门口排队上酒的小卖部越来越多,等的急了的骂娘声越来越高,他才发现自己他娘的撞了大运,遇上贵人了! 这日他娘,自己做了半辈子的小烧,先是给国营商店送,后来又给海林供销社送,啥时候有过现在这样一天能进五千多块钱的时候啊? 高兴归高兴,看着跟着自己在酒坊里忙活的一头大汗的三闺女,老朱气不打一处来。 待将锅里的高粱米出锅之后,一把将朱娟手里的筛子给抢了下来,照着自己闺女的脑门子就是一巴掌:“你个榆木脑瓜袋,这老爷们儿的活儿你在这掺和啥?” “爹、这街坊邻居家的大娘不也都在酒坊里干活儿吗?她们能干我咋就不能干啊?” 看着自己闺女一脸委屈,老朱更是恨铁不成钢,杠道:“她们娃都生一炕了,你生了几个?” “……”朱娟被噎的一口话没上来,差点儿憋过气去,缓了好半天,才道:“那我应该干啥去啊爹?” “干点儿小姑娘应该干的事儿,把自己打扮打扮收拾收拾!一点儿没有个未出阁的样子。”老朱教训了一番,然后低声道:“去看看你宪哥在家干啥呢,帮他忙活忙活,收拾收拾宅子。会来点儿事儿,熬!” 一听这个,朱娟一扭头,出了酒坊。 …… 李宪这几天已经被熊孩子给烦死了。 自从每天用一包大白兔和讲故事教唆着这帮小崽子满大街的去喊顺口溜,自己就被赖上了。 这年头穷苦人家没什么娱乐项目,虽然黑白电视啥的都已经普及了,可是穷人家还是舍不得那笔消费,所以每天晚上最省钱的事儿就是夫妻之间的造人运动。 猪毛屯小孩子不少,一共不到一百户的人家,五六岁七八岁的小孩倒是有六七十个。 这两天吃糖吃上瘾了,天天堵着李宪宅子门口,不给糖就缠着李宪给讲故事。 但是往往是给了糖之后也不走,非得让李宪讲完了那些听起来怪吓人,但是越吓人越想听的故事才散。 “宪子哥,你给我们讲一个吧!昨天那个黄皮子的太短,你今天讲个长的!” “对对对!讲个长的!昨天那个不太吓人,今天讲给吓人地!” “黄皮子那个还不吓人?二狗,你妈今天早上起来又晾褥子啦,不会是你昨天晚上不敢下地尿尿,又尿炕了吧!” “没、没有!你才尿炕了呢!” 天色已经不早了,虽然现在立了春,天长了一些,可是下午五点多天也擦黑。见这群小崽子吵得叽叽喳喳,不听故事是不能罢休,李宪无奈的在宅子门口坐了,大喊了一声不要吵。 见他这个架势,一群小孩儿或坐或蹲,聚拢到了他的身前。 “咳咳、”李宪清了清嗓子,用低沉的声音说道:“那行吧,今天咱们不讲故事了,给你们讲个真事儿。” “说啊,在哈尔滨道外有个老太太,有一天这老太太出去买菜,回家的时候就死在了路边上。” 一听死了人,熊孩子们不禁向前凑了凑。 见成功吸引了小孩儿们的注意力,李宪心中暗笑:“人死了得发丧啊,这老太太就被儿女们装进了棺材,放到了灵棚里。人死七天之内不能碰猫狗,可是这晚呢,守灵的大儿子一个不小心睡着了。结果,一只黑猫不知道咋地就跳到了棺材上。你们猜怎么着?” “咋地了?”距离李宪最近的一个孩子吞了口唾沫,磕磕巴巴问到。 李宪向前探了探身子,压低了声音,“结果啊,第二天大儿子醒了一看,棺材里老太太的尸体,没了。” 咕噜! 四周一片吞唾沫的声音。 “那……那后来呢?”又有个小孩儿问到。 李宪冷冷一笑,“第二天,一个小孩儿在外面玩儿的太晚了,回家的时候天都黑了。就在他走过一个胡同的时候,就看到一个老太太,背对着他站在那里。小孩儿以为是老太太迷了路,找不到家,就上前叫了一句奶奶。然后……你们猜咋地了?” “咋咋咋咋……咋地了?” “那老太太慢慢的转过了身,她身上穿的竟然是寿衣,而她的脸,竟然是一张猫脸!” “啊啊啊!” 随着李宪突然给出的答案,一群小孩吓得抱成了团! 正在这时,大宅之前慢悠悠的过来一个身影。 身影走路姿势很怪。天色已经暗了,看不清来人面貌,只能看见是个女人。 “宪……宪哥……” 那身影慢悠悠的说了几个字。 几个小孩儿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大团子脸,脸上不知道抹的是啥,惨白里透着渗人的红。 “啊啊啊啊!哎呀我滴妈呀!猫脸老太太!猫脸老太太来吃小孩儿啦!” 瞬间,一群孩子炸了窝!就像是在往苍蝇堆里扔了个鞭炮一般,呼的一下嚎叫着跑了个干净! 看到那脸,就连李宪都吓了个哆嗦,他直接跑回了院子里,哐一声关上了大宅门。 看着一群小孩儿连滚带爬的跑,有几个还一头扎进了粪坑,再看到那紧闭的宅门,朱娟摸了摸自己的脸。 “嗨呀,太好看了?” 第156章:牢狱之灾(加更,求订阅求月票!) 短短几天的功夫,老朱烧酒凭借墙体和小孩子们顺口溜的宣传攻势,直接在邦业县城内成了畅销货。 因为没有按照选厂路线,走酒坊对批发部,再从批发部到小卖铺,而是直接将酒坊和小卖店挂钩取消中间商的关系,销售老朱烧酒的利润相当可观。 这,进一步的加强了销售方对老朱小烧的兴趣。 而暂时定位为低端的小烧本身硬扎的品质,也立刻将这别出心裁的广告拉来的流量彻底转化。并且,其中大部分人在一罪之后成为了老朱小烧的忠实粉丝。 短短十几天的功夫,一款之前在海林卖了十几年也只能说小有名气的烧酒,彻底在邦业立稳了脚跟! 这,让本来就已经陷入了泥潭,马上就要倒闭了的邦业白酒厂更加尴尬。 邦业酒厂之中,厂长冯习锋正在对着自己的业务股股长大发雷霆。 “老汪啊老汪,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我他娘的让你去调查那个什么老朱小烧,你可倒好,这大白天的还上着班呐!你瞅你喝的这个逼出!” 鼻尖红彤彤的老汪眼睛都发直了,听见自家厂长的批评,嘿嘿嘿傻笑道:“嗝……厂长,我这不、这不就是去调查吗?没有实际体验就没有发言权,这不中午买了两瓶体验吗!嗝……酒真是好酒啊!入口柔,一线喉,三杯五杯下了肚,给个天宫都不住!我强烈建议咱厂引进这种烧酒,厂长……嗝……” “哎呀!赶紧给我滚犊子吧!” 见着老汪一身酒气往自己面前凑合,冯习锋一把将其推开。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想了想,他拿起了电话,打给了工商局。 “喂?邢处长吗?我是酒厂的老冯,我向你反应个事儿啊……” …… 李宪觉得自己摊上大事儿了。 自己那晚为了让一群小屁孩子别缠着自己赶紧回家,把猫脸老太的灵异故事搬了出来,不料不知从那里杀出来一个满脸打着粉,还擦着腮红的怪人,配合昨晚那空气之中充满了灵异的气氛,将一群孩子吓破了胆。 那天晚上上他自己也吓了个够呛,回到宅子之后都没敢一个人睡觉,而是跟王清河他们在一个屋睡了一宿,外面的吵嚷他没听见。 等第二天早上起来才知道,昨晚在自己关上了大门之后,四个小孩逃窜的时候慌不择路扎进了粪坑,差点儿淹死。十七个小孩儿回到家之后被吓得发起了高烧,而几乎那晚所有的孩子,第二天早上都没敢去上学。 可是这不是最严重的后果,最严重的后果是,在所有的小孩子众口一词之中,就连猪毛屯的大人们都信了猫脸老太。 街坊之中,关于猫脸老太的传闻只用了一个早上便传开了,家家户户的房门上贴上了用朱砂写着什么“急急如律令”的黄纸,看起来颇为壮观。 而这种现象,直接以猪毛屯为中心,辐射到了县里。就连屯边上的县三小学,都特地召开了紧急大会,高年级的晚上取消了一节课,让路远的孩子能赶在天黑之前到家,各班级的班主任更是开了紧急班会,让孩子们上下学结队走,最好让家里大人来接送。 就连校课间操上,校长都紧张的当着全体师生的面建议大伙准备条红绳系在手脖子上辟邪——也特么不知道是哪个校领导出的鬼主意。 一时间,猪毛屯人心惶惶,一到天黑,家家户户都不出门了。 好在白天还轻一些,倒是没影响酒坊的生产。 不过饶是如此,李宪还是觉得不妙;这他娘的要是有关部门查起来,知道猫脸老太的流言是从自己这儿出去的,那自己还不得蹲拘留啊? 而如果流传到外面去,在省内造成95年那样的轰动…… “铁窗啊铁门啊铁锁链,手扶着铁窗啊我望外面、外面的生活是多么美好啊,何日重返我地家园~~~~” 一旁,蹲过五年多大狱的朱峰蹲在门槛子上一面数着钱,一面用凄婉的声音哼着牢歌。 那歌声虽然跑调跑的不成样子,可是歌声里面透着说不出来的凄婉,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李宪不禁浑身打了个哆嗦! “嘿!这一个礼拜他娘的赚了一万多了!宪子……”朱峰数够了钱,乐的嘴都合不上了,正想跟李宪汇报一下这两天的业绩,就发现金主的脸都青了。 “宪子,你这是咋了?身子不舒服?”朱峰把钱收好,拍了拍李宪的肩膀。 “啊!”正在幻想着自己带着手铐脚镣在监狱里面对一群饥渴难耐的基佬,冷不防被拍了一下,李宪浑身又是一个哆嗦。 “你咋了?” 面对朱峰的询问,李宪眼珠左右转了转,嗯嗯啊啊的扯谎道:“嘶……这两天大家伙传的猫脸老太太挺吓人的,我在这呆着总觉得瘆得慌,酒坊的事儿就交给你了,我回北林呆一阵子。” 一听这,朱峰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嗯呢、嗨呀、街坊那群小孩儿传的是挺渗人,据说那天晚上挺多孩子都看见一个老脸煞白,脸上还沾着人血的老太太。宪子,孩子们说就在你家门口看见的,你没瞧见?” 哐当! 酒坊里,朱娟一把将手里的笸箩摔在了地上。气呼呼的想说什么,但是胸脯起伏了好几下,才一跺脚摔着两条粗又长的大辫子跑了。 李宪赶紧摇头,“没有没有、那要是见到了,还能活命?” 朱峰挠了挠后脑勺,“那可真是奇了怪了……” 就在朱峰想着那么多孩子都看见了,咋就李宪没看见的时候,酒坊之外传来了一阵摩托车的引擎响。 紧接着,一大群着装的工商执法就在一个中年男人的引领下闯了进来。 看到酒坊里一片热火朝天,不由分说的便将正在干活儿的街坊们都给撵了出去,拿出了封条贴在了门上。 朱峰一看这架势,急眼了:“你们这是要干啥!” “干啥?”那个领头的男子,走到了朱峰面前,冷冷一笑,“你们私自制贩假酒,还敢问我们干啥?” “我们有营业执照啊!”朱峰赶紧跑到另一间土房里,将执照拿了出来。 那男子接过,看清了上面的内容之后,冷冷一笑,递给了执法队的人。 “同志,你这是海林的执照,在这不好使。我们接到群众实名举报,举报你们私自勾兑贩卖白酒盈利,你是酒坊的负责人?跟我们走一趟接受调查吧。” 说着,便直接将拉住了朱峰的胳膊。 朱峰经历过一次,现在看着那熟悉的制服和冷冰冰的眼神,浑身打起了摆子。 看着这个架势,李宪的眉头皱了起来。向前走了一步,将手搭在了那执法队员的胳膊上。 第157章:为杠而生(第一更求月票!) 在其他的市县,工商执法是个肥差,但是在邦业这种特技贫困县,却着实是个清水衙门。 作为一个农业县,整个邦业的个体户全算上不过200多家,乡镇企业除了几个粮食收购点之外更是寥寥无几。 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但是穷山恶水没油水的地方,也一样是养刁吏的。 平时没事儿都刮地三尺,现在再有有邦业酒厂的举报,别说小酒坊的执照是海林的,就算是本县的,工执处的邢处长都已经打定了主意,得好好治。 此时,见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按住了自己的胳膊,他有些不悦:“你嘎哈吃的,是不是负责人?不是负责人躲一边儿去,是负责人一起带走。” 刚才见到了对方一进门就是带着封条来的,现在又这么强硬,李宪大约知道了——这就是奔着小酒坊来的。如果没有意外,这事儿是不能善终了。 权衡一番,他躲到了角落,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了大哥大。 正在这时,去粮点收高粱的老朱骑着自行车悠悠荡荡回来了。见到小酒坊里一片混乱,自己的儿子被官家的人扭住胳膊,立刻就炸了窝。 “你们这是干啥?!” 当听说小酒坊被人点了炮,举报说无照经营,制贩假酒。要关停而且处罚的时候,老朱脸一沉:“谁他娘说我们卖的是酒?” 执法队的人一听这,乐了。 其中一个队员将平房里大缸的蒙布一掀,伸手一指:“这不是酒这是啥?” 老朱瞅么一眼大缸之后,气沉丹田,吐出了两个字儿:“大酱。” 东北大酱的制作方法,就是将黄豆蒸煮之后顿成块,完全风干之后放入大缸发酵。别说,这大缸里已经发酵冒泡泡的高粱米,还真跟大酱有几分相似。 可是在东北就算是傻子,也能区分出臭烘烘的大酱缸和酒缸的区别啊! 那执法队员见老朱睁着眼睛说瞎话,气的一瞪眼睛,直接又掀起了一旁盛酒的大缸。用大木勺子舀起半勺咕咚喝一口,感受到味蕾上强烈的刺激,然后吐在了地上。 “老几把灯,你是不是糊涂了?酒和大酱我分不清?” 老朱就跟这儿等他呢! 指着那酒钢一瞪眼睛:“你他娘的一口就喝出来了,凭啥能说我们卖的是假酒?!” 面对这番质问,那执法队员直接被噎的没了后话。 见这不知道哪儿来的老头跟执法队抬杠,工执处的处长邢文龙一挥手,立刻就有队员将老朱双手扣住。 正在周围的街坊和赶来的朱娟和杨淑珍大急之时,老朱对着执法的人脖子一梗,“抓我行,可是当着这么多老少爷们儿的面,有些事儿你们的说清楚!不然老子不服!” 执法大队天天没什么事儿,现在离饭点儿还早,也不急着回去。邢文龙见这小老头要求真儿,意味深长一笑。 讲理? 行! 他挥了挥手,“先不说你们这酒是真是假,是不是存在勾兑的犯罪事实,你们现在无照经营,还有啥不服?” 一听营业执照,老朱看了看一旁同样被扣着的儿子,然后回过头来:“营业执照我们有啊!” “你们那我看了,是海林的。在这不好使!”邢文龙一晃脑袋。 老朱听闻,拧了拧眉头:“哦,海林的营业执照在邦业就不好使,是吧?” “没错。” “那诺敏河水还他娘是内蒙淌过来的呢?你喝没喝?” “那能一样吗!那是自然资源,你这是人为制造!” “自然发源水利局没收水费啊?照你说销售就得要执照,你把自来水公司营业执照给我拿出来看看!” “……” 一群执法队员居然被这个问题给问楞了! 处长邢文龙寻思了半天也没转过来弯儿,最终还是手下的一个队员站了出来:“你这个老同志不要混淆概念!水源流经咱们邦业就是咱们邦业的资源!当地就有权使用并收费!” 面对这有理有据的解释,老朱奔儿都没打,直接就怼了回去,“那我海林的酒途径邦业,在这儿卖咋地啦?咋地啦?!” 这话问出来,一群执法队员挠了头。 照这老头的说法,好像……真没啥毛病啊? 可老朱这一阵嘴炮,彻底将邢文龙给磨急眼了。心说今儿个真他娘的是撞了邪了!跟他娘的一个糟老头讲什么道理? 他将手上掐着的烟摔在了地上,骂了句妈了个巴子,直接挥手让队员扣押走人。 说不过老朱,一群执法队员早已经憋了一肚子的气,见处长发话,如狼似虎般扑了上来,直接将老朱往外面拉。 正在这时,躲在角落之中一直打电话却没打通的李宪,终于联系上了要找的人。 见老朱被两个执法队员夹着胳膊急的一蹦三尺,他站在了大门之前,将手中的大哥大往那邢姓队长面前一递。 “同志,区政府办刘主任想跟你说几句话。” 这年头大哥大不是一般人能用起的,见李宪手里拿着这两万多块钱的物件儿,邢处长一愣。 不过刚刚被老朱拿着外地水本地收费的事情绕的脑子都疼,搞的一肚子火气,邢文龙听见现在又有人找区里的关系来挡自己的路,彻底火儿了。 “区政府办刘主任?这老几把灯糊涂你这个小嘎豆子也糊涂是不?这是邦业!邦业!邦业!区里管不着我们,躲边儿拉去,没人稀得理你!我警告你奥,耽误我们执法的一起都带走!” 正当邢文龙想将电话从自己面前拨开的时候,他身边一个兵穆地瞪大了眼睛,一把将其拉住:“处处处处长……区政办刘主任!刘主任呐!” 邢文龙见自己手下表情有点怪异,不禁皱了皱眉头。 见他还没反应过来,那队员急了,“区政府办!刘主任呐!公示!公示上那个刘主任!刘伟汉呐!” 邢文龙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不过随即,他便恍然大悟——在这一刹那,他的表情精彩极了! 他显示瞪大了眼睛,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遍李宪,然后便是一阵犹豫。最后,才心一横,像见了祖宗牌位似的夺过李宪手里的大哥大,下意识的来了个立正:“刘县长!” 电话那边儿,刘伟汉已经通过李宪的叙述,知道了发生在酒坊的事情。现在找到了正主,立刻沉声质问怎么回事。 刘伟汉调任邦业县的事情虽然已经定了下来,但是毕竟现在还没有正式上任,前任还没走,所以不好多太过干涉。只是在问清事实经过之后,用强硬的语气建议妥善处理。 能把官当到处长的位置,这要是还不明白什么意思,邢文龙怕是白活了! 放下电话,他就跟变了张脸一样,满面和煦春风,呵斥着命令队员将浆糊还没干的封条给揭了下来。 他本人,则是走到了李宪和已经被放开的老朱面前,“啧、哎呀,你看这事儿闹得。既然是刘处长的熟人,你们咋不早说呐!” 刚才他接电话的时候,老朱已经转着眼珠子将事态给分析了一番,大致情知这是李宪找了硬茬子,让对方服了软。 现在得了势,刚才一肚子的火气,此时终于憋不住了:“咋不早说?你们过来查工商执照不他娘也没提前跟我们打招呼?!” 面对这个杠,邢文龙深吸了口气,面容扭曲,但是语气更为和气:“老同志说的对、说的对……” 第158章:老朱小烧北林传(第二更求月票!) 封条撤了,邢文龙也没走,而是臊眉耷眼的跟在李宪身边儿套近乎。 李宪自然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市里的公示已经下来十来天了,刘伟汉那边儿要是组织上的程序走得快的话,估计再没几天就上任了。 新官上任,邦业上下溜须拍马都来不及。可是赶巧在这功夫给新任顶头上司留下了个坏印象,要是因为这个以后穿了小鞋,那可咋整? 见到这货一个劲儿的要请自己吃饭,李宪微微一笑,摆手道:“邢处长,不要紧张。刚才打电话的时候我就说你是工执处的处长,刘主任应该……大概其……八成……不会记得这事儿吧?” 邢文龙冷汗都下来了! 不顾李宪脸上的嘲弄,双手合十绕到了他的前面:“老弟,李老弟!你跟刘主任关系好,这么的、你给美言几句,就当是老哥求求你了还不行吗!老哥这次真是冤枉啊!都是酒厂那边儿举报,要不然我们没事儿过来找这麻烦干啥啊、” 李宪将酒厂这茬儿记在了心里。 看着身边这货三月里一脑袋的大汗,笑道:“这个……就得找机会再说了。不过……” 看到邢文龙被这个不过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李宪指了指身后的小酒坊:“这个老朱小烧刘主任之前非常重视,上任之后肯定会过来看看的。到时候经营的好了,他肯定能挺高兴。我也能挺高兴。” 这话再说明白点儿就直接成了教唆徇私舞弊啦! 邢文龙一拍脑袋。 “明白!明白!” 他一把拉住了李宪的手,“老弟,我跟你说,你就看哥表现!” …… 执法处走了之后,酒坊在一片闹腾之后又恢复到了常态。 虽然刚才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李宪一个电话让执法处怂了,可是老朱将执法队杠懵了的神侃,也让街坊们津津乐道。街坊们笑闹着,听着老朱光着膀子在酒坊里抬杠吹牛逼,顺便将一锅锅喷着清香的熟高粱倒在土房里堆满了的大缸之中拌上酒曲。 那粒粒饱满的熟高粱,就在一片的欢快之中暗暗发酵。 四天之后。 刚刚开了坊的老朱惊呆了! 现在烧酒越卖越好,邦业县城几十家的小卖部基本上隔两天就来进一批酒。 可是今天明显不一样。 以往,小卖部的人进酒大多是在下午。每到那个时候,酒坊外面就会排起长队。可是今天,这才一大早九点多,门外就响起了一阵吵嚷。 瞧那阵势,怕不是得有一百来号人! 这些人横眉立目,骂骂咧咧,看起来颇有火气。 而更让老朱心里发虚的是,大道那边还有人正骑着三轮自行车或者干脆拉着板车往这边儿陆续聚拢。 见这景象,老朱第一个想法就是坏了——不是自己的酒出了啥事儿,有人过来闹了吧? 当他哆嗦着腿,凑合到平房门前一问,才知道这些生面孔竟然都是从邦业各个乡镇甚至是村子赶过来的! 见老朱开门,一群人仗着人多势众开骂了; “他娘的,你们这酒坊到底跟工商的啥关系?” “昨天执法处的突击检查,把俺营业执照都没收了,话里话外让俺进你家的酒,不进不还执照。他娘的你们就算有人也不能这么干呐!这不是强买强卖嘛!” “就是!还他娘的强让我们去乡里大墙上刷顺口溜,这他娘的太霸道啦!” 一听这,老朱懵了。 随即,他就意识到这可能是李宪那小子搞的鬼。 门前的都是跟自己一样的买卖人,自己刚刚受了执法处的难,将心比心,看着这些人被手段强逼着过来进酒,老朱心里怪不落忍。 便当着众人的让被迫过来的回去,自己回头亲自去执法队解释。 老朱一脸同情的替大伙儿考虑,让满心以为遇见了恶霸的众人一愣。虽然来的时候不情不愿,但是执法处他们可惹不起,所以都已经准备好了钱做好了挨宰的准备。 现在,看到事情好像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儿,众人心里的疙瘩倒是没那么大了。 其中很多人的执照到被扣了,不论老朱怎么说,酒,都是必须进的。 只不过见了老朱的态度,心里舒服多了。 整整一天的功夫,小酒坊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之前按照李宪储备的瓶装酒,还没到太阳西下就已经销售一空。 当已经忙昏了头的老朱闲暇下来,看着那记录着今天业务信息的账本,愣了。 “乐业乡、烙王镇、尼拉河乡,靠头镇,常随镇、末屯乡……” 那账本上的一笔笔,竟然涵盖了邦业地区所有乡镇!就连一些大点儿的村屯,在上面都留下了名号! “嗨呀我地妈......整个邦业都喝上咱地酒啦!” 看着那账本,老朱的手哆嗦了。 与此同时。 邦业白酒厂。 厂长冯习锋看着已经完全停下来的生产线,嘴上起了一溜大泡。 这都什么情况啊! 白酒厂这几年虽然不景气,可是以往不景气的高低还挺平稳——一天倒是能销售出去二三百斤。 供销社,副食店以及县城里的小卖部多多少少都会进一点。 可是这两天不知道咋了,别说小卖铺了,就连副食店和供销社的销路都没啦! 诺大的酒厂,一天销出去五十斤的白酒,这厂子还干个几把啊?黄了得啦!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会发生这种诡异的事情时,一个年轻人,敲响了他办公室的房门。 这人看起来约莫二十左右岁,长得白白净净,精神的不像话。但是脸上的笑容,却让冯习锋很不舒服。 “之前你托执法处办的事儿,我知道了。过来没别的意思,送你一句话。识相的,就把厂子收拾收拾等着我接收。到时候给你留个位置,再用什么手段跟老朱小烧作对,准备好下岗。” 说完,这人也不墨迹,直接走人。 看着那年轻人在楼下登上了一台县城里罕见的白色越野车,从空旷的厂大院扬长而去,冯习锋气的浑身发抖。 “这他妈哪儿来的葱!” …… 北林。 刘伟汉的任命在公示了二十天后,正式敲定。 在走完了所有的手续之后,刚刚将办公室从区委搬到了市政府顶层的伍思田,亲自将这个心腹爱将送出了政府大楼。 临上车之前,看着这个跟了自己七年的秘书,伍正思叹了口气,拍了拍刘伟汉的手:“伟汉呐,现在任命都下来了,我就不再劝你了。既然你有决心想在邦业闯出一番天地,到了地方就好好干。有什么困难,就跟我说。邦业和北林离得也不远,没事儿回来多看看。” 刘伟汉重重的点了点头,“请领导放心,我肯定不会给您丢脸。这一次去邦业,我肯定替你把这个国家级贫困县的帽子摘下来!” 看着心腹爱将颇有斗志,伍正思手上紧紧一握,将其送上了车。 车是市政府的车。 司机之前和刘伟汉就认识,颇为健谈的一个人。 就在刘伟汉感怀的看着工作了七年的环境,随着汽车的行驶被抛在身后时,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看他。 笑道:“哎呦,刚想叫你刘主任,但是话都到了嘴边才想起来,以后可得改口了。是吧刘县长?刘县长,这改口有没有改口红包啊?” 刘伟汉从思绪之中抽回神,笑着踢了踢前座,“你小子……红包没有,不过以后到了邦业,一顿酒还是能供得起的。” “哎!”一听说喝酒,司机乐了:“刘县长还别说,我还真就想这个!前两天我刚去邦业,虽然还是那么穷,可是邦业现在可不一样儿了。” 这话听得刘伟汉一愣,“咋个不一样法?” “让人有想头了呗!”司机笑答:“以前去邦业,我就寻思这破几把地方办完事儿赶紧走,可是上次去啊,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哇!” “咋了,你不是相中邦业哪个姑娘了吧?”刘伟汉打趣道。 “扯!我都有媳妇的人了,咋能瞎看姑娘。我那是舍不得那的老朱小烧啊!啧啧,喝了这么多年酒,还真就没喝过那么够味儿的。上次回来想多买点儿,可是没货。这次送你过去,你这大县长可得给我多整点儿……嘿,以前我感觉北林白挺好,可是自打喝了你们邦业的小烧之后,这北林一左一右,没有能下得去口的酒啦......” 听到司机兴致勃勃的说着,刘伟汉一愣。 老朱小烧……不就是李宪搞的那个? 这才整了多长时间啊? 名气这么大?! 第159章:逃离邦业(第一更) 这一段时间忙着组织上的各种谈话和审查,刘伟汉一直都没有关注邦业的事情。和李宪的那个赌约,他更是给忘到了脑袋后面。 现在听说这才二十几天的功夫,李宪的那个小烧就已经闯出了这么大的名气,着实让他惊诧不已。 一路上,刘伟汉仔仔细细的将这个老朱小烧打听了一遍。当得知了顺口溜加童谣的宣传方式,以及不知道用什么手段迅速占领了整个邦业的酒饮市场,完成了实质性的垄断时,他不禁暗暗咋舌,对李宪的商业天赋,有了一个更深刻的认识。 刘伟汉原本打算到了邦业之后办完正事再联系李宪。 可是在当晚县政府班子的宴请上,看到桌子上放着的竟是老朱小烧之后,他当晚就打通了李宪的电话,并赶到了那套虽然没有修补完毕,但是已经找回了往昔七分气派的大宅。 已经早早睡下了李宪见到醉醺醺的刘伟汉赶来,拉着自己的手说要促膝夜谈,真特么想把这个货一脚踹飞。 可是无奈,在过去的二十多天里,老朱小烧的利润之丰厚,已经让他感受到了这个传统行业不能阻挡的诱惑。 这还没到一个月的功夫,一个只有十几间破土房,生产设备极其原始,甚至连装瓶和封装都需要用工人手动完成的小酒坊,就创造了五万多块的利润。毛利率达到了惊人的百分之七十,妥妥的暴利! 他现在终于知道,为啥在九十年代初电视上面黄金时段的广告都是这孔府,那剑南的了…… 利润太高了啊! 所以在心里,李宪已经将这个临时起意,想拉动老朱一家创富的行当,当成了自己除了卫生纸的另外一项事业。 见到刘伟汉热情这么高涨,虽然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李宪也还是硬挺着,为这位信任县长介绍了自己认识的白酒产业对地方经济的意义; 按照这些天的观察,邦业地区的农业主要以大豆,苞米水稻和高粱为主。在这三种作物之中,大豆因为当地平均气温低的因素,成品豆的出油率不高,粮库的收购价格低的令人发指。与之相应的,苞米的情况也差不多。 邦业现在唯二可以拿得出手的,就只有水稻和高粱。靠着诺敏河,邦业的水稻有得天独厚的优势,稻米细长,而且米香色白。但是在现阶段,水田的种植技术跟不上去,所以县辖区内的水稻产量很低。 与其相比,不占良田,而且对气温不甚敏感的粗粮高粱,其实很有优势。 麻烦的是,在目前这个人们刚刚以能顿顿吃上大米白面为小康标准的社会,粗粮正处在被淘汰的阶段。除了农村自家吃之外,高粱没办法为农民创收多少。 但是,如果能将白酒这个产业做大,那么邦业高粱的优势,便可以无限放大! 这是对地方农业方面的带动意义。 而白酒产业是个频繁用工型产业,需要大量的劳动力支撑,而设计到的,包装,运输,分销等环节,可要比卫生纸产业产生的副产值多了去了。 听到这些分析,刘伟汉的酒劲慢慢消退,不知不觉的拿出了笔记本,将李宪的分析一条条的记录了下来,并且简单的将自己所受到的启发,记在了一旁…… …… 邦业县的官员们都很意外,新县长上任之后的第一把火,竟然不是针对目前的政府人事结构身上,而是直接提出了向“国家级贫困县大帽子宣战”的脱贫计划,将屠刀高高举起,斩在了县里那个连年亏损的白酒厂上面。 在他的亲自主持之下,两天的时间就完成了对白酒厂的改制工作,效仿当初的新北纸业运作方式,将拥有五条蒸馏酒生产线,三条灌装线的白酒厂估价120万,以估值的一半作为入股资本,占股百分之二十,和一个名叫李宪的个人联合成立了邦业白酒有限公司。 这个雷厉风行的手段,直接将邦业政府上下搞的一头雾水。 邦业白酒厂之中。 厂长冯习锋终于知道了那天过来警告自己的“大葱”是何方神圣。 在那个看起来手眼通天的年轻注视下,他选择了屈服。自愿配合酒厂改制,并让出厂长职务,担任公司的生产副经理。 打这一刻起,存在了二十五年的邦业白酒厂成为历史。