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战》
第1章 各有目的
1943年，堰津。
如今正值秋季，天气已经渐渐转凉，早晚温差尤其明显。常言说，一场秋雨一场寒，昨晚下了一整夜的雨，让气温骤然下降。
同德顺是堰津城有名的烟馆，不光经营传统的烟土，新兴的玩意儿也应有尽有，像快上快、水蜜丸等等，品种不下十几种。
一名警察迈步走进烟馆，他中等身材，体型略有些偏瘦，相貌在男人中算不上帅气，眉宇间却有着说不出的淡定从容，好像永远都是一副荣辱不惊的样子。
他叫姜新禹，26岁，浙江江山人，是堰津警察局红桥分局的一名警长，同德顺属于他的辖区范围。
事实上，姜新禹还有另外一重身份，他是地下党埋在日伪政府部门中的情报员，代号“刀鞘”！
听说姜新禹来了，管事的赶忙迎出来：“姜警官，您有啥事，打个电话来就行了，何必亲自跑一趟……”
姜新禹环视着四周，说道：“张金彪在哪？”
管事松了一口气：“您找彪哥啊，我带您过去，他在7号贵宾房。”
姜新禹摆摆手：“你忙去吧，我自己去找他。”
“那得嘞，有事儿您言语一声，我随叫随到。”
管事思忖着，一会儿姜警官走的时候，怎么也得包十块大洋表示一下。
7号贵宾房内，弥漫着淡淡氤氲的烟雾，张金彪平躺在床上，正在闭目养神，枕边放着一杆烟枪。
听见房门响，张金彪不耐烦的说道：“小六子，我不是说了嘛，别打扰爷的清净，出去出去！”
姜新禹：“彪子，跟谁说话呢？”
张金彪睁眼一看是姜新禹，立刻一骨碌身坐了起来，轻轻扇了自己一个嘴巴：“敢情是姜警官，瞧我这张贱嘴，真他吗该打！”
姜新禹看了看那杆烟枪：“怎么，好上这一口了？”
张金彪嘿嘿笑着：“闲着解解闷……姜警官，要不您也尝尝？”
姜新禹摆摆手：“谢了，我对这个没兴趣，你最好也少碰，这东西对身体没好处。”
“昨晚打牌熬夜，抽两口提提神……您找我有什么吩咐？”
“有点麻烦事，我不方便出面，你去帮我办一下。”
“您这么说话可太见外，当初要不是您把我从监狱里捞出来，我早就让一颗子弹送去见了阎王。有什么事，您只管吩咐，保证指哪打哪！”
“河西街永泰茶馆知道吗？”
“知道，洋鬼子教堂对面那家。”
“对。”
“您要我做什么？”
“永泰茶馆拖欠治安费，献铜献铁不积极，必须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你中午带几个人过去，让茶馆热闹热闹……明白我的意思吗？”
张金彪眼珠一转，笑道：“明白，就是找茬闹事呗？姜警官，您放心，咱干别的不灵，这种事最在行！”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注意分寸，别把事情搞的太大，尤其不要伤到人。下午一点钟，我会准时带人赶到现场，所以你要提前离开……”
…………
河西街，午时。
永泰茶馆内至少坐了五成以上的客人，有谈生意的，有和朋友闲聊的，有路过歇脚的，各式各样的人都有。
靠窗边坐着一个穿灰色中山装的男子，年龄差不多在三十岁左右，目光炯炯有神，浑身上下透着精明强干。
一名青年男子匆匆走进来，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低声说道：“情况基本查清楚了。”
“说。”
“那个中佐叫高越保，是天皇特使，专门巡视所谓的新秩序，堰津是他此行的第一站。”
“确定吗？”
“确定！”
“跟他一起的是什么人？”
“是高越保的随从，好像叫什么乌龟兼……哦，龟田兼三郎。”
“天皇特使竟然只带着一名随从，大模大样的在堰津穿街过巷，简直是太猖狂了！”
“按照以往的习惯，高越保吃过午饭后，还会骑马从永泰茶馆门前经过，咱们怎么办？”
“……弟兄们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那好，等高越保过来的时候，注意我的手势，随时准备行动！”
“是！我这就去通知他们！”
青年刚出去没几分钟，张金彪和四个歪戴帽子的家伙走进茶馆。
一看是这路惹不起的货色，伙计连忙迎上来：“呦，几位先生里边请。”
张金彪四处看了看，就近坐在一张桌位旁，说道：“爷喜欢热闹，就坐这儿了。”
“您几位喝什么茶？”
“上一壶明前龙井，呃……点心新鲜吗？”
“您放心，小店所有的点心，都由四远香供货，保证嘛问题没有。”
“点心每样来一碟，其他瓜子干果……看着上吧！”
“得嘞，您稍等，马上就来。”
过了一会儿，一壶香气四溢的茶水端了上来，随后点心干果流水一样陆续摆上桌。
“先生您慢用。”伙计躬身退到一边，去招呼其他客人。
张金彪端起茶碗呷了一口，皱了皱眉，然后又拿起一块点心尝了尝，随手扔在桌子上，对几个手下使了一个眼色。
手下人心领神会，其中一个拍着桌子嚷道：“伙计，过来过来！”
伙计连跑带颠的快步走过来：“您有什么吩咐？”
张金彪横了他一眼，说道：“你给我上的是什么茶？”
“明前龙井啊。”
“屁！当老子没喝过好茶吗！”
“先生，这真的是明前龙井，上周才从杭州运过来。”
“你们拿不值钱的茶，冒充明前龙井也就算了，我问你，点心都发了霉也拿出来坑人吗？”
“这……这更不可能了，一大早儿，四远香送货的时候，点心还热乎着呢，肯定是当天做的，一点都不掺假……”
“还跟老子嘴硬！”
张金彪反手一记耳光，伙计被打的眼冒金星，踉跄着退了好几步，他捂着腮帮子颤声说道：“你、你干嘛打人……”
张金彪冷哼道：“打你是轻的，今天就让你们长长记性！来人，给我砸！”
四个手下立刻抓起茶壶茶碗，胡乱的扔在地上，“啪！”“啪！”点心、干果、茶水散落一地，碗碟都被摔的粉碎，瓷片碎渣四处迸溅。
茶馆里顿时乱了套，客人们纷纷站起身躲避。
掌柜的拿起电话拨通了警察局的号码：“喂，警察局吗？河西街永泰茶馆，有人闹事……”
张金彪走过来劈手夺下电话机，恶狠狠的说道：“找警察？你他吗的茶馆不想开了吧！”
掌柜的：“你们不要乱来，我给青帮的袁三爷递过拜帖……”
张金彪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间已经快来到了一点钟，他知道自己该撤了，要不然一会儿和姜新禹撞上，可就不好收场了。
“好吧，看在袁三爷的面子上，今天就这么算了！……走了走了！”
张金彪招呼着手下人出了茶馆，钻进胡同里扬长而去。
“嘟——”
“嘟——”
几分钟后，街上响起了尖利的哨子声，十几个警察骑着脚踏车来到茶馆门前。
姜新禹下了车，迈步走进茶馆，他看了看满眼的一片狼藉，问道：“谁是掌柜的？”
“我是，我是。”
“这是怎么回事？”
“刚才有几个地痞流氓捣乱，把我这里弄的一团糟。”
“人呢？”
“跑了。”
“跑多久了？”
“大概、大概十分钟左右。”
“你讲一下事情的经过……”
灰色中山装——军统堰津站站长曾澈，此刻虽然看上去面色平静如常，其实内心焦急万分，因为街上忽然多了十几个警察，刺杀高越保的行动只能中止。
最近几年里，堰津发生的数十起刺杀汉奸日寇行动，都是由曾澈亲手布置并且参与，因为很少失手，所以深受上面的器重。
几天前，曾澈就接到情报，说是日本天皇特使很可能会来堰津，如果能伺机除掉他，将会狠狠打击侵略者的嚣张气焰！
最主要的是，下手的机会太难得了，高越保可能是被堰津表面的繁荣迷惑了，每次出行都不带任何警卫护兵。
军统监视日本人，共党也在监视日本人，只不过目的不一样。
日本人在西郊有一个盐厂，每年的精盐产量超过三万吨，全部运往日本本土，而盐一直都是边区最紧缺的物资。
昨天夜里，借着大雨的掩护，地下党通过里应外合，偷偷弄出了两大车盐，为了防止夜长梦多，必须要赶在天黑之前运出城。
如果军统刺杀高越保，无论行动成功与否，必然会打草惊蛇，全城戒严搜捕是一定的。到时候再想把盐运出城，简直比登天还难。
所以无论如何，都要阻止军统的这次行动！
姜新禹让张金彪到军统设伏地点捣乱，自己掐准时间出警，这样一来，就等于是“保护”了高越保，让军统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第2章 服部兄妹
两天后。
梅花巷13号，日本宪兵队驻地。
这里原本是堰津商会会长汪敬旻的私宅。
堰津沦陷后，汪敬旻带着全家跟随国军一路向南撤退，这栋四进的大宅子，自然就落入了日军手里。
宪兵队队长是三十岁的少佐服部彦雄，此刻正端坐在队长办公室内，聚精会神的看着一本孙子兵法。
“笃笃！”门外传来敲门声。
服部彦雄：“进来。”
房门哗啦一声响，满脸横丝肉的分队长中村加晃走进来，双脚一并躬身施礼：“少佐阁下。”
服部彦雄头都没抬，说道：“中村君，有什么事吗？”
中村加晃：“西郊盐厂被盗近千斤精盐，警察局勘察现场后，认为应该完善车辆出厂检查制度，他们建议宪兵队增派宪兵执勤。”
“嗯……你的意思呢？”
“我觉得很有必要，盐厂门口警卫都是中国人，难以真正杜绝他们私下勾结，偷盗精盐的行为！”
“这件事你看着安排吧。”
“是。”中村加晃站着没动。
服部彦雄抬头看了他一眼：“还有事吗？”
中村加晃迟疑了一下，说道：“天皇陛下特使高越保中佐，最近一段时间，经常骑着马在堰津城内招摇过市，我觉得……似乎有些不妥。”
“你担心他的安全问题？”
“是。”
“特使大人喜欢骑马，谁也说服不了他，不过你放心吧，我已经安排了黑龙会的人暗中保护……”
“嘭！”
“嗳呦……”
房门被重重撞了一下，然后传来女人的惊呼声。
中村加晃大声喝道：“谁在外面？”
服部彦雄笑着摆摆手，说道：“一定是美奈。”
中村加晃的眼睛立刻亮了，惊喜的说道：“美奈小姐回来了？”
服部彦雄：“嗯，刚回来两天……”
房门被拉开，一个身穿中式唐装的女子捂着头走了进来，看外表倒像是一个普通的中国女学生。
服部彦雄微笑着说道：“美奈，又撞门框上了？”
女子气哼哼的说道：“好好的门，干嘛非要改成拉门，头都撞疼了！”
服部彦雄：“宪兵队都是我们日本人，当然要改成拉门，你来了三次，撞了三次，真是一点都不长记性！”
进来的女子名叫服部美奈，是服部彦雄的亲妹妹，他们父母双亡，所以哥哥走到哪儿，妹妹就跟到哪儿。
三年前，服部美奈跟随哥哥来到中国，一直在沈阳的日本人学校读书，毕业了才来到堰津。
中村加晃殷勤的说道：“美奈小姐，你不要紧吧？要不要我叫军医过来看看？”
服部美奈：“谢谢，不用了。”
中村加晃是一个狂热的好战分子，性格粗暴凶残，服部美奈对他没有好感，因为是哥哥的部下，她才不得不应付几句。
服部美奈坐到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伸手拿过那本孙子兵法，说道：“哥，这本书你还在看？我记得这是你二十岁那年，父亲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吧？（中文）”
服部彦雄脸色一沉，说道：“说日语！（中文）”
服部美奈嘟着嘴，说道：“你让中村加晃出去，不想让他听到我们说话。（中文）”
对这个小自己十几岁的妹妹，服部彦雄也是无可奈何，他对中村加晃说道：“中村君，我和美奈有些事要谈，你先回去吧。”
中村加晃连忙说道：“美奈小姐没事就好，你们聊，我就不打扰了。”
服部美奈在哥哥瞪视下，不情不愿的站起身，对中村加晃微微鞠躬致意，勉强算是打了招呼。
中村加晃欣喜的鞠躬还礼，眼睛不停的瞟着服部美奈秀美的脸蛋，毕恭毕敬的退出了队长室。
“真是一个让人讨厌的家伙……”服部美奈嘟囔着。
服部彦雄皱着眉，说道：“你不在家待着，到宪兵队来干嘛？”
“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我快要闷死了！”
“你不是说你的同学要来堰津吗？”
“应该是还在路上吧……哥，我们什么时候回日本？”
“我不知道，这要听从大本营的命令。”
服部美奈无聊的翻着孙子兵法，随口说道：“这么晦涩的中文书，你都看得懂吗？”
服部彦雄颇有些得意，说道：“我脱下军服，与任何一个中国人面对面聊天，他们都猜不出我是日本人！”
服部美奈：“所以说，我们服部家的中国血统还是起作用的……”
服部彦雄脸色一变，说道：“美奈，这种话以后不要再乱讲！什么中国血统，我们是日本人！”
服部美奈撇了撇嘴，说道：“这是父亲说的，又不是我说的，怎么是乱讲呢？”
“父亲那时候病的很重，难免说些胡话……”
“才没有呢，父亲说，我们服部家族最早是秦国后裔，移民到了日本，秦国那时候是在中国陕西一带，所以……”
服部彦雄拍案而起，厉声说道：“美奈，我再说一遍，服部家族是日本贵族，跟中国人没有半点瓜葛！这一点你一定要牢记在心！明白吗！”
服部美奈委屈的说道：“知道了，凶巴巴的干嘛。”
服部彦雄看了看妹妹，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说道：“再过两个半月，你就二十岁了，按说也到了嫁人的年龄，有没有中意的同学什么的，只管告诉哥哥。”
服部美奈：“又来了，又来了！你为什么要急着把我嫁出去？我碍着你什么了？”
服部彦雄：“我们身在异国他乡，你如果能早一点嫁人，我心里也能踏实一些。”
“你当哥哥的，都不说给我娶一个嫂子回来，反而催我结婚，太可笑了吧？”
“这是两码事，男人和女人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重男轻女，哼！”
“你以后就会明白我的苦心，”
“以后再说以后吧，反正现在我不明白。”
“你觉得……中村加晃怎么样？”
服部美奈腾然站起身：“哥，你要是嫌我碍眼，明天我就回日本！”
“中村君虽然性格不太好，但是身家显赫，他父亲是内务省大员……”
“所以你其实是为了自己的前程，就把妹妹往火坑里推？”
第3章 巧遇
傍晚，福贵面馆。
姜新禹穿着一件灰色风衣，戴着黑色礼帽，坐在一张桌子旁。在他对面是一名中年人，一身宝蓝色长衫，戴着金丝眼镜，看着像是一个教书先生。
这个人名叫陈达生，是姜新禹的上级，他们之间一直是单线联系。这样做的好处是，即使某个点某个人暴露，也不会牵扯到其他人。
姜新禹低声说道：“情况怎么样了？”
陈达生：“非常顺利，精盐已经安全运出城，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能送到冀中边区。”
“路上关卡很多，还是要小心一点。”
“我安排他们从西营门渡口走水路，昨天就已经装船了，河北盐运署有我们的同志，基本上没什么问题。”
“嗯，那就好……电台到了没有？”
“到了一半，另一半还在路上……”
陈达生闭了嘴，伙计端着托盘走过来，把两碗热气腾腾的打卤面放在桌子上：“二位慢用，需要什么，招呼一声就成。”
等到伙计走远，姜新禹拿起筷子，一边搅拌着碗里的面一边说道：“到了一半是什么意思？”
“为了确保安全，电台零件是拆开散装，由两名同志分批携带。”
“哦……”
“另外，我明天要去一趟上海，大概一个月左右才能回来。”
“去这么久？”
“如果遇到紧急情况，你可以到水井胡同，附近有一家回春堂诊所，找孙世铭大夫，你们的接头暗号是……”
十几分钟后，两个人从面馆里走出来，一东一西分头走了。
现在是晚上七点钟，街上的行人已渐稀少，姜新禹点燃一支香烟，沿街信步走着，忽然旁边巷子里传来女人短促的呼救声，随即像是被人堵住了嘴巴。
做了两年警察，姜新禹对这类事情很敏感，初步判断是良家妇女遇到了流氓，他毫不犹豫立刻向巷子里跑去。
巷子口站着一个矮胖子，见有人过来，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折叠刀，喝道：“小子，别多管闲事，滚开！”
姜新禹也不跟他废话，加速直冲过去，矮胖子手里的刀还没来得及打开，就被重重一拳扪在脸上，他惨叫了一声，捂着脸撞在墙上。
巷子里一男一女正在撕扯着，男人紧紧捂住女人的嘴，一脸的淫笑：“小妹妹，你是没尝过男人的滋味，等一下你就知道好处了……”
女人嘴里发出呜呜叫声，奋力挣扎着，连踢带打了大半天，她已经有些筋疲力尽，一个弱女子终归是抵不过一个身体强壮的大男人。
姜新禹喝道：“住手！”
男人转回身，惊讶的看着姜新禹，叫道：“老疤，老疤！”
矮胖子拎着刀追了进来，这家伙的眼角被姜新禹一拳打开，鲜血顺着脸颊流淌，在昏暗的灯光映照下，面目显得异常的狰狞。
老疤：“亮子，留点神，这小子下手挺重。”
亮子松开那个女人，从兜里也掏出一把折叠刀，哼了一声说道：“下手重？今天就废了他打人的那只手！”
姜新禹伸手把枪掏出来，笑道：“怎么废？”
两个家伙目瞪口呆，互相看了看，不约而同的把刀扔在地上，连连拱手作揖说道：“这位爷，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敢问您是？……”
姜新禹：“警察。”
亮子立刻从怀里掏出一把银元，说道：“警官，您高高手，放我们一马，我们哥俩日后还有重谢……”
姜新禹看了看他手里的银元，冷冷的说道：“当街侮辱良家妇女，公然行贿警务人员，你们这种人渣，当真是该死！”
亮子收起了谄媚的笑容，说道：“警官，差不多得了，我们又没把那小妞怎么着，你还没完没了？我告诉你，我们哥俩可都是袁三爷的人，你就是抓我们进去，明天三爷一张帖子，还得把我们放了。”
姜新禹：“少废话，靠墙蹲下！”
亮子和老疤蹲在墙根下，嘴里还不服不忿的说道：“我劝您啊，如今这个年头，多个朋友多条路，何苦给自己找不自在呢？”
姜新禹没理他们，走到那个瑟瑟发抖的女子面前，说道：“小姐，你没事吧？”
女子用手拽着被撕烂的衣襟，极力遮掩裸露出来的肌肤，颤声说道：“我没事，谢谢，谢谢。”
姜新禹脱下风衣递过去，说道：“穿上吧。”
女子接过风衣穿上，深深的看了一眼姜新禹，说道：“警官，您叫什么名字？”
“姜新禹，红桥分局的，这一片儿不归我管，今天是凑巧路过。”
“谢谢。”女子深深一躬，迈步就要往巷子外走。
姜新禹拦住她，说道：“小姐，你还不能走，你得先跟我去警察局录一份口供……”
女子掏出一本蓝色证件递给姜新禹，说道：“明天一早，我会去警察局录口供，但是现在……我要回家一趟。”
姜新禹接过证件，上面名字一栏是中日两种文字：服部美奈。
姜新禹惊讶的说道：“你是日本人？”
服部美奈再次鞠躬：“是。”
姜新禹把证件还给她，警察无权强制要求一个日本人去录口供，只能目送着服部美奈快步走出巷子，在街边拦了一辆黄包车匆匆而去。
“警官，事主都走了，您还抓我们有什么劲？”亮子嬉皮笑脸的说道。
他们蹲在墙角，没听清姜新禹和服部美奈的对话，只看见服部美奈一个劲的鞠躬。
姜新禹把枪别在腰里，淡淡的说道：“这次恐怕就连袁文魁也救不了你们。”
老疤撇着嘴：“吓唬谁呢，嫌钱给的少就直说……”
——服部美奈和哥哥吵了一架，负气离开了宪兵队。
她一个人在街上闲逛，买了一堆女孩子喜欢的零碎物件，不知不觉中天色已晚，正准备回家的时候，被两个痞子盯上了。
这两个家伙是惯犯，趁着周围无人注意，把服部美奈拖进巷子里，按照老规矩，一个把风一个硬上。
如果不是遇到姜新禹，服部美奈今天也难以幸免。
第4章 臭虫
第二天，红桥警察局。
一间大办公室里，一共十几个警长，换衣服的、喝茶的、趴在桌子上打瞌睡的、坐在椅子上呆呆发愣的、哈欠连天抽烟的，千姿百态的众生相。
房门一响，雷朋从外面推门走了进来，漫无目标的打着招呼：“早啊。”
“雷朋，秋月楼的姑娘漂亮吗？”
“还成……嗳、你小子盯我梢？”
“盯你有个屁用！我家就在那条街上，刚巧看见你鬼鬼祟祟钻进去！”
“哦，对对对……”
“别光对啊，讲讲过程，给弟兄们都提提神！”
“老子是听小曲去了，我又不会唱，怎么给你们讲过程？”
“吃独食的货！”
“忒没劲……”
“就是，你小子年轻火力旺，去那种地方听小曲？骗鬼去吧！”
“爱信不信！”
雷朋把便装脱下来搭在椅子上，然后从衣柜里拿出警服，跟一旁的姜新禹搭着话：“新禹，听说你昨晚抓了老疤和亮子？”
姜新禹已经换好了警服，对着镜子整理仪表，说道：“消息挺灵通啊，这么快就知道了？”
雷朋：“路上遇见豁牙子，他跟我说的。”
“豁牙子？你那个线人？”
“对。他也是青帮的人，这种事知道的快……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那两个混蛋仗恃着袁文魁的势力，为非作歹无法无天，必须严办！”
雷朋：“赌不赌？”
“赌什么？”
“今天下班之前，袁文魁的电话就会打到王局长办公室，过不了几分钟，你就得乖乖的放人！就赌这个！”
“这次可不一定……”
“我赌十块大洋，大伙见证，谁反悔谁孙子！……”
警察局门前突然传来嘈杂声，几个靠近窗户的警长探头向外张望着：“快看，快看，宪兵队的人来了！”
雷朋：“日本人抽什么风，一大清早来警察局干嘛……”
姜新禹也凑到窗户跟前，果不其然，门口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后面是一辆军用卡车，车门上贴着日军太阳旗，十几名胳膊上佩戴白色袖标的日本宪兵，端着三八式步枪纷纷从车上跳下来。
轿车车门一开，中村加晃从车里走下来，他环视了一眼警察局的二层小楼，对身边的张翻译说道：“让他们的局长出来！”
“是。”
张翻译走进楼内，对值班室的警察说道：“给你们王局长打电话，告诉他，宪兵队中村队长来了！”
警察连忙拿起电话拨通了局长室，不到一分多钟的时间，肥头大耳的王局长急匆匆跑下楼，一迭声的说道：“中村队长你好，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什么风把您吹到我们这来了？”
张翻译站在一旁负责翻译。
中村加晃板着脸说道：“王局长，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一个警察叫姜新禹？”
王局长连连点头，说道：“有有有……他犯了什么事？”
中村加晃：“把他叫出来！”
姜新禹站在窗边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猜想着可能是和昨晚那个日本女人有关，他不等王局长派人叫自己，戴上警帽就往外走。
雷朋在他身后叮嘱道：“新禹，留神啊，我看日本人来者不善……”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没事，应该和我没什么关系。”
他出了办公室来到院子里，先向王局长敬礼：“局长。”
王局长对中村加晃说道：“中村队长，他就是姜新禹。”
中村加晃看了看姜新禹，说道：“你昨天晚上抓的那两个人在哪呢？”
听完翻译，姜新禹心里明白了，日本人的确就是为了服部美奈的事而来，虽然不知道那个女人是什么身份，看这个阵势来头也不能小。
姜新禹：“正在羁押中”
中村加晃：“把他们带出来！”
王局长不明就里，连声催促道：“姜警官，快去提人。”
姜新禹到警察局的牢房里，让看守把老疤和亮子带出来。
老疤嘿嘿笑道：“姜警官，我就说吧，那小娘们儿也没啥事，你就多余把我们抓来。”
亮子：“老疤，三爷这回电话来的挺早，本以为能在警察局吃一顿牢饭再走。”
老疤：“说明三爷对咱们重视……”
姜新禹看了看他们，说道：“二位请吧。”
亮子回头对牢里的其他犯人说道：“你们谁要是出去了没事干，只管来找我，别的不敢保，凭我一句话，在三爷手底下混口饭吃不成问题！”
“谢谢亮爷疤爷……”
“亮爷您走好……”
等出了牢房来到院子里，看见一群荷枪实弹的日本兵，这两个家伙感觉有些不对劲，低声问道：“姜警官，这、这是怎么茬啊？”
姜新禹大声说道：“报告局长，犯人带到！”
王局长一使眼色，姜新禹退到一旁。
中村加晃迈步走了过来，围着亮子和老疤转了一圈，招手叫过张翻译。
张翻译：“你叫亮子？”
亮子：“啊……”
张翻译：“你叫老疤？”
老疤：“是我……”
张翻译对中村加晃说道：“中村队长，是他们没错。”
中村加晃眼露凶光，别人都没反应过来，他掏出南部式手枪，抬手扣动扳机，“砰！砰！”近距离对着亮子和老疤脑袋开了两枪。
亮子和老疤一声没吭，双双扑倒在血泊之中，中村加晃一挥手，两个日本兵走过来检视了一下，确认这两个人都已经死亡。
王局长吓得倒退了好几步，虽然他刚刚知道了这两人犯了什么罪，但是没想到中村加晃毫无征兆的就开枪杀人，简直比碾死一只臭虫还要简单。
姜新禹也暗暗吃惊，早就听说这个中村加晃心狠手辣，今天算是亲眼所见。
中村加晃把手枪放进枪套里，说道：“这两个人不许安葬，全部扔到海里喂鱼！”
王局长：“是是。”
中村加晃对姜新禹勾了勾手指，说道：“你，跟我们走一趟，有人要见见你！”
一名日本兵打开了轿车的车门，姜新禹没有迟疑，一哈腰坐进车里。
在警察们注目礼中，轿车疾驰而去。
第5章 试探
梅花巷13号，日本宪兵队。
服部美奈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时不时的来到窗前向外张望。
服部彦雄坐在椅子上，用一块白布仔细擦拭着自己的军刀，说道：“美奈，昨晚睡的还好吗？”
服部美奈恍如未闻，站在窗前呆呆出神。
服部彦雄：“美奈！”
服部美奈吓了一跳，拍着自己的胸口，娇嗔着说道：“哥，那么大声干嘛，吓死我了……”
服部彦雄看了妹妹一眼，不无担心的说道：“从早上到现在，你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是不是还没从惊吓中缓过来？”
服部美奈：“嗯、是有一点……中村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
“你放心吧，中村君一定会处理好这件事，给你出了这口气！”
“哥，我觉得你不应该派他去。”
“为什么？”
“他的性格粗暴无理，不知道会不会得罪人呢。”
“对待那些中国人，得罪了又有什么关系……”
“报告！”门外传来卫兵的声音。
服部彦雄：“什么事？”
“中村队长回来了。”
“让他进来。”
“是。”
过了一会儿，中村加晃走进队长室，双脚一并鞠躬敬礼：“少佐阁下，事情已经处理完了，特来向您复命！”
服部彦雄点了点头：“那个警察带来了吗？”
“他就在外面。”
“请他进来，要客气一点。”
“是。”
在中村的引领下，姜新禹迈步走进屋子，微微鞠躬致意：“少佐阁下，你好。”
服部彦雄示意中村先出去，上下打量了姜新禹一番，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说道：“姜警官，请坐。（中文）”
能说一口流利汉语的日本人并不少见，所以姜新禹并没有感到太奇怪。
服部美奈站起身深深一躬，说道：“姜警官，昨天晚上的事，多谢了。”
姜新禹假装很吃惊：“美奈小姐？你、你怎么在这？”
服部美奈看了一眼哥哥，说道：“我是他的妹妹。”
姜新禹恍然大悟，难怪中村加晃见了老疤和亮子，不容分说直接当场击毙，原来是因为这个缘由。
服部美奈亲手给姜新禹斟满一杯茶，说道：“姜警官，请用茶。”
姜新禹：“谢谢。”
服部彦雄一直在冷眼旁观，他感觉这个姜警官似乎和自己接触过的中国人不太一样，即使是来到宪兵队，姜新禹也没有表现出诚惶诚恐的样子，言行举止显得十分的自然得体。
服部彦雄从刀鞘里抽出军刀，抚摸着锋利的刀身，说道：“姜警官，你觉得我这把军刀如何？”
姜新禹：“抱歉，我对兵器没什么研究。”
服部彦雄目视着姜新禹，说道：“从陆军士官学校毕业后，这把刀从未离开过我半步，自从来到远东作战，我用这把军刀斩下过上百名敌人的头颅！”
“少佐骁勇善战，在下早有耳闻。”姜新禹目光坦然的看着服部彦雄猎鹰一般的眼睛。
其实他当然知道，服部彦雄所说的“上百名敌人”，指的就是自己的同胞！也就是说最少有一百名中国军人，死在这个恶魔的手上！
仇恨的火焰在姜新禹心底熊熊燃烧，但是他必须做到面不改色，就像是在听一个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只有这样，面前这个明显在试探自己态度的日本人才能放下戒心！
服部美奈忍不住低声说道：“哥，说正事吧……”
服部彦雄将刀还鞘，随手放在刀架上，转身对姜新禹说道：“你救了美奈，从今天起，你就是服部家的朋友。当然，也是帝国的朋友。”
姜新禹站起身：“我刚刚已经说过了，这算不得什么，做为警察这是我的应尽职责。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告辞了。”
服部彦雄：“姜警官，请留步。”
“您还有什么吩咐？”
“周末晚上七点钟，在亚洲饭店日式餐厅，我和美奈请姜警官吃一顿便饭，算是聊表心意，还请不要推辞！”
“少佐阁下的美意，我心领了，但是因为警察局的公务繁忙，所以……很抱歉。”
“这不是问题，稍后我会给王局长打一个电话，他会安排你休息几天。”
姜新禹思索片刻，说道：“那好吧，既然这样，我就却之不恭了，到时候一定准时赴约！”
服部彦雄满意的点点头：“很好。”
“报告！”门外传来卫兵的声音。
服部彦雄：“什么事？”
卫兵：“袁文魁先生求见。”
服部彦雄想了想，说道：“让他进来吧。”
卫兵：“是。”
过了一会儿，房门哗啦一响，一个头戴瓜皮帽、身穿缎面长衫的中年男人迈步走了进来。
此人就是青帮头子袁文魁，因为在家里排行老三，故被人尊称为“三爷”。他还是堰津维持会会长，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铁杆汉奸。
服部彦雄对他很客气，说道：“袁先生，你好。”
袁文魁鞠躬施礼，说道：“服部少佐，惭愧，惭愧，我今天是特意前来请罪的。”
服部彦雄：“这句话从何说起？”
袁文魁：“是我疏于管教，手下的两个狗东西冒犯了美奈小姐，这件事……唉，真是罪该万死！枪毙都是便宜了他们！”
服部美奈惊讶的说道：“枪毙？哥，中村……杀了那两个人？”
服部彦雄冷然说道：“难道他们不该死吗！”
服部美奈哑口无言，虽然无从辩驳，但是总觉得有那么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袁文魁随声附和着：“我要是早知道这件事，一定活剐了他们，给美奈小姐出气！”
服部彦雄：“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你不必担心，我不会因此追究你的责任。”
袁文魁连连作揖：“多谢少佐阁下宽宏大量。”
服部彦雄：“只要尽心竭力为帝国做事，万事都好商量，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袁文魁：“明白，明白。”
服部彦雄点了点头，说道：“我给你介绍一位新朋友，这位是姜新禹姜警官。姜警官，这位袁先生，想必你是早有耳闻了吧？”
第6章 “参观”宪兵队
姜新禹：“袁会长的大名，在堰津城无人不知，像我这种小人物一直无缘得见，今天幸会了。”
袁文魁故作惊讶的说道：“你就是那位救了美奈小姐的姜警官？你好，你好，青年才俊，真是了不起。”
姜新禹：“袁会长客气了，我只不过是机缘巧合，做了一件该做的事。”
袁文魁竖起大拇指：“年轻人不骄不躁，不错不错。”
袁文魁这种人的性格随方就圆，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既然知道了姜新禹救了服部美奈，他自然是要不着痕迹的阿谀奉承一番。
姜新禹对服部彦雄说道：“少佐阁下，我先告辞了。”
服部彦雄：“好。”
姜新禹：“各位，失陪。”
说完这句话，姜新禹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服部美奈急忙忙的站起身：“我去送送他。”
还没等服部彦雄说什么，她已经追了出去。
服部彦雄无奈的摇了摇头，对袁文魁说道：“我这个妹妹自小刁蛮任性，我对她也是太过宠溺，现在长大了，不服管了。”
袁文魁陪着笑脸：“美奈小姐冰雪聪明，做事会把握好分寸，您不用太担心。”
服部彦雄沉思片刻，说道：“袁先生，你也知道，如果单单依靠宪兵队、侦缉队、警察局、警备队这些部门，就想掌控整个堰津的治安，肯定是远远不够。毕竟在人数上，我们不可能面面俱到。”
“少佐您的意思是……”
“听说你的徒弟有上千人？”
“呃……上千是夸张了些，不过几百人是有的，各行各业的都有。”
“他们都是堰津本地人吧？”
“大部分都是。”
“本地人熟悉堰津的大街小巷，你应该让他们成为自己的眼睛，盯住每一个可疑人员，争取把那些反抗分子，全部消灭在萌芽之中！”
“是！我明白。”
…………
宪兵队院子里。
“姜警官，请等一等！”
姜新禹回过身，看着快步走过来的服部美奈。
服部美奈走到近前，对站在一旁的日本兵说道：“不用你了，我送他出去。”
“是。”日本兵转身退去。
服部美奈：“姜警官，那件衣服被我弄脏了，今天早上才洗干净，还没有干……所以，只能等到周末再还给你。”
“哦，这件事啊，没关系。美奈小姐，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当然可以，你说吧。”
“电车站就在宪兵队北街，如果我从正门出去，会绕好大一圈才能走到，所以我想从后门直接出去，可以乘坐电车回警察局。”
“我哥哥已经派了专车送你，何必要自己坐电车呢？”
“还是不麻烦了，电车很方便的。”
“你不喜欢坐宪兵队的车？”
姜新禹犹豫了一下，说道：“美奈小姐，有些事你不明白。我往返宪兵队都有轿车接送，这会让我成为焦点，但是在很多时候，焦点不会带给人快乐，反而会带来一些麻烦。”
服部美奈听的似懂非懂，她还是遵循姜新禹的心意，说道：“跟我来吧，我送你从后门走。”
姜新禹：“谢谢。”
虽然各处都有持枪的日本兵把守，但是有服部美奈这个活生生的“通行证”，一路上畅通无阻。
第三道院子主要是宪兵住宿的地方，唯有最东侧的房间门紧锁，上面挂着一块牌子，写着“立入禁止”四个大字。虽然日文和中文的发音不同，但是很多短句的字面意思其实都差不多。
姜新禹借口乘坐电车，真实意图就是想看看敌人的虚实，以及各处的兵力部署情况。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在宪兵队大摇大摆的穿庭过院，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走进最后一道院子，警戒的意味更加明显，门口都加了双岗，各个房间全部换成铁制的门窗，一些蓬头垢面的人趴在铁栏杆上向外张望着。
毫无疑问，这是宪兵队的牢房，里面关押的大部分都是政治犯，或者是不肯投降的中国战俘。从房间数量来看，至少有近百人被关在这里。
服部美奈皱着眉头，快步从门前经过，姜新禹跟在她身后，目光从一张张伤痕累累的脸上扫过。
突然，一个满脸络腮胡、身穿破烂国军军装的男人，从栏杆内吐出一口粘痰，大骂道：“看什么看，狗汉奸！”
姜新禹低头从他们面前走过，做潜伏人员就是这样，被自己人误解是常有的事，他早就习以为常，唯一能够做的就是默默忍受。
“吗的，就是有你们这些杂碎，才让小鬼子占领了大半个中国！”
“王八蛋！”
“狗汉奸，出门就让车撞死你！”
“你爹妈当初咋不把你这个畜生掐死，省得现在丢人现眼！”
见姜新禹不吭声，牢房里的骂声多了起来，两个日军看守跑过去，操着生硬的中国话喝道：“混蛋，不许喧哗，统统退回去！”
离开了这些人的视线，身后依然偶尔传来一两句骂声，伴随着日本兵的呵斥。服部美奈听得懂中国话，知道那都是难听的骂人话。
她停下来等着姜新禹，关切的说道：“你没事吧？”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谁被关在牢房里，心里肯定都不舒服，骂两句就骂两句吧，没事。”
服部美奈舒了一口气，说道：“那就好。”
后门很窄，只能容纳一个人通过，平时那些休假的日本兵或者是后勤人员会从这里去街上。门口靠着院墙修了一处机枪巢，居高临下架设着一挺九二重机枪。
服部美奈：“把门打开。”
“是。”警卫麻利的打开门锁，哐啷一声推开了铁门。
服部美奈叹了口气，对姜新禹说道：“其实、其实我跟哥哥讲了昨晚的事，本意是想让他派人去警察局录一份口供，让坏人受到惩罚就行了。”
姜新禹：“但是你没想到会枪毙了那两个人。”
服部美奈：“嗯，中村那个人……唉，不提他了，那两个人虽然行为不端，但是罪不至死，我真的很抱歉……”
第7章 暗杀之前
姜新禹：“那两个家伙伤天害理的事没少干，本就死有余辜，所以你不必觉得内疚。当然，如果你不是日本人，这件事恐怕也就不了了之了。”
服部美奈：“姜警官，我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希望你能诚实回答。”
“你说。”
“你们中国人是不是……特别痛恨日本人？”
姜新禹打量着这个涉世未深的姑娘，饶有兴致的反问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看牢里的那些人，宁愿死都要反对我们，这还不说明问题吗？”
“任何国家、任何地方都有思想不开化的人，他们固执已见，不明白只有东亚各国联合起来，才能对抗欧美列强长久以来对我们的欺凌！”
“你……真是这么想的？”
“如果我不是这么想，干嘛要当这种经常挨骂的警察？”
“可是你对维持会的人好像不太喜欢，他们可都是为东亚共荣做贡献的人呀……”
姜新禹心里一惊，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让一个小姑娘看破了心思：“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维持会的人？”
“刚刚在屋子里，你看袁文魁的目光，多少有那么一点……嗯、厌恶。”
说这番话的时候，服部美奈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因为既然能观察的如此细致，说明她一直在注视姜新禹，一个女孩子一瞬不眨盯着一个男人看，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姜新禹略一思索，说道：“青帮的人良莠不齐，堰津城发生的案件，十件里就有三件和他们有关，我是因为这个原因对袁文魁有些不满，他没有约束好自己的手下！”
“哦，这样呀……”
“美奈小姐，我要回去了，咱们周末见吧。”
“周末见。”
姜新禹微笑着点点头，转身出了宪兵队后门，穿过马路向电车站走去。
服部美奈站在原地目送着姜新禹的背影，呆立良久，直到看不见了，才恋恋不舍的回到宪兵队。
到了警察局，已经临近中午。
姜新禹走进办公室，警长们纷纷围拢上来，七嘴八舌的问道：“新禹，日本人没为难你吧？”
“不懂别瞎打听！新禹救了一个日本女人，日本人感激他还来不及，怎么会为难他？”
“那……日本人给了你多少赏钱？”
“新禹，有赏钱得请客啊，一个人独吞可不够意思……”
姜新禹：“大家别急，听我给你们讲事情的经过。”
“别吵，别吵，听新禹说。”
四周安静下来，姜新禹说道：“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我到了宪兵队之后，喝了一碗热茶，服部少佐夸奖了我几句，说是要请我吃顿饭，然后——我就回来了。”
“这就完了？”
姜新禹笑道：“要不然怎么着？你们要是不相信，可以随便翻，看看我身上有没有多余的钱。”
“日本人也太抠门了，新禹救了他们的人，一顿饭就给打发了？”
“就是，这不是白忙活了吗……”
“都散了散了，该干嘛干嘛去！”雷朋绷着脸走了过来，把十块银元拍在姜新禹面前。
姜新禹惊讶的说道：“这是干嘛？日本人不赏，你赏？”
“赏个屁！这是早上打赌输给你的！”
“算了，那就是随口一说，你把钱收起来吧。”
“怎么能算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说完这句话，雷朋戴上警帽，转身就往外走。
姜新禹：“嗳，你干嘛去？”
雷朋头也不回的说道：“出去巡街！”
一个警长笑道：“不知道谁家又要倒霉喽……”
姜新禹知道，雷朋准是出去找一家或者几家店铺的麻烦，伺机勒索钱财，用来弥补今天他输给自己十块银元的损失。反正大家都这么干，没什么大惊小怪。
姜新禹把桌上的银元收起来，起身走出办公室，伸手敲了敲警察休息室的窗户：“赵玉虎，跟我出去巡街。”
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警察嘴里答应着，忙不迭的戴上帽子，连跑带颠跟在姜新禹身后。
其他的警长都陆陆续续的站起身：“该干活了……”
他们各自带着手下，去自己负责的辖区巡街。
…………
河西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一如往常般热闹，看不出任何异常。
孙杰匆匆走进一条胡同里，曾澈靠在墙上抽着香烟，正等手下人带来消息。
“站长，出问题了！”
“怎么了？”
“西城那边突然临检，挨个搜身检查行李，大虎他们都带着家伙，过不来了。”
“临检还搜身？”
“是啊，我也纳闷呢……难道鬼子察觉了什么？”
“不可能！如果是那样的话，高越保这两天干脆就不会露面！”
“会不会是设诱饵抓我们？”
曾澈思索了一会，摇了摇头：“我觉得不会。拿天皇特使当诱饵，日本人没那么蠢。”
“那是咋回事？听说西城很多地方都增加了临检，侦缉队和警察局都出动了，好像是在查什么人。”
“不管他！反正与咱们无关，行动正常进行！”
“可是少了四个兄弟，人手不够怎么办？……”
“……现在还有几个人？”
“没别人了，只有我和麻克明。”
曾澈狠狠抽了两口烟，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灭，说道：“你去把麻子叫来！”
青年答应一声，转身走了出去，两三分钟后，他带着一名面皮白皙、二十多岁的男子来到胡同里。
北方的深秋季节气温很低，尤其这种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让人感觉特别阴冷，所以很少有行人在附近停留。
曾澈看了看他们两个，说道：“天气越来越冷，我担心高越保随时都会停止在户外骑马，万一他要是改乘坐汽车，再想要除掉他，就没这么容易了。”
麻克明：“站长，你就下命令吧，我自己一个人也能干掉他！”
曾澈：“高越保身边还跟着一个随从，一个人肯定不行。”
麻克明：“还有孙杰呢？我们俩上！
曾澈想了想，说道：“孙杰的枪法差点意思……这样吧，我和你负责动手，孙杰掩护！”
第8章 小偷
一张低矮的方桌，三两个小马扎，一辆手推车里载着煤油炉子，加上简单的锅碗瓢盆，就是堰津城最常见的小吃摊子。
姜新禹还没吃午饭，闻着锅里飘散出来的香味，感觉有些饿了，他走过去坐在马扎上：“老板，来两碗馄饨，多放辣椒油。”
“呦，姜警官，都过晌午了，您还没吃呢？”
“上午有事耽误了，没赶上饭顿。”
“您稍坐一会儿，马上就好。”
赵玉虎：“姜哥，您要一碗就成，我中午吃过了，不饿。”
姜新禹拍了拍身边的马扎：“坐下，一碗馄饨撑不死你！”
十几分钟后，老板把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放在桌上：“您二位慢用，小心别烫着。”
姜新禹拿起汤勺搅拌着碗里的辣椒油，说道：“老板，生意怎么样？”
老板：“天儿冷了，还能强一点，唉，对付活着呗……”
姜新禹一边和老板搭着话，一边吃着馄饨，眼睛四处巡视着，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街边擦鞋的曾澈。因为前一段时间要想办法阻拦军统刺杀高越保，所以他知道曾澈的身份。
姜新禹多少能猜到一点，在河西街又一次遇见曾澈，恐怕不会是巧合的事，难不成他们今天要对高越保动手？
姜新禹看到了曾澈，曾澈也看到了姜新禹，他给了擦鞋钱，起身走到麻克明身旁，低声说了一句：“有两个警察，我们去前面！”
军统只有三个人参与行动，曾澈必须要考虑全面，在这里动手，等于是给事后撤退增加难度。
曾澈他们刚走不长时间，由远而近传来了马的銮铃声，高越保腰上挎着天皇御赐的军刀，一手挽着缰绳，一手扶着马鞍，趾高气扬的向这边走过来。
龟田兼三郎跟在他身后，同样骑着一匹东洋马。
赵玉虎唏哩呼噜吃着馄饨，抬头看了一眼，说道：“警长，我真是搞不懂……”
“什么？”
“日本人的个子普遍都不高，怎么东洋马反而比中国的马还要高大？”
“世界上根本没有东洋马这个品种，他们的军马都是从欧洲引进……”
让姜新禹注意的可不是这两匹马，而是马后面的几个人。
老百姓看见日本军官骑着马过来，都像避瘟神一样离着好几米远，所以在高越保的身前身后，自然形成了一片开阔地。
唯独这几个人显出了不同，他们都戴着鸭舌帽或者礼帽，帽檐压的很低，不疾不徐跟在高越保身后，保持着三五米远的距离。
一个货郎肩上挑着的担子，不小心碰到了一个戴着鸭舌帽的人，他赶忙道歉：“对不住您嘞。”
鸭舌帽眼睛里凶光一闪，骂了一句日语：“混蛋……”
身边的同伴拉了他一下，鸭舌帽拍了拍被碰脏的裤子，狠狠瞪了货郎两眼，没有再过多计较。
他们是日本人？
姜新禹有些吃惊，略微一思索，立刻明白了，那位天皇特使虽然不喜欢带警卫护兵，但是并不表示日本人就不会派人在暗中保护。
这么看起来，即使上一次军统在永泰茶馆附近动手，也不见得就能成功，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暗处还有敌人。
姜新禹有心帮一帮曾澈，虽然各自党派不同，毕竟现在是国共合作时期，说起来都是自己人，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敌人算计，心里着实有些不落忍。
他掏出两张钞票放在桌子上，对赵玉虎说道：“吃好了吗？”
赵玉虎抹了抹嘴：“吃好了。”
姜新禹站起身：“吃好了就继续干活儿，走，上前面看看去。”
他心想着故技重施，让军统的人看到自己，那样的话，他们不一定敢动手。
正在这时候，一个三十多岁、尖嘴猴腮的男子出现在街边，他名叫马辉，是红桥一带的惯偷。赶上今天还没开张，看见几个生面孔，而且穿着也不差，以为是新来的外地人。
马辉晃晃悠悠的故意在日本人中间穿过，一走一过之间，手已经伸到其中一个人的衣兜里，指尖刚碰到钱包，就被对方一把抓住。
姜新禹一直在留意他们，看到这个情形，心里立刻改了主意，他迈步走了过来：“马辉，你小子老毛病又犯了是不是？”
马辉挣脱被抓住的手腕，嘴里对付着：“姜警官，没有的事，有您在，我怎么敢乱来。”
姜新禹：“手都让人家抓住了，还跟我在这臭贫？走吧，到监狱里再住十天半月，省得你回家开火做饭了。”
马辉：“别介啊，姜警官，是这位先生误会我了，您要是不信，您问他。”
日本人看见警察来了，操着生硬的中国话，指着马辉说道：“他，小偷。”
马辉：“嗳，你别胡说八道啊，我偷你什么了？话都说不清，你他吗哪的人？”
这个日本人只会讲简单的中国话，根本听不懂马辉在说什么，但是看表情也能看出来，一定是没什么好话，他恼怒的扬起手，重重扇了马辉一记耳光。
马辉被打的在原地转了半圈，只觉得眼前直冒金星，他这下可抓住理了，嚷嚷道：“姜警官，你都看到了，我没偷他东西，他可是动手打我！”
赵玉虎呵斥道：“瞎叫唤什么？都跟我们回警察局！”
这边一耽搁，差不多也就三两分钟的时间，高越保和龟田兼三郎已经转过了街角。
为首的一个日本人回头喝道：“佐藤，不要跟中国人纠缠，保护特使要紧。”
听他们说日本话，马辉吓得连连鞠躬：“对不住，对不住，我有眼无珠，有眼无珠……”
佐藤推开挡路的赵玉虎，大步跟上他的几个同伴。