那已经被风雨侵蚀得露出了原木色的酒厂招牌被人摘下并扔到了道旁。 厂子的办公室里,负手看着车间内的工人们正在收拾车间,整理生产设备,李宪微微一笑,对身后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老朱父子招了招手。 “朱大叔,你的小烧用生产线做,应该没问题吧?” “昂!”老朱回过神来,砸了咂嘴,道:“其实都是蒸馏酒,用土法和蒸馏设备没啥区别。应该没问题!” “那行,那生产这一块就交给你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咱们公司的生产经理。” 在老朱瞪圆了的眼睛注视下,李宪又拍了拍朱峰的肩膀:“公司业务方面,就交给你了。” 此时的朱峰眼睛里已经起了雾,他一把抓住了李宪的胳膊,“宪子,你放心!我……我肯定珍惜这个机会!” 朱峰李宪是了解的,虽然蹲了几年监狱,但是心里的那股火烧的正旺。而且人精明,好钻研,学什么东西都快。 虽然现在经验上还有欠缺,但是只要有这股冲劲儿,李宪相信他是可以做好的。 将自己对于厂子的一些要求,和开工之后产品方面的想法和老朱父子二人说了之后,李宪谈起了酬劳的问题。除了固定的工资之外,许诺如果第一年公司盈利超过两百万,从自己的股份之中拿出百分之十作为父子二人的身股。 这,让老朱父子激动的无以复加。 现在公司是个什么情况? 官面上有政府支持,财力上有李宪的输血,产品上引入了目前已经在邦业走红并正在向外部扩展的小烧,按照李宪的要求,在厂子完成整合之后,更是要推出高中两档的精品酒。 公司的这个势头,不用明眼人,就连普通的职工都能看得出来,将来的前途肯定是大大的有。更何况,经过这二十多天的相处,对于李宪的经营手段,父子二人已经彻底的服了。 将公司的事情安排完毕,李宪就赶紧回到了宅子去收拾东西,准备离开邦业一段时间。 其实在公司刚刚成立这会儿,按理说他是应该坐镇指挥的。 可是不走不行啊…… 刚刚上任的刘伟汉也听说了猫脸老太的传闻,专门召开了一个政府会议,要求严查流言源头,组织教委和各个社区宣传正确的科学观导向,制止不利于社会治安的流言蜚语。 李宪可害怕查到自己头上、 “哎哎哎?你们听说了没有?海林猪腰屯昨天丢了个小孩,听他们说是被猫脸老太给抓走吃啦!” “哎呀、咋没听说,吓死我了他们说猫脸老太太不仅吃小孩,还咬大人。让她咬了人就变成半人半猫的怪物啦!” “哎呀我的天儿、真滴假滴啊?现在天一黑我都不敢出门了。昨天我们家跟前猫叫了一宿,老瘆人啦!你们说是不是猫看见啥东西啦?” 走在大道上,听着周围街坊老娘们儿的议论,李宪哭笑不得。 妈的,现在三月底春天到了,那是猫叫春行吗! 这个锅,猫脸老太太不背,不背啊! 第160章:迎着鲜血一路前行(第二更求月票!) 刚刚回到北林,还没来得及到公司去的李宪就接到了张大功打来的电话——经过一个月的全国考察,对于卫生巾的市场调查报告已经做出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李宪立刻来到了新北公司。并在公司新隔出来的两间办公室里,见到了新北公司的独立于目前人士架构之外的那套阵容。 很年轻的一套阵容。 其中大多数人跟自己的年龄差不多,看得出来这些人身上的书卷气还在,羞涩的站在办公室里,就像是一个个偷了自己父亲西装套在身上的学生。 李宪在办公室中坐定,张大功便冲身边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踹了一脚,将其踹到了李宪的面前。 “总经理,这是我外甥司扬,黑大毕业高材生呐、本来是要进森工的,硬让我拽过来了,别看长得跟个书呆子似的,可机灵哩!” 李宪暗地里摇了摇头,让张大功对外招人,看来这家伙没少往里夹私货。 不过现在私企还不受待见,新北这样的地方企业就更是,按照自己的“大专以上高学历”的要求,招人不是个容易事儿。现在有人过来就行,多余的,倒是也不能往深了计较。 被张大功踹了一脚,司扬揉了揉屁股。看到李宪微笑着对自己点了点头,司扬直了直身子:“总经理,那啥,报告涵盖了市场和卫生巾产业的大部分我们能找得到的资料,咱们先从市场开始。” 李宪点了点头,做出洗耳恭听状。 司扬拉过了一个办公室里的一张黑板,配合着板书开始讲解了起来。 根据市场调查部针对冰城,京城,浦市以及广东十四家医院妇科的走访统计,女性初潮年龄平均13岁,闭经年龄平均50岁,生理期持续时间平均4-7天,周期平均为28天,每次月经血量平均55cc-95cc。而根据统计局去年的数据,截止到92年6月,中国14-亿。 也就是说,如果按照日本女性经期每天使用卫生巾4片,每月使用28片的标准来看,亿目标人群每年可消耗使用940亿片卫生巾。 不过这是理论上的数字,实际的情况是在92年整年,可以查得到的全中华的卫生巾市场销量,不过22亿片。 而目前,在这22亿片的销量之中,国产的安乐巾占据了44%的市场份额,成为中华卫生巾市场的绝对老大。 护舒宝、乐而雅、高洁丝、花王、紧随其后,除此之外,就是类似大连红花,广安美洁这样的地方国营厂品牌。 但是这个排名里面却大有文章;排名前十的卫生巾品牌之中,除了安乐,护舒宝和另外的三家国营厂之外,其他的卫生巾竟然都是以进口的形式在市场上贩卖。 也就是说,虽然取得了不错的销量,但是外资军团之中除了宝洁已经开始重视中华市场之外,其他厂家还没有拿起餐刀。 听完整个报告,李宪的心中激荡久久不能平静。 一方面,他有些懊恼,现在安乐已经占据了卫生巾市场的半壁江山。但是同时也在庆幸,外资军团目前还处于观望阶段,没有对这块大蛋糕上下其手。 可以说,整个卫生巾市场目前的现状,就是安乐还处于青年期只大未强,花王还未布局中华市场,宝洁仍然将主业放在香皂洗化用品之上! 这份报告,完美的印证了他之前对卫生巾这个业务的推断——卫生巾市场的窗口期已经打开,而且估计很快就要关闭。如果想进入这块市场,那么现在,就是最好也是最后的机会! 见到李宪失神,司扬抚了抚眼睛,轻轻的唤了一声:“李总?你……你在听吗?” 李宪抽出点在下巴上的手,歉意一笑:“在听。这些资料都是你们自己调查得来的?” 司扬挠了挠后脑勺:“不全是、一些资料不太好找,需要和国家统计机关对接,太浪费时间了,我们也没有那个门路,就……就花了钱找了咨询公司、” 李宪点了点头,颇为赞许。 懂得用钱来节省时间,这就是年轻人。 他微微一笑,夸奖了一句不错,才道:“我在想一些问题。市场的方面,你讲的已经很明白了。生产和入门门槛怎么样?你们调查了吗?” 司扬点了点头:“从卫生巾结构上说,依次是面层,吸收体,底层,包膜。而从原料上看来,面层和底层所需的无纺布和防漏膜用量最大;从重要性看,中间吸收体对材质要求最高。 生产流程上,依次是原材料配备,稀有体制备,面料底层材料制备,导流槽成型,周封,外切,双翼折叠,小包三折,封切,半成品包装,然后装箱检测入库。这一套线下来,按照目前恒安安乐所使用的日产量两万片的日本瑞光生产线来算,一条需要320万左右。” 入门门槛不低啊。 盘算着入门投资,李宪暗暗咋舌。 自己现在手头上能动用的资金,也就是徐茂和正在处理的那批机床货款。约摸着能有一千来万,要是进入到卫生巾产业,他娘的也就能买四条生产线啊! 做实业真难、 想到这里,他抬起头看了看身边一群年轻人,“你们说,这个行业,能不能做?” 这个问题,可把众人给问住了。 半晌,一个长相挺文静的小姑娘才红了脸,道:“总经理,卫生巾的前景,还是挺大的……现在就像安乐这样的品牌,起步也没超过十年,如果资金允许的话,我认为……可以试一试!” 李宪点了点头,环顾了办公室里的所有人一圈。 这里面,大约有八九个女性。 “在这里,我想问咱们的女同事一个问题,你们现在月经期使卫生巾的,请举个手。” 这个问题问出来,在场不论男女,都是一阵脸红。 话题太私密了、 可是李宪的脸上却并没有丝毫的玩笑意味。 见到自己的老板一本正经发问,那九个女性之中,只有刚才说话的那个文文静静的小姑娘举起了手。 见到这九比一的使用率,而且是年轻一代女性的使用率如此之低,李宪大受鼓舞。 他直接从凳子上起身,狠狠的挥了挥拳头。 “他娘的,那就干!我现在正式宣布,新北纸业有限股份公司正式成立卫生巾业务部,你们,就是老子的第一批班底!” 他大步走到了黑板之前,用板擦将那上面的板书全部抹掉,然后在那上面画了四个圆圈。分别在上面写上了“产品开发部”“供应链开发部”“业务部”“生产部”。 然后又将司扬提升为部门经理,刚才说话的那个叫尚菲的姑娘为副经理。 令二人将目前的调查部人手按照技能和专业区分,充入这四个部分,李宪才将手里的粉笔一丢,说话了; “同志们,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无比广阔但是又充满了未知的道路。走上这条道路,我们可能面临的是国内国外的竞争和传统妇女根深蒂固的生理期用品使用习惯的挑战。 但是! 如果成了,我们得到的可能是一块可以想用终生的宝藏!亿女性用户的刚需市场! 话不多说,同志们,卫生巾在外人眼里是个脏活儿,是个和血打交道的活儿。但是我认为,这是一个事关中华女性的生理期健康的阳光产业! 现在,同志们。就让我们踏着鲜血迎着阳光,一路前行!” 第161章:倒春寒(第三更求月票!) 在接下来的几天之中,李宪将公司的事情做了一个切割,把目前纸业公司的事情完全交给了张大功处理。 其实在经营上,目前的新北纸业已经没有什么困难的地方。有了北林方面的大力支持,以及之前在省内公益墙体事件之后一系列的荣誉,公司的发展很顺利。 除了目前的北林造纸厂之外,公司还在规划将冰城的两家造纸厂兼并下来。 销售部那边做的也着实不错,沿用了李宪之前的的营销策略,新浪特优卷纸和餐巾纸已经开始向接壤龙江省的辽省和吉省渗透。 订单量节节攀升,产能正在着手扩大,陈树林那边正在筹划着把卫生纸的广告打到两省的省台去。 见公司后方稳定,李宪便联系了徐茂和,将已经处理掉的机床款共计1200万收了回来。 按照目前市场的现状看来,一线城市女性对卫生巾的认可程度最高。为了利润和品牌推广等方面考虑,他想着在业务发展前期,先以一线城市为目标。这样的话,龙江的地理劣势就显现了出来。 考虑到产业链原料的供应,入市时间方面的因素,他不准备自行建厂,而是打算直接收购现有的国营厂进行生产,利用其目前已经完整的生产结构直接进入市场。 综合这些因素,他看中了滨城大连——那里,有一家名为红花的国营卫生巾厂。 在将公司的事情全都交代完了之后,他便带着司扬和尚菲几人直接乘火车到了大连。准备和当地的主管部门谈一谈,看看有没有承包或者是并购的可能性。 大连这个城市李宪来过两次,但是很明显,现在的滨城还跟而是多年后没法比。楼还没那么高那么多,路上的汽车也稀稀拉拉,没有后来那车水马龙的景象。 可饶是如此,凭借渤海之滨,背靠东北腹地,与山东半岛隔海相望的地理优势,这座集港口,贸易,工业,旅游等优质产业为一身,身为东北对外开放的窗口和最大的港口城市,滨城日后的辉煌现在就已经初现端倪。 乘坐出租车一路走来,铁路医院和人民广场周围已经出现了几座二十多层的高楼大厦。开发区里91年投付使用的金马大厦遥遥望去独秀天际,与另一边的银帆宾馆遥相呼应。 大街之上,不同于北林那样的小城市,女性们还是花花绿绿的薄棉袄或大衣。已经有时髦的女郎身穿裹身短裙,和风衣招摇过市。那大长腿和高跟鞋的韵律之中,透着新时代女性的自信和优雅。 穿梭的人群中,不时能看到金发碧眼的老外。 远处海边,海运学院的学员喊着号子出操,海滩之上,晒得和土豆子一样的汉子呼喝着抢着足球飞奔。 四月的海风已经带了暖意。 在银帆宾馆安顿下来之后,李宪便立刻按照之前刘万发给的联系方式,打通了滨城国有资产管理处处长万春辉的办公室电话。 此前,在李宪动身来滨城之前先是跟刘万发碰了个头,很明显,身为北林一号的刘书记对李宪放着北林不投资,非得去滨城的行为相当不满。 所以这个电话可是来之不易,是在李宪费劲了口舌,说明了卫生巾行业必须要有一个交通便利而且产业链完善的地区才能成行之后,才从刘万发那里要来的。 电话很快打通,当李宪自报家门之后,对方的态度不是很热情。许是碍于李宪当地领导的面子问题,才不情不愿的答应在当天下午进行一次会晤。 下午三点。 在国资处等了足足两个小时的李宪,才终于见到了万处长。 面对李宪等人询问红花卫生巾厂收购是否可行的问题上,万处长直接给了否定答案。 “你们这些私企啊,不要总把问题想想的那么简单。啊。”万处长将手里的中华掐灭,一面吐着烟气一面用力的挥了挥手,“不要总是口口声声的说啥经济改革。啊。国营厂盈不盈利,到底盈利状况怎么样我们心里有数。我奉劝你们这些地方企业一句,啊,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做生意,见好就收。不要把手身的太长太远,不然你们有麻烦,我们也有麻烦。啊。” 这个态度,让李宪感到很疑惑。 现在经济体制改革的浪潮已经起来了,就连冰城地区在年后,都已经开始积极的响应国家虽然还未提出,但是已经意思明确的“抓大放小”政策,针对一些非特优企业资产进行试点式的清理改革。 滨城作为一个更加开放,商业氛围更为浓厚的地区。政府方面没理由对地方企业收购国企的事情这么抵触啊? 见办公室里没有外人,李宪微笑着又给万处长续了根中华,“万处长,您看晚上有时间吗?我这初来乍到,奔着您来的,给个机会,咱们好好沟通沟通?”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可面对李宪的邀请,万处长却果断的摆了摆手:“别整那套!啊。我跟你说,你们说的这个事儿绝对不行。啊。我也没时间跟你们耽误,你们自便吧。” 正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两个金发碧眼的外商听到万处长的汉进之后,进了门。 见到这两人,万处长立刻笑的跟朵花儿似的,起身迎了上去。在那两个外商带来的翻译沟通下,立刻进入到了状态,商议起什么开发区地皮的事情。 见对方完全的冷落了自己,反而伺候亲爹似得招待外商,李宪深吸了口气,对身边同样是一脸怒容的司扬和尚菲一招手,愤然离去。 除了国资处的大门,司扬狠狠的踢了一脚门口的石狮子。 “什么他妈东西!你看见刚才那货的样子没?就跟见了亲爹似的!地方企业,地方企业怎么啦?!咱新北纸业盈利能力比想通规模的哪个国营厂差?他妈的!” 尚菲气的也是小脸朴红,“谁说不是!至于这么看不起人吗?有什么的呀?要不是想着直接收购节省时间,咱手里拿着钱在哪儿不开厂子?呸!” “呸呸呸呸!” 骂了一句,似乎还没解气,尚菲跺着脚又冲着国资处大门连呸了好几口。 在两个下属的愤愤之中,李宪的眉头却拧的更紧了。 不对,这个态度不对啊。 正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徐徐的海风将一张报纸吹到了他的脚下。 那是一张过期了好几天的报纸,似乎用来包了毛蛋或者是什么东西,上面油渍麻花的,不过内容倒是依稀可见。 当看到上面一条新闻的时候,他恍然大悟。知道了为什么,万处长刚才会是那个态度! 他想起来了;1993年4月,春夏之交。刚刚开始了经济体制改革浪潮的中华大地……是有一场倒春寒的。 而自己,好死不死的赶上了。 见他看着报纸发愣,尚菲好奇的歪了歪脑袋。 她的眼神不错,在油渍之下看到了新闻的内容,发出了一丝惊疑。 “啊?沈太福被捕啦?哎呀!禹作敏也要完?不能吧!上面这是什么意思啊!” 听到她的惊呼,一旁的司扬眼镜都给惊掉了。 “不不不不、不是!你说谁被捕了?谁也要完?”他一把夺过报纸。 当看清那两个名字之后,整个人扑腾一下坐到了地上。 “这怕不是……是冲着改革来的吧?” 坐在冰凉的地上,司扬喃喃说到。 第162章:想披洋皮的狼(第四更,求月票!) 禹作敏何许人也? 在二十多年之后,这个人已经被遗忘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但是在现在,90年代,在中华这可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在中华,提起禹作敏提起大邱庄,任谁都得伸出一个大拇指,说一声“天下第一”。 禹作敏出生在大邱庄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之中,兄弟四人里他排老三。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样一个农民的儿子,会在锄头把子和盐碱地的垄沟里爬一辈子。 可是历史总会在某些特殊的时期,赋予某些特殊的人以特殊的历程。 禹就是其中的幸运儿。 74年,年富力强的禹作敏被选举成了大邱庄的党支部书记。面对大邱庄一片不打粮的盐碱地,禹冒着那个年代进监狱的风险,组织村民偷着成立了一家五金加工厂。 短短几年光景,凭着上下一心的努力奋进,大邱庄从一个荒年村民需要要饭为生的小村庄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拥有工业企业200余家,从业人员12342人,固定资产总值150137万元,利润47344万元的,名为村庄实为大型工业企业的存在。 一个屁大的庄子里,一共四千多人,却有十六台奔驰和一百多台进口豪华轿车,在九零年的时候人均收入两万四千多元,是全国人均收入十倍! 首富村。 天下第一村。 这就是大邱庄的代名词。 而作为一手策划并主导了大邱庄飞跃的导演者,禹作敏当之无愧的成为了当时的风云人物,被视为中华改革第一人。 但是功成名就之后的禹作敏开始膨胀,不仅屡次公开对抗地方政府的政令,更是在庄子里发生了命案之后对罪犯进行包庇,公然与公安机关对抗。 而沈太福,则是另一个极端。这个家伙从小热爱发明,后来成立了长城机电技术开发公司,并成功研发出了一种高效节能电机。为了能让这个“秒杀同类产品的电机”推广开来,沈想到了民间融资。当时国内资源紧张,全国各地都被一天好几次的停电搞的焦头烂额,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沈的电机项目立刻得到了民间的支持。 在短短的一年之内,因为沈在各个场合不遗余力的推销,以及各地媒体的大肆推波助澜,长城电机项目成为了最炙手可热的高新科技项目。 靠着这,沈以24%的补偿利率在民间网罗了十多个亿。但可笑的是,那号称高效节能的电机却一共卖出了五十台不到。 通过一年的演出,在93年,长城机电商业骗局非法集资的面貌已经彻底显露。 两个自己作死的人,好巧不巧都赶在了93年的四月事发。 这两件事情如果单拿出来,虽然会引起震动,但绝不会引起大震动。可是好死不死的是在93年年初这个经济体制改革刚刚起步的阶段同时发生,立刻成为了一场震惊中华商界的大地震。 这过于巧合的巧合,让人不得不联想到,是不是上头对经济改革有什么想法从而杀鸡儆猴。 虽然政府的本意不是这样,后来针对这两件事情进行了多方的解释。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在这两件事情发生的一段时期里,确实误导了很多人的观念——特别是部分地区官员的观念。 想明白这些,李宪狠狠的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他妈的,百密一疏啊! 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其实这两件事情不是什么大事,也就几个月之后,上面就会以扶持一大批优秀企业站出来,表现中华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心不动摇。 可李宪等不起。 几个月的时间虽然不长,可是对于目前已经相当紧迫的卫生巾产业进入窗口期来说,绝对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必须想一个办法,让计划顺利的施行下去。 在身边司扬叨逼叨说着完犊子了的时候,李宪这么想着。 正在这时,刚才进了万处长办公室的那两个洋鬼子,在万春辉的亲自陪同下走出了国资处。 李宪眼睁睁的看到了刚刚严词拒绝了自己收购申请的万处长,将二人亲热的送上了车。 看着那俩老外矜持的驱车离去,李宪脑子里一道灵光闪过,双眼顿时一亮。 …… “啥?你要去香江?” 银帆宾馆之中,李宪的大哥大里传来了徐茂和的惊呼。 李宪躺在宾馆大床之上,看着手里的旅游手册,微微一笑:“没错,去香江。注册一个境外公司,在国内办事方便一些。” 李宪想注册境外公司的想法其实不是偶然,早在并购北林纸厂的时候他就已经产生过这种想法,可是后来因为想起了量化改革的方案,才将这个念头打消了。 在十四大市场经济体制目标得到了确认前后,政府渐渐的放宽了很多外资进入的限制性政策,从而吸引了一大批的外商涌入中华市场。其中比较出名的,就是黄鸿年和他的中策集团。 对于这种财大气粗而且能用国际化资本手段来促进国企改革的外资,各地政府都欢迎之至。由此,很多地方官员认为吸引外资是振兴地方经济的一个捷径,从而制定了一系列的“招商引资优惠政策”,在税收,企业用地等各个方面给了非常优厚的条件。 其中最为著名和普遍的一个政策是三免两减半,也就是外资企业创办前三年所得税全面,之后两年减半。这就造成了一个怪现象;一样是投资做生意,在所得税征收比例上,外资企业税率是15%,合资企业是33%,而国内私营企业,则高达55%。 所以在这种环境下,注册一个境外公司在国内披着洋皮进行投资,绝逼是一张通行证。 之前李宪对这种披洋皮的做法心里一直有疙瘩,可是今天下午,被万处长和俩老外深深刺激了一下,他已经吃了秤砣,打定了主意。 见到李宪主意已定,徐茂和只好无奈的答应了他的请求,应下了给他办理通行证的事情。 想着李洁此前的出国理想,李宪顺便让徐茂和再办一张,准备也带着自家老三出去见见世面。 …… 徐茂和的效率很快,也不知道走了哪儿的门路,几天下来就搞到了短期旅游用通行证。并直接和李宪从冰城出发,途径京城然后直奔广市,最后乘坐渡轮抵达九龙。 站在九龙的地面上,看着明显不同于内地的景色,听着有时候盗版录像带没翻译时才说的粤语,李宪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气。 “让海风吹过了五千年,每一滴泪珠都仿佛说出你的尊严。让海潮伴我来歌唱你,请别忘记我永远不变的,黄色的脸……” 耳畔,一艘离开九龙港的渡轮上,隐隐约约的曲子飘荡了过来。 九龙港口周围就是一个大市场。里面什么音像店,服装铺子,通讯店杂乱的聚在一起,如潮般的行人在两条街夹着的市场中间缓慢前行。 大声的叫卖和吵架似的讨价还价声与店铺前音响的吵嚷声掺杂在一起,让李宪感觉脑子都晕了。 就当他在徐茂和的引领下,同李洁好容易走出了市场的时候,一声懊恼伴随着惊恐的喊声,在前方炸响。 声音来自于一个带着黄色鸭舌帽,上面印着“中龙旅行社”的中年男人。 此时,男人正凑在一个当铺前方,紧紧攥着手里一块黄灿灿的东西,拉着那个一脸不耐烦的活计,“这可是老雷,老雷啊!怎么可能是假的呢?!我刚刚在那边捡的,怎么可能是假的呢?我......我还花了五百块钱呐!” “丢、老表,快D同我攔出去,唔好系度搞搞震咗住晒!”许是被他纠缠的烦了,当铺的活计一把将他推开。 看着那面色木讷的人被推倒在地,李宪摇了摇头。 地上捡金表这套路......在这个时代还能骗到人呢。 还真是个......纯真的时代。 第163章:智商被侮辱了(第一更求月票!) 看着坐在地上哭天抹泪的中年游客向周围的赶过来的同伴诉说着自己被骗的经过,徐茂和低声骂了句娘。 虽然身为倒爷,但是徐茂和的业务范围主要是冰城到俄罗斯的北方一线,南边儿还真不怎么来。 江湖险恶,每个地方有每个地方阴暗的一面。习惯了北面明火执仗的硬抢,见识到了南边的骗术,他的心情有些复杂。 李宪见这货一脸的悲愤,摇头笑了笑,在其肩膀上一拍:“咋啦老徐,看着通报上当受骗心里不得劲儿?” 没成想徐茂和嘴一撇,“不得劲儿个屁!他要是自己不贪,能上当受骗?” 见这家伙明明刚才还悲愤的表情变成了鄙夷,李宪纳了闷儿:“那瞅你脸揪的跟个包子似的干啥?又不是你被人骗了?” “我他娘的这是在赞叹啊!”徐茂和紧紧握了握拳头,指着坐在地上懊悔不已的中年男子,“你瞅瞅,还特娘的得是人家南方人!一样的捞偏门儿,瞧瞧人家这手段。一块假表,几分钟的功夫,五百块钱到手了。这他娘的多讲究!你再瞧瞧K33K34火车上那些打劫的,他妈的太……太……” 说到这儿,徐茂和词穷了。 敢情你老哥长吁短叹的是特么为了这蹩脚到不能再蹩脚的骗术感叹啊卧槽! 李宪的嘴角抽抽了两下,给挠着后脑勺想文词儿的徐茂和接上了,“太没技术含量,是吧?” 徐茂和一拍大腿,“哎!对。太他娘的没有技术含量!你看着吧,要说以后啊,还是得人家南方有发展。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年头会动脑子的才他娘的有钱途。” 这话可把李宪逗乐了。 心说能从捞偏门儿的风格一眼看穿未来几十年的经济走势,你老哥也算是个人才! 这时候,李洁已经在旁边的小摊上鸡同鸭讲的砍完价,买了条之前一直想要的锥筒牛仔裤跑了回来。李宪拽了把仍然为捡金表骗局佩服的不行的徐茂和,拦了一台出租车,找了宾馆。 下午。 安顿好之后,李宪便到了九龙街头。 根据大英帝国的公司法,公司的发起人可以不任命第一任董事,也不用任何的投资者认购股份,更不用发生经营及债权债务即刻注册公司。这样的公司注册下来说白了就是一个壳子,里面什么都没有。一般来说,这样的公司只需要将董事和股东制作一下文件,一般几个小时就能搞定。 一般的律师事务所和会计事务所,就会注册大量的类似什么“广元”“生发”“大有”“友商”这种万金油的公司名称,然后直接将收取手续费贩卖壳公司盈利。 所以只要找到这样的事务所,提交基本的手续,公司也就能办下来。 事情不难。 李洁和徐茂和本来是想跟着一起来的,但是想滨城的事情还没有个着落,这一次在香江不能久留。虽然已经确定了想将回归,但毕竟97还没到,这时候还属于国外,李宪便让徐茂和领着李洁到处转转,见见世面。 香江李宪也是第一次来,语言不通,外加上地形不熟,在大街上找了半天,也没见到事务所。反倒是……各种按摩店和发廊门口穿的花枝招展,比内地明显大胆奔放多了的女郎看得他眼花缭乱。 若是放在一年之前,面对这些庸脂俗粉,阅尽天下艾薇的李宪眼皮都不带抬的。 可是在东北过了一冬,习惯了大冬天姑娘们除了眼睛之外一块皮肤都看不着的环境,现在看见指尖丹蔻掐烟,露出半截白花花胸脯的野鸡……李宪都特么觉得眉清目秀。 哎、 堕落了啊! 心里说了句非礼勿视,将目光从一个留着大波浪长发,短裙之下穿着丁自裤的发廊女郎两腿之间移开,李宪叹了口气。 万恶的帝国资本主义! 堕落! 庸俗! 正当他一边将目光放在下一家发廊门前女郎身上,一边在心里抨击谴责着犹在大英帝国治下的香江风气之时,身边一人匆匆而过。 啪嗒、 就在那人从他身边挤过去的一瞬间,一块明晃晃,金灿灿的东西,掉在了他的脚边。 当李宪定睛看清地上东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下一秒,他心头升起了无限的怒火。 我日你大爷! 老子看起来……就那么像傻帽么卧槽! 看着脚下那块表盘上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印刻着超大号“ROLEX”的手表,李宪的面容扭曲了起来。 他想笑,又想哭。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严重的侮辱。 …… 带着满腔怒火,李宪弯下了腰去,将那块“金表”捡了起来。 感觉那手感也就是成本价十几块钱的货色,他长叹了一声。 左右看看没人,他不动声色的将表扔在了脚下的排水渠里。然后,将自己手腕上那块摘了下来,攥在了手里。 正在这时,他的肩膀上被人重重拍了一下。 “喂,老表。” 那声音很粗,李宪原本以为是个壮汉,可是抬头一看,笑了。 那人个子不高,头戴着一顶棒球帽遮住了半张脸,身上穿着白色的阿迪达斯面包夹克,正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李宪起身,向后退了一步:“嘎哈呀你?” “手里喇着的系么啊?刚才捡到东黑了吧?” 听着这一口港普,李宪差点儿破了功。 