赵玉虎小声嘀咕着：“他奶奶的，日本人就了不起啊，惹急了我，照样抓了你们。”
姜新禹：“行了，痛快痛快嘴得了，走吧。”
马辉捂着红肿的腮帮子，说道：“姜警官，那我呢？”
姜新禹：“这次就饶了你，再让我……”
“砰！砰！”
前面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两声枪响。
第9章 大事件
附近迷宫一样的巷子很多，只要熟悉环境，差不多在十几分钟后，就能跑到另一条街上。
看着目标越来越近，曾澈对麻克明使了一眼色，两人几乎是同时掏出手枪，对着高越保和龟田兼三郎，“砰！砰！”开了两枪。
龟田被一枪爆头，脑浆鲜血喷溅了一地，当场毙命。高越保胸口中枪，从马背上一头撞下来，重重的摔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着。
枪声一响，街上顿时乱成一片，女人的尖叫声、四处奔跑躲藏的人群、一匹骡子受惊尥蹶子狂奔，加剧了混乱程度。
麻克明担心高越保不死，还要过去再补两枪。
“砰！砰！砰！砰！”
那几个日本人朝这边跑过来，对着麻克明和曾澈乱枪齐发。
曾澈大声叫道：“麻子，撤！快撤！”
麻克明甩手还了两枪，跟着曾澈往街边的巷子里跑。
“佐藤、小野，你们送特使去医院，其余人跟我追！”
“是！”
“是！”
这几个日本人都是黑龙会的人，他们看上去异常冷静，并没有因为高越保中枪，就显出惊慌失措，几乎没耽误几秒钟，飞奔着追了下去。
“站住！”
“混蛋！”
“砰！砰！砰！”
“砰！砰！砰！砰！”
曾澈没想到日本人来的这么快，从脚步声判断，距离自己最多只有二十几米远。
曾澈：“麻子，我们分开跑！老地方汇合！”
麻克明：“好！”
负责掩护的孙杰，躲在相反方向的胡同里，点燃一串鞭炮扔在铁桶里，“砰！砰！砰！砰！……”
鞭炮在铁桶里炸响和枪声很相似，这样做能起到迷惑追兵的作用，可惜今天面对的不是普通警察，黑龙会的人心无旁骛，并没有被吸引过去，继续追赶曾澈和麻克明。
姜新禹听到枪声，知道军统的人已经动手，他紧跑了几步，在街拐角看见了曾澈逃跑的方向，心里不禁暗暗着急。
那条巷子一东一西两个出口，因为地理位置很重要，昨天警察局刚刚决定，在东巷口增设常驻警察，今天是第一天上岗执勤，曾澈显然是不可能知道这件事。
赵玉虎紧张的说道：“姜哥，我们怎么办？”
姜新禹：“你去打电话通知局里派人增援，我去试试看能不能堵截到他们！”
说完这句话，姜新禹向另一个方向跑去。他是辖区警长，对这一带非常熟悉，知道从哪能抄近路到达东巷口。
东巷口一共有两个警察，其中一个去厕所还没回来，只剩下一个警察在执勤，他听到河西街隐约传来枪声，就已经留神戒备，躲在暗处向外窥视。
曾澈拎着枪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子弹已经打光，不过他并不担心，只要跑出这条巷子，街上那么多人，他完全可以趁乱做到全身而退。
巷子弯弯曲曲，虽然和追兵很近，但是彼此之间看不到对方。曾澈把手枪塞进腰里，边跑边脱下外衣，扬手扔在屋顶上。
眼看就要跑出巷子口，那名警察忽然窜出来，举枪对着曾澈大喝道：“不许动！”
曾澈吃了一惊，他的手枪已经没有子弹，形同一块废铁，现在前有堵截后有追兵，难道自己这一次要被捕了？
就在这个时候，姜新禹出现在警察的身后，他手里拎着一根木棒，抡起来照头就是一下，“嘭！”警察一声没吭，像麻袋一样瘫软在地上。
曾澈看着一身警服的姜新禹，惊讶的说道：“你……”
姜新禹：“快走！”
然后他扔掉木棒，三转两转消失在曾澈视线里。
曾澈不敢再耽搁，现在也确实不是说话的时机，他跑到街上然后慢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两个黑龙会的人拎着手枪，一脸茫然望着街上的人来人往。
黑龙会的人只看见凶手的背影，现在曾澈脱去了外衣，让他们更加难以辨认。
曾澈坐上一辆黄包车：“去海神寺路。”
黄包车很快消失在街头。
…………
十几分钟后，大批警察赶到现场，开始在附近设卡盘查过往行人车辆。
“嘀嘀———”
一辆日本军用卡车疾驰而至，车刚一停稳，从车厢里陆续跳下来二十多个荷枪实弹的日本宪兵。
车门一开，中村加晃从驾驶室里下来，他阴沉着脸迈步来到龟田兼三郎尸体旁。
“特使怎么样了？”
“刚刚送往陆军医院，伤势……很重！”
“混蛋！”
“是！”
“凶手是什么人？”
“现在还不知道……”
“长什么样子？”
“……抱歉，我们没看见。”
“黑龙会就是这样保护天皇特使的？我看即使是一群猪，都比你们强！！”
“是！……中村队长，有一个线索或许可以跟进……”
“讲！”
“凶手之中有一个人是麻子。”
“你不是说没看见他们长相吗？”
“我听得懂中国话，他的同伴一直在叫他麻子。”
中村加晃一挥手，命令道：“封锁附近所有街区，挨家挨户搜查凶手！凡是脸上长麻子的成年男子一律逮捕！”
“是！”
天皇特使遇刺是大事件，当天晚上堰津华北日军司令部宣布全城戒严，并且派出军队大肆搜捕一切可疑分子，一时间闹得堰津城鸡飞狗跳，一刻都不得安宁。
陆军医院抢救室门口的长椅上，坐了一排面色凝重的日本人。
司令部的、满铁的、特高课的、宪兵队的，几乎所有相关联的部门都派人来探听消息。
服部彦雄笔直的站在窗前，望着黑沉沉的夜色发愣。
说到底，负责天皇特使安全主要是宪兵队的责任，如今出事了，他责无旁贷。
走廊尽头，一名穿着灰色西装，三十多岁的男子，匆忙忙向这边走过来，他径直来到服部彦雄身后，微微鞠躬致意。
“对不起，少佐阁下！”
服部彦雄背对着他，沉默了半晌，猛然车转身扬起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啪！”
他手劲极大，把对方打了一个趔趄，退了几步，重新立正站好，嘴角挂着一丝血迹。
第10章 亚洲饭店
被服部彦雄打的男子名叫近藤彰，他名义上是红桥武道馆馆主，实际上是黑龙会在堰津地区的负责人。
一些日军军方不方便出面的事，就由他们在暗中来做，类似中国的青帮。
当然，青帮在中国已经分裂成两派，一派是杜先生那种捐钱捐飞机大炮的爱国人士。
另一派是以张啸林为首，卖国求荣、公开投敌的汉奸，袁文魁也属于后者之中的代表人物。
服部彦雄冷冷的看着近藤彰：“近藤君，你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
近藤彰羞愧的低下头：“是！……”
抢救室房门一响，医生从里面走出来。
服部彦雄顾不上责骂近藤彰，快步迎过去，说道：“大岛医生，特使的手术顺利吗？”
大岛医生把口罩摘下来，叹息着摇摇头，说道：“特使的枪伤，虽然不是致命伤，但是子弹上涂了毒药，所以……很抱歉！”
听到这句话，走廊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
连续三天的大搜捕，军警特宪联合行动，一共抓了上百人，其中有一多半都是脸上长麻子的男子。
经过初步筛查后，解除嫌疑的也必须找保人才能释放，剩余的都要经过宪兵队严格的审讯。
宪兵队的审讯室，无异于如同是一道鬼门关，不剥下一层皮，休想从梅花巷13号走出去。
审讯由中村加晃负责，他的刑讯手段，就连日本兵都看得胆颤心惊，更何况是受刑者。
尤其是到了夜里，即使站在院子外，也能听到一声一声瘆人的惨嚎。
队长室内，服部彦雄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杵着额头，愁眉不展的闭目冥想。
已经审讯了二十多人，案情还是没有丝毫进展。
“铃铃铃铃铃铃！”桌上的电话骤然响起。
服部彦雄伸手拿起电话：“喂？”
“请问是服部少佐吗？我是侦缉队的周仁杰。”
“周队长，有什么事吗？”
“服部少佐，我的人在西城发现了可疑人员……”
服部彦雄颇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他：“这种小事也来跟我说？该抓就抓，该审就审，你嫌宪兵队还不够乱吗！”
“少佐，您听我解释，这个人的情况有些特殊，所以我不得不请示您。”
“怎么特殊？”
“他入住的是亚洲饭店，您知道的，侦缉队不能在饭店里抓人。”
“哦，原来是这样……”
亚洲饭店是由日本人投资经营，能住在那儿的客人非富即贵，要么是日本人，要么是有深厚背景的人物，难怪侦缉队不敢轻举妄动。
服部彦雄语气缓和了一些：“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天皇陛下特使出事的那天，我们的人从码头把他跟丢了，然后开始设卡搜查，最后发现他入住了亚洲饭店。”
“为什么不早说！”
“我心想着他要是能从饭店出来，就不用打扰您了，谁曾想这家伙躲在房间里，一步都不肯出来。”
“他有什么可疑？”
“他有一只皮箱，在例行检查的时候，发现里面都是一些随身衣物，但是拎起来感觉特别重。当时我们的人没有惊动他，一直在暗处跟踪，这家伙的反跟踪能力很强，没出十几分钟居然甩掉了我们的人。”
“这么说那只箱子有问题……”
“是，我怀疑箱子有夹层，里面可能藏有其他的违禁品。”
“……他叫什么名字？”
“良民证上的名字叫杨峰，是河北石门人。”
“他住哪一间房？”
“四楼86号客房。”
“你先不要动他，继续监视，如果这个人确实有问题的话，一定会有人来找他接头，到时候再一举拿下！”
“是！”
服部彦雄刚放下电话，房门哗啦一声响，服部美奈蹦跳着走了进来：“哥。”
服部彦雄：“半个月都没来宪兵队，家里也是早出晚归，你整天忙什么嗯？”
服部美奈撅着嘴说道：“你这里整天鬼哭狼嚎，像是地狱一样，我怕听多了晚上做噩梦。”
“那今天怎么想着来了？”
“我担心你忘了，特意过来提醒你。”
“提醒我什么？”
“哼，你果然忘了！请姜警官吃饭呀！”
这几天因为高越保遇刺的事情，服部彦雄忙得焦头烂额，早就把这件事忘到脑后，听妹妹一说，这才想起来，今天就是周末。
“美奈，这几天搜捕谍匪，实在是抽不出空儿来……呃，你看这样好不好，你通知一下姜警官，这顿饭改日再请……”
“不行！哥，你对救你妹妹的人太不尊重了！一顿饭能耽误你多长时间？再说了，我怎么好意思跟姜警官说改天！”
服部彦雄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说道：“那好吧，我这就给饭店打电话，订一间包厢。”
服部美奈转怒为喜：“不用了，我已经订完了。”
服部彦雄伸手刮了一下妹妹的鼻子，笑道：“鬼机灵，原来你早就安排好了！”
他抬腕看了一眼手表：“现在五点钟……咱们走吧，请客的人总该先到一步才行。”
“不许穿军装！”
“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又不是去见司令官，干嘛要穿的那么古板。”
“那好吧，你到车里等我一会儿，我换一身衣服就来。”
“快一点啊。”服部美奈欢快的走了出去。
服部彦雄沉思了片刻，拿起电话拨了一串号码：“近藤君，你一会儿带几个人，去亚洲饭店等我……”
亚洲饭店位于公使巷，这里曾经是堰津最繁华的地区，各国使馆都在附近。
珍珠港事件爆发后，英美使馆相继关闭，原址成了伪满洲国使馆以及日本使馆。
饭店是一栋五层建筑，原名叫欧亚大饭店，老板是一名美国人。
日美交战后，日军强行征收了饭店，然后“卖”给了日本国内一家财团，更名为亚洲饭店。
住在这里的客人大部分都是日本人，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其他国家的商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因为住在这有一个好处，起码不用担心受到特务们莫名其妙的骚扰。
第11章 山口绫子
晚上七点钟，亚洲饭店二楼，日式餐厅一间包厢内，丰盛的酒菜已经摆满桌子。
姜新禹今天也穿着便装，一件黑色薄呢西装外套，里面是白衬衫配着浅灰色马夹，显得十分的精神。
“美奈小姐，怎么没见服部少佐？”
“刚刚进来的时候，哥哥遇见一个熟人，可能会耽误一会儿……要不然不用等他了，我们先吃吧。”
“那怎么好，还是再等一等……”
说话间，服部彦雄迈步走了进来：“姜警官，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姜新禹：“没关系，我也是刚进来不长时间。”
服部彦雄盘膝坐下，亲手给姜新禹斟满一杯酒，说道：“来，姜警官，尝尝著名的神户菊正宗清酒，这个牌子在我们日本非常非常有名……”
“笃笃！”外面传来敲门声。
服部美奈：“一定是绫子！”
服部彦雄莫名其妙：“什么绫子？”
包厢门打开，一名身穿锦绣百花和服，脚上踩着日本传统木屐的年轻女子迈着碎步走了进来。
她的脸上化着淡淡妆容，看上去既清纯婉约又不失明艳动人。
服部美奈起身迎了过去，亲热的挽着女子胳臂，说道：“绫子，你住在饭店还来得这么晚，应该罚你才对！”
绫子微笑道：“我好像并没有迟到。”
服部彦雄站起身：“美奈，这位小姐是？……”
服部美奈：“我给你们介绍一下，我同学山口绫子。绫子，他是我哥哥，服部彦雄，那位是姜新禹警官。”
山口绫子深深一躬：“很高兴认识你们，还请多多关照。”
服部彦雄愣怔了几秒，说道：“哦……难怪这几天看不见美奈的人影，原来是在陪绫子小姐。”
服部美奈嗔怪道：“哥，你的记性是越来越差了，绫子要来堰津的事，我不是早就和你说了嘛，只当是耳旁风！哼！”
落座之后，服部彦雄：“绫子小姐什么时候到的堰津？”
服部美奈抢先说道：“绫子也会说中国话，有姜警官在，你们就不要讲日语了好吗？”
山口绫子：“我是前天到的堰津。”
姜新禹心里一动，山口绫子说话有非常明显的东北口音，而且还不是一星半点，听上去更像是一个地道的东北姑娘。
彼此客套寒暄了一番，服部彦雄斟满一杯酒，说道：“首先我要感谢姜警官，那天要是没有你，后果不堪设想！做为美奈的哥哥，我替她敬一杯。”
说完这句话，他举杯一饮而尽。
姜新禹也陪了一杯，他的酒量很大，即使是高度老白干酒，喝上一斤依然能面不改色，这种天赋不是后天能练出来的，完全是血液里自带解酒功能。
服部彦雄又倒满一杯，说道：“这一杯酒，欢迎绫子小姐来堰津，美奈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你，希望今后我们能多亲多近。”
山口绫子：“谢谢服部少佐，我不会喝酒，只能以茶代酒了。”
服部彦雄：“绫子小姐，你随意就好。”
酒过三巡，服部彦雄似乎漫不经意的说道：“姜警官，我听美奈说，那天你是从宪兵队后门走的？”
姜新禹：“希望没有触犯到宪兵队的规矩。”
服部彦雄：“当然不会。我说过，你救了美奈，就是服部家的朋友，也是帝国的朋友，我们日本人对待朋友向来真诚，绫子小姐，你说是吗？”
山口绫子放在手里的茶杯，微微欠身：“是的。”
服部彦雄话锋一转：“但是我想知道，姜警官为什么不乘坐准备好的专车？”
姜新禹沉吟片刻，说道：“服部少佐，既然你们拿我当朋友，我就实话实说……只是说出来，还希望各位不要笑话我。”
服部美奈的目光温柔如水，轻声说道：“你说什么，都没人会笑话你。”
姜新禹：“其实我和美奈小姐也说了，我之所以不愿意乘坐宪兵队的车，是不想成为受人瞩目的焦点，因为那会给我招惹来麻烦。”
服部彦雄目光一闪：“哦？这话怎么说？”
姜新禹：“您是知道的，那些反抗组织的所谓锄奸队，恨我们这种人胜过恨皇军！我不想在回家的路上，糊里糊涂的被人打了黑枪！”
服部彦雄审视着姜新禹，说道：“你怕死？”
姜新禹低下头：“惭愧！”
服部彦雄哈哈大笑，服部美奈恼怒的瞪着哥哥，说道：“都说了不许笑话人，哥，你太失礼了！”
服部彦雄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是笑话姜警官，恰恰相反，我很欣赏他。我记得中国有一句古话——知进退，明得失！说的就是姜警官这样聪明的人。”
姜新禹：“您过奖了。”
“笃笃！”门外传来敲门声。
服部彦雄收起脸上的笑容，说道：“进来。”
近藤彰拉开了房门，服部彦雄站起身说道：“美奈，好好招待客人，我先出去一下。”
他走出包厢，反手把门关上，问道：“什么事？”
近藤彰：“杨峰刚刚办理了退房手续，应该很快就会离开饭店。”
服部彦雄思索了一会，回头看了看包厢房门，迈步向一楼大堂走去，近藤彰紧跟在他身后。
包厢内，服部美奈嘴里吃着一块寿司卷，瞟了山口绫子几眼，忽然噗嗤一笑。
山口绫子：“美奈，你笑什么？”
“没什么。”
“同学这么多年，我还不知道你吗？有话快说。”
服部美奈咽下寿司卷，说道：“我只是觉得，哥哥今天的心情特别好。”
山口绫子：“当然了，请救自己妹妹的恩人吃饭，难道还要拉着脸吗？”
服部美奈替姜新禹倒了一杯酒，抱歉的笑了笑，转头对山口绫子说道：“……绫子，说心里话，你觉得我哥哥怎么样？”
山口绫子想了想：“很好啊，待人热情，又很有礼貌。”
服部美奈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哥哥从未待人这么热情过，姜警官他已经见过了，只有你是第一次见面，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第12章 目光里的深意
亚洲饭店一楼大堂。
从楼上下来一名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他戴着白色黑边礼帽，一身铁灰色的笔挺西装，皮鞋擦的崭亮，手上拎着一只黑色皮箱，看着像是那种有钱人的派头。
服务生：“先生，你好。”
青年把房间钥匙放在吧台上，说道：“我姓杨，是86号房间的客人，我订了一张去北平的火车票。”
“杨先生，您稍等一下……这是你的车票，请在这里签字。”服务生递过一本厚厚的登记薄和一支钢笔。
在服务生指点下，青年签下自己的名字。
站在角落里的近藤彰低声说道：“少佐，他就是杨峰。”
服部彦雄：“他要去北平？”
近藤彰：“这个不清楚，应该是他事先通过饭店订的火车票。”
服部彦雄摸着下巴，心想着如果杨峰今晚就要离开堰津，那么就只能抓捕了。
但是现在没有确实证据，最好还是留些余地，毕竟能入住这么豪华饭店的客人，都是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
想到这，他大声说道：“杨峰先生，请等一下。”
杨峰在门口停住脚步，回头看着向自己走过来的服部彦雄，说道：“先生，你是在叫我吗？”
“对。”
“我们好像并不认识？”
“那不要紧，一回生两回熟，现在认识也不晚。”
“你是什么人？”
“堰津宪兵队队长，服部彦雄。”
杨峰脸色微微变色：“哦，原来是服部队长，在下失礼了。”
“杨先生，有些事我不太明白，想请教一下，不知道方不方便？”
“对不起，我要赶最后一趟火车，恐怕……”
“耽误不了你几分钟，如果没问题，我会派人开车送你去火车站，保证误不了你的行程。”
“那……好吧。”
近藤彰找来前厅经理说了几句话，经理立刻带着他们来到一楼拐角的房间，说道：“这是服务生休息室，少佐阁下，您看还满意吗？”
服部彦雄微微点点头：“可以，你先出去吧。”
“是。”经理躬身退了出去。
服部彦雄：“杨先生是做哪一行的？”
杨峰：“做一些绸缎生意。”
“你是河北人？”
“是，河北石门。”
“你三天前来到堰津，随即入住了亚洲饭店，在这个期间没有跟任何人接触，然后就买车票去北平。我想请问杨先生，有这样做生意的吗？”
杨峰的神色泰然自若，说道：“我本想看一看堰津有没有合适的生意可做，但是听说最近天皇特使遇刺，堰津城乱的很，所以才临时决定去北平。”
服部彦雄点了点头，说道：“解释的还算合理。”
“那……我可以走了吗？”
“笃笃！”门外传来敲门声。
近藤彰走过去把门打开，进来的是侦缉队队长周仁杰。
这家伙三十多岁，长的尖嘴猴腮，一对三角眼骨碌碌乱转，看面相就不像是一个好人。
“服部少佐，听手下的弟兄说，您来了，我特意赶过来保驾。”
近藤彰：“周队长，你多虑了，有我在，保证少佐的安全问题……”
可能是想起了几天前高越保遇刺的事，近藤彰大话放出去一半，没再好意思继续往下说。
服部彦雄：“周队长，你来的正好，检查一下杨先生的皮箱。”
“是。”周仁杰把皮箱放倒，伸手打开铜制扣锁。
杨峰站起身，说道：“服部队长，我不明白，我究竟犯了什么罪？”
服部彦雄示意他坐下，说道：“杨先生不要激动，你来的那天，恰好赶上天皇特使遇刺，所以这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箱子里只有几件叠放整齐的衣物，周仁杰伸手敲了敲皮箱四周，以他经验来判断，感觉不像是有夹层。
服部彦雄看了近藤彰一眼，近藤彰立刻走过去，拎起皮箱试了试重量，然后对服部彦雄摇了摇头，意思是没有任何异常。
服部彦雄脸色很不好看，对周仁杰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周仁杰挠着脑瓜皮，支吾着：“这个、这个我也不太清楚，都是下面人说的……”
服部彦雄站起身，阴沉着脸说道：“周队长，你负责把杨先生送到车站！”
周仁杰苦着脸说道：“……是。”
杨峰：“服部队长，我看不必了，时间还来得及，我自己叫车去火车站，就不麻烦各位了。”
服部彦雄：“那也好。我楼上还有客人，恕不奉陪了。”
说着话，服部彦雄出了房间，正要准备去日式餐厅，姜新禹、山口绫子、服部美奈从楼上迈步走了下来。
服部彦雄惊讶的说道：“你们这是要去哪？”
服部美奈绷着脸：“哥，你还好意思问我们去哪！你一走就没了踪影，等了半天你也没回来，就这么散了呗。”
服部彦雄目视着山口绫子，说道：“真是非常抱歉，刚刚有一点公务耽误了。”
姜新禹：“服部少佐，您日理万机，谁都能够理解，况且我们也都吃好了，美奈小姐和绫子小姐非要送我下来……”
服部美奈：“哥哥把客人扔下不管，已经很失礼了，我是在弥补他的过失。”
他们说话的时候，杨峰拎着皮箱从房间里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一脸晦气的周仁杰。
因为都属于日伪警察系统，姜新禹认识周仁杰，只是没什么交往。
现在看见这个场景，就很容易明白服部彦雄所说的“公务”是什么。
杨峰向这边看了一眼，目光如蜻蜓点水般一扫而过。
因为猜到服部彦雄刚从房间里出来，所以姜新禹特别留意这个陌生人的一举一动。
杨锋的目光似乎在某个人身上停顿了一下，随即很快移开。
姜新禹顺着他的视线瞥了一眼，刚好看到山口绫子垂下了眼睑。
——这个人是在看山口绫子？
按说多看一眼也没什么，毕竟漂亮女人总是惹人注意，从餐厅出来的一路上，到处都有男人贪婪的目光追随着山口绫子。
只不过从杨峰的眼睛里，姜新禹感受不到丝毫贪婪，更多的是关心……
第13章 同样的皮箱
红桥区桥东路19号，一幢两间半的青砖瓦房，这里就是姜新禹的住所。
虽然房屋外表很古旧，但是屋内装潢还过得去，卧室客厅都铺着地板，各种家具生活用品也很齐全，最主要的是有一部电话。
姜新禹打开门锁，迈过铺在门口的一小块地毯，地毯上面撒了香灰。
如果有人偷着进来，就会在地板上留下脚印，这是特务人员必不可少的防范措施。
姜新禹疲惫的坐在沙发上，用手轻揉着太阳穴，放松着自己的神经。
吃了一顿饭，等于是又捱过了一关，一句话没说对，都会引起服部彦雄的疑心。
“铃铃铃铃铃！”桌上的电话响起。
姜新禹拿起电话：“喂？”
“请问，是姜新禹家吗？”
“我就是姜新禹，你是……美奈小姐吧？”
“是的。”
“你怎么知道我家的电话号码？”
“我问了警察局。”
“哦，有什么事吗？”
“很抱歉，今天我忘了把衣服还给你。”
姜新禹哑然失笑：“美奈小姐，你这么晚打来电话，就是为了这件事？”
“一个人的信誉很重要，我说了今天把衣服还给你，但是没有做到，当然要跟你解释一下原因。”
“真的没关系……呃，衣服在哪呢？明天我过去取。”
“……还是我给你送过去吧？”
“不用那么麻烦，你把地址告诉我就行。”
“其实我昨天去看绫子的时候，就把衣服带过去了，只是忘了拿下来。”
“在绫子小姐那里？”
“嗯。”
“她住几号房间？”
“87号。”
“好，你告诉绫子小姐，明天上午……大概九点钟左右，我过去取衣服。”
“你要是没时间的话……”
“我有时间，承蒙服部少佐特别关照，警察局给我放了三天假。”
“那好吧，再见……”
“再见。”
…………
第二天，姜新禹骑着脚踏车来到亚洲饭店楼前，他把车靠墙锁好，迈步走进大堂。
“服务生。”
“先生，你好，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87号客房在几楼？”
“上四楼右转一直走。”
“谢谢。”
姜新禹上了四楼，按照房间门牌顺序慢慢向前走，83、84、85、86、87……
“笃笃！”姜新禹伸手敲门。
门镜暗了一下，房门随即打开，穿着一身中式套装的山口绫子站在门内：“你好，姜警官。”
“你好，绫子小姐，我是来拿我的衣服，美奈小姐跟你说了吧？”
“进来吧。”
山口绫子把姜新禹让进屋子，她走到窗前把窗帘拉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姜警官，随便坐。”
姜新禹坐在沙发上，接过山口绫子递过来的茶碗：“谢谢……绫子小姐在东北住了多久？”
山口绫子微笑着说道：“姜警官，那里现在叫满洲。”
“哦，对对对，是我失言了。”
“我在满洲待了整整十年，所以我的中国话可能会带一点当地口音。”
“哦……绫子小姐的家人在那边？”
“是啊，我们属于第一批移民满蒙的日本人，刚开始是住在新民，我十岁那年，全家在去沈阳的路上，遇见了土匪，父母不幸遇难……”
“对不起，我提起了你的伤心事。”
“没什么，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咕咚！”
隔壁忽然传来一声响，像是什么人从高处跳下来，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
姜新禹指了指墙壁：“没事吧？”
“没事，隔壁房间住进来一家三口，小孩子七八岁，非常淘气，总会发出各种各样的动静。”
“这么豪华的饭店，房间的隔音效果这么差吗？”
“四楼只是普通客房，听说是一间隔成两间，所以墙壁很薄。五楼贵宾房比这大一倍，据说隔音非常好。”
“原来是这样……”
山口绫子忽然笑了笑，说道：“昨天在酒宴上，姜警官默认自己是一个怕死的人，但是有人却不这么认为。”
姜新禹略一思索，说道：“是美奈小姐吧？”
山口绫子掩嘴笑道：“你们还真是心有灵犀。”
姜新禹：“其实说怕死还是不怕死，都是相对而言，我只是不想死的太没有价值。”
山口绫子目光闪动：“什么叫没有价值？”
“如果乘坐宪兵队的轿车回去，只是为了在同事面前炫耀，因为这种事被反抗分子盯上，我觉得就是没有任何价值。”
山口绫子微微点了点头，她看了一眼墙壁上挂钟。
姜新禹站起身：“绫子小姐，打扰这么久，我该告辞了。”
山口绫子连忙说道：“请先等一等，美奈应该马上就要到了。”
“笃笃！笃笃！”
她的话音未落，外面传来敲门声，山口绫子走过去透过门镜看了一眼，然后打开了房门。
可能是走的有些急，服部美奈的胸脯起伏着，微微有些喘息。
山口绫子打趣道：“美奈，为了替你把他留住，我可是费了不少口舌，该怎么感谢我呢？”
服部美奈脸涨的通红，低声说道：“乱讲什么，我可没让你留他……”
山口绫子：“别矜持了，我还不了解你吗？”
说话间，两个人走进客厅。
服部美奈鞠躬致意：“姜警官，你好。”
“你好，美奈小姐。”
山口绫子：“美奈，我记得你不喜欢喝茶，要不要让服务生送一壶咖啡上来？”
服部美奈连连摆手：“不用了，喝茶也很好。”
姜新禹：“二位小姐，你们聊，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山口绫子看了看服部美奈，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服部美奈眼神中掠过一丝失望，但是很快调整好了情绪，说道：“姜警官，你等一下，我把衣服拿给你。”
她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看了看，回头问道：“绫子，姜警官的衣服呢？”
山口绫子走过去，不着痕迹的把柜门轻轻关上，说道：“我早拿出来了，在衣挂上呢。”
柜门一开一关之间，姜新禹看到一个黑色皮箱放在里面，他感觉很奇怪，自己好像在哪见过同样的箱子……
第14章 调包之谜
姜新禹出了房间，沿着楼梯来到一楼大堂。
在经过服务生休息室的时候，他猛然想起来，山口绫子衣柜里的皮箱和昨天那个男人拎的皮箱一模一样！难怪看着这么眼熟！
他走到吧台前，掏出证件向服务生晃了一下，说道：“警察。昨天晚上，从你们休息室出来的那个客人叫什么名字？”
服务生想了想，说道：“好像是叫杨峰……对，是叫杨峰，他当时刚退完房。”
“他住几号房？”
“您稍等，我看一下。”
服务生拿出住宿登记薄，翻了两页：“是86号房。”
86号？87号？两间房只有一墙之隔！
联想到之前的种种疑点，姜新禹隐约的有一种感觉，杨峰和山口绫子之间好像存在某种特殊的联系！
究竟是什么呢？一时之间又理不出头绪。
…………
一家小饭馆内，周仁杰和两个手下正在吃饭。
周仁杰抿了一口酒，说道：“胖子，你他吗的以后办事稳当一点，别老是疑神疑鬼，害得老子被少佐骂！”
坐在他身旁的一个黑胖子，拿起酒壶给周仁杰斟满，说道：“队长，我敢保证，那小子的皮箱肯定有问题，我在侦缉队干了这么多年，心里这点数还没有吗？”
“那为什么检查的时候，啥都没发现？”
“可能是没检查明白吧……”
“放屁！老子亲自查的，日本人也查过了，全都没发现问题，你比我还强？比日本人还强？”
胖子懊恼的说道：“真是见了鬼了……”
另一个队员说道：“队长，会不会是杨峰把皮箱调包了？”
“调包？”
周仁杰放下酒杯，沉思了半晌，说道：“咱们的弟兄一直在饭店里监视，这小子连楼都没下，吃饭都是让服务生送进房间，他怎么调包？”
“在路上咱们把他跟丢了，那个期间……”
胖子立刻反驳：“不会！后来我找到了送他去饭店的车夫，车夫说，杨峰没和任何人接触过。”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
“他的同伙也住在亚洲饭店里！”
周仁杰一拍脑门，说道：“对啊，我他吗的怎么就没想到呢！走，去亚洲饭店！”
他站起身，风风火火的往外走，胖子紧跟在他身后：“队长，现在去还来得及吗？人家早跑了吧？”
“就算是跑了，起码也能留下追查线索。”
饭馆老板急忙从柜台里追出来，拦在他们身前，说道：“周队长，您的账单还没结呢。”
周仁杰回过身：“胖子，签字。”
老板一咧嘴；“又要签字？周队长，我是小本经营，您总是赊账，我都快没钱买菜了。”
周仁杰眼睛一瞪：“哭什么穷？你怕老子赖你的账？”
“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不是那个意思，就别他吗的废话，老规矩，挂账！”
“可是、您前面的账，都欠了三个多月了，您好歹结一点好吧……”
“最近手头紧，改天吧。”
“周队长……”
“是不是给你脸了？没完没了的……堰津城大大小小的馆子，老子也没少吃，哪一家像你这样催账？再啰嗦，明天就让你的饭馆关门！”
胖子在账单上歪歪扭扭签上“侦缉队”三个字，把账单往老板怀里一塞，笑道：“别太较真，我们队长来这吃饭，是看得起你，要不是爱吃你们家厨子烧的菜，他早去大馆子了。”
“是是是。”老板不敢再说话，他真害怕周仁杰把饭馆封了。
望着周仁杰的轿车扬长而去，老板冲着车背影低声咒骂道：“狗杂种，不得好死你！”
半个小时之后，轿车缓缓停在亚洲饭店门口。
胖子看着出来进去衣冠楚楚的男男女女，说道：“队长，咱们来这查案，是不是得和服部少佐打一个招呼？”
周仁杰伸手打歪了胖子的鸭舌帽：“八字还没一撇，打什么招呼？万一要是啥也没查到，再让少佐骂我一顿？”
“那咋办？”
“什么咋办？咱们现在只是查案，如果查出问题，等到抓人的时候，再通知服部少佐也不晚！”
“队长您高见！”
“小崔留在车里，多注意观察情况。”
“是。”
“胖子，跟我进去！”
周仁杰迈步走进饭店大堂，他径直来到吧台前，对服务生说道：“把四楼客房的住宿登记薄拿出来。”
“对不起，本店有规定，住宿登记薄不能随便给人看……”
胖子站在一旁狐假虎威：“小子，你新来的？这位是侦缉队的周队长！”
另一个认识周仁杰的服务生连忙走过来，陪着笑脸说道：“周队长，对不起，他还真是新来的，您有什么事和我说。”
周仁杰不耐烦的重复道：“看一下四楼客房登记薄！”
“您稍等一下。”服务生从吧台里找出登记薄递了过去。
周仁杰一页一页翻阅着，他心里自有他的小九九，四楼一共有五十多间客房，入住率接近六成，算起来有三十间客房的客人有嫌疑。
把客人中的外国人名单全部筛除，只留下大概十几个中国籍客人资料，这样就大大缩小了调查范围。
假设杨峰确实把皮箱调了包，那一定是因为他察觉到自己被跟踪监视，要不然根本不必那么做。
他同伙所住的房间，如果距离不是很远，只需要几分钟时间，就能完成皮箱调包。
周仁杰对服务生说道：“给我查一下，昨天住在86号房的杨峰，在他住宿的三天时间里，都给哪间客房打过电话！”
服务生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喂，我是前台接待处，帮我查一下86号房间在最近三天拨出的号码……对，86号房间……哦，好的。”
周仁杰：“怎么样，查到了吗？”
“最近三天，除了打电话让餐厅送饭，杨峰没有给其他房间打过电话。”
这就奇怪了，按说要是调包这件事真实存在，调包的双方一定需要提前沟通，起码也要约定好时间才行。
杨峰没打出过任何电话，那他是怎么和同伙联系的呢？
第15章 寿材铺
查了大半天，也没查出个子午卯酉，十几个中国籍住客大部分都是商人，甚至还两个汪伪南京政府出公差的人员。
周仁杰很泄气，交待着胖子和小崔继续蹲守，自己回去了侦缉队。
87号房间内，服部美奈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的和山口绫子闲聊。
山口绫子抱着肩膀靠在窗前，似笑非笑的看着服部美奈，说道：“还在想那位姜警官？”
服部美奈脸一红，佯嗔道：“又乱讲，我想他干什么。”
山口绫子走过去，坐到服部美奈身边，说道：“要我说呢，姜新禹这个人看上去倒还不错，只是有一个问题，可能会阻碍你们在一起。”
服部美奈脱口而出：“什么问题？”
山口绫子笑道：“还说没想人家，口不对心哦。”
“嗳呀，你不要说半截话好不好？”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美奈，你想过没有，他是中国人，你是日本人，你们怎么可能在一起呢？”
“现在有很多日本人和中国人结婚的例子啊。”
“呦呦呦，都想到结婚了？看来你是真喜欢姜新禹呀？”
服部美奈索性不再掩饰，说道：“喜欢他怎么了，他就是和别人不一样！”
“中国有句古话，叫情人眼里出西施，还真是有道理哦。”
“别说我了，你呢？”
“干嘛？又要撮合我和你哥哥？”
“我哥哥人很好的……”
“我信佛，所以我认为万事皆因缘，如果缘分到了，我不会拒绝。反过来说，哪怕是喜欢对方，没有缘分的话，我也不会觉得遗憾。”
“什么意思嘛，你不喜欢我哥哥？”
“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是要看有没有这个缘分。”
服部美奈眼珠转了转：“好吧，我把你这句话原封不动转告哥哥，看他怎么理解了。”
山口绫子：“美奈，你可不要误会，我并不是在暗示你什么，我只是在对自己说这句话。”
“知道了，我没那么傻，知道怎么对哥哥说。”服部美奈起身穿好外套。
“你这就要走？”
“哥哥要我今天早一点回去，他有话要跟我谈，嘻嘻，玄妙吧？”
“那好吧，明天上午你早点来，陪我出去买几件衣服。”
“好的。”
等到服部美奈出了房间，山口绫子立刻来到窗前，打开窗户探身向楼下看。
几分钟后，服部美奈出现在饭店门前，她上了一辆黄包车，很快就消失在视线里。
山口绫子关好窗户，返身打开柜门拿出那只皮箱。
然后戴上一顶灰色女士礼帽，找出外套穿上，拎着皮箱也出了客房。
饭店外，胖子和小崔靠在角落里，有一搭无一搭的说着闲话。
“胖哥，都三点多了，咱们待到什么时候？”
“我怎么知道，队长临走又没说……”
“总不能晚上也在这吧？”
“……呃，五点吧，最多五点，咱俩就回去。”
“五点行，估计杨峰真要是把皮箱调包，他的同伙早跑了……”
“嘘！快看，那个女人拎的皮箱像不像杨峰那只箱子？”
小崔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山口绫子正站在门口招手叫黄包车。
“一模一样！……这小娘们儿长的可挺水灵，她是干嘛的？”
“管她是干嘛的，走，跟上她！”
…………
山口绫子坐在车上，皮箱紧贴着放在身旁。
车夫一边拉车一边问道：“小姐，听口音，您是外地来的吧？”
“嗯。”
“您去桥东路什么地方？”
“桥东路5号。”
“桥东路5号……那地方我记得好像是一家寿材铺，您没记错地址？”
“嗯。”
“那得嘞……”
山口绫子的冷淡让车夫闭了嘴，撒脚如飞拉着车奔跑在柏油马路上。
半个多小时候之后，黄包车停在桥东路街边，车夫放下车把，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小姐，到地儿了。”
山口绫子下了车，付过了车钱，四处张望寻找桥东路5号的标牌。
车夫指着一处有些破败的店铺，说道：“那儿就是桥东路5号。”
“谢谢。”
“您甭客气，我就在这等活儿，您要是一会儿还回去，就过来找我。”
“好的。”
这条街是桥东路最热闹繁华的地方，饭馆、米行、油坊、铁匠铺、杂货铺、书店、药铺，理发店，衣帽店，各种买卖店铺应有尽有。
寿材铺的门面不大，牌匾经过长年累月的风吹日晒，上面的黑漆大片脱落，勉强能辨认出“桥东寿材铺”五个大字。
寿材就是棺材，一般的寿材铺捎带着也经营墓碑、花圈、纸人纸马等等一切和丧葬有关的物品。
山口绫子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拎着皮箱迈步走了进去。
店铺内，一个精瘦的中年男子，戴着一顶瓜皮帽，身穿一袭灰布长衫坐在柜台里，吧嗒吧嗒一口接一口抽着水烟袋。
见有顾客登门，他站了起来。
山口绫子：“请问，掌柜的在吗？”
“我就是。”
“我是保定范公镇油漆厂的，我们有一批低价黑油漆要处理，你有兴趣吗？”
掌柜的愣了一瞬，打量了山口绫子几眼，慢斯条理的说道：“范公镇有两家油漆厂，你是哪一家？”
“盛源油漆厂。”
“哦……那咱们研究研究价钱？”
“可以。”
“里边请。”
掌柜的掀起后门门帘，山口绫子刚要往里走，房门一响，胖子和小崔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站住。”
山口绫子心里一惊，只当不是叫自己，继续往后门走。
胖子掏出手枪，咔哒一声顶上子弹，喝道：“说你呢！”
掌柜的放下门帘，客气的说道：“您二位是？……”
胖子：“侦缉队的。”
小崔也掏出手枪，枪管指着掌柜的：“你也别动！”
掌柜的陪着笑脸：“二位长官，有事说事，拿刀动枪的，会吓到我的客人。
胖子眼睛盯着山口绫子，说道：“客人？她是干什么的？”
山口绫子转回身，语气平静的说道：“我是干什么的，没必要告诉你们。”
胖子：“呦呵，口气可不小，我告诉你，在堰津地面上，除了日本人，没人敢跟我们侦缉队这么说话！”
第16章 入伙
离开亚洲饭店，姜新禹骑着脚踏车一路回到桥东路。
到家后靠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阳光投射进来，晒在身上暖洋洋的，不知不觉竟然睡了一觉。
再睁开眼睛时，已经过了中午。
姜新禹一个人生活，午饭基本都是在警察局餐厅吃，早饭和晚饭走哪吃哪，也没一个准地方。
今天休息，吃饭问题就只好到外面找地方解决。
桥东路新开了一家百味面馆，姜新禹到的时候，刚好是三点钟整。
伙计迎上来：“先生，您吃点什么？”
姜新禹：“一碗阳春面，小菜拼一盘，就这些。”
伙计大声重复着：“一碗阳春面，小菜拼一盘！”
这个时间过了饭点，面馆里没有多少客人，稀稀落落坐了三两桌。
姜新禹选了靠窗的桌位，掏出香烟抽出一支，四处摸索着火柴。
一只手举着打火机伸过来，啪嗒一声点燃，姜新禹抬头看了一眼，原来是军统堰津站站长曾澈。
姜新禹凑过去，对着打火机的火焰，抽了几口香烟，袅袅升腾的烟雾中，他低声说道：“你的胆子太大了，日本人到处找你们，你还敢待在城里？”
曾澈坐下：“日本人在抓脸上长麻子的人，他们查错了方向，况且我没有露相。”
伙计端着托盘走过来，把阳春面和小菜放在桌上：“先生您慢用。”
曾澈叫住转身要走的伙计：“给我也来一碗面，跟他一样。”
“您稍等，马上就好……再加一碗阳春面！”
看着伙计走远，曾澈说道：“那天、谢谢你。”
姜新禹吃了一口面，说道：“你们是什么人？军统？中统？还是共党？”
曾澈没有正面回答他，说道：“姜警官，这句话我也想问你。”
“我有什么好问的，你也看见了，警察嘛。”
“你是汪伪的警察，为什么要救我？”
姜新禹唏哩呼噜吃了一大口面，腮帮子鼓鼓着，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我当这个警察，纯粹是为了混口饭吃，而且我佩服有血性的中国人，你们都是干大事的人，真的很了不起！”
曾澈刚要说话，伙计端着一碗面走过来，放在他面前：“先生，您慢用。”
曾澈拿起筷子搅拌着碗里的面条，说道：“你就是因为这个救我？”
“大家都是中国人嘛，既然赶上了，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们是什么人？如果不方便说就算了，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好奇。”
曾澈：“我们是军统的人！”
姜新禹点了点头：“我猜也差不多，这几年在堰津发生的暗杀事件，不是军统就是中统……你们真了不起！”
曾澈目视着姜新禹，说道：“姜警官，既然你有一腔爱国热忱，何不加入我们，大家同仇敌忾，共御外辱！”
姜新禹吃惊的说道：“我？不不不，我哪行，要是有那两下子，我干脆去参加国军好不好，干嘛要背着汉奸的名声，在这混吃等死。”
“那不一样，战场上杀敌和在敌后工作是两种性质，有的人上了战场可能还不如一个普通士兵，偏偏就适合做特工，尤其你还有警察身份掩护，没有比你更适合做这种工作了。”
姜新禹想了想，恍然大悟一般说道：“哦……我明白了，你是专门来拉我入伙的对不对？”
曾澈正色说道：“姜警官，身为一名中国人，你就愿意眼睁睁看着日本人强占我们的家园，欺压残害自己的同胞？”
“你们……真的认为我行？”
“我冒着风险来见你，一是要当面谢谢你，更重要的就是希望你能加入军统，成为一名扎在敌人心脏里的刀子！”
“这不是小事情，你容我考虑考虑……”
“还有什么可考虑的呢？说实话，这段时间我调查过你，你原籍浙江江山，这是你在军统立足的又一个优势！”
“优势？籍贯算什么优势？”
“你有所不知，戴老板也是浙江江山人，出于对同乡的信任，军统内部高层大部分都是浙江人，所以你要加入我们，籍贯对你的帮助会很大。”
“是吗？我竟然和戴老板是同乡？太荣幸了，戴老板是我平生最敬佩的人，你以后要是见到他，千万帮我转达这句话！”
曾澈笑道：“如果你加入军统，可能都不需要我转达，你自己就有机会见到戴老板。”
“能吗？”
“当然能。”
姜新禹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一样，攥紧拳头在桌上轻轻一捶，说道：“好！我愿意加入你们！”
堰津地下党一直都有一个想法，希望能在军统或者中统内部，安插进去自己的人。
之所以要这么做，是因为这两个特工部门的情报资源非常丰富。
虽然名义上是国共合作，但是要指望他们能把情报拿出来共享，实在是天方夜谭。
最好的办法就是打入他们内部，随时随地掌握对自己有用的情报！
曾澈满意的点点头：“姜新禹，你要记住一句话，一日是军统的人，终身都是军统的人！”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如果胆敢背叛组织，就算你藏到地缝里，我们也能把你找出来！”
“是，我明白……说了这么多，还没请教你高姓大名？”
“我姓曾名澈，是军统堰津站站长。”
“啊？你是站长？……”
“对。”
“曾站长，像我这种没受过培训的特工，怎么开展工作？我是真怕自己做不好，反而会连累了你们。”
“你先说说你都会什么？”
“枪械还算熟悉，另外，我会开车。”
“哦？你在哪学的开车？”
“警察局有汽车，平时没事的时候，我们都偷偷摸摸让司机教，一来而去的就会了。”
“很好，会开车很重要，还会什么？”
“还会什么……哦，去年警察局专门请了特高课的人，进行为期两个月的格斗训练，我觉得自己这方面也还凑合。”
“日本人的格斗术很有些门道，你受过这种训练，再好不过了。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会安排你去临澧接受系统培训，在那儿我们有一个特训班……你看什么呢？”
姜新禹望着窗外，喃喃自语的说道：“奇怪，她怎么会在这？”
曾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个女人——山口绫子从黄包车上走下来，手里拎着那只黑色皮箱。
第17章 斗智斗勇
桥东寿材铺内，山口绫子的皮箱平放在柜台上。
胖子冲着小崔一努嘴：“检查一下皮箱！”
小崔把手枪别在腰里，打开了箱盖。
里面除了几本书，再就是一些女人的衣物和随身用品，看上去没什么不妥。
胖子提醒道：“把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看看有没有夹层。”
小崔把皮箱拎起来，在手里掂量了两下，说道：“胖哥，箱子肯定有问题，好像就是那只皮箱。”
胖子抑制不住心里的喜悦，催促着：“手脚麻利一点……看来今天该着咱哥俩露脸！”
小崔把皮箱翻过来，哗啦一声，里面的东西都倒在柜台上，然后用手敲着皮箱四壁。
“咚咚！”
“咚咚！”
声音很正常，再敲底部，声音立刻显出不同。
小崔：“胖哥，箱底有夹层。”
胖子目不转睛的盯着山口绫子和掌柜，说道：“用刀撬开，看看里面藏着什么稀罕玩意！”
小崔从裤腿里抽出一把匕首，作势就要割开箱底。
山口绫子忽然说道：“慢着！”
胖子立刻把枪口对准她，冷冷的说道：“小姐，你最好不要乱动，我的手抖一抖，你的小命可就没了！”
山口绫子：“我承认，皮箱确实有夹层。”
胖子：“里面是什么东西？”
“是……金条。”
胖子的眼睛亮了：“多少金条？”
“八公斤。”
“这么说你是做走私生意的？”
山口绫子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说道：“长官，我不是做走私生意，这些金条是我的全部家当，本来是想在堰津黑市出手，卖一个高价……求求你们了，只要能高抬贵手，我定有重谢。”
“哼，刚刚还很嚣张，这会儿老实了？”
“对不起，对不起，大人不记小人过，念我是一个女流，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这么贵重的东西，你一个姑娘家出来交易，你家里没人了吗？”
“父母去世的早，这些金条是他们留给我的遗产。”
“你叫什么名字？”
“常红绫。”
“证件拿出来，我看一下。”
“证件在房间里，没有带在身上。”
胖子指了一下掌柜的：“你们是什么关系？”
“我在堰津人生地不熟，他是这次交易的中间人。”
“杨峰呢？”
“杨峰是谁？我不认识他。”
“他也住在亚洲饭店，有一只和你一样的皮箱，你真的不认识他？”
“这种皮箱很多地方都有卖，刚才在路上，我还看到有两个人拎着同样的箱子，这很奇怪吗？”
胖子和小崔低声商量了一会，基本达成了一致意见。
如果山口绫子所说不假，那这件事就不需要到侦缉队处理，没收的黄金，他们可能连毛都捞不着，还不如私下解决，能捞到一笔丰厚的贿赂。
验证“常红绫”的话很容易，只要现场打开皮箱夹层，就知道事情的真伪。
胖子态度缓和了一些，说道：“常小姐，我们也不是不讲情面的人，如果你说的都是事实，我可以考虑放你一马，只是你刚才说的重谢……”
山口绫子：“每人两根金条，可以吗？”
胖子和小崔对视了一眼，嘿嘿笑道：“每人两根，才区区四斤，是不是太少了一点？”
山口绫子犹豫了一下，说道：“那就再加一根，总共给你们五根，这总可以了吧？”
“常小姐，你应该知道，日本人对黄金白银管控的很严，你这是重罪，知道吗？五根金条，你让我们哥俩怎么分？掰开？”
掌柜的在一旁冷眼旁观，看出了这位前来接头的常小姐一定是有应对办法。
他附和着说道：“常小姐，既然二位长官愿意通融，你就大方一点嘛。”
山口绫子一咬牙：“好，那就每人三根金条，真是不能再多了！”
这个条件让胖子和小崔很满意，六根金条就是六斤！
按照这位常小姐所说，她一共才携带十六根金条，总不能要求人家对半分，那真是和抢劫没分别了。
胖子：“好吧，谁让我们哥俩心肠软呢，你一个小姑娘也不容易，就按你说的办。小崔，把箱子弄开。”
聊了半天，胖子自然放松了警惕，他的枪虽然还在手上，但是已经垂了下来。
眼前一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加上一个骨瘦如柴的半大老头，看不出有任何威胁。
小崔开始切割箱底，匕首很锋利，只需要三两分钟，就能够把箱底彻底打开。
山口绫子慢慢凑到跟前，嘴里说道：“你小心一点，别弄坏了外层，箱子我还用呢……”
胖子笑道：“常小姐，你放心吧，我这个兄弟干别的不行，弄这个小菜一碟……哎……”
两个人相隔不足一米远，山口绫子突然飞起一脚，狠狠踢在胖子的裆部！
胖子闷哼一声蹲在地上，脸色瞬间成了酱紫色，手枪也掉落在一旁。
小崔还没来得及把手从皮箱里拿出来，山口绫子迅速抄起地上的手枪，枪口顶在他的脑袋上：“别动！”
小崔稍微一愣神，山口绫子用枪柄猛砸在他头上，小崔吭都没吭一声，身子软倒在地上。
胖子刚想喊叫，一抬头看见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自己，吓得把话又咽了回去。
短短不到一分钟时间，山口绫子一个人制服两个特务，掌柜的看的瞠目结舌。
他是联络员，这种事并不擅长，即使有心帮忙，山口绫子眨眼工夫已经把事情摆平。
山口绫子：“把门关上！”
掌柜的赶忙上了门闩，幸亏这是寿材铺，一天没有顾客也是正常现象，这也是为什么选这种行业做交通站。
胖子和小崔身上都有手铐，山口绫子给他们上了反铐，找来破抹布堵住嘴，这才松一口气。
掌柜的心里有些不安，透过窗户向外看了一眼，说道：“这么做……是不是太鲁莽了？”
山口绫子淡淡的说道：“他们不知道我的名字，说明并不是特意监视我，只是偶然发现皮箱有问题。”
“那、会不会还有特务在外面……”
“应该不会，如果还有特务，金条就不会只要两个人的份儿……”
第18章 心狠手辣
掌柜的搓着手，看着躺在地上的两个特务，说道：“得想个办法处理掉他们……”
山口绫子想了想，问道：“店里有现成的棺材吗？”
掌柜的：“当然有……哦，我明白了，你是要把他们藏在棺材里？”
从寿材铺抬出一口棺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要不然街上人多眼杂，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两个大活人运出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后面有一间大屋子，算是寿材铺的库房，靠墙并排摆放着十几口刷着黑漆的棺材，大中小号俱全，旁边还堆放一些扎好的纸人纸马。
掌柜用麻绳把胖子和小崔的双脚捆在一起，防止他们在棺材里乱蹬乱踢，然后把这二位抬进其中一口棺材里。
小崔还在昏迷中，胖子可是清醒的很，他眼睁睁看着小崔先被放进棺材里，然后自己也被塞进去，心里惴惴不安的猜测着对方会怎么处置他俩。
弄完了这一切，掌柜的回到前面，山口绫子坐在椅子上，托着腮沉思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候，名德发，你叫我老侯就好了。”
山口绫子站起身：“你好，老侯同志，我叫常红绫。”
“你真的叫常红绫？”
“是的。”
“既然是真名字，你不应该告诉那两个特务，随便跟他们说一个假名字也能糊弄过去。”
“没关系，反正他们也没机会说出去。”
侯德发不禁摇了摇头，虽然常红绫看上去是受过专门训练的特工，各方面能力都表现的不错，但是在经验上还略显不足。让特务一路跟踪摸到交通站，这种事还真是不常见。
山口绫子把皮箱拎过来，说道：“箱子的夹层里，藏着发报机的另一半零件。”
侯德发高兴的说道：“等了这么长时间，终于等来了，明天一早我给老邱送走。”
“老邱是谁？”
“是堰津地下组织的负责人。”
“他……在哪？”
“老邱隔三差五就搬家，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那发报机怎么送过去？”
“送到指定地点，老邱会派人取走。”
“哦……这个联络点就你一个人吗？”
“还有一个人，他这几天拉痢疾，我让他在家休息一段时间。”
运送发报机这么重要的任务，组织上居然交给一个经验欠缺的小姑娘，胡德发心里不免有些疑惑，他忍不住问道：“小常同志，你是第一次执行任务吗？”
“本来这次任务是以另一个同志为主，我负责在暗中掩护，没想到他刚到堰津就被特务盯上了，只好换我来做。”
“哦，原来是这样……那个同志现在在哪？”
“他暂时离开了堰津，等风声过后再回来……老侯同志，因为我的疏忽，给交通站带来麻烦，真是很抱歉……”
“没关系，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小心一些就是了，况且你临危不乱，应变能力还是值得肯定的。”
“谢谢你的宽容。”
“都是自己同志，不用这么客气，对了，你是长期留在堰津，还是执行完这次任务就走？”
“上面还没最后定，让我等待指令……”
“呜、呜、呜……”
库房里隐约传来呜咽的叫声，侯德发皱了皱眉，说道：“一会儿得用布条勒紧他们的嘴才行。”
山口绫子站起身：“我去看看。”
侯德发以为她说的去看看，是要去警告一下那两个特务，所以并没有在意，心里盘算着明天一早把棺材运走，拖的时间太久，侦缉队要是发现失踪了两个队员，一定会到处搜查。
过了一会儿，山口绫子掀开门帘走进来，说道：“好了，这回他们彻底安静了。”
侯德发拿起水烟袋抽了一口，说道：“这些汉奸都是贪生怕死之辈，吓唬吓唬也好……”
“吓唬没什么用，我把他们处理干净了。”
“处理干净了？你杀了他们？”
“是啊，我担心运出去的时候，他们在半路上会弄出动静，要是被人发现可不得了……”
“你、你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就动手？”
山口绫子轻描淡写的说道：“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们两个必须死，只有他们死了，才能保证我们的绝对安全！”
侯德发：“话是这么说，可你总得打个招呼吧？”
山口绫子默然片刻，说道：“……这件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到，我向你道歉。”
侯德发严肃的说道：“常红绫同志，做为一个老同志，我必须要说你几句，咱们是有纪律听指挥的革命组织，不能什么事都随心所欲，想到哪就做到哪，任意胡来！那样的话，和黑帮土匪那种乌合之众有什么区别？你说对吧？”
“我知道错了，对不起。”山口绫子深深鞠了一躬。
侯德发摆了摆手：“算了，说起来，你和我闺女的年龄差不多一般大，还是个孩子……唉，下次注意点就行了。”
山口绫子：“那我先回去了。”
“好。”
侯德发把门闩拿掉，向外看了看，然后说道：“走吧。”
山口绫子点点头，匆匆出了寿材铺，她步行走了二十多米远，然后招手叫了一辆黄包车。
“小姐，您去哪？”
“公使巷。”
“好嘞，您坐稳喽。”
目送着黄包车走远，侯德发这才退回店里，重新上了门闩，转身走进库房内，他找来锤子和铁钉，准备把那口棺材钉死。
棺材盖立在一边，胖子和小崔躺在棺材里早已经气绝身亡，两个人都是大瞪着双眼，惊恐的表情凝结在脸上，身上没有血迹，也找不到任何伤口。
出于好奇的心理，侯德发仔细检查了一番两具尸体，手摸到胖子的颈部，再去摸了摸小崔的颈部，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确定了这两个家伙的死因——他们是被生生扭断了脖子！
身为一名特工人员，杀人当然没必要大惊小怪，只是用这种方式杀人，而且居然是一个二十多岁姑娘下的手，就不得不让人感到惊讶。
第19章 二娃子
姜新禹是潜伏人员，只和陈达生单线联系，所以他并不就知道距离自己住处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地下党的交通联络站。
“那个女人是什么人？”曾澈放下筷子问道。
“她叫山口绫子，是一个日本女学生。”
“你和她很熟？”
姜新禹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简单的跟曾澈讲述了一遍。
曾澈沉思了一会，说道：“我觉得对你来说，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你可以利用这种关系，争取获得日本人的信任，再伺机搞到我们需要的情报！”
“服部彦雄的警惕性很高，他不会轻易相信一个中国人。”
“这种事不能心急，要慢慢来，做为一名潜伏者，耐心非常重要！”
“……那我试试吧。”
曾澈看了一眼手表，说道：“今天先这样，我得回去了，你加入军统的事，我还要向上面汇报，估计问题不大，到时候我再联系你。”
“好。”
曾澈起身离开了面馆，姜新禹抽完一支香烟，招手说道：“伙计，结账！”
傍晚的气温开始下降，姜新禹裹紧风衣，沿着街道慢慢走着。
他心里还在想着，刚刚看见山口绫子的一幕。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桥东路？尤其那只皮箱更是令人费解，谁会拎着行李箱出来逛街？
街边蹲着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年龄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头发乱糟糟的像枯草一样，手里举着一个缺了角的搪瓷罐子。
每当有人从他身前经过，小乞丐就不停的作揖：“先生太太小姐，您行行好，给点零钱让俺买个烧饼，两天没吃东西了……”
他叫王二娃，认识他的人都叫他二娃子，河南新乡人。
去年河南全省闹饥荒，爹娘都死在逃荒的路上，在难民的拉扯下，王二娃一路流落到堰津，每天靠着讨饭活命。
姜新禹走过去：“二娃子。”
二娃子一抬头：“呦，姜警官，您下班了？”
姜新禹往搪瓷罐子里看了看，说道：“收入多少了？”
二娃子咧了咧嘴：“没多少，还不够一个烧饼钱。”
姜新禹掏出钱包，抽出两张钞票扔进搪瓷罐子里，说道：“天儿这么冷，赶紧去吃碗热汤面暖和暖和，晚上就别出来了。”
二娃子惊喜的把钞票攥在手里，站起身连连鞠躬：“姜警官，每次遇见您，俺都能吃上一顿好的，谢谢您了……”
姜新禹看了看四周，说道：“下午的时候，你看没看见一个拎着黑皮箱的姑娘？”
二娃子挠挠头：“黑皮箱……是不是戴着帽子，长的可好看那个？”
姜新禹虚踢了他一脚，笑道：“毛孩子，懂什么叫好看赖看！”
二娃子嘿嘿笑着：“俺不小了，知道啥是好看。”
姜新禹：“对，就是那个姑娘，她去哪了？”
“好像是往那边去了。”二娃子朝寿材铺方向指了一下。
姜新禹本身住在桥东路，对这一带很熟悉。
二娃子所指的方向是整条街最偏僻的路段，一般的生意店铺都不会选择在那种地方经营。
所以，除了桥东寿材铺，再就是并排两家没挂招牌的娼馆。
“姜警官，要是没啥事，俺走了啊？”
“走吧。”
二娃子欢天喜地的撒腿就跑，姜新禹给的钱，足够他吃一个礼拜热汤面。
娼馆不挂招牌就是没领执照的暗娼馆，只在门上挂一只红灯笼表示此间主人的身份，本地人基本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对这类娼馆妓院，警察局会不定期的进行检查，抓捕一些没执照的妓女，罚上一笔钱然后释放。
原则上是不能罚的太狠，还要让她们继续经营下去。
好比是割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要是连根挖了，等于是断了警察们自己的财路。
姜新禹也参加过几次检查，因为这两家暗娼馆就在他家附近，所以印象特别深，知道都是地地道道的娼馆，绝没有其他的猫腻。
山口绫子是一个小姑娘，她自然是不太可能去那种地方，剩下唯一的去处就是桥东寿材铺！
难道她去了寿材铺？
姜新禹揣着手远远的看着，侯德发正在上门板，一个街坊从门前路过，顺嘴搭着话：“老侯，今天这么早就打烊了？”
侯德发：“哦，这不是嘛，顺喜拉了好几天痢疾，都起不来床了，我去看看他。”
“您这掌柜当的，对伙计是真够意思，您忙，回见。”
“慢走。”
…………
一周后，红桥警察局内。
雷朋仰头靠在椅子上，警帽扣在脸上，鼾声如雷的呼呼大睡。
“这小子，今天左一觉右一觉，睡了好几起了，昨天晚上准是没干好事！”
“秋月楼的姑娘快把他榨干了吧……”
警帽下的鼾声停止，雷朋嘟囔着：“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老子可没你们这些花花肠子！”
一个警长笑道：“雷朋，别装了，听说你这两天都住在秋月楼了？”
“哪个孙子又造我的谣……”雷朋坐直了身子，把警帽放在桌上，使劲的揉着眼睛。
“老齐亲眼看见的，还能有假？哎，跟哥几个说说，到底是哪个姑娘把你迷成这样，改天我们也去捧捧场……”
雷朋抓起手边的报纸扔了过去：“回家捧你老婆的场吧！”
众人大笑中，姜新禹推门走进来：“发薪水了，还没领的赶紧去财务，再过一会儿，宋股长就下班回家了。”
“是吗？这个月的薪水提前发了……”
“走吧，领了薪水，咱也去秋月楼快活快活……”
姜新禹把装着薪水的信封塞进衣兜里，看了一眼纹丝未动的雷朋，说道：“平时一听发薪水，你都是第一个冲出去，今天怎么了？玩深沉？”
雷朋叹了口气：“我没薪水可领了。”
“都预支了？”
雷朋点点头，闷头抽着烟。
因为马上就要到下班时间，姜新禹脱下警服挂在衣柜里，然后换上便装。
他一边系扣子一边说道：“雷朋，我发现你自从一趟一趟的往秋月楼跑，你预支薪水的次数就越来越多！”
第20章 麻烦
雷朋看了看四下无人，说道：“新禹，不瞒你说，我想替小桃红赎身！”
姜新禹：“小桃红？秋月楼的姑娘？”
雷朋点了点头：“我是真心喜欢她，她对我也好……”
“对你好，还是对你的钞票好？”
“真对我好，她跟我不为钱，这我能看出来！”
“你替她赎身，然后准备怎么着？”
“娶她！”
“真的假的？你家里能同意吗？”
“管不了那么多，反正我这辈子就认准她了，我觉得世上唯一能懂我的女人就是小桃红！”
姜新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雷朋，男女间的事，我不太懂，给不了你建议，但是我劝你要三思后行！到点下班，我先走了。”
“嗳嗳，别着急走啊，跟你说了这么多，好歹帮帮我。”
姜新禹拉了一把椅子坐下，笑道：“这种事我怎么帮你，帮你入洞房？”
雷朋没在意姜新禹的调侃，说道：“是钱的问题。”
“钱？哦……对对，赎身要很多钱吧？我手里也没多少，要不这几天我帮你凑点？”
“凑点肯定不行。”
“啥意思？”
雷朋叹了口气，说道：“巫瘸子太他吗的黑，不要准备金劵，不要日本人的军票，必须是真金白银才行！”
姜新禹：“他要多少？”
雷朋一脸的无可奈何，伸出两根手指：“二十根金条，或者是等价的银元。”
姜新禹也很惊讶，说道：“巫瘸子是想钱想疯了吧？满堰津城也没这个赎身价啊！”
雷朋恨恨的说道：“这老小子算准我是铁了心要替小桃红赎身，存心是要坑我一把！”
“这么多的钱可不太好凑……不行的话，让局里的弟兄们都帮着张罗张罗。”
“这件事我就跟你一个人说了，要是让那帮小子知道了，还不整天拿我开涮！”
“那你打算怎么办？”
雷朋低声说道：“我有一条财路，只要弄好了，就能解决这件事！”
“黑市生意？”
“要不说呢，聪明人就是不用多废话。确实是黑市生意，但是需要你帮忙……新禹，你放心啊，兄弟不白使唤人，事成之后，绝亏不了你！”
“雷朋，你不用跟我说是什么生意，我不想知道，也不想参与。”
“新禹，只要我们小心一点，我保证绝不会有风险！”
姜新禹戴上礼帽，看了看窗外乌云密布的天空，说道：“你要是需要钱，我尽我所能帮你，但是这种事……抱歉，我没兴趣！可能要下雪了，我先走了。”
“嗳，新禹，新禹……”
姜新禹出了警察局，骑着脚踏车往家里走。
他并非不想多赚一点外快，做警察这么多年，敲诈勒索收受贿赂的事，姜新禹不比其他人干的少，当然他都是有针对性，绝不会去祸害普通的老百姓。但是也仅限于此，以他的特殊身份，就目前来说，最重要的就是隐藏好自己！
快到家的时候，天空开始飘起了零星的雪花，姜新禹骑车拐进巷子里，目光一瞥，一块青砖上极其隐蔽的画着一个倒三角符号，这是陈达生约他见面的暗号。
…………
卫津南路煤渣胡同，一处普通的民宅，这里就是陈达生的住处。
姜新禹把脚踏车锁好，走到门前四处看了看，伸手敲门，“笃笃，笃，笃笃笃！”
过了一会儿，房门打开，姜新禹闪身走进去。
“老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下午。”陈达生倒了一杯水递给姜新禹。
“上海那边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特工总部最近到处抓人，搞得人心惶惶。鉴于这种严峻的形势，上海地下党的工作也被迫停止，怎么也要躲过这阵风头才行。”
“我们的人暴露了？”
“没有。是军统方面出了一个叛徒，他叫王天林，是重庆派驻华北地区的巡查员。他向李士群提供了大量的军统人员名单，短短两天时间，特工总部在上海、杭州两地逮捕了上百人，听说都是军统的潜伏人员。”
“哦……老陈，我有一件事要向你汇报。”
“说吧。”
姜新禹把自己如何救了曾澈，然后借机加入军统的事讲述了一遍。
陈达生皱了皱眉，说道：“这件事可有些麻烦……”
姜新禹很奇怪，问道：“这不是咱们一直希望的吗？怎么还成了麻烦？”
“是时机不对，那个王天林和曾澈是同期加入的军统，他们之间很熟悉，我担心王天林会出卖曾澈，到时候难免要牵连到你……”
这确实是一个麻烦，如果曾澈因此被捕，谁能保证他就不会向日本人出卖姜新禹？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王天林叛变，重庆难道不知道吗？如果知道的话，按说曾澈应该已经得到了消息。”
“上海杭州两地，军统的人几乎悉数被抓，他们的戴老板怎么也要调查几天，才能确定是怎么回事，我认为曾澈不会太快收到消息。”
姜新禹沉思半晌，说道：“那好办，我去通知他。让他尽快转移，他走了，我也就安全了。”
陈达生：“曾澈要是问你消息来源，你怎么说？”
“我就说是从日本人那里探听到消息，曾澈知道我和服部彦雄很熟，他应该不会怀疑，就算怀疑，也没办法去查证。”
陈达生点了点头：“这倒是一个好办法……好，就这么办吧！唉，国共合作，我们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事情要是反过来，军统的人恐怕就没这么好心了。”
“现在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陈达生：“哦，对了，有一个好消息我要告诉你，发报机已经到了，老邱准备把这部发报机，优先配给我们这组。”
“太好了，有了发报机，你也不用东城西城的来回跑。”
“是啊，以前有情报都是给老邱送去，既耽误时间，又增添了风险，这下问题全解决了！”
姜新禹犹豫了一会，说道：“老陈，有个新情况我想确实一下。”
“什么？”
“山口绫子是不是我们的人？”
第21章 移花接木
陈达生：“山口绫子的情况，老邱已经跟我说过了。即使你不提，我也准备告诉你……她确实是我们的同志！”
虽然感觉到山口绫子身上疑点很多，但是听陈达生亲口告诉自己，姜新禹还是多少有些吃惊。
“可她是日本人，怎么会是我们的同志呢？”
陈达生微笑着说道：“不，她不是日本人，她是中国人！”
“这是怎么回事？”
陈达生沉思了一会，说道：“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她有问题的？”
“如果没人跟我说她是日本人，我还以为她是一个土生土长的东北姑娘。第二天，她特意向我解释了口音的问题，反而让我更加怀疑。”
“为什么？”
“我和她只见过一面，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她一个日本人，有什么必要向一个中国人解释这种事？给我的感觉，她试图在掩盖着什么。”
“还有呢？”
“参加服部彦雄宴请那天，山口绫子穿着全套的和服，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日本人一样。只有心虚的人，才会努力展示自己不存在的东西。”
“就这些？”
“还有很多……比如她那只黑色皮箱，比如她拎着皮箱去逛街，而且她去的地方是一家寿材铺，这实在是让人无法理解，一个日本姑娘，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陈达生：“她去寿材铺接头，本来不在计划之中，应该是另外一个人去才对……”
“是杨峰？”
陈达生惊讶的说道：“这你也知道？”
“杨峰的事，我是无意中发现。”
“不！不管你是无意还是有意，起码说明这两个同志太缺少经验！”
“这么说，寿材铺也是咱们的联络点？”
陈达生点了点头：“昨天老邱还在考虑，要不要放弃那个联络点。”
“为什么要放弃？我觉得那种地方很隐秘，一般人都不会想到有人会利用寿材铺做这种事。”
“以前确实很隐秘，现在不同了，他们在那杀了人，老邱担心会被敌人追查到。”
“杀了什么人？”
“侦缉队的两个特务。”
姜新禹由衷的赞叹道：“我见过寿材铺掌柜，真想不到看着身体很单薄的一个人，居然能制服两个拿枪的特务！”
陈达生摇摇头，说道：“杀人的不是他。”
姜新禹略有些吃惊：“是山口绫子？”
“嗯。”
“一个二十岁的姑娘，能有这样的手段……厉害！”
“关于山口绫子，我了解的情况也不是很多，都是从老邱那听来的……”
听陈达生讲完事情的前因后果，姜新禹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当年沈阳地下党中，有一个叫常海平的人，他的公开身份是满铁的一名翻译。
有一天，他在回家的路上，看到街边躺着一个小女孩，那孩子蓬头垢面，可能是太久没吃东西已经奄奄一息，出于恻隐之心，常海平把她带回家救了过来。
小女孩当时才六七岁，如果常海平不管她，那个年头，要么是被人贩子卖到窑子，要么还是会冻饿而死。
常海平给日本人当翻译，薪水很丰厚，生活上相对宽裕，所以就收养了她。小女孩已经不记得自己姓名，常海平给她取了一个名字叫常红绫。
常红绫很懂事，常海平上班，她就一个人在家玩。经历过可怕的饥饿和无依无靠，在孩子心里留下了阴影，她几乎是寸步不离这个家，每天翘首以盼等着常海平回来。
常海平没有送她上学，他的文化水平要远远强于那些学堂老师，平时没事的时候，除了教常红绫识字，还教她学习日语。常海平有一个想法，他有心把常红绫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长大后也加入到革命队伍中来！
虽然常海平从来没对常红绫说过自己的真实身份，但是在一起生活了几年后，随着常红绫年龄越来越大，她也能隐隐约约猜出养父是做什么的。
有一天，吃着饭，常红绫忽然问常海平：“爹，你是不是他们说的赤fei？”
常海平不动声色的说道：“小孩子家家，你知道什么是赤fei？”
“就是做秘密事情的人呗，他们说要解救全中国的穷苦老百姓呢。”
“你从哪知道的这些事？”
“在街上我看过他们的传单。”
“红绫，以后不许捡那类东西，知道吗？”
“为啥？”
“听爹的话，长大了你就会明白。”
常海平家经常有地下党前来接头，开始还背着常红绫，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只要家里一来客人，常红绫就搬着小板凳到门口玩，发现陌生人，她还会敲敲窗户，或者踢两脚门给屋里示警。
久而久之，这成了父女俩心照不宣的默契，只差一层窗户纸没捅破而已，其实孩子也明白，这个给了自己第二次生命的男人，就是大街小巷通缉的所谓赤fei！
山口绫子的父亲，并不是普通的日本人，他是受雇于满铁的特务人员，平时游走于沈阳新民之间的军事要塞，四处画图搜集情报，为酝酿中的侵华战争做准备。
常海平在刺探到了这个情况后，觉得这个特务的危害性非常大，在征得组织同意后，他向满铁谎称闺女生病，请了三天假，然后携带手枪赶赴新民，想找机会除掉山口绫子的父亲。
当时常红绫也跟着他一起去了新民，既然说是孩子生病，就要把戏演全套，况且常红绫已经十三岁，不仅不会成为累赘，反而能帮助到常海平——谁会提防一个带着孩子的父亲？
没想到还没等常海平动手，山口绫子一家在路上遇到土匪，一家三口都死于非命。常海平赶到时，土匪们已经撤了。
已经死亡的山口绫子和常红绫在外貌上，至少有七八分相似，两个人相差三岁，但是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其实从外表上看不出多大差异，尤其是日本人的生活条件好，山口绫子长的也比同龄中国孩子要成熟一些。
于是，常海平萌发了一个移花接木的想法……
第22章 为民族而战，为信仰而战
接下来的事情很简单，常红绫李代桃僵，成了“幸存”下来的山口绫子，在几个小时后，闻讯赶来的日军巡逻队接走了她，最后以遗孤身份被送进沈阳日本人学校。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让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做这种事，就不怕让日本人看出来吗？”
陈达生：“当时常红绫一直在哭，非常符合现场的情况，她的日语也成了护身符，没人能想到会有人冒充一个孩子。”
“后来呢？”
“常红绫很有特工天赋，伪装能力极强，十年里她完全融入日本人中间，没有引起任何怀疑，现在只欠缺一个机会，让她可以发挥更大作用的机会！”
“常海平还在沈阳吗？”
“牺牲了。”
“………”
“三年前，他所在的地下党小组成员在家里开会，不知道什么原因走漏了消息，被宪兵队包围，他们在突围时全部壮烈牺牲！”
姜新禹默然半晌，说道：“日本人难道没调查常红绫的去向？”
“查了，但是谁也不可能去日本人学校查，况且这么多年过去了，常红绫的容貌和气质，都发生了很大改变，即使原来的邻居见到她，也不可能认出来。时间久了，日本人也就不了了之。”
“常红绫的身世还真是坎坷……”姜新禹喃喃着。
陈达生：“知道我为什么把常红绫的身份告诉你吗？”
姜新禹：“为什么？”
陈达生：“组织上决定让常红绫留在堰津，利用她身份上的优势，在日本人中间周旋，伺机窃取情报！”
“需要我做什么？”
“常红绫的经验欠缺，以后她身处的环境可不比学校，周围的敌人比狐狸还要狡猾，比恶狼还要凶残！所以，老邱给你的任务就是，尽可能的在暗中保护她！”
“我用不用跟她表露身份？”
“不用，她不知道你的身份，才能始终保持警惕，对她来说，这也是一种历练，你就像是一个老师，随时随地检验她的能力。”
“我明白了。”
“今天就这样，你先回去吧。”
“好。”
姜新禹看了看时间，自己在陈达生这里待了两个多小时，现在是晚上七点多钟。出了门，他才发现，外面已经成了白茫茫一片，飘飘洒洒的雪花，把整座堰津城装扮的银装素裹。
刚刚下过雪的柏油路尤其难走，姜新禹骑着脚踏车没出几百米远，差点摔了一跤。没办法，他只好在特别滑的路段推车前行，明明只需要半个小时的路程，竟然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到家。
推开院门，把脚踏车靠墙放好，姜新禹掏出钥匙打开门锁，皑皑白雪的映照下，一行踩了香灰的脚印延伸到屋子里。
有人进来了！
姜新禹掏出了手枪，身体贴着墙壁慢慢向屋子里走。
“啪嗒！”一声，有人拽亮了电灯，屋子里顿时一片明亮，曾澈笑吟吟的从门后走出来。
姜新禹松了一口气，放下手枪，说道：“是您啊，我还以为进来贼了。”
“防范意识不错，地毯上撒香灰，是谁教你这么做的？”
“有一次家里进了贼，我正巧回来，那家伙躲在门后，险些给了我一刀。从那以后，我就琢磨怎么才能杜绝这种事，然后就想出了这个办法。”
曾澈赞许的点点头，从心里讲，他发展姜新禹进军统，开始还有些犹豫，很怕自己选了一个银枪蜡头，中看不中用，别真像姜新禹自己所说，事情没办好，还连累了别人，现在看来，自己的担心似乎是有些多余。
“站长，快请坐，我去泡一杯茶。”
“别忙了，我等了你一个小时，你去哪了？”
“侦缉队失踪了两个人，警察局这几天都在查这件案子，我刚才去询问了几个目击证人。”
“那些汉奸平日里作威作福，得罪的人肯定不在少数，可能是被人打了闷棍也说不定。”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该走的过场还得走……哦，对了，我正有事要找您。”
曾澈示意姜新禹坐下，说道：“你的事一会儿再说，我今天来是要通知你，上面已经同意你加入军统，因为你救我有功，总部颁发了特别嘉奖令，授予你中尉军衔！”
姜新禹连忙站起身，双脚一并：“多谢站长栽培！”
曾澈的目光变得严肃起来，说道：“姜新禹，从今天起，你就是一名正式的军统特工人员，希望你能秉承先总理遗志，忠心报效党国，为民族而战，为信仰而战！”
“是！新禹必不辱使命，为民族而战，为信仰而战！”
“另外，每个情报员都有一个代号，给你的代号是‘乌鸦’，寓意是替敌人报丧的乌鸦！”
“明白。”
曾澈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姜新禹，说道：“这是我们在堰津的联络点和联络暗号，以后有什么紧急情况，都可以去和他们接头。”
姜新禹看了一遍，说道：“咱们在堰津只有这一处联络点吗？”
“还有一个备用联络点，那是万不得已的情况才会启用，你现在不需要知道。”
“明白。”
“暗号记住了吗？”
“记住了。”
“烧毁。”
姜新禹掏出火柴点燃了纸条，扔在茶几的烟灰缸里。
曾澈看了看姜新禹，说道：“现在可以说你的事了。”
姜新禹：“站长，军统是不是有一个叫王天林的人？”
曾澈一愣：“你怎么知道王天林的名字？”
姜新禹一脸的焦急之色，说道：“那就是有这个人了？”
“对，有。”
“他已经叛变了！”
“这怎么可能？王天林是华北区巡查员，深受戴老板器重，而且他人在上海……你从哪得来的消息？”
“服部彦雄那里。”
姜新禹一提服部彦雄，曾澈不得不重视起来：“消息可靠吗？”
“绝对可靠，服部美奈无意中听到他哥哥打电话，说是王天林投靠了李士群，上海那边已经开始了大规模的抓捕，估计很快就要波及到堰津！”
第23章 叛徒
曾澈心里很清楚，如果姜新禹的情报属实，自己必须尽快撤离堰津，这种时候不能幻想所谓的兄弟情谊，王天林既然连民族大义都能舍弃，什么忠孝信悌礼义廉耻，对他来说根本无足轻重。
曾澈：“好，我知道了，今晚我就向总部核实这件事。”
姜新禹：“既然王天林是这么重要的人物，敌人一定会封锁消息，我担心在短时间内，总部恐怕也无法核实。依我看，你还是应该先离开堰津，如果查实情报有误，再回来也不迟。”
曾澈沉思了半晌，说道：“王天林虽然认识我，但是他即使来堰津，路上最少需要三天时间，这么算起来，我在三天后再走也来得及。”
姜新禹心里有些发急，说道：“站长，我不明白，现在走和三天后走，能有什么区别？晚一天，就增加一分危险！”
曾澈之所以坚持不走，是有他的原因，一周前他接到重庆的电文，命令堰津站除掉大汉奸吴敬尧，曾澈是想完成任务再撤。
吴敬尧是汪伪堰津警察局局长，同时兼任清乡委员会主任，在近一年时间里，他配合宪兵队抓捕了上百名爱国人士，其中很多人和重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在军统的暗杀名单上，吴敬尧目前是排在头一号的位置。
“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自有分寸。”
曾澈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姜新禹，类似这种秘密任务，原则上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况且姜新禹不是行动人员，暗杀吴敬尧跟他关系不大。
曾澈是一站之长，他决定了的事，姜新禹也不好再说什么。
…………
梅花巷13号，日本宪兵队。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入院子里，车门一开，中村加晃当先走了下来，随即后车门打开，一个四十多岁，头戴黑色礼帽，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的中年男子也下了车。
张翻译紧随其后，毕恭毕敬的说道：“王先生，知道您今天到堰津，服部少佐已经恭候多时了。”
王先生没说话，微微点了点头，在中村加晃的陪同下，迈步向队长室走去。
服部彦雄早早迎候在门外，远远看见一行人走过来，他立刻紧走几步，微笑着说道：“这位想必就是王天林王先生吧？”
张翻译在一旁介绍着：“王先生，这是宪兵队的服部彦雄少佐。”
王天林赶忙伸出手：“王某何德何能，竟然劳烦少佐阁下亲自迎接，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王先生在上海的事，我都听说了，为了建设东亚共荣，先生可以说是功不可没，这次抓捕堰津的抵抗分子，还要仰仗王先生多多指点。”
“好说，好说。”
“王先生，请。”
“少佐你请。”
走进队长室，屋子中间放了一张日式餐桌，碗筷刀叉都已经摆放齐全。服部彦雄拍了拍手掌，两个日本兵抬着一副双层食盒走了进来。
八个热菜，四个凉菜，外加一瓶清酒，很快就摆放在餐桌上。
服部彦雄挥了挥手，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他和王天林。一名年轻的日本艺伎从后面转了出来，向两人深深鞠了一躬。
服部彦雄：“王先生，我本来准备在亚洲饭店给你接风洗尘，但是为了安全起见，只好临时改在宪兵队，这桌饭菜都是堰津本地的特色佳肴，希望能合你口味。”
王天林：“少佐阁下，您太客气。”
两个人分宾主落座，艺伎跪坐着替他们斟酒布菜。
服部彦雄端起酒杯，说道：“我谨代表堰津华北驻屯军司令部，以及我个人，欢迎王先生的到来！”
“谢谢。”
酒过三巡，服部彦雄开始进入正题。
“王先生，你应该也知道，司令部这次专程派军用飞机接你过来，就是要起到一个出其不意的效果，能不能彻底铲除堰津军统站，就全靠你了。”
王天林微微欠身：“少佐阁下，我想请问一件事，前一段时间，天皇特使遇刺身亡，不知道查到线索没有？”
服部彦雄目光一闪：“你的意思是……那件案子也是军统做的？”
“没错，我当时还在重庆，戴雨农在会上向我们展示了从堰津发回来的电文！参与刺杀行动的有三个人，领头的是堰津军统站站长曾澈！”
“三个人里面，是不是有一个麻子？”
“麻子？”王天林愣了一会，然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服部彦雄面带愠色，淡淡的说道：“王先生，有这么好笑吗？是不是我的问题很愚蠢？”
王天林多喝了几杯酒，有些忘形，见服部彦雄不高兴，连忙解释道：“不不不，我没有取笑少佐的意思。据我所知，堰津站有一个叫麻克明的人，中国人有时候在称呼上很随意。比如称呼麻克明，就是麻子、老麻这种叫法，可能是引起了你们的误会。”
服部彦雄恍然大悟，恨恨的说道：“狡猾的中国人，统统都该死！”
王天林尴尬的坐在一旁，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就算是认日本人当爹，扒了皮拆了骨也终究是一个中国人，现在不得不接受主子肆无忌惮的谩骂，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服部彦雄意识到自己连王天林一起骂了，安慰道：“王先生，你不要多心，你为皇军效力，永远都是帝国最忠诚的朋友。”
“是是是，我明白。”
“王先生，以你的经验，我们怎么才能抓到曾澈，还有那个麻什么……”
“麻克明。”
“哦，对对，麻克明。”
“非常简单，我是华北区巡查员，无论是曾澈的住址，还是堰津站的联络点，我都一清二楚。所以，少佐阁下，你觉得抓他们会有难度吗？”
服部彦雄满意的点点头，说道：“难怪特工总部的李主任说，你的杀伤力，抵得上千军万马！”
王天林：“少佐过奖了，我其实只是……”
“嘭！”
“哎呦……”
门外传来一声响，紧接着是服部美奈呼痛的声音。
第24章 恩发德饺子馆
虽然服部彦雄命令任何人不许打扰，但是谁也不敢阻拦服部美奈，宪兵队的人都知道，服部彦雄对妹妹的宠溺，就如同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
服部美奈走了进来，嘴里嘟囔着：“哥，明天在门上贴一个拉字，省得总撞我！”
“美奈，你有事吗？”
“嗯。”
“我现在有客人，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知道了。”服部美奈看了王天林一眼，微微鞠了一躬，转身退了出去。
他们说的是日语，王天林听不懂也没多问。
服部彦雄：“王先生，今晚你就住在宪兵队，明天一早我们展开抓捕行动！”
王天林：“我听从少佐安排！”
…………
桥东路19号，姜新禹家里。
姜新禹半躺在沙发上，思索着曾澈的事。
他并没有过度担心，曾澈说的也有道理，王天林从上海来堰津，不论是乘坐火车还是轮船，至少需要三天时间，理论上来说，曾澈多待两天也没什么问题。
“铃铃铃铃铃铃！”桌上的电话骤然响起。
姜新禹起身走过去，拿起电话听筒：“喂，哪位？”
“是我。”电话另一端是服部美奈的声音。
“哦，是美奈小姐，有什么事吗？”
“我刚刚去找绫子，她出去了，我一个人很闷，想找人说说话……你现在方便吗？”
“方便，你在哪？”
想要获得更多有价值的情报，接近像服部美奈这种身份的日本人，无疑是一个极其有效的方法。
“我在桥东路，我可以去你家里做客吗？”
其实服部美奈并没有去亚洲饭店，她从宪兵队出来，坐车直接来到了桥东路。
“当然可以，你在桥东路什么位置？”
“嗯……公用电话亭，对面是孙记米行。”
“你离我家很近了，一百米都不到，你等在那，我去接你。”
“不用了，外面很冷的，你告诉我门牌号，我能找到。”
“那好吧，你沿街一直走，看左手边有一家老韩头杂货铺，我就住杂货铺后面那条巷子，19号，很好找。”
“杂货铺，19号，我记住了，一会儿见。”
几分钟后，服部美奈出现在姜新禹家门口。
“美奈小姐，快请进。”姜新禹早就等在院门口。
“打扰了。”服部美奈鞠了一躬。
姜新禹走进厨房，拿起炉铲往炉子里添了几块煤，顺带着倒了一杯热水端出来。
“抱歉，家里什么都没有，只能以白水待客了。”
服部美奈接过水杯，说道：“没关系的，你不嫌我来的冒昧就好。”
“怎么会呢……嗳，小心水烫。”
服部美奈喝了一口热水，说道：“家里就你一个人吗？”
“就我一个人，我父母都远在浙江老家。”
“哦……”
在来之前，服部美奈准备了一肚子话想对姜新禹说，见了面反而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姜新禹：“服部少佐还好吧？”
“嗯，他很好，谢谢关心。”
“为了堰津的治安，服部少佐劳心劳力，你平时应该多提醒少佐，要多注意休息才行，毕竟身体才是一切的根本。”
“说了也没用，他那个人固执的很，哥哥的肝脏不好，几年前我就劝他戒酒，当做耳旁风一样。”
“只要不是酗酒，偶尔少喝一点，问题应该不大。”
服部美奈无奈的摇摇头，说道：“酗酒倒不至于，但是每次都不少喝……中午我去宪兵队，他和客人最少喝了一瓶，酒瓶子都空了。”
姜新禹心里一动，日军军纪严明，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兵，没有特殊情况，绝不会在部队里喝酒。况且宪兵队又是执法兵种，做为队长，服部彦雄更加不可能带头败坏军纪，除非那个客人不方便到饭店去吃饭！
什么人会不方便到饭店吃饭？当然是害怕暗杀的人！
姜新禹立刻就联想到了王天林，只有叛徒才最担心暗杀，尤其是王天林掌握着军统很多秘密，日本人对他的安全保护，一定是最高级别。
虽然还不能确定那个客人就是王天林，但是这件事足以引起了姜新禹的重视，他必须尽快通知曾澈，就算不能劝他离开堰津，起码让他换一个住才行。
想到这，姜新禹站起身说道：“美奈小姐，如果肯赏脸，我们一起吃个晚饭怎么样？”
就男女关系来说，单独一起吃饭，意味着亲密程度更近一步，服部美奈掩饰着内心的喜悦，说道：“好啊。”
姜新禹：“水厂街有一家恩发德饺子馆，味道特别棒，咱们去那吃怎么样？”
服部美奈低声说道：“去哪里都行，我听你的。”
姜新禹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来到下午四点钟。
“到水厂街大概要半个小时，咱们现在就走，一路上欣赏着雪景，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服部美奈点了点头：“嗯。”
“你等我一下，我去拿件外套。”
“好的。”
姜新禹走进卧室，拉开床头柜抽屉，取出纸笔，用左手写了一行字：通知站长立刻更换住处，有危险！！！
他把纸条折叠好，夹在钞票中间，放进钱包里，然后打开衣柜拿出一件外套，转身出了卧室。
“走吧。”
“嗯。”
两个人出了门，向水厂街方向走去。
一路上谈谈说说，赶上服部美奈脚下一滑，姜新禹伸手扶住她，两人相视一笑，就像一对恋爱中的男女一样，这样的感觉让服部美奈连寒冷都忽略掉，心里满满的都是浓浓暖意。
水厂街顾名思义，因为这里有堰津城第一座水厂而得名，但是最有名的绝不是水厂，而是一家老字号的清真名店——恩发德饺子馆！
来堰津的外地客人，如果问起哪有特色小吃，都会被推荐四种美食必须要尝一尝，一是十八街的大麻花，二是槐花巷的油炸糕，三是中立园的锅贴，最后就是恩发德的羊肉饺子。
即使是在如今的战乱年代，恩发德的生意依然没受到太大影响，姜新禹和服部美奈到的时候，客人已经差不多坐满。
第25章 嫉恨
紧邻恩发德饺子馆东侧，一家名叫汇文的书店，其实就是军统的联络点。
姜新禹带服部美奈来恩发德吃饭，目的就是要通过联络点，把消息传给曾澈。
水厂街并非姜新禹的辖区，他今天出现在这，万一碰巧被熟人看见，有服部美奈在，会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二位吃点什么？”十六七岁的小伙计一边擦桌子一边问道。
姜新禹：“一屉蒸饺，两碗羊杂汤，再拼一盘小菜。”
“二位稍坐一会儿，马上就好。”
小伙计对厨房大声重复着：“一屉蒸饺，两碗羊杂汤，小菜拼盘！”
姜新禹：“美奈小姐，羊杂汤吃的惯吗？”
服部美奈：“还好，在沈阳的时候，跟同学也吃过羊杂汤。”
“那就好……你先坐一下，我去买包烟。”
“好的。”
姜新禹起身出了饭馆，离开服部美奈的视线后，立刻拐进汇文书店。
书店内很冷清，只有三两个顾客在书架中间走来走去。
柜台里坐着一个穿着灰布长衫的中年人，专注的摆弄一台收音机。
听见门响，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从书架另一侧探出身子：“先生，您要买点什么？”
姜新禹：“给我一份今天的商报。”
伙计对柜台内中年人说道：“老板，一份商报。”
老板在手边拿起一份报纸放在柜台上，继续鼓捣着那台看起来出了毛病的收音机。
“翁同麟杂谈专栏在哪一版？”姜新禹站在柜台前，翻阅着报纸问道。
老板这才抬起头，看了姜新禹一眼，说道：“在三版。先生，我这里有翁同麟的杂文集，只要七折你就可以拿走。”
“以前的东西都是过去式，我只想看他现在想表达什么。”
“其实思想这种东西，现在就是对从前的延续，本质上来说，没有太大区别。”
暗号对上，就不能再耽搁，服部美奈还在等自己，时间太久难免会引起她的疑心。
姜新禹从钱包里掏出一张钞票递过去，那张折叠好的纸条就夹在钞票中间。
老板接过钞票，客气的说道：“您慢走。”
出了书店，姜新禹在路边烟摊买了一包香烟，顺手把报纸隐蔽的扔进垃圾桶里，然后快步走进恩发德饺子馆。
他回来的时间刚刚好，热气腾腾的饺子、羊杂汤、小菜都陆续端上来。
服部美奈拿起汤勺喝了一口汤，由衷的赞道：“好喝，一点都不膻，还很鲜呢。”
“秋季是进补的季节，吃点羊肉对身体特别好。”姜新禹和服部美奈搭着话，眼睛一直在留意着窗外。
十几分钟后，汇文书店老板从恩发德门前匆匆走过，他看过了纸条，感到事关重大，让小伙计照看着书店，自己去向曾澈汇报。
服部美奈偷瞄着姜新禹，说道：“姜警官，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姜新禹放下筷子，说道：“请说。”
“你、有女朋友吗？”问完这句话，服部美奈感到脸上直发烧。
姜新禹愣了一秒，随即笑道：“我这种小警察，要啥没啥，哪家的姑娘会看上我。”
“那就是……没有？”
“对，没有。”
服部美奈犹豫了一会儿，期期艾艾的说道：“其实、其实……”
饭馆的房门一响，呼啦啦走进来几个人，为首的是中村加晃。
他今天穿了一身武士服，跟在他身后的是周仁杰和张翻译，另外几个都是侦缉队的人。