强行忍住笑的冲动,将脸上的表情切换成惶恐,他捂着手里的东西向后一躲:“没有没有!哪有的事儿!没捡到。” 那人见他神态,哈哈一笑凑了过来,将胳膊一把搭在了他的肩头,一只脚还吊儿郎当的抖着,道:“哈!唔都睇到了啦。系块表!楼表啊,快拿粗来了啦。” 李宪再次向后一侧身,满脸抗拒:“你的?” 那人摇了摇头,“某啊。可也不系雷滴,对伐?” 见李宪不吭气儿,那人又往前凑了凑,趴在李宪的耳边嘿嘿笑道:“地上捡块宝,问天问地某主要。不过唔介个羊很够义黑,既羊大家一起拾宝,不鱼介样,你同我分了它喽。” 将对方仔仔细细的观察了几遍,李宪的眼角露出了难掩的笑意。 他压低了声音,“那……那咋分啊?这表……能值多少钱啊?” “哈哈,我睇一哈啦。” 那人高兴的拍了拍李宪的肩膀,扒开了他的手。 当看到那黑色真皮表带,表盘上蚀刻着精美的“A.Lange&Souml”标示的朗格之时,明显一愣。 将表仔仔细细的看了一下,又疑惑的看了看李宪。顿了顿,才道:“介羊好了,我给雷一百块,介表归我好无好?” 一听这话,李宪不干了:“那咋行!这表一看就挺值钱的样子,一百块咋够呢?不行不行不行。这样好了,我给你一百块,这表归我!” 那人连连摆手,“辣怎么棱形?不行不行!” 李宪犹豫了片刻,突然一拍脑袋,伸手一指街对面的当铺,“不如我们去当了它!当多少钱平分!这样总行了吧?!” “吼啊吼啊!” 听到李宪的主意,那人连连点头。 看着这骗子雀跃的样子,李宪牢牢将手表攥在手里,心中暗笑。 今天不把你底裤扒下来,给我们大陆仔出口气,算老子输! 第164章:小虾米遇到了龙吐珠(第二更求月票!) 香江的典当产业历史悠久,而且颇具规模。 自港英政府1926年颁布典当法当日,香江的第一家当铺就已经落成。多年来经久不衰,而且愈开愈多。 当铺在商业社会,当铺其实扮演的就是贷款方角色。但与银行以物业与信誉担保的方式不同,当铺是以小型实物为抵押。对于欲解燃眉之急的人来说,起着一定的应急调节作用。 而此时的香江,因为七十年代末期香江的经济大萧条关系,典当产业得到了迅猛的发展,到了90年代,大大小小二百余家当铺已经在香江遍地开花。 而这二百多家当铺里,有将近三分之一,都在九龙。 看着到眼前“福记典当行”的红字匾额,古色古香的铺面两旁那“救急不救穷”“非典莫进门”的小木牌,李宪停住了脚步。 “喂,老表,走啦。” 身后那自称“九仔”的骗子,见李宪停住了脚步,有点儿心急催促了一声。 李宪暗暗一笑,又看了看当铺的大匾,犹豫道:“嗯……我感觉这么整有点儿不妥当。” “怎么啦!”见李宪似乎要反悔,九仔急的直跺脚。 李宪摊了摊手,“兄弟,这样吧,这表我要了。咱们不去当铺了,行吗?” “昂昂?”九仔一听李宪想要表,讷讷道:“那怎么能行?” “我给你钱!”李宪直接开出了价码,“这样吧兄弟,我给你五百块。这表归我。” 一听这个价码,九仔一愣。 街头的金表骗术,一般一次也就是骗四五百块。刚才见李宪拿着的表不是自己丢的那块,而是看起来颇为值钱的朗格才动了心思。 此时,听李宪主动要给自己钱将手表买去,九仔乐了:“也好,就当是在街上上拾到五百块喽?” 说着,便将手伸了出来。 见那摊在自己面前的手掌,李宪微微一笑,从兜里拿出了几张在港口兑换的港元。一数,一共才二百三。 几分钟后、 看着李宪左右掏兜也没凑够五百,九仔不耐烦了,“喂、老表,你到底够不够啊?” 够不够? 老子包里三万多!可惜的是,不能让你看见。 在心里狠狠的鄙视了骗子一百遍,李宪面色一苦:“不够,二百三不行吗?就只有这么多了。” 见九仔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李宪无奈的耸了耸肩,“那咋整?” 九仔也是一脸懵逼的直摇头,表示不知道。 站在原地张望了一下,李宪默默的站到了当铺门前,做出一副苦大仇深而且袖手无措模样。 正在局面陷入僵局之时,九仔嗨呀一声,似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伸手一指李宪的身后:“蠢啊!你去把表典押,把钱给我,然后再自己去取钱回来赎表不就好喽?” 听到这个办法,李宪一拍脑袋,直接挑起了大拇指,“高!兄弟,你这个办法,实在是高!” …… 福记入口处是一块大大的黑色垂帘,上面用红字书就一个大大的“押”字。 门内,则是一块写有“大押”的木版屏风。穿过屏风,又沿着老旧的走廊拐了个弯,才真正的到了典当行的内部营业部分。 放眼望去,高大森严带着窗框的大柜台里,一个上了年纪、身穿黑色唐装,面孔冷漠刻板如同骨灰盒上照片似得的老典,正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目视前方。 整间屋子,都笼罩在陈旧、刻板和清冷之下。 拍恐怖片的绝佳场地。 李宪暗暗在心里吐了个槽,才在九仔的催促下走到了柜台之前。将手里那块朗格高高举起,放到在了柜上。 “我要当五百块急用,晚上过来取。” 听了离线的要求,那老典也没回话,只是将一个扳指大小的放大镜夹在了眼睛上,拿起了手表仔仔细细的检验一番。 这才回头高声对身后唱了一句李宪没听懂的粤语。 几分钟之后,一张手写当票和五百块港元就放在了柜台之上。李宪眼疾手快,抢在身边早已抓耳挠腮的九仔之前,将当票和钱拿在了手里。 然后,对那仍然面无表情的老典点了点头,“先生,我晚上就过来赎,初来乍到,跟跟您讨张纸吗?我不认得路,怕一会儿找不到,得出去抄一下路牌。” 见他说的客气,那老典微微点了点头,随手拿过一张空白的当票,放在了柜上。 李宪笑着道了谢,拿好之后出了当铺。 门外。 他直接将那都没进兜儿的钱递给了身边的九仔,“喏,钱给你了。这表归我。走了。” 九仔低着头,将手里的钱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虽然带着鸭舌帽,李宪看不到脸,可是从那不断拍着钱的手上,能看得出这货很开心。 见这,李宪呵呵一笑,“谢谢你!谢谢。” 没头没尾的留下这么一句,他便直接转身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拿着钱的九仔皱了皱眉头,然后像个泥鳅一样钻回了当铺。 “刚那表当死不赎多少钱?”柜台之前,九仔垫着脚问到。 老典朝柜下看了看,冷冰冰的给了答案:“龙格经典18k金表,死当作价一万五。” “我靠!” 九仔狠狠的锤了锤手掌,直接跑了出去。 …… 李宪并没有走多远。 当身后九仔的喊声传来的时候,他刚刚从一家小铺子里出来。 看着这货气喘吁吁的跑到面前,死死的抓着自己袖子,李宪皱起了眉头,捂紧了口袋:“干啥呀你?” “老表!老表!我突然记起,明天就是我阿公的寿辰啦、”九仔缓了口气,急促的说道:“你.....能不能把当票转让给我啊?” 一听这话,李宪冷笑了一声,断然拒绝:“不是说好了我要表你要钱吗?我可跟你说啊,这事儿都讲定了,钱都给你了,可不带反悔的!” 说完,就挣脱了九仔,大步向前走去。 身后,九仔快步跑到了他的面前,双手合十央求道:“老表,老表有事好商量的啦!” 见李宪还是不理,大步绕开,九仔急了在原地跳脚大喊:“某给雷钱!” 听到这四个字,李宪真不行了。 人群熙熙攘攘的大街之上,他把自己憋得差点儿没出内伤才终于忍住了大笑的冲动。 “你给多少钱?” “六百!” 李宪直接就走。 “一千!” 继续走。 “两千!” 接着走。 “四千五,某够介么多啦!” 听到这个价码,李宪停下了脚步。 半个小时后。 上海街的一家银行之前,李宪接过了那厚厚的一沓港元。 看着对方急的直搓手,他掏出了兜里的当票。 在九仔急切的目光之中,递了过去。可却又在即将交到对方手里的一刹那,抽了回来,狐疑问道:“不对!老表,你这个不对啊!刚才那表是不是挺值钱啊?” “没有没有!不值钱,不值钱,就是我比较中意啦。”阿九抬起双手,连连摆动,带着鸭舌帽的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哦、” 李宪这才点了点头,将折得四四方方的当票递了过去。 似乎生怕李宪反悔似的,九仔接过当票打开扫了一眼之后,便立刻说了声bye,乐不可支的跑开。 李宪注意到,这货在走到街角的时候,还跳着亲了一下手中的当票。 见到这一幕,他颠了颠手里的那一沓港元,勾起了嘴角。 菜鸡一个,学人家出来招摇撞骗? 呵呵、 今儿这学费,爷收了。 …… 福记典当行。 九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踮起脚拍着柜台,大声喊道:“你再讲一次?” “你这个典票,是假的。”柜里,老典又说了一遍,顺手将那张当票扔出了柜台。 带着折痕的当票,就像是一片竹蜻蜓般,打着转儿在九仔的面前轻轻飘落。 待在地上落稳好久,犹自带着满脸不可置信的九仔,才将其从地上捡起。瞪大了眼睛,将那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但唯独没有典当行印章的当票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然后…… 九仔抓狂了。 “啊啊啊!死扑街!” 随着一声极为悦耳的叱骂,那揉成一团的当票,被狠狠摔在了地上。似乎是乒乓球一样,弹了几下之后滚到了角落。 似乎仍不解气,九仔一把摘下了头上的帽子,摔在了地上。 没了帽子的束缚,“九仔”头上一袭乌黑的长发,如瀑布一般散落开来。 “扑街!就算是掘地三尺,我也一定会找到你的!!” 她握紧了小拳头,紧紧闭着眼睛,在高高的柜台下大喊了一声。 “喂。”她头上,老典沉声喝道:“不要在我这里搞事。” “哦。sorry啊、” 被老典吼了一声,“九仔”身上的气势一下子消失。回身对老典鞠了个躬,然后低着头快步离去。 “扑街!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十几秒后,听着当铺外面的又一声叱骂,老典无奈的摇了摇头。 “小虾米遇到了龙吐珠啊......” 典当行的老典,虽然平日一句话都不多说。可是在当铺这个对人间冷暖司空见惯之地,呆上几十年,人世间很少有看不透的路数。 已经想明白了所有关节的老典摇了摇头,拿起柜上的鸡毛掸子,拂了拂一尘不染的柜台,叹了一声。 第165章:人生何处不相逢(三更求月票!) 晚上,当李宪回到了宾馆,将今天的一番奇遇说了之后,徐茂和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李宪的套路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算准了骗子会回到典当行里询问表的真正价值,然后再利用骗子在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而放松戒备的时候,将那张之前向老典要的空白当票充作朗格表的当票蒙混过关。 全程就是利用了一个“贪”字,引骗子上钩, 就是这么简单,和地上掉金表是一个路数。只不过稍微拐了个弯儿,借了典当行的势而已。 算是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不是……”徐茂和反应了好半天,才绕了过来,“你的意思是说,你今天在街上遇到了个骗子。对吧?” “嗯呢。”李宪点了点头。 老徐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又揉了揉太阳穴:“完了……你把那小子给骗了?骗了他四千五?” “嗯呢。”李宪又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准确的说,应该是四千。那里边儿有五百是我的鱼饵。而且那骗子看起来不像是男的。” 徐茂和已经自动的忽略掉了骗子的性别以及具体的金额这两个问题,在呆了好一会儿之后,从兜里掏出了三根烟,用打火机点了,然后一本正经的起身站到了李宪面前,“宪子,今儿个我老徐拜你为师。求你教教我咋在道上混吧!你他娘的太牛逼了啊!” 见这货一幅上坟的架势,李宪一脚就蹬了过去,笑骂道:“滚犊子!这是能教会的嘛?这都是智商懂不懂?智商!” 一旁的李洁看着二人耍宝,莞尔一笑。 虽然把骗子给骗了这事儿听起来挺好玩儿,可她还是有点儿担心,“哥、你那表还在当铺压着呢啊?怎么办?那个骗子被你骗了,要是在当铺前边儿守着等你过去取表,可咋整啊?咱们人生地不熟的……” 李宪用筷子敲了敲不开窍的自家老三,“你们俩都是木头啊?骗子认得我,认得你们?刚回来的时候我找了一家会计事务所,明天我去办公司的事情。一会儿把当票给你俩,赎表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俩了。” …… 次日,李宪来到了旺角的一家会计事务所。 这时节,不说香江商人去大路投资的风潮已经起来了。早在70年代,做生意还是投机倒把的时候,也没阻挡一些内地的商人利用各种手段经营。 所以壳公司的倒卖,在香江已经形成了一套完整的产业模式。 听说李宪想买公司,对方秒懂,直接就拿出了一个大名单,上面满满登登的几十个公司名称,全是已经注册好了的。 虽然公司名字都是现成的,不能选,可李宪倒是没当回事儿。本来打算的就是随便找个香江的公司,然后整一个港商的身份,方便在内地操作而已。 至于这家公司叫什么,他还真没多大要求。 反正就跟安全套一样……用一次就丢了。 在一大堆的壳公司万金油名称之中找了个稍显高大尚的“恒源商贸”,李宪当即交了钱。 嗯,骗来的四千五居然没够,他自己又补了五百。 事情办得很顺利,在会计事务所内喝了两个小时的茶,那边就通过电话将法人变更完毕。将一整套空白的,但是具有法律效益的公司文件交到了李宪的手里。 公司敲定,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留下联系方式,委托会计事务所为自己招聘可以出入大陆,并在那里工作一段时间的港籍律师和会计各一名之后,李宪便带着文件告辞离去。 看看时间,给徐茂和打了电话,得知那边已经将表赎回了之后,李宪便叫二人在原地等着,打算会和之后去宾馆退房,然后回大陆。 出来好几天了。 滨城那边的事情办不下来,外加上目前国内受到沈太福和禹作敏事件的影响,刚刚成立的卫生巾业务部人心有点儿浮。 得尽快回去。 “丢!” 在出租车后座,正当李宪盘算着回国之后是不是应该找个广东人,或者干脆是在香江当地雇个演员,回去以港商身份和滨城方面好好谈一谈红花卫生巾厂收购的时候。前面那满脸油腻,脖子上挂着条白毛巾的出租车司机看着后视镜大骂了一声。 李宪将手从下巴上移开,一回身。就见到人流不息的街头,一大帮手持棍棒的人呼喝着从后面跑了过来! 那景象……简直像极了蹩脚的港片里街头黑帮的烂俗剧情! 在回归之前,香江的治安一直是让英国头疼的事情。 但其实这种局面,还是英国人自己一手造成的;在香江成为自由港之时,管理层乐得见到华人治华,于是在工务司,船政厅,华民政务司,高等法院和巡理府内安排了大量的华人职员和警员。 可是英国佬不知道,早在他们拿下了香江之前,有华人移民成立的三合会就已经是这里的一方霸主。 所以从一开始,老香江的帮会就已经黑中有白。 到了后来,虽然三合会解散,但是底子已经打下了。饶是英皇政府怎么去治理,因为香江帮派的独特性质,起到的效果都微乎其微。直到了70年代初,廉政公署成立之后才有所缓解,但是也没有根治。 这个时节,帮派已经渗透到了香江社会的层层面面。就连电影界和文艺界,都有帮派的影子。其中,能用恐吓手段逼迫香江一线明星为其工作的向氏兄弟,就是其中代表。 所以在街头看到这番景象,李宪并不意外。 可是,当看清那个被一大群人追着的人,他还是瞪大了眼睛。 “卧槽!” 看着那已经被追的走投无路,直奔自己所在的计程车跑来的身影,李宪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这一刻,他只觉得这个世界,真他娘的小…… ..... 正当他想将车门锁死,但是好死不死的找不到这个破车车锁在哪儿的时候,车门被一下子拉开。 随着一声沉重的关门声,那人对出租车司机高喊了一声。 许是怕受到牵连,司机焦急的说了一长串李宪没听懂,但是一听就不是什么健康内容的粤语。 可是见着一大群人气势汹汹的围过来,司机还是大骂了一声,用力的拨了一下方向盘。 随着一阵刺耳的胎噪,计程车直接原地转了个弯儿,急速逃离。 直到看着身后的追兵都已放弃追捕,后上车的人才长吁了口气。 也正是这时,她才看清了同样坐在后座上,呲牙咧嘴做着怪像,并用手挡着脸的李宪。 四目相对,车内的空气都似乎凝固。 足足过了好几秒,那人才尖叫一声,一把扯过了李宪的领子,使劲儿的摇了起来。 “我靠!你这个骗子!要不是你,姑奶奶怎么会被仇家在大街上看到!还钱!还我钱啊你这个死扑街!” 李宪就感觉自己像是被塞进了甩干桶里,看着面前这个蹩脚的小骗子皱着鼻子一幅要活活掐死自己的驾驶,他抬起腿,直接将脚丫子蹬在了对方的脸上。 两个人就这么,直接在计程车的后座上纠缠到了一起。 被领子嘞得透不过气的李宪一面脚上发力,将那小骗子的脸死死的踩在车门上,一面用自己唯一会的一句粤语骂了一句。 “我靠,你他妈还有脸说我是骗子?吔屎了你!” 第166章:送你一个大机....缘! 旺角街头。 李宪一面揉着被勒的生疼的脖子,一面大步向宾馆的方向走去。在他屁股后面,那个脸上印着深深鞋印的小骗子苍蝇般亦步亦趋的跟着,不断的嚷嚷着还钱。 “够了!” 被墨迹的实在心烦,李宪回身大喊了一声。 这一嗓子,将小骗子给吓得一哆嗦,她缩了缩脖子,但是随即又挺起了胸脯:“有没有搞错!你个骗子凶什么凶?还钱!” 看着那不大点儿的小胸脯,李宪轻蔑的笑了:“凭本事骗来的钱,为什么要还你?” “哗~!”小骗子一愣,然后怪叫了一声,将手指钉子了李宪的鼻子上:“你终于承认骗了姑奶奶的钱了!” 李宪勾了勾嘴角,一把将面前的手指打开:“承认了怎么样?去报警,告我啊。或者……咱们回上海街去,找你那些朋友们评评理?” “你!” 小骗子心里有苦说不出,见面前这个大骗子耍起了无赖,气的眼圈儿通红。 终于,在李宪回身之后,她“哇”一声坐在了地上,扯住了李宪的裤腿。 “没有道义啊!那是我阿公的救命钱你都骗!我阿公现在人还在医馆,呜哇……” 这一番哭闹,倒是引起了过路人的关注,看着身边很多路过市民围了过来。李宪甩了甩裤腿,感受到那拽着自己的手就像是块粘不沾一样挣不脱甩不掉,他索性抱起了胳膊。 “演,你继续演。反正这里没有人认识我,我不怕。倒是你啊,奉劝你一句,你那些好朋友没准儿就在附近。所以你哭的时候尽量注意点儿周围,做好跑路的准备。” 一听这话,那紧闭着双眼往出挤眼泪的小骗子哭声一滞,眯起眼抬头偷偷地看了看。 正在这功夫,一男一女分开人群走了进来。见说话的果真是李宪,又见到坐在地上抓着他裤脚不放的姑娘,男人挠了挠后脑勺。 “卧槽、宪子你牛逼啊……这才来香江两天的功夫,就把人姑娘祸害成这样儿了?” 一旁,李洁看清了地上姑娘的长相之后,也轻轻的掩住了嘴巴,“哥……你这么瞎整,回家让爹知道会打死你的!” 看着这两个猪队友的反向助攻,李宪捂住了脸。 哎~呀! …… 李宪倒也真不差这三千多块钱,之前不过是见有人把自己当成了老帽,一时气盛想整治一下罢了。 毕竟作为一个自认为长相过得去,气质实力派的大好青年,走在大街上让骗子划定为肥羊这件事儿挺让人......气愤! 街角,跟徐茂和里李洁解释了面前这个“楚楚可怜”的姑娘就是昨天的那个骗子之后,徐茂和和李洁惊呆了。 “我的天、小妞,你这长相也过得去呀,干点儿啥不比干骗子好?”徐茂和看着那脸上鞋印子稍微淡了些的小骗子,啧啧打趣道:“要不这么地吧,你跟哥哥回大陆,哥哥保证让你吃香的喝辣的,咋样?” 看着徐茂和一脸邪笑,小骗子切了一声,“秀逗了你。” “嘿这小娘皮!”徐茂和被怼了一下,颇为不忿。撸起袖子抬手要打,被一旁的李洁拦了下来。 “行啦,哥、咱们出门在外的还是不要惹麻烦了,赶紧把她钱给了,然后办正事儿去得了。” 李宪点了点头,公司的事情已经办妥。出来这么多天也应该回去了。原本他就打算今天去买船票来着,可是被这小骗子一闹,这都快晚上,眼看着今儿就走不了了。 再次看了看小骗子,他招了招手,然后从随身背的包里拿出了一沓钞票,在里面点了四千,递了过去:“喏,咱们有一说一。昨天你给我的那三千五里面,有五百是我当表的。所以你刚才说我欠你四千五不对。是四千。” 说着,他拉起小骗子的手,将钞票拍到了她的掌心,“看好了,现在咱们俩互不相欠,恩怨一笔勾销。行吧?” “嗯嗯嗯!”见自己的钱财失而复得,小骗子开心极了,将钱放在手里点了一遍之后迅速的揣进了兜里。 可是她没走。 看着拉好背包锁链的李宪,欲言又止,最后喊了声喂。 “干嘛?”李宪抬起头,疑惑了的看了她一眼。 “你……你也是同道中人、对不对?昨天那套骗术,好……好厉害、你看啊,咱们相逢便是缘,你能不能……传我几招?” 一听自己一个妥妥的实业家被骗子看成同道中人,李宪的脸当即就拉了下来。 一旁,徐茂和却嘿嘿一笑,得意道:“这玩应是能传的嘛?这都是智商你懂不懂?智商!” 见李宪只是沉着脸,没有否认自己的猜测,小骗子还以为是自己言中。合十双手,皱起了脸央求:“拜托……虽然你现在还了钱,可是我已经被你害惨啦!之前欠了大牙哥的高利贷一直躲着他们,今天在当铺前面被他们发现了……人家现在已经走投无门,求求你啦……” 看到这小骗子表情切换的这么自然,而且不要脸的功底跟自己居然有的一拼,李宪情不自禁的摸了摸下巴:“那个什么大牙哥,你欠他多少钱?” 小骗子这回没转眼珠,直接伸出了五根手指:“五千块啦!不过利滚利共是两万五喽。” “哦……”李宪呵呵一笑,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传你两招……倒也不是不行。” 看着小骗子欣喜的表情,他高深莫测一笑,“不过你得跟我去一趟大陆,如果事情办成了。你欠那个什么大牙哥的钱,我替你还了。不光如此,还能送你一个大机……”在小骗子惊喜和狐疑的目光之中,他拉了个长调:“缘!” 一听这,小骗子激动了,纳头便拜:“谢谢师傅!” 李宪伸出手一摆,“可不能叫师傅。” “那叫什么?” “叫老板!” 小骗子极其上道。 直接鞠了一躬,将瀑布般的长发一甩,“老板好!” “嗯,好。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 “说真名。” “严时琳……” 李宪微微一笑,搓着下巴将其上下打量了一遍,打了个指响:“走。” “去哪儿啊老板?” “中环,先给你包装一下。” …… 次日早上。 李宪等人的酒店之中。 “哇!” “卧槽,这啥情况!” 当在房间之中磨蹭了两个多小时的小骗子,羞羞答答的从房间中出来之时,徐茂和和李洁齐齐惊叹了一声。 此时的小骗子,已经大变了模样。 原本一头散乱的长发梳理的整整齐齐,脸上的鞋印经过一晚已经消散,上了淡妆之后,竟然也是极为标致。 身上过于男性化的休闲装,被一套普拉达的黑色的裹身短裙,和红色披肩所取代。配以施华洛世奇的简单水晶配饰和古奇简约手包,再加上那高度恰到好处的高跟鞋…… 简直脱胎换骨。 除了气质上略有欠缺,卖相上,已经是妥妥的名媛。 看着这幅卖相,李宪微微一笑,相当满意。 “从现在起,你就是香江恒源贸易公司的总经理。香江某股市大佬隐形富豪的小老婆,祖上……是从滨城逃难到香江来的。” 小骗子听着这个身份,恍然大悟:“老板,你不会是想让我跟你去大陆做仙人跳吧?!我跟你说,我可不出卖色相!” 仙人跳? 嗯,差不多吧。 至于牺牲色相…… 呵呵。 “放心好了。到了内地,你就是姑奶奶。没人敢打你的主意。” 李宪放下了抱在一起的胳膊,劝慰了一句。 第167章:真的这么容易 壳公司办妥,代理人,律师,会计全都定下,李宪这一次的香江之行任务表上事情就已经基本办妥。 事务所介绍来的律师名叫范增金,许是爹妈名字给起的不好,人胖得就和李宪家过年宰的那头大肥猪差不多,来见李宪的时候穿的西装看起来都是定做特大号的,四月份的天气还不是很热,但是这货擦汗的手帕已经不离手了。一点儿都没有TVB里那些影视剧里律师潇的洒倜傥范儿。 会计名叫关则华,身高足足得有一米八,可看起来也就百十多斤,瘦的活橡根竹竿。话很少,一帮扑克脸,不过眼睛里倒是透着精明劲儿。 这二人都是都是事务所介绍来,经常出入内地。两个人一胖一瘦,走在一起像极了《鹿鼎记》里的胖瘦头陀。 这年头香江商人利用壳公司在内地投资已经非常普遍,而随着大陆各个地方政府疯狂的招商引资,内地商人在香江创建壳公司冒充外商回国以外资身份经营操作的浪潮也已经开始兴起。 利用壳公司做一些不光彩的投资,甚至直接是行骗的弯弯绕,更是多了去了。 各种的歪门邪道见的多了,事务所的办事员话都少得很。颇有不该问不问,不该看不看的,你给钱我办事儿,让我干啥就干啥的职业操守。 在得知李宪目前的公司业务还没有定下之后,二人便与李宪约定了出差的时间段,然后留下各自联系方式后告辞离去。 和二人见过面之后,李宪本来想着严时琳办理护照手续需要一定的时间,还打算让徐茂和在香江留一段时间盯着这个小骗子。但是没成想,严时琳之前随阿公做过水客办过护照。 这就简单的多了。 随着79年改革开放之后,中华对外的政策已经大大放宽。虽然中华人走出国门是一个麻烦事,但是国外人,特别是已经确定了于97年回归的香江居民前往大陆,变得越来越容易。 在宾馆之内,对严时琳紧急突击,让她学着想个有钱人的家眷之后,李宪便带着她来到了出入境管理署,这个……不单单的是办理出国手续的地方! …… 位于九龙的出入境管理署,在93年的时节就已经被大陆人“占领”了。 虽然行署大楼上还挂着大英帝国的国旗,但是门外一排的亭子之前,却整整齐齐的挂着写着“中华某某地”,上面还附着当地特色,诸如“浦市政府欢迎侨胞前来考察投资!”,“中华经济之心脏,深市期待港胞洽谈合作!”,“资源大省,山溪诚邀香江同胞投资!”之类的标牌。 可别小看这些亭子,那里面坐着的,极有可能是某地的三四,甚至是二把手领导。 再不济,也是一个兼着招商引资办职位的处级干部。 这种情形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谁都说不清楚。但是不可否认的两点是,自打80年代改革开放,中华渐渐放宽了外资进入的限制政策,而市场的空白和极为廉价的劳动力,吸引了大批的外资涌入中华。 而这些境外资本,在中华各个地方上投入资金技术和管理资源,做起一个个看似可以带动地方经济的项目,也成了地方领导眼中可以迅速拉动地方经济和GDP增速的香饽饽。 李宪曾经在一家80年代怀旧烧烤吃饭的时候看到过一张墙面上贴的老报纸,上面内容,就是某地方政府对内部的招商引资指示报告。 报告里的口号颇有意趣;“招商不是请客吃饭,引资不是绣花文章。要走出去,拉进来。宁可招错,不可放过。要切实做到千斤重担大家挑,人人头上有指标。” 根据那篇文章的的阐述,该地区将招商引资定为了县工作重点,由县长主抓,组织部部长亲自担任招商引资办公室主任,各单位一把手全都是招商引资主要责任人,并明令拿出“三分之二的工作时间和精力”去落实招商工作。 除此之外,还制定了一套指标,硬性规定招商成果成为政务考核的第一标准。比如处级干部300万,正科级200万,副科级100万,股级干部80万,办事员59万…… 巧的很,那张报纸的日期年份,就是93年。 可见经过改革开放十年的发展,这种对外资的热衷,甚至在某些地方成为了一种病态。 而现在透过这些小亭子,招商引资的热忱从另一个角度,呈现在了李宪的面前。 “老……老板。我有点紧张。” 租来的奔驰车里,已经知晓那些亭子之中都是大陆的地方官员,坐在后座的严时琳的腿肚子有些发软,紧张的拉了拉李宪的袖子。 见这货已经发了抖,把这两天自己的言传身教瞬间忘了一干净,李宪暗叹了一声。伸出手,直接不轻不重的给了这货一嘴巴。 “你是谁?” “严……严时琳。” 啪! “错,你是谁?” “我……” 啪! “没有底气,说话可以简短,但是不可以露怯。想好再说,你是谁?” “……严,时,琳!” “再说一遍,你是谁?” “严时琳!恒源公司总经理,老公是家产十几亿美金的隐形富豪。这一次想办理护照去滨城寻根!” “GOOD。” 李宪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带上了墨镜和白手套。对坐在副驾驶上面,和自己同样打扮,正呲牙咧嘴的徐茂和点了点头。 …… 天气闷热的很,出入境管理署门前的那一排亭子里,各地负责招商引资的官员正聚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现在招商引资工作比较流行的做法是由地方政府直接在香江筹办招商大会,在大会上直接面对商会进行拉拢。 这就像是一张大网,一网下去,必然有鱼。 而出入境管理署门前的这些小亭子,更像是一根根的鱼竿。以耐心和捡漏的心态,钓着可能存在的鱼儿。 正在一群抛弃了内地一呼百应的权利和身份,将自己扔在境外为了发展地方经济而进行招商工作的领导们互相打探着最近成果之时,一台虎头奔缓缓停在了亭子前的匝道上。 车子将将停稳,带着摆手套的司机便立刻打开车门,小跑着来到了车后,弯腰将后排车门打开。与此同时,另外两个车门猛然被推开,两个戴着墨镜的黑衣保镖鱼贯下车,并迅速观察了一下四周。 这个声势,一瞬间就吸引了一大波眼球! 不光是那些亭子里的人眼前一亮,就连周围的一些过路市民,都忍不住驻足观看这样的气派。 在众人瞩目之中,一截粉嫩的小腿,从车门里伸了出来。 然后,一个带着一丝慵懒的女郎,在保镖的弯腰搀扶下,立在了街头。 面对亭子里涌上来的一群人,女郎拿出了包里的墨镜,迈开大步,直接向行署之中走去。 半个小时之后。 手里拿着手续的女郎,在那标有“魅力滨城,港口金地”标示的小亭子前略微驻足。 “阿彪,这一次回去滨城,你说能不能找到爷爷的族人?” 他身边,那名为“阿彪”的保膘一躬身,“太太,肯定会的。” 亭子里,滨城招商引资办副主任茂金生听到了主仆二人的这番对话,眼睛瞪得浑圆! 他立刻从亭子里钻了出来,整理了一下散掉的领带,弯着腰慌忙问到:“女士!你好!请问您是去滨城寻亲的嘛?” 面对他突兀的问话,女郎蹙起了眉头,表现的略微厌烦。 许是知道自己唐突,茂金生立刻掏出了名片双手呈上,“女士,我就是滨城人,如果您要滨城,请务必给我们当地一个款待您的机会!” 看着手里的名片,再看到躬身在自己身前的毛金生,女郎的嘴角情不自禁看了看身边的“阿彪”,嘴角勾了起来。 真的,好容易。就像……他说的那么容易! 女郎心里这么想着。 第168章:我们都是一家羊 三天之后,滨江,周水子机场。 一家由深市飞来的德哈维兰三叉戟型客机缓缓降落在了机场跑道之上。 当乘客们在空乘人员的引导下下了飞机之后,便见到跑道一侧一台挂着政府牌照的黑色丰田佳美等在了那里。见到这个架势,一些乘客心中了然——飞机上,怕不是有什么大人物。 果然,就在人们对着那台佳美侧目之时,身后响起了一阵殷切的提醒:“严女士慢点儿、小心台阶。” 众人回身一看,便看到了一个颇为时尚雍容的女郎在一个中年男子的簇拥下缓缓走下了舷梯。 也就是在此时,丰田佳美周围的几人立刻迎了上来。一时间,欢迎港侨回乡之类的欢迎词此起彼伏。 “谢谢茂生。谢谢各位。”在众人的簇拥之中,女郎摘下墨镜看了看周围环境,一幅很是好奇的样子,感叹了一声:“没想到大陆北地的机场看起来也不错。家乡比我想象中发展的要好啊。” 听到这番夸赞,前来迎接的众人之中,招商引资办公室副主任童凯朗声一笑:“严女士,不能用老眼光看待内地啊。自改革开放以来这儿可是日新月异!就比如说咱们这个机场,最早是一片被称为臭水子的沼泽地。清末清政府曾在这里修建了一个跑马场。后来日本人在这建立了军用机场,直到72年的时候,这里一共才只有四趟航班。 可是您看看现在,我们修建了长3300米,寛45米的跑道和滑行道,开通了国际航班。喏,那边施工的,就是我们最新的,比原有面积大了十倍的航站楼。哈哈......要是明年,不、也许今年下半年您再过来,整个机场可就又不一样啦!您看看这现代化的设施,怕是不会想到这周水子机场的名号,源自于臭水沟子的谐音而来吧?” 童凯一边介绍,一边观察着这位据香江招商引资点传回资料,评为“优级”港侨的女人。 见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拍脑袋,“您瞧,光顾着介绍,想必严女士舟车劳顿,已经累了吧?来来来,我们上车。严女士,这一次您回乡寻亲,我们地方是高度欢迎和重视啊,寻亲的事情,您把详细的信息告诉我们就好,我们帮您办!您呢,就好好的在咱们这滨城转一转,晚上我们为您安排了一个迎接晚宴……” 随着无比殷切的交谈,港侨严时琳,被众人扶上了汽车。 …… 之前在国资处露过脸,所以李宪并未和严时琳一起乘坐一班飞机回滨城。而是打了个时间差,先一步折返。准备在幕后遥控指挥。 这段时间虽然收购红花厂的事情被国资处给卡住了,但是新北卫生巾事业部的人并没有闲着。李宪去香江的意图没有通知部里,所以他们还在继续执行之前的计划。 按照李宪的战略,考虑到地理位置,和产业供应链两方面,卫生巾生产部分是一定要设在滨城的,这个没得商量。 所以这一段时间,事业部的众人正在积极的在滨城当地寻找地皮,然后通过当地的外贸协会与国外的设备商接触。 事情办的并不顺利。 实际的情况是,新北这个只有在当地才小有名气的企业,根本入不得当地政府的法眼。半个月了,就连一块最基本的企业用地,都丝毫没有进展。 事业部在一家旅店临时租用,充当办公室的房间之中。 见李宪面露不悦,司扬长叹口气,“李总,是我们能力不行。” 不过很明显,一旁的尚菲不能认同这个能力不行的说辞:“李总,你是没见到那帮当官儿的态度、干点儿啥贼费劲!这十几天的功夫,我们确实没办啥事儿,可是几个主管部门的接待室凳子都快让我们屁股给磨破了!我就想不明白,咱们民企咋地啦?是能骗他们钱啊,还是能差他们事儿啊!” 见上飞一脸的委屈和沮丧,李宪摆了摆手,安慰道:“现在的情况我了解,我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 有些事情没法对自己的手下说,但是李宪心里清楚。 虽然改革开放了十几年,但是因为计划经济时代流传下来的老观念,民企这个组织多少年都是不受待见的。 同样是卫生纸企业,新浪纸业之前在林业局发展的那么好,在极短的时间内创造了林业局企业的一个奇迹,但是一到过年,各方债主还是排着队的上门儿讨要,贷款和扶持什么的更是别想。 而后来的新北公司,之所以能受到北林市方面的大力扶持,亏得了那量化改革的计划,公司之中有北林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算是半个政府企业。 而就算是现在,新北想要发展卫生巾业务,李宪跟区里和信用社提交了贷款申请,都仍然被驳回。 这就是这个时候的民企。 明明已经迅猛发展,在生产效率和市场表现上都已经碾压了同级别国企的情况下,仍然遭受到严重的信用约束,无法获得金融扶持,而且被限制进入许多有前景行业的商业组织。 而这种情况,哪怕是在三十年后,依然存在。 此时的李宪,心里说不上气。 而是满满的哀其不幸。 在这一刻,他感受到前方的路还很长很远。自己想要追寻的精彩,虽然在曲径一端隐约可见,却又那么的模糊朦胧。 带着这样的一丝怅惘,他令新北卫生巾事务部的所有人员停了下来。 当被司扬问及与其这么在滨城干等着,回去冰城多好的时候,李宪给了一个让众人莫名其妙的回答、 “等着吧,等着看一场剧。” …… 虽然新北卫生巾事业部的众人不知道李宪所说的剧是啥,但是一场招商引资的大剧,却正在滨海市上演着。 四月二十七日,滨城城市报上刊登了一则寻亲启事,启事中声称寻找二十年代左近严氏家族成员。 二十八日,招商引资办公室主要领导,陪同前来寻根的香江侨胞严时琳女士一通参观了海滨度假浴场。并顺便参观了滨城工业开发区。 三十日,严时琳女士深感祖籍地的变化,但是同时也在与招商引资办领导会餐之时表现出了对当地教育事业的担忧。提出出资一百万建立一个教育基金,在当地修建五所希望小学的想法。这一想法,受到了当地领导的高度重视。 五月一日,国际劳动节。严时琳女士参加了滨城实验中学特地为港侨准备的运动会。 五月七日,报纸上登出的寻亲启事没有一条回应,严时琳女士大感失望。在严女士特地为答谢招商引资办公室款待的答谢晚宴上,严女士公布了自己不日即将回港的行程。宴会之上,当地领导强烈建议严女士再多留一段日子,最好将寻亲事宜与投资当地结合起来长期进行。 次日,严女士对投资当地的提议表现出了兴趣。并无意中透露了家里有意涉足女性健康用品的信息。当晚,滨城市国资处处长万春辉便在招商办领导的引荐之下与严女士会面。 五月十日,严女士参观了滨城红花卫生巾厂及另外几家企业。在参观红花厂时,提出了一些颇有见地的行业改革意见和建议,提出了利用恒源贸易公司为红花厂开拓外贸业务的想法。并更进一步,提出了收购红花厂并进行扩建,将其作为恒源贸易公司在内地生产基地的初步计划。 仅仅五天之后,五月十五日。一份详尽的,完备的,已经盖好了所有主管部门公章,而且条件极为优厚的正式招商书,便放在了严女士的面前。 根据这份招商书内容,为了对滨城当地女性健康日用品的产业结构进行深化调整,并积极开拓滨城当地企业的国际化销路,以800万的估值,诚邀恒源贸易控股红花厂。为了体现滨城政府的诚意,将在税收,水电,以及用工等方面给予大力支持。而除此之外,如合作达成,滨城将在在建的经济开发区中划出50亩平整完备且通水电的工业用地,供恒源贸易日后做扩建之用。虽然没有免费赠与,但每平米69元的价格,也足足显示了诚意。 三日之后,严时琳女士经慎重考虑,念及滨城市招商办之热情,更为长期开展寻根计划,圆家中老人未了遗愿的想法,同意了招商办,国资处及红花厂三方制定的那份招商计划。 在接受当地媒体采访的时候,严女士动情发表了讲话;“几百万投资太小,远不及我对这片土地先天深情。如红花厂项目顺利,日后定将劝说家中先生,加大对滨城的投资力度。” 当晚,严女士在于市领导和招商办人员共进晚餐。 晚宴进入到气氛正浓之时,晚报记者小刘用照相机记录下了那感人至深的瞬间。 当时,严女士轻轻与市领导举杯相碰,面对领导们对侨胞回乡投资的感谢,她却连连推辞。 “无需感谢,不说滨城有吾根吾亲介种私情话。从大方面说,香江已经确定回归,97之后,我们都是一家羊。” 与会众人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一家羊”是什么意思,之后就是一片其乐融融的附和; “对对对!97之后,我们都是一家羊!” 第169章:这感觉倍儿爽 李宪这些天为了避嫌,一直都是在电话之中和严时琳联系。 不过现在招商引资的事情定了下来,涉及到了之后的操作问题,他必须得跟严时琳碰个头了。 十几天不见,再次看到小骗子的时候,李宪大为意外。 之前,李宪除了按照港片里的富太给她修整了一下气质之外,主要就是让她扮高冷。 在他的印象之中,相比于一个长袖善舞能说会道,一个沉默寡言,不轻易对什么事情发表意见的女人,才更加符合他印象中大富翁的印象。 好吧、其实高冷这个人设主要也是为了怕小太妹出身,时常把“我靠”和“扑街”挂在嘴边的严时琳露馅。 所以在来内陆的初期,李宪心里是很担心的。 可短短十几天的功夫,再看到严时琳的时候,李宪发现这个小骗子身上已经多了种自然的气场。 虽然为了方便见李宪,她一已经将一身的贵妇范儿放下,只穿了套运动服出来,可是在饭店点餐时随意之间流露出来的颐指气使,却让服务生格外的紧张。 哪怕她只点的是拔丝地瓜,地两样及啤酒两瓶。 “哎呀、这两天大鱼大肉吃的我肚子都受不了了。”看着服务生拿着菜单转身离去,严时琳才揉了揉肚子,一脸痛苦的抱怨道。 把手点在下巴上,看着这小骗子腰板绷的笔直,餐桌下穿着运动服裤子的右脚还是像戴安娜王妃那样自然的叠在左脚之上,将双腿自然屈在椅子腿边沿,李宪忍不住发哂。 也是、 任何一个人能天天被一群领导捧着供着,一百万随便一张嘴拿出去建希望小学,气质都是会改变的。 现在的严时琳,不禁让李宪想起了冯导后来拍的那部《私人订制》大烂片里的环卫女工丹姐。 电影里,丹姐到了圆梦公司做了一天的富人,然后选择回归平淡踏踏实实过日子。 当时看这片子的时候,到了这儿李宪就默默的走出了电影院。 你让一个环卫工人,想着一天之内把一千亿花出去,然后站在紫禁城楼上一挥手,让大京城一半的灯灭了,只为了看自己有多少房产,换谁她也回不到过去了。 所以那会儿丹姐心甘情愿的放下虚无的荣华,选择回归现实,顺便煽了一下情,以体现以下劳动人民的高尚情操时。李宪忍不住骂了声娘——纯粹是特么编剧王朔和导演冯小刚合起伙儿来扯卵蛋。 现在,看着严时琳举手投足之间的改变,李宪觉得这特么才是生活; 吃过烤熟的食物便不愿再茹毛饮血。 穿过了丝绸便不愿麻衣遮体。 睡惯了嫩模便不愿见枕边糟糠。 用过了新浪特优就不想报纸擦腚。 尝试过美好便再不愿回到糟糕。 就是这种生活。 古人总结为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不可一世的美利坚第一批大股东更干脆,把这写到了独立宣言里;“造物主赋予人们若干不可转让的权利,其中包括生而自由和追求幸福。” 不是什么坏事,人类社会大致就是这么进步的。 不顾严时琳一个劲儿的询问为什么笑自己,李宪摆了摆手,将对于未来的安排说了一遍。 他已经联系了香江方面,让范增金和关则华二人启程,明后天也应该就到了。这二人一到,就可以立刻启动恒源贸易,将预先准备好的一千二百万注入公司,然后对红花厂进行收购。 再之后,就是用恒源贸易收购新北的卫生巾事务部,将这一段时间事务部已经筹划好的业务部分直接并入恒源。 然后整合红花厂,推出已经设计好了的第一代护翼卫生巾产品。 这些东西严时琳根本不懂,李宪也不打算让她经手。只是想着未来一段时间,严时琳还得作为一个大花瓶镇场子,怕日后跟地方领导接触时表现的太过生硬,所以必须跟她解释一遍。 面对李宪的安排,严时琳并未听听就罢了,而是极为认真的拿出了一个小本子,将他说的一些要点记录了下来。 看到这个细节,李宪咧嘴一笑。 …… 红花卫生巾厂不像是新浪或者是北林,被收购时处于严重亏损的状态。 红花厂本身为目前国内少有的几家女性月经用品生产厂,面对的是一片蓝海市场,所以日子过得还不错——虽然看不出盈利。 趁着目前严时琳在滨城的热度,李宪直接命事务部对红花厂进行改革。 人员方面,由政府主导,将全厂900多名职工裁员到四百人,管理层从53人裁员到4人,这直接减少了厂子百分之五十的人工支出。 产品方面,则是在保留了红花品牌原有生产的情况下,将早已准备好的,使用木浆和毛绒浆为主要吸收体的第一代护翼卫生巾投入到了生产线之中。 之所以使用木浆和毛绒浆,主要是考虑到这两个生产原料可以实现和新北方面的资源共享,可以直接通过新浪纸业的造浆基地供应,而次要的一点是,相对于目前市面上的纯棉浆,木浆和毛绒浆混合制成的吸收体,在吸收较大密度的血液时,有着更高的性能。 这,算是李宪除了谁都可以模仿的小翅膀外,唯一可以依仗的技术和资源优势! 趁着红花厂如火如荼的改制,李宪将一应家务事安排完毕,动身去了京城。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已经尝到了广告甜头,而且甚至现在广告投入带来的是远远高过产出的李宪,现在已经养成了臭毛病、 一种,不打广告不舒服的臭毛病…… 只不过这次,他不想搞什么墙体公益或者是省地方台广告这种小打小闹了。 在完成了红花厂的收购之后,手里还剩下三百多万。 想干一票大的。 …… 93年的京城虽然已经开始有了繁盛的影子,但是和二十多年之后可没法比。可虽然没有那样的繁华,却别有一番趣味。 京城北站前。 街面上行人不少。 满眼的色彩色调严重两级分化,要么就是老京城的古色古香,要么就是过于鲜艳,颇具魔幻风的七色花和魔方拼。 在李宪印象之中都不曾见过的电线杆在大街中央横行霸道的穿插,天空上鸽哨响起阵阵啰音,空气之中,都洋溢着一股久旱未逢甘露的灰尘味儿——纯灰尘,。 大街上车流熙熙,可是可跟二十多年后BBA满大道堵不同,虽然档次不行,但是胜在有序——有序的不堵。 马路旁边儿的大广告牌子上,“为人民服务”和应该是这个时代青年创业偶像史玉柱同时存在。嗯,巨人现在做大厦。不是坑爹的《征途》和更坑爹的《征途2》。 五月份天气已经很热,但是交警着装却还是上白下蓝的春季常服,远一瞅就跟黑猫警长里面的白猫警探似的。 在传统和说土不土说洋不洋组成的流动画面之中,大公共、小公共、面的、夏利、桑塔纳、三蹦子外加上满大道都是的摩托车和自行车,同框存在。 看到那在马路上交警眼皮子底下,跑的欢快的三蹦子,以及那面对交警同志一点儿都不虚的三蹦子车主,李宪不禁哼哼一笑。 这感觉,倍儿爽! 第170章:央视广告部(900月票加更!) 这时节的京城人还不多,即使站在北站口,也没有人潮涌动比肩接踵的人海奇观。 没有那么多怀着梦想,想过来撞个头破血流或出人头地的北漂大军。整个城市的生活节奏虽然已经快了起来,但是还没有太快。 这趟来是为了给卫生巾定广告的事儿,想着可能不太有时间溜达,想着看看大京城面貌的李宪坐了公交车。 司机师傅的京片子听起来格外舒服,车上人不太多,司机在把公交车跑出比面的还快的速度的同时,还有心思跟车上的乘客侃几句。 虽然言语里有着皇城根儿下天然的傲娇,但是还没失了亲切。 “嗨、您说现在京城咋样?” 面对李宪的打听,里面穿着大跨栏背心,外面批一白色的确良制服的师傅一歪脑袋,“领导们咋样咱知不道,不过咱过的吧……你说穷?现在比七几年八几年强太多了。你说富吧?哥们儿一个月工资也就够养活一家老小,没盈余。这话儿怎么说呢?不穷不富,内心满足。嗨,也就这样儿吧。” 听着司机师傅一顿神侃,把街头巷尾跟自己个儿差不多的人家日子都叨咕了一遍,李宪感觉挺有意思。 市场开放了,物资丰富了,家家户户虽然都有鸡毛蒜皮的家事儿掰扯不清楚,但是小日子过得都挺有奔头。 如果站在这个节点上回望过去,再对比未来,只能说一切都是那么的刚刚好。 “啥?您问我们家房子在哪儿啊?兵部洼胡同,喏、就前门大街和国家大剧院当间儿。嗨、爹妈分的大杂院,和我媳妇儿结婚之后自己连借带攒的买了两间四合院厢房,住的地方倒是不缺,就是东不暖夏不凉,四六不成材的,凑合了吧、” 听到这地方,李宪默默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不太想跟这人说话了。 跟二十年后的千万富翁说话,真他妈来气! 不过想着司机师傅也不是故意装的逼,临下车的时候他还是跟人握了握手,叮嘱了一句。 “不到12年,您那房子千万别卖,不然够你后悔一辈子的。还有啊,有条件别攒钱,攒房。” 看着李宪远去的背影,司机师傅挠了挠头,“不能吃不能喝的,攒那物件儿干啥,凉药吃多了撑得!哎!那小伙子,对对对,就说你呐!你是刚上小学不够高呀还是不知道买票呀?闷个头往里走?当自己个儿侏儒呢还是爷们儿眼睛里塞驴毛啦?” …… 在央视大楼询问了好几圈,李宪才找到了广告部的位置。 到了部门前面一看,他就傻眼了。 印象之中,央视广告是在94,95年才疯狂起来的,但是现在,广告部门前就已经排成了长队,是他所没想到的。 抱着公文箱在那足有二十几人的长队里询问一圈之后,李宪才觉得自己实在是小瞧了这个时节的央视广告部。 这二十多人根本就没有一个是企业代表,全他妈都是广告公司的。和人家雇佣专业广告代理团队的企业一比,自己拎着钱上门儿的做派,十足一个老帽儿。 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多,看着广告业务洽谈处半天没一个人出来没一个人进去,估摸了一下下班时间,李宪觉得今天自己貌似是白来了。 这一下午、可能连工作人员的面儿都见不到。 正当他有点儿灰心丧气之时,接待处的门开了,一个有些疲惫的女声适时传了出来,“同志,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这件事情他不是一个条子,几个电话就能定下来的。” 这话说的稍微有点儿露骨,门廊外面一大堆的人,走后门儿这样的内幕,按理说不应该当众挑破。 但是那女人似乎是故意说给门外人听一般,音调很高。 将那从办公室里灰头土脸出来的人送走,女人站在门口观望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摇了摇头。 就在里门口最近一人讪笑着走了上去之时,女人摆了摆手,“邢经理,您这两天来了好几趟了。晚上六点的时段真儿真儿的都安排出去了,我实在没办法给您安排。咱们就按照原定的时段走吧,您放我条生路,别为难我,成吗?” 将那一句话都没说的男人噎了大红脸,女人又向队伍里瞅了瞅,见到大部分都是熟面孔,摇了摇头,高声喊道:“有没有不是过来递条子走后门儿安排时段的?有办广告业务的没?” 一听这问话,李宪直接原地一跳,高高举起了手:“我!” 女人打量了李宪一眼,许是见他面生,又许是见他没系领带,衬衫领子已经被汗水打透,西装裤子已经没了裤线,像是个远道来的,才点了点头,一招手:“进来吧同志。进来谈。” 嘿! 李宪将刚才都萎了下去的腰板挺直,得意的看了眼前面的队伍,昂首挺胸大步向前。 心里念叨着,这部门儿风气不错。 不走后门的竟然不用排队。 …… 事情办的还算顺利。 在接待处里面将卫生巾广告的事情说了一下,李宪就被带到了楼上,在广告策划部里面见到了一个小领导。 按照这领导的说法,未来一个月的广告都已经排满。优质时段那就更不要提了,中午十一点到一点半的,晚上四点半到八点的,早就拍到半年之后去了。 按照李宪要求,可以在一个月内投放出去的,只能是早间时段——收视率最低的时段。 价格还不便宜,一秒时长十五万每月,五秒起。 这就比较尴尬。 李宪之所以想打央视的广告,就是为了能在一线城市打开唯你卫生巾的知名度。而卫生巾广告针对的不能是男性和小孩儿,只能是广大妇女同志。 除去未出阁的姑娘,谁家小媳妇老娘们大早上不是伺候先生孩子忙的团团转?这个时段打广告,不是抛媚眼儿给瞎子看——白搭吗? 见李宪坐在椅子上不言语,领导有点儿不耐烦,看了看墙上的石英钟,嘬了口枸杞水,“我说同志,怎么样?打算做不打算做?” 李宪抽回神来,咬了咬牙。 “早间就早间,做!” 见到李宪拿定了主意,那领导这才微笑着点了点头,拿出一份申请表递了过来:“那就填个单子。对了啊,现在上面新来的领导交代了任务,广告片尽量不挂靠广告公司,由部里的策划科负责企划制作。你要是没有广告公司的话,额外交十万块钱的广告制作费,就什么都不用管了。” 这话说的像是建议,但其实,在说话的功夫,一张同意书就已经拍在了申请表旁边。 看这架势,李宪一愣:“我找广告公司做行吗?” 他这么一说,申请表被抽了回去。 李宪赶紧在同意书上签了字。 心说捆绑就捆绑,你说那么多废话干嘛? 多特么累! 第171章:身边的变化(第一更求月票!) 这世界上有一种流氓行为叫非礼,大致就是在你心不甘情不愿的情况下强行摸你。这世界上还有另一种流氓行为叫做QJ,嗯、抢劫。大致说的就是在你不乐意的情况下拿走你的钱。 绑定销售就厉害了,相比于以上两种的粗暴,显得相当文雅且有技术含量。人家不逼你,而是让你在哪怕再心不甘情不愿,再不乐意,也得主动贴上去卖笑的送。 所以说李宪曾经在电视剧或者电影里看过很多横行霸道的急色土豪,拉着人家小妹妹就要往床上躺,在情节里面往往会遭到小妹妹的剧烈反抗影响美感和情趣不说,大部分的结局还让伟光正的主角跳出来给一顿老拳——忒没生活。 所以说有钱怎么玩儿? 投资文化产业啊! 当不成导演你就当制片,没钱投影视你搞星探壳公司。捆绑销售模式一上,手上拿一合同,嘴上一句“今晚到我房里来,我们一起研究剧本。” 一切就OK了啊。 所以说,还是人家搞艺术的会玩儿。 看着手里的同意书副本,李宪由衷的赞叹了一句。 “文雅!” 想着十万块钱都花了,来趟京城不请自家老三吃顿好的那就说不过去。广告的事情办完之后,李宪就拦了出租车,按照之前李洁给的地址,直接来到了位于京大附近的一处民居。 之前拖徐茂和给李洁安排上学的事情,徐茂和肯定是上了心,直接给李洁找了京大的夜校,并将其安排在了他的大姨家旁边儿,以便有个照应。 到了地方的时候,李洁正在吃晚饭。 之前小丫头从香江回来还哭了鼻子,没想到这才几天功夫就又见到亲人了。见到自己二哥来了,惊喜的差点儿把碗给摔了。 李宪将买的水果放在地上,对徐茂和的大姨两口子说了些客套话,便带着黏在自己身上跟不干胶似的李洁出了门。 临出门前,李洁又回到屋里拿了一沓子的书——晚上要去上课。 这一段时间,李洁变化了不少。去香江的时候李宪就觉得自家老三跟以前不一样了,现在走在大街上,看着留长了头发,身穿白色针织披肩衫,锥筒牛仔裤和帆布鞋走在傍晚大街上的李洁,李宪觉得这再也不是那个骑着二八自行车的林场广播员了。 见到自己二哥一个劲儿的看着自己笑,李洁怪不好意思的:“哥,你来的时候捡到钱啦?” 李宪笑的更灿烂,“没有、隐隐约约觉得我们家老三飞出了鸡窝要变凤凰了,高兴。” 李洁翻了翻白眼儿,“说啥呐、敢情咱家就是鸡窝啊?再说,咱家不都出来只凤凰了吗?” “谁啊?” “你啊!” “我咋能是凤凰?凤凰不是形容女的吗?” “二哥,这你就老帽了吧?凤凰是传说中的百鸟之王,雄的叫凤,雌的叫凰。自秦汉之后龙逐渐成了帝王象征,嫔妃称凤比凤,打这儿才逐渐雌雄不分整体雌化的。” “你从哪儿知道这冷知识的啊?” “教我们英语的教授啊!他总喜欢对比中希望语言文化,教英语的时候总是习惯性给我们讲汉语的内涵美。老头最大的心愿就是去资本主义国家普及汉语……你不知道哥,来了京城才知道天底下有那么多有趣的事儿能去做、现在想想自己在家里那一亩三分地上想着儿女情长,活得实在是太憋屈了……” 看着李洁抱着一大摞书,跟自己普及知识,谈着现在的想法,李宪笑的愈发自然。 傻丫头,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看着晚上行人和车辆还不多的北四环大街,李宪长舒了口气,之前因为被捆绑了十万块钱广告费的不爽一扫而空。 有趣的事儿……在后面呢。 他心说。 李洁晚上有课,跟她在四环路溜达了一会儿之后,李宪就将其送到了京大。自己则是趁着天还早,拦了台黄皮的大发面的,直奔天安门而去。 好容易来趟京城,虽然时间紧了点儿,但是不看看天安门和人民纪念碑,他感觉这京城算是白来。 不过这时候去国旗已经降了,广场上也没什么人,除了零零散散的几个老外在广场边儿上的国营商店里看着印画着伟人头像的瓷器纪念品之外,游客不多。 前门大街也都是晚上出来遛弯儿的老北京们,街边儿一帮一伙儿的老头老太太,抽尕的,抡鞭子的,打太极的,下象棋的。除了广场舞之外该有的都有了。 这时节别说德云社,就连它的前身京城相声大会都还没成立,郭德纲还没出徒,更别提刘老根儿大舞台了。 正在心里为了自己现在比郭大炮岁数还长一岁而在大街上呲牙咧嘴的时候,李宪就听见身后貌似有人叫了自己一声。 不过旁边儿老头下象棋的吆喝声太大,他也没在意。毕竟在京城除了李洁之外根本没熟人。 “宪子!” 可是刚往前走了没两步,后面的声音又清晰了一些。 李宪在大街上站定,回身一看,便在人群之中看到了一瘦小的身影。 虽然路灯太过昏暗,看不清面貌和细节,可是看到那身形,李宪就笑了。 这他妈写书还是说评书呢啊? 太巧了! 他嘿嘿一笑,张着胳膊就跑了过去。 “七寸!你啥时候来的京城?” 那,正是梁永和。 看着站在人群之中的梁永和,李宪心里一阵欢欣。之前没怎么觉得,但是打今天他才觉得自己身边儿的人都开始有了变化。 李洁不用说,那个小村妞已经有了新时代女青年的意思。现在,看着一直希望来京城的梁永和也站在了前门大街上,他心里是真真儿的高兴。 看着自己身边儿的人变得越来越好,特别是这种改变和自己出现在这个时代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更开心。 “七寸!牛逼啊!你小子这么快就实现自己理想啦!叔和婶儿呐?来了京城吃烤鸭了吗?他俩高兴坏了吧?” 一面往梁永和面前跑,李宪一面不顾周围人的侧目笑着高声问到。 可是就当在人流之中跑到了梁永和面前的时候,他的笑容凝固了。 人潮之中,梁永和泪流满面的站在路灯之前。 手里捧着的,是两张黑白色的照片。那上面,梁父梁母笑的很是拘谨木讷,就像两个刚刚下了地头便被拉到了相机之前一样。 “宪子,我爹和我娘来不了了。”许是压抑了太久,梁永和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大街上,死死的抱住了怀中的两张照片。 一声恸哭,响彻在前门大街之前。 离着二人默默站立之地不远,全聚德门前人来人往,端的繁华。 第172章:早间广告怎么了 前门全聚德。 “我都攒了四百多块钱了,我寻思到了一千就带他们来京城,好好的……” 梁永和一抹眼泪,强笑着跟李宪说了一句。可看着桌子上的照片,嘴唇一阵颤抖,眼泪瞬间又下来了。 哭够了,梁永和才端起酒杯,对着桌子上的遗照一敬:“爹啊,娘。这是全聚德烤鸭,茅台酒,都是领导人才能吃的喝的。你要是泉下有知,您就多享用点儿,儿子不孝,没能让您活着的时候看着尝着,呜……” 旁边儿包间似乎是过寿的,孙男娣女一大桌,刚刚对坐在主位的老人举起酒杯,被这一声恸哭整没词儿了。 李宪见这,忙对那桌抱了个拳致歉,然后抬拍了拍梁永和肩膀。 看着梁永和死死盯着那片好的烤鸭涕泪满衫,他想不出来自己此时此刻该做出什么表情,说点儿什么去安慰。 梁父梁母死于一场意外。 四月份旋地的时候,老两口大早开着四轮车上地的时候在坡上翻了车。躲闪不及,被压在了底下。等附近上地干活的人发现的时候,两口子已经没了,人压的跟血葫芦似的。 这种事儿在农村经常发生,四轮车的底盘高重心高,而且减震也做的粗陋,极其容易翻车。再加上林场的机耕路每到四月化雪的时候都跟滑梯一样,家那边几乎每年都有人因为这种意外死伤。 只是梁永和万万没想到,这种事情会轮到自己爹妈身上。 沉默了片刻,李宪叹了口气,给一点儿东西都没吃,菜还没上齐自己就鲸吞了半瓶茅台的梁永和夹了口菜。 旁边儿包间,那老寿星的一个孙子刚刚打破尴尬,举起酒杯说的一句“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还没说完,看着碗里油滋滋的烤鸭春饼面酱葱花儿,再看着桌子上的遗像,梁永和再次失声痛哭。 “接到林场电话的时候我就想着这肯定是做梦魇住啦。好好的人咋就能出事儿呢?后来领导让我回家去看看,一直到我看见我爹我娘躺在那儿,人……人都没样儿了啊!我才知道……知道……知道我一下子就没爹没妈了。宪子,你说这人咋说没就没了呢?啊?你说,咋说没就没了呢?呜……” 那桌再也受不了了。 几个儿孙一拍桌子,直接就将李宪这桌围住。 “卧槽!你们他妈诚心的是吧?大晚上的嚎什么丧?晦气不晦气?” “他妈的!这他娘的知道的是全聚德,不知道还特么以为是菜市口鹤年堂呢!” 京城人讲究个体面,骂人很少带脏字儿。菜市口是老京城斩首死刑犯的地方,鹤年堂是菜市口边上的药店,传闻经常夜里闹鬼丢刀伤药。所以菜市口鹤年堂和他妈的一并出现,那就是老北京真怒了。 还没等匆匆赶来的服务员劝和,梁永和就腾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直接抄起了桌子上的瓶子。 “七寸!别冲动!”李宪见这架势,连忙一把将其拉住,“永和,永和,别……” 他本以为及激动之下梁永和这个老实人想要打架发泄,却没成想,梁永和直接对着那群怒气冲冲的食客深深鞠了一躬。 “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对不起。” 见到这,前来劝和的服务员舒了口气。其实刚才梁永和进门儿的时候掌柜的就感觉不妥,但是没办法,客人来了总不能往出赶。好死不死的是,旁边儿那早上订的包间人一来,居然是个祝寿的。而此时的店里,已经没了安排的地儿。 对方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见梁永和认错,见到了桌子上的遗照,再听着旁边儿李宪说要给结账,一家人也就没计较,直接挥了挥手,让梁永和换个地方。 哪成想,悲恸之下又喝多了的梁永和直接走到了包厢,要给老人敬酒赔罪。 “老爷子,祝你健康长寿。我羡慕你的儿女们,真的!真羡慕他们。他们还有尽孝的机会。您岁数大了,一定要好好的。人太脆弱了,说不上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就没了啊!想吃啥就跟他们说,想喝啥就跟他们要,千万别跟我爹妈一样,苦了一辈子,什么福都没想找就……呜……” “呜!” 在一众儿孙铁青的脸色之下,包间里那本就风烛残年的老头嘴一歪,也跟着呜一声哭了出来。 …… 被人从全聚德扔了出来之后,梁永和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李宪只好带了遗照,将其扛着,回到了酒店伺候了一宿。 对于男人来说,悲哀的事情大致有三件;错过一段伸手就能抓住的爱情,后悔半生。年轻时便立下大志,到头来却一事无成。然后就是子欲养而亲不在。 看着床上梦中犹在痛哭的梁永和,李宪默默的点了根儿烟。 心里想着这次卫生巾的事情稳定下来,的回邦业去多待一阵子。现在宅子快修好了,天也暖和了,将李道云李友邹妮和吴胜利接过来多住几天。 再就是……没事儿就修理李匹的臭毛病,得改。 一夜无话。 次日一大早,李宪本想陪陪醒了之后一声不吭的梁永和,却没成想央视那边打来了电话,说是广告案已经定下来了,让他过去看看行不行。 没办法,李宪只好和酒店交代了好好照应之后,赶到了央视广告部。 这一次接待他是个小年轻,李宪客气的敬了烟,才拿起了那份薄薄的策划案。 原想着央视出品,就算是水平高不到哪儿去,但是也不会太含糊。可是当他看着那无限类似“急支糖浆”范儿的广告策划案时,对于权威和专业的概念在一刻之间被颠覆。 见李宪皱着眉头不说话,那小年轻问了句:“还行吧这?” 李宪心说行你大爷! 十万块钱的制作费,就给你爹这么对付? “我觉得,这个广告可以更走心一点儿。我想要的是体现出我们唯你卫生巾快速吸收的性能,以及新的护翼对月经期女性的呵护。” “李总,你们的广告时长可就五秒。”听到李宪对这个广告案不太满意,小年轻有点儿不悦,点了点桌子上的合同,道:“五秒的广告,你还想做出花儿来啊?” 昨晚李宪一宿没睡好觉,外加上因为梁永和的悲惨遭遇,心里本来就堵。现在看着对方的态度,心头一阵无名火起。 五秒广告怎么啦? 五秒广告老子一个月得花七十五万,三个月就是二百来万! 二百来万,够尼玛梁永和带着他爹妈在京城玩儿上十年! 他腾的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十万块钱的制作费,你他妈不给我做出花来可以,可是就给我做成这个逼样?大街上找个人用脚都他妈能做出来的东西你拿过来糊弄我?” “哎?”见李宪暴起,那小青年一愣,也来了脾气:“嘿他妈的,脸也给你做出来的,你还嫌上了?横什么你横?一个早间时段的广告,你他妈还真拿自己当角儿了是吗?还大街上拉人用脚都能做出来,话给你撂在这,我们就这个水平,你爱做不做!” 此时的央视大楼还不是后来的大棉裤。 里面的设施和房间还是老式的,这种接待室的房门隔音也做的一般。 正当二人在屋子里对喷的时候,门外,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短发女人刚好走到门前。 听到里面的吵闹,眉头一皱。 第173章:人活一口气(感谢盟主Lorifer打赏) 生气,就是人类认为某件事物或现象违背了内心的准则和信念,从而产生的一众负面情绪。 此时此刻,李宪的生气之处在于,自己动用了几乎公司目前大部分的活动资金来央视做广告,但是并没有得到自己应该获得的待遇。 而高清志,这位年轻的央视广告部策划,则认为自己带着人连夜为一个早间时段而且时长只有五秒的广告做出的策划,竟然被甲方说成“在大街上随便找个人用脚都能做”。 一方是觉得亏得慌,一方觉得对方其实不咋地还要求高。 所以矛盾不可调和。 房间之中的争吵愈演愈烈,双方都拍了桌子。 更令高清志气愤的是,面前这个边角旮旯里蹦出来的土老帽,竟然将策划案团成了一团,扔到了自己的脸上。 正当他要出门叫保安的时候,接待室的门开了。 见到来人,高清志满脸的怒容瞬间变成了委屈,“谭主任!您来的正好,您快看看吧。这个广告我做不了了!” 那碳姓女人看着气的喘着粗气的李宪,又看了看同样胸口起伏的高清志,拉下了脸:“小高,我记得专门开会说过这件事情。广告案要以客户满意为准,客户不满意,就修改到满意。咱们央视是事业单位,可是广告部是要创造利润的。” 见高清志要解释,女人一伸手掌,“你什么都不用说,我在门外站了有一会儿了。” 女人看起来很知性,虽然没有什么太重的语气,可是已经将责任划分的一清二楚。 见高清志一脸的不忿,她暗暗摇了摇头,走到了李宪的面前伸出了手:“同志,我是广告部主任,姓谭。如果你对这个策划案不满意的话,一会儿我再给你找人安排。” 见对方的态度还算诚恳,李宪稍微消了气,但是刚才女人虽然用软钉子批评了那个小年轻,却并没有提及处罚,这让他仍然心里不得劲儿。 与谭主任轻轻握手,李宪一手掐起了腰,伸手一指门口,质问道:“他怎么处理?” “嘿你还来劲了是吧?!”高清志见他将矛头对准了自己不依不饶,急了。 面对这样直接的逼问,谭主任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不管怎么样,毕竟是自己的下属,就算是处理也得是内部处理,断断没有当众自家人打自家人脸的道理。 见谭主任没言语,李宪将手一挥:“行。广告制作费给我退了,我自己找人做。” “不是、你觉得十万块钱挺大是吗?你到外边儿广告公司瞅瞅,去打听打听、十万块钱你能做出个啥?就像我们乐意接你这东西似的。” 一听李宪要求退还广告费,高清志不顾谭主任的眼神示意,嘟囔了句风凉话。 这让谭主任感觉脑仁有点儿疼。刚刚接手广告部,自己又是个女人,有点儿压不住。 李宪还就真不怕这个,别的东西他不敢保证,但是十万块钱做个广告,他妈的在哪儿还做不了? 当初在省台做的电视广告,自己一分钱都没花效果不是一样刚刚地? 他还真就不信这个邪! …… 近几年随着整个经济形势的转好,广告公司也越来越多了。但是不同于冰城那种大多只会印刷贴放小广告的广告公司,京城的广告产业明显具规模也更加专业。 上午李宪走了几家,大部分的广告公司,包括和电视台的对接,时段选择,以及广告片拍摄和后续的效果统计这些业务都可以做。 非常专业。 但是也非常贵。 虽然早上那个高清志让李宪万分不爽,但是走了这一上午,跑了七家广告公司,倒是印证了这小子人虽然讨厌,可没跑火车。 十万块钱,在京城这座个五秒的广告片还真不是什么太高的标准。就连一些在李宪看了简直就像是闹着玩儿一样的动画广告,就像“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正义的来福灵,正义的来福灵……”,那个来福灵的动画片广告,连动画制作,再加上配乐,还特么二十五万。 听说李宪想要制作一段五秒时长,有特效,背景音乐,而且需要表现出对女性关怀主题的广告,几乎所有的公司都将报价圈定在了20万以上。 李宪瞬间就觉得一阵蛋疼。 再次回到央视大楼,李宪在门口徘徊了两圈,蹲到了门口——他觉得自己装逼装大了。 犯了想当然的经验主义错误。 当初在龙江省台的广告没花钱,想必是有北林宣传部方面的关系,直接利用了电视台的现有资源。 但是现在,远离了自己地皮,这种优势不复存在。 正当这时,央视大门走出了一票男女,一面议论着新领导发雌威云云,一面议论着中午吃什么。 其中沉着脸的一个,见到了蹲在门口抽烟的李宪,走了过来。 “哎呦喂。” 李宪正在思索着要不要回去,跟刚才那个领导商量商量,重找个策划十万块钱帮自己重做个广告之时,头上一阵阴阳怪气儿的声音传来。 “这不是要自己拍广告的李老板吗?怎么着,找着十万块钱帮你做广告的地儿了是吗?” 李宪一抬头,就看见了一脸愤恨的高清志。 上午对高清志的处罚,广告策划组的人都知道了,现在见到了罪魁祸首,一群策划组的人自然没有好言语,含枪夹棒的说了一番风凉话。 在一阵奚落之中,李宪站起了身子,挺直了腰板儿。 也没跟这些人说什么,直接调头就走。 人活一辈子,总得要口气儿! 直接在大街上拦了台出租车,他钻了进去。 “同志,哪儿去啊?” 车子启动,司机师傅从后视镜看了李宪一眼,问到。 李宪想了想,答得干脆:“北电。” “呦、那可是好地方。”随着司机师傅默默叨叨的说着北电姑娘模样俊,黄色的大发面包车在大街上灵巧的一拐,值向北电杀去。 …… 使了一包中华摆平了门卫,李宪顺利的进入了学校。 看了眼表演系的学生们正在操场排演话剧,他便直接来到了宿舍楼。从自己随人携带的包里撕了张纸,直接用圆珠笔写了张告示,贴在了宿舍门口。 内容很简单:“十万酬薪,诚求广告片拍摄团队。” 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李宪眯起了眼睛。 今儿就是今儿了,老子就不信,十万块钱在这世道干不成一个广告片的事儿! 贴了告示,想着大中午酒店里还有一个半残需要照顾,便直接离开了学校。 可刚刚上车离开北电没多大一会儿,他的大哥大就响了。 “喂?您好,您在我们宿舍登的告示……是真的吗?” 听到电话那头年轻的过分的声音,李宪果断给了肯定答复。 “嗯……这样。我是北电美术系90级的丁胜,请问您什么时候有时间,咱们能见面聊聊吗?我想拍个毕业作品,现在手头上缺点儿资金。所以,想试试……” 听着这名字,李宪觉得有点儿熟悉。 但是具体在哪儿听过,真真儿忘了。 不过心里想着尽快敲定广告片的事情,他也没多寻思,直接在电话里约了自己住的那间酒店,便挂断了电话。 下午四点多,刚刚将躺在床上形同废人一样思考人生的梁永和拉起来吃过饭,李宪便接到了电话。 那个叫丁胜的,到了。就在楼下。 见着那张大马脸,李宪乐了。 呵、 就说怎么这么熟悉? 敢情,是这位爷。 第174章:隐形的翅膀(第一更求月票!) 丁胜这个名字李宪只是有一点儿印象,但是眼前这章大马脸实在是太特别了。 哪怕这张脸现在还没有皱纹和胡茬,可是那脖子长度X3的比例,还是让李宪一下楼梯就在人群之中确认了眼神,找到了对的人。 这特么不就是给程龙大哥拍个人宣传广告片成名,然后拍了《硬汉》的那位吗?! 李宪认得丁胜,可是丁胜明显对他没有一丝丝的了解。 见到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年轻的“金主”,丁胜的脸上明显带了一丝怀疑,待李宪引着他在酒店的大厅之中坐了,才狐疑的问道:“李……老板,我能不能先问问,你想给什么东西拍广告?” 不管这人日后的发展,只说现在。一个二十出头涉世未深的大学生,城府还不足以将那种对社会的机警掩饰起来。 从对方警惕的眼神之中,李宪解读出了很多的东西。 他微微一笑,从兜里掏出了烟,递过去一根,“你妈和你老婆都能用到,而且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都会用的东西。” 丁胜闻了闻那根中华,摸了摸兜,掏出了一盒皱巴巴的红梅,然后从里面挤出了打火机,“搓衣板?” 李宪点烟的手一哆嗦、 心说你们家是什么环境,能让你在第一时间想起来这东西啊? “卫生巾。” 他笑着给出了答案。 丁胜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个……李老板的生意还真是……特别。” 李宪笑着挥了挥手,将自己对广告有配乐,突出体现对女性关怀的要求说了,见丁胜默默抽烟陷入了思考,顿了一会儿才问:“能做吗?” “不好做。”丁胜摇了摇头,“五秒的时间太短了。按照视觉方面来说,只适合突出一个概念化的东西。” 怕李宪听不懂,他掐着烟的手挥舞了一下,做了个类似抱着西瓜的弧形:“就是……人对信息的吸收能力是有限的,在影像上面的表述,如果想引起人的注意需要一定的时间。五秒的时间,如果不是刻意去观看,只能起到一个模糊的印象。如果你想突出一个主题的话,最少需要十秒的时间。” 李宪点了点头。 之前和央视商谈早间时段的时候,那个姓李的领导给出了两种方案,一种是早间时段分开三次循播,一种是扎在一起,三段联播。时长倒并不需要非得控制在五秒之内,如果采用联播的形式,加起来就是十五秒。 这个不是什么问题。关键是,广告内容怎么做。 丁胜砸了咂嘴,一个大老爷们儿,很明显对这个女性私密用品不太熟。将手里快要烧到过滤嘴的烟掐了,他挥了挥手,“李老板,广告内容我们之后再研究。方便问一下,你这广告打算在哪儿投放吗?” 见对方对自己仍然抱有怀疑,李宪将包里的那份合同拿了出来,放到了丁胜面前。 “央视广告?!” 噗通、 捧着那份合同,丁胜一个激灵,连人带椅子一起仰了过去。 …… 丁胜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 他实在无法想象,面前这个岁数跟自己差不多的家伙,竟然会将一个央视广告片的项目贴在北电宿舍楼大门上找人做! 对于一个电影学院的学生来说,这样的机会无疑是等于天上掉了块大蛋糕啊! 幸福来得太突然。 大受鼓舞的丁胜当即就在酒店的前台要了纸笔,开始和李宪一起研究起广告内容的事情。 作为北电美术系的学生,丁胜的绘画功力很是了得。哪怕是在笔记本上面的简笔创意画,也勾勒的极有画面。 上午的时候,李宪自己想了两个创意,但可能是不专业的原因,总是不能将创意联想到具体。 嗯、用概括一点儿的话来说就是,有脑洞,但没技术。 在丁胜几个创意都没有get到他的点之后,李宪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听到了李宪的创意,丁胜手里的笔动了。不大一会儿的功夫,一幅阴云密布的城市风景,和一幅天空之中挂着彩虹的简笔画就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这两幅画,不仅让李宪眼前一亮,更是让丁胜啧啧称赞。 而当李宪轻轻的哼出那段这个时代还不存在的音乐之时,丁胜干脆将笔扔在了桌子上。 “李老板,你需要的不是一个策划,也不是一个导演……你缺的是一群干活儿的。” 当晚,丁胜就直接挤在了李宪的客房之中,用了一整晚的时间,将李宪的那个广告策划丰富完成。 光是画面草图就画了十五六张。直到确定了心中已经有了完整的方案,他才合衣在烟雾缭绕的客房地毯上睡了。 次日,从宾馆出来,丁胜就回到了北电把之前计划拍毕业作品的那套小班子聚了起来,租借了设备,按照李宪的要求找了一个样貌平凡的表演系女同学,又天天一顿火锅的薪酬,将美术系的一帮同学骗了过来花了一个星期时间做了动画部分,才终于将广告拍完。 其实广告的内容相当简单,只不过按照李宪的创意,广告对天气的要求挺高。小班子等了整整四天,才逮了个阴天。 当配完了背景音乐,动画部分剪辑,画外广告音的广告成片呈现在李宪面前的时候,这位挑剔的金主终于满意。 看着面前要画面有画面,要内容有内容的成片,他给自己鼓了把劲儿。 这,才他妈是广告! 出片当天,李宪就拿着成片到了央视广告部提交了上去。 …… 央视广告部,当听说那个做卫生巾的真自己做了个片子送过来审核,策划组里的策划们都好奇坏了。手里不管有活儿没活儿的,都凑到了技术那边。 看着那标签上写着“唯你卫生巾广告——《彩虹》”的带子,高清志左右翻看了两遍:“呦喂、看片长,好像还是十五秒的嘿?这他妈哪个公司做的啊?十万块钱的活儿都接?穷疯了?” 负责审核的小刘嘻嘻一笑,从高清志的手里把带子拿了回来,“什么广告公司做的,送来的时候我特意问了一嘴,据说是那个甲方在北电找了几个学生,自己策划搞出来的东西。” 听这,高清志一拍手,指着带子对周围同事笑道:“同志们,长见识了啊!放着咱们央视的策划信不着,去北电找学生做,这是什么精神?这他妈是毫不利己专门利人,无私奉献,拿着十万块钱去打水漂的精神!这特么是精益求精,对工作极端事逼的精神啊同志们!我特么算是佩服那姓李的了,这么特么哪是做生意的,整个一商业界白求恩啊!高尚!真特么高尚!” 听他臭贫,组里的几个女青年继而一笑; “行啦老高,人家十万块钱能做出来也是本事。不过之前也接触过一些东北的老板,感觉都挺豪爽挺上道的,这么抠门儿的还真稀奇。” “哎呀你们别废话了,快点儿放出来,看看到底北电是个啥水准。” 正当众人在技术这儿嘻嘻哈哈的时候,谭主任拿着一叠文件走了过来。见到众人都离了岗,有些不悦。 可是听到之前那个不满意部里的策划案的,自己做了一个成片送来审核,她也不禁好奇,直接让技术将带子放了出来。 广告画音很快就在设备上显现了出来。 在一段轻柔而优美的吉他伴奏清唱中。 第一幕就是一个样貌普通的女孩儿,看着床上的一滩血迹蹙起了眉头,然后拉开窗帘,见到外面的阴雨天,略显失落和颓丧。 画面一转,女孩儿撑伞来到了外面,却被雨中一条宽阔的水沟挡住了去路。 正在此时,女孩不慎将手里攥着的一片带着翅膀的卫生巾掉在了水沟里。正当女孩儿懊恼之时,只见卫生巾“唰!”的一下,将水沟里面的水尽数吸干! 然后,一条畅通无阻的大道,呈现在了女孩儿的面前!与此同时,大雨停歇阳光出现。远处一道彩虹,横贯天际! “我知道,我一直有双隐形的翅膀,带我飞,飞过绝望。” 在背景音乐结束之后,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唯你护翼卫生巾,给女性最贴身的呵护。” 然后,画面一转变成了动画剪辑。一只肚子都撑圆了的蚊子,落在了女孩儿的床边,好死不死的停在了那带着小翅膀的卫生巾上。 结果“唰!”的一声,被吸成了干尸。 “全新木绒浆吸收体,超强吸收不侧漏!” 咔哒。 到这儿,带子放完了。 看着已经黑了的设备屏幕,整个技术处,陷入到了一片寂静。 沉默之中,几个正处于月事期的女同志强忍住去换片卫生巾的冲动。 看过了这个广告之后,她们瞬间觉得自己的股间黏黏的——好不舒服。 第175章:营销奇迹(第二更求月票!) “这……” “不会吧,这真是北电的学生做的?这水平……不低啊。画面,内容和卖点都很突出,这是哪个国外广告公司做出来的吧?” “这里面的歌是什么啊?怎么没听过?” “是啊是啊,音乐不错!” 过了好久,才有人低声嘟囔了几句。 在一片窃窃低语之中,谭主任谭稀松将手里的文件夹在了胳膊下,轻轻的鼓了鼓掌。 这有些突兀。 而且没人应和。 自顾自的鼓完掌,谭稀松将目光扫过策划组众人,开口了:“你们总以为人家挑剔的没有道理,认为自己尽到了责任。现在看见了吗?你们的方案,人家看不上有没有道理?自认为自己是央视,自认为自己站在了这个行业的金字塔尖儿上,但是你们想一想,要是没了央视这块招牌,你们配得上顶尖这两个字吗?” 人群中的高清志眼神躲闪,默默的退后了一步,感觉脸上烧得慌。 在广告部工作人员的眼里,其实都没太把这个今年刚刚四十三岁,从海军复原回来的女领导太当回事儿。 事实上,自从接手了广告部之后,谭稀松的领导风格也确实偏柔。这让她看起来有些过于好说话,没力度。 可是任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则引起了小小风波的广告,竟然成为了谭稀松发难的依仗。 当天,刚刚上任不久的谭稀松以《彩虹》这则广告以及之前策划组的服务意识为论点,提出了之前已经提出,但是迫于广告部内部阻力而没能施行的改革。 而改革的核心,便是提高央视广告部的市场服务意识和加速完全商业化运营进程。 这一天,京城沐浴在大雨之中,隆隆的雷声之中,高耸在东三环中路的央视大楼内,一场变革的序幕正在拉开。 ……… 自己在央视掀起了一阵风雨的事情,李宪不知道。 在得到了广告部的审核回执之后,他先是将丁胜叫到了酒店,将事先准备好的十万块钱拍在了丁胜面前。然后,便联系了滨城方面,让公司业务部立刻通知正在各个一线城市联系代理商的业务员央视广告已经定档,不日即将在早间时段播出。 接下来的几天,就在他带着失魂落魄的梁永和在京城的各个景点散心之时,刚刚梳理完了所有业务的恒源公司,开始发力! 在一线城市和人口较多的二线城市,代理商网络在极短的时间内铺开,而这些代理商,也在极快的时间内,利用自身的行销网络,将第一批为你护翼卫生巾产品在购物中心、中小型超市、便利店、日化店甚至是食杂店这样的销售终端铺开。 随着央视的排档完毕,唯你卫生巾广告《彩虹》,在早间时段开播。 90年代的国内广告,虽然已经具备一定的技术水准,但是在审美和立意上普遍还维持在一个比较低的层面之上。 纵观央视目前的广告,大致可以分为几个类别;简单粗暴强调功能类的,诸如那无比洗脑的来福灵《我们是害虫》。第二种就是明星类的,一般就是请个明星,最好是港台的,操一口港普信誓旦旦的说“XX我只用OO!”。 再就是非广告法,大致就是把广告拍的不像是广告。其中的佼佼者就是大宝,找一群群员,然后画面打上“工厂女工”“小学教师”“新闻记者”等身份标签,叨逼叨一大堆,最后整一句“嘿!还真对得起咱这张脸!” 整的就跟真人真事儿是的。 这是国内。 国外的广告明显就高端大气点儿,可是文化和地域上的差异,让外企的广告很难接地气。 比如东芝,“吐稀粑吐稀粑,新时代地吐稀粑!”就是直接完全翻的东芝日版广告。 而大打清新细腻画面风格,关怀为主题的《彩虹》播出之后,立刻成为了诸多无聊广告之中的一抹亮色! 京城。 一座四合院之内。 一大清早,烟火气就弥漫在这种古老而别有韵味的民居之中。电业局的职工小吴穿着布鞋片子,放下报纸和大茶缸看了看石英钟。 见时间已经到了七点,看这坐在桌子上睡眼惺忪等着吃饭的儿子,忍不住伸着脖子催促了一声:“娟子,你倒是快点儿啊!孩子上学都快到点儿啦!” 厨灶旁,张娟捂着肚子擦了擦汗,一面虚弱的回应了一声,一面用铲子叮叮当当的将锅里的菜盛了出来,手忙脚乱的端到了桌子上。 看着那盘炒鸡蛋颜色不对,抄起了筷子的熊孩子嘟起了嘴:“妈,您这鸡蛋都炒胡巴啦!怎么吃啊这?爸,我不想吃、要不咱俩出去吃馄饨吧、” “哎呀对付吃吧,你妈磨磨蹭蹭一早上,都快七点了,哪儿有时间给你去吃馄饨?” 张娟没理这爷俩,拿抹布垫了手,将冒着热气的电饭锅内胆端上了桌子,然后坐在了折叠桌子上。 看着桌子上饭菜纠结的父子没有注意到张娟的异样,一面嘟囔着一面抄起了碗。 正在这时,电视上一阵悦耳的吉他声响起,将一家三口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看到那吸干了沟渠积水,让女主角得以畅通无阻的卫生巾,再看到风雨过后的彩虹。难受了一早上,憋屈了一早上的张娟眼圈一红,直接将筷子拍在了桌子上。 正拧着眉头吃饭的爷俩一愣,便见到张娟的眼泪噼里啪啦的淌了下来。 “你们两个白眼儿狼,都特么不如一片儿卫生巾!” 看着扭头跑到了里屋趴在床上委屈哭泣的张娟,外屋的儿子挠了挠后脑勺:“妈,你咋了?” 他身边儿,小吴想了想刚才的广告,若有所思。 “儿子,今天你妈不舒服,你自己个儿去上学。” “那你干嘛去?” “给你妈......买卫生巾去......” ....... 《彩虹》这条充满了对女性特殊时期关怀的广告在央视播出,从某种程度上满足了一种需求;一直以来被传统所忽略,被遗忘的女性生理期需要被呵护的需求。 随着那优美的背景音乐旋律,以及广告之中对女性特殊时期细腻敏感的理解和重视,唯你卫生巾这个产品,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在全国各大城市之中聚集起了知名度。 而短短十五秒广告之中那“我知道一直有双隐形的翅膀,伴我飞过绝望”,也以一个夸张的速度,成为了广大女性上下班或者是做饭家务时时常哼唱的一句歌词。甚至在广告播出之后,专门有人给央视写信,询问这首歌的完整版本。 一则最不起眼儿的早间广告,火了。 而随之而来的,就是唯你卫生巾销量的暴增! 滨城红花厂,原本的卫生巾销量不错。但是最忙的时候,也不过是能让十条生产线同时开动而已。但是在广告播出之后,这十条生产线开启了连轴转的模式。 全厂四百多名职工,两班倒甚至都满足不了来自代理商们的订单。 为了早一些抢到货,距离滨城较近的京城代理商甚至特意派了人过来坐班,直接在红花厂的仓库之中安排发货。 而另外十几家代理商得悉此时之后也不甘示弱,直接派人过来坐镇。 产销两旺的状态,让红花10条生产线满负荷运转都满足不了市场需求!仓库的提货单甚至成了被仓库管理员倒卖的对象——100箱卫生巾的一张提货单,就被炒到500元! 要不是公司及时发现将涉事员工开除,并按照地区代理级别安排发货,怕是这个价格还会往上飙。 就当李宪带着失魂落魄的梁永和回到了滨城之时,短短一个星期的功夫,北上广深四个一线城市之中,唯你卫生巾这个此前毫无知名度的新产品,已经从几乎零销量,取得了百分之十五的市场占有率! 这,简直就是一个广告营销的奇迹。 第176章:小目标(求月票!) 回到滨城,当李宪得悉央视广告投付之后,厂子的效益竟然在短期之内得到了爆发性的增长时,自己都有点儿意外。 短短这么几天的功夫,公司就创造了三十多万的营收! 而卫生巾和卫生纸虽然同为纸制品,可是在利润上面,确实天差地别。之前,卫生纸业务刚刚开展的时候,李宪虽然和张大功徐德全一起针对纸浆和造纸环节做过多次的抑制成本方案,但是抛出去给经销商部分的空间之后,最终也就只能将新浪特优的毛利率维持在45%左右。 直到后来升级了产能,将新浪纸业改成了纸浆基地,优化了生产线结构,并凭借新北公司日渐扩大的规模压下了一些原料供应商的供应价,最后的成本也只不过能达到48%。 