小伙计连忙迎上去：“呦，周队长，您可有日子没来了。”
周仁杰：“今天有贵客，去给我准备一间包厢。”
伙计陪着笑脸：“您来的不巧，包厢都坐满了……要不这么着，我给您几位找一处清净的桌子。”
周仁杰斜着眼睛看着小伙计：“真坐满了？”
“真坐满了……”
“刘明，带人挨桌去查查他们的证件，兴许能查出一个反抗分子也说不定！”
“是！”刘明作势要往包厢里闯。
小伙计连忙拦住：“哎呦，周队长，您要是这么查，我们也不用做生意了……您稍等一会，我去跟老板说，让他想办法给您腾出一间包厢。”
目睹了事情的全过程，服部美奈非常愤怒，她起身走了过去：“中村君，你们也太霸道了，凭什么让别人给你们腾地方！”
见是服部美奈忽然出现，中村加晃惊喜的说道：“美奈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服部美奈没有回答他，继续说道：“中村君，宪兵队代表着日本军人的形象，你这样无理，要是被我哥哥知道，他是不会高兴的。”
中村加晃一脸的无辜表情，说道：“美奈小姐，我听不懂中国话，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你等一下，我问问是怎么回事。
他转过身厉声说道：“周队长，你刚才都做了什么？”
张翻译对周仁义耳语了一番，周仁杰连忙叫住小伙计，说道：“不用腾地方了，给我们在外面找一张桌子就行。”
张翻译把周仁杰的翻译了一遍，中村加晃点点头，说道：“我最后警告一次，无论是谁，不许打着大日本皇军的旗号，欺负老百姓，再发生这种事，我绝不宽恕！”
周仁杰连连作揖，垂手退到了一旁。
事情已经解决，服部美奈也就没兴趣再和中村加晃多说一句话：“中村君，希望你能言行一致。”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走回自己的桌位。
中村加晃这才注意到姜新禹的存在，他大踏步走了过来，说道：“我认识你，你是那个警察。”
姜新禹站起身，说道：“中村队长，幸会。”
两个人一个日语一个中文，互相都听不懂对方说话。
中村加晃看着服部美奈，说道：“美奈小姐，你为什么会和一个中国人在一起？”
服部美奈：“中村君，我和谁在一起是我的自由，如果没什么事，请你不要打扰我们。”
中村加晃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瞪着姜新禹半晌，一言不发转身走出了饭馆，周仁杰一干人急忙忙跟了出去。
第26章 转移
海神寺本是佛门圣地，日军占领堰津后，因为在寺庙内搜出了大批来不及撤退的中国士兵，于是以此为借口，将僧人全部驱逐出寺，海神寺就成了日军华北驻屯军司令部所在地。
其实日本人是看中了海神寺的地理位置，附近道路四通八达，几乎可以到达堰津任何地方。
背靠白河码头，水运也非常便利，做为军事指挥所是再适合不过了。
曾澈住在海神寺后面的一条巷子里，他选择这个地方落脚，主要是出于安全考虑。
只要不是被堵在家里，即使暴露了，想要轻易抓到他，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里有十几条退路可以选择，这也是曾澈没有听从姜新禹劝告的另一个原因。
现在是晚上七点多钟，曾澈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思考着对策。
汇文书店老板坐在椅子上，等着曾澈拿一个主意，是走是留还是怎样。
“老王，你不要回去了，到外面找一家旅馆先住下……用这个证件登记身份。”曾澈拉开抽屉，拿出一张良民证递过去。
老王：“站长，书店暴露了？”
“我得到情报，上海杭州两地军统站都被敌人摧毁，如果这件事属实的话，咱们的联络点也不安全。”
“总部怎么说？”
“总部回电说，上海和杭州的情报网确实联系不上，原因还在调查中……”
老王皱着眉说道：“可是……书店里还有很多重要文件没来得及销毁，如果落入敌人手里，对我们很不利啊。”
曾澈思索了一会，说道：“那就这么办，你现在就回去，把所有文件销毁，然后立刻走！”
“好！”
老王站起身走了两步，想了想回身说道：“站长，你也要尽快转移才行，免得发生意外。”
曾澈点点头：“我知道。”
老王打开房门，快步向街上走去。
目送着老王上了一辆黄包车走远，曾澈拿起桌上的纸条又看了一遍，上面留了特殊暗记，他知道这是姜新禹送来的情报。
虽然姜新禹没写明危险来自哪方面，曾澈还是能猜出一个大概，十有八九是王天林那边出现了变化，最大可能就是他提前到了堰津！
曾澈这里有一部发报机，他自己本身就会使用，所以干脆连发报员都不用，收发电文自己一个人来，这样可以最大限度保证情报不外泄。
别的可以不要了，发报机可不能轻易丢下，这种东西体积大不易携带，从大后方运到沦陷区，可以说历经重重险关，曾澈深知其中的艰难。
他把发报机放进一只皮箱，仔细想了一遍，再无任何遗漏，这才锁好门拎着皮箱离开住处。
…………
老王回到汇文书店，对伙计说道：“阿华，上门板。”
阿华也是军统的人，但是他只负责放风掩护，涉及不到更多机密，所以曾澈并没有急于安排他转移。
见老王一脸严峻神情，阿华知道一定是出了事，连忙跑出去上门板。
店里还有几个顾客，老王抱拳拱手说道：“不好意思，今天小店盘点，早一点关门，各位先请回吧。”
“王老板，大晚上盘点，你没事吧？”
“抱歉，抱歉。”
等顾客们都走净了，老王出来帮着阿华上完剩余的门板，他站在门口四处看了看，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心想着是不是站长太过于小心了，敌人根本不知道书店的事？
不管怎样，还是要服从命令，他回身说道：“阿华，把门插上。”
然后快步走进后屋，挪开几捆书，用铁钎撬开一块地砖，地砖下面是一个长方形空格，空格里放着一尺见方的木匣。
老王蹲下身把木匣拿出来，再将地砖复原，重新做好伪装。
阿华站在他身后看着，说道：“老板，出啥事了？”
老王：“拿一个铁盆过来。”
打开木匣，里面是厚厚一摞各种文件资料，老王掏出火柴点燃两张，扔进铁盆里，在一张一张把文件续进燃烧的火里。
阿华也照葫芦画瓢，蹲在一旁帮着烧毁这些文件。
看着熊熊的火焰，老王说道：“阿华，你是不是有亲戚在乡下？”
“有，我舅舅住在辛家甸。”
“一会儿你连夜去投奔你舅舅，躲几天，等我的消息。”
“好……咳咳，咳咳！”阿华被烟气呛的直流眼泪。
书店的面积不大，烟气顺着门缝丝丝缕缕的冒到了外面，过来一会儿，门外传来敲门声：“王老板，王老板！”
老王示意阿华先停下，他迈步走到门口，隔着门板问道：“谁呀？”
“是我，隔壁肉铺的余老六。”
老王打开门：“呦，六哥啊，什么事？”
“你屋里烧啥玩意呢？别着了火，这要是着起来，大伙都跟着遭殃。”
“阿华点炉子呢，马上就好了。”
“这个阿华笨手笨脚，点个炉子弄出这么大的烟，行了，没事就好。”
“六哥，受累了。”
“都是街坊邻居，应该的……”
老王关好门回到后屋，说道：“阿华，先别烧了，门外路过的人能闻到烟味，晚一点再烧。”
阿华：“老板，要不你先走，我烧完剩余的文件再走。”
老王想了想，两个人都在这也确实多余，于是说道：“也好，记住，天亮之前必须撤离！……”
第二天，凌晨五点钟，天边微微透出了一点曙光。
一辆日军军车急刹车停在水厂街，二十几个全副武装的日本宪兵从车厢里陆续跳下来。
驾驶室车门一开，中村加晃迈步走下车，大声喝道：“列队！”
日本兵快速站成两排，步枪挎在肩上，等待中村加晃的命令。
中村加晃阴沉着一张脸，来到队列前：“铃木曹长，你带人去汇文书店后门，堵住他们的退路，加藤曹长负责封锁街道，其他人跟我来！”
“是！”
“是！”
街上冷冷清清，这个时间，大多数店铺还没有开门营业，中村加晃一挥手，一个日本兵上前砸门。
“笃笃！笃笃！”
“开门！开门！”
第27章 搜捕
担心烟气会让人察觉，阿华准备等到夜里九点钟左右，街上行人少了以后，再销毁剩下的文件。
他歪靠在床头心想着打一个盹，不知不觉中竟然睡了过去。
直到耳中隐约听到纷乱嘈杂的声音，这才猛然睁开眼睛，再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是凌晨五点钟！
阿华惊的跳起来，手忙脚乱的点燃两张文件，剩余的文件一股脑堆上去，感觉着的太慢，他拿来煤油灯把里面的煤油都倒在火上。
这一下火势迅猛的燃烧起来，屋子里顷刻间黑烟升腾火苗乱窜，呛的人一分钟也待不下去。
烟气从门缝里冒出来，正在砸门的日本兵退了两步，大叫道：“屋子里着火了！”
中村加晃一挥手，喝道：“撞开门！”
两个膀大腰圆的日本兵，嚎叫着向木板门用力撞了过去，“咔嚓！”一声，房门被撞的四分五裂，中村加晃拎着手枪当先闯了进去。
阿华打开后窗正要往上爬，几个日本兵如狼似虎冲上去，把阿华拽了下来，其实他就是能从后窗出去也没用，外面同样埋伏着日本兵。
在煤油的助燃下，那些文件基本都化为灰烬。
中村加晃四处巡视一番，店内只有两间屋子，前面营业，后面是休息的地方，中间用木板隔开，各放着一张木板床，说明最少有两个人常住在书店。
“另外一个人在哪？”中村加晃恶狠狠揪住阿华的脖领子。
“你说啥，我听不懂……”
“带回去！”
与此同时，另一队日本宪兵在服部彦雄的亲自率领下，正在搜查曾澈的住所。
王天林也跟着来了，他此刻的心情有些沮丧，自己在服部彦雄面前夸下了海口，没想到竟然扑了一个空。
服部彦雄背着手在各间屋子里转来转去，最后来到厨房，餐桌上放着一个棒子面馒头，一碟咸萝卜丝，一碗已经凉透的紫菜汤。
服部彦雄摸了摸炉子上的水壶，又试了一下炉膛内的温度，凝神沉思半晌，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冷笑。
他对门外叫道：“宫本少尉！”
一名军官闻声走进来，双脚一并：“少佐，您有什么吩咐？”
“你立刻带人封锁海神寺路各个路口，凡是中国人，一律许进不许出！另外，通知警察局和侦缉队派人过来，我们需要大批的人手搜查反抗分子！”
“是！”宫本转身退了出去。
服部彦雄：“王先生，你进来一下。”
王天林迈步走进厨房，只见服部彦雄手上摆弄着一个馒头。
“王先生，你是情报方面的专家，对于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呃，毫无疑问，曾澈事先听到了风声，提前一步逃离了堰津。”
服部彦雄摇了摇头，说道：“听到风声有可能，逃离堰津就不一定了，我觉得曾澈很可能就在附近！”
“少佐这么说，依据是什么？”
“我刚才看了一下，很多完全可以随身携带的东西都在，曾澈可能是觉得时间上来不及，所以只带走了部分重要的物品。水壶还有余温，说明昨晚炉子还生着火。”
说着话，他把馒头递给王天林，笑道：“馒头很软，绝不会超过十二小时！”
王天林把手伸进炉膛内试了一下，确实不像是很久没生火的那种感觉。
服部彦雄：“你是昨天中午才到的堰津，如果曾澈白天就得到消息，他一定会立刻走，没必要在家里生火吃饭，所以我断定他是晚上才得到的消息！”
王天林听的频频点头。
服部彦雄继续说道：“夜间盘查很严，天皇特使遇刺之后，八点钟以后想要出城，没有特别通行证，谁都出不去，只能等早上七点钟开城门。”
王天林在军统混迹多年，也不是等闲之辈，他略一思索，就明白了服部彦雄的意思。
曾澈身为堰津站站长，一定会随身携带重要物品，他不可能冒着风险走的太远，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找地方先住下来，等天亮以后再想办法离开。
服部彦雄看了一眼手表，说道：“时间差不多了……王先生，我不认识曾澈，抓他还是要靠你才行！”
王天林：“少佐放心，我一定会竭尽全力！”
从曾澈家里出来，服部彦雄和王天林上了轿车，来到海神寺路旅馆最集中的路段。警察局和侦缉队的人已经赶到，乌泱泱加在一起足有上百人之多。
红桥警察局那位王局长快步走过来，敬了一个歪七劣八的军礼：“服部少佐，红桥警察局全员到位，随时听候您的差遣！”
服部彦雄看了他一眼，说道：“警察最熟悉周边情况，把他们都派下去，命令各家旅馆的所有住客，待在房间里，等待接受检查！”
“是，我这就去分派！”
周仁杰睡眼惺忪的从一辆车里下来，小跑着来到服部彦雄跟前躬身施礼：“服部少佐！”
“周队长，带上你的人，配合宪兵队巡视海神寺路，发现形迹可疑之人，立刻逮捕！”
“明白！”
海神寺路附近的旅馆差不多有十几家，主要是接待从白河码头下船的客人，如今百业萧条，生意不好做，平日里的入住率连三分之一都达不到。
青云客栈昨晚的生意尤其不好，总共就有两个客人住店，其中一个就是曾澈。
就像服部彦雄分析的一样，因为晚上出不了城，曾澈又拎着发报机，生怕撞见巡逻队盘查，只能先找旅馆住下，等天亮再离开。
曾澈整晚都是和衣而卧，根本没睡踏实，听到外面吆五喝六的嘈杂声，立刻意识到了情况不妙。
掀开窗帘向外看了一眼，街上到处都是宪兵、警察、还有侦缉队的特务，正在挨家挨户搜查旅馆。
曾澈心里很清楚，搜捕明显就是冲自己来的。
眼看着用不上半小时，敌人就会搜查到青云客栈，先不说王天林究竟有没有来，只要检查皮箱，自己就会彻底暴露身份！
曾澈从腰里掏出手枪，咔哒一声顶上子弹。
第28章 青云客栈
“笃笃！”门外传来敲门声。
“谁？”曾澈举着手枪躲在门后问道。
老板哈欠连天说道：“先生，起床了吗？警察马上要来检查证件，你准备一下……”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曾澈伸手把他拽进来，冰冷的枪口顶在老板的头上：“想活命，就别出声！”
老板吓得困意全无，高举着双手，身体直挺挺贴在墙上一动也不敢动。
“一会儿要是警察来，你就说我是店里的伙计，明白吗？”
“明白、明白。”
“走，出去！”
两人一先一后来到客栈门口，曾澈把皮箱放在柜台下面，低声对老板说道：“坐下，自然一点，别让人看出来！”
老板脸色煞白，坐在椅子上连大气都不敢喘。
曾澈本想趁着警察搜查房间，自己在门口混出去，只要能逃进巷子里，就有机会脱身。
但是他看到街上的形势，知道自己这个计划根本行不通。
几百米的海神寺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端着步枪的日本宪兵，拎着手枪的侦缉队特务，还有大批警察在四周巡视。
这样的阵势，自己一个人一把枪，想要逃出去的几率实在是太小了。
由远而近走来一个警察，曾澈眼睛一亮，因为来的人是姜新禹！
有自己人在暗中相助的话，似乎还有一线生机，曾澈故意大声咳嗽，以引起姜新禹的注意。
姜新禹也是一大清早接到的命令，来海神寺路搜捕逃犯，开始他还以为只是例行公务，直到看见服部彦雄亲自坐镇指挥，他才意识到所说的“逃犯”可能是曾澈！
如果是抓普通的反抗分子，根本不需要这么大的阵仗。
在王局长带领下，警察们一家一家的搜查旅馆内的住客，良民证、行李、房间都要检查。
每个检查过没有问题的客人，还会被带到王天林面前，让他最后再辨认一下。
姜新禹看见了曾澈，心里也是焦急万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在这么多双眼睛监视下，曾澈想要逃走实在是太难了。
正在这时候，在附近巡街的一名警察走过来，说道：“新禹，替我盯一会儿。”
“你干嘛去？”
“肚子疼，去一趟厕所……”
姜新禹立刻有了主意，笑道：“你可快着点，别让局长看见，以为你偷懒。”
“马上，马上。”
“嗳，客栈里就有厕所。”
警察捂着肚子，跑向青云客栈。姜新禹目视着曾澈，手放在脖子上，不着痕迹的轻轻划了一下，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警服。
曾澈略一思索，立刻明白了姜新禹的意图，他是让自己干掉这个警察，然后换上他的衣服，假扮成警察混出去。
此时此地，这确实是唯一的办法！
那个警察已经走过来：“老板，厕所在哪？”
老板磕磕巴巴的说道：“在、在里面。”
“我他吗的还不知道在里面，里面哪？东还是西？”
“老板，您带警官去吧，这里有我照看着。”曾澈给老板递了一个眼色。
曾澈手里有枪，老板不敢不听，低着头给警察带路。
警察不停的催促，老板指着最里面的一扇门，说道：“就是那……”
警察边走边解裤带，嘴里抱怨着今天起了一个大早，曾澈悄悄跟上去，抡起枪柄狠狠砸在他的后脑，警察一点防备都没有，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曾澈快步冲过去，双手按住他的脑袋，两下一用力，喀嚓一声扭断了他的脖子，这就是几秒钟的时间，老板吓得转身就要跑。
曾澈低声喝道：“再跑，他就是你的下场！”
老板哭丧着脸连连作揖，说道：“先生，咱们都是中国人，我就是一普通老百姓，你饶了我吧……”
“跟我进来！”
曾澈没时间听他啰嗦，打开旁边的房门，把警察的尸体拖进去。
然后撕开床单，三下五除二把老板捆了一个结实，用布头堵住嘴，老板以为曾澈要杀他，鼻涕眼泪都流了下来，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
“怕什么？我这是在救你！”曾澈换好了警服，把老板连同警察尸体推进床底下。
老板也不傻，很快就明白了曾澈是要做什么，如果不把自己绑上，日本人事后肯定不会轻饶了他，管你是不是同谋，扔进监狱关上十年八年再说。
即使假扮成了警察，发报机无论如何是拿不出去了，这种时候拎着一个皮箱出去，那是存心嫌自己不够吸引眼球。
墙角堆放着半人高的大白菜，北方就是这样，到了秋季，家家户户都要存储白菜萝卜过冬。
曾澈把皮箱塞进里面，再用白菜盖上，这不是一个好办法，但是事出紧急，只能试一试了。
做完这一切，曾澈拉低警帽帽檐，迈步走出了客栈。
姜新禹一直没有走远，他假装和其他的警察闲聊，眼睛一直盯着青云客栈门口，见曾澈出来了，心里的石头才算落地。
曾澈刚出来不到两分钟时间，王局长带着一队警察搜查到了青云客栈。
雷朋第一个走进去，大声说道：“有喘气儿的吗？出来一个。”
无人应答。
“有人吗？都他娘的死绝了吗！”雷朋踹了一脚旁边的房门。
房门忽然打开，一个鸡窝一样的脑袋探出来，骂道：“大清早的鬼叫……”
看着面前十几个警察，他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对不起啊，吵醒你了？”雷朋和颜悦色的说道。
鸡窝头结结巴巴的说道：“没、没有，我以为，是、是老板……”
雷朋换上了严肃脸：“把衣服穿上，门打开，接受检查。弟兄们，把老板找出来！”
青云客栈是一家小旅馆，总共才十间房，警察很快就在其中一间房的床底下，搜出了抖如筛糠一样的老板和那具警察尸体。
服部彦雄站在轿车旁，王局长气喘吁吁跑过来报告：“服部少佐，青云客栈发现了一具尸体。”
服部彦雄精神为之一振：“是什么人？”
“是我们红桥警察局的一名警长，他的衣服被人扒走了。”
服部彦雄环视四周，大声说道：“所有的警察站在原地不准动！”
第29章 被捕
“服部少佐命令，所有警察站在原地不准动！”
“服部少佐命令，所有警察站在原地不准动！”
中国话，日语，一个接一个的传递，这句话在顷刻间响彻了海神寺路。
在服部彦雄没下达命令之前，曾澈已经进了巷子里，他穿着警察制服，负责警戒的日本宪兵和侦缉队特务并没有阻拦他，都以为他是另有公干。
曾澈暗自庆幸，如此大规模的搜捕，自己能在上百人的眼皮底下逃出来，可以说简直就是奇迹，他对姜新禹的信任又加深了一层。
曾澈经常在海神寺一带活动，对附近道路情况十分熟悉，他知道，只要能穿过这条巷子，基本就算是真正脱险。
“你去哪里？”一个操着生硬中国话的男子从拐角走出来。
曾澈吃了一惊，把手按在枪柄上，反问道：“你是什么人？”
“回答我，你去哪里！”男子阴鸷的目光紧盯着曾澈。
曾澈掏出手枪，说道：“我是警察，去哪儿用你来问？躲开！”
他能听出来，对面这个男子的口音怪异，十有八九是日本特务。
但是自己不能开枪，枪声一响，必然会把追兵招引来。
男子冷冷的说道：“服部少佐的命令，难道你没听见吗？”
“你再不躲开，我就不客气了！”曾澈举着手枪步步逼近，他想距离近一些，再出其不意制服对方。
男子嘿嘿笑道：“我明白了，原来你就是少佐要抓的人！”
他轻轻拍了拍手，倏然间从暗处闪出四五个青年男子，每个人手上都握着一把手枪，枪口齐刷刷对准曾澈。
…………
海神寺路。
周仁杰气急败坏的跑到服部彦雄面前，说道：“服部少佐，刚才我的兄弟说，有一个警察朝巷子里走了，我猜八成是曾澈！”
服部彦雄眉头一挑，问道：“他朝哪走了？”
周仁杰回身指了一下：“就是那条巷子……少佐，赶紧派人追吧，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服部彦雄微笑着说道：“或许，他是自投罗网……”
说话间，那名口音怪异的男子——近藤彰，带着黑龙会的人，推推搡搡把曾澈押了过来。
其实向来都是如此，只要宪兵队有抓捕行动，黑龙会就会在暗中相助。
上一次保护高越保出了事，让近藤彰颜面扫地，所以他这次亲自出马，希望能找机会挽回在服部彦雄心目中的地位。
“少佐，我抓到一个形迹可疑的人！”近藤彰躬身施礼。
还没等服部彦雄开口，王天林抢步上前，仔细打量了一番曾澈，说道：“曾老弟，一别数年，还认识王某吗？”
曾澈呸了一声，说道：“我当初真是瞎了眼，竟然和一条狗称兄道弟！”
听他们的对话，服部彦雄按捺着心里的喜悦，问道：“王先生，他就是曾澈？”
王天林连忙说道：“没错，他就是军统堰津站站长曾澈！”
抓到了军统堰津站站长，这次行动等于成功了一大半，服部彦雄心里非常高兴，他吩咐道：“宫本少尉，解除道路封锁，把曾澈带回宪兵队！”
两个日本宪兵拿绳子要捆绑曾澈，被服部彦雄喝止，说道：“对待曾站长要客气一点，不能这么粗鲁，用手铐就行了。”
“是。”日本兵没带手铐，只能求助警察。
姜新禹站在不远处，听见服部彦雄这么说，立刻快步走过来，从腰里解下手铐给曾澈铐上。
此时只有两个日本兵在身旁，曾澈低着头，嘴唇几乎都没动，声如蚊蚁说了两个字：“皮箱……”
姜新禹把手铐钥匙递给日本兵，回身对服部彦雄敬了一个礼，说道：“少佐阁下，许久不见。”
服部彦雄微笑着说道：“姜警官，辛苦了。”
姜新禹毕恭毕敬的说道：“应尽职责，谈不到辛苦二字！”
服部彦雄点了点头，返身坐进轿车里，曾澈被押上军车，两辆车一先一后向宪兵队方向驶去。
目标人物被抓获，搜查自然停止。
警察局和侦缉队的人，都巴不得行动赶紧结束，这么冷的天气在外面受冻，滋味可不好受。
雷朋凑过来说道：“新禹，中午找个地方，咱哥俩儿喝点小酒暖和暖和？”
姜新禹：“上班时间喝酒，小心被王局长知道了扣你薪水！”
雷朋撇了撇嘴，说道：“我敢打赌，局座下午肯定找地方补觉，要是猜错了，我把雷字倒着写！”
姜新禹笑道：“你又要赌？”
雷朋想了想：“算了，不赌了，最近不知道咋回事，十赌九输。”
“你那生意做的怎么样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啥意思？”
“意思就是只差最后一步了……说真的，新禹，你不跟我干，有你后悔那天！”
姜新禹叹了口气，说道：“不瞒你说，我算过卦，卦象里说我是没有外财的命，所以我只能老老实实上班领薪水！”
雷朋大笑道：“真的假的？你找哪个大仙算的，明天带我也算一卦去，看看我的生意顺不顺利！”
姜新禹：“行啊，要是算的准，发财记得请我喝酒！”
他和雷朋说着闲话，心里在思索曾澈那句话，皮箱的意思很好理解，应该是说有一只皮箱藏在什么地方，让自己去取。
从青云客栈出来的时候，曾澈是空着手，皮箱最有可能在客栈里，不管里面是什么，姜新禹决定把它拿出来，这是自己赢得军统信任的机会。
“谁被弄死了？”姜新禹看了一眼青云客栈，门上已经上了锁头。
“缉私科老黄，听客栈老板说，老黄急着上厕所，结果遭了姓曾的暗算，你说倒霉不倒霉？”
“老板怎么处理？”
雷朋坏笑道：“连客栈里那个住客，我都让人把他们带局里去了，管他有事没事，总得审一审，你说对吧？”
这是一个敲诈勒索的机会，客栈老板要是不多花点钱，雷朋可不打算轻易放了他。
姜新禹：“都走了，咱们也撤吧。”
雷朋：“走吧……”
第30章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回到红桥警察局，雷朋招手叫过来一个警察：“青云客栈那个老板呢？”
“收押了。”
“别人没审吧？”
警察笑道：“进了谁的碗，就是谁的菜，规矩大家都懂，这头肥羊是您的。”
雷朋：“这还差不多，就怕碰见不要脸的生插一杠子，让老子白忙活一场！……你去，把他带到审讯室，我要给他松松筋骨过过堂……”
姜新禹拦住他的话头，说道：“雷朋，刚说的要出去喝点，这么快就忘了？”
雷朋瞪大眼睛：“现在就去？这才十点钟还不到。”
“你早上吃饭了吗？”
“没啊。”
“饿不饿？”
“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饿了……”
“那还废什么话，走吧！”
雷朋跟着姜新禹走了几步，回头问那个警察：“知不知道局长干嘛呢？”
“您放心去吧，我刚才路过局长室门口，里面呼噜声震天响。”
雷朋一拍大腿，懊恼的说道：“还真让我猜对了！可惜没赌！”
姜新禹在前面说道：“你要是赌了，没准局长这会儿就醒了。”
雷朋点了点头，说道：“还真是有可能……新禹，咱们去哪吃饭？”
“小四川怎么样？”
“行，这鬼天气吃川菜正相当！”
小四川酒馆内，姜新禹要了两瓶老白干酒，两个人推杯换盏，一个小时不到，雷朋就已经酩酊大醉，他的酒量比起姜新禹差着不是一星半点，况且今天姜新禹是存心要灌他。
如果雷朋回去警察局，他肯定要审讯青云客栈老板，曾澈是拎着一个皮箱入住的客栈，这个细节基本上用不了几分钟就能问出来。
现在皮箱没了，再返回去搜查，估计被搜出来的机会很大，所以只能先把雷朋灌醉，让他今天什么也做不了。
警察局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谁经手抓的人，就归谁负责，别人不可以插手，这里面的猫腻和案件本身无关，主要还是因为钱，被抓的人为了少吃苦头，早一天被释放，都会贿赂负责办案的警察。
把雷朋送回家，姜新禹立刻赶奔卫津南路煤渣胡同。
听姜新禹讲完今天发生的事，陈达生沉思半晌，说道：“青云客栈既然没人了，去找一个皮箱，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曾澈被抓，按说你应该立刻转移。”
姜新禹：“给我的感觉，曾澈不会轻易叛变投敌……”
陈达生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做地下工作，不能凭感觉判断事情，要时刻做好最坏的打算，万一曾澈受不住酷刑，把你供出来，可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姜新禹默然半晌，说道：“从我加入组织那一天起，就已经把个人的生死置之度外，而且现在还没到最后一步……所以，我想赌一赌！”
“赌曾澈不会叛变？”
“对！”
“姜新禹同志，我们共产党人是不怕牺牲，但是要牺牲的有价值！组织培养你这么多年，不是让你当别人的殉葬品，要知道，意气用事是潜伏人员的大忌！”
“我不是意气用事，曾澈在宪兵队的情况，我通过服部美奈也能多少了解一些，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有把握安全撤退。”
陈达生想了想，说道：“好吧，你自己要多加小心。另外，这段时间，我会派人在宪兵队附近监视，发现情况不对，我会及时通知你。”
“好。曾澈的皮箱必须尽快拿到，明天警察局的人就会去青云客栈搜查。”
“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我派人去办。”
…………
一辆黑色轿车行驶在街上，车里坐着服部彦雄兄妹俩，在他们身后几米远，还跟着一辆警卫轿车，负责保护服部彦雄的安全。
“哥，你觉得我今天怎么样？”
服部彦雄看了妹妹一眼，说道：“很好啊。”
“漂亮吗？”
“我的妹妹什么时候都漂亮。”服部彦雄笑吟吟的说道。
服部美奈嘟着嘴说道：“问了和没问一个样！”
“今天是约了绫子小姐吗？”
“……没有，约了一个朋友。”
服部彦雄来了兴趣：“朋友？男朋友还是女朋友？”
“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别瞎问好不好！”车里还有司机和一个警卫，服部美奈有些不好意思。
服部彦雄笑道：“那我们就用中国话交谈，这样总行了吧？（中文）”
“没准儿他们也听得懂中国话。”服部美奈调皮的冲着哥哥鼓着腮。
服部彦雄哈哈大笑，说道：“你放心，我保证他们听不懂，告诉哥哥，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服部美奈羞涩的点了点头，说道：“算是吧，不过他可能还不知道……”
服部彦雄愕然：“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嗳呀，你就别问了，以后我再告诉你。”
“那怎么能行，我连你在外面和什么人交往都不知道，你让我怎么安心工作？”
“他……其实你也认识……”
“哦？我认识？是不是松下社长家那个混小子？”
“不是。”
“那会是谁？我再想想，三浦……不可能，那家伙个子太矮，长的又丑……”
“哥，别猜了，是……姜新禹。”
“姜新禹？那个救过你的姜新禹？”
“要不然还有哪个姜新禹。”
“简直是胡闹！”服部彦雄用力拍了一下前座靠背。
司机听不懂中国话，不知道服部彦雄是什么意思，一脚急刹车，轿车停在路边，后面的警卫车也跟着停下。
“怎么胡闹了？”服部美奈不服气的说道。
“他是中国人，这件事绝对不行！”
“中国人怎么了？你不也说了嘛，他是为帝国做事，是我们的朋友……”
“不那么说，他们怎么会心甘情愿替帝国卖命？那只不过是笼络人心的一种手段而已，当不得真。”
“我不管你什么手段，我就是喜欢姜新禹！”
“美奈，你要听话！”
“别的事我可以听你的话，这件事我想自己做主！”
服部彦雄厉声说道：“我是你哥哥，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第31章 民族气节
服部美奈被哥哥吼了一句，心里觉得万分委屈，但是又不敢再出言顶撞，气恼之下推开车门下了车，跑过马路的时候，险些被一辆黄包车撞到。
服部彦雄吓了一跳，本想派人去追，看到这个情形也打消了念头，他坐在车里生了半天闷气，终于无奈的摆了摆手，吩咐司机：“开车。”
“少佐，咱们去哪？”
“当然是宪兵队，还能去哪！”
“刚刚美奈小姐说去桥东路……”
“蠢货！美奈已经下车了，我们还去桥东路做什么！”
“是！”
两辆轿车拐向另一条街，驶向宪兵队方向。
“啪！”
“啪！”
“啪！”
“啪！”
惨叫声不断的从宪兵队审讯室内传出来，中村加晃穿着白衬衣，高挽着衣袖，手里拎着一条牛皮鞭子，正在狠狠抽打绑在木桩上的阿华。
审讯室铁门咣当一响，服部彦雄迈步走进来，中村加晃连忙停下手，躬身致意：“少佐。”
服部彦雄看了看一脸兴奋的中村加晃，说道：“宪兵队没有行刑手吗？”
中村加晃擦了一下迸溅在脸上的血迹，嘿嘿笑道：“亲手收拾这些中国猪，特别的过瘾！”
“他招了吗？”
“还没有，不过，我会有办法撬开他的嘴！”
“要尽快，太迟的话，那些反抗分子都已经逃出了堰津城！”
“是！”
服部彦雄没有做过多的停留，转身离开了审讯室。
中村加晃迈步来到阿华跟前，呲牙笑了笑，向身后招了招手，行刑手从炭火盆里拿出一个铁烙递了过去。
中村加晃举着通红的铁烙在阿华脸部划来划去：“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到底招还是不招？”
张翻译在一旁做着翻译。
阿华现在满身都是伤痕，喘息着说道：“我、我什么……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书店的一个伙计……”
“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中村加晃猛然将铁烙印在阿华的胸口，皮肉被烧焦的味道，阿华的惨叫声，加上中村加晃疯狂的大笑，让审讯室犹如地狱一般的恐怖。
“招不招！”
“你们、你们杀了我吧！”
“想死哪有那么容易！”
中村加晃忽然伸手扯断了阿华的裤子，然后把铁烙向下移动，淫邪的笑道：“看你的年龄，应该还没有碰过女人吧？”
阿华恐惧的缩着身体：“你、你要干什么！”
中村加晃煞有介事的想了一会儿，说道：“我听说你们中国的皇宫里，有一些被去了势的男人，叫做太监……你见过太监吗？”
阿华浑身颤抖着，他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中村加晃自问自答：“你一定没见过，但是你马上就会见到了，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会帮你成为一个真正的太监——用这个！”
他狞笑着挥了挥手里的铁烙。
感到铁烙炙热的温度距离自己越来越近，阿华终于抵不住内心的恐惧，连声大叫道：“我招，我招！”
…………
宪兵队队长室内，隐约能听到阿华的惨叫声，几分钟后，再无任何声息。
曾澈戴着手铐，面色平静的坐在椅子上，在他身后一左一右站着两名持枪的日本宪兵，服部彦雄则凝神站立故作倾听状。
“曾站长，你听到了吗？”
“听到什么？”
“受刑者是汇文书店的一名伙计，实际上他也是你们军统的人。”
“那又怎么样。”
“刚刚的叫声多么凄惨，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了，我猜……一定是审出了结果！中村君的刑讯手段，就算是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了。”
曾澈没有说话，心里基本认同了服部彦雄的分析，不过他并没有过于担心，阿华所知有限，即使变节投敌，敌人也的得不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服部彦雄走到曾澈近前，说道：“曾站长，虽然你杀了天皇特使，但是你只是在执行上峰的命令，敌我双方，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这很正常，我们可以理解。”
“服部少佐难道是要释放我？”曾澈的话里带着讥讽。
服部彦雄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两张汪伪政府的委任状，说道：“曾站长，这两张委任状，一张是华北清乡委员会主任，另一张是北平副市长，只要你点点头，我不仅会马上释放你，而且还会安排人护送你去北平走马上任！”
曾澈冷笑道：“你们想让我当汉奸？”
“这件事看你怎么去理解，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觉得这句话说的非常好！人嘛，总是要活着，顺势而为才是正道，与比自己强大的人作对，不是一个聪明人应该做的事！”
曾澈霍然起身，身后的日本兵端起步枪，喝道：“坐下！”
服部彦雄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阻拦曾澈。
曾澈的眼睛里似乎都要喷出火来，激愤的说道：“我请问服部少佐，你爱日本吗？”
“当然。”
“如果有人侵略日本，你会因为侵略者太强大，就转而成为他们的帮凶吗？换句话说，你爱自己的国家，难道我就不爱自己的国家？你爱日本，我为什么不能爱中国！”
服部彦雄背转身，站在窗前看着楼下，许久才说道：“把他带下去！”
曾澈被带走不久，中村加晃兴冲冲的拉开房门走了进来，说道：“少佐……”
服部彦雄转回身，冷冷的说道：“中村君，你应该学会尊重你的上司！”
中村加晃愣了几秒钟，讪讪的说道：“少佐，真的很抱歉，我一时着急就忘了敲门，还请您原谅我！”
服部彦雄坐在椅子上，兴致索然的说道：“说吧，什么事。”
中村加晃：“那个……曾澈愿意投降吗？”
服部彦雄摇了摇头，说道：“这个人不可说服！”
“给他的那些条件，可比王天林要优待的多，他还不知足？”
中村加晃颇有些意外，他以为面对这样的高官厚禄，任何人都会毫不犹豫的接受。
服部彦雄缓缓说道：“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做民族气节……”
第32章 真情流露
路上的残雪还未融化干净，东一块西一块斑驳零星的分布在四处。
姜新禹和服部美奈漫无目的沿街走着，他们刚刚从一家电影院出来。
“美奈小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姜新禹察言观色，看出了服部美奈的心情不太好。
“……早上的时候，跟哥哥吵架了。”服部美奈闷闷不乐的说道。
姜新禹劝道：“兄妹吵架是小事情，很快就能和好，一般来说，哥哥都会让着妹妹，最后妥协的也一定是哥哥。”
“会吗？”
“当然会，我猜你今晚回家以后，服部少佐就会变着法儿的哄你开心。”
服部美奈掩嘴笑道：“说的这么明白，好像你有妹妹一样。”
“我确实有一个妹妹……”姜新禹的心里隐隐作痛。
服部美奈惊讶的说道：“你有妹妹？怎么从未听你说过，她现在在哪？”
“她死了。”
“啊……”
姜新禹点燃一支香烟，狠狠吸了一口，说道：“我妹妹叫姜玥，比我小三岁，身材跟你差不多高，性格活泼开朗，待人热情，所有人都喜欢她。”
“那她怎么……是生病吗？”
“不！是死于战乱。”
姜玥当年在杭州读书，杭州沦陷后，家人担心她的安全，写信让她回江山，结果信还未寄到，就出事了。
几个兽性大发的日本兵，把姜玥拖拽到一条巷子里，意图实施暴行。
在激烈反抗中，姜玥抓破了一个军曹的脸，那家伙恼羞成怒，用刺刀连捅数刀，残忍的杀害了姜玥。
这件事的详细经过，姜新禹不想告诉服部美奈，如果传到服部彦耳朵里，难说他不会因此对自己心存戒备。
“对不起，我不该提你的伤心事。”服部美奈很自责。
“没关系，事情已经过去四五年了……我妈说，玥儿已经投胎转世去了。”
两个人谈谈说说走了一会儿，服部美奈有意无意碰了碰姜新禹的手，然后紧紧的握住，虽然满面羞涩，看都不敢看姜新禹一眼，却是再也不肯撒手。
服部美奈忽然这样大胆的举动，让姜新禹一时之间有些慌乱，自己存心想利用她是不假，但是要不要发展成这种关系？
两人挽着手各怀心腹事，来到了存放脚踏车的地方，姜新禹停住脚步，说道：“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服部美奈用力点了点头，她现在沉浸在自己营造出来的巨大幸福中，姜新禹就算是要带她去刀山火海，她也会义无反顾毫不犹豫！
姜新禹骑上车，服部美奈坐在后面，轻轻揽住姜新禹的腰身，成年后第一次和一个男人如此亲近，让她的心怦怦乱跳。
“去哪？”姜新禹一边骑车一边问道。
服部美奈依偎在姜新禹后背，低声说道：“去哪都可以……”
姜新禹：“这里离梅花巷不远，我送你去你哥哥那吧？晚上的时候，你正好可以和他一起回家。”
“嗯。”
半个小时后，他们来到了梅花巷13号日本宪兵队门前。
“美奈小姐，天气这么冷，你快进去吧。”
“你也进来，喝杯热茶再走。”
“这……不太好吧？”
“我让你进来的，有什么不好。”服部美奈不容分说，拉着姜新禹走进宪兵队大门。
选择靠近梅花巷的电影院，可以很自然合理的送服部美奈回宪兵队，这一切都是姜新禹事先设计好的铺垫。
唯一没在设计中的环节，就是服部美奈对自己的真情流露。
队长室门上新贴了一个醒目的“拉”字，服部美奈嘟着嘴哼了一声，说道：“早就该这样，害得我撞了好几次！”
“是美奈吗？进来吧。”屋子里传来服部彦雄的声音。
服部美奈拉着姜新禹的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服部少佐，你好。”姜新禹微微躬身致意。
服部彦雄的目光由上到下，慢慢落到姜新禹和妹妹的手上，脸上并没有流露不满的神色，说道：“姜警官，请坐。”
服部美奈搓着手，说道：“哥，冷死我了。”
服部彦雄怜惜的看了妹妹一眼，说道：“早上让你多穿一点，就是不听，现在知道冷了？”
“你让我穿的什么呀，那么厚，像狗熊一样，我才不要穿！”服部美奈端起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口。
服部彦雄皱了皱眉，说道：“那是我的茶碗。”
服部美奈眨眨眼，说道：“用一下怕什么嘛，我又不嫌你脏。”
说着话，她拿了一个空茶碗，倒了一杯茶水，端到姜新禹面前，然后乖巧安静的坐在一旁，像是一个伺候丈夫的小妻子。
服部彦雄：“姜警官，请喝茶……”
“少佐，出事了！”房门哗啦一声被推开，中村加晃慌慌张张的冲进来。
他随即看见了姜新禹，服部美奈小鸟依人一般的陪着身侧，这样的情景令中村加晃醋意大发，说道：“姜新禹？你怎么在这？”
服部彦雄：“中村君，我再提醒你一次，你不仅要学会尊重你的上司，也要尊重上司的客人！”
“……是。”
虽然嘴里答应着，中村加晃对姜新禹依然怒目而视，恨不能立刻把这个中国人扔出去。
服部彦雄心里叹了口气，难怪美奈不喜欢中村，这个人的涵养性实在太差，粗鲁、野蛮、动不动就火冒三丈！
要不是凭着他父亲的关系，这种人根本不适合在宪兵队任职，早就被送到前线部队去了。
“中村君，出什么事了？”
“哦，曾澈刚刚自杀了！”
服部彦雄腾的站起身：“什么？现在人怎么样了？”
“少佐，您别着急，军医正在救治，应该没什么问题，只是头撞破了。”
“你跟我出来！”服部彦雄起身走出队长室，他不想让外人听到这件事。
临出门之前，中村加晃狠狠瞪了姜新禹一眼，不甘心的走出了屋子。
来到门外，服部彦雄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中村加晃：“按照您的命令，我对他进行审讯，他趁着我们不防备，突然一头撞向铁门，幸亏没撞到要害……”
第33章 输血
说话间，军医匆匆走过来：“少佐，情况不太好。”
服部彦雄：“怎么了？”
军医：“犯人失血太多，已经出现了昏迷状态。”
服部彦雄：“中村君，马上备车，送曾澈去陆军医院！”
军医：“到陆军医院最快要四十分钟，我担心他挺不过去，最好是立刻给他输血。”
服部彦雄略一思索，说道：“可以，你去安排吧。”
军医：“犯人的血型已经验过了，是A型血，必须尽快找到适配血型，不然的话，时间上恐怕还是来不及……”
中村加晃怒道：“我们帝国军人的血给一个中国猪，已经是格外恩赐了，还要这么多的麻烦，索性就不要管他了！”
服部彦雄：“中村君，立刻集合宪兵队所有人，列队到医务所门外，等待抽血化验！”
他们在外面七嘴八舌的争论，屋内的姜新禹听到了几个单词，提到了曾澈的名字，他低声对服部美奈说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服部美奈侧耳听了一会，说道：“好像是给什么人输血……”
哗啦一声，房门推开，服部彦雄快步走进来，一边戴上帽子一边说道：“姜警官，公务在身，恕不奉陪了。”
服部美奈说道：“哥，是有人需要A型血吗？”
服部彦雄看了她一眼，说道：“耳朵倒是挺长，有一个犯人急需要输血，我就是要去办这件事。”
输血、犯人、再加上曾澈的名字，这些信息连在一起，姜新禹很容易就判断出需要输血的人是谁，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接触到曾澈的机会！
想到这，姜新禹站起身说道：“少佐，我是A型血，如果你们找不到合适的血型，我可以输血给他。”
服部彦雄稍微犹豫了一下，说道：“你跟我来！”
姜新禹和服部彦雄一先一后走出队长室，服部美奈在身后追出来，说道：“我也要去！”
服部彦雄回头瞪了她一眼：“等在这！”
对这个大自己十岁的哥哥，服部美奈心里多少还是有一些敬畏，她不情不愿的赌气坐下，嘴巴撅的老高。
来到医务所，姜新禹抽血化验，十几分钟后，军医从化验室走出来，对服部彦雄说道：“少佐，他的血型和犯人完全一致，可以进行输血！”
服部彦雄招手叫过宫本少尉，低声说道：“输血的时候，要派人进行监视，明白吗？”
“明白！”
病房里，两张床，姜新禹和曾澈各自躺在床上，中间隔着半米宽的距离，一名军医，一名护士，还有一个负责监视的宪兵。
鲜红的血液一滴一滴流到曾澈的身体里，十几分钟后，昏迷中的曾澈慢慢睁开了眼睛，他扭脸看到了躺在另一张床上的姜新禹。
姜新禹面色平静，看了曾澈一眼，没有做任何表示，双手平放在身侧，手指极其隐蔽的轻轻敲击着床板。
因为有宪兵监视，他不敢发出声响，只是按照摩斯密码的方法，传递着自己想说的话。
曾澈心里很清楚，姜新禹能够出现在宪兵队，一定不是偶然，他肯定是想了解情况，这才想尽办法和自己见面。
可是病房里除了有军医和护士，还有宪兵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监视，怎么才能和姜新禹传递信息呢？
很快他就注意到了姜新禹的手指，虽然听不见他敲击的音节，但是学过摩斯密码的特工，在这么近距离下，完全能够读懂是什么意思。
“站长，有什么指示？”
曾澈同样用摩斯密码传递着自己的话：“去昌盛街6号，找葛先生，把事情的原委都告诉他！”
“昌盛街6号会不会也暴露了？”
“不会，那是备用联络点，王天林绝对不可能知道！”
“葛先生会相信我吗？”
“他知道你的身份。另外，汇文书店的阿华已经叛变，要提防他一点。”
军医走了过来，用仪器对曾澈进行了一番检查，然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对护士说道：“去通知少佐，就说犯人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曾澈还有很多话想问，比如姜新禹只是一个警察，为什么会使用摩斯密码？那只皮箱他拿到了没有？
可是已经没有机会了，输完了血，姜新禹就没理由再待在病房。
队长室内，服部美奈焦急的等待着，见姜新禹回来，连忙迎上前去，关切的问道：“感觉怎么样？输了多少血？”
姜新禹：“好像是一小袋，没什么感觉。”
“一小袋？多大的袋子啊？”
服部彦雄轻咳了一声，说道：“姜警官，今天的事，多亏你了。”
姜新禹：“少佐您客气。”
“明天你可以不用上班，在家里休息两天，我会打电话通知王局长。”
“谢谢少佐。”
服部彦雄看了妹妹一眼，说道：“美奈，我想和姜警官单独说几句话，你回避一下。”
服部美奈顿时紧张起来：“哥，你要和他谈什么？”
“谈一些公务上的事。”
服部美奈半信半疑的站起身，去了隔壁的房间。
服部彦雄沉思了半晌，说道：“姜警官，你当警察多久了？”
姜新禹想了一下，说道：“差不多整整三年了。”
“三年，才当上一名警长，你的官运似乎有些欠佳。”
“惭愧。”
服部彦雄笑着摇摇头，说道：“自古以来都是如此，朝里有人好做官，你之所以当了三年警察，还是一名警长，就是因为没有靠山。”
姜新禹：“是，这我都明白，但是没办法，这种事强求不来。”
“姜警官，你想不想升官？”
“少佐您说笑了，在政府部门做事，不就是为了求个一官半职嘛。”