可是现在,刚刚接手,除了吸收体部分之外,无纺布,胶条以及吸收面等生产材料完全采购的情况下,为你卫生巾的毛利仍然能达到恐怖的75%! 暴利啊、 看到报表,李宪砸了咂嘴。 这买卖要是能做大,老子房地产都不干呐! 现在四大一线城市才百分之十六的市场份额,半个月功夫就是三十几万的营收,二十多万的毛利。这要是销量再高一高,产能再扩大扩大,市场覆盖率再广一些,一个月一百万简直不是梦。 把这个节奏稳住,老子几年之后就可以凭借卫生巾业务称王了啊! 女人胯下产业造就的首富? 光是想想李宪就觉得刺激。 不过在这个成绩的背后,更加让他感到欣喜的是恒源公司目前的班底,也就是之前卫生巾事业部的那套班子,在这一次唯你卫生巾崛起之中表现出来的素质。 虽然自己冲锋在前,但是事实证明这套张大功建立起来的年轻班子,着实打造了一个稳定的大后方。 这值得表扬和奖励。 在回到了公司,看过了报表之后,李宪当场定下了一个激励策略。承诺司扬和尚菲等管理层,如果未来两个月内,能让唯你卫生巾一线城市市场占有率达到30%以上,或是盈利达到两百万,每人按员工级别发放五千到两万元的奖金。 听了这个激励政策,一时间恒源公司管理层的斗志更加高涨。 看着一群年轻人斗志昂扬,李宪觉得自己似乎应该放手,不应该对公司干涉太多了。 …… 银帆酒店。 严时琳在洗浴间之中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失神。 镜子里的她,长发披肩面容恬静,身上一袭红色古奇裹身裙,将那略显骨干,但是玲珑的曲线完美凸显。 恍惚之中,她觉得自己不该是这样子。 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她喜欢自己的这个样子。 现在公司已经走上了正轨,这个女富豪的存在或不存在,已然没有了多大意义。 严时琳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随着公司业务的稳定,李宪正在渐渐的控制自己在公众场合的露面频率。而且之前一些需要和政府协调的事情,也渐渐让公司出面。 在接到了李宪回到了滨城的电话之后,严时琳就站在了镜子面前。 她已经有了感觉,她人生中真实发生的这一场梦,已经快要结束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严时琳对着镜子中的那个自己挥了挥手。 然后,将一袭华服褪下。 看着镜子之中赤条条的自己,她自嘲的笑了笑。 “蠢啊你!你这么衰,怎么有可能撞上这样的大运嘛。” 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的脸一红,然后弯腰捡起了堆在一旁的衣服,穿了起来。 当李宪到了宾馆的时候,就见到严时琳正穿着自己初遇时她穿的那套面包运动服。 见到自己来了,这个小骗子笑的很腼腆。 李宪微微一笑,就这个小骗子的心思看了个七七八八。在询问了最近一段时间的事情之后,他从包里拿出了五万块钱。 见到这些钱,严时琳并没有太高兴。但是还是拿了起来,对李宪微微点了点头。 略一犹豫,道:“老板……你才是真正的大骗子、在滨城的这段时间,我学了甚多。” 严时琳这番话,把李宪都气笑了,他连忙伸手止住小骗子揪着脸说着疑似告别的话,“你到现在还认为我是骗子?” 严时琳一嘟嘴,“不然咧?世上哪有你这么做生意的?” 李宪一捂脑门儿,无力的挥了挥手:“算了,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哦、”严时琳点了点头,“那我……什么时候走?” 李宪嘴角一勾,“越快越好。” “嗯、那,那我下午就去买票。对了老板,你给我买的那些东西,我都给你包好了。还,还有啊……如果以后你有机会去香江……就call我。” 看着严时琳交代后事一样的表情,李宪忍不住了,笑道:“干嘛?让你快点儿回去,是想让你将那些高利贷还了。你还得回来呢。” 一听这,严时琳的眼睛亮了! “老板,你还需要用我?” 李宪颔首道:“当然、现在恒源公司的唯你卫生巾都登上了央视广告,下一步我们还要运作好多好多的事情。你这个已经在滨城出了名的女企业家,当然少不了要抛头露面。你前天不是还说,下周滨城要有个优秀企业家的奖要颁给你吗?” “所以……我以后还能留在大陆?还能做一个……企业家?”严时琳的眼睛里已经起了雾气。 李宪点了点头,“那是当然,不过你要忘记自己是个骗子,是个九龙的小太妹。而且,要去学习。” “耶!”激动之中,严时琳一把抱住了李宪,整个人都挂到了他的身上。 感受着紧紧贴在自己胳膊上的胸脯,似乎也是有点儿货,不像是目测的对A,李宪微微一笑。 “行啦、你不是说这一次来大陆不牺牲色相吗?” 严时琳赶紧撒开了手,低下了头支吾道“”“哦、那个、我已经在学习了老板、我最近看了好多书,就是大陆的简体字有很多都不认识。” “那就好,以后坚持住。以后,你就好好的做恒源的代理人。对了,下周的颁奖都有什么人?你准备好了吗?” “还是那些市领导啊、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滨城当地的企业家。什么双江集团的顾雪仁,万达集团的王剑林,海中实业的孙庆安……反正之前都是见过的,我分分钟搞定他们了啦。” “万达、王剑林……” 看着李宪听见这个名字之后呲牙咧嘴,严时琳歪了歪脑袋:“怎么了老板,这个人知道你的底细,需要我特别注意吗?” “不、”李宪摇头,带着一脸的恶趣味道:“领奖词你想好了吗?” “还没啊。” “那就加上一段。” “加什么?” “就说感谢滨城领导们的大力支持,为了回报滨城,你已经给公司定了个小目标……未来两年之内赚它一个亿,让恒源在香港上市。争取在三免政策之后,每年给滨城创造超过一千万。” “老板……这样会不会太过?” 听着李宪的安排,纵然是已经习惯了吹牛的严时琳,此时也不禁有些心虚、 妈妈咪呀、上市!一个亿! 没成想,李宪却摇了摇手指,目光异常坚定:“不,这一次,必须要高调!” 第178章:回邦业(第二更,求月票!) 将严时琳送走,李宪便和彻底咸鱼的梁永和登上了去冰城的火车。 也许是打击太大了,梁永和这些天以来,整个人都处于神游的状态。就算是李宪拉着他到处闲逛散心,起到的效果也不大。 整个人还是萎靡的,就像是头上时时刻刻笼罩着一片下着雨的小乌云。 李宪大致能够理解。 毕竟拥有林技校四年的同居记忆,梁永和学生时代关于未来的计划,有绝大部分都是建立在反哺父母的基础上。就连分配遭遇不公,站在了宿舍楼的楼顶,都是那关于父母和烤鸭的未来将他拉了回来。 现在,所有理想的根基在一夕之间轰然崩塌,换了谁,心里这道坎儿怕是也过不去。 可是站在外人的角度,也只能是站在外人的角度,无法切身体会到那种撕痛的李宪还得劝。 日子,它总得向前看。 叔和婶儿泉下有知,希望你好。 这是他唯二能说的出口的论点。 火车卧铺上,胡茬满脸的梁永和也不知道听没听的进去,只是眼神空洞的望着窗外。 就这么整整一路,终于在二人回到了邦业之后,梁永和才拉着李宪的手,说他自己想明白了。 他还得活下去,得给老梁家传宗接代,得让老梁家好起来,要让自己已经没了的爹妈在下面有香火,让他们在九泉之下看着老梁家开枝散叶,成为七一林场的名门望族。 面对这些仍然建立在父母上的理想,李宪叹了口气。 执念太大,活着会很累的。 心里这么想,可是李宪没这么说。 可是看着梁永和的眼睛里似乎有了一丝光彩,他觉得总比之前失了魂要强。 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好好生活下去就好。 或许等这货以后有了自己的妻儿,自己也为人父母多了两道牵挂之后......就能放下了吧? 他这么想。 偷偷给梁永和大衣兜里塞了一千块钱,送上了回去林业局的而客车上,嘱咐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就联系自己之后。看着五月已经焕发出了新芽儿的柳树,李宪拿出电话,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电话马上就接通了,是李道云接的。 老太爷似乎很享受接电话的乐趣,几乎每一次李宪往家打电话都是老头那中气十足的一声“歪!sei呀?” “爷,是我。那啥,你收拾收拾,带着我爹我娘来邦业住段儿日子呗。”听见老太爷的声音,李宪被梁永和传染的负情绪顿时一扫而空。 “孙儿啊、现在厂子贼忙,天天你爹在厂子,你娘忙着给厂子做饭,你大哥家还要整地了,我们现在去嘎哈去?有啥事儿啊?” “不干啥,也没啥事儿。就是……想你们了。” 听见李宪这么说,电话那边儿欣慰一笑,“成!反正你爹天天也是在厂子里瞎几把转,不干啥正事儿。” 放下电话,李宪心情舒畅极了。也没回宅子,直接拦车去了林业局——干休所里还一爹呢,不能落下。 …… 这一段时间忙,好久都没回来。冷不防回到干休所,李宪立刻成了老头们的香饽饽。 现在老吴可牛逼了,自从认了干儿子,腰板儿也直了,饭量也大了,说话嗓门儿都比以前高了八度! 颇有我吴胜利最牛逼的风范。 干休所里,也就郑唯实能治得了他——没办法,当初装病这套路是老郑出的道道儿。 所以每每老吴装逼过度,严重影响干休所秩序的时候,郑唯实就得端着大茶缸子起身,来一句“吃水不忘挖井人”敲打敲打。 活动室,听说李宪在邦业买了个大宅子,想让干休所的老头们去呆几天换换环境,老吴刚刚平静的内心再次膨胀起来。 六十的人了,直接蹦到了桌子上,大手一挥,“老刘你不行去。为啥?他娘的你昨天晚上下象棋偷子儿当老子没看呐?老徐你也不行去!为啥?你他娘的把雪山飞狐第五集带子给泡了水你自己心里没点儿逼数?老皮,老卞,老齐,老康……” 一口气儿,吴胜利几乎将干休所里面的老头点了个遍:“你们都不能去!” 李宪看着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的活爹,干笑着劝道:“干爹、差不多得了、这多影响团结啊?” 老吴一瞪眼珠子:“去他娘的团结!他们说我干儿子借不上力的时候咋不想着团结呢?现在咋样儿了?我儿子过来接我去享清福了吧?哈哈航噢嚯嚯嚯!就不让这帮老几把灯去!” 一群老头被当着李宪的面儿翻了旧账,脸上也挂不住,纷纷挥手骂娘说老吴老娘们儿心眼儿,小的像针尖儿,自己还不稀得去云云。 环视一周,整个干休所也就剩下了郑唯实,王林和,和秦红军三个“好人”。 郑唯实和老秦跟李宪的关系都不错,听说在邦业买了个前朝叶赫那拉氏的宅子,都嚷嚷要去实地批判一下。王林和倒是不想去,可是这老头在局长任上也没交下什么人,干休所也就老郑和老吴跟他一起玩儿,现在三人组里有俩都去了,略一寻思,也就答应了。 见到这,李宪憋着笑跟一群气呼呼的老头圆了场子,然后打电话叫了周勇过来,将四老带去了宅子。 …… 在之前,虽然李宪喜欢这宅子,但其实心里并没有拿这当家。 当时他想着或许是宅子太破太旧,主观上的观感就不好的关系。直到了吴胜利和等人过来了,宅子里一片吵吵闹闹,他才知道问题的关键所在。 没亲人。 所以宅子就算是再好再漂亮,也就只能叫做宅子。 坐在大门槛儿上,双手撑着下巴,听着吴胜利赞叹之余把这宅子夸出了花,郑唯实一边批判着封建社会特权阶级穷奢极欲,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一边儿这块看看那面摸摸,不时对着宅子里一些稀奇古怪的老物件儿啧啧称奇,王林和和老秦研究着照壁上面的百蝠浮雕,李宪才觉得踏实了。 隐隐约约之中,他有了家的感觉。 想着再等两天李道云和李友他们到了,宅子里起了灶有了烟火气,每天睁开眼睛出门刷牙的时候就能看见家里人,那就再完美不过了。 念及这些,他睨了一眼正在和张哑巴一起忙活着修复堂屋雕窗的苏辉,放下双手站了起来。 “得想个办法,找个通房丫鬟啊。” 想着,他走到了苏辉身后,轻咳了一声,将其叫到了一旁。 面对苏辉疑惑的目光,李宪老脸一红,随即板起了面孔:“小辉啊,这一段时间在这还习惯吗?” 苏辉点了点头。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那啥,这几天你回家了吗?”李宪沉吟片刻,再问。 苏辉点了点头。 邦业县离林业局不算太远,坐公交车的话也就是半个多小时。虽然修缮宅子也忙得很,但是有时候张哑巴也给他放假,让他回去看看。 “你妈……最近身体还行?”李宪转了转眼珠,问到。 “你要是想打听我姐你就直说。我妈一直就那样儿。”苏辉这次不点头了,他感觉面前这人有点儿墨迹,是以闷声闷气直接戳穿。 啧! 这孩子! 李宪帅脸一虎。 这么唠嗑你能有姐夫吗? 第179章:繁荣与危机(为寂寞GG盟主加更/2) 李宪这辈子就不爱和苏辉这样的人唠嗑。 太他娘的耿直。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人喜欢呢? 肯定以后连对象都找不到。 单身一辈子的直男! “你懂我!”在苏辉的注视之下,他一挑大拇指,“那你姐最近怎么样?” 苏辉带着果不其然的冷漠脸,简单的说了苏娅的近况;厂子里现在搞扩建,忙得很。好在入了春,家里老母最近的身体情况有所好转。可饶是这样,每天伺候苏妈外加厂子里的事情,也忙的小丫头团团转。 听到这些,李宪点了点头。直接跟苏辉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让苏娅过来宅子。不过内心之中想泡人姐姐的想法当然不能直说,只是美其名曰家里面现在人多了,需要一个常住在这里的人帮忙收拾和做饭。 保姆吧,就算。 听到这个安排,苏辉摇了摇头:“不行、这离林业局太远了。我妈没办法照应。” 李宪咧嘴一笑,图穷匕见:“你傻啊?宅子里这么多房子,还怕安置不了你娘?明天回家一趟,告诉你姐,一个月二百,包吃包住。” 怕苏辉多想,他摆了摆手,“工资倒是其次的,你不是说你妈得的是心病么?在那个环境里呆了那么多年,出来转转,对她好。更何况,这宅子也不是一时半刻能修缮完的,起码你在这儿得呆半年,你们一家三口都在一起,不也挺好?” 苏辉被说服了。 …… 一夜无话。 次日上午,磨磨蹭蹭起了床的李宪带着四老在城边儿吃了早餐,便乘车到了酒厂。 巧的很,当他到了酒厂的时候,刘伟汉也在。 邦业白酒厂的业务目已经理顺,在厂子技术员的配合下,老朱已经成功的将土法制酒付诸到了生产线,并保证了原有老朱小烧的品质。 产能扩大,酒厂的业务不但完全满足了邦业一地,而且已经向周边辐射开来。朱峰按照之前李宪的安排,搞了开瓶有奖赠自行车的招数,让销量进一步提升。目前整个北林地区,包括林业局,老朱小烧都已经火开了。 一个月的功夫,酒厂的效益初现峥嵘,上个月酒厂已经终结了长达几年的亏损,开始盈利。 事实证明,白酒产业的利润比卫生巾还要高。上个月,酒厂营销二十五万,竟然盈利十六万。妥妥的暴利行业。 同样刚刚理顺了自己一摊事儿的刘伟汉,就是听说了这事儿专门来的。白酒厂的发力,让他看到了邦业的希望。 现在酒厂蒸蒸日上,给了这位立志做出成绩的新县长相当的信心。 见李宪来了,刘伟汉兴致勃勃的拉着李宪到了办公室,将自己想要将县粮库,粮食局拉进来和酒厂挂钩,并在邦业附近的五个个乡号召经济农业转型,将高粱作为主要经济作物,加大对白酒产业的扶持力度,进一步扩大酒厂产能,形成地方产业规模的想法。 李宪正在思量着刘伟汉的计划,一边儿的老朱倒是有了意见; “刘县长,这可使不得呀!咱厂现在刚起步,现在一天也就出个一吨多酒,一斤粮食出三两,那才能用多少粮食?你现在就想让几个乡都种高粱,万一酒厂的发展跟不上去到秋老百姓卖不出去粮,那还不得出乱子?” 见自家老爹瞎说话,朱峰赶紧将其拉到了一旁,“爹!咱酒厂现在是用得少,可是赶明规模扩大了,那对粮食的需求不就上去了吗?” 老朱一瞪眼珠子,“你懂个屁!粮是农民根,万一出了岔子咱酒厂用不了那么多,高粱对外卖不出去,你让庄户人自家吃啊?” 老朱的担心,其实也正是刘伟汉所顾忌的。 这两天他在研究计划的时候,将所有方面都考虑到了,唯独就是酒厂的发展问题,让他感觉不拖底儿。 今儿个,也就是因为心里这个疙瘩,才来的酒厂。 “李总,你说呢?” 见李宪不说话,刘伟汉看向了他。 被点了名儿,李宪才回过神来,“哦、我在想扩充产能的事情。要是按照你的想法,怕是酒厂的规模还得扩大八倍以上。资金是个问题啊。” 见刘伟汉皱着眉头向自己,李宪一摊手:“可别这么瞅我,上个月我在滨城投了个厂子,现在穷光蛋一个。就算是把新北那边儿的资金挪腾出来,也就百八十万。” 虽然跟李宪接触的时间不长,但是刘伟汉对这个满脑子鬼主意而且无利不起早的家伙自认为了解。 看着这个家伙脸上就差写着“有所图谋”四个大字,他饶有兴趣的问到:“李总,咱们也就别绕弯子了,你就说你想干什么吧。” 被人戳破,李宪也不尴尬:“你看啊,自打进了这屋,从头到尾都是你在说着你的计划,想着怎么怎么利用酒厂来拉动地方经济。可是想让鸡生蛋,您得多撒点儿饲料不是?” 天地良心。 自打李宪接手了酒厂以来,可是什么政策都没捞着。每每想到这一点,心里就不太舒爽。 看着刘伟汉“我就知道你小子”的笑容,李宪乐道:“咱贫困县,就不能搞点儿贷款啥的?” 刘伟汉眼睛一长,没接这茬,反而说起了之前的计划:“我准备在长乐,乐业,大邱,安民,常有五个乡,作为第一批高粱产地定点。预计可能得有二十万吨的产量。” 李宪略微一琢磨,这个量差不多能出六万吨白酒,心里有了数:“八百万吧。十四条生产线,差不多能消耗的了你这些粮食。” 刘伟汉心照不宣:“我尽力。不过你得把现在酒厂的效益至少再翻一番,我才好拿效益去找市里说话。” 李宪嘴角一勾,“那……都不是事儿!” 老朱没太听懂两个人打的机锋,什么贷款什么产量,之间有什么必然关系,这对于他来说过于复杂。 不过一旁的朱峰,看着却是听懂了的。 此时,这个酒厂厂长的拳头紧紧攥了起来。 胸中澎湃。 …… 将刘伟汉送走之后,李宪将目前酒厂的大帐看了一遍。 现在酒厂经过一个月的高速发展,已经基本稳定了下来,也就是进入到了瓶颈期。 一个是经销商的问题,另一个也是邦业小烧作为一款地方酒,在向北林之外的地方渗透之中,已经遭到了地方酒品牌的抵抗。 这年头,几乎每个地方都有酒厂,都有地方酒。长年累月经营下来,地方的经销网络都已经产生了较大的粘性。邦业小烧想要直接过去当大王,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宪子,刘县长的意思是,咱们把现在的效益翻一番儿就能拿到贷款?”支走了老朱,朱峰兴冲冲的凑到了李宪身边。 李宪微微一笑:“也不一定,能不能拿下来贷款,其实看的还是刘伟汉的人脉关系和个人能力。咱们这边儿的效益,只能起到个辅助作用罢了。” “那……” 看着朱峰有些犹豫,李宪一摆手:“不过既然他放出了这话,咱们就不能掉链子不是?而且就算没有贷款的事儿,咱们该好好整不也得好好整?” “那倒是。”这个道理,朱峰认同,“那咱接下来怎么整?” 李宪抓了抓头发。 “打广告呗、怎么夸张怎么来。” 经过了几次成功的广告营销,李宪已经对此无法自拔。 他上瘾了。 就在李宪和朱峰二人研究着怎么打广告才能将邦业小烧以最快的速度打入周边市县的同时。 海林县城郊的一处废弃民房之中。 昏暗的小房内,一群人正戴着口罩,拿着拖布杆子,在白色的塑料桶之中不断的搅和着。 房间之中,充斥着刺鼻的辣味。 “老彭大哥,这行吗?” 搅拌了半天,一个人用手指头伸进了塑料桶里,尝了尝。 “呸、呸呸呸呸、怎么他妈这么苦?不行不行,比例不对。还有,这味道和那个小烧差远了,去整点儿糖精放里边儿调调味儿。” “嗯呐!” 立刻有人应了一声。 房子的角落里,横七竖八的堆着一大摞塑料桶。 桶上,红色的“工业酒精”标示,格外醒目。 第180章:苏家母女初入宅(第一更求月票!) 快到六月,邦业的天儿已经热起来了。 虽然和盛夏时节的闷热没法比,可是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说的相当有道理。 宅子虽然还没修缮完事儿,可是院子里的杂物却已经被收拾干净。李宪之前不在的功夫,王清河已经带着人将院中的杂草打了一打。虽然院庭里外原先的花草都已经被后来革委和地委祸害净了,荒芜一片。但是水池子里还有荷花,只不过时节太早荷花没长成,小荷才露尖尖角。 蜻蜓也没有,只有不知名的小蝴蝶在池上翩翩飞舞。 院庭之中,李宪搬了张太师椅,也不怕受风,躺在阴凉下看着池边几个红鱼大缸半梦半醒。他身边,吴郑秦王四老有学有样,京城瘫瘫的整整齐齐。 “穿游廊,过游廊,不多之时到西厢。人人都说西厢好,果然幽雅非寻常。清水的门楼安吻兽,上下马石列在两旁。影壁前头爬山虎,影壁后头养鱼缸,荷花水里长,葫芦花儿半阴半阳,红的是石榴,白的玉簪棒,蓝的是翠鸟儿,绿的本是夜来香……” 老秦瞧着身边景色,打了个哈欠,许是太舒服惬意,哼哼唧唧的学了广播里面的京韵大鼓——一股二人转味儿。 被老秦一吵,几个老头也都从假寐之中睁开眼睛。王林和伸了个懒腰,从太师椅上坐了起来,“冷布糊窗,亭池点景,天棚遮荫,大缸红鱼。小李子,你这宅子真是不错。” 郑唯实眯着眼呵呵一笑,“朱户树阴夹广路,绮窗花影映阶除。太他娘腐败了。腐败的我都不想回干休所了。” 见三个老哥们儿都文绉绉的把宅子夸了一遍,老吴也想说点儿啥。可是抓耳挠腮了半天,把自己个儿憋的脸通红,也没想到词儿。 最后,一拍大腿,瞪眼道:“老子干儿子买的,那还能差?” 看着老吴这文化素养实在不行,李宪哈哈一笑,“我干爹说的对!” 正在郑唯实三人打趣老吴之时,门口一阵汽车喇叭声响起。没多大一会,三道人影从照壁一侧走了过来,见到来人,李宪骨碌一下起身,迎了上了。 这样的大宅在东北并不常见,就连吴胜利几人都是第一次见着,更不要提在林业局从来没出过外面的苏娅。 虽然想尽可量的不让自己东张西望,但是看着飞檐瓦楞,雕花亭台,小丫头还是忍不住好奇,偷偷张望。 见到穿着宽大的白衬衫,领口没系露出半个胸膛的李宪咧嘴过来,她赶紧收回了目光,专心低头看着脚尖往前走。 苏辉闷不吭声的扛着一个大包裹,扶着个妇人。 李宪走到跟前,对苏辉扶着的那个妇人笑着点了点头:“阿姨来了?不是说了这儿什么都有么,还带这么多东西干嘛?” 这话后句是跟苏辉说的,但是回答他的却是苏辉他娘:“都是平时用的东西,哎、我这过来都已经是麻烦,咋还能再让东家准备东西。小李啊,一直听小辉说起你,但是一直没见着,姨得先谢谢你。” 说着,就拉住了李宪的手。 这李宪就惶恐了,心说虽然没见着您,但是那晚上我可在您隔壁炕上躺了一个多小时呢。您老要是耳朵背点儿,没准儿现在就没这么多客套了。 一家人了啊! 苏妈面色不太好,有一种病态的苍白,头发也被岁月和忧心染了些银色,但是看得出来,年轻时绝是个标致极了的。 就算是现在被苏辉苏娅扶着,身子有些佝偻,脸上也有了皱纹,可是仍然称得上风韵犹存。 而且看样子也读过书,说话颇为得体。几句感谢客套后,便让儿子闺女赶紧安置,不要耽误干活儿。 正在李宪“不着急不着急”说个不停之时,老吴几个人围了上来。见到这母子三人,四老眼神俱是一亮。 看了看低着头不说话的苏娅,再看了看过度客套的李宪,四老高深莫测的笑了。 …… 苏娅母女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 苏母挺过了春天,身子骨见好,不想在这里借子女的光平白吃住,就主动找到了李宪,承担起了做饭的活儿。 想着一日三餐倒是不至于太累,再想着之前苏辉说苏母主要是心郁,念着要是有份活计,出门多溜达溜达买个菜做个饭对她也好,李宪就答应了。 没成想,这第一顿饭做出来,就让李宪觉得自己捡了个宝。 饭菜不是什么大鱼大肉,就是寻常的炒菜,木耳鸡蛋,豆角土豆之类的。连个肉星都没有,可是黑是黑黄是黄,大锅炖出来的豆角上挂着油泡泡,勾的人食指大动。 吃着比干休所食堂不知道味道好了多少的饭菜,再喝着宅子里常备的小烧,老吴几个已经决心要叛变组织——就跟李宪这儿呆着,短时期内不准备回去了。 正赶众人吃饭的功夫,朱峰风风火火的上了门儿。见赶上了饭时也没见外,直接自己盛了饭凑到了李宪身边,汇报起了厂子第二轮广告攻势的事情。 前天李宪已经交代了他,让老朱把自从接了酒厂之后就停掉的小酒坊重新支起来,利用一切产能,将产量提上去。然后疯狂做广告,向北林之外的地区进行扩张,将邦业小烧的知名度打出去。 李宪的想法是省台广告,但是朱峰觉得白酒这个东西,光是电视广告还不行,还得配合一些活动来做。现在节气好,五月份快六月,正是第一波农忙时候。家家户户上地都得找帮忙的,得供吃供喝。 各地区这个时节的白酒销量是除了秋天打场之外最好的时候,他想在这个时节上做点儿文章。 看着记忆之中总是郁郁寡欢的大舅现在这么有干劲儿,说话的时候眼睛都是亮着的,而且脑子里的想法一个接着一个,李宪心里也高兴。 而且就算不去考量感情的因素,朱峰的主意倒也都不错;他以市级城市为中心,从北林开始,南面向冰城挺近,北面向宜春进发。沿着公路线,南北两线作战,在未来一个月内将邦业小烧完全覆盖南北沿途市级城市。 而具体的做法,就是和经销商一起搞免费品尝,大量传单攻势,以及针对农村地区推出大桶的散装——美其名曰实惠装以扩大销量,趁着农耕占领农村市场。 主意都不错,李宪没有不支持的道理。 正当李宪和朱峰研究着怎么在宣传手段上创新,争取让活动一炮打响制造轰动的时候,宅子门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未几,朱娟就踩着布鞋片子啪嗒啪嗒进了院——跑的太急,喘的就像是拉风箱似的。 见到朱峰果然在,她费力的吞了口唾沫,稳了好一会儿,才上气不接下气道:“大哥!你……你快去瞅瞅吧,厂子出了大……大事儿啦!” 朱峰和李宪同时站了起来,“咋地了?”“慢慢说!” “有人……有人喝咱的酒喝坏了,家里人找上门儿来啦!” 一听这,朱峰手里的筷子啪啦一声掉在了地上,满脸不信:“不能够啊!咱家酒都卖了这么多年了,从来没出过啥事儿啊!酒厂的酒也都是爹经管着下来的,怎么可能喝坏人?妹子,你是不是……逗我呢?” 朱娟一跺脚,“嗨呀!我忽悠你干啥?!那伙人都快把厂大门给砸了!爹都报警了!你快回去看看吧!” 说着,她便去拉朱峰。 就在拉朱峰的功夫,她看见了坐在厢房台阶上,拿着个大碗坐在台阶上一面扒饭一面好奇看过来的苏娅。 看见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和白净精致的面容,朱娟整个人都不好了。 想了想,她一把拉起了李宪的手,往自己咯吱窝下面一夹:“宪子哥,我爹也让你赶紧过去呐!” 李宪还没来得及说自己去换衣服换鞋,就感觉一股巨力从胳膊上传了过来,整个人就像是风筝一样被牵着飞了出去。 “我鞋!哎!哎哎哎!我鞋!” 看着李宪被一溜烟的拉走,只留在院子里一只翻了背的塑料拖鞋,苏娅眨了眨眼睛,扒了口饭。 第181章:假酒害人(第二更求月票!) 酒厂前,已经围了里三圈外三圈的人。酒厂的招牌已经被人砸了个稀烂,大门之前,四五个人正不断叫骂,不停地踹着着紧紧关闭的铁门。 “那么多人喝我们小烧,进了医院就都是我们的酒有问题?我看你们这就是想讹人!”在寻衅这叫骂和围观人群的指点中,老朱掐着腰站在酒厂院里,正跳着脚辩解。 “我日你祖宗!” 随着这一声叫骂,一块砖头带着破风声,直奔老朱脑门而去。 等李宪光着一只脚丫子赶到的时候,就看见老朱哎呦一声捂住了脑门,躺在了地上。 “爹!” 见自己亲爹中招,朱峰和朱娟急了! 不等李宪阻拦,兄妹二人便以猛虎下山之势奋力分开人群,二话不说冲到了刚行凶的人面前,将其扑撂倒在地。 还没等那几个闹事的人反应,朱娟一顿九阴白骨爪,直接将刚才扔砖头的那人毁了容。 “哎呀!” 见场面彻底失控,李宪狠狠一跺脚,将脚上唯一一只拖鞋拽了下来,冲上了前去。 就当他高举着拖鞋冲上前去之时,身后,一阵呼喝响起。 “都不许动!干啥呐,住手!” 派出所的人,来了。 …… 酒厂院里。 老朱脑门上顶着大青包,朱峰嘴角肿了老高,朱娟倒是没挂彩,不过两条粗鞭子已经散了,捂着脸哭个不停。 对面,闹事的五个人全员脸上都破了相,一个个跟被人用钢丝球在脸上刷了一遍似得。 李宪站在中间挥舞着拖鞋,指着老朱一家,怒不可遏:“警察同志,你看看人被打的!这简直是不像话嘛!” 接到酒厂电话出境的派出所副所长萧基弯了弯腰,新任县长对这个酒厂特别重视,这他知道。不然一个寻衅闹事的案子也不至于让他亲自过来,看着全都挂了彩的两拨人,他沉声喝道:“都说说吧,怎么回事儿?” 钢丝球们一听警察同志问话,怒气又上来了。其中一个约莫三十岁不到的汉子捂着冒油的腮帮子向前踏了一步,伸手一指老朱:“警察同志,我叫圭虎。