“红桥警察局现在有一个空缺，缉私科科长调去了禁烟局，上面正在斟酌新的人选，只要我一句话，以你的身份当这个科长绝没有问题，怎么样，有兴趣吗？”
“当然，如果少佐肯栽培的话，在下十分感激。”
“我不需要你的感激，只要求你一件事！”
“您说。”
“离开美奈！”
第34章 疑惑
缉私科掌握着辖区内所有“非法”生意的命脉，权力大，油水多，这是一个让人眼红的职位。
因为太过于重要，分局长都无权任免缉私科科长，需要上报总局，再经过宪兵队同意才行。
如果姜新禹能当上缉私科科长，对今后地下工作的开展，会起到非常关键的作用。
况且，服部美奈是一个单纯善良的姑娘，姜新禹只是想利用她，并不是想害了她。
两个人真要是在一起，无论从哪方面考虑，都不会有好结果。
要不然就顺水推舟，答应了服部彦雄的条件？
“服部少佐，我是这么想的……”
姜新禹话说半截，忽然注意到服部彦雄眼神中带着一丝嘲弄，那是一种猫捉老鼠的笃定和从容！
自己要是答应他的条件，他会怎么看待自己？当然是由内而外的轻视！
服部美奈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除了伤心之外，对自己必然是失望透顶，以后再也不会有机会接触到她，那样一来，更谈不上利用她套取关于日本人的情报。
想通了这一点，姜新站起身说道：“我是这么想的，如果少佐认为我适合当缉私科科长，我自当恪尽职守，做好本分，为东亚共荣尽自己的一份力！但是用感情做交易……抱歉，我不能答应你！”
说完这句话，姜新禹微微鞠了一躬，转身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听到门响，服部美奈立刻从隔壁房间出来，见姜新禹面沉似水，她跟在身后一迭声的说道：“怎么了？我哥跟你说什么了？”
“你去问少佐吧。”姜新禹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宪兵队。
服部美奈愣了一会，返身回到队长室，问道：“哥，新禹怎么了？”
服部彦雄沉思了片刻，说道：“我让他离开你。”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
“美奈，哥哥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
“你要是为我好，就不要再管我的事！”
服部美奈抹着眼泪夺门而出，服部彦雄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他什么都能狠下心，就是见不得妹妹的伤心。
对于服部彦雄来说，妹妹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到妹妹，包括他自己！
姜新禹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多钟，他刚刚洗漱完毕，门外传来轻微的敲门声，“笃笃，笃笃。”
“谁啊？”姜新禹来到院门口问道。
“是我。”门外是陈达生的声音。
姜新禹连忙打开院门，陈达生拎着一个皮箱闪身走了进来，说道：“放心，没有尾巴。”
姜新禹回身插上门，低声说道：“你怎么来了？”
陈达生走进屋子里，把皮箱放在茶几上，说道：“卫津南路最近经常有陌生人出现，我怀疑是特务发现了什么，这种东西放在我那儿，实在是太危险了，所以就干脆给你送过来。”
“这是曾澈的皮箱？”
“在青云客栈的白菜堆里找到的，应该错不了。”
“里面是什么？”
“一台发报机。”
姜新禹这才明白，为什么陈达生说皮箱放在他那儿太危险，如果特务进行突击检查，把发报机搜出来，那可是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姜新禹沏了一壶茶端过来，说道：“送过来也好，正好明天用得上。”
陈达生拿过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碗，问道：“曾澈那边有消息吗？”
姜新禹：“我今天见到他了。”
“他怎么样了？”
姜新禹把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然后说道：“给我的感觉……他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决心！”
陈达生点了点头，说道：“想不到曾澈居然这么有种……”
“是啊，他让我很敬佩！”
陈达生：“为了你的安全，老邱特意让常红绫从侧面了解一下曾澈的情况，现在看来没这个必要了。”
“对了，老陈，有一件事我始终没搞明白。”
“什么事？”
“在亚洲饭店的时候，杨峰是怎么和常红绫约定交换皮箱的办法？”
陈达生笑了笑，说道：“你今天和曾澈怎么联络，杨峰和常红绫就是怎么联络，你应该知道，当时他们住的房间只隔着一道墙。”
姜新禹很惊讶，因为对于普通的特工来说，只要能掌握发报机怎么使用，就算是通过了电讯科目考核。
很少有人愿意再去学习摩斯密码，电讯技术这么方便，这种古老的间谍手段其实很少能用得上。
“他们也会摩斯密码？”
“是的。”
“谁教给他们的？”
“杨峰在冀中参加过特科的培训班，他是在那时候学的，至于常红绫……应该是常海平找人教的吧。”
“常海平自己不会？”
“没听说他学过摩斯密码，可能是其他同志教给她的……你怎么忽然对这件事这么感兴趣？”
“哦，没什么，随便问问。”
其实姜新禹的心里画了一个问号，像常红绫这种级别的潜伏计划，必须要严守机密，常海平是有着十几年工作经验的老地下，他不可能不懂这个道理。
正常来说，常红绫顶替山口绫子之后，常海平应该会编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说明常红绫的去向。
比如说她走丢了，或者说亲生父母找来了，把孩子带回去了等等。
总之，常海平绝不会轻易告诉别人，常红绫冒名顶替了一个日本女孩，因为谁也不敢保证现在的同志，将来会不会是敌人！
心里的这些疑惑，姜新禹没有对陈达生说，毕竟还经不起推敲，没听说常海平学过摩斯密码，并不代表他确实不会，万一他就是会呢？
第二天傍晚，姜新禹换乘两辆黄包车，最后辗转来到了昌盛街。
昌盛街6号是一处民宅，一个小院子，三间瓦房，这是堰津城最常见的普通老百姓家。
如果不知道这里是军统的备用联络点，即使是路过，姜新禹也不会多看一眼。
葛先生三十五六岁的年龄，一身粗布长衫，戴着一副眼镜，看上去很儒雅的样子。
事实上，他的公开身份就是一名中学老师。
第36章 说客
宪兵队监狱。
曾澈佝偻着身子躺在木板床上，不停的咳嗽着。
一张低矮的小方桌上，放着一碗白米饭，外加一碗萝卜炖牛肉，这可不是监狱囚犯的伙食，这是宪兵队节假日才有的加餐。
服部彦雄站在铁窗外，问身边的中村加晃：“他还是不肯吃饭？”
中村加晃恨声说道：“是。”
“他这是要绝食……”服部彦雄若有所思的说道。
“少佐，我不明白，既然他一心想死，我们干嘛还要浪费时间，干脆拉到外面，一颗子弹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曾澈是军统的站长，这样的大人物要是肯投降，会影响很多中国人的思想，多米诺骨牌效应明白吗？”
“可是他顽固到底，软硬不吃，我们也没有办法，这么好的食物，他居然连看都不看一眼，我觉得对这种人用心思，根本就是白费力气！”
服部彦雄思索了半晌，转身迈步向外走，一边走一边吩咐道：“让王天林到队部来一趟。”
“是。”
几分钟后，王天林跟随中村加晃来到宪兵队队部。
“王先生，知道我请你来是为了什么吗？”
“呃……是因为曾澈的事吧？”
服部彦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曾澈两天两夜不吃不喝，不要说是动刑，再这么下去，他恐怕也活不了几天。”
“少佐的意思是……”
“你和他是旧相识，对他应该很了解，我觉得你去劝一劝他，或许比刑具还管用。”
“少佐，曾澈这个人很固执，他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叛徒都应该下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可见，他对我们这种人是深恶痛绝，如果我去当说客，他从骨子里就抗拒，估计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服部彦雄皱了皱眉，说道：“那就是没办法了？”
“办法倒也不是没有，但是能不能奏效，我不敢保证。”
“说来听听。”
“我们可以找一个曾澈不反感的人，去和他接触一下，说不定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不反感的人……嗯，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建议。”服部彦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脑子里过滤着合适的人选。
中村加晃在一旁说道：“少佐，维持会会长袁文魁是一个很会说话的人，我觉得他很适合。”
服部彦雄摇了摇头，说道：“袁文魁属于所谓的大汉奸，曾澈对他的印象不会比王先生好到哪去……”
他忽然眼睛一亮，微笑着说道：“我倒是有一个现成的人选！”
“是谁？”
“姜新禹！”
王天林想了想，说道：“是不是前天给曾澈输血的那个警察？”
服部彦雄：“对，就是此人！”
王天林赞道：“少佐高见，这个人再适合不过了，曾澈就算不感激他，起码也不会反感，毕竟他的身体里还流着姜新禹的血！”
服部彦雄拿起电话摇了几下：“我是服部彦雄，给我接红桥警察局……”
“报告！”警卫推门走进来。
“什么事？”
“红桥警察局缉私科科长姜新禹求见少佐。”
服部彦雄放下电话：“还真是巧……请他进来。”
姜新禹今天来并不是凑巧，为了把戴老板的话带给曾澈，他一直在寻找机会。这次以被任命为缉私科科长为由，前来登门拜谢服部彦雄，目的就是为了进入宪兵队。
只有进入宪兵队，才有可能接触到曾澈。
在警卫的引领下，姜新禹来到了宪兵队队部，王天林和中村加晃已经走了，只有服部彦雄一个人在。
“姜科长，你好。”服部彦雄笑吟吟的说道。
姜新禹微微躬身致意，说道：“少佐，我这次是专程前来致谢的！”
“姜科长不必客气，不瞒你说，让你担任缉私科科长，主要是看中了你的人品，我觉得无论是出于何种考虑，都应该给忠心替帝国办事的人一个机会！何况，你还救过美奈。”
“再次谢谢少佐，我一定会恪尽职守，为日华亲善尽心竭力！”
“很好。”
服部彦雄沉吟了一下，说道：“至于你和美奈的事，原则上我还是反对，但是我不想让美奈伤心……所以，这件事就先放一放，我希望在平时的交往中，你对美奈能做到尊重二字！”
姜新禹沉默不语，这种时候说什么也抵不过一个字不说。
服部彦雄审视姜新禹半晌，终于缓和了语气，说道：“姜科长，如果刚才的谈话，有冒犯的地方，还请你谅解！”
姜新禹：“少佐对妹妹的爱护之情，说心里话，我非常感动，所以，也就谈不上冒犯。”
“算了，不说这个了……姜科长，你今天来的很巧，即使你不来，我也准备给你打电话，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少佐有什么吩咐只管说，只要我能办到。”
“还记得曾澈吗？”
“记得，军统堰津站站长，前天我还给他输血来着。”
在聪明人面前，不是什么时候都要装傻充楞，这么短时间内，姜新禹若是一脸茫然，假装不记得曾澈是谁，那会是非常愚蠢的行为。
服部彦雄也没刻意隐瞒，把自己的意图向姜新禹说了一遍，然后说道：“如果你能劝说他投降，红桥警察局局长的位置就是你的！”
“少佐，说实话，我一点把握都没有。”
“这只是各种办法的其中一个，去试一试总比干等着强。”
“好，那我就去试试。”
服部彦雄对门外说道：“来人，带姜科长去监狱……哦，对了，姜科长，就算不能劝降他，我希望起码也能劝他吃一点东西。”
姜新禹停下脚步，转身说道：“少佐，恕我多言，您为什么一定要让他活着？”
服部彦雄笑道：“因为我相信一个很简单的道理，有勇气去死的人很多，有勇气受得住没完没了折磨的人，没有几个！”
“受教了！”姜新禹跟随宪兵走了出去。
只有短短三天没见面，曾澈瘦的都脱了相，整个人躺在木板床上，看上去随时都会被一阵风吹走。
第37章 劝降
宪兵队监狱人满为患，每间牢房里都关着十几个人，只有曾澈是单独关押。宪兵把牢门锁头打开，搬了一把椅子进去，然后就退到了外面。
姜新禹知道，服部彦雄表面上把人都撤走，好像是在给自己创造谈话环境，暗地里一定安装了窃听装置，就目前来说，他对自己的信任还是有限度的。
“你……”听到门响，曾澈慢慢抬起头。
姜新禹递了一个眼色，说道：“曾先生，我是前天给你输血的那个人，我姓姜。”
曾澈强撑着坐起来，点了点头说道：“我记得你……你来干什么？”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曾先生，常言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何必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什么主义，让自己堕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嘴里说着话，手放在小方桌上，用摩斯密码传递着情报：戴老板让你假降，日后再做打算。
“你是日本人的说客？不要以为你救过我一次，就可以在我面前说这些毫无廉耻的屁话！”
曾澈用手指轻轻敲击着床板：不行。如果我投降了，对军民抗战的士气又会是一个打击！告诉戴局长，从被捕之日起，我就已经决定杀身成仁，希望我的一腔热血，能唤醒更多的国人！！
姜新禹：敌人现在不准备立刻杀害你，而是要长时间的折磨你！
曾澈：我知道。皮箱拿到了吗？
姜新禹：拿到了，里面是一部发报机，已经给葛先生送去了。
曾澈：你怎么会摩斯密码？
姜新禹：警察局搜查中统联络点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摩斯密码的书，当时是在抽屉暗格里找出来的，我以为书里藏着银票之类的东西，趁人不注意，就顺手揣兜里。
曾澈：你是自学的？
姜新禹：对，断断续续学了两年。
曾澈：查抄中统联络点，是什么时候的事？
姜新禹：两年前，老夏茶馆。
曾澈想起来了，老夏茶馆确实是中统的联络点，因为叛徒的出卖，被宪兵队联合警察局查抄，按照姜新禹所说，他也参与了那次抓捕行动。
曾澈：我虽然被捕，但是堰津站并没有伤筋动骨，让戴老板尽快委派新站长。
姜新禹：明白。
他们用摩斯密码交流，为了不引起服部彦雄的疑心，嘴上还不能停歇，姜新禹一直在劝说着曾澈。
“曾先生，少佐说，只要你肯答应投降，条件还可以再谈，甚至让你去南京上海工作都可以。”
“别再说了，我没兴趣！”
“你应该知道，你们所谓的远征军，在缅甸被皇军打的落花流水……”
“姓姜的，我现在还拿你当个人，别逼我骂人！”
“我说的都是事实啊，皇军在东南亚势如破竹……”
“呸！张口闭口皇军，你有时间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那副让人恶心的嘴脸！走狗！”
“曾先生，你怎么能出口伤人……”
“你给我滚出去！”
“曾先生，瞧瞧这香喷喷的牛肉，啧啧，真让人流口水，要我说，你就算是不想投降，也要吃饱肚子才行……”
“你喜欢吃，就拿去吧！狗汉奸！”
曾澈伸手端起那碗萝卜炖牛肉，用尽全身的力气，连汤带水泼了姜新禹一头一脸。
姜新禹从椅子上跳起来，骂道：“你大爷的，要不是皇军想留着你的命，我现在就崩了你！”
劝降成功是意外之喜，劝降失败才是预料之中，对于姜新禹的表现，服部彦雄十分满意，他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起码从目前来看，这个中国人绝没有二心！
…………
亚洲饭店中餐厅紧邻着日式餐厅，都在饭店的二楼，十几个红桥警察局的警长预先订了一间包房，说是要给姜新禹庆贺升职，盛情难却之下，姜新禹也只好由着他们。
晚上七点钟，姜新禹开车来到亚洲饭店，刚把车停好，就看见常红绫从一辆黄包车下来，正在付车钱。
姜新禹想了想，推门下了车，远远的打着招呼：“你好，绫子小姐。”
常红绫愣了一瞬，随即恢复了常态，微笑着说道：“姜警官，你好。”
两个人一起走进饭店大堂。
“姜警官，你是一个人吗？”常红绫怀疑姜新禹是在跟踪自己。
“不，我和警察局的同事，在二楼中餐厅吃饭。”
“哦……”
“绫子小姐，最近外面很乱，晚上最好待在饭店里。”
“谢谢关心。你最近没和美奈在一起吗？”常红绫拎着挎包，沿着楼梯往上走。
“两天前，我们还看了一场电影……”
迎面走来一个醉汉，这家伙看见漂亮女人，立刻动起了歪脑筋，走路故意左摇右晃，常红绫躲了两次没躲开，“啪嗒！”一声，挎包脱手掉在身后的楼梯上。
姜新禹推后两步，弯腰捡起挎包递给常红绫，说道：“绫子小姐，你没事吧？”
“谢谢，我没事。我先回去了，再见。”常红绫接过挎包。
醉汉嘿嘿笑着：“小姐，对不起啊，我刚才没留神……”
常红绫瞪了他一眼，快步走了过去。
姜新禹和醉汉擦肩而过，一肘猛然顶在他的肋部，笑道：“撞一下就舒服了？”
醉汉疼的话都说不出来，蹲在楼梯上，哎呦哎呦的叫唤。
姜新禹略使手段，小小惩戒了一下这个占女人便宜的家伙，常红绫都看在眼里，但是她并没有说什么，从另一侧楼梯迈步上四楼客房。
姜新禹心里有些奇怪，他刚刚拎起常红绫的挎包，感觉很重，按说一个女人的挎包里除了钱包，最多放两三样化妆品，什么东西能这么压手？
中餐厅的包厢里，警长们早已经等得不耐烦，见姜新禹进来，连忙吩咐服务生：“正主儿来了，让厨房上菜吧。”
姜新禹坐下来，四处看了一眼，说道：“雷朋还没来吗？”
“下午的时候，雷朋接了一个电话，招呼也没打一个，就提前走了。”
“说不定又是去会小桃红去了……”
“小桃红至于那么急吗？”
大家哄堂大笑。
第38章 淫乐之心
王天林掌握着华北地区军统组织的大量机密，军统方面现在无时无刻都想置他于死地！
为了安全起见，王天林一直待在日本宪兵队，深居简出。
本来按照原计划，在抓到曾澈之后，王天林应该立刻赶赴北平，协助当地军警继续抓捕军统北平站的人员。
但是有消息说，军统已经在北平安排了至少十几个枪手，要不惜一切代价除掉王天林！
这个消息让日本人也不敢掉以轻心，只能让王天林暂时留在堰津。
要知道军统在暗杀方面的能力，就连特高课也自叹不如，军统想杀一个人，能想出千奇百怪的方法来，让人防不胜防。
整天待在宪兵队，面对着一群在语言上都无法交流的日本兵，王天林感到非常的烦闷。
今天中午的时候，他特意要了一瓶白酒，本想着排解一下心情，没想到几杯酒下肚，适得其反，反而是更加的压抑。
借着几分酒意，他来到宪兵队队部，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服部彦雄刚刚吃过饭，见王天林进来，问道：“王先生，有什么事吗？”
王天林大喇喇坐在服部彦雄对面，说道：“少佐阁下，我王某人为皇军抓了那么多的反抗分子，算不算是有功之臣？”
闻到刺鼻的酒味，服部彦雄皱了皱眉，说道：“王先生，你喝多了。”
“跟喝酒没有关系，少佐，请你正面回答我。”
“当然算。”
“既然是有功之臣，整天的像和尚一样独守孤灯，可有点说不过去吧……”
服部彦雄这才明白，王天林绕了一个圈子，说来说去，无非是为了一点淫乐之心——他想找女人！
“王先生，你的意思我明白……这样吧，我让中村加晃陪你去一个地方，保证会让你满意。”
王天林厚着脸皮说道：“少佐，要做到绝对安全才行。”
“你放心，那个地方不允许任何中国人进去，非常的安全。”
“少佐多费心。”
服部彦雄：“来人，把中村加晃叫来。”
“是！”
几分钟后，中村加晃来到队部，躬身施礼：“少佐，您找我？”
服部彦雄：“你下午带一队人，护送王先生去一趟常盘街。”
中村加晃也知道王天林的重要性，说道：“少佐，他想找女人，咱们就给他找一个回来就是了，何必要费心费力去外面。”
他们说日语，即使当着王天林的面，也不用有什么顾忌。
服部彦雄脸色一沉，说道：“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大日本皇军陆军宪兵队驻地，怎么能让他在这胡来！”
“可是……”
“你带一个分队负责保护，还怕几个反抗分子吗！”
“是！”
半个小时后，载着王天林的轿车驶出了宪兵队大门，后面还跟着一辆军用卡车护卫，车厢里是近二十名全副武装的日本宪兵。
…………
“哥，你看谁来了！”服部美奈推门走进宪兵队队部，在她身后跟着明艳动人的常红绫。
服部彦雄惊喜的站起身，说道：“欢迎你绫子小姐，快请坐！”
“打扰了。”像所有日本女人一样，常红绫微微鞠躬致意。
“来人，泡茶，哦，再拿一些点心进来。”服部彦雄一迭声的吩咐着。
服部美奈嘻嘻笑道：“哥，你总说想邀请绫子来宪兵队做客，客人我给你请来了，你好自为之哦。”
服部彦雄：“绫子小姐，说起来真是很失礼，我本该亲自去请你来，但是最近宪兵队公务繁忙，所以就一直拖到现在。”
常红绫：“早一天来，还是晚一天来，其实没什么要紧，公务才是最重要的。”
“绫子小姐通情达理，实在是难得……”
服部美奈撇了撇嘴，说道：“哥，我也通情达理，你怎么从来都没夸过我？”
服部彦雄笑道：“你那叫刁蛮任性，让我怎么夸你？”
“偏心，哼！”服部美奈对哥哥翻着白眼仁。
不一会，茶水和点心都端了进来，服部彦雄亲自给常红绫斟满一杯茶：“绫子小姐，请用茶。”
常红绫双手接过，说道：“谢谢。”
服部彦雄：“听美奈说，绫子小姐准备常住堰津？”
常红绫：“是有这个打算，我自己一个人，到哪都是家。而且，满洲的冬天太冷了，我感觉堰津的气温非常适合居住。”
“绫子小姐，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你只管开口。”
服部美奈吃着点心，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绫子想找一处房子，她不能总住在饭店，一两个月行，时间长了谁也负担不起费用。”
服部彦雄想了想，说道：“在堰津的日本侨民，大部分都住在上马桥一带，如果绫子小姐信得过我，这两天我就派人替你找一处房子。”
“那样的话，我先谢谢了。”常红绫再次躬身施礼。
服部美奈站起身，说道：“绫子，你不是说要参观一下宪兵队吗？走吧，我带你四处看看。”
常红绫看着服部彦雄，微笑着说道：“少佐阁下，可以吗？”
服部彦雄连忙站起身，说道：“当然没问题……呃，美奈，后面监狱就不要去了，小心吓到绫子小姐。”
服部美奈嘟囔着说道：“还说不偏心，我刚来的时候，哥哥可没说怕吓到我，还特意带我去看那些犯人，说什么帝国的女人就该在恶劣环境下淬炼！”
服部彦雄尴尬的说道：“绫子小姐见笑了，美奈一向就是这么口无遮拦。”
常红绫微微鞠了一躬，拿起自己的挎包，转身跟着服部美奈走了出去。
“绫子，感觉如何？”服部美奈一边走一边说道。
常红绫淡淡的说道：“什么感觉如何？”
“别装傻了，当然是对我哥的感觉。”
“服部少佐待人很热情，感觉……很不错！”
“说我哥哥待人热情，那你就错了！我告诉你吧，我都是第一次见到他对人这个样子，平时对谁都是板着面孔，冷冰冰的。”
“是吗？……”常红绫有些心不在焉，手里紧紧抓着自己的挎包。
第39章 一颗手雷
如果从高处俯瞰，宪兵队这种四进的大宅子会呈现一个“目”字形状。
第一进是门屋，一般是下人们的房间，第二进是厅堂，第三进是主人卧室书房，第四进是女眷住的地方。
当年汪敬旻基本就是这样安排居住。
宪兵队来了之后，第一进成了存放普通物资的仓库，第二进是队部和其他分队长的房间，第三进以及两侧厢房是住宿的地方，最后一进直接改造成了监狱。
“美奈，你和姜新禹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
“嘴硬，都一起看电影了，还说没怎么样？”
“你怎么知道？”
“就说有没有吧。”
“有倒是有，可是……我哥哥不同意我和他来往。”
“因为他是中国人？”
“嗯。”
“早就想到了会这样……”
“绫子，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傻了？我都没谈过恋爱，哪有好建议给你。”
“唉，说的也是……”
两个人停停走走，来到了第三进院子，最东侧的一间屋子门前，有一名持枪站岗的宪兵。
这里是王天林的住处，为了确保安全，无论白天黑夜，服部彦雄都安排了警卫执勤。
常红绫漫不经意的问道：“这是谁的房间？怎么还有当兵的站岗？”
“一个叫王天林的人，说是重庆那边来的一个大官。”服部美奈还在想着自己和姜新禹的事，闷闷不乐的说道。
“美奈，你注意到没有，这间屋子的窗棂雕花非常特别。”
服部美奈看了看，疑惑的说道：“哪里特别？”
“每一扇窗户是不同的图案，你看，这扇是梅花，那扇是桃花，那个……好像是菊花吧？”
“是吗？”服部美奈被勾起了兴趣，凑到跟前仔细观察。
常红绫说道：“你别靠的太近，让人看见多不礼貌。”
门口的宪兵认识服部美奈，讨好的说道：“没关系，王先生没在屋子里，你们可以随便看。”
常红绫的手已经悄悄伸进了挎包，听他这么一说，又慢慢把手拿了出来。
“真是不一样啊……绫子，你快看，真的很漂亮。”
服部美奈完全被这种手工雕琢的工艺迷住了，一遍一遍的抚摸着雕花的纹路。
一名宪兵从前院小跑着过来，来到服部美奈跟前，恭敬的说道：“美奈小姐，少佐请你们回队部。”
服部美奈皱着眉头，说道：“有什么事吗？”
“少佐说，一会有客人来。”
“哥哥真是的，有客人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服部美奈不情不愿的往回走，不时的回头看一眼窗棂雕花。
常红绫笑道：“你经常来宪兵队，都没发现这里的窗棂不一样吗？”
服部美奈叹了口气，说道：“哥哥总说我心粗，看来他是对的……”
往前院走的时候，在穿堂门洞内，迎面遇见两个日本兵和一个穿便装的中年男人，服部美奈停下来，微微鞠躬致意。
“美奈小姐，你好。”男人躬身答礼，两拨人交错而过。
服部美奈低声说道：“绫子，幸亏我们走的及时，要不然被主人撞见，真是很难为情呢。”
常红绫回头看了一眼，说道：“他就是那个什么重庆的大官？”
服部美奈：“对，就是他。”
回到了队部，服部彦雄已经让人摆好了餐桌，四副碗筷餐具，说明了就餐的人数。
“绫子小姐，宪兵队的伙食虽然比不上大饭店，但是却有着浓浓的家乡味道，我相信你一定会喜欢。”服部彦雄说道。
常红绫微微额首：“谢谢少佐款待。”
服部美奈看了看餐桌上的碗筷，说道：“哥，还有谁？”
服部彦雄微笑道：“我请了你最想见的人，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说哥哥是家里的独裁者！”
服部美奈脑子稍微一转，立刻想到了哥哥说的是谁，她惊喜的说道：“哥，你同意我和他交往了？”
服部彦雄摇摇头，说道：“现在还不行，中国人常说一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他……还要慢慢观察。”
服部美奈刚要辩解，常红绫劝道：“美奈，少佐是对的，姜新禹终归是中国人，要多了解才行。”
服部彦雄满意的点点头，说道：“绫子小姐，我不是恭维你，感觉每次听你说话，思想上都很成熟，好像是比美奈大几岁的姐姐一样。”
常红绫心里跳了一下，她的实际年龄，比真正的山口绫子大三岁，比服部美奈大四岁，这个秘密除了她自己之外，只有已经死去的常海平知道。
一名警卫在门外说道：“少佐，姜新禹来了。”
彦雄服部：“请他进来。”
过了一会，在警卫的引领下，姜新禹迈步走进队部。
他现在是缉私科科长，不用整天穿着警察制服，今天是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看着非常的精神。
“少佐、美奈小姐、绫子小姐，你们好。”姜新禹和所有人打着招呼。
“姜科长，大家都是熟人，不用拘礼，请坐。”服部彦招呼着众人落座。
常红绫低声对服部美奈说道：“你的心上人今天很帅气哦。”
“羡慕吗？”服部美奈心里很得意，谁都喜欢自己心仪的对象被人夸奖。
“嫉妒死我了。”常红绫掩嘴偷笑。
服部美奈看了一眼常红绫手边的挎包，打趣道：“挎包是租来的吗？一刻都不离身边，我帮你挂起来。”
常红绫脸色微微一变，说道：“我自己来吧。”
服部美奈：“跟我还客气什么……”
姜新禹走过去，先一步拿过挎包，笑着说道：“有男人在，怎么能劳烦女士。”
“谢谢。”常红绫没有理由拒绝，只能看着姜新禹把挎包拿走，挂在衣帽挂的挂钩上。
姜新禹背对着他们，用力按了一下挎包，里面明显有一个坚硬的椭圆形物体！
凭着经验判断，无论是从重量还是手感上判断，那应该是一颗美式手雷！
姜新禹心里十分震惊，常红绫怎么会随身携带这种东西？而且还带进了宪兵队，她要干什么？
第40章 常红绫的解释
在亚洲饭店的时候，姜新禹就觉得常红绫的挎包有问题，所以才抢先一步替她解围，但是万万没想到里面居然是一颗手雷！
不论常红绫是出于何种目的，她的这种行为在姜新禹看来，实在是太过于冒险，如果不是有一个日本人的身份，在进入宪兵队之前，常红绫的挎包都有可能要接受检查。
吃过了饭，稍坐了一会，常红绫说道：“谢谢少佐的盛情款待，时间不早了，我这就回去了。”
姜新禹也站起身，说道：“下午警察局还有一个会，我也告辞了。”
服部彦雄：“姜科长是开车来的吗？”
姜新禹：“是的。”
“那就麻烦你，替我送一下绫子小姐。”
服部彦雄下午也一堆事需要处理，他没有刻意挽留常红绫。
“你们都走啊？那我也走。”服部美奈急忙忙的站起身。
“美奈，你等一下，我有话和你说。”服部彦雄说道。
“有什么话回家再说嘛。”
“今晚宪兵队有公务，我不能回家，你让我去哪找你说话？”
服部美奈一脸的不高兴，气哼哼的坐下。
“姜科长，今天请你来，还有一件事，我想当面嘱咐你一下。”服部彦雄亲自送姜新禹和常红绫。
“少佐，您请说。”
“昨天晚上，佐藤商社在白河码头的仓库被盗，丢失了很多紧俏物资，偷盗者肯定要想办法销赃。缉私科专门查办这类案件，所以，你要盯紧堰津的黑市，明白我的意思吗？”
“您放心，我回去就加派人手，争取早日将罪犯绳之以法！”
“你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是。”
从宪兵队出来，姜新禹开车先送常红绫回亚洲饭店。
“姜警官，你现在升官了吗？我听服部少佐叫你科长。”常红绫坐在副驾驶座位，一边和姜新禹说话，一边不动声色的摩挲着挎包。
她的包是硬牛皮制成，如今的皮革工艺水平，还远没有达到弹性十足的效果，姜新禹用力按了一下，当时就凹进去一块，虽然表面看不出来，但是用手还是能感受到不同于其他部位的凹痕。
“这要感谢服部少佐栽培。”姜新禹开着车，眼睛余光注意到了常红绫的举动。
“恭喜了，以后要称呼你姜科长才对。”
“谢谢。”
常红绫心里很疑惑，姜新禹是一个警察，他应该能摸出挎包里装的是手雷，可是他为什么不揭穿自己？
姜新禹淡淡的说道：“绫子小姐，你一个姑娘家，又是一个日本人，平时出来进去的，带一些防身的东西很正常，但是太夸张了，我觉得没什么必要。”
常红绫：“姜科长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行了，绫子小姐，咱们别打哑谜了，你包里是一颗手雷吧？那玩意儿威力太大，使用不当很容易伤到自己，你最好还是换一种武器，比如……手枪。”
“你既然知道我包里是手雷，为什么不告诉服部少佐？”常红绫问道。
“告诉少佐？我为什么要告诉他，你们都是日本人，难不成你还能害他？”姜新禹大笑道。
“姜科长，既然你知道了，我也就不瞒你，其实这颗手雷是我从沈阳带过来的。”
“……绫子小姐，你干嘛要带着这种东西？如果你不是日本人，我真是怀疑你图谋不轨！”
“唉，当年我父母被土匪杀害，从那时候起，我再也没有了安全感，于是就求人要了一颗手雷，做为防身之物。”
“这颗手雷是什么人给你的？”
“是……姜科长要调查我？”
姜新禹笑道：“不敢，我只是在担心，如果有一天服部少佐知道了这件事，我知情不报，怎么也该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是满铁的小野次郎，我父亲生前和他关系最好，所以就送给我了这颗手雷。”
“哦，原来是这样……你说的小野次郎，他还在满铁吗？”
“今年四月的时候，小野叔叔去吉林执行任务的路上，被抗联的人杀害了。”
常红绫事先准备好的这套说词，在逻辑上其实经不起推敲，但是日本人的身份，提升了她说的可信度，而且整件事的所有契合点，都能和她的身世对上，提供给手雷的人又是死无对证，这种解释基本能够过关。
姜新禹在暗中保护她的同时，也遵照陈达生的指示，试一试常红绫的应变能力，既能督促她时刻提高警惕，又能在实践中不断积累和敌人斗争的经验。
让姜新禹感到不解的是，常红绫到底是从哪弄来的手雷，她今天去宪兵队的目的是什么，难道组织上给她安排了行动任务？一个隐姓埋名潜伏了十几年的特工，如果只当普通的行动人员使用，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
“姜科长，这件事就不要跟服部少佐讲了，我不想挨个跟人解释。”
姜新禹把车停在交通灯路口，说道：“我如果想告诉少佐，就不会等到现在，说到底你们都是日本人，我嘛，终究是一个外人，不会去自讨没趣。”
“谢谢理解。”
“堰津不同于满洲，王道乐土的观念还没有深入人心，反对者大有人在，他们不敢公然对抗皇军，难免会有个别人把怨恨撒到日本平民身上。所以，绫子小姐，你真是要小心一点才行。”
“我会的。”
交通灯由红变绿，姜新禹缓缓启动轿车，刚刚通过路口，看见雷朋的身影一闪而过，他穿着一身便装，骑着脚踏车拐进了路旁的香油胡同。
雷朋昨晚没去亚洲饭店，今天上班后，现去缉私科给姜新禹道歉，说是家里有事脱不开身，改天要单请一次。
按说现在是警察巡街时间，他怎么出现在这？
到了亚洲饭店门前，常红绫下了车，对姜新禹微笑着摆了摆手，姜新禹按了一下车喇叭，一脚油门疾驰而去。
看着轿车消失在视线里，常红绫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
第41章 自己人
晚上七点钟，昌盛街。
姜新禹把车停在一家银行门口，下了车，快步穿过马路，他今天是按照约定来找葛权接头。
“唉，曾站长太固执了。”听姜新禹转述了曾澈的话，葛权忍不住叹息着。
“我们该怎么办？上面有没有营救计划？”
“宪兵队戒备森严，想要把人救出来比登天还难，况且咱们的人手也不够，只能等待机会。不过，以我的估计，这个机会永远等不来……”
姜新禹也知道，营救曾澈确实不太现实，哪怕即使救出来了，以曾澈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可能逃过敌人的追捕。
葛权：“还有一件事，总部来电，命令堰津站所有人，要不惜一切代价除掉叛徒王天林！你能够接近日本人，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王天林几乎连宪兵队大门都不出，这件事真是很难办……”
“尽力吧，不光是我们堰津站，就连那些单线潜伏的特工都接到了命令，这次戴老板是下了决心，一定不能让王天林活着离开堰津！”
“好，我知道了，只要有办法，我会立刻来通知你。”
从葛权家里出来，姜新禹感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一时之间又想不出头绪。
今晚的气温极低，最少在零下十几度，是入冬以来最冷的一天，彻骨的寒风里，夹杂着细碎的雪花，刮在脸上，又冷又疼。
姜新禹裹紧风衣，一路小跑着来到自己车前。
掏出钥匙打开车门坐了进去，还没等坐稳，一个硬邦邦的铁家伙顶在后脑，身后是一个低沉的声音：“别动！”
临上车之前，姜新禹还看了一眼车里，没发现有什么异常，这个人一定是躺在车座下面，趁着天黑光线不好才一击得手。
“你是谁？”姜新禹的手，慢慢摸向腰间。
“把手放到我能看见的地方，要是敢耍花样，我现在就毙了你！”
姜新禹的手刚一拿上来，对方立刻从他腰里拿走了枪，随手扔在座位上，冷冷的说道：“开车！”
姜新禹发动了轿车，问道：“去哪？”
“一直走！”
“这位兄弟，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把嘴闭上！”对方的枪管，用力顶了一下姜新禹的后脑。
姜新禹开车沿着昌盛街一路向西，他在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对方戴着黑色礼帽，一身黑色中山装，黑色的宽边围脖几乎挡住了大半张脸，只露一双眼睛。
从这个人的穿着打扮就能看出来，他明显是有备而来，能这么有耐心藏在车里至少一个小时的人，也不太像是那些打闷棍套白狼的帮派分子。
会是哪方面的人？日本人派来的特务？
姜新禹立刻推翻了这种假设，他现在是服部彦雄面前的红人，日本人在堰津的特务机构，不管是满铁调查本部、特高课，还是后来居上的梅机关，都应该知道这一点，他们没理由动自己。
难道是不知道自己身份的同志？
似乎也不太可能，按照韬光养晦的总体战略要求，地下党很少使用这种暴力手段，这不是他们的行事风格。
排除掉帮派、日伪、地下党，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这个人十有八九是重庆方面的人！
按照黑衣人的指挥，姜新禹驾驶着轿车一直开到了西营门渡口附近，这里基本算是堰津城内最偏僻的地方。
白天还好一些，有摆渡船不间断的往返白河两岸，到了晚上客人减少，就如同没有人烟的荒郊野外一样。
身后的黑衣人说道：“好了，停车！”
停车的地方远离渡口，四周到处都是差不多一人高的荒草，万籁寂静的夜里，两个人的呼吸声都听得见。
“下车！”黑衣人说道。
姜新禹下了车，站在车门旁边，黑衣人也跟着下了车。
“你是叫姜新禹吧？”
姜新禹知道，黑衣人是在做最后的确认，自己若是做了肯定的回答，对方在下一秒就很可能会扣动扳机！
“你最好搞清楚一点，不要误杀了好人！”姜新禹淡淡的说道。
“还真有点临危不乱的意思……你倒是说说看，我怎么会杀错人？”黑衣人冰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戏谑。
他这么一说，等于是承认确实要杀姜新禹，这绝不会是日伪方面派来的人，因为就算是有人想要调查姜新禹，总不至于上来就下杀手。
姜新禹平静的说道：“你是党部的人？还是小蒋的人？”
“你为啥不猜我是军统的人？”
“曾站长手下没有你这样的糊涂虫！”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
“……你是军统的人？”
“代号乌鸦，听说过吗？”姜新禹必须表明身份，要不然对方随时都会开枪。
“你就是乌鸦？”黑衣人惊讶的说道。
“要怎么样，你才肯相信？”
“如果你真的是乌鸦，应该知道总部最新的命令是什么。”
“不惜一切代价，除掉王天林！”
黑衣人的枪口慢慢垂下来：“想不到你竟然是自己人……”
趁着他稍有松懈，姜新禹蓦然反身一脚侧踢，正中黑衣人的手腕，手枪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姜新禹没有丝毫停顿，闪电般飞扑过去，格开对方的反击，重重一拳扪在他的肚子上。
黑衣人疼痛难忍，像只虾米一样瘫倒在地上，颤声说道：“你、你不是乌鸦……”
姜新禹捡起地上的手枪，枪管抵住黑衣人的下巴，伸手扯掉他的围脖，是一个浓眉大眼的青年，看年龄在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姜新禹：“现在轮到我来问，你是谁？”
黑衣人凛然不惧：“你杀了我吧，我什么都不会说！”
姜新禹在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军统身份告诉了他，又不知道他的底细，按说不能轻易放过他，杀了灭口也没什么问题，谁让他先袭击自己呢！
姜新禹冷然说道：“你不说，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姜新禹，不要开枪，是自己人！”
漆黑的荒草丛里，忽然走出一个同样一身黑色服饰的男人。
第42章 秋月楼
“很抱歉，我也是刚刚查证了你的身份，就立刻赶过来阻止，幸好没发生误伤自己人的事。”
姜新禹并没有放下枪，说道：“这么说，你们确实是军统的人？”
“当然。”
“怎么证明？”
“你可以让葛先生去问一下重庆。”
他提到了葛权，这件事就没有疑问了。
“你们为什么要杀我？”
“这是一个误会，原因很复杂，以后你会明白的。”
“因为一个不能说的误会，我差点死在自己人手里？”姜新禹冷笑道。
“做特工工作，很多事都不能说，希望你能理解。”
听这个人说话的声音，年龄也不能太大，大概在三十岁左右，他和先前那个青年一样，把自己周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楚长相。
姜新禹知道，他们不想说，自己也问不出什么来，他想了想，把手枪卸掉弹夹，手枪扔还给一个人，弹夹扔给另外一个人。
“你不信任我们？”黑衣人目光炯炯的看着姜新禹。
姜新禹打开车门，坐进车里，说道：“换成是你，在这种地方，会信任两个刚刚要杀自己的人吗？”
说完这句话，他调转车头，加大油门，轿车疾驰冲上岸边的土道，很快消失在黑夜里。
“这个人做事很谨慎，是一个当特工的好苗子！”黑衣人把弹夹递给了那个青年。
青年步履蹒跚的走过来，接过了弹夹，愤愤不平的说道：“打了我一拳，肠子都要疼断了，都说了是自己人，下手还他吗的这么重！”
“他是为了自保……金宝，你要记住一点，任何情况下，在没有解除危险之前，就要像姜新禹一样，抓住一切机会，尽可能的把被动变主动！”
“知道了。表哥，咱们下一步怎么办？”被称为金宝的青年，随手把弹夹装上，手枪别在腰里。
“既然姜新禹是自己人，秦先生担心的事就不存在了……下一步还是要盯紧宪兵队，暗中配合秦先生，只要有一点点机会，坚决除掉王天林！”
“可是，让秦先生直接参与进来，事后肯定要暴露啊，你这么多年的心血不是白费了吗？况且你们还……”
“你懂什么！王天林投敌，让戴老板在委座面前都抬不起头来，要不然也不会下令不惜代价除掉这个叛徒！曾澈被捕了，堰津站站长的位置还没有人选，我们要是能解决这件事……明白我的意思吗？”
金宝挠了挠头，说道：“明白是明白……可是那样一来，秦先生可就危险了。”
表哥叹了一口气，说道：“自求多福吧，做我们这种工作，肯定要有流血有牺牲，如果能除掉王天林，这种牺牲也是值得的！”
…………
红桥警察局缉私科。
姜新禹端着一杯热茶，站在窗前向楼下看着。
他刚刚从昌盛街回来，葛权联系了总部，证实了昨晚确实是一场误会，至于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误会，电文上语焉不详，没有详细解释。
黑衣人知道葛权是谁，但是葛权和姜新禹一样，同样不知道对方的底细。
最后两个人分析了一下，基本可以断定，那两个黑衣人应该是属于独立的潜伏小组。
这样一来，姜新禹也就不好再多问，对于自己的军统身份被黑衣人知道，他表面上跟葛权抱怨了几句，实际上并没太往心里去。
因为这说明了一个问题，姜新禹在重庆总部的眼里，只是一个普通的潜伏者，所以才会把他的身份信息透露给黑衣人，由此也反衬出了黑衣人的重要性。
姜新禹心里现在只有一个疑团，黑衣人究竟是为什么要杀自己？误会从何而来？
“笃笃！”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姜新禹转回身，把茶碗放在桌子上。
房门一开，赵玉虎走了进来：“科长，佐藤商社的案子有线索了！”
“什么线索？”
“昨天有一个叫豁牙子的人，去十八街询问黑市行情。”
“豁牙子？他问哪方面的行情？”
姜新禹知道这个人，豁牙子是青帮一个不入流的小混混，同时也是雷朋的线人，仗恃着这两个特殊背景身份，一直在码头上混吃混喝。
“白糖、大豆油、肥皂、还有煤油。”
“都是市面上的紧俏商品……他现在在哪？”
“昨晚在胭脂胡同过的夜，现在还没出来，科长，抓不抓？他的嫌疑很大。”
胭脂胡同也在十八街，是堰津比较有名的娼妓聚集区。
“先不要动他，这个人最多是一个跑腿送信的，盯紧他就行。”
“是。”赵玉虎转身要走。
“对了，看见雷警长没有？”
“雷警长昨天就请假了，说是家里有事，可能要一周后才能上班。”
“我知道了。”
姜新禹思索了一会，起身穿上外套下楼，开车出了警察局。
…………
相同的行业能分出三六九等，做皮肉生意也是如此。
一块大洋在胭脂胡同可以包夜住宿，花样繁多随便玩，茶水点心还得伺候着。
但是在秋月楼，同样的钱，最多只能摸摸姑娘的手。
秋月楼是一栋二层独体建筑，门面装潢的金碧辉煌，一左一右挑着两个大红灯笼，两座石狮子把门，如果不看牌匾，会让人误以为这里是哪家高官财主的府邸。
事实上原址也确是满清一位贝勒的宅子，只不过再怎么家大业大，也架不住一口大烟膏。
几年下来，家产败了个精光，几经转手，最后落到了巫瘸子手里。
姜新禹迈步走进秋月楼，举目四望，还没等瞧清楚周围的状况，一个四十多岁老鸨子扭着水桶腰迎了上来：“呦，这位爷，快里边请……来人，给客人上茶。”
“不用麻烦了，我是来找人的。”
“敢情是有相好的呀，是哪位姑娘？我好去给您安排。”
“小桃红。”老鸨子身上刺鼻的香水味，让姜新禹忍不住退了一步。
老鸨子抛着媚眼，老母鸡一样的咯咯笑道：“要说小桃红嘛，那可是我们秋月楼的头牌，就是不知道她有没有时间……”
第43章 小桃红
小桃红二十岁左右，眉眼俊俏，杨柳细腰，在风月场历练久了，一颦一笑都带着万种风情。
老鸨子口袋里装着姜新禹给的钞票，眉开眼笑的说道：“姜先生，你们聊着，我就不打扰了，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一声。”
“好的。”姜新禹目送着老鸨子挤眉弄眼的关上了房门。
“先生姓姜？是美女姜，还是水工江？”小桃红款款走过来，给姜新禹倒了一杯茶。
她这种高级女支女，都有老师教一些简单的琴棋书画，以迎合那些附弄风雅的嫖客。
“最近两天，雷朋来过没有？”姜新禹不是来胡混的，没心情和她闲聊。
小桃红瞟了姜新禹一眼，曼声说道：“姜先生认识雷朋？”
“对，认识。我有事找他，但是又不知道他在哪，所以就来问你。”
小桃红掩嘴娇笑：“我又不是他老婆，怎么会知道他在哪？”
“你真的不知道？”姜新禹把证件掏出来，往桌子上一拍。
小桃红不慌不忙的坐下，说道：“姜先生，您不用吓唬我，做我们这一行，什么样的人都见过，您要是再这么问东问西，我只好让巫老板来和您说话。”
姜新禹盯着她看了半晌，站起身揣好证件，说道：“好，我惹不起巫老板，既然你不知道，那就算了。”
说着，推门走了出去。
见姜新禹出来，老鸨子不甘心少做一单生意，说道：“姜先生，怎么这么快就走了？是不是小桃红不入您的眼，要不然我再给您换一个……”