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啊!” “说情况!” “前天我去老丈人家串门,买了四瓶邦业小烧孝敬。没想到,我老丈人喝了酒之后就不行啦!当场就钻到了桌子地下!” 一听这,萧基的脸色垮了:“喝多了就喝多了,跟人家酒厂有啥关系?” “咋没关系!”圭虎一瞪眼珠子,“平时老头一顿二斤的量,可是那几把小烧喝了两杯,就躺在地上喊脑袋疼。我们一开始也寻思这是酒劲儿大喝多了,把老头搬到炕上寻思睡一觉就好。可是老头搬到炕上的时候就神志不清了,捂着脑袋在炕上直打滚儿,不停的喊师傅莫念徒儿知错。我们寻思这是招着啥了呢?就问老头他是谁,结果你猜怎么着?” 圭虎紧紧攥着拳头,眼含泪花:“他说他是齐天大圣!我们一看这哪儿对啊?赶紧送县医院去了,到了医院的时候老爷子眼睛就瞎了!嚷嚷着说自己练成了火眼金睛。结果大夫一检查,说是血尿里甲醇甲酸超标,是甲醇中毒。问我们是不是给老头喝假酒了。我们这才知道啊!” 说到这,圭虎一指酒厂的车间,“警察同志,你说,这是不是他们的事儿?” 听了事实经过,萧基愣了。他砸了咂嘴,看了看李宪:“李总……这,咋整?” 听明白了前因后果,李宪已经恢复了冷静。 他放下了拖鞋,走到了圭虎面前,“老人现在怎么样了?” “还在医院躺着挂吊瓶呢!眼睛到现在还看不清东西,我媳妇要跟我离婚,你说咋样?!”圭虎脖子一梗,嘴唇一哆嗦,眼泪就下来了。 李宪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样,咱们先不要说是谁的问题,你赶紧让家里给老人转院去冰城,先把人医好了,费用我们厂出。但是你不能跟着一起去。” 李宪咬了咬牙,“你的跟我们说说,你那酒……是在哪儿买的?” …… 正常白酒的主要成分是粮食发酵后所产生的乙酸乙酯,乳酸乙酯和乙酸乙酯。但是根据圭虎所说,老人是甲酸中毒。这明显就是一起假酒害人的案子。 所以李宪甚至不用验证都知道,邦业白,市面上已经有假货了。 他实在没想到,一款零售价格才两块多钱的白酒,竟然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有假酒流通。 这让他在感到如芒在背的同时,也深感庆幸——要知道,如果再等两天,朱峰就要开展大规模的宣传。届时邦业白的名号和销量肯定要是再窜一窜的。 如果要是那个时候市面上出现假酒害人的事情,没准刚刚树立起来的品牌一下子就倒了。 现在,虽然邦业白也在附近出了名,但是至少还在一个可控的范围内。 根据圭虎所说,酒实在一家小卖店买的。老爷子出了事儿之后已经去找,但是店主却推脱说酒是在酒厂进的,有问题让其来找酒厂。 这才有了圭虎大闹酒厂的事情。 问明白这些,李宪直接打电话将周勇叫了过来,和萧基等几个民警一起,带着圭虎奔向那家小卖店。 去时候的路上,李宪想着圭虎已经去找了一遍,卖酒的人肯定已经有所察觉,怕是找到证据难了,便询问萧基该怎么办。 面对他的问题,萧基冷冷一笑,“这事儿还用证据?李总,一会儿就看我们的,你不用操心。” 说话间,他让车上的一个民警下了车,不知道回派出所里去取什么了。 到了地方,见到警察,那小卖部店主还一脸的淡定。 可是进了门儿萧基二话没说,直接对民警们一挥手,将人给控制住了。 这年头小卖部一般都是在自家开的,外屋卖货,里屋住人。小卖铺里屋,面对店主的狡辩,萧基呵呵一笑,鸟都没鸟他。自顾自拿了柜台里的一条石林拆了,给众民警分了一圈。 许是心虚,许是敢怒不敢言,看着电力最贵的烟被分,店主老王声都没敢吱。 面对这怪异的景象,李宪倒是懵了。 他走到了萧基身边儿,要了根儿烟:“萧所,你这是要咋整啊?” 萧基看了看墙上被油烟熏得发黑的石英钟,神秘一笑,“这个案子我破不了,给你找了个高手。” 一听这,李宪不禁好奇。 两根烟抽没,小卖铺的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正是之前萧基派回所里的那个民警。不过进来的不止这人一个,在他的身后,一条身上黄色,背后上毛发漆黑的大狼狗,哈嗤哈嗤的颠儿了进来。 见到萧基,这狗兴奋了,直接就窜了上去,抱住其大腿一阵狂舔。 萧基拍了拍大狼狗狗头,对李宪嘿嘿一笑:“李总,这就是我说的高手。” 李宪一拍脑袋,自嘲笑道:“还真是术业有专精,我怎么就没想到这茬?” 大狼狗看似威猛,但是性格还挺温顺,在屋里也不咬不叫。萧基向刚进屋的那个民警一伸手,后者便将一个装有甲醇的瓶子递了过来。 他将瓶子打开,用手点了一点,在狼狗的鼻子前挥了挥,待狼狗皱着鼻子闻够了,他才大手一挥; “二蠢,上!” “汪!” 大狼狗应了一声,低头就在地上嗅了起来。不大一会儿,就找到了柜台。在柜台两侧嗅了一大圈之后,又一路向里屋的家具门嗅去。 终于,在一个上了锁的大柜子之前,狼狗停住了。 见到这,萧基看了看面色已经铁青的店主冷冷一笑,从柜台里抓了一把火腿肠,用牙咬开了一支,送到了大狼狗嘴边。 “好兄弟,厉害。” 拍了拍狼狗狗头,萧基伸手一指柜子,对早已摩拳擦掌的民警们命令道:“给我撬开。” 正在这时,站在火墙边儿上的店主老王彻底崩溃,他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警察同志,我招!我全招!我现在招算不算是主动交代?” 萧基呵呵一笑,拉了一条板凳,大马金刀的坐在了狼狗身边。 “说吧,说了再说。至于算不算主动,那可就得看你交代的细节够不够清楚。能不能配合我们……抓住正主了!” 第182章:思维的误区(1100月票加更!) 根据老王的交代,酒是从海林来上门推销的酒贩子手里进的。但是当时推销的时候,这人只说自己在酒厂有关系,偷着拿出来卖的。 这里面的门道老王清楚,知道就肯定是假的,但是在五毛钱一瓶的超低价之下,他还是动了心。 不过他只以为假酒是私人的小烧房里制出来的,没想到制酒的人丧心病狂到敢用工业酒精勾兑。 所以在圭虎找上门之后,便将假酒尽数下架。准备等晚上秘密处理掉——这还没到晚上呢,民警就找上了门儿。 听了老王的交代,圭虎气的整个人都发了抖。 他还以为是酒厂出了问题,没想到竟然冤枉了好人,自己让刚才那傻妞挠了一脸的土豆丝儿不说,还差点儿冲动砸了酒厂。 而一切的罪魁祸首,竟然是自家跟前的小卖店为了一瓶酒多挣一块钱! 见圭虎冲到了火墙旁将老王死死的按在地上狂揍,萧基赶紧上前将二人拉开。 圭虎是县陶厂的搬运工,手劲儿大得很,刚才这一下差点儿没把老王给掐过去。众民警连拍背带泼水的,才将老王给弄了过来。 看着他躺在地上喘着粗气,李宪皱着眉头蹲到了他的面前:“那卖假酒的,给没给你们留下联系方式?” “咳咳、没有、他就是说缺货了就在店门口放一溜空瓶子,到时候看见了自然就过来送了。” 听到这个信息,萧基摸了摸下巴。 犯罪嫌疑人的警惕性很高,这就不太好办。不能主动出击,只能埋伏。 觉得不宜在打草惊蛇,他便立刻下令,让民警都撤了。留下两个得力的人,跟自己亲自一起在这蹲守。 李宪也知道这件事自己帮不上什么大忙,在萧基再三保证一定尽快破案,抓住假酒贩子之后,便带人离去。 …… 宅子里。 整个一下午,李宪都在看着面前的一瓶假酒发呆。 虽然酒是直接用工业酒精勾兑的,成本极低。但是不得不说,在外包装上对方下足了功夫。 或许是这群家酒贩子有封装生产线,不论是酒瓶子也好,上面的印花图标也好,亦或者是瓶盖也好,跟正版的老朱小烧肉眼上看不出多大的区别。 郑唯实见李宪失了魂一般,捧着个假酒瓶子不放,啧了一声,上前抢了过去:“嘶……现在这人真贼啊。为了赚钱,良心都不要了。工业酒精都敢兑水拿出来卖。哎……世风日下啊。” 看着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酒瓶子,老郑心中感慨万千。 李宪呵呵一笑。 心说这就丧良心了? 您老再多活个二十年三十年,早上起来吃根地沟油油条配上苏丹红茶蛋,给你重孙子喂点儿三聚氰胺奶粉,中午炒盘瘦肉精猪肉,炖一锅注胶牛肉,再来条避孕药鲤鱼。中午大鱼大肉腻了了晚上就来点儿素的——养生嘛。 尿素豆芽,膨大剂西红柿,石膏豆腐上撒点儿辐射盐直接拌点儿防腐剂大葱,主食增白剂硫磺馒头两个也就差不多的——饭吃七分饱,三分水润肠,来壶香精茶找补找补。 要是觉得一天下来胃里不舒坦,喝点儿乳胶酸奶养养胃粘膜。 饭后来一根高汞烟,包您快活似神仙。 一套下来也就差不多了,盖上黑心棉被褥,包您一宿睡得香甜,福寿绵长。 黑心? 到了那时候您在说这俩字儿——含金量才高。 看着李宪似笑非笑的眼神,老郑说了句莫名其妙,直接找老秦下象棋去了。 李宪这才拿着那假酒瓶子,揉了揉太阳穴。 “得做防伪了啊。” …… 或许是吃定了酒厂现在是新任县长的心头肉,萧基那边是下了死力气。死守一天之后,便成功的将前来送酒的贩子按住,然后立刻联系海林警方。 邦业海林两地离得不远,平时的刑事案件也多有合作。警务系统人头都熟悉,在接到了萧基配合请求之后,海林警方立刻出动警力,两股执法力量会和之后,当天就抄了制假窝点。 抓获了主犯彭家兄弟二人,以及伙同制假贩假人员共30多人。 缴获工业酒精六百多斤,以及一套从海林已经倒闭的酒厂里收购来的装瓶设备和印刷设备。 至此,在假酒案发生三天之后,案情宣布告破。 当得悉消息之后,朱峰和老朱就别提多开心了——这两天邦业白喝坏了人的传闻已经传开了,这个时候破案,算是还了酒厂一个清白。为了感谢派出所在这么快的时间破案,老朱父子专门做了个锦旗,送到了萧基那儿去。 得知自己彻底冤枉了人的圭虎,也带着东西找到了酒厂认错——他老丈人转院到冰城之后,视力已经恢复。得悉了事情经过的圭虎媳妇,也不嚷嚷着闹离婚了。 虽然过程很曲折,但至少结局算是皆大欢喜。 不过到了海林特意看了制假现场的李宪,却没有那么高兴。 太容易了。 只要有印刷和装瓶设备,就能如此轻易的造出假酒,差点儿毁了邦业白好容易打起来的名声。 正经做买卖的,和制假贩假的一比,永远都处于劣势。 西游记里六耳猕猴轻易的就把孙悟空搞的灰头土脸便可见一斑,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不说,于名誉上来说毁灭永远比建立操作难度更低。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无所顾忌的人,总能占尽先机。 之前李宪忽视了这个问题,但是现在,有了这么惨痛的教训,他不得不正视。 回到了宅子之后,他就蹲在了堂屋前面,拿着小棍儿在地上画圈圈,看着眼前双胞胎一样的真假白酒出神。 这年月,还没有什么像样的防伪标示。或者说目前的防伪手段还太初级,防伪标签什么的,只要用心也不难做。饱受假货困扰的王守义十三香,正在往标签里塞一个自以为技术超级牛逼,遇水能快速融化的小红线。 但是李宪知道,这玩意儿不顶用。这个王守义花了几百万请国外咨询公司做的防伪措施,在几个月会就会被机智的造假贩子用染了色的米糊给破掉。 就在他苦恼之时。 身后,苏娅正踩着凳子,拿着根儿从仓房里翻出来的鸡毛掸子收拾屋。 见他一幅愁眉苦脸的样子,小丫头四下看了看。确认自己娘亲不在,四周也没有什么人之后,才猫儿一样的下了凳子,走到了门口。 李宪就觉得自己头发上一阵痒痒,回头一看,便见到了眼睛眯的和月牙儿一样的小哑巴。 他翻了翻白眼儿。 这两天苏娅看见自己就跟看见老虎似得,好几次自己主动打招呼她都扭头就跑,就跟自己会吃了她一样。 备受冷落的李宪生气,敲生气。 苏娅看到他耍孩子气,抿嘴一笑,抬腿跨出了门槛,坐到了他的身边儿。怼了怼他胳膊。 “干嘛啊?”李宪没好气的问了一句。 苏娅指了指他的脑袋,然后做了一个喝东西的动作,最后一伸舌头泛起了白眼,最后用询问的眼神看了过来。 “嗯呢、就是为了假酒的事儿上火。”李宪双手柱着下巴,闷声闷气的回到。 苏娅想了想,将鸡毛掸子塞到了李宪的手里。 然后起身便跑向了灶房。 看着这小妮子莫名其妙的,李宪用鸡毛掸子的根儿蹭了蹭头皮。 不大会儿的功夫,苏娅抱着一大堆的瓶瓶罐罐回来了。怕将怀里的瓶子弄打了,她小心翼翼的蹲在了李宪的面前,将酱油,醋,老抽等一系列的调味料放在了李宪的面前。 最后,又拿起了李宪脚边儿的一瓶假酒和一瓶真酒——并排放到了一起。 李宪疑惑的看了一眼,“这是干嘛?调料开会啊?” 苏娅用口型说了个“笨”,将瓶子一个个的都翻转了过来,把没有标签的那一面面向了李宪。 看到那些瓶子,李宪恍然大悟! 那些瓶子虽然里面装的东西不一样,可是在规格上,竟然一般无二——一水水的都是300ML的白色玻璃瓶。 如果将标签撕下去,瓶盖儿拿走,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他妈的! 敢情这时节,所有的玻璃瓶子都是一样的啊、 连小哑巴都能看出来,自己这个绝顶聪明还帅的惨绝人寰的穿越青年怎么就没发现? 嗯、 君子远庖厨,肯定是自己不天天和这些柴米油盐打交道的关系。 肯定是这样的! 看着蹲在自己面前大眼睛眨呀眨的苏娅,李宪这么想。 第183章:老李家进城(感谢隔世还想爱盟主打赏!) “改包装?” 接到李宪电话,来到宅子里的老朱和朱峰一听这个新想法,都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目前邦业白的包装是由县玻璃模具厂生产的,目前来说,白酒厂的瓶子是这家玻璃厂的唯一生产任务,订单是县里撮合的,所以供应价格极低。 “没错。” 李宪点了点头,将目前玻璃瓶规格大体相同,而市面上存在大量回收瓶子,让造假分子的造假难度大大降低,以及产品从外观上没有特点等一系列的问题说了。 他准备换陶装。 现在市面上比较高档的白酒,在外包商其实已经有了更改。一向以陶瓷瓶装的茅台就不用说了,风头正劲的低度白酒孔府家,也已经用了350毫升的小坛装。 但那一般都是高档白酒,十块钱以下的瓶装酒,依然以玻璃瓶为主。 而李宪之所以更换陶瓶的想法,并不是突然起意想要效仿高端酒,而是结合了目前邦业地区的条件; 邦业是个穷乡僻壤,但是俗话说得好,只有穷家没有穷山,邦业这块地方也是有点儿东西的。 在二十年多之后,穷的底儿掉的邦业也有两样东西能拿得出手;一个是李宪现在住的这处宅子,被翻修后评了个省级文物建筑。而另一样,就是唯一的地方特色产业——邦业陶。 陶这个东西在新石器时代就早已有之,中华的大溪文化,屈家岭文化和龙山文化遗址中均有发现。而其中又以屈家岭文化为最早,足足有六千多年的历史。 在山东地区,陶文化一直有传承。而邦业陶,就是在闯关东的时候带过来的。 说起来,邦业陶跟自家还有些渊源。李宪的姥姥杨淑珍祖籍就是山东的,一手祖传的制陶手艺一直到晚年都没扔下。后来朱大山脑出血瘫痪在床,杨淑珍还在陶厂领点儿私活赚些外快。 只是这些民间的工艺不吃香,邦业陶虽然开始是继承了屈家岭文化之中渗碳黑陶的古法,但是在建国之后以实用方向为主,生产的是大缸和坛子这一类的容器品。 而后来邦业制陶产业的起色,其实也跟传承没关系,主要是仗着当地拥有海量的云水母,高岭石和蒙脱石和石英长石组成的砂纸黏土资源造花盆,满足国内之外搞出口才有了出路。 后来邦业政府倒是想将邦业古陶发展一下,想高端工艺品进军。只是当时很多的老手艺人都已经去世,养不了家的制陶手艺没有传承下来,始终没有太高的建树。 扯远了。 就说现在。 单说做酒类包装,这个陶瓶还是可以的。 不过在老朱父子二人看来,如果使用这种包装,势必会让酒的成本上升。除了成本这块,陶瓶的装箱和运输也有一定的劣势。 在强度上,陶肯定是不能和玻璃瓶相比的。 对于二人的顾忌,李宪只能笑而不语——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当即他便让朱峰前往县陶土厂联系。 没想到的是,朱峰去了陶瓷厂不久,就把人厂长给带了过来。 现在酒厂的销量在那儿放着,外包装的业务可是能养活一个厂子的,可是个大活儿! 陶瓷厂的厂长叫圭长发,说起来也巧,这人就是之前去酒厂闹事的圭虎的堂叔。 来了之后,圭长发相当客气。看得出来是对这个业务上了心。 “李老板,你就放心。酒包装这个业务要是交给我们陶瓷厂,你随便提要求,我们有困难也得上,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得上!一定能让你满意!” 看着圭长发一幅要炸碉堡的样子,李宪赶紧摆了摆手,笑道:“没那么严重,我就是想要一款酒瓶子,200毫升左右。怎么简单,怎么成本低就怎么做,但就一样。” 他伸出了一根手指,“这个瓶子,必须是一次性的。不可回收二次利用。能做吗?” 陶瓶倒是好做,事实上古时候的酒有很多都是用陶罐陶瓶装的,无非就是陶土压制之后,在内测打层釉罢了。这从技术上来说没什么难度。 可是一次性…… 圭长发挠了头,“一次性的没做过啊!要是不能循环利用,那就只能做一个整体的,做倒是能做出来,关键问题是李老板,你们咋往里灌装啊?” 李宪一摊手,“术业有专攻,这可就是你们的事情了。” 圭长发面色一苦。 “日娘,这咋整?” …… 就在圭长发回到陶瓷厂将厂里的所有技术员和老技师都动员起来,研究一次性陶瓶包装的时候。 两男一女一行三人,沿着县城大道到了宅子前。 其中一个刚刚看到那宅子上方,用黑底金字刻漆的“李府”匾额,直接就“嗝”了一声,稳了好一会儿才没抽过去。 正是李友。 缓了会儿,李友打量着宅门,有些心虚:“咱没找错地方吧?” 李道云将兜里的一张小纸片拿了出来,反复的看了一边那天打电话时候李宪给留的地址,跟宅门前的门牌仔细对照一番之后,点了点头。 “没差、就这。” 李友一下子跳了起来:“爹啊!爹、老二买了这么个宅子!这这这这这……这太……太张扬了啊!” 看着那高大的牌楼,纵使一辈子见惯了风浪,李道云的腿也不太敢往前迈了。 天可怜见,当初就算是他小时李家没破落的那会儿,住的也就是一个大土堡,为了防土匪,堡上边儿架了一门土炮。 那就牛逼的不行了,在克山周边都算是大户。 此时,听着儿子的咋呼,他也咧着嘴道:“这匾不能这么挂……瞎几把整。没爵没位的,咋能称府呦!” “爹、那咱进吗?”李友深呼了几口气,问到。 李道云想了想,将烟袋锅往裤腰上一别。脖子一梗,眼珠子一瞪,“虎啊?现在都新中国了!宅子是我孙儿买下来的,凭啥不进?” 正在这时,朱红色上面滚着大铜钉的宅门开了。一截穿着花布鞋的小腿迈了出来,见到门口被吓的退后一步的三人,小腿的主人眨了眨眼睛。 “这姑娘真俊呐、” 正在邹妮不住打量着苏娅,由衷赞叹之时,身后,一阵带着惊喜的呼声传来:“叔!老李大哥!嫂子!你们仨咋才来呐!” 大道边上的老吴拎着菜篮子,带着风跑了过来。 早就听李宪说家里人要过来,可是这都等了好几天了才来,他都等着急了。 就在老吴搀着李道云,迎着李友往宅子里走的时候,苏娅看了看大道一旁。见到自己娘亲身边,两个帮着拎菜的老头,她一转身闪进了门内。 想了想,笑了。 第184章:祖传手艺立功了(第二更求月票!) 李道云一行人的到来,可是着实的惊动了猪毛屯。 在人们的印象之中,住着大宅,跟县长相交甚笃,那北京肯定大了去了。关于土豪李宪的家世,猪毛屯就衍生出了十几个版本。 有说是领导子弟的,有说是大商巨贾的,也有说是家里根本就是传下来宝贝的……林林总总,每个版本都颇具传奇色彩。 不过李道云和李友的到来,倒是让很多人都深感意外——这看着就是普通的老农嘛! 不过嚼口舌的都是外人,见李宪家长辈来了,老朱上了心。现在老朱父子二人每个月除了拿着四百多块钱的工资之外,还得了李宪的分红许诺,要是干好了,那一年眼看着也是十几万的收入。 一家人都念着这个好儿,现在人亲人来了,不接待说不过去。 和李道云李友见过之后,老朱立刻就差朱峰去买了好菜,在家里翻出了留了得有七八年的老酒过来。又让杨淑珍和朱娟过来帮厨,一时间宅子里好不热闹。 女眷在灶上忙活的时候,男人们就在院子里唠开了。 李宪在邦业搞酒厂的事情没和家里面说,得知自家儿子除了卫生纸之外又在邦业置了生意,李友诧异之余也高兴得很。 谁不愿意自家产业越来越大? 李道云就实在的多,尝了邦业白之后,当即就说我孙儿有正事儿。这买卖做的地道。 虽然李宪才是整个宅子里的纽带,可是干休所四老,老朱和老李家的阵容在一起,轮到他说话的时候还真少。 傻兮兮坐在那里看着一大群人把自己夸出花儿来其实挺没意思,脸都笑麻的李宪见吃饭时间还早,只好拿出了麻将,给一群老头找了个营生,自己摸到了后厨。 后厨灶上,刚刚到了宅的邹妮已经被朱娟给粘上了。身前身后姨长姨短,外加上麻利的打着下手,把邹妮整个人哄得轻飘飘。 老娘们儿的话题离不开男人儿子,苏家母女一个不能说话,一个没有男人,只能默默的在一旁拾掇菜。 为了避免出现什么不该有的乌龙事件,李宪忙插足进去,将朱娟给隔到了外面。 不过看着正在切菜的杨淑珍,他倒是想到了酒瓶包装的事。 想着杨淑珍祖传的制陶手艺,他便凑了过去:“婶儿,我记得朱叔说过你也会制陶?” 杨淑珍停下切菜的刀,用手背理了额头散落的发丝,抬头一笑,“嗯呢,黑陶的手艺原本传男不传女,可我们家姐妹六个,不传就断了,我爹就把手艺传给我。不过也都没啥用,现在没人稀罕那玩意儿。” 李宪点了点头,将一次性陶瓶的事情说了,询问杨淑珍有没有办法。 说到这,杨淑珍一乐:“这你问婶儿能有啥用?我爹教的是黑陶制法,又没教……哎?”她刚挥动了手中菜刀,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将刀往菜墩儿上一放,“你说的一次性婶儿不太明白,不过要是婶儿没想错的话,你就是想让那瓶子和盖儿贴在一起,不让别人把瓶子收回去继续用对吧?” 一看有门儿,李宪赶紧点头。 杨淑珍一面用围裙擦着手,一面蹙起了眉头。想了想,道:“要是用陶土做瓶身的话,倒是可以试试用黑陶做盖。” 李宪不懂这里面的道道,忙询问其中有什么说法。 杨淑珍随手拿起了一个米缸子,又将面板上的一团面端了起来:“陶罐成型主要用的是陶土黏土,这样式儿的土懈松。里面有蜂眼,可是黑陶密实,比陶土细还粘。但是就一样,这东西干的比陶土慢。要是用黑陶做盖,盖没干的时候就会往陶瓶上粘,就像是这大米和面团一样。等到一两天盖干了,要是想打开瓶子,就只能沿着瓶口砸一下了。要是再在陶瓶上留一道痕子,拿菜刀一嗑,或者手劲儿大的干脆一掰,陶罐儿不就打开了吗?” 怕李宪不懂,杨淑珍做了一个护士用钳子打注射液小瓶似得动作。 李宪一拍大腿。 果然! 论制陶的手艺,还得是祖传呐! …… 晚上一大家子就在宅院里放了桌子,点了堆湿稻草熏蚊子,闹哄哄的躁了起来。 高兴之下李宪没少喝,喝到最后只觉得看什么都飘了,才摆手退出了战局。就在他一屁股坐在了堂屋前台阶上,望着天上星星乱转之际,便见到一旁早早以不喝酒为由退了桌的老郑,正端着个大碗,中气十足的跟苏妈说着什么。 虽然苏妈没应答,只是低着头吃饭,但是看老郑那贱兮兮的样子,李宪嘿嘿一笑。 老郑......动了春心了呦? 次日。 李宪一大早起来就乘车去了陶瓷厂,将昨晚杨淑珍的方案跟陶瓷厂的技术们说了。 经过昨晚的突击会议,厂里原本打算用压胶的方式将瓶身和盖子粘死,虽然和黑陶是一个道道,不过毕竟瓶子装的是白酒,用胶这种化学制剂,哪里有黑陶拼接的方式妥当? 而且从另一个方面说起来,黑陶盖因其自身具有粘性,相比于压胶法生了一道生产环节啊! 无形之中,把瓶子的成本降低了一丢丢。 所以这个方法经李宪之口说出来,就立刻得到了技术员们的赞同。众人立刻将杨淑珍请到了厂子里,询问黑陶的制备方法。 黑陶如果真的想做好,那学问大了去了。真正的好黑陶,质均匀,黑如漆,亮如镜。做出来的成品最薄处堪比蛋壳,而且质地坚硬,轻轻一弹有鸣金之音。 但是如果只是用作瓶盖,就也没什么讲究。将含有河堤黏土细筛加碳粉晾干制成胚泥就成,跟陶土的制备方法本质上没什么区别。 有了杨淑珍的现场演示,陶瓷厂立刻做了试验品出来,和陶罐一试,果然完美贴合而且烘干之后浑然一体。 面对这从来没见过的陶艺,陶瓷厂一群技术员竖起了大拇指。 杨家的传了百年的老手艺,立功了! …… 解决了技术难题,陶瓷厂立刻开始设计模具,只用了两天功夫,便敲定了邦业白的新包装。 虽然经过核算,新的陶罐包装比玻璃瓶上升了两分钱,但是李宪可是认为太值了。 新包装不禁从形式上可以大大抵制假酒侵扰,在外观上更是将邦业白的档次整个提高了一层! 圆锥形的陶罐,看起来就有种古色古香的感觉,再加上那亮漆漆的黑陶盖儿,整个就一手工艺术品的赶脚。 新包装定下,李宪立刻让朱峰开展之前因假酒搁浅的宣传计划。 一时间,北到宜春,南至冰城,邦业白一波密集的广告促销轰炸,陡然展开! 第185章:大获全胜(第一更求月票!) 宜春市。 虽然正处于农忙时期,但是周末大街上的行人不少。特别是十字街,今天更是热闹。 “刘姐儿园子里头,摘黄瓜呀~~~抬起头往南一瞅,看见了我滴内个他~~叫一声情哥哥窜进了黄瓜架,没想到那死鬼冒冒失失****。整地我心发麻~~~~嗨呀妈呀胡海~~~” 十字街邮政局之前,已经支起了台子和幕布,不知道哪儿来的二人转演员正在台上卖力的唱着上不得台面,但是老百姓格外喜欢的小段儿。 而在舞台旁边儿,一幅硕大的条幅上面打着一排大字儿——“邦业白酒,免费品尝!” 既然是免费品尝,自然不能敞开了喝。十几个斜挎着红色“邦业白酒”窄条幅的促销员,给新来的观众一个小纸杯,然后倒上那么两口酒。 一群大老爷们儿就喜滋滋的站在大街边儿上,看着台上演出。 老嘎子今天是跟邻居来街里买菜籽儿的。 邻居一看见大街上有热闹看,又看见免费喝酒,不禁勾起了馋虫,死啦硬拽着老嘎子挤进了人群领了杯子。 看着手里那纸杯里能有两口多的酒,老嘎子骂了句不实在:“这他娘够干啥,都不够漱嗓子的!” 邻居听他抱怨,嘿嘿一笑:“反正不要钱,趁着有热闹看咱就整点儿,酒喝没了戏看完了咱俩就走呗!也不耽误买菜籽儿。” 老嘎子一寻思也是,不要钱的东西,还能指着管够啊? 看着台上二人转唱到精彩之处,便和邻居一起钻进了人堆儿。 二人转就是这么一个草根儿的东西,观众大多是底层民众;看二人转也不是为了追求审美情趣,而是为了单纯消遣找乐子。所以老东北二人转的要求,归结起来就一个字——“浪”。 正因如此,台下大多都是男性观众。而这些人,正是白酒的目标人群。 台上演员眉目传情,将一曲《摘黄瓜》唱的的高潮迭起。台下,免费的小烧入口,一群看客脸色通红。一个个咧着嘴伸着脖子,听着那淫词浪曲不时发出一阵大笑,待戏入精彩之处如“大闺女滴黄花挨了百来下,露水顺着大腿连连往下沙”之时,整个十字街一片呼和叫好。 看到兴奋之处,一大群老爷们儿咕咚一口,就把杯里的就一口闷了。 砸么咂摸,觉得酒够味儿。 可是一人就能领一杯,再想喝,没了、 台上一出《摘黄瓜》之后,立马换成了《摸旗杆》——这一折子更浪。一群大老爷们儿看着台上女演员身段扭得跟水蛇一般,只觉得口干舌燥想要喝点儿东西压一压邪火。但是杯里的酒早就喝光,急的是抓耳挠腮。 正在此时,促销员趁着台上间隙,拿起了扩音器——“邦业白酒现在促销,原价两块五现在两块一瓶喽!” “这他娘的不是忽悠人嘛!不是说好了免费品尝?” 一听这话,众人大呼上当。 可是看着台上二人转远没有结束的意思,而且他娘的节目表上《马三姐开店》《十八摸》《姑爷钻门》,一出比一出磨人。一片抓耳挠腮,骂骂咧咧之中,邦业白,卖开了...... 直到了下午三点多,醉醺醺的老嘎子才拎着桶五十斤实惠装的邦业白登上了回家去的客车。 到了家,嘎子媳妇见自家老爷们儿脸喝的跟猴屁股似的,忙问菜籽儿呢。 此时的老嘎子满肚子都是酒,满脑子都是女乃子,哪里还记得什么菜籽?傻嘿嘿一笑,啪叽往炕上一躺,打了个酒嗝儿。 看了看媳妇,没敢说说二人转真好看。 “这驴日的邦业白酒,真他娘香!” 见自家老爷们儿出去溜了一天,喝的五迷三道,就买回了一桶酒,嘎子媳妇怒了。 抄起鸡毛掸子,就冲上了炕。 据不完全统计。 当日宜春有七百多个老爷们儿回家都挨了揍。不过第二天,刚刚取得了邦业白代理的慧荣批发部倒是门庭若市,却火的一塌糊涂。 ...... 二人转,免费赠酒,赶集推销,大秧歌造势……南北两线邦业白酒的宣传手段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最夸张的是冰城。 因为市区太大,街头表演无法像宜春那样起到轰动效果,邦业白酒厂的推销员在李宪的安排下,直接租借了林业局的一个防火观测热气球,和城建环卫打好了招呼之后,直接在热气球上装了两万多张传单。 在有地面促销活动的道里,天空之中一个挂着“邦业白酒香飘天下”大条幅的热气球横空飘过,洋洋洒洒的传单纷纷落下,随着酒香引爆全城! …… 短短一个星期下去,以邦业为中心,宜春到冰城两线,几乎所有的城市都被邦业白所攻陷。不论是城里城外,乡间地头,邦业白酒的香味儿随处可闻,可谓风靡一时。 邦业白酒厂更是忙得一塌糊涂,可是忙归忙,厂里的职工们可都乐开花——这个月工资,怕是要爆炸。 而主导了这一切的李宪,更是嘴都乐得合不上了。 他没想到这么低级的营销,这会儿取得的效果这么好! 从做活动开始到现在,业绩线就像是放风筝似的往上窜。短短七天功夫,出酒量已经赶上了前一个月的。刘伟汉之前“业绩翻一番”的要求,硬是超额完成了一大截。 惦记着贷款的事儿,李宪直接拿着活动期间的销售报表乘车到了邦业县政府,见了刘伟汉,将报表摔在了办公桌上。 “刘县长,你让我把业绩翻一番,现在可是翻了三番。贷款的事儿你怎么说?” 在刘伟汉这李宪也不见外,直接拉了椅子,大马金刀的坐了。 刘伟汉这一段时间正在忙着在几个高粱试点乡搞调研,这也才刚刚回来。此时,见到李宪用神奇般的速度将自己之前的要求完成,他惊了。 “这怕不是你自己瞎做了个表格拿过来忽悠我的吧?” 面对刘伟汉的怀疑,李宪哼哼一笑。 心说幸亏有准备。 当即,便将几个地区促销员拿回来的现场照片拍在了桌子上:“老爷们儿说话一口吐沫一根钉儿,刘县长……我瞅着你咋像是要赖账呢?”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翻着那一张张来自各地的活动照片,感受着似乎要从照片里冲出来的那种狂热,刘伟汉心里震惊之余喜不自胜。 酒厂现在已经成了他想要促进地方发展的一张王牌,邦业白酒卖的好,他巴不得! 兴致所致,这个新县长立刻让秘书安排伙食,强拉硬拽着李宪来到了政府食堂表彰功臣。 酒桌上,表示贷款的事儿立马就办,而且要拿出十二万分的决心办。 看到刘伟汉这个态度,李宪才觉得差不多。 “没浪费老子动了那么脑子……” 他这么想。 …… 通江县。 一个位于县五金仓库里的私人小烧房。 小烧房是一家三兄弟合伙经营的,之前生意一直不太好。不过这一段时间,把自家小烧封瓶贴上邦业白的标签对周边售卖,可着实让三兄弟发了笔小财。 之前有人拿工业酒精勾兑假酒充当邦业白贩卖,这种制假的在刘家三兄弟看来就是虎逼。 他们用的可是真酒——虽然味道上不行,却喝不坏人。 原以为这是个长久的来钱道儿,可是自从几日之前邦业白的新包装问世,三兄弟一下就麻了爪。 此时,兄弟三人正看着新出品的邦业白酒挠头连连。 “二哥,这个、这个瓶子……他们是咋封的盖儿啊?这日他娘咋连个缝儿都没有?这咱咋做?” “问我咋做?你咋不先跟你波灵盖(膝盖骨)打听打听呢?你个驴日的负责灌装,现在你问我?” “老二,你有个当哥样儿,有你这么说自己弟的嘛?虎了吧唧!” “大哥,我这不也是着急吗!你瞅瞅这包装,别说这封盖儿咱弄不明白,就是这陶土瓶子咱都整不着啊!人家这是一次性的,用完了瓶子就废了,废品那儿都收不来,这以后可咋做?” “哎、我看啊,邦业白以后是做不了了。” “那咱喝西北风去啊!” “实在不行……咱收茅台瓶子,灌茅台吧。” “大哥,那茅台是酱香酒,咱这小烧味儿也对不上啊?” “虎啊!你给他换个标签,上面就写上部队特供清香型不就完了吗?” “哎呀!我大哥头子!要不说咱哥仨一个娘胎里挤着,大哥你先钻出来呢?这脑袋太够道了啊!” “那是必须……行了,别扯犊子了,一个星期都他娘没进项了。赶紧去废品收购部收茅台瓶子,咱们下午就开整!” “嗯呢!大哥!” …… 不仅仅是通江的家酒贩子做不了邦业白,其他地区的假酒窝点同样拿新包装的邦业白没了办法。 一时间,这些长着一腔子歪心眼儿的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邦业白酒卖的飞起,咬牙切齿又恨又急——还没辙。 但是改邪归正肯定是不能改邪归正的,真酒又不会做,只能做做假酒这样子。 于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大批孔府家,茅台,剑南春的假冒伪劣产品,扎堆上市了。 假酒虽然害人,但坑的更多的是真酒。 在这一大批假酒的兴风作浪之下,真酒的销量立刻受到了影响。而风头正劲而且没有假货的邦业白,更加受到群众喜爱。 销量再次攀升。 因为酒厂的热销,邦业的空气似乎都火热了不少,盛夏似乎提前来临。 但是在李宪的宅子里,夕阳之下....... 却是春情无限。 “苏妹子,那啥,这是咱林业局手打的绿豆糕,败火的。我今天早上特意去买的,你吃点儿呗?” 堂屋门前,郑唯实一脸贱兮兮的样子,手里捧着个小包裹。对正在摘菜的苏娅娘说到。 第186章:大宅情事(第二更求月票!) 李宪现在的状态很奇特。 要是说他穷吧?新北纸业目前每天能纯剩下两万多块的利润,恒源公司那边儿目前的销售势头也不错,上周在北上广深四城的市场占有率已经达到了26%,一周下来就公司账户里就有了近三十万的盈余。酒厂这儿利润最大,更是日进斗金,上个星期做促销,二十多万揣进了李宪的腰。 可是要说有钱...... 新北那边儿正在进行扩张,除了之前并购的三个厂子之外,更是向省外进发,目前已经在荷南境内盘下了一个400多人的国营纸厂。恒源公司那边儿正处于市场开拓状态,公司里的那帮小年轻觉得目前市场的状态太好,不趁着这个机会进行产能拓张实在不对劲儿。公司正在滨城政府给披的那块地上建厂房,并且想着再引进几条生产线。 这么一来,两个部分都占用了李宪能动用的绝大部分资金。所以直到现在,他连最初盘下新浪纸业时候的贷款都还没还清。 虽然在固定资产上,李宪已经是妥妥的千万级企业家,但是他个人手里,从来还没有超过五万块钱的时候。 做实业就是这样,前期大投入,回本期长。别说是一夜暴富,达到收支平衡都是可喜可贺的一大关。想要让财富爆发,那是不可能的。实业,走的就是一个集腋成裘,聚沙成塔的路子。 看着没啥意思,但是天底下的买卖,除了宪法里规定不能干的,以及特殊时期的特殊机遇,亦或者是存在大量泡沫随时可能崩塌的产业之外,大多都是这样子。 这样的路,才稳,才实在。 可不考虑以后,光说现在。李宪有可能是最水的千万级富豪。 新北和恒源两个部分已经足够吃紧,现在要是再掏钱搞酒厂扩建,他可真是没辙。想要发展,就只能指望着刘伟汉给搞点儿贷款了。 现在刘伟汉答应了给操作,李宪心里贼舒服。 做生意,花自己的钱生钱那不叫本事。几把毛没有,用政府钱的生钱,那才哈皮。 带着三分喜气回到了大宅,李宪就见到宅子门口,老吴和老郑二人正在下象棋。 刚想走上去打招呼,他就觉得今天俩人下象棋这个气氛,不太对; “踩死你!”老吴拿起个马,直接踩了老郑的车。 “你是不是虎?我这后面有卒子顶着呢,送啊?” “你管我送不送?我就想吃!” “呵、拱卒。” “当头炮!将军!” “啧、你老糊涂了是吧?你炮落我象眼上啦!” “你别管,我就将!” “成!既然你想送死,那我就随了你的意!” 此时的棋盘上,老吴车炮尽失,只剩下了一个落单儿的马——还被别着腿。 许是输的急了,老吴也不顾什么别腿了,直接拿起那马,转头吃了老郑的过河卒。 这老郑就不干了:“你他娘的会不会下象棋?” 老郑带了火气,没想到老吴更冲,直接把手里的棋子儿往棋盘上一扔,俩眼珠子一瞪:“我就这么走,爱咋咋地!” 一时间,剑拔弩张。 见事情不好,李宪赶紧迎了上去,“我说你们俩怎么了这是?下个象棋怎么还能杠起来呢?” 老吴梗了梗脖子,没言语。 老郑则是冷哼一声,将旁边儿的大茶缸子一拎,转身回了屋。 见老郑不理自己,老吴似乎一肚子的气没出来,站在门口跳脚大喊:“这他娘是我儿子的宅子,不爱住你滚回去!” “要撵我你让小李子开口。他说让我走我立马滚蛋。吴胜利,我还就告诉你了。各凭本事,别他娘跟我在这运气耍横!”郑唯实头都没回,甩下句话就回了自己屋。 见着这俩老伙计如此反常,李宪挠了挠头。 “这……是知为点儿啥呀?” 宅门里,正在听着广播的王林和和瑟瑟发抖的老秦齐齐望天。 “列位看官,有道是走遍天下游遍舟,人心怎比水长流。初次相交甜如蜜,日久情疏喜变忧。庭前背后言长短,恩来无意反为仇。只见桃园三结义,哪个相交……到白头!” 广播之中,单田芳正扯着那跟砂纸般粗的嗓子,念了这么一句。 …… 晚上吃过饭,趁着一堆人在堂屋里看电视的功夫,李宪悄悄的摸到了苏娅屋里。 连着忙活了十多天,宅子终于收拾完了。可是苏娅也没清闲,趁着这两天天气好,将宅子里人盖的被褥都给拆洗了一遍,李宪进屋的时候,正赶上小丫头拈着针线缝褥单。 见他进屋,苏娅坐正了身子,歪了歪脑袋。 李宪凑到了炕上,压低了声音,“那啥,我干爹和郑叔……是不是对苏姨……” 小哑巴脸一红,但是想了想这两天宅子里的事情,忍不住笑了。 她点了点头,做了个端着大茶缸子的姿势,学了郑唯实表情,然后伸手指了指嘴和脑子,挑了挑大拇指。 再做了个老吴倒立眉毛的样子,想了想……笑的趴在了褥子上。 得,一看小哑巴这状态,李宪就明白怎么回事儿了。 怕是劳务和老郑都看上了人家苏妈,老郑凭着套路占尽了先机,而老吴......哎、自己这干爹有多直多实,李宪心里有B数。 不过想到二老的年龄,李宪心里我靠了一下——这俩老流氓。 郑唯实今年六十一,吴胜利今年六十。人家苏妈才四十二啊! 老黄牛想吃嫩草,真不要脸! 呸! 看着十九岁的苏娅,二十二岁的李宪顿时觉得自己竟是如此的高尚纯洁。 在苏娅眯成月牙的眼睛注视下,李宪轻咳了一声,“那你妈呢?你妈中意谁?” 说到这儿,苏娅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幽幽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咬着嘴唇,从一旁拿了本和笔。 “我妈,对谁都,没有,那个想法。她还,走不出来。” 将苏娅写的字条低声念了一遍,李宪点了点头。 偷偷的看过苏娅的日记,他知道苏妈对所有男性都抱有偏见的人。联想到这个可怜女人的经历,李宪并不觉得奇怪。 被一个和自己孕育一子一女的男人狠心抛弃,垮了十几年,心里边儿要是没有怨气那是不现实的。而且看样子,苏妈已经将这种怨气从哪个渣男,转移到了所有男人身上。 就连李宪自己平时和她打招呼的时候,都能感觉到那目光之中的抵触和拒人千里。 想到这个,再想到老吴和老郑置气暗战,李宪不免叹了口气——你们老哥俩都没戏,又是何苦呢。 想着苏妈的冷漠,再想到年前和苏辉在月夜里的一番交谈,李宪觉得那个抛妻弃子的渣男已经成了苏家的一个阴影。 即使这个阴影的主人早已经消失在了他们的生活之中,没准儿已经将这娘仨忘却。 看着苏娅思索着什么,李宪劝道:“其实你妈这个样子也不好。多少年了,总是抱着过去过日子,迟早会累死的。而且……” “我很担心苏辉。”想到月夜之下那句苏辉用丝毫不带感情的音调说着“找到他,然后杀了他。”李宪至今还有些后背发凉。 苏娅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整个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李宪叫了她好几遍也没个应答,就在李宪想趁着这个石化负面buff做点儿什么的时候,苏娅回过了神来,一把将那伸到自己脸上的咸猪手扇开,然后光着脚丫下了地,红着脸将某个色胆包天的家伙推出了房门。 哐当。 看着雕花的房门紧紧关上,李宪晃了晃脑袋——哎,刚才趁她没注意,摸什么脸啊?摸大腿多好! “侬脑子瓦特掉了。” 李宪锤了锤自己的脑袋。 …… 现在央视晚间播放的是《新白娘子传奇》,晚上放两集,大家伙儿都围着看。 等到苏妈回到屋子里的时候,便见到苏娅捂着手,愣愣失神。 浆洗洁白的褥子上,两滴血如梅花般绽开。 “小娅,这是怎么了?”苏妈赶紧走上了前去,端起了自己闺女的手。 苏娅回过神来,笑着摇了摇头,表示没事。想了想,打了一串的手语。 看到那一串手势打完,苏妈一愣,随即沉下了脸:“说这些干嘛?那都是不可能的事情。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那俩人……无非也就是做鳏夫时间长了。就算不是我,张妈李妈王妈冯妈,任何一个寡妇,他们也会这么上赶着。小娅你记住了,男人都是贱的!他们追求你的时候恨不得把你说成天上的星星,河里的珍珠。可是得了手之后,星星也变成了石头,珍珠也变成了沙子。看腻了过够了挡路了,曾经的星星珍珠就连破烂儿都不如。” 听着自己娘又说起了那无数次提起的言论,苏娅暗叹了口气,犹豫着用手比划了一阵。 “小辉?”苏妈一愣,“小辉咋了?他现在也大了,我有找不找男人,跟他有啥关系?” 苏娅转身,从身后的箱子里拿出了几个木偶,放到了苏妈面前。 看着那惟妙惟肖的人偶,苏妈脸上挂起了慈祥的笑容,“这孩子手巧,随他……” 话没说完,她就意识到了什么,将下半句咽了回去。 而当看到那没有脸的男性木偶,和那木偶身上宛若凌迟的纵横刀痕时,苏妈愣住了。 见妈妈不说话,眼睛里都是错愕和慌乱,苏娅默默的趴到了苏妈的腿上。 看着那双瘦小纤细的手将一张字条轻轻放在自己大腿上,苏妈忍不住留下了豆大的泪珠。 “我们不能总这样……” “我苦命的孩子,娘也知道我们不能总这样,可是……可是娘心里这道坎迈不过去!要不是那个天打雷劈,良心让狗吃了的男人,你怎么会这样?这么多年我们怎么会受这么多的苦!” 听着妈妈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头这么说,苏娅缓缓的抬起了头,再次用手灵巧的比划了一番。 这一次,苏妈彻底的陷入了纠结。 “我的苦,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傻姑娘,你还……真想得开。” 第187章:一剪寒梅傲立雪中(第三更,为寂寞盟主加更!) 老吴和老郑的战争还在继续,老哥俩虽然没明着打起来,但是处处针锋相对,就连早上起来刷牙都得对着吐对方两口牙膏沫子。 李宪在当间儿又不能说什么,只能让他们二人自己个斗法。 反正有王林和和老秦呢,不动手就行,其他的爱咋咋地。 厂子里有朱峰和老朱照看,李宪也不用天天点卯,整个人就闲了下来。每天睡到日晒三竿起,变成了资深咸鱼一条。 不过这大宅里比他咸鱼的还有。 就是李道云。 自打老太爷到了宅子,彻底的被老朱的小烧征服,天天喝的五迷三道,兴起之时拿着根柴火就举卦问天,六的一逼。 邹妮和李友原本想强行限制老头每天喝酒不能超过一杯,可是见着之前一宿一宿不睡的老太爷现在跟李宪一起起床,睡得呼噜震天响,也就没事儿念叨注意身体,听之任之了。 不过这样的后果,就是每天苏妈得给这爷俩单做一顿饭——人家都快吃午餐了,这爷俩才起来吃早餐。 院子里,看着李道云就咸菜喝着清粥,眼睛却又开始四处乱飘,李宪咳了一下:“爷啊,适量。晚上喝点儿也就罢了,哪有大早上起来就找酒喝的?” 李道云知道自己孙子说的有道理,挠了挠脖子憨笑。 李宪见老太爷跟个孩子似的,也是无奈,转而问起了吴胜利和郑唯实的敢情问题,“爷,您看苏妈跟老吴和老郑有戏么?” “那谁知道、”李道云扒拉口粥,将站在胡子上的米粒弹下去,含糊道:“小吴倒是过来想找我测一卦,可是这人世间的气运好测,测得无非是起伏之势。男女之间的那点儿逼事儿,谁又能说的清楚。有的看似了无瓜葛,可是千里姻缘还存有一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成了。有的人明明是百年好合,可是哪一方突然什么时候犯了桃花,便折了一桩姻缘。现在又不是早时候,许三妻四妾,时代变了观念也变了,所以姻缘算不得,也算不准。我没理他。” 听着老太爷的分析,李宪觉得甚有道理,不住点头。 看来三命通会这本事也有时代的局限性啊…… 正这么感叹的时候,老太爷突然讪着脸凑了过来,“孙儿,爷给你解释的这么清楚,是不是得赏点儿酒喝?” 我亲爷! 看着这堂堂三命通会真传没出息的样子,李宪断然拒绝:“老头,为了你的身体,别想!” 见脸一向最疼自己的二孙子这儿都说不通,老太爷一脸失望:“哎、我就说那老朱太几把坑人,你说一个小烧做的那香干啥?我说孙儿啊,你们实在不行把那酒提提价吧,一瓶两块五,太他娘便宜那些想喝就喝的王八蛋了。” 正在喝粥的李宪一听这话,心中一动。 是啊、 太便宜了。 这么好的酒,不能总指着走量啊。 现在销量上去了,得起高调了啊! 李宪嘿嘿一笑,放下了饭碗。拍了拍老太爷肩膀,眉飞色舞道:“爷,中午我准你喝两杯!” 说完,便穿上衣服和皮鞋,一溜烟儿的跑出了宅子。 看着自己孙儿身影消失在照壁之后,李道云讷讷的放下了筷子。 “这他娘是哪句话说到点子上了呢?” …… 来到了酒厂,便将老朱父子和几个厂子的骨干召集了起来。说了想在现有的邦业小烧之上,专门划出一条生产线来,做高端产品的想法。 这让酒厂的一干人等都挠了头,目前酒厂已经是开动了全部的产能,就这还满足不了市场供求呢,哪里还有多余的生产线可以让出来? 更何况,老朱已经将自己的看家本领拿了出来,现在的邦业小烧就已经是他制酒手艺的巅峰了,再整高端,咋整? 好酒倒是有办法整出来,无非就是将新酒窖藏,让色味更加淳郁。可时间上来不及啊? 等个三年五年再上市? 黄花菜都凉了怕是。 这些问题李宪来时的路上都已经想好了。 之前的猪毛屯的那基建小平房,都是用的最原始的蒸煮方法制酒。在现在的人看来,生产线机器上出来的东西质量稳定,是好东西。可是在李宪看来,这种原始的,手工的,才是真手艺。 是有灵魂在里面的。 现在厂子的技术员都已经完全掌握了流水线的制备工艺,李宪想让老朱亲自负责小烧房这块,制出更加纯粹的酒,充作邦业酒厂的高端产品。 听到这个想法,老朱自然是没意见。 事情就这么愉快的定了下来。 接下来的两天,李宪先是搞注册,又到了县印刷厂,亲自设计了一套纸质外包装,然后又到了陶厂那边,令其做出了上面带了简笔山水印花的陶土瓶子。 待老朱将第一批手工小烧做出来,灌装,还是采用黑陶盖的防伪,然后联系了渠道商,直接投放了市场。 定价嘛…… 平装的邦业白酒是两块五一瓶,这种被命名为精装版的,定价二十五。瞄准的,就是大酒店和送礼的用户。 现在市面上走的最好的礼品酒就是孔府家,度数不高,只有四十二度。与传统的清香型蒸馏白酒动辄五六十度相比,这是唯一一款低度白酒。 在没有老朱的小烧之前,李宪也喝过。 虽然不得不承认的是,因为山东地区酒文化千年底蕴,在调和勾兑,以及入口入喉的前后中味上,这款酒确实有独到的地方,但是对于真正懂酒,爱酒的人来说,这种低度酒喝着就是跟闹笑话似的。 尤其在喝惯了烈酒的东北地区,这样的酒一般在桌上摆着,无非就那么几种情况——家人朋友送的,不喝不行的。宴会上有女士,照顾酒量不行的。或者干脆就是招待的人特殊,奔着三十块钱一瓶的价位,摆阔以表对客人尊重的。 毕竟在东北地区,再好一点儿的茅台,武陵春都是酱香型,北方人少有喝的惯的。 所以在李宪看来,靠着邦业白打下的良好群众基础,精装邦业肯定能成。 在精装邦业白铺向市场之后,李宪抱着万分期待,开始等着经销商回馈补单订货。 每每想到一瓶成本三块钱多钱,出去经销商百分之十的利润空间外,卖出去一瓶利润就有十几块的白酒,要是卖能有邦业白……不,只要有邦业白三分之一,甚至五分之一,十分之一的销量,那下个月厂子的收益妥妥又是翻倍! 一天。 两天。 三天。 四天。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天守在酒厂里等待着返单的李宪越来越泄气。 “宪子……咳咳、” 每天前来汇报销售状况的朱峰再一次敲响了李宪的办公室门,见到睡的脸上都有了红印子的李宪用期待的目光看着自己,朱峰有点儿尴尬。 “那啥、和昨天一样。” 听到这话,李宪直接把面前的一堆销售报表掀了起来! 报表如大片的鹅毛一般在办公室房间里挥舞,一片片落在李宪的头上,打在他的脸上。 “妈哒!” 李宪一拳打在了办公室的墙上。 窗外,车间之中职工用录音机放的《一剪梅》响起。 “真情,像草原广阔,层层,风雨不能阻隔~~~~”、 “啊!宪子,不要这样!不就是一箱补单的都没有吗?”看着一脸颓丧里的李宪,朱峰立刻上前拉过了他的手,查看有没有受伤。 “别提它!”李宪猛地又锤了墙一拳,如此狂躁,将朱峰吓了一个激灵。 “雪花飘飘,北风潇潇。天地,一片苍茫。一剪寒梅,傲立雪中。只为,伊人飘香~~~” “我好懊恼!”在一剪梅BGM之中,李宪低下了头去。 “我李宪自从商以来,没有一款产品销量扑街,今日竟然被精装白酒破了金身!整整五天,连一箱补单的都没有,没有一点点全市杰出企业家,党积极分子的样子!” “不!” “不!” “不!!!!” 在房间之中一片纷飞的报表之中,在《一剪梅》那悠扬的笛声伴奏之中,李宪仰天长啸。 “爱我所爱,无怨无悔。 此情,此情。长留,长留。心~间~~~~” 窗外,《一剪梅》仍在继续。 第188章:做,但是不能这么做(第一更求月票!) 一款产品滞销,倒是也不能将李宪击溃。他没有那么玻璃心,只是觉得一剪梅这个BGM有着独特的魅力。 办公室里那出,就算是戏精附体吧。 不过很明显,不懂梗的朱峰是吓坏了,在将老朱找来了将李宪情绪“稳定住”之后,便立刻召集厂里的业务员开会,做回访。 看着珠峰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李宪将其制止住了,亲自拿起了电话,给几个平时销量不错的地区代理商打去了电话。 第一个打去的,就是北林地区的代理商。 电话很快捷通,当李宪问及那老板对邦业精装怎么看的时候,对方是一肚子的苦水; “李经理,其实我们也想把这款酒卖好啊、一样是卖酒,邦业白平装现在一瓶我们赚三毛,但是精装每卖一瓶我们能赚四块,当然是想把这个产品走出量来的。可是真是没人买啊!” 听到代理商这么说,李宪不禁问到了原因。他首先想到的是价位和广告的问题。 93年,市场经济刚刚打开。大量的商品扎堆面向市场,习惯了计划经济时代的用票求购,可以说大部分的消费群体,都处于一种茫然的状态。 在这个时候,谁能占领曝光度,谁能占领顾客的认知度,谁能霸占住市场的眼球,谁就是王。 后来的经济学家将这段特殊的交替时期称为营销时代,说的就是在这个年代,商品的本质品质对市场起到的作用,要远远的低于营销带来的作用。 纵观中华的企业发展历程,几乎所有在90年代初崛起的企业,都离不开营销二字。 最著名的是联想,柳传知就是后来经济学家们嘴里“市场派”的一个资深代表。当初联想发展到瓶颈期的时候,联想的创始人之一,时任集团总工程师的倪中南曾经极力发展芯片技术,但是柳传知认为投入技术会消耗集团大量资源而且成果未知,不如大力深挖市场来得实在。 于是倪中南这个技术派的芯片计划搁浅,后来柳趁着外资品牌大举进入中华市场,国人企业家们奋力反抗的浪潮,说服了政府采购首先考虑联想,并且大幅度降低产品成本的营销和广告手段,让集团业务获得了疯狂发展一举奠定了行业老大的地位。 再后来,这家曾经彻彻底底的营销了民族情怀的企业,变成了一家美国良心企业。 说多了。 不过就说营销一途,90年代不论是家电行业还是其他制造业,90%存活下来并且做大的企业,都是秉承着贸易为先,制造次之,技术最后的原则。 并非是不思进取,而是在就是年代的大环境下,只有大力营销才能活下去——而且或许活得很好。 通过之前几次的验证,李宪已经深深的懂得了这个道理。 所以当自己的产品出了问题,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营销方式是不是出了问题。 但是经销商给出的答案,让他感到意外:“李经理,我觉得不是广告的问题。咱这酒已经在省台和广播台上打了广告了,而且邦业白酒平装现在知名度不低,而且不说这些东西,我们经销商自己也在积极的做宣传。这个力度可不低了啊。” “那是怎么回事?” 得知了这些,李宪是真的迷茫了。 电话那面的经销商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了一件事情。巧的是,这件事情也是他奇怪与精装邦业白卖不动,去下面走了一圈市场,收到的反馈。 反馈是一家烟酒行那儿打听来的,那家店的服务员说酒之所以卖不动,是因为上不上下不下。 顾客要是买送人的酒,一般会选择茅台这样拿出去有面子的。而要是自家喝的话,邦业白酒平装就已经能让顾客满意,所以精装的市场需求并不大。 “李经理,我这个也就是随便一说,打听来的,你可别往心里去。” 将这个事情说完,听到电话之中的李宪沉默了,那个代理商怕得罪人,忙声明了一下。 李宪回过神来,说了声谢谢:“韩老板,这我得往心里去。这说的是大实话呀!精装的这个事情,是我们定位错了。这样,你们把针对精装的活动停了,明天吧,我交代业务员下去,把你们那儿的库存都先收回来。” 办公室里,听到他的这个决定,老朱和朱峰大吃一惊:“宪子,酒收回来咋整啊?咱以后就不做啦?” 和电话那边的代理商客套了几句放下了电话,李宪弯腰将地上散落着的报表一张张的都收了起来整理好,然后坐在了椅子上。 看着不断问询的老朱父子,微微一笑:“不。得做。咱们酒厂想要做大做强,高端酒必须做。不过不能这么上不上下不下的做了,我们把自己看的太低了。” “太低了?” 老朱挠了挠后脑勺,“一瓶二十五还低,那啥算高?上天高。” 李宪杠不过他,也不准备杠,挥了挥手让父子二人去忙。他自己,则是随手扯过了两张报表,在报表背后开始写画起来。 既然想做好,那就做最好。 …… 直到了十一点多,李宪才从办公室里出来,此时他的手里已经多了一份草案。 见到正好锁门下班的老朱,李宪走了上去,让他回家跟杨淑珍说一声,一会儿到宅子里去,有事商量、 李宪现在在老朱家说话比亲儿子朱峰都好使,中午吃饭的时候,杨淑珍就到了宅子。 “宪子,你找婶子有啥事儿?” 这一段时间男人和二女都在酒厂忙活,杨淑珍就在家担起了家务。来的时候身上还穿着围裙,一看就是中午刚做完了饭就过来了。 李宪放下筷子,将她叫到了桌上,“婶,你那个黑陶的手艺,现在还没扔吧?” “那咋能扔?”杨淑珍是那种特别传统的妇女,家里是闯关东过来的,规矩大,男人吃饭都不上桌。 此时坐在李宪旁边都欠着半拉屁股,桌子上的碗筷一动都没动:“都是祖上传下来的,不能扔。” 李宪点了点头,“那就好。婶子,我想给咱们酒厂出一款高端的白酒,但是考虑到咱们酒厂的底蕴还不足,所以想从包装和卖相这一块下手。可是想来想去,用瓷瓶玻璃瓶或者是陶土瓶,都显不上去档次。我想着,您这黑陶的手艺,能不能出点儿力?” 一听这个要求,杨淑娟意外的啊了一声:“这、这黑陶能行?” 李宪其实知道。 在杨淑娟晚年,把瘫痪了十几年的老朱送走,儿女们的情况也略有好转之后,是将黑陶制陶捡起来一段时间的。 不过那个时候的杨淑娟已经不是为了赚钱贴补家用了,而是单纯的喜欢这个东西,作为孤独晚年生活的一个消遣。 但恰恰是这样的心态,做出来的那些成品无一不是精美无比。 邦业白现在缺的不是味道,其实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也不是卖相。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暂且叫逼格吧。 就以茅台为例子,之所以这个品牌能在全中华的高端酒类市场畅销,并不是说他的味道可以让所有人都视若仙酿。之所以能走红,国酒的名声站了一大部分。 毕竟是周总理都亲自赞誉过的,这就是政治文化。 再说目前的名酒新贵孔府家,也并不是味道多好。作为一款只有四十多度的帝都白酒,跟邦业小烧的醇厚一比它就是个渣。 可是它的营销做得好,定为了文化高度“孔府”和代表了中华人流传前年的“家”观念。 配合起在央视的广告,这种潜在的定位,让其成功的成为了高端家宴或亲朋聚会的首选。 而邦业想做高端,也必须有这么一个可以称之为核心卖点的文化内涵。但是邦业这穷乡僻壤有什么文化可以炒? 制酒的历史底蕴也薄。 所以李宪只能在传承了几千年,而且不论是目前还是以后,都没有收到多大重视的黑陶身上,动心思。 杨淑珍听说自己的祖传手艺被李宪看中了,相当高兴。当即就要回家取来胚泥,借着宅子后面的瓦窑给李宪演示黑陶的制法。 李宪紧忙将她拉住,“婶儿,我不用知道。你就把这门手艺里教给陶瓷厂就行。” 一听这个,杨淑珍为难了。 “怎么了婶儿?不能外传?”李宪疑惑问到。 “不是不是、都要失传了的手艺,还有啥不能外传的。”杨淑珍摇了摇头,“可是黑陶这东西讲究可多、陶瓷厂那生产线,怕是做不下来……” 李宪倒是不信这个,什么东西搬不上生产线啊? 当即他就打电话将圭长发叫了过来,让杨淑珍现场演示打胚泥,塑性烧制。 当圭长发和几个技术员将整套流程看过之后,咧起了嘴。 “李老板,您太看得起我们陶瓷厂了。这黑陶,别说我们整不出来,您就是拿京城去,它怕是也得用手工。工艺太他娘的复杂啦!” 听到这个说辞,李宪一愣。 妈的,难不成,老子还得整个手工生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