“我临时有事，改天再来。”姜新禹迈步离开了秋月楼。
看着姜新禹的背影，老鸨子啐了一口：“哼，临时有事……怕是一听价钱吓跑了吧！”
小桃红掀开窗帘看着姜新禹走远，愣愣的想了一会，立刻打开衣柜，穿上外套，拎着一个挎包，快步走下楼。
“嗳，我的宝贝干女儿，你这是要去哪？”老鸨子眼尖，叫住了试图溜出去的小桃红。
“妈妈，我出去办点私事。”小桃红满脸堆笑的说道。
老鸨子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说道：“干女儿，你可不要学赛凤仙，跟小白脸私奔，你知道她被抓回来，让巫老板收拾成什么鬼样子！”
小桃红娇声说道：“瞧您说的，我怎么敢呢，您看我的包里只有几块钱，我能去哪呢？”
老鸨子也不想太不近人情，毕竟小桃红是秋月楼的一棵摇钱树，还指望着她多多赚钱，但是也不能太大意，女支女逃跑的事不是一回两回了。
“三儿，你陪着小桃红出去一趟，别走的太远了，一个小时内必须回来！”老鸨子吩咐道。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答应着，跟随小桃红走了出去。
小桃红上了门口一辆黄包车，说道：“去香油胡同。”
三儿骑着脚踏车一路跟随监视。
半个小时之后，黄包车停在香油胡同口，小桃红下了车，付过了车钱，快步走进胡同，三儿推着脚踏车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这条胡同有二十多家住户，七拐八拐足有近百米远，在中间一家门口，小桃红站住了，回头对三儿说道：“三哥，你等我一会儿，我进去说几句话就出来。”
三儿抻着脖子往院子里看了看，说道：“你可快着点，来回路上差不多就一个小时，别连累我回去挨骂。”
“不会的，妈妈就是那么一说，看把你吓的。”小桃红伸手敲门。
过了一会，门内传来雷朋的声音：“谁呀？”
“是我，快开门！”
院门打开，雷朋惊喜的看着小桃红，说道：“你怎么找这来了？”
小桃红一扁嘴：“你不是告诉我，有事就来这找你嘛，说完就忘！”
“对对，快进来，这么冷的天儿，冻坏了吧？”雷朋插上院门，揽着小桃红的腰身，亲亲热热的走进屋子里。
这是一处普通的住宅，一进门是门厅，门厅后面是厨房和杂物间，左右两间屋子，其中一间屋子里，摆放着一张木床，一张破旧的八仙桌，外加几把椅子。
另外一间屋子挂着窗帘，里面什么也看不见，门上也上了锁。
“这是谁的房子？”
“租的。”
“太破了……”
“这两天没去看你，想没想我？”雷朋精虫上脑，伸手去拽小桃红的衣服。
“嗳呀，别闹了！三儿还在外面等我呢。”
“老子没少打赏他，让他等着！”
“还说要替我赎身，好几天都没个影子！”
“你放心，我雷朋说到做到，年底之前，我肯定娶你过门！”
“二十根金条呢，你有那么多钱吗？”
“以前没有，马上就有了，为了你，我豁出去了！”
“算你有良心……对了，今天有一个警察找你。”
“警察？到哪找我？”
“秋月楼啊，他问我知不知道你在哪，我没告诉他。”
“他叫什么名字？”
“说是姓姜……雷朋，你是不是犯什么事了？”
雷朋强做镇定，说道：“我是警察，能犯什么事？……”
房门一开，姜新禹迈步走了进来，说道：“雷朋，好几天没见你，怎么躲到这来了？”
雷朋吃了一惊，他探头向外看了看，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小桃红扯着他的衣襟，低声说道：“就是他……”
姜新禹四处参观着房间，说道：“我刚好路过，看见小桃红进来，猜想你可能在这，就跟进来了，想不到你还真在这。”
雷朋站起身说道：“新禹，这是我一个朋友的家，我也是过来闲坐……走吧，既然赶上了，咱哥俩找地方喝几杯去。”
姜新禹笑了笑，走到另一间屋子门前，碰了一下门上的锁头，说道：“怎么也该和你朋友打一个招呼吧？他人呢？”
雷朋支吾着说道：“他、出去买饭去了……”
姜新禹叹了口气，说道：“雷朋，你还要瞒我？”
“瞒你什么？”雷朋的目光闪躲着。
姜新禹招手把雷朋叫出屋子，来到外面门厅，低声说道：“佐藤商社仓库被盗，你不要跟我说和你没关系！”
第44章 一箱“糖果”
雷朋的脸色变了，强笑道：“新禹，你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干那种事……”
姜新禹说道：“去秋月楼之前，我去了一趟你家，你父母说你好几天没回去了，而且家里根本什么事都没有，你请了一周的假，要干什么？还有，豁牙子到十八街打听一些紧俏货的行情，是你让他去的吧？”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雷朋知道瞒不住了，说道：“新禹，你不是来抓我的吧？”
姜新禹：“我要是想抓你，就不会一个人来。”
雷朋松了一口气，说道：“好兄弟，够意思！我保证，只要你替我保守秘密，等这批货脱手之后，我分你三成！”
“这就是你说的生意？”
“……我也是没办法，巫瘸子漫天要价，我不搞点外快，怎么替她赎身？”雷朋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屋子里的小桃红。
“你这是铤而走险……”
“笃笃！笃笃！”院子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雷朋吓了一跳，紧张的看着姜新禹。
姜新禹摆摆手，说道：“没事，是跟小桃红一起来的那个家伙。”
小桃红急忙忙从屋子里出来，看了姜新禹一眼，对雷朋说道：“我得回去了，你自己小心一点。”
“没事，这是我哥们儿，跟我开玩笑呢。”雷朋故作轻松的说道。
小桃红走了之后，姜新禹指着那间上了锁的屋子，说道：“那批货是在里吧？”
“是。”雷朋犹豫了一下，还是掏出钥匙打开门锁。
屋内没有任何家具，堆放着足有一卡车的货物，品种之多让人眼花缭乱，大部分都是市面上紧缺的物资。
“新禹，我这些货看着眼馋吧？让你当初跟我干，你不干，要不然咱俩一人一半多好。”雷朋洋洋得意的说道。
“别美了，你惹了大麻烦知道吗？”姜新禹踢了一脚身旁的木箱子。
雷朋咧了咧嘴，说道：“我知道……问题是，在堰津除了日本人手里有这种值钱的玩意儿，别的地方也弄不到啊。”
“要钱不要命？”
“没那么严重吧？”
“宪兵队服部少佐亲自过问，让我严查这件事，你说严不严重？”
“你就说没查到不就完了吗？”
“豁牙子已经被盯上了，我说查不到，服部少佐就该查我了！”
雷朋恨恨的说道：“该死的豁牙子，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小心一点，到头来还是坏了我的事！”
“埋怨他没用，是你太心急了。”
“不是我心急，小桃红见天儿的催我……唉，这可怎么办！”雷朋急的团团转。
“事到如今，只能保命要紧，货就别要了。明天一早我带人来查抄，然后就说偷盗者畏罪潜逃，佐藤商社没有损失，这件事也不会太深究。”
“新禹，这批货可不是小数目，我初步估算了一下，最少值这个数！”雷朋伸出两根手指。
姜新禹摇了摇头，说道：“再怎么值钱也没用……对了，你让豁牙子找地方躲两月，我就当是找不到他了。”
雷朋悻悻的说道：“老子等于是白忙活一场，盛到碗里的肉，给人家送回去了！”
“这房子是租的吧？”
“是。”
“从房东那能不能查到你？”
“查不到，是豁牙子出面租的房子。”
“那最好了，就算有什么事，都摞到豁牙子身上，你赶紧走吧。”
雷朋也知道，这笔横财自己是无福消受，他拍了拍姜新禹的肩膀，无可奈何的转身走了。
从看见这批货开始，姜新禹的心里就一直很纳闷，虽说都是紧俏商品，但是服部彦雄亲自过问这件事，还是让人有些难以理解。
难不成这些货里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姜新禹的目光在货物外包装上逐一扫过，肥皂、火柴、大豆油、白糖、精盐、白酒、煤油等等，基本上都是日伪政府实施配给制度的紧缺物资。
其中一个纸箱吸引了他的注意，从包装上能够看出来，纸箱没有被打开过，这么多的货物，雷朋也不可能挨个查看。
纸箱上没有产地，没有商标，没有任何标记，只用中日两种文字手写了“糖果”两个字，最让人奇怪的居然是用火漆封口。
火漆封口一般都用于机密文件，一箱子糖果虽然很值钱，但是也没必要用这种麻烦的方式。
姜新禹踩着货物，从货堆上面把纸箱搬下来，掏出钥匙划开封口，一股淡淡的药味扑鼻而来。纸箱里面还有一个小纸箱，他把小纸箱再拿出来，外包装上打印着英文字母。
这是一箱子药品！
姜新禹明白了，多套一个纸箱是为了掩人耳目，用火漆封口是为了不让药味散发出去！
小纸箱里面码放着玻璃瓶包装的西药，姜新禹在冀中特科受训的时候，在卫生队见过几次这种药瓶。
——这是比黄金还要贵重的磺胺！
整整五十瓶，每瓶十片药，一共是五百片磺胺！一片磺胺都能救回一个战士的生命，更何况是这么多，这简直就是捡到了一所医院！
把纸箱重新封好，姜新禹仔细查看了其他货物，没有发现同样的纸箱。
佐藤商社的货物里，怎么会有这种违禁的药品？
姜新禹来不及细想，他现在只考虑一件事，怎么才能把药品提出来！
事情已经很明显，服部彦雄之所以过问这件普通的失窃案，并不是因为失主是日本人，而是他知道货物里夹带着一箱磺胺，至于他为什么没对姜新禹明说这件事，还不得而知。
如果最终查获的货物里没有这箱磺胺，要想在服部彦雄面前轻松蒙混过关，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姜新禹在屋子里等到天黑，然后锁好房屋门院门，抱着纸箱快步走了出去，他的车就停在胡同口。
上车后，姜新禹没有任何犹豫，开车直接赶奔卫津南路。
当姜新禹把一整箱磺胺放在桌上的时候，陈达生惊讶的嘴都合不上。
他是部队出身，深知这箱药的重要性，在冀中根据地，药品是最稀缺的东西，而药品中最稀缺的就是消炎药！
第45章 你怀疑她？
“你在哪搞到这么多的磺胺？”陈达生惊喜的问道。
姜新禹把事情经过简单讲述一遍，然后说道：“这些药最好尽快送走，免得夜长梦多。”
“送走倒是没问题……可是，你怎么向服部彦雄交待？”
“明天早上六点钟之前，你派人去香油胡同11号，弄一辆骡马车把剩下的货物拉走，最好留下点痕迹……这是门钥匙。”姜新禹把院门和屋子的钥匙放在桌上。
“然后呢？”
“然后你这样……”姜新禹把自己的办法告诉了陈达生。
听完之后，陈达生点了点头，说道：“这个办法好，既能让服部彦雄吃一个哑巴亏，又能让老百姓得到实惠。不过，那个雷朋知道这批货是怎么回事，他会不会说出去？”
“不会！这件事说出去，对雷朋没好处，我最多是一个包庇的罪名，他可是罪魁祸首，而且他也没办法证明，这批货不是他拉走的！”
“我还是觉得不保险……要不然派人干掉他，以绝后患！反正这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暂时不用，如果他真的带来了麻烦，我再通知你。”
“那好，就这么办！”
“记住，缉私科的人大约在六点半左右，能赶到香油胡同，所以在六点之前，我们的人一定要离开那儿！”
“放心吧，误不了事。”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还有一件事……组织上最近有暗杀任务吗？”
陈达生闻言一愣：“暗杀任务？我没听说，怎么了？”
“常红绫身上携带一颗手雷，我以为是上面安排她进行暗杀行动。”
“不可能！她是组织上费尽心血培养出来的潜伏人员，就算是有暗杀行动，也不会让她去做！”陈达生断然否定了姜新禹的猜想。
“那她带着一颗手雷做什么？”
陈达生思索了一会，说道：“等忙过这两天，我去联络老邱，问问他是怎么回事，没准儿是他派的什么特殊任务。”
姜新禹说道：“最好是从侧面去打听，如果常红绫知道这件事，我的身份对她来说，就不再是秘密了，她很快就会猜出消息的来源——因为她知道我是知情者。”
“你怀疑她？”陈达生和姜新禹合作多年，立刻明白了他心里在想什么。
“也不是说怀疑，只不过最近发生的事，让我产生了一些联想……”
“新禹同志，我提醒你一点，如果没有确凿证据，最好不要无端疑心自己的同志，这不利于我们的团结！”
姜新禹沉默了一会，说道：“我知道。可是你想过没有，包括老邱在内，我们所有人其实对常红绫都不了解，不知道她在沈阳的十几年里，都跟什么人接触，在思想上有没有变化！”
陈达生沉思半晌，说道：“……这样吧，我先去问老邱，如果老邱什么都不知道，我就建议调查常红绫！不过，说心里话，我觉得她还是值得信任的，如果她真有问题，那部发报机怎么可能顺利送到我们手上？”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我也希望是自己想多了……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陈达生：“好，路上小心。”
姜新禹出了门，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
第二天一大早，红桥警察局缉私科。
姜新禹看了一眼手表，刚刚六点钟，他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喂，司机班吗？我是姜新禹，缉私科上午有行动，给我派三辆车……对，马上！”
刚撂下电话，赵玉虎匆匆走进来，说道：“科长，人都到齐了，就等您命令了。”
姜新禹走到窗前，等了两分多钟，三辆黑色轿车从停车场开过来，缓缓停在楼门口。
“让弟兄们集合，准备出发！”姜新禹把手枪别在腰上，迈步走出了缉私科。
赵玉虎一路小跑，先一步下楼去通知。
十几名缉私科警察站在料峭的寒风里，一个个看上去精神抖擞，这是他们第一次跟随新任科长出去办案，自然是都想好好表现一番。
姜新禹站在他们面前，说道：“根据线报，佐藤商社的赃物就藏在香油胡同11号，别的我就不多说了，我只强调一点，如遇反抗，格杀勿论！都听明白没有！”
“明白！”十几个警察齐声答应着。
“出发！”姜新禹一摆手，转身上了自己的车。
半个小时之后，四辆轿车陆续来到香油胡同。
姜新禹下了车，从腰里掏出手枪，说道：“赵玉虎，你带几个人到后面堵截，其余人跟我来！”
“是。”赵玉虎带着几个警察绕到胡同后面。
缉私科的警察个个奋勇争先，一窝蜂冲进胡同里。
11号住宅的院门虚掩着，走进院子里，屋子的房门更是大摆四开，锁头随意的扔在地上。
“科长，他们好像听到风声都跑了。”一名警察说道。
“搜！”姜新禹命令道。
存放货物的房间门同样敞开着，里面早已经空空荡荡，地上零星散落着一些白糖精盐之类的残渣，似乎是包装破损漏出来的。
姜新禹在屋子转了一圈，说道：“去问问附近的街坊邻居是怎么回事……搬走这么多货物，不可能一点动静也没有！”
几分钟后，几个警察回来报告：“街坊们说，半个小时之前，来了一挂骡车，把屋子里的货物都拉走了。”
“往哪走了？”
“沿街一直向西。”
“往西……立刻通知警备队，在西城门设卡，搜查所有车辆，尤其是骡马车，就说是宪兵队的意思！”
“是！”一个警察跑出去打电话。
上午九点钟的时候，消息传来，一辆满载货物的骡车突然受惊，一口气狂奔出五六里路，车上的货物在颠簸中沿途散落。
其实这就是姜新禹的办法，陈达生派人提前拉走这批货，造成一种偷盗者要转移赃物的假象。
在半路上惊走骡子，目的是让货物无法进行统计，因为遗失在路上的货物，大部分都被老百姓捡走，根本没办法确定是谁捡走了那箱“糖果”！
第46章 李先生
宪兵队队部。
服部彦雄怏怏不乐的坐在椅子上，他已经知道了今天上午发生的事，姜新禹刚刚也打电话向他做了详细汇报。
“笃笃！”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
中村加晃推门走进来：“少佐。”
“有事吗？”
“我是来跟您请示一下，王天林又要求去常盘街，是不是太频繁了？”
“在忍他一段时间，司令部正在研究，准备派装甲车护送他去北平，估计最近两天就能定下来。”
“是。”中村加晃嘴里答应着，站在原地没动。
“还有事吗？”
“我看少佐情绪不高，是不是因为佐藤商社的事烦心？”
服部彦雄看了他一眼，说道：“佐藤商社的案子已经破了，我有什么烦心？”
中村加晃嘿嘿一笑，说道：“少佐，我听说佐藤社长是您的同乡？”
“是啊，我们都是大阪人。”
“佐藤社长的生意最近很红火，据说堰津城黑市的紧俏货，有三分之一都是来自佐藤商社……”
“中村君，这些生意上的事和宪兵队没什么关系，我累了，没什事，你去忙吧。”服部彦雄微闭双目靠在椅子上，下了逐客令。
中村加晃鞠了一躬，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转身退了出去。
王天林已经穿戴整齐，正和张翻译站在院子里说话，见中村加晃从队部出来，微笑着说道：“中村队长，请示的怎么样？”
都不需要翻译，中村加晃也能猜出王天林说的是什么，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一个日本兵立刻把停在院子里的轿车门打开。
王天林面带得意的坐进车里，说道：“我就说吧，少佐这个人还是很通情达理的。”
中村加晃和张翻译随后也坐进去，对司机说道：“开车，去常盘街！”
轿车缓缓驶出宪兵队，一辆卡车跟在后面护送。
…………
紫丁香咖啡馆内，姜新禹和服部美奈相对而坐。
“新禹，你经常来这种地方吗？”服部美奈用咖啡勺搅动着杯子里的方糖。
姜新禹：“读书的时候，经常和同学去喝咖啡，自从来堰津当了警察，一是没时间，二是也没那个闲情雅致。”
“是女同学吗？”服部美奈微笑着问道。
“我们都是三五成群的一起去，男女同学都有……对了，我来之前，刚给你哥哥打过电话。”姜新禹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他更想探听到关于宪兵队的事。
“是吗？他找你什么事？”服部美奈有些紧张，以为哥哥又要谈自己和姜新禹的事。
“不是少佐找我，是我找少佐汇报佐藤商社被盗的案子。”
服部美奈关切的问道：“案子破了吗？”
“破了，追回来一部分赃物……美奈小姐，我记得你以前从来不问这类事，今天是怎么了？”
“佐藤社长经常来我家做客，又是我们的同乡，他的事我自然关心一点。”
“哦，原来是这样……”姜新禹若有所思的望着窗外。
服部美奈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不要总是叫我美奈小姐好不好？”
“怎么了？”姜新禹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知道这个称呼哪里不妥。
“那样显得……太生分，叫我美奈就很好……”服部美奈低下头，面带羞涩的说道。
姜新禹望着单纯的服部美奈，心里忍不住叹息着：你要是一个中国姑娘该有多好……
从咖啡馆出来，服部美奈回头看了一眼牌匾，说道：“以后我们应该多来这个地方。”
姜新禹替她打开车门，自己也上了车，笑道：“为什么？你喜欢喝咖啡？”
“嗯，而且我也喜欢这家咖啡厅的名字，紫丁香，听着就充满了浪漫的气息……”服部美奈含情脉脉的目视着姜新禹。
姜新禹避开她的目光，一边发动汽车一边说道：“你能有这样的感觉，说明你的思想还停留在学生时代，等过了几年，随着年龄的增长，再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你就会想，哦，紫丁香，一朵花而已。”
服部美奈掩嘴笑道：“才不会呢……”
轿车缓缓驶离了紫丁香咖啡馆。
服部美奈的思绪陷入了回忆中，说道：“不过，你说的也对，我的思想确实还停留在学生时代，有时候在梦里，都是在沈阳读书时候发生的事，真的好怀念……”
“你和绫子小姐的关系一直很好吧？”姜新禹开着车，似乎很随意的问道。
“嗯……也没有，她刚来学校的时候，性格很内向，跟谁都不怎么说话，整天闷闷不乐的。”
“绫子小姐看着很开朗啊？”
“现在长大了嘛，绫子那时候更喜欢和年龄大的人在一起聊天……”
服部美奈被姜新禹引到她最喜欢的话题，开始滔滔不绝讲着学生时代的趣事。
“我有时候也愿意和年龄大的人聊天，他们有很多宝贵的人生经验，非常值得借鉴学习。”姜新禹手握着方向盘，专注的开着车。
“本田校长要是这么想，就不会把李先生开除了。”服部美奈叹了一口气。
姜新禹心里一动，说道：“李先生？你们学校还有中国人？”
“学校有一个图书馆，雇了李先生当管理员，他会说日语，后来好多女生都愿意去找他说话，哦，也包括绫子，本田校长可能是觉得不成体统，就把他开除了。”
姜新禹笑道：“我猜那位李先生一定是又帅又年轻，要不然也不会吸引那么多小姑娘。”
服部美奈想了想，说道：“我记得那年我十五岁……李先生大概是二十三四岁的样子，确实很帅气，像是电影画报上的明星。”
“你没有被李先生吸引吗？”姜新禹打趣道。
“我十五岁的时候，傻乎乎的就知道读书，对男人没有感觉，不像现在……”服部美奈脸红了一下，偷偷瞟了姜新禹一眼。
服部美奈那时候十五岁，而常红绫实际上已经十九岁，正是一个少女情窦初开的年龄，她能被一个帅气的男人吸引，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第47章 爆炸
傍晚时分，常盘街芙蓉旅馆。
芙蓉旅馆是一栋四层建筑，虽然名为旅馆，实际上这里是日军在堰津的慰安所，只接待日本军人，中国人一律不准进入。
王天林算是特例，他是唯一一个能够进入芙蓉旅馆的中国人。
中村加晃在旅馆内巡视了一遍，听着各个房间里传来的男女调笑声，心烦意燥的迈步走了出去，要不是有任务在身，他早就找女人发泄一下难耐的兽欲。
回到轿车里，张翻译殷勤的递过一支香烟，问道：“中村队长，王先生快出来了吧？”
“那是谁的车？”中村加晃没接香烟，他盯着不远处停着的一辆灰色轿车。
张翻译：“刚才冈田曹长过去问过了，说是丸山株式会社的人……”
中村加晃思索了一会，推开车门下了车，大步向那辆车走了过去，几个日本宪兵立刻跟了上去。
来到轿车跟前，中村加晃敲了敲车窗，车窗缓缓摇下来，车里坐着一个身穿和服，留着八字胡，年龄在三十岁左右的男人，驾驶座位上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
和服男人看了一眼中村加晃的肩章，微笑着说道：“中尉阁下，有事吗？（日语）”
“你是干什么的？”面对自己的同胞，中村加晃的语气还算客气。
和服男人从怀里掏出一张名片递出去，说道：“小岛淳一郎，请多关照。”
名片上印着中日两种文字：丸山株式会社，产品课课长小岛淳一郎，最下面是地址和联系电话。
中村加晃：“你在这里做什么？”
“约了客户见面，中尉阁下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一起坐坐，大家互相认识一下。”和服男人指着旁边的酒楼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中村加晃对小岛淳一郎的建议不置可否，转脸去问那个青年人。
“他是我的司机，叫王大柱，中国人。”小岛淳一郎代为回答。
“打扰了！”中村加晃微微额首致意，转身回去自己的车里。
小岛淳一郎回答的滴水不漏，他的日语甚至带着日本关西地区口音，而且名片上电话地址俱全，看不出任何问题。
十几分钟后，王天林心满意足的从旅馆里出来，在日本宪兵的护卫下，弯腰钻进了轿车里。
“开车，回宪兵队！”中村加晃吩咐司机。
走到半路，一辆灰色轿车从对面开过来，车窗摇下来，小岛淳一郎微笑着向中村加晃挥手致意。
中村加晃心里还在纳闷，小岛淳一郎说和客户见面，怎么会从自己对面过来了，难道他是抄近路故意绕过来？……
想到了这一点，中村加晃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对劲，但是为时已晚，小岛淳一郎忽然一扬手，一个黑乎乎的物体砸了过来。
中村加晃是军人，本能反应非常迅速，瞬间就判断出扔过来的是一颗手雷！
他顾不上别人，大叫一声，猛的撞开车门，身体平行着扑了出去，车速虽然不快，他这一下也摔的够呛，脸上戗破了皮，鲜血直流。
“轰！”一声巨响。
王天林乘坐的轿车在距离中村加晃几米外爆炸，手雷破片击穿了紧跟在后面卡车的挡风玻璃，不偏不倚正中司机的胸口，卡车在行驶中失去了控制，一头撞在路旁的大树上。
“砰！砰！砰！”
两车交汇的一刹那，那个叫王大柱的青年连开三枪，其中两枪射穿了卡车的轮胎。
“轰！”轿车再次发出爆炸声，油箱被引燃，熊熊火焰足有三尺多高，噼里啪啦的燃烧着。
卡车车厢里的日本宪兵互相撞成一团，但是他们只慌乱了十几秒钟，立刻从车厢里陆续跳下来，举着步枪对逃走的灰色轿车射击。
“砰！砰！砰！砰！”
一时之间，伴随着间歇的爆燃声，街上枪声大作。
等到服部彦雄带人赶到现场时，一切都已经结束。
这次袭击事件共造成三死两伤，王天林、张翻译，以及轿车司机当场就被炸死，卡车司机被弹片击中胸口，不死也只剩下半条命。
中村加晃距离爆炸点太近，除了被震的暂时性耳聋，身上大面积的烧烫伤。
第二天上午，在西营门渡口荒草丛里，找到了那辆灰色轿车，车身遍布弹孔，经过调查后，这辆车归堰津盐政署所有，只不过在前一晚被盗。
至于小岛淳一郎，丸山株式会社还真是确有其人，年龄外貌和那个冒牌货很相似，如果只通过电话简单描述，很难判断真假。
…………
红桥警察局缉私科。
房门一响，雷朋推门走了进来：“新禹，忙什么呢？”
姜新禹打着哈欠，说道：“什么也没忙，偷空打了一个盹……快坐。”
雷朋四处看了看，羡慕的说道：“当了科长就是不一样，自己一间办公室，不要说打了一个盹，就是成天睡大觉，我看也没人敢过问。”
姜新禹扔给了雷朋一支香烟，笑道：“你以为我是局座吗？要是成天睡大觉，我这个缉私科科长也快当到头了。”
雷朋摆弄着手里的香烟，说道：“新禹，有件事我很好奇，这两天一直想找机会问问你。”
“说吧，什么事？”
“香油胡同那批货，怎么会忽然出现在大街上？我可谁都没告诉……”
“我派人干的。”姜新禹说道。
“啊？……为啥要费一遍事？你直接带人查抄不是更好吗？”
“还不是为了你！”
“为……我？”
“在大街上查抄，会把注意力从香油胡同吸引过去，我担心万一要是再接着查下去，从豁牙子身上查到你，到时候你可难逃干系！”
“对对对，我把豁牙子这茬儿忘了。”
“你运气好，宪兵队没有过多干预，全权由我处理……只可惜丢失了那么多的货物，这个是我没想到的。”
雷朋长叹了一声，说道：“想想那批货，我就觉得肉疼……”
“小桃红那边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说我吹大牛，这几天都不愿意见我。”雷朋沮丧的说道。
“许他巫瘸子漫天要价，你就不会坐地还钱？”
第48章 最不想看到的事
一颗手雷要了王天林的命，对于他的死，几乎不用费心去猜是谁下的手，最有可能就是重庆方面派人干的，这一点基本毋容置疑。
让姜新禹感觉有些困惑的是，常红绫也有一颗手雷，难道是巧合吗？
姜新禹当警长的时候，即使每天和上级联络，暴露的机会也是微乎其微，因为很少会有人注意到他。
现在不同了，他是新任的缉私科科长，身份上去了，受到的关注程度也就相应提高，所以最近一段时间，姜新禹并没有去主动联络陈达生。
这既是为了自己的安全，也是为了陈达生的安全！
奇怪的是，自从上一次和姜新禹见面后，陈达生再也没有了音讯，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以前不论有没有任务，一个月至少会联络一次，以保证彼此的信息畅通。
为此，姜新禹找机会去过一次陈达生的住处，铁将军把门，锁头上落满了灰尘，看情形至少有半个月没打开过。
陈达生去哪了？临时执行紧急任务？即使是再紧急的任务，也该告诉自己一下啊……
因为是单线联系，知道姜新禹真实身份的人，只有陈达生，即使是堰津地下党负责人老邱，也只是知道“刀鞘”这个代号，并不知道“刀鞘”究竟是何许人也！
一周后，下午五点钟。
姜新禹坐在办公桌后面翻看着公文，房门一响，雷朋匆忙忙的走进来，进门就抱拳拱手：“新禹，抱歉抱歉，晚上请客的事，恐怕又得改日了。”
“你到底有没有诚意？从月初到月末，你改日了三次！”姜新禹放下手里的公文，半开玩笑的说道。
“我要是没诚意，干嘛张罗着请客？上两次是家里有事，今天是因为公务。”雷朋急赤白脸的辩解道。
姜新禹起身穿上外套，说道：“行了，逗你呢，我知道你手头不宽裕，一个小桃红都够你忙活了，请客就算了吧！明天中午，我请你去恩发德喝羊杂汤，吃饺子！”
雷朋更急了，说道：“兄弟，你别当了科长，就开始学会损人啊，你请我？这不是骂我吗？”
“没当科长，我也会损人，这个还用学？”姜新禹穿戴好衣服，他这是要下班回家。
雷朋挂不住脸，诅咒发誓的说道：“我要是再改日，就让老天爷派猪八戒劈了我！今天是真有公务……”
姜新禹笑道：“瞧你让老天爷派的什么神仙，别人是遭雷劈，你是被猪劈？”
两人走出缉私科，姜新禹一边锁门一边随口问道：“什么公务这么急？”
“煤渣胡同发生命案，我得去出现场。”
姜新禹心里跳了一下，说道：“卫津南路的煤渣胡同？”
“可不就是嘛，堰津城就这一个煤渣胡同，煤渣胡同……听听起的这倒霉名字，还能不死人？”
姜新禹锁好了门，说道：“你现在调辖区了？”
雷朋啐了一口，说道：“要不说我今年流年不利呢，卫津南路本来是老郭的辖区，偏赶上他昨天请了病假，这种案子啥油水也没有，谁都不愿意接手，局座点名让我去，你说我晦气不？……”
“卫津南路的治安一向不好……死的是什么人？”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走到了楼门口。
“说是一个男的，四十岁左右，好像是死了好多天了……太他吗的冷了，骑车到卫津南路最少四十分钟，非把老子冻成冰棍不可！”雷朋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气，不住口的抱怨。
“坐我的车吧，正好顺路。”姜新禹迈步向停车场走去。
“你去那儿干嘛？”雷朋在身后问道。
“我去卫津南路见一个线人。”
“是不是十八街的烟土走私案？”
“跟自己没关系的事少打听，泄密了算你的算我的？”
姜新禹打开车门坐进去，深呼吸了一口气，他现在心乱如麻，煤渣胡同死了一个男人，恰巧这段时间陈达生莫名其妙失踪，这让他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会是陈达生吗？不，不会，一定是自己多想了！姜新禹在心里不断的安慰着自己。
雷朋兴高采烈的上了车，说道：“新禹，我发现你真是我的贵人！”
“那你打算改日请贵人去哪吃？”姜新禹开着车向卫津南路驶去。
“地方你随便点！……嗳，亚洲饭店就免了，那鬼地方吃顿饭，能扒人一层皮！”
“你这是拿着矛刺自己的盾，都说了地方随便点，马上给我弄一禁地……”
“除了亚洲饭店，堰津城哪都行！”雷朋一副豁出去的表情。
两人谈谈说说，二十分钟后，轿车来到了卫津南路。
姜新禹把车停在街边，看了看手表，说道：“我的线人应该还要等一会才能回来，闲着也是闲着，走吧，我陪你去看看。”
“什么狗屁线人，还要姜大科长等他。”雷朋推门下了车。
“你是什么都好奇啊……”姜新禹跟在雷朋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向煤渣胡同走去。
越往里走，姜新禹的心越往下沉，因为他已经看见了陈达生住处的院门敞开着，几个警察进进出出，不知道在忙着什么。
“雷警官，您来了。”一个警察远远看见雷朋，连忙迎过来。
“现场在哪？”
“卧室里。”
雷朋迈步走进屋子，姜新禹紧随其后，屋子本来就不大，卧室内灯光明亮，站在客厅里也能一眼看个通透。
姜新禹脑袋嗡了一声，他最不想看到的事还是发生了！
陈达生头朝门口，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因为天气寒冷，尸体并没有走样，但是也能闻到淡淡的臭味。
雷朋捏着鼻子走到近前，粗略的看了一眼，问道：“是谁第一个发现的死者？”
“是卫津南路的甲长。”
“他人呢？”
一直缩在角落里的一个中年男人凑过来，说道：“雷警官，我就是甲长。”
日伪政府为了控制民众的反抗活动，设立了保甲制，每个乡镇每个区设一名保长，保长以下再设若干甲长。
如果本区域发现反抗分子，这些保甲长是要负连带责任。
第49章 凶手是一个男人
“死者叫什么名字？”雷朋问甲长。
甲长：“他叫李大朋。”
李大朋是陈达生的化名。
雷朋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嘴里骂骂咧咧的说道：“真他吗的晦气，跟死人的名字同一个字！”
甲长陪着笑脸，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个李大朋是做什么的？”
“他是朝阳被服厂的会计，听说工作很清闲，不用每天上班。”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我是甲长，自然是要多了解一点……”
雷朋无心多问，不耐烦的说道：“说说你是怎么发现的死者……看这意思，最少死了十多天了吧……”
“李大朋很少出门，平时下了班就待在家里，最近半个月谁都没见到他人影，加上附近的街坊都说，看见他家院子里好多老鼠，我就起了疑心，所以做主把门撬开，谁曾想，唉，再晚几天，老鼠都要把人啃了……”甲长叹息着直摇头。
雷朋打断甲长的话头，说道：“等等……你说撬开的门？房门本来是上锁了？”
“是啊，两道门都锁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出远门了。”
雷朋开始还以为李大朋是突发疾病而死，听甲长一介绍，就知道自己想错了，既然门是在外面上了锁，这更像是一件入室杀人案！
“死者有外伤吗？”雷朋问身边的警察。
“没有。不过，他身上是不是有内伤，要等法医来做尸检才能得出结论。”
“法医什么时候到？”
“局里说已经通知老徐了，至于他啥时候能到，我也不清楚。”
姜新禹在屋子里走了一圈，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尸体，确实没发现任何外伤。从屋子里的情况来看，没有明显的打斗痕迹，这也就是说，陈达生是被凶手一击毙命！
这就有些太不可思议了，以姜新禹对陈达生的了解，虽然他不是行动人员，但是那也是上过战场，从枪林弹雨拼杀出来的战士，怎么可能连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
这种情况下，最有可能就是熟人下的杀手，如果这个熟人是一个能力极强的高手，完全可以做到一击得手！
“徐法医来了！”一名警察在门外说道。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拎着一只白色药箱走进来，他客气的打着招呼：“雷警长，辛苦辛苦。呦，姜科长也在。”
雷朋说道：“老徐，你们法医都有专车接送，怎么来的这么晚？”
徐法医说道：“半路上汽车抛锚，没办法，我只好坐黄包车赶过来，要不然也不能耽误这么久。”
“快干活吧，再磨蹭一会儿，天都要亮了！”雷朋掏出香烟，递给姜新禹一支。
“哎，那个甲长哪去了？”雷朋说道。
“雷警长，您找我？”甲长揣着手走进来，他是嫌屋子有臭味，躲到外面去了。
徐法医那边已经打开了药箱，开始给陈达生做尸检。
“李大朋家里还有什么人？”雷朋对甲长说道。
“他是五年前从河北来的，单身一个人，没听说他在堰津有亲戚。”
雷朋松了一口气，低声对姜新禹说道：“没有喊冤告状的案子最好办，实在不行，就说是入室抢劫杀人案，然后宣布成功破案！”
这是警察们经常玩的把戏，凡是破不了的案子，只要没人追究，上下一心的睁一眼闭一眼，随便找一个死囚顶罪，反正那种人多一件命案和少一件命案，都是同样的结局，他们也不在乎。
姜新禹在屋子里来回走着，说道：“问题是入室抢劫，抢劫了什么呢？看他家里也不像是有钱的财主。”
雷朋嘿嘿笑道：“管他呢，到时候还不是我怎么说，局座就怎么批！”
“雷警长，你来一下。”徐法医在卧室里叫道。
雷朋走到卧室门口，说道：“老徐，这么快就有结果了？”
徐法医站起身，说道；“初步检查，死者大约是在十天以内遇害，虽然现在是冬天，但是如果超过十天，尸体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姜新禹起初还担心那箱药品，会不会被凶手顺手牵羊拿走，听了徐法医的分析，他这才多少放下心，因为自己是在二十天前把药品交给了陈达生，按照时间推算，应该是早就送出了城。
“死因是什么？”雷朋不太关心死亡时间，他觉得那些都不重要。
“脖子被扭断了，凶手应该是一个力气很大的男子……你看，下颚有手指掐痕，凶手是一手掐住死者脖子，一手扳住脑袋，双手同时用力，人在瞬间就断了气……”
雷朋对徐法医的话将信将疑，说道：“老徐，你怎么断定凶手是一个男子？”
徐法医摘掉白手套，一边收拾着药箱，一边说道：“很简单，掐痕就能看出来，明显是男人的手型。当然了，这只是初步判断，等尸体运回局里，我还要做进一步检查。”
雷朋伸出大拇指，赞道：“老徐，难怪都说你是堰津最专业的法医，这牛可真不是吹出来的！”
“没啥事，我就先回去了。”徐法医拎着药箱转身出了屋子。
姜新禹对雷朋说道：“我去见我的线人，就不陪你了。”
雷朋还没忘了请客的事，追到门口说道：“新禹，这个案子处理完了，咱哥俩找地方好好喝上一天！”
“喝一天？你能坚持一个小时，就算我输！”
“太小瞧我了吧……”
“赌不赌？”
“……不赌。”
姜新禹大笑着走出了院子，脚步刚一迈进黑夜里，他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见，因为他知道，堰津地下党内部出了大问题！
能让陈达生毫不防备的人，当然只有自己的同志！
因为常红绫那颗手雷的问题，姜新禹一直没有弄明白，开始的时候，他甚至怀疑是常红绫下手杀害了陈达生。
经过徐法医的尸检后，非常明确的推翻了是女人作案，因此，即使还不能完全排除常红绫的嫌疑，起码也说明一点，凶手是一个男人，一个孔武有力的男人！
第50章 心照不宣
陈达生死亡时间太久，即使是在冬季，尸体也开始出现腐烂迹象，在警察局停放了一夜，由卫津南路甲长出面买了一口薄棺入殓，拉到荒郊野地掩埋安葬。
姜新禹站在窗前，看着警察把棺材抬上车，心里非常的难受。信任催生友情，风雨同路数年，他和陈达生既是有着共同理想的革命同志，更是生活中相互扶持的良师益友。
下班之后，姜新禹回到家里，呆坐在沙发上，心里一片茫然。
上级突然遇害，只言片语都没有留下，自己以后怎么办？有事的时候该和谁去联络？
老邱在哪？到底谁是老邱？他是姓邱，还是只是一个代号？最为关键的问题是，凶手究竟是谁？他为什么要杀陈达生？
一系列难解的谜题，让姜新禹心乱如麻，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通过桥东寿材铺和老邱取得联系，二是向常红绫表明身份，她也有联络上级的渠道。
可是陈达生遇害这件事太蹊跷，在没有查清事情真相之前，姜新禹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说的明白一点，他现在对谁都不信任！
“铃铃铃铃铃铃！”桌上的电话骤然响起。
姜新禹起身走过去，伸手拿起电话：“喂？”
“是姜科长吗？”
“我是。”
“昨晚上打了好几个电话，您都不在家，我还以为记错号码了。”
“你是张金彪？”
“对对对，是我……”
姜新禹没心情和他闲聊，说道：“找我什么事？”
“……电话里不方便说，您能出来一趟吗？”
“你在哪？”
“我在同德顺……要不，您说个地儿，我过去找您？”
“不用了，你在那等着，我一会儿就到。”
“那成，我在四号房间。”
“嗯，知道了。”
姜新禹放下电话，从衣帽架上拿过外套礼帽，穿戴停当了，开车前往同德顺大烟馆。
姜新禹知道，张金彪暗地里也在倒卖一些紧俏商品，他是混黑道的，本就是靠这种见不得光的生意讨生活。
这次约自己出来，要么是货物被扣了，要么是他的手下被抓了，找自己帮忙疏通。
到了同德顺门口，姜新禹下了车，迈步走进去。
“呦，姜科长，您来了。”伙计殷勤的迎上来。
“带我去四号房。”
“您这边请。”
伙计把姜新禹送到四号房门口，立刻转身去给管事的送信。
缉私科专门负责侦办各类走私案件，同德顺即使是有牌照的大烟馆，对他们来说，缉私科科长犹如顶头上司一样的存在。
知道姜新禹要来，张金彪这次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还准备了一壶茶和几碟干果点心。
“姜科长。”张金彪站起身，恭恭敬敬的说道。
姜新禹示意他坐下，说道：“彪子，你现在是住在这了？以烟馆为家？”
“哪有，就是隔三差五来一趟，真要住在这儿，还不得倾家荡产喽……”张金彪嘿嘿笑着。
姜新禹拿起一块点心放嘴里，说道：“你还算是一个明白人，说吧，找我什么事？”
“前一段儿时间，我手下的两个弟兄一没留神，跑到卫津南路去放货，结果让袁文魁的人知道了，打了一顿不说，还找来侦缉队的人，把人关进去了。”
姜新禹呷了一口热茶，说道：“一没留神？怎么个没留神法儿？彪子，你的胆子也太大了，连袁文魁的生意也敢抢？”
张金彪苦笑道：“我哪敢惹他啊，我那两个手下是新人，不知道规矩，所以才越了界。”
姜新禹意兴阑珊的说道：“那你想怎么着？”
“袁文魁递过话儿来，让我出二十根金条，然后才肯放人，您说，这不是讹人吗？搁在前几年，我他吗的都能拎刀找他拼命去！”
“二十根金条，真是狮子大张口。”
“可不说是呢，所以我才找您来，看看能不能找姓袁的说和说和。”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呃……差不多有半个多月了。”
“那你怎么才找我？”
“您那时候正在查办佐藤商社的案子，我哪能看不出眉眼高低，紧着去添乱呢。”
“……我和袁文魁也不熟，他给不给我这个面子都不好说，事情要是没办成，你可别埋怨我。”
“瞧您说的，我张金彪要是那种好赖不懂的人，您当初还能费心费力的从大牢里捞我出来？”
姜新禹沉思了一会，说道：“彪子，煤渣胡同死了人的事，知道吗？”
张金彪：“知道，知道，听说是在自己家里让人弄死了。”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负责这件案子的雷朋警官，跟我的关系一直不错，案子破不了，上面总是催他……这样把，把你的人撒出去，多注意一点这方面的消息，就算是我帮兄弟一个忙。”
张金彪拍着胸脯说道：“您放心，查这种事，我们比警察还在行，被侦缉队抓走的那两个兄弟，那几天经常在煤渣胡同附近转悠，没准儿就能知道一些线索。”
姜新禹站起身，说道：“最近缉私科对走私活动要严查，你的那些生意最好收敛收敛，别到时候给我惹麻烦！”
“我懂，我懂。”张金彪连声说道。
“你别出来送我，让人看见不太好。”姜新禹推门走出了房间。
张金彪暗自庆幸自己找了一个好靠山，有缉私科科长在背后撑腰，只要不捅出大篓子，在堰津做黑市生意那还不是如鱼得水！
“姜科长，请等一下。”管事的早就等在外面。
“有事吗？”姜新禹回头问道。
管事的手里拿着一个茶叶盒，凑到近前低声说道：“姜科长，我们李老板从杭州带回来一些好茶，听说您来了，特意嘱咐我给您拿一盒回去尝尝。”
“那我就不客气了，替我谢谢李老板。”
姜新禹接过茶叶盒，入手分量极重，估计里面肯定是贵重钱物。
对于一名警察来说，吃拿卡要受贿索贿是家常便饭，都明白里面的猫腻，大家彼此心照不宣。
第51章 英雄冢
上午九点钟，堰津西郊。
方圆几百米范围内，大大小小有不下上千座坟，有的坟前插了一块木板，上面写上死者的身份和名字。
这块木板就算是墓碑了，更多的坟前什么都没有，只是一座光秃秃的土包。
埋葬在这里的人，绝大部分是在堰津保卫战时，那些壮烈殉国的国军将士。另外就是像陈达生这种情况，无人认领，也找不到家属，就统一埋葬在此地。
坑洼不平的土道上，尘土漫天飞扬，一辆黑色轿车疾驰而来，两辆挂着太阳旗的军用卡车紧随其后，车厢内全部都是荷枪实弹的日本宪兵，曾澈戴着手铐脚镣坐在这些日本兵中间。
轿车放慢车速，缓缓停在路边，尘土散尽，车后门打开，服部彦雄躬身走下车。
卡车依次停在轿车车后，中村加晃从其中一辆卡车的驾驶室里跳下来，他刚刚出院不久，身上的烧烫伤还没有完全康复，皮肤红通通的左一块右一块，看上去怪模怪样。
两辆卡车满载着至少一个小队的日本兵，在中村加晃的指挥下，端着步枪列队在周围警戒。
服部彦雄一摆手，吩咐道：“把曾澈带过来！”
“是！”
不一会儿，两名日本兵架着曾澈走了过来。
曾澈一直在狱中绝食，为了让他活着，日本军医强行给他注射营养针，即便如此，他的身体状况也是非常不好，虚弱的连走路都费劲。
“曾站长，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服部彦雄问道。
在堰津这么多年，曾澈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他甚至偷偷来祭奠过这些无名烈士。
“不光是我知道，堰津的老百姓都知道，这里是我们的英雄冢！”曾澈略微有些激动的说道。
服部彦雄说道：“英雄冢也好，还是乱葬岗也好，到头来不过是一抔黄土罢了！再显赫的身份，如果失去了生命，又能有什么意义？”
曾澈冷冷的说道：“身为一名中国军人，如果能甘心情愿当亡国奴，任由你们这些侵略者践踏自己的家园，对我而言，生有何欢，死亦何惧！”
服部彦雄沉默了一会，缓缓说道：“曾站长，我必须要提醒你，这是最后的机会，你真的想就这么轻易放弃？”
曾澈挣脱开两个日本兵，拖着沉重的脚链，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服部彦雄望着他的背影，大声说道：“曾站长，只要你肯回头，你的命运就会完全不同！你今天死在这里，几年后，十几年后，你的国家已经不存在，谁还会记得你？”
曾澈站住身子，并没有回头，说道：“别做白日梦了，我告诉你，中国永远不会亡！”
中村加晃虽然听不懂中国话，但是也能看出服部彦雄是在劝说曾澈，他迈步走过来，说道：“少佐，跟这个顽固的中国人，还有什么好讲的，一个多月的时间，我们已经给了他足够的机会！”
“这是一个让人肃然起敬的中国人！只可惜，不为我们所用……行刑吧！”服部彦雄叹息着说道。
中村加晃大声命令道：“行刑队，准备！”
四名日本兵走出队列，“哗啦！哗啦！”纷纷拉栓上弹，三八步枪的枪口瞄准了曾澈。
曾澈抬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呼喊道：“中国不会亡！民族万岁！祖国昌盛！……”
“开枪！”中村加晃喝道。
“砰！砰！砰！砰！”
枪声响过，曾澈扑倒在荒草上，死不瞑目的大瞪着双眼，鲜血瞬间将他身下的泥土染红。
中村加晃一挥手，几个日本兵拿着铁锹走过来，就近挖了一个半米左右的浅坑，然后抬起曾澈尸体扔了进去。
日本人之所以决定处决曾澈，一方面是因为曾澈宁死不屈，没有任何妥协的迹象，另一方面也是对军统刺杀王天林的一种报复性回应。
…………
三天后。
张金彪的两个手下被释放，袁文魁与其说是给姜新禹的面子，还不如说是给服部彦雄的面子。
现在谁都知道，姜新禹是宪兵队的常客，而且和服部彦雄妹妹的关系非同一般，这样的人巴结还来不及，哪有愿意去得罪的。
当天晚上，张金彪就给姜新禹打了电话，他那两个手下还真有关于煤渣胡同的线索提供。
姜新禹一分钟都没耽误，立刻开车赶了过去，他要亲自问一问情况，毕竟事关重大，不敢有半点马虎大意。
姜新禹的车停在路边，几分钟后，张金彪带着两个人快步走过来。
“姜科长，人我给你带过来了。”
“上车！”姜新禹说道。
张金彪和两个手下开门坐进车里。
“他叫大强，这个叫三胖子。”张金彪介绍着。
大强：“姜科长好。”
三胖子：“姜科长，彪哥说了，这次多亏了您，把我们从侦缉队监狱里捞出来，谢谢您了……”
姜新禹打量了他们几眼，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脸上还有轻微的淤青，看来在侦缉队也没少挨揍。
“捞你们出来，是看在你们老大的份儿上，要谢就谢他吧。”姜新禹淡淡的说道。
“你们俩听没听明白？我是你们的老大，姜科长就是我的老大，也就是你们老大的老大！以后有啥事，不用我吩咐，只要是姜科长的事，拼了命也得干！”张金彪咋咋呼呼的说道。
“明白！”这俩人异口同声的表忠心。
姜新禹等他们闹腾完了，问道：“说说煤渣胡同的事，越详细越好。”
大强：“半个月前，我和三胖子去卫津南路放货，新开的烟馆在哪，我们也不熟，三转两转走错了路，转到煤渣胡同了，然后就看见了那个人……”
姜新禹打断他的话，说道：“那个人什么样？”
大强回忆了一下，说道：“白白净净，短头发，大眼睛，嘴角有一颗黑痣，大概能有二十多岁……”
三胖子插话说道：“二十多岁可不止，我看最少有三十岁，他就是不显老。”
“你接着说。”姜新禹对大强说道。
第52章 回春堂诊所
大强继续说道：“我们发现前面没路了，就跟着那个人后面出了胡同，然后就看见他上了街边的一辆轿车，我当时还在想，住在这种鬼地方的人居然还能开得起轿车……”
能让大强和三胖子印象深刻的原因，无疑就是因为那辆轿车，住在煤渣胡同的都是普通老百姓，他们是不可能跟一辆小轿车联系起来，除非那个人不是这里的住户！
“车里还有什么人？”姜新禹问道。
“车窗拉着帘，看不见。”
“车牌号是多少？”
“没注意啊……三胖子，你记得车牌号吗？”
三胖子挠挠头，说道：“我记那玩意儿干啥。”
张金彪抬手照着两人的后脑勺打了两下，说道：“一对废物点心！问啥都不知道！”
姜新禹摆摆手，说道：“这不怪他们，谁也不会闲着没事去记别人的车牌号。”
大强连连点头，说道：“就是就是，早知道您找他，也不用费劲记啥车牌号，我们哥俩当场就把他拿下了。”
姜新禹沉思了一会，说道：“如果再看到那个人，你们能认出他来吗？”
“能！小白脸子没按好心眼子，那小子好认。”大强说道。
“一定能认出来！”三胖子附和着。
姜新禹：“你们记住一点，要是再看到他，不要声张，立刻通知我，明白吗？”
“姜科长，那小子就是杀人凶手？”张金彪说道。
“还不好说，给雷朋多提供一点线索，争取早日把案子结了，省得整天看他愁眉苦脸。”说话间，姜新禹启动了轿车。
张金彪伸出大拇指，赞道：“您对朋友真是没说的！”
“今天就这样吧……彪子，别忘了我跟你说的事。”姜新禹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
“您放心，就是忘了我自己的事，也忘不了您的事！”张金彪打开车门下了车，大强和三胖子也跟着下了车。
虽然还不能确定那个大眼睛，嘴角有黑痣的人，就是杀害陈达生的凶手，但是起码有了一个线索可查，而且如果能和老邱接上头，按照体貌特征排查，就能知道堰津地下党有没有这样一个人！
问题是，怎么才能联络上老邱呢？
姜新禹思来想去，现在也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去，就是水井胡同附近的回春堂诊所！
在临去上海之前，陈达生曾经告诉过姜新禹，如果遇到紧急情况，可以去回春堂诊所找孙世铭大夫。
陈达生回到堰津后，这个联络方式自动取消，任何潜伏者的身份，都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这也是姜新禹一直没考虑去回春堂诊所的原因。
陈达生是一个谨慎的人，他能把孙世铭做为替代自己的紧急联络人，侧面说明这个人非常值得信任。
在没有更好办法前提下，姜新禹只能试着去和孙世铭接头！
…………
水井胡同口那眼有着上百年历史的水井，如今已经干涸，为了防止小孩子掉进去，井口盖着一块青石板。
距离这口枯井不到百米远，就是回春堂诊所。
诊所门口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祖传中医，悬壶济世，孙世铭大夫亲自坐诊。
姜新禹推开房门，迈步走了进去。
“先生，你是来取药，还是看病？”见有顾客上门，一名身穿白大褂，看上去有三十几岁的女人迎上来问道。
“看病。”姜新禹观察了一遍屋内的环境。
屋内窗明几净，四处收拾的一尘不染，孙世铭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同样穿着白大褂，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正在翻看着桌上的病历。
姜新禹走过去，坐到孙世铭对面。
孙世铭放下手上的病历，和蔼的问道：“哪儿不舒服？”
“最近总是失眠，即使睡着了，第二天也感觉脑袋昏沉沉，天天如此，太折磨人了，大夫，您看看我这是什么病？”姜新禹说的病情，是王局长平时在警察局会议上抱怨的话。
“来，把手伸出来，我先给你把把脉。”
姜新禹把左手伸过去，孙世铭两根手指搭在脉络上，凝神思索了一会，说道：“那只手。”
“两只手都要看？”姜新禹说道。
“当然都要看，左手管着向心肝肾，右手管着脾肺肾，各有各的用处……”
姜新禹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听说用柏子仁七钱、远志三钱、合欢皮六钱，研磨成粉，每天早晚各煎服一次，可以有效治疗失眠。”
孙世铭目光一闪，说道：“你从哪儿得来的药方？”
“家父以前用过这个方子，但是他嘱咐我，用药因人而异，还是要多请教大夫才行。”
姜新禹说的这些话，就是和孙世铭的接头暗号。
孙世铭站起身，对那个女人说道：“淑华，我去里面给客人配药，你照看着点前面。”
那个叫淑华的女人看了一眼姜新禹，说道：“知道了。”
“先生，请跟我进来。”孙世铭迈步走进里间屋。
姜新禹也跟着走了进去。
“刀鞘，你终于来了！”孙世铭关好房门，紧紧握住姜新禹的手。
“你知道我是谁？”
“这个联络暗号，只有刀鞘才知道！”
“哦……我叫姜新禹，公开身份是红桥警察局缉私科科长。”
对于姜新禹的身份，孙世铭没有过于惊讶，说道：“姜新禹同志，从现在开始，由我接替老陈，做为你唯一的联络人！”
“你知道老陈遇害的事了？”
“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能来找我接头，就说明老陈已经出事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孙世铭撩起门帘，看了一眼外面，回身说道：“月初的时候，老陈找到我，他说如果你来找我接头，就说明他出事了。”
“那他为什么不自己告诉我？”
“他感觉那几天有人在暗中监视他，出于安全考虑，他不能约你见面，因为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路，电话也不敢打，只能以看病为由，把事情告诉我。”
姜新禹明白了，陈达生察觉到了危险，所以才中断了和自己的联络！
第53章 新的联络人
什么人在监视陈达生？监视者和杀人者是不是同一个人？
这些问题必须要弄清楚！
孙世铭说道：“老陈告诉我，你的工作经验丰富，咱们两个人之间，你是上级，我是你的联络人。”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你这个联络点都和什么人联络？”
“到目前为止，没有和任何人联络过，我是去年八月到的堰津，一直处于蛰伏期。”
“她是什么人？”姜新禹指了一下那个叫淑华的女人。
“她是发报员，也是我的妻子。”
“你这有电台？”
“现在还没有，和你接上头了，我会联络老邱，电台应该很快就能送来。”
姜新禹思索了一会，说道：“电台先不着急，我怀疑老陈的死，可能跟一个人有关，我们必须要把他找出来才行！”
“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这个人年龄大概在三十岁左右，短发，大眼睛，嘴角有一颗黑痣。”
“有照片吗？”
“没有。”
孙世铭摇了摇头，说道：“没有照片，只凭着口头描述，恐怕不太好找啊，偌大的堰津城，这种特征的人太多了。”
姜新禹：“你把情况告诉老邱，问他认不认识这个人！”
孙世铭立刻反应过来，惊讶的说道：“你是说咱们内部有奸细？”
姜新禹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一切都还很难说，我只是猜测……另外，如果有人对我的情况感兴趣，不管他和我说的这个人外貌是否符合，都要注意他！”
“你放心，老陈再三嘱咐过我，你的身份特殊，无论是对什么人，都不能透露你的任何情况！”
姜新禹在心里感叹着，陈达生明知道自己有危险，依然把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只有忠诚于信仰的人，才能够做到这种真正意义上的舍己为人！
姜新禹拿过纸笔，写了一串数字，说道：“这是我家里的电话号码，晚上七点钟打，就说让我来取药，如果没人接电话，早上六点钟再打一遍。”
“你家里的电话被敌人监听了？”
“应该没有，不过，凡事都要小心一点，谨慎无大错。”
“好，我知道了。”
说着话，孙世铭从药柜各个抽屉里，选了几味中药，很认真的称好重量，然后包在一起递给姜新禹。
姜新禹笑道：“不必当真，我没有失眠的症状。”
孙世铭说道：“这是胃药，刚才给你把脉，我发现你的肠胃有些问题，需要好好调理才行”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还真别说，最近确实感觉胃不太舒服……你真的是大夫？”
孙世铭微笑道：“当然，我要是一个假大夫，诊所早就让人砸了。”
“走了。”姜新禹拎着中药推门走了出去。
孙世铭跟着出来，从柜台里拿出一个药罐递给姜新禹，说道：“姜先生，煎药的方法我都写在纸上了，早晚各一次，饭后半小时服用。”
“谢谢大夫，再见。”
姜新禹接过药罐，迈步走出了诊所。
回到警察局，姜新禹一手拎着药，一手拎着药罐，沿着楼梯上楼，迎面正碰见雷朋。
“姜大科长，你迟到了，看看这都几点了！”雷朋亮着自己的手表。
姜新禹从他身边挤过去，说道：“一个月请八天假的人，好意思说别人迟到？”
“其实只请了三天……你手里拿的啥？”
“药。”
“啥药？”
“胃药。”
“你有病？”
“来，雷警官，跟我重说一遍——你有胃病？”
雷朋笑道：“受不了你们这些读书人，咬文嚼字，这不是一个意思嘛。”
说话间，两个人来到到缉私科科长室门口，姜新禹掏出钥匙打开房门，推门走了进去，把中药和药罐放在桌子上。
“找我有事？”
“没事我来缉私科干嘛……今晚请你吃饭，挑个地方吧！”
姜新禹脱下外套挂在衣帽架上，说道：“请我吃饭，这可是好事……那就……”
雷朋抢着说道：“新禹，我不是小气啊，饭馆你随便挑，但是我推荐一个，你可以参考参考。”
“什么地方？”
“西郊新开了一家野味馆，山鸡野兔狍子什么都有，想不想去尝一尝？”
姜新禹拿过茶叶盒，打开盖子，往茶壶里倒了一些，说道：“雷朋，你都安排好了，还假模假式问我去哪儿，你说你有劲没劲？”
“我就是推荐一下，你要是不中意，那咱就不去，你说吧，去哪？”
“西郊太远了，路也不好走，要我说在附近随便找一家就行，咱们上次去那家川菜馆就不错。”
“那行，主随客便，听你的。”
雷朋转身要走，想了想又说道：“对了，有件事听说了吗？”
“什么事？”
“不知道啥时候，有人偷偷给曾澈的坟上立了一块墓碑。”
“肯定是军统的人……”
雷朋点点头，说道：“那是肯定的，要说军统这些人，胆子是真他吗大，他们就不怕日本人在那设埋伏？”
“开始那几天，宪兵队确实派人监视来着，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早就把人撤了……”
说到这，姜新禹心里一动，给曾澈立墓碑是军统的人，那是确定无疑。问题是，他们怎么知道宪兵队的人撤了？
“行了，我去巡街，等下了班咱们一起走……”雷朋伸手打开房门。
姜新禹连忙叫住他，说道：“刚才让你一提野味，什么山鸡狍子，把我的馋虫勾出来了……”
雷朋哈哈大笑，说道：“牵着不走，打着倒退，说的就是你这种人！那就这么定了，西郊吃野味去！”
下班后，姜新禹的车停在警察局门口。
过了一会，雷朋拉开车门坐进来，说道：“新禹，你现在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小轿车还嫌路远，半个多小时就到了。”
“没那么快，土道不好走，起码要四十分钟……”
沿着坑坑洼洼的土道，按照雷朋的指引，轿车一路颠簸停在一家酒馆门前。
酒馆没有名字，在门口挑了两个幌子，窗户上歪歪扭扭写了两个大字：野味！
第54章 山蘑菇
酒馆里比外面更加简陋，屋子中间放着一个炭火盆取暖，四周摆放几张桌子，一个客人都没有，后面屋子里烟气腾腾，大概就是厨房。
“这是多少天没擦桌子了？”姜新禹摸了一下桌子，弄了一手的灰尘。
雷朋紧着解释说道：“别看环境一般，但是东西好吃的不得了……”
听到有人说话，一个腰上系着围裙的男人从厨房出来，他是酒馆的老板兼厨子。
“老板，过来过来！”雷朋招手叫道。
老板紧走几步，来到跟前说道：“您二位吃点什么？”
“你这酒馆不想干了？我们进来半天了，都没人出来招呼一下！”
“本来我小舅子帮我，今天他家里有事没来，里里外外都是我一人忙活儿，您二位多担待……”老板点头哈腰的说道。
雷朋不耐烦的说道：“行了，别解释了，今天都有啥野味？”
“有一只山鸡，别的……就没啥了。”
“就一只山鸡？”
“天气太冷，打猎的都不爱上山，他们不来送货，我也没办法。”
“我上次来的时候，不是说还有两只狍子吗？”
“早就卖出去了。”
“合着我们哥俩跑这么远的路，就为了吃一只小山鸡？你啥也没有，开个屁野味馆！”雷朋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吹胡子瞪眼睛直拍桌子。
姜新禹劝道：“算了，就咱们两个人，能吃多少？给你弄一头野猪，你又该嫌多。”
雷朋哼哼着：“一只山鸡看着挺大，褪了毛就一小碗肉，都不够塞牙缝的！”
姜新禹笑道：“能塞进去一只鸡，你是多大的牙缝？老板，别听他的，你把山鸡炖了，有山蘑菇吧？”
“有有有，山蘑菇管够吃。”
“炖山鸡多放山蘑菇，就这样，快去弄吧，我们都饿了。”
“二位稍等，马上就下锅！”老板赶紧回去后厨。
雷朋歉然的说道：“新禹，真是不好意思，谁能想到他啥也没有，上次我和老周他们过来，满满一桌子野味，这次，唉，实在是太简单了。”
“山鸡炖山蘑菇，这就挺好，我喜欢吃堰津的山蘑菇，尤其是和鸡鸭炖在一起，味道特别鲜美。”
“山蘑菇有啥好吃，好吃还得是狍子肉，炖的外酥里嫩，红烧清蒸怎么都好吃，可惜啊，没这口头福……”雷朋把自己说的直咽口水。
差不多半个小时，老板端上来一个大号海碗，就像雷朋说的一样，一只山鸡褪了毛没有多少肉，碗里主要是山蘑菇，还有一些宽粉条。
姜新禹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山蘑菇，放进嘴里尝了尝，不住口的赞道：“嗯，好吃，老板的手艺不错！”
受到客人夸奖，老板也很高兴，站在一旁殷勤的介绍着：“先生，这碗里的山蘑菇有好多种，您看这个叫马鞍蘑，那个是松口蘑……”
姜新禹打趣道：“听说山上有毒蘑菇，你可别弄混了，把我们哥俩撂在这儿。”
老板：“您二位放心吃，我在九龙山长大，毒蘑菇一眼就能认出来……您等一会，我给你瞧瞧。”
雷朋瞪着眼睛说道：“瞧什么？把酒拿来啊，千万别跟我说酒也卖没了！”
老板陪着笑脸说道：“自家酿的酒，怎么会卖没了呢……”
他转身走进后厨，不一会就返回来，一只手抱着酒坛子，另一只手拎着一个竹筐。
雷朋接过酒坛子，给姜新禹倒了一碗，说道：“新禹，酒是他自己酿的，比老白干还有劲，最主要的是喝完不上头。”
姜新禹端起碗呷了一口，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很有劲。”
竹筐里是一堆色彩斑斓的蘑菇，老板献宝一样给姜新禹看，说道：“先生，这就是毒蘑菇，以后要是看到这种蘑菇，千万不能吃。”
姜新禹漫不经意的说道：“吃了会怎样？多跑几趟厕所？”
“那是毒性轻的，这种蘑菇，我们山里叫七步倒，吃上一口就没命！”
姜新禹心里一动，说道：“这么厉害？那你采这种毒蘑菇做什么？”
老板嘿嘿笑道：“这地方蚂蚁特别多，我把毒蘑菇晒干磨成粉，沿着酒馆四周撒一圈，几个月内，屋子里啥虫子都没有。”
雷朋挥挥手，说道：“老板，别废话了，再去掂量两个小菜，就一个山鸡炖蘑菇，太他吗单调了！”
“得咧，我去灶上看看，您二位慢吃慢喝。”老板拎着竹筐回到后厨。
姜新禹喝了一口酒，望着窗外远处的荒野，说道：“我记得那地方好像是坟地吧？”
雷朋啃着鸡腿，顺着姜新禹的目光看了一眼，说道：“英雄冢。”
姜新禹放下酒碗，说道：“英雄冢三个字可别乱说。”
“有啥不能说的？堰津老百姓都管这地方叫英雄冢！日本人挨个抓？抓得过来吗？”
“你和老百姓能一样吗？你是警察！”
“我看都一样……”
雷朋虽然酒量一般，但是喝的速度很快，十几分钟时间，已经喝下去小半碗。
“我去看看老板掂量什么菜，确实太单调了。”
“咱们喝酒，让他看着弄吧……”
姜新禹起身走进后厨，老板正在灶上忙活着。
“老板，辛苦了。”姜新禹目光巡视一圈，立刻看见那个竹筐挂在墙上。
“不辛苦不辛苦……刚找到几个鸡蛋，我给您二位蒸一碗鸡蛋羹醒酒，您看怎么样？”
“可以。”
趁着老板不注意，姜新禹迅速抓了一把毒蘑菇，揣进外套的衣服口袋里。
雷朋喝了一碗白酒，醉眼迷离的走路都有些晃，姜新禹说道：“今天就这样吧，我可不想再把你背家去。”
“你、喝没喝好？”雷朋大着舌头说道。
“喝好了。”
“那行！老板，结账！”
从酒馆出来，姜新禹指着英雄冢，说道：“雷朋，你知道那里有多少座坟吗？”
“我听说、最少有一千座坟！”
“一千座？胡扯呢吧？哪有那么多。
“赌不赌？”
姜新禹笑道：“逢赌必输的主儿，还敢和我赌？”
“敢！老规矩啊，十块大洋！”
雷朋歪歪斜斜的向英雄冢走了过去。
第55章 搬家
雷朋在前面走，姜新禹跟在后面，说道：“你干嘛去？”
“数一下啊。”雷朋头也不回的说道。
“你疯了吧，大冷的天儿数坟头玩？算你赢了，回来吧！”
姜新禹越劝，雷朋走的越快。
夕阳西下，枯树枝上蹲着几只乌鸦，荒草之间，一条野狗警惕的向这边张望着。
“1、2、3、4……25、26、27……”雷朋一边走一边数着坟头。
曾澈的坟很好找，大滩的血迹还隐约可见，四周能看出新土翻动的痕迹，加上新立的墓碑非常醒目。
墓碑上刻着四个大字：曾澈之墓！
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民国三十二年十二月敬立。
没有更多的表述，立碑的人也知道，如果写上诸如“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的字样，估计墓碑很快就会被日伪特务拆除。
墓碑前还有一个小石桌，上面本来摆放着一些贡品，如今都已经不见了，不是被野狗吃了，就是被流浪汉拿走了。
剩下几个杯盘，东倒西歪散落在石桌上，看得出祭拜者很用心，杯盘很精致，不是那种廉价货。
姜新禹拿起一个杯子仔细看了看，思索了一会，慢慢放回石桌上。
远处的雷朋走过来，嚷嚷着：“数不过来，太他吗多了！……这就是曾澈的坟？”
“墓碑上有名字。”姜新禹说道。
雷朋面向墓碑立正站好，恭恭敬敬鞠了三躬。
姜新禹看着他，说道：“要是让人看见，你立刻就会被带到宪兵队，保不齐我都要跟着吃瓜落！”
雷朋大着舌头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死者为大嘛，我敬他是一条汉子！明明可以当大官，吃香的喝辣的，偏偏宁肯死都不投降！”
姜新禹喃喃着说道：“我就当你是喝多了，不跟你计较。”
雷朋满不在乎的说道：“老子谁也不怕，爱谁谁！”
“你闹也闹够了，趁着天还没黑，咱们回去吧！”姜新禹迈步往回走。
距离他几米外，就是陈达生的坟，里长给立了一块青石墓碑，黑色粗体字清晰可见：李大朋之墓！
姜新禹来看曾澈的墓碑，即使被人知道了，对日伪方面，他可以解释说，自己是来寻找线索，查一查是什么人立的碑。
对军统方面有更好的理由，就是来祭奠缅怀一下曾站长，甚至什么都不用解释，只说雷朋喝多了，非要和自己打赌。
但是他如果去看陈达生的墓，没有任何借口，尤其是那个藏在暗处的凶手，他一定很想知道陈达生的下线是谁，说不定就在附近监视……
上了车，雷朋靠在座位上，没用上五分钟就呼呼大睡，他是真喝多了，要不然也不能跑去英雄冢撒酒疯。
姜新禹开车把雷朋送到家门口，推了他两下：“哎，醒醒。”
“这是哪？”雷朋睡眼朦胧的坐起来。
“你家，要不要我送你进去？”
雷朋呆坐片刻，意识总算恢复了一些，他推开车门走下车，挥着手说道：“我回去了，你路上慢一点……”
话没说完，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了一跤。
“你行不行啊？”姜新禹打开车门要下车。
“不用，不用，刚才是没留神……咱脚底有根……”雷朋一步三晃，掏出钥匙打开门锁走了进去。
…………
“铃铃铃铃铃铃！”床头的电话响起。
姜新禹拿起电话：“喂，哪位？”
“是我，懒虫，还没起床吗？”电话另一端是服部美奈娇憨的声音。
“今天休息，起那么早干嘛……”
“还说早，都八点了。”
姜新禹拿起枕边的手表看了一眼，说道：“找我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
“当然能，随叫随到。”
“几天不见，油嘴滑舌……”服部美奈轻声说道。
姜新禹也觉得态度有些轻浮，他赶忙岔开话题，说道：“其实我早就醒了，没什么事就多躺了一会。”
“绫子找了新房子，你要是有空的话，我们去帮她搬家好不好？”
“她住在饭店，有什么要搬的？”
“行李，人，都要搬呀。”
“……好吧，你在哪，我去接你。”
“我在宪兵队。”
“好，你等我。”
姜新禹放下电话，沉思了一会，然后起床刷牙洗脸，把从野味馆顺来的毒蘑菇用纸包好，放在抽屉里。
一个小时之后，姜新禹的轿车来到宪兵队门口。
警卫给队部打电话通报，过了一会，服部美奈手上拎着一个纸袋，快步从里面走出来。
“送给你的。”拉开车门坐进来，服部美奈把纸袋递给姜新禹，脸红红的转向一边。
“给我的？……是什么？”
“笨，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嘛。”
姜新禹打开纸袋，里面是一条深灰色的毛线围脖。
“喜欢吗？”服部美奈低声问道。
“喜欢，我正好缺一条围脖，谢谢你。”
姜新禹把围脖装回纸袋，随手放到后车座上。
服部美奈幽怨的看了姜新禹一眼，说道：“这是我亲手织的，你就不试一下吗？”
姜新禹心里有些感动，不管自己是出于何种目的接近她，服部美奈这份感情却是不掺水分的毫无保留。
服部美奈拿出围脖，给姜新禹围上，目光里含羞带怯，说不出的柔情似水，两人对视了一会，慢慢的拥抱在一起。
此刻，中村加晃正在机枪巢上巡视，居高临下视线极好，不期然目睹了这个亲密香艳的场景，他握紧了军刀的刀把，心里充满了嫉妒怨怼！
亚洲饭店。
常红绫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在房间里等着服部美奈和姜新禹。
“笃笃！”
听见有人敲门，常红绫立刻起身走到门口，从门镜里看了一眼，然后打开房门。
“今天辛苦姜科长了，真是非常感谢。”常红绫鞠了一躬。
“绫子小姐，不必客气，这都是举手之劳。”
服部美奈说道：“绫子，哥哥军务繁忙，脱不开身，让我替他说声抱歉。”
“少佐帮着找了房子，已经是帮了大忙，哪天我该登门感谢才对。”
第56章 杯子
常红绫没有更多的行李，只有一只皮箱，里面是她的衣物和随身用品。
“外面很冷吧，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再走，反正又不急。”常红绫事先沏好了一壶茶。
姜新禹没客气，坐在沙发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服部美奈像是六七岁的小孩子一样活跃，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看见什么都要拿起来把玩一会，仿佛是第一次来一样。
“美奈，坐下来喝杯热茶不好吗？”姜新禹说道。
常红绫目光里闪过一丝羡慕神色，微笑着说道：“恋爱中的女人都是这样……”
姜新禹目光一闪，说道：“绫子小姐好像是有一点感同身受的意思。”
常红绫看了他一眼，微笑着说道：“哪有什么感同身受，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绫子，这是谁的？”服部美奈从卧室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玉镯。
常红绫连忙接过来，戴在手上，说道：“昨晚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险些忘记了，幸亏您提醒我。”
“新买的吗？以前都没看你戴过。”服部美奈随口问道。
常红绫笑了笑，说道：“是啊，昨天新买的，还没怎么适应，要不然也不会忘了。”
“这种玉器看着很名贵，市面上很少见。”姜新禹瞥了一眼，白色的玉镯几乎没有多少杂色，在玉器中算是中上品质。
他这么一说，服部美奈来了兴致，坐到常红绫身边，仔细的看了看玉镯，说道：“你在哪里买的？我也想买一只。”
“一听说是好东西，你就也要买……咱们走吧。”常红绫起身拿起挎包。
姜新禹拎着皮箱，服部美奈和常红绫并肩走在前面，还在不停的问道：“好东西谁能不喜欢呢，说呀，到底在哪买的？”
“在……福聚成买的……哦，对了，美奈，我是不是应该去买一些日用品？”常红绫巧妙的转移了话题，不让服部美奈继续问下去。
“你什么都不用买，所有的东西，哥哥都派人帮你置办齐了，怎么样，哥哥对你很好吧？”服部美奈说道。
“无功不受禄，花了多少钱，一会你帮我带给少佐。”常红绫淡淡的说道。
说话间，他们已经出了亚洲饭店，姜新禹打开车后备箱，把皮箱放进去。
常红绫坐在车后座，服部美奈从包里拿出一张便笺递到身后，说道：“花销都在这儿呢，这种事我可不帮你，你自己去跟哥哥结算吧！”
常红绫接过便笺看了看，上面是用日文写的采购清单，她把便笺仔细折叠好，放进挎包里，看了一眼身旁座位上的纸袋，揶揄着说道：“美奈，这是你们的定情物吗？”
服部美奈羞红了脸，瞟了身边的姜新禹一眼，说道：“是又怎么样！”
常红绫刮着脸，笑道：“从前那个喜欢哭鼻子的小女孩，看来是坠入情网了哦。”
姜新禹启动了轿车，说道：“美奈，我以后要跟你学几句日语才行，要不然你们说话聊天，我就和一个聋子差不多。”
“好啊，你想学，我天天教你，不收学费。”服部美奈调皮的眨了眨眼。
“那就这么说定了！”姜新禹轰起油门，轿车朝着上马桥方向疾驰而去。
上马桥距离亚洲饭店很近，十几分钟的车程。
为了达到文化入侵的目的，这些年日本国政府以“开垦团”的名义，向中国移民了数十万人。
这些人的去处以东北、平津、蒙古、察哈尔一带最多，像上海、南京、杭州、济南这些大城市虽然也有，但是数量相对较少。
堰津算是北方比较繁华的城市，而且地处沿海，夏天不是特别炎热，冬天也没有东北那么寒冷，是一个理想的宜居地，住在这里的日本人逐年递增，至少有五六千人之多。
上马桥一带公共设施齐全，警察局、侦缉队的总部都在附近，治安情况也比较好，所以就慢慢形成了日本移民的聚居区。
常红绫的新居位于上马桥中心街，是一栋三层的居民楼，住在这里九成是日本人，剩余一成的中国人，也都是家境很好的顺民。
姜新禹把车停在楼下，下了车从后备箱拎出皮箱，问道：“几楼？”
服部美奈从包里拿出一串钥匙，在姜新禹眼前晃了几下，说道：“二楼最东边6号门。”
三个人沿着外楼梯来到二楼，一个三十多岁，穿着碎花和服的女人，拎着一个竹篮子迎面走过来。
“你们是新来的邻居吧？我是住在5号房的原田杏子。”
常红绫躬身致意：“我叫山口绫子，请多多关照。”
原田杏子微笑着答礼，向不远处指了一下，说道：“菜市场就在那边，很方便的，绫子小姐以后要是去买菜，我们可以结伴一起去。”
“好的。”
“不打扰了，再见。”
原田杏子拎着篮子匆匆下楼。
来到了6号门前，服部美奈打开房门，迈步走了进去，说道：“绫子，看看吧，这就是你的新房子。”
房间收拾的很干净，各种家居用品都是崭新的，卧室、客厅、书房、厨房、厕所、杂物间，一应俱全。在上马桥能找到这样的房子，对一个单身日本女人来说，居住环境算是相当不错了。
“满意吗？”服部美奈把各间房门逐一打开。
“非常满意。”常红绫在屋子里四处打量，由衷的夸赞着。
“哥哥还给你安装了电话，够细心吧。”服部美奈拿起手边的电话，胡乱拨了几个号码又放下。
“电话号码是多少？”常红绫问道。
服部美奈：“给你写在纸条上了……难道你要给自己打电话吗？”
“不给自己打，我总得知道吧……”常红绫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
姜新禹心里很清楚，常红绫问电话号码，当然是为了通知组织，便于相互间联络。
只是，她的组织究竟是哪一方？
亚洲饭店客房里的茶杯，跟曾澈坟墓前的杯子完全一样，让姜新禹的疑心更重……
第57章 玉手镯
“绫子小姐，要是没什事，我就回去了。”姜新禹说道。
常红绫：“姜科长，今天谢谢你了。”
服部美奈期期艾艾的说道：“绫子，那个，明天我再来帮你收拾屋子好吗？”
常红绫意味深长的笑道：“不用了，没什么好收拾的，去忙你的吧！”
服部美奈被瞧破心思，红着脸跟随姜新禹走了出去。
看着他们到了楼下，常红绫立刻在电灯、电话，凡是通电的地方逐一排查，她是在找有没有窃听器，按说服部彦雄对她没有任何疑心，但是也要做好防范。
听凭服部彦雄安排住处，有一个最大的好处，没谁会怀疑宪兵队队长朋友的身份，而且住在上马桥，安全方面也能得到最大保障，毕竟常红绫是日本人身份。
上了车，服部美奈问道：“我们去哪？”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听说福聚成这几天大削价，我陪你去逛一逛？”
“好啊好啊。”服部美奈的眼睛亮了。
这世上有各式各样的女人，她们的性格爱好千奇百怪，有不喜欢东的，有不喜欢西的，但是不喜欢逛街的女人，几乎一个都没有。
福聚成有着上百年的历史，老板从一爿杂货店起家，经过几辈人的努力，发展成了堰津数一数二的百货公司。
但是如今的福聚成已经和从前大不相同，在百般威逼利诱下，老板被迫将公司一半股份低价卖给一个日本商人，不这样的话，想要在堰津顺顺当当经营下去，实在是太难了。
福聚成位于日租界的松岛街，是一栋独体的四层建筑，一二三层经营各种商品，四层是娱乐设施，桌球室、舞厅、大烟馆，甚至还有不挂牌的赌场，只要有日本人参股，什么都可以经营。
二楼的珠宝首饰柜台，顾客寥寥无几，姜新禹对服部美奈说道：“你不是要买玉手镯吗？走，过去看看。”
服部美奈心里犹如小鹿乱撞，心想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姜新禹都记在心里，是不是说明他对自己很在意呢？
柜台营业员热情的说道：“二位想要选点什么？”
姜新禹问道：“有好一点的玉镯吗？”
营业员歉然的说道：“抱歉，玉镯暂时没有，玉坠倒是还有几种，您要不要看一下？”
服部美奈不解的问道：“玉镯都卖没了吗？”
“不是，断货很长时间了，估计下周就差不多到货了。”
“哦……”服部美奈失望至极，玉镯本身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心意。
姜新禹看了一眼手表，已经临近中午，说道：“那咱们下周再来……你饿了吧？”
“有一点。”服部美奈点点头。
“附近有一家酱骨头特别好吃，我带你去尝一尝。”
“嗯。”
断货了很长时间，常红绫说是昨天买的玉镯，那就说她在说谎，那只玉镯根本就不是她买的，而是有人送给她的！
她什么要说谎？自然是送玉镯的人身份不能透露！
…………
“献铜献铁，日华亲善！献铜献铁，日华亲善！”保长里长敲着铜锣，沿街叫喊着。
献铜献铁是为了支援日军的兵工厂，由维持会出面牵头，基本上每隔一两个月，都要大张旗鼓的来这么一次。一般都是保长里长先宣传一通，然后是警察局、侦缉队派人监督缴纳情况。
搜刮了这么多年，老百姓手里其实已经没有多余的铜铁。
一位相声艺人曾经说了一段传统段子《耍猴儿》，耍猴要敲锣，他向捧喂的说：“咱俩耍猴儿的话，我得用嘴模仿锣的声音了。”捧哏的问：“你的锣呢?”他说：“我的锣献了铜了。”
因为“讽刺皇军，破坏日华亲善”，第二天这位相声艺人就被抓进侦缉队，不分青红皂白先毒打一顿，然后关了十几天，一条命险些扔在监狱里。
在规定的地点，设有“献铜献铁处”，有两名警察看守，堆放着各式各样的铁器铜器。
周仁杰嘴里叼着香烟走过来，说道：“一上午了，就这么点？”
他回头招了招手，叫道：“阿华，过来！”
阿华一路小跑着来到周仁杰近前。
周仁杰吐掉嘴里的烟头，说道：“你来队里多长时间了？”
阿华想了想，说道：“差不多一个多月了。”
周仁杰点了点头，说道：“一个多月了，连欺负人都不会，这样下去怎么能行？”
阿华苦着脸说道：“队长，我从前就是一个书店伙计，连和人说句横话都没有，欺负人……更不用提了，别人不欺负我就烧高香了。”
周仁杰看了他一眼，说道：“书店伙计？你小子太入戏了吧？你他吗的原来是军统特工！要不是有这个身份，服部少佐能把你送侦缉队来吗！”
阿华不敢再争辩，他在侦缉队一个多月，知道这位周队长有多混蛋，不光是跟外边人混蛋，对自己人也是一样的混蛋，能别招惹他尽量别招惹他。
因为在宪兵队受不住酷刑，阿华变节投敌，服部彦雄觉得他既然做过军统特工，怎么也比普通人强，于是就把他安排在侦缉队。
但是人的天性很难改变，阿华从来也不是一个穷凶极恶的人，到了侦缉队之后，为人处世和那些老油条格格不入。
别的特务瞪眼睛就骂人，一句话不顺耳就砸摊子，这些事阿华从来没做过，他骂不出口，也下不去手。
周仁杰今天带他出来，存心是准备给他上一课，豺狼堆里有一只跟人亲近的狗，让他这只头狼觉得很不舒服，要不是服部彦雄送来的人，他早就把阿华踢出侦缉队。
周仁杰从警察手里拿过缴纳手册，随便翻了几页，说道：“韩记骨头馆上一次献铜献铁就特别少，这次就献了一个铁锅盖……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都他吗蹬鼻子上脸！阿华，这件事你去办！”
阿华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咋办？”
“让老板必须拿出二十斤铜铁，不然的话，饭馆别开了！”
“是……”
第58章 公报私仇的机会
一辆轿车停在韩记骨头馆门前，车门一开，姜新禹和服部美奈说笑着从车里下来。
上次在恩发德被服部美奈训斥了一通，周仁杰深知这位大小姐的脾气，他连声叫道：“阿华，回来！回来！”
望着姜新禹和服部美奈走进饭馆，阿华呆立半晌，直到周仁杰小跑着过来，把他拉到一边，这才缓过神来。
“阿华，你他吗聋了啊！”周仁杰怒骂道。
阿华挠了挠后脑勺，说道：“我看那个人很眼熟，正在想在哪见过他，没听见您叫我……”
“我告诉你一遍，记住了！她是宪兵队服部少佐的妹妹，以后躲着点走！”
周仁杰向路边自己的轿车走去，他可不想和服部美奈打交道，连中村加晃都惹不起，自己何苦去自讨没趣。
“我不是说看她眼熟，是她身边那个人。”阿华解释着。
周仁杰掏出香烟点燃一支，说道：“身边那个人？哦，他是警察局的……你在哪见过他？”
阿华苦苦思索着，猛然一拍脑门儿，说道：“我想起来了，他去过汇文书店！”
“水厂街的汇文书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周仁杰知道汇文书店是军统的联络点。
阿华想了一会，说道：“就是曾澈被捕的前一天。”
周仁杰停下了脚步，说道：“你把经过详细说一遍……”
阿华不知道接头暗号的内容，加上距离较远，也没听清楚姜新禹和老板的对话，无法提供更多的细节，但是周仁杰依然起了疑心。
当天抓捕曾澈的时候，曾澈正在逃跑，显然是提前得到了消息。事后，服部彦雄下令彻查泄密原因，一直没有找到线索，那两天去过汇文书店的顾客，凡是能找到的人，都被秘密调查，但是也都一一排除了嫌疑。
“跟我去一趟宪兵队。”周仁杰招呼阿华匆匆上了车。
“他是什么人？”阿华忍不住问道。
“警察局缉私科科长姜新禹！”周仁杰一脚油门，轿车向宪兵队方向驶去。
半个小时之后，宪兵队一处房间门上的标牌，写着中村加晃的名字，这是分队长室，也是中村加晃平时休息的地方。
“所以，周队长，你认为姜新禹有谍匪嫌疑？”听完了翻译，中村加晃兴奋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周仁杰犹豫了一下，说道：“不是说肯定有嫌疑，起码应该调查一下。我记得当天他和美奈小姐在恩发德吃饭，怎么会忽然想起去买一份报纸？”
中村加晃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很可疑！我这就带你们去见服部少佐！”
周仁杰连忙拦住他，说道：“中村队长，我觉得最好先查清楚了，再和少佐说这件事。”
“为什么？”
“姜新禹是少佐亲自任命的缉私科科长，加上他和美奈小姐的关系，我担心如果没有确实证据，少佐不会听信我们的话……”
“有道理，有道理，那我们就秘密调查姜新禹，一定要找出他是谍匪的证据！”中村加晃目露凶光，恶狠狠的说道。
周仁杰和阿华面面相觑，不明白“一定要找出他是谍匪的证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姜新禹若是清白的，还要栽赃陷害？
他们不理解中村加晃的心情，这家伙对服部美奈的美色垂涎已久，服部彦雄当初也暗示过有心把妹妹嫁给他，没想到突然冒出来一个姜新禹，轻轻松松俘获了服部美奈的芳心。
对于中村加晃来说，自己竟然输给一个中国人，这是一个莫大的耻辱！姜新禹早就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现在有了公报私仇的机会，他当然不想轻易放过！
…………
“铃铃铃铃铃铃！”晚上七点钟，电话骤然响起。
姜新禹刚刷完牙，一边用毛巾擦着嘴边的牙膏沫子，一边走进卧室拿起电话：“喂，哪位？”
“是姜新禹先生吗？”电话另一端是孙世铭的声音。
“对，是我。”
“哦，我是回春堂诊所，你的胃药已经配好了，方便的话过来取一下。”
“诊所几点钟关门？”
“八点钟。”
“我这就过去取药。”
“好。”
姜新禹放下电话，立刻穿好外套，从抽屉里拿出手枪别在腰里，然后出门开车赶奔水井胡同。
一辆轿车在暗影里驶出，远远的跟在姜新禹车后。
行驶到半路的时候，姜新禹发现了异常，他猛一打方向盘，轿车拐进一条小路，然后放缓了车速，紧盯着倒车镜，几秒钟后，车灯一晃，后面那辆车也跟着拐了进来。
这基本可以确定是在跟踪自己，姜新禹心里很吃惊，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路，问题是自己究竟是哪露出了破绽？
因为在电话里，姜新禹和孙世铭说了去诊所取药，电话有没有被监听还不清楚，万一被监听了，如果他没去诊所，反而会惹来更大的怀疑！
十几分钟后，姜新禹的车停在一栋民宅门口，他早就掌握了情况，这里是三胖子的家，也是张金彪那批走私货的藏匿处。
姜新禹下了车，来到门前伸手敲门，“笃笃，笃笃！”
“谁呀？”三胖子在门里问道。
“是我，姜新禹。”
过了一会，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了张金彪惊讶的一张脸：“姜科长，您怎么来了？”
看到张金彪果然在这，姜新禹暗暗松了一口气，脸上带着笑意说道：“我是来查抄你走私的赃物！”
“您别逗了，谁能坏我，您也不能。”张金彪察言观色，也能看出姜新禹是在开玩笑。
姜新禹叹了口气，说道：“我的这点脾气秉性，算是都让你摸透了。”
“您找我啥事？”能够揣摩出姜新禹的心思，让张金彪很得意。
“我是路过，顺便警告你一下，这里的情况，缉私科已经完全掌握，你自己掂量着办！”
“我今晚过来，就是要把货换一个地方，保证不会给您惹麻烦！”
“我什么也没说，也没来过你这，明白吗？”姜新禹淡淡的说道。
“明白！谁要说今天见到姜科长了，他肯定是瞎了狗眼！”
第59章 谣言
姜新禹上了车，行驶到一个毫无隐蔽的路段，他摇下一侧的车窗，挂上倒挡，轿车急速倒车。
他已经观察过了，这条路相对僻静，行人车辆很少，只有跟踪自己的那辆车始终在身后。
后车见姜新禹忽然倒车，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能尽量避让，免得互相撞上。
两车交错一刹那，姜新禹一脚刹车，手枪从车窗探出去，对准了对方车里的人。
“把手举过头顶，立刻下车！”姜新禹厉声喝道。
两车相距不过半米，看着枪口对准自己，车里的两个人乖乖开门下车，他们得到的命令只是跟踪，可没说要和姜新禹拼命。
姜新禹打量了他们两眼，说道：“你们是什么人？”
其中一个刀条脸说道：“姜科长，别误会，我们是侦缉队的。”
“侦缉队？证件拿出来！”
两个家伙从兜里掏出证件递给姜新禹，嘴里还说道：“姜科长，你要是不相信，现在就可以打电话，核实我们的身份。”
其实这两个人一下车，姜新禹就觉得他们很面熟，侦缉队和警察局经常开展联合行动，即使叫不上来名字，也能有一些印象。
姜新禹把证件扔还给他们，说道：“谁让你们跟踪我的？”
刀条脸辩解道：“我们哥俩儿是赶巧路过，跟踪您干嘛……”
“如果我连自己被人跟踪也察觉不到，真是白当了四年警察！”
“真的是误会，您要是还不信，就自己去问我们周队长。”
姜新禹收起枪，说道：“我没那份闲心，替我给周队长稍一句话，张金彪是我的线人，你们侦缉队最好别动他！”
“一定转告，一定转告。”
“别再跟着我！”
说完这句话，姜新禹一脚油门，轿车疾驰而去。
侦缉队的两个特务互相看了看，跟踪被人发现，就没必要再跟踪下去，他们上了车，回去侦缉队复命。
姜新禹开车转了两圈，确定再没有人跟踪，这才来到回春堂诊所。
孙世铭刚送走一名患者，在门口嘱咐对方一些注意事项。
“孙大夫，我来取药。”姜新禹下了车，迈步走过去。
“进来吧，我给你做一个检查，看看病情有没有好转。淑华。”孙世铭给妻子递了一个眼色。
淑华点了点头，站在窗口望着门外，好像是在看街景，其实是在把风警戒。
进了里间，姜新禹躺在床上，孙世铭戴上听诊器，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假装给姜新禹做身体检查，以防有人突然进来。
“情况怎么样了？”姜新禹低声问道。
“昨天我和老邱接上头了。”
“他知不知道老陈牺牲的事？”
孙世铭摇摇头，说道：“不知道。老陈取消了所有和自己有关的活动，他遇害的时候，实际上是处于蛰伏状态！”
“那个嘴角有黑痣的人，老邱知道是谁吗？”这是姜新禹迫切想知道的答案。
“堰津地下党没有你说的这个人，除非他和你一样，也是单线联系的潜伏者，那样的话，老邱也不可能认识。”
姜新禹沉思了一会，说道：“老邱没说别的吗？”
“没有。怎么了？”
“没什么，我让老陈打听一件事，老邱既然什么也没说，看来是不知道内情。”
“上面有任务派下来。”
“什么任务？”
“大王乡新成立了一支游击队，大概有五十多人，因为距离冀中根据地太远，武器运输很不方便，所以上面的意思让我们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搞到一些枪支弹药，把这支队伍武装起来。”
“缺多少枪支？”
“四十支。”
“游击队总共才十几条枪？”
“听老邱说，就这十几条枪，大部分还是老套筒、汉阳造、快利那种老爷枪。”
“太难了，现在就连一颗钉子出城，都要盘问半天，何况是四十条枪！——我是说弄到枪的前提下。”
“老邱特意让我转告你，有机会就做，没有机会，要以自身安全为主。”
姜新禹把手放在额头上，凝神沉思了一会，说道：“日军有一批缴获的中正步枪，最近要移交给堰津守备队，或许可以做做文章……”
“你有什么好办法？”
“据我所知，守备队并不缺少枪械，这批武器移交完毕，一定是要入库，如果操作得当，把这批枪弄出来，也不是不可能！”
“守备队的军需仓库戒备森严，怎么弄出来？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孙世铭不无担心的说道。
“我也没把握，试试吧，有进展了，我会通知你。”姜新禹坐起身准备离开。
“按你所说，我们内部有奸细，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姜新禹点点头，说道：“我知道，这件事我已经有一些眉目了……枪的事，光靠我们肯定不行，可能要借助一点外力帮助……”
“外力？”
对！比如说军统。”
“军统防我们，比防日本人还要严，想要得到他们的帮助，实在是太难了……”孙世铭无奈的摇摇头。
姜新禹拎起桌上的药包，说道：“事在人为，不去试试，永远也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他走了几步，犹豫了一下，回身说道：“有件事，我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
“什么事？”
姜新禹说道：“潘永岩在南京会晤汪精卫的事，到底是真是假？他想干什么？难道我们要和那些民族败类同流合污？”
孙世铭：“昨天我和老邱还谈起这件事，老邱认为是别有用心的人在造谣，存心污蔑我们共产党人！”
姜新禹沉默片刻，说道：“日本派遣军参谋本部部长都嘉大佐，据说也和潘永岩见了面，这件事在重庆那边都见了报……”
孙世铭斩钉截铁的说道：“绝不可能！这是日本人一贯的卑鄙伎俩，他们看到国共合作，存心是想挑拨离间，妄图分裂抗日民族统一战线！”
“我觉得也是这样，敌人在战场上受挫，就想在其他方面耍手段！听你这么一说，我心里亮堂多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姜新禹这才起身离开。
第60章 一介武夫
宪兵队分队长室内，周仁杰正在和中村加晃商量下一步对策，新来的朱翻译陪在一旁。
“那个张金彪是什么人？”听完了朱翻译的转述，中村加晃问道。
周仁杰说道：“他是红桥有名的混混，也是姜新禹的线人，平时做一些走私生意。”
“张金彪没有谍匪嫌疑吗？”
“那家伙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我觉得不论是军统、中统还是共党，不太可能会要这样的人。”
“……你的人既然被姜新禹发现了，会不会引起他的警觉？”
“应该不会，他可能以为我是在查张金彪走私的事……”
听说张金彪不是谍匪，中村加晃很失望，对他来而言，只要能坐实姜新禹和谍匪有勾结，其他的事都不重要。
周仁杰想了想，说道：“另外，姜新禹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警察，反跟踪能力很强，而且侦缉队的人，他大部分都认识，盯梢的效果并不好……”
“那你说该怎么办？”中村加晃就是一介武夫，对这类事他根本不在行。
周仁杰：“最好是监听他家里的电话，如果他和谍匪有勾结，肯定会通过电话联络同伙！”
中村加晃摇了摇头，说道：“电话监听要服部少佐批准才行，我没有这个权限。”
周仁杰苦思冥想半晌，说道：“那就派人安装窃听器！”
“嗯……这个办法好，如果查到证据，他想抵赖都做不到！”中村加晃十分赞同。
“我这就回去安排。”
“去吧。”
周仁杰从分队长室出来，没走出几步，迎面遇到了服部美奈。
“美奈小姐，你好！”周仁杰满脸堆笑的打着招呼。
服部美奈微微额首致意，快步走向队部。
“……总计一百支中正步枪，子弹一千发，捷克式轻机枪三挺，子弹……”
宪兵队队部里，宫本少尉手里拿着一本册子，正在向服部彦雄汇报准备移交守备队的枪械数量。
房门哗啦一响，服部美奈推门走了进来：“哥，我来了！”
服部彦雄皱了皱眉，说道：“美奈，下次进来之前，要记得敲门。”
服部美奈不服气的说道：“我又不是你的部下，哪来那么多的规矩！”
服部彦雄板着脸说道：“这是规矩，也是礼貌。”
服部美奈撅着嘴说道：“知道了。”
训完了妹妹，服部彦雄对宫本说道：“你先下去吧。”
“少佐，要不要我把这批枪送去守备队？”
“不用，明天我亲自送去。”
“是！”宫本转身退了出去。
服部彦雄看了看妹妹，说道：“说你几句就不高兴了？”
“本来有好消息要告诉你，现在不想说了！”服部美奈气鼓鼓的说道。
服部彦雄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盒巧克力，说道：“我本来想把巧克力给你，现在嘛……”
服部美奈立刻伸手抢过巧克力，惊喜的说道：“哥，哪来的巧克力？”
“昨晚参加酒会，意大利公使先生送给我的，他说这是世界上最好的巧克力。”
服部美奈打开锡箔纸包装，拿出一块放进嘴里，赞道：“嗯，他没骗人，真的很好吃。”
服部彦雄：“不生气了？”
“嗯，不生气了。”服部美奈对哥哥扮着鬼脸，把巧克力放进自己的包里。
“怎么收起来了？哦……我明白了，你是要给某人留着，我猜的没错吧？”对妹妹的心思，服部彦雄一眼看个通透。
服部美奈强辩道：“我是给绫子留着，她和我一样，特别喜欢吃巧克力。”
服部彦雄微笑着说道：“鬼知道你是给谁留着……对了，绫子小姐对房子还满意吗？”
“满意啊。”
“你刚才不是说，有好消息要告诉我吗？”
“看在巧克力的份上，就告诉你吧！绫子准备请你去家里做客，说是要当面谢谢你。”
服部彦雄脸上很平静，其实心里暗暗窃喜，以他的身份地位，如果想在堰津找一个妻子，年轻漂亮的“山口绫子”，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你和姜新禹怎么样了？”服部彦雄随口问道。
服部美奈偷眼观察着哥哥脸上的表情，说道：“哥，你这算是同意我和他的事了？”
服部彦雄沉思半晌，缓缓说道：“他还在考察期内，我必须要确定他和我们是一条心，才能放心把你交给他！”
“考察期，考察期，到底要怎么考察才算合格？你要是不相信他，干嘛让他当缉私科科长！”服部美奈抱怨道。
“以后你会明白的。”服部彦雄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能什么都告诉妹妹。
“不说算了，我走了！”服部美奈其实没想走，宪兵队队部很暖和，她本就是来等哥哥一起回家。
“天气这么冷，你要去哪儿？”
“去哪也不在这里待着，净是些让人讨厌的家伙！”
“哥哥成了讨厌的家伙？”
“嗳呀，我不是说你，我是说刚才那个人，鬼鬼祟祟的……”
“你说的是谁？”
“就是侦缉队那个周队长。”
“周仁杰？”
服部彦雄很疑惑，周仁杰来宪兵队，为什么没来见自己？
“他从中村的屋子里出来，溜着墙边走，像是……一个小偷。”服部美奈掩嘴笑着。
服部彦雄沉吟片刻，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门岗，我是服部彦雄，今天周仁杰来过了吗？……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服部彦雄按了一下桌底下的警铃，一名警卫推门走进来：“少佐，您有什么吩咐？”
“去把中村加晃叫来。”
“是。”
“又是一个讨厌的家伙……哥，你别说我在这，我不想和他说话！”服部美奈起身进了里间休息室。
服部彦雄无奈的摇了摇头，对这个任性的妹妹，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过了一会，中村加晃来到队部，毕恭毕敬的躬身施礼：“少佐，您找我？”
服部彦雄坐在办公桌后面，说道：“中村君，你最近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您指的是什么事？”中村加晃脸色微变。
“周仁杰。”服部彦雄没说更多的话。
第61章 要挟
“少佐，你……都知道了？”中村加晃心里暗骂周仁杰不是个东西，一定是他说了这件事。
服部彦雄不置可否，面色平静的说道：“我想听你说。”
“那个、阿华在汇文书店见过姜新禹，就是抓捕曾澈的前一天……”
“等等！”服部彦雄看了一眼里间屋子，示意中村加晃跟他出去。
中村加晃一头雾水，跟着服部彦雄来到会议室。
“少佐，刚才……”
服部彦雄摆摆手，说道：“接着说姜新禹的事。”
中村加晃愕然：“周仁杰没跟你说……”
服部彦雄冷冷的看着他，说道：“中村君，我希望你能明白一点，存心欺瞒上司，不是一个好的习惯！”
“少佐，我并非故意隐瞒，只是因为涉及到姜新禹，所以我担心，我担心……”中村加晃支吾了一阵子，也没说出合适的形容词。
“担心我会包庇他？是吗？”服部彦雄淡淡的说道。
中村加晃没有说话，站在原地垂手侍立，眼观鼻鼻观口口问心，索性来了一个默认。
服部彦沉声说道：“只要是有损帝国利益的事，别说是一个姜新禹，即使是我的至亲好友，我也绝不会姑息！”
中村加晃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服部彦雄迈步走到他近前，说道：“中村君，我对帝国一片忠心，难道你还有怀疑？”
中村加晃脸涨的通红，在服部彦雄的逼视下冲口而出，说道：“少佐和佐藤社长走私物资，做为一名帝国军人，我认为十分不妥！”
服部彦雄心里暗暗吃惊，这是他非常后悔的一件事，当初架不住同乡佐藤的劝说，没经受住诱惑，动用了自己军内的关系，搞到一批紧俏物资。
本想是赚上一笔就收手，没想到出了岔子，损失了一半多的货物，包括那箱最贵重的磺胺。这类盗窃案件，他不方便动用宪兵队去查办，那样的话太惹人怀疑。
问题是，中村加晃怎么会知道？
服部彦雄目视着中村加晃，森然的说道：“你在查我！”
中村加晃：“不敢！我是在无意中知道的。”
“无意中？”服部彦雄审视着这个看似鲁莽的部下。
“您放心，只要少佐愿意给我机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心里有数！”中村加晃昂然的说道。
既然撕破了脸，中村加晃也没有了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和自己的上司对峙，事实上他也并不怎么害怕。
“你要什么机会？”
“我记得你说过，美奈小姐未来的丈夫，应该是一名前途无量的帝国军人，我希望您还能继续这样想！”
“中村君，你太无礼了！”
服部彦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中村加晃居然敢明目张胆的要挟自己，而且是拿妹妹做筹码，这是他最难以接受的部分。
“少佐阁下，难道在你看来，我还比不上那个低等的支那人吗！”
中村加晃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既然抓住了服部彦雄的把柄，再加上仗恃着父亲的权势，这种情况下，这个头脑简单的家伙认为自己掌控了局面。
服部彦雄看了他半晌，脸上慢慢露出了笑容，说道：“中村君，你喜欢美奈，我心里都知道，不过，美奈已经是成年人了，感情上的事，不是我这个当哥哥的说什么她就会服从，她有自己的思想。”
“长兄如父，美奈小姐是重孝道的人，少佐如果愿意相助，我觉得我不会输给姜新禹！”中村加晃信心满满的说道。
服部彦雄沉吟了片刻，叹了口气说道：“好吧，以后我会尽量说服她，但是你不要太心急，这种事需要时间。”
“多谢少佐！”中村加晃欣喜的深深鞠了一躬。
“还有，佐藤商社的事，其实你是想多了，佐藤社长究竟做什么生意，我并不知情，只是碍于同乡情分上，在不损害帝国利益的范畴内，我给了他一些照顾。”
“我明白，我明白。”中村加晃嘴里应承着，心里却是得意的很，能让服部彦雄放低姿态，起码说明他对这件事很忌惮，不想过于张扬。
服部彦雄拉了一把椅子坐下，说道：“谈正事吧，说说姜新禹的情况。”
中村加晃就把周仁杰的话转述了一遍，然后说道：“少佐，我觉得姜新禹有泄密的嫌疑，应该对他展开调查！”
服部彦雄点了点头，说道：“是该好好查一查……”
中村加晃近前一步，说道：“少佐，依我看，干脆立刻派人逮捕他，我就不信，在宪兵队的酷刑之下，他会不说实话。”
服部彦雄背着手走到窗前，望着天空中的阴霾，缓缓说道：“王天林是乘坐军用飞机来的堰津，你在机场直接把他接到宪兵队，消息封锁的如此严密，即使姜新禹是军统的人，他也根本没机会知道这件事，我现在很好奇，他依据什么通知曾澈逃走呢……”
“……您的意思是，他没有嫌疑？”中村加晃的眼睛里有些冒火，说到底服部彦雄还是偏向那个中国人。
服部彦雄看了他一眼，说道：“嫌疑当然还是有的，不过，没有任何证据就直接抓人，只会产生两种结果，要么是抓错了，要么是打草惊蛇……”
“那您看该怎么办？”听服部彦雄这么说，中村加晃心里还能舒服一点。
服部彦雄沉思了半晌，说道：“这样吧，既然侦缉队的人，他大部分都认识，那就让黑龙会的人监视姜新禹，你去给近藤彰打一个电话，就说是我的意思。”
“是！”中村加晃兴冲冲的走了出去。
服部彦雄回到队部，面沉似水的坐在椅子上。
对于姜新禹是不是谍匪，他并不是太担心，即使黑龙会查不出什么来，他也早有计划考察姜新禹，他这么做的目的，于公于私各占一半，更多是为了妹妹着想。
现在最令他头疼的是，中村加晃居然知道自己参与佐藤走私的事，这要是被军部知道，最轻也是降职处分！
第62章 麻子
服部彦雄拿起电话，想了想又放下，起身走到休息室门口，轻轻推开房门看了一眼，服部美奈歪靠在榻榻米上似乎是睡着了。
服部彦雄走进去，拿过自己的军呢大衣给妹妹盖在身上，然后回到外面，重新拿起电话拨号。
“喂，是侦缉队吗？……我是宪兵队服部彦雄，让周仁杰接电话！”
过了一会，电话听筒里传来一个谦卑的声音：“服部少佐，您有什么吩咐？”
“周队长，给姜新禹家里按装窃听器，是一个非常愚蠢的行为！”
“您、您都知道了？少佐，这件事我可以解释……”周仁杰慌乱的说道。
服部彦雄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姜新禹发现了跟踪他的人，不管是出于何种考虑，肯定会小心提防，窃听器不仅不会起到任何作用，还会提醒他加倍警惕，最后你什么也得不到——假设他确实是军统的话！”
“……您教训的是，请少佐指示下一步行动！”即使隔着电话线，周仁杰依然一副点头哈腰的奴才相。
“这件事我另有安排，你就不必插手了。”
“是！”
“春节马上到了，那些反抗分子最喜欢在这种日子里生事端，所以，侦缉队要全员出动，在码头车站布控，发现可疑分子，立刻逮捕！”
“是！”
“另外，我最后警告你一次，如果再发生故意隐瞒不报的情况，你这个队长也不要干了！明白吗！”
“是是，我明白，我明白。”周仁杰吓出一身的冷汗，唯唯诺诺的答应着。
…………
堰津大学位于大沽区，堰津沦陷后，全校师生跟随败退的国军撤往四川，学校被日军以军管名义接收，最后成了守备队的驻地。
大门一侧挂着“堰津城防守备队”的牌子，门口有两名持枪站岗的士兵。
一名穿着守备队军装的士兵打着哈欠从里面走出来，岗哨显然和他很熟悉，其中一个说道：“大齐，你美了，又能休息一天，怎么着，是不是要去十八街找女人乐呵乐呵？”
大齐——麻克明上前翻着一个士兵的衣兜，说道：“快快快，来支烟，昨晚上忘了买烟，忍了一宿！”
“值夜不买烟，你小子活该！”一个岗哨幸灾乐祸的说道。
“嘀嘀！嘀嘀！”
一辆银灰色轿车由远而近开过来，两名岗哨连忙推开大门，目送轿车驶入警备队院子里。
麻克明点燃香烟抽了一口，说道：“这是哪位长官的车？”
“哪位长官也不是。”
“那你们都不检查，让他随便出入守备队？”
“大齐，要我说你整天在仓库都待傻了，看见车牌子没有？四九三六！秋月楼巫老板的车！”
麻克明想了一下，说道：“巫瘸子来咱们守备队干嘛？”
“谁知道呢，兴许是给田队长介绍一个漂亮妞……”两个哨兵挤眉弄眼的窃笑着。
“你们俩一肚子花花肠子！走了！”麻克明挥着手向门外走去。
麻克明的公开身份是守备队军需仓库一名库管，负责打扫仓库卫生和值夜，类似更夫的工作。
当初刺杀高越保的时候，姜新禹见过他和孙杰，事后经过暗中调查，掌握了这个情况，所以他才对孙世铭说，要借助军统的外力，所说的“外力”，指的就是麻克明。
回到家之后，麻克明看到了葛权留下的联络暗号，他简单的洗漱了一下，换了一身便装，按照指示前去昌盛街6号接头。
即使是在中午，因为天气寒冷，街上的行人也格外稀少，麻克明紧裹着外套，在昌盛街转了两圈，确定无人跟踪后，这才敲开了葛权的房门。
“麻子，最近怎么样？”葛权给麻克明倒了一杯热水。
“还好。”麻克明紧握着水杯，焐热着自己冰凉的手，神色有些黯然，全没了在警备队门口和岗哨开玩笑的劲头。
葛权叹了口气，说道：“曾站长遇害，大家心里都很难过，但是抗日就要有牺牲，这是难以避免的事。”
“这个仇，将来一定要让小鬼子血债血偿！”麻克明恨恨的说道。
葛权点了点头，说道：“那是一定的……”
麻克明喝了一口水，说道：“葛先生，我不明白，总部为什么还不委派新的站长，现在堰津站这些人各自为战，就像是一盘散沙，什么事也做不成。”
葛权点了点头，说道：“是啊，堰津站现在群龙无首，确实缺少一个主事的人，我已经给总部发过报，至于戴老板怎么安排，我们下面的人也不好多问，等着吧！”
“前几天，我看见吴敬尧的车停在龙祥戏院门口，要是曾站长在世的话，肯定不会放过这种机会！可惜啊……”麻克明叹息着轻捶了一下桌子。
葛权：“我今天找你来，是有一件事要你去办。”
麻克明放下水杯，说道：“葛先生，有什么事，你就尽管吩咐，曾站长生前就跟我说过，他要是出了意外，让我们都听你的安排。”
葛权沉吟片刻，说道：“你知道代号‘乌鸦’的情报员吗？”
“知道，听曾站长提起过一次。”
“我最近给乌鸦留了几次暗号，他始终没有来和我接头，我怀疑他可能是遇到麻烦了，以我的身份去和他接触不太方便，你们的身份倒是很相似。”
“你让我去和他接头？”
“对！”
“接头暗号是什么？”
“没有接头暗号。”
“那我和他怎么联络？”
“虽然你不认识他，但是他认识你，所以不需要暗号。”
“是吗？他怎么会认识我？”
“刺杀高越保的行动中，他见过你，知道你是谁。”
“哦……我该怎么做？”
“尽量在自然的情况下和他接触，你就说是葛先生派你来的，他就全明白了。”
“然后呢？”
“再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敌人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清乡运动，我们需要知道具体的时间和内容！”
“这些都是机密，乌鸦能搞到这种情报？”
“他一定能！”
第63章 接头
新都电影院门口张贴着巨大的海报：今日上映《莎韵之钟》，领衔主演，李香兰！
对每一个买票的人，售票员都会提醒着说道：“看电影的人很多，请对号入座。”
走进电影院，服部美奈举着电影票，嘴里念叨着：“7排10座11座……新禹，这边，快一点。”
姜新禹拉着她的手，两人一前一后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坐下之后，服部美奈说道：“新禹，听说这部电影很感人，我都害怕自己会哭出来，到时候你可不许笑话我。”
“还好，我准备了两条手绢。”姜新禹笑道。
“讨厌，现在就笑话我……”服部美奈娇嗔着轻捶了一下姜新禹。
电影还没开演，观众陆陆续续的进场。
李香兰是日本军方力捧的电影明星，在中国的知名度很高，今天的上座率至少能达到九成以上，能容纳四百多人的影院几乎是座无虚席。
“先生，这是我们的座位，麻烦你们让一下。”两个学生模样的少女对姜新禹身后两个男子说道。
两个男子都是三十岁左右的年龄，其中一个扬了扬手里的电影票，说道：“我们有票。”
“那你看一下电影票上的座位号，是不是坐错了，这是8排10座11座。”女学生客气的说道。
“我们有票！”男子不耐烦的加重了语气。
“我知道你们有票，可是要对号入座，这里是我们的座位，你看一下。”女学生把手里的电影票亮给对方。
姜新禹心里一动，身后两个男子口音似乎有些怪异，而且一直在重复着他们有票，好像听不懂女学生说的话一样，难道他们不是中国人？
服部美奈看了一眼女学生手里的电影票，站起身对那两个男子说道：“先生，她们的票是8排10座11座，你们确实是坐错座位了。”
两个男子互相看了一眼，站起身对服部美奈微微额首，一句话都没说，站起身从座位里挤了出去，坐到隔着两排的空座位上。
看到他们这种下意识的举动，姜新禹确定无疑，这两个人一定是日本人！他们是在监视自己！
“谢谢你，小姐。”女学生对服部美奈说道。
服部美奈笑了笑，说道：“没关系。”
姜新禹靠近服部美奈耳边，说道：“你怎么这么爱管闲事？”
“看不惯不讲规矩的人，一点礼貌都没有！”服部美奈搓着自己的手。
“冷吗？”姜新禹拉过她的手握在自己手里。
服部美奈心里甜丝丝的，轻声说道：“现在不冷了……”
姜新禹指着四周墙壁上挂的暖气片，说道：“下次看电影，我们应该买靠边上的座位，起码能缓和一些。”
“其实也没那么冷，可能是我体质太弱吧。”
姜新禹起身把外套脱下来，盖在服部美奈的腿上，说道：“这样就不能冷了。”
服部美奈心里很感动，忍不住说道：“新禹，你最近要小心一点。”
“怎么了？”
“中村好像在调查你。”
“他调查我干嘛？”
“有一个叫阿华的人，说你去过什么书店，名字我记不住了……”
“让他查去吧，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姜新禹语气平静的说道。
他约服部美奈看电影，就是想探听关于自己的消息，服部美奈经常去宪兵队走动，多少都会听到一点风声。
“中村太讨厌了，没事找事，鸡蛋里也要挑出骨头来！”服部美奈愤愤不平的说道。
姜新禹笑道：“鸡蛋里没骨头，我看他怎么挑！”
“我烦死他了……”提起中村加晃的名字，服部美奈一脸的厌恶。
电影散场后，服部美奈兀自沉浸在电影营造出来的悲伤情绪中，不停的用手绢擦拭着眼角泪痕，就连坐在身后的两个女学生眼圈也是红红的。
姜新禹在心里感叹着，什么是洗脑式教育，这就是了吧？
如果真的亡了国，再过几十年，或许会有相当一部分中国人，即使他们不是汉奸，也会自渐渐认可现状，就像当初满人侵占中国数百年一样，最后大家都觉得自己就是大清国人——中国即清国，清国即中国，没有什么区别！
走出电影院，姜新禹用余光瞥了一眼，那两个日本人依然不远不近的跟在身后，同时一个熟悉的身影随着人群走了出来。
这个人正是麻克明，他是来找姜新禹接头，但是苦于服部美奈寸步不离，一直没有机会，而且有葛权的事先提醒，他也发现了有人暗中监视姜新禹，这种情况下自己更加不能轻举妄动。
“莎韵太勇敢了，她不应该死的……”服部美奈伤感的说道，她还陷在电影情节里。
姜新禹附和着说道：“是啊，小姑娘确实很勇敢……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好啊，吃什么？”
姜新禹四处看了看，街边有一家抻面馆，说道：“天气这么冷，我们去吃热汤面怎么样？”
“嗯，我喜欢吃那种细细的龙须面。”
“你们女孩子好像都喜欢吃龙须面。”
“你不喜欢吗？”
“我还是喜欢口感筋道的宽面条……”
两个人边走边说着话，步行穿过马路，走进了那家抻面馆。
面馆里人不太多，稀稀落落坐了两三桌，姜新禹随便找了一张桌子坐下，然后招呼着：“伙计，两碗龙须面，加鸡蛋。”
伙计：“好嘞，您二位稍等，两碗龙须面，加蛋。”
过了一会，两个日本人也走进了面馆，坐在姜新禹他们身后的桌子。
伙计走过来：“您二位要吃点什么？”
“面。”其中一个回答着，他们会的中国话有限，因为口音太明显，不敢说的太多。
伙计：“小店有十几种面，您二位吃哪一种？”
“那种。”一个日本人指着另一个客人正在吃的面。
“得咧，二位稍坐……再加阳春面两碗！”伙计对厨房里大声的说道。
“伙计，给我来一碗打卤面，多放辣椒……这鬼天气，太他娘的冷了！”房门一响，麻克明推门走进来。
第64章 兵者，诡道也
热气腾腾的面条端上来，姜新禹拿起筷子吃了两口又放下，叹了一口气。
服部美奈关心的问道：“怎么了？不对胃口吗？
姜新禹摇摇头，说道：“我只是不喜欢吃饭的时候，被陌生人盯着看。”
服部美奈顺着他的目光回头一看，略有些惊讶的说道：“好像是电影院里那两个人……”
姜新禹：“这两个人阴魂不散始终跟着我们，估计应该是中村派来的人。”
“你怎么知道是跟着我们？会不会是凑巧呢？”服部美奈半信半疑的说道。
姜新禹笑道：“你要相信一个警察的直觉，而且听他们的口音，应该是日本人。”
他说的这么肯定，服部美奈也没了食欲，她放下筷子，起身径直走了过去，用日语问道：“是中村叫你们来的吗？”
两个日本人是近藤彰的手下，忽然被服部美奈毫无征兆的说破身份，一时之间有些慌乱。
其中一个站起身，恭恭敬敬的说道：“美奈小姐，你不要误会……”
听他说的一口日语，更加验证了姜新禹的判断，服部美奈气愤的说道：“是不是误会我不管，我在和朋友吃饭，不想被人打扰！”
“对不起。”两个日本人站起身匆匆走出了面馆。
伙计追到门口嚷道：“哎，你们还没给饭钱……”
姜新禹说道：“伙计，算了，他们听不懂你说什么，他们的饭钱算我账上。”
“谢谢您嘞。”只要有人结账就行，伙计随手关上店门。
从窗户里能看见两个日本人上了一辆轿车，然后调转车头离开了新都电影院。
姜新禹故做郁闷状，叹道：“就因为我去了一趟书店，就派人跟踪我？至于的吗？”
“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你别担心，等我回家和哥哥好好说一说，让中村别再查你了。”服部美奈安慰着说道。
姜新禹苦笑道：“美奈，你太天真了，那是不可能的。查吧，还是那句话，我心里没鬼，随便他们查！”
说着话，他掏出香烟，在身上摸了几下，然后对隔着一张桌的麻克明说道：“先生，有火吗？借一下。”
“有。”麻克明一边吃着面，一边在兜里翻找着。
姜新禹起身走过去，接过火柴点燃香烟，麻克明低声说道：“葛先生让我来的。”
“谢了。”姜新禹把火柴放在桌上，转身走了回去。
吃过了饭，从面馆出来，姜新禹看了一眼手表，说道：“美奈，缉私科还有一些公务需要处理，你看……”
“没关系，你去忙吧，我正好要去看看绫子。”
“那我送你过去。”
“好。”
…………
当年那位不抵抗将军一枪不放，拱手将东北让给只有区区两万人的日军，然后命令二十万东北军撤回关内，虽然撤退了大部分主力部队，还是有一些部队没来得及撤出来。
骑兵第四旅就是其中之一，在日军的围追堵截下，一部分突围去了热河投奔孙殿英，另一部分在团长田俊生率领下，缴械投降成了皇协军独立团。
汪伪南京政府成立后，大部分皇协军都改编进入了汪伪部队序列，田俊生也摇身一变，被任命为堰津守备队大队长。
守备队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作战部队，基本没有配备重武器，大部分是以步枪为主。
他们的职能更多是协助维持治安，尤其在清乡运动的时候，守备队是当仁不让的主力军。
眼见日军在太平洋战场节节败退，田俊生更加疯狂的搜刮民脂民膏，只要有机会，什么钱都敢拿。
按他的心思只要有钱，实在不行往国外一跑，管你国党还是共党，谁也拿自己没办法。
此刻，田俊生正坐在他的守备队队部里，一手端着香茗，一手夹着雪茄，留声机里传来梅兰芳的贵妃醉酒，他摇头晃脑的咿咿呀呀跟着哼唱。
“队长，宪兵队服部少佐到！”一名卫兵慌慌张张的跑进来禀报。
“服部少佐？人在哪呢？”田俊生手一哆嗦，茶碗险些掉在地上。
“已经上楼了。”
“快快快，把我的帽子拿来！”
田俊生站起身，手忙脚乱的系好军装扣子，还没等他出去迎接，服部彦雄一身戎装，身边跟着几个日本宪兵，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少佐！”田俊生躬身施礼。
服部彦雄看了一眼留声机，沉着脸说道：“田队长，雅兴不浅啊。”
田俊生递了一个眼色，卫兵赶忙走过去把留声机关掉。
“少佐，您亲自来守备队，不知道有何贵干？”田俊生陪着笑脸说道。
服部彦雄走到窗前，望着楼下正在卸货的卡车，说道：“移交给你们的武器到了，田队长，下去接收吧！”
“是。”田俊生赶忙跑下楼。
日军从战场上缴获的枪支弹药，最精良的美械补充到自己部队里，剩余的就会移交给伪军部队。
半个小时之后，田俊生气喘吁吁返回队部，说道：“少佐，武器交接已经进行完毕。”
服部彦雄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说道：“根据特高课提供的情报，大王乡一带有反抗分子活动的迹象，那一带是守备队的辖区，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田俊生小心翼翼的说道：“年初的时候，我亲自带队清剿过大王乡，怎么可能又出现反抗分子？会不会是特高课的情报有误……”
服部彦雄呷了一口热茶，说道：“特高课的情报向来准确，在这个问题上，你不需要怀疑！”
田俊生双脚一并，说道：“少佐，您放心，我立即部署部队，再组织一次清剿，一定会彻底根除反抗分子！”
“立即是什么时候？”服部彦雄淡淡的说道。
田俊生犹豫了一下，说道：“呃……估计也就是这一两天。”
服部彦雄冷笑道：“一两天？太迟了！”
“那您的意思是……”
“孙子兵法里说，兵者，诡道也，出其不意才是取胜的关键！今晚就行动，突袭大王乡！”
第65章 我有一个计划
“少佐，这次是守备队单独行动吗？”田俊生问道。
服部彦雄站起身，说道：“中村加晃会带人在外围策应你，大王乡关帝庙是反抗分子的据点，你的人要在九点钟之前包围那里，九点一刻实施突袭！”
田俊生：“是！”
服部彦雄不再多说废话，转身走了出去。
田俊生一直送到楼下，点头哈腰的目送服部彦雄上车离开了守备队，这才长舒一口气，对这个宪兵队队长，他一直心存忌惮，总感觉服部彦雄那双阴冷的目光，似乎能看穿自己的内心。
回到队部，他略加思索，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喂，巫老板，我是田俊生。”
“田队长，有何指教？”
“指教没有，咱们赚钱的机会又来了！日本人刚刚送来一批枪械，弄出十条八条不成问题，还是老规矩，你四我六。”
“田队长，说心里话，上一次卖的那批枪，我都提心吊胆……不会出事吧？”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部队枪支损坏是常有的事，一百条枪，报废几条枪不是很正常吗？而且我都让人擦掉枪号，就算查到我的头上，怎么证明是守备队的枪？”
“……那好，我明天就出城，去八仙台把事定下来！”
“别介，明天城外恐怕不太平，你稍晚两天再去。”
“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田俊生在心里估算了一下，从这批枪里抽出十条八条，加上之前自己库存的“报废枪”，差不多有三十条枪，每支枪就算是五十块大洋，自己最少能分九百块，这还不算子弹的钱。
最近一年里，除了搜刮老百姓，监守自盗倒卖军需物资，才是田俊生最大的收入来源。这么长时间没出过问题，是因为他有一个原则，任何物资绝不在堰津黑市交易，全部通过巫瘸子卖给城外的土匪。
巫瘸子当年也不是省油的灯，黑道上的人物认识不少，九龙山、八仙台、梨树岭的几处土匪头子，他都能说得上话。
所以田俊生和巫瘸子认识之后，立刻相见恨晚一拍即合，干起了这种无本的生意。
“来人！”田俊生对门外喊道。
“队长。”一名卫兵推门进来。
“通知所有不在驻地的弟兄，晚上七点之前必须归队！”
“昨晚值夜的也叫回来吗？”
“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说的是所有！全部！……连老子都要去枪林弹雨的拼命，兔崽子们还少睡点觉算个屁事！”
“是！”
…………
南沽街距离守备队驻地只有几百米远，麻克明就住在附近一条巷子里。
一个小时之后，姜新禹的轿车缓缓停在路边，他抬腕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下午四点多钟，按时间推算，麻克明这会儿应该是回来了。
姜新禹下了车，穿过马路走进巷子，来到麻克明的门前，伸手敲门，“笃笃，笃笃。”
过了一会，屋子里有脚步声走到门口，问道：“谁呀？”
“借火柴的朋友。”姜新禹低声说道。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麻克明一脸的惊讶表情，他以为姜新禹至少要三五天时间，才能找到自己的住处。
麻克明把姜新禹让进屋子，关好了房门，说道：“你知道我住这？”
“是啊，曾站长牺牲前就告诉我了。”姜新禹在屋内四处看了看，没什么特别之处，简单到只能满足遮风挡雨的程度。
“想不到你就是乌鸦，我以前见过你，知道你是红桥警察局的警长。”麻克明给姜新禹倒了一碗热水放在桌上。
“葛先生让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按照往年惯例，鬼子在过年前后，会组织一次大规模的清乡行动，我们需要知道具体情况。”
姜新禹沉思了一会，说道：“这个应该不难，往年清乡行动，警察局都有参与，我现在是缉私科科长，按照官职级别，应该能看到具体的行动内容。”
“如果拿到情报，要尽快送过来，我们好及时布置防范措施。”
“我知道……守备队的军需仓库，晚上有多少人值夜？”
“两个人。”
“这么少？”
“军需仓库本身就在驻地，白天只有一个警卫，晚上才用两个人。”
“晚上有巡逻队吗？”
“有。正常来说，两个小时一趟，不过冬天夜里太冷，巡逻队有时候一整宿就出来一趟两趟，也没人过问。”
“我有一个计划，需要你的帮助。”
“什么计划？”
“烧掉守备队军需仓库，借此提振抗日军民的信心！”
麻克明想了想，说道：“守备队的仓库没有太多物资，百十条步枪，加上一些日常的军需品，冒这么大风险，值得吗？”
姜新禹沉声说道：“如果我们总是毫无作为，会让沦陷区的顺民越来越多，勇于起来反抗的人越来越少，因为他们看不到希望，听不到振奋人心的消息！”
“……好吧，我会把你的意见转达给葛先生，不过，恐怕他也做不了主，还是要向总部请示。”
“总部还没派下来新站长？”
“还没有。如果总部批准这个计划，需要我做什么？”
“仓库里有汽油吧？”
“有。”
“你值夜的时候，把汽油桶挪到偏东南方向，就是面向钟鼓楼那一侧，然后告诉我准确方位，剩下的事我来办。”
麻克明回忆了一下，说道：“这个好办，仓库里只有两桶汽油，平时就是放在东南方向，我再稍微挪动一下就行。”
“千万记住，一定要让汽油桶紧贴着铁皮墙壁！”姜新禹叮嘱道。
“你准备怎么做？”麻克明忍不住问道。
“我去过一次守备队，军需仓库是用薄铁皮搭建的对吧？派一个狙击手爬上钟鼓楼，居高临下，射界毫无障碍！”
“你的意思是，让狙击手射击仓库铁皮，从而击穿汽油桶？”
“没错！我计算过，仓库直线到钟鼓楼最多二十米远，狙击手在这个距离上，射击汽油桶那么大的目标，应该是没有任何问题！”
第66章 通风报信
“笃笃！笃笃！”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麻克明走到门口问道：“谁呀？”
“是我，老张！”
“哦，老张啊，什么事？”
“你把门打开，老子不习惯隔着门板子说话！”大嗓门老张说话像吵架一样。
“等一下。”麻克明回头指了指厨房，姜新禹点了点头，闪身躲了进去。
麻克明扯过床上的棉被裹在身上，哈欠连天的打开房门。
门外是一个穿着守备队军装的汉子，闲极无聊的东张西望，一脚一脚踢着斑驳脱落的墙皮。
“开个门磨磨蹭蹭，屋里有女人？”老张抻着脖子向屋子里看了几眼。
麻克明笑骂道：“有个屁女人，刚要想睡一个回笼觉，就让你给吵醒了……老张，你龟儿子的是不是闲得慌啊，房子早晚得让你踢倒了！”
不说还好点，他这一说，老张又用力踢了一脚，斜着眼睛说道：“你家是纸糊的房子？”
“你个杠头，说，找我啥事？”
“田队长有令，所有人晚上七点前必须归队！”
麻克明抱怨着说道：“昨晚值夜熬了一宿，我今天应该休息才对……”
老张嘿嘿笑道：“那我不管不着，反正队长的命令我是传达到了，你接着回笼觉吧，我走了！”
“不进来坐一会儿？”麻克明对老张的背影说道。
“还有十几个没通知到，哪有时间……”说话中，大嗓门老张已经出了胡同口。
麻克明关好房门，把棉被扔在床上，对厨房里说道：“姜先生，出来吧。”
姜新禹迈步走了出来，笑道：“刚才那个人好大的嗓门，他是干什么的？”
“田俊生的传令兵……”麻克明话说一半，忽然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姜新禹问道。
“田俊生召集所有人归队，这种情况并不多见，除非是守备队有大的行动……大的行动，会不会是清乡运动提前了？”麻克明被自己的假设吓了一跳，霍然站了起来。
姜新禹摆了摆手，说道：“应该不会，清乡运动向来都是军警特宪联合行动，没理由不通知警察局。”
麻克明仔细一琢磨，姜新禹说的确实有道理，他这才多少放下心来。
姜新禹凝神沉思着，他想到了一个问题，城外的四乡八镇是守备队辖区范围，他们如果有单方面的行动，正常来说最有可能是针对城外！
大王乡刚刚成立了游击队，时间点正好对得上，守备队会不会是要对大王乡下手？不管是真是假，这个情况必须要马上送出去！
想到这，姜新禹说道：“我不能多耽搁，我得走了。”
麻克明说道：“军需仓库的事，我会尽快通知你……还有，你一直被敌人监视，这件事你打算怎么解决？有需要我的地方，你尽管说！”
姜新禹说道：“曾站长被捕前一天，我去过汇文书店，日本人产生怀疑也是正常情况，只要我小心一点，不让他们抓到破绽，监视不会持续太久。”
姜新禹心里已经做好了打算，不管军需仓库的事成功与否，自己必须进入蛰伏期，无论是军统还是地下党，都要暂时切断与他们的联系。
…………
从大沽返回红桥，差不多用了一个小时的车程，这么远的距离，即使有跟踪也瞒不过姜新禹，所以他没有再多绕圈子，直接来到回春堂诊所。
诊所里有两个患者在看病抓药，姜新禹耐心的坐在椅子上等待着。
十几分钟后，淑华走过来对姜新禹说道：“先生，到你了，请进去吧。”
“好的。”姜新禹起身走进里间诊疗室。
孙世铭戴上听诊器，看了一眼门外，低声说道：“枪的事有进展了吗？”
“有一些进展，不过，还需要等几天。我今天来是跟你说另外一件事，守备队今晚可能会有行动，我刚刚在想，他们是不是冲着大王乡游击队去的？”
孙世铭想了想，说道：“有可能啊，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这样吧，我现在就去找老邱，让他想办法派人去大王乡送信。”
“你去找老邱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半个小时，怎么了？”
姜新禹指了一下墙上的挂钟，说道：“八点关城门，没有特别通行证，谁都别想出去。现在是六点半，你见到老邱最快是七点钟，他再去通知别人出城送信，一个小时的时间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孙世铭立刻脱下白大褂，说道：“我现在就去。”
“这是我的药？”姜新禹拎起桌上的药包。
“是，早就给你准备好了……对了，拿回去的中药你喝没喝？”孙世铭一边换衣服一边说道。
“喝了，以前从没喝过中药，太苦了。”姜新禹想起中药的味道，都觉得舌头发涩。
孙世铭笑道：“这就叫良药苦口！”
他刚要推门出去，姜新禹说道：“你别叫黄包车，我在水井胡同口等你。”
“你送我去？”
“汽车比黄包车快。”
“可是……你不能和老邱见面，这不符合组织纪律，如果你要见他，我必须提前跟他打招呼，取得他的同意才行。”
“我只送你到附近，不会违反纪律。”
“……那好吧，你先走，我随后就出去。”因为时间紧迫，孙世铭也就同意了。
姜新禹拎着药包走出诊所，把车开到水井胡同口停下。
几分钟后，穿着一袭灰色长衫的孙世铭走过来，看了看四下无人注意，迅速打开车门坐了进来。
“咱们去哪？”姜新禹问道。
“桥西路。”
“和我家隔着一条街。”说话间，姜新禹一脚油门，轿车向桥西街方向疾驰而去。
十几分钟后，轿车停在一个岔路口。
“就到这吧，你开车左转就是桥东路。”孙世铭推门下了车，快步向右边的路口拐过去。
孙世铭去的地方叫五福里，周边环境不错，汪伪政府为了拉拢人心，出钱新铺了一条柏油马路，这一带算是堰津最大的中产阶级居民区，警察局的单身宿舍也在这附近。
第67章 抵得上一个装甲师团
第二天一早，宪兵队队部。
服部彦雄冷冷的看着田俊生，说道“田队长，是不是你走漏了消息，才导致突袭行动扑空！”
田俊生连连鞠躬，说道：“少佐，保密方面绝无疏漏，集合队伍之后，我就下令任何人不准离开守备队，谁想打个电话我都派专人监视，这一点中村队长可以作证。”
服部彦雄重重的一拍桌子，厉声说道：“我的命令很清楚，让守备队九点钟之前包围关帝庙，你到达的时间足足晚了十分钟！怎么解释！”
“半路上汽车抛锚，我也没办法……”田俊生苦着脸说道。
服部彦雄：“所有的汽车都抛锚吗？”
田俊生：“城外的土道太窄了，最前面和中间各有一辆车抛锚，后面的车没办法通过，我只好让他们都下车，把抛锚的汽车推到沟里去，就是这么耽误的时间……”
服部彦雄瞪视他半晌，缓缓说道：“田队长，看在你以往的功劳上，这次我就不追究你的责任，希望你好自为之！回去吧！”
“多谢少佐，多谢少佐。”田俊生擦着额头上的冷汗，躬身退了出去。
“铃铃铃铃铃铃！”桌上的电话骤然响起。
服部彦雄拿起电话：“喂？”
电话另一端是一个矫揉造作的女人声音：“服部少佐，昨晚的突袭成果怎么样？”
服部彦雄很恭敬的说道：“芳子小姐，守备队没有在大王乡发现反抗分子，我现在也在反思，会不会是特高课的情报有误？”
芳子用一种懒洋洋的语气说道：“情报没有任何问题，突袭扑空，是因为你用人不当！这么重要的行动，怎么能让守备队去执行？宪兵队的人就不怕闲出病来吗？”
服部彦雄说道：“我派了中村加晃在外围策应，这么做是为了避免皇军造成不必要的伤亡，另外，守备队的田俊生一直都很忠心，我对他还是很信任。”
芳子叹了口气，说道：“对中国人的信任要有限度，况且人都是会变的，从前忠心，不代表现在也忠心，见风使舵的人，简直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
“我明白。有芳子小姐在堰津坐镇，不愁抓不到那些不自量力的反抗分子！”
“我也不可能总在堰津，明天要去一趟北平，多田骏司令官要为我举办生日酒会，唉，最讨厌这种无聊的应酬，真是烦死了……”芳子的声音充满着骄傲和愉悦，没有任何不高兴的情绪。
多田骏是日军华北方面军司令官，位高权重，能够和这种大人物联系在一起，对每一个日本军人来说，都是无尚荣耀。
芳子话锋一转，说道：“还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种种迹象表明，代号‘秦先生’的军统间谍，目前就在堰津，这个人非常危险，你要尽快找到他！”
“这个秦先生有线索可查吗？”
“线索很少，秦先生以前在满洲活动，虽然窃取的情报不多，但是都是极其重要，而且能够看出来，这个人一定是精通日语！”
“难道是我们中间出了叛国者？”房门一响，服部美奈推门走进来，服部彦雄赶紧示意妹妹不要出声。
“你这么说，也并非不可能……服部少佐，你要密切注意所有和满洲有关联的日本人，或者是会讲流利日语的中国人，‘秦先生’就藏在这些人中间！”
“我明白！”
挂断电话后，服部彦雄凝神沉思着，在脑子里迅速过滤了一遍他认为可疑的人。
“哥，你刚才和谁打电话？”服部美奈很奇怪，因为她从未见过哥哥对别人的态度如此恭敬。
服部彦雄慢慢坐在椅子上，说道：“抵得上一个装甲师团的人。”
服部美奈吐了吐舌头，说道：“谁这么厉害呀？”
服部彦雄笑了笑，说道：“小孩子不要打听大人的事。”
“我是小孩子吗？瞧不起人……”服部美奈撅着嘴说道。
服部彦雄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小孩子……你今天早上不是说，约了绫子小姐出去逛街吗？”
“绫子病了，哪也去不了了。”服部美奈无聊的翻弄着桌上堆放的文件。
“病了？她怎么了？”服部彦雄放下茶碗，关切的问道。
“好像是染了风寒，有点发烧。”
“看过医生了吗？”
“绫子的邻居就是医生，已经看过了，你不用担心，她已经好多了。”
服部彦雄想了想，今天左右也没什么重要公务，于是说道：“美奈，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今天刚好有时间，你陪我去探望一下绫子小姐。”
服部美奈眼珠转了转，说道：“陪你去倒是可以……能不能叫上姜新禹？他和绫子也很熟，一起去还能热闹些。”
服部彦雄微笑道：“病人不是都需要安静吗？人太多了，不太好吧。”
服部美奈：“绫子都好多了，只能算半个病人。”
服部彦雄笑道：“半个病人这种说法还真是稀奇，我是头回听说……也好，那你就打电话约他吧。”
“他现在是工作时间，要你打电话才行……”服部美奈吞吞吐吐的说道。
服部彦雄故作恍然的说道：“哦，我明白了，你陪我去探望绫子小姐是其次，主要是让我帮你打电话？”
“嗳呀，哥，你不打就算了……”被服部彦雄说破心思，服部美奈起身作势要走。
服部彦雄拿起电话，拨通了红桥警察局缉私科的号码：“是姜科长吗？我是服部彦雄，你来一趟宪兵队，对，现在。”
打完了电话，服部彦雄看了一眼妹妹，说道：“满意了吗？”
服部美奈红着脸说道：“是你打的电话，可没人逼着你打……”
服部彦雄想了一下，说道：“是不是应该给绫子小姐打一个电话？”
“不用了，我从她家里出来的时候，绫子说要睡一下，我们在路上的时间，刚好可以让她多睡一会……”服部美奈说道。
“那也好。”服部彦雄点了点头。
第68章 嘴角有黑痣的人
半个多小时之后，警卫进来禀报：“少佐，姜新禹来了。”
服部彦雄坐直了身子，说道：“请他进来。”
“是。”警卫退了出去。
不一会，姜新禹推门走了进来，服部美奈早已经等的不耐烦，起身迎了过去，说道：“十几分钟的路程，你怎么来的这么慢？”
姜新禹语气平淡的说道：“从警察局出来，有人一路尾随，我不知道对方的路数，只好停停走走，耽误了时间。
“哥！”服部美奈一跺脚，回转身气恼的看着服部彦雄。
服部彦雄只能装糊涂，对姜新禹说道：“你现在身为缉私科科长，要多注意自身的安全问题，小心那些反抗分子狗急跳墙，对你暗下黑手！”
“跟踪我的人就在宪兵队门外，是一辆银灰色的小轿车。”姜新禹索性反将一军，看看服部彦雄如何处理。
服部彦雄皱着眉头说道：“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跟到宪兵队？来人，去把中村加晃叫来！”
“是！”门外的警卫答应着。
一分多钟后，中村加晃急忙忙走了进来，躬身施礼说道：“少佐！”
服部彦雄说道：“姜科长说，有一辆银灰色轿车跟踪他，而且居然跟到了宪兵队门外，你去看一看是什么情况。”
他只能派中村加晃去，若是换成不知道内情的人，弄不好真有可能把人抓回来。
“是！”中村加晃毫不掩饰自己的态度，恶狠狠瞪了姜新禹一眼，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看着他们在演戏，姜新禹起码弄明白了一件事，中村加晃派人监视自己，服部彦雄是知情者，只不过他们还没找到确实证据而已。
“哥，你让中村去处理，根本就一点用都没有！”服部美奈心地单纯，以为监视姜新禹是中村加晃擅作主张，而哥哥还被蒙在鼓里。
“怎么会没用呢？我相信中村君一定会处理好这件事！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走吧。”服部彦雄不想继续跟妹妹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休，迈步走出了队部。
服部美奈没办法，对姜新禹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没关系，走吧。”
两个人跟在服部彦雄身后，也走出了队部。
刚走到宪兵队门外，遇见中村加晃带着几个宪兵走回来，服部彦雄停住脚步，说道：“找到人了吗？”
“报告少佐，找到了，我已经询问过了，实际上是一场误会，他们是警察局便衣队的人，把姜新禹当成了另外一个人，搞错了跟踪对象。”中村加晃一本正经的编着瞎话。
服部美奈气得不想再听，快步走到姜新禹车旁，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回手重重的关上车门。
服部彦雄点了点头，说道：“原来是警察局便衣队的人，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中村君，你回去吧。”
“是！”中村加晃鞠了一躬，带着人走进宪兵队大门。
服部彦雄回头对姜新禹说道：“姜科长，你可以放心了，中村队长帮你把误会撇清，以后应该不会再有人跟踪你。”
“多谢少佐。”姜新禹微微额首，转身上了自己的车。
一名宪兵拉开停在门口的一辆轿车车门，服部彦雄坐进车后座，一辆警卫车头前开道。
服部彦雄乘坐的轿车在中间，姜新禹开车跟在最后，三辆车顺序向上马桥方向驶去。
半个多小时之后，车队进入上马桥中心街。
街边有一家刷着白色油漆的建筑，牌匾上用中日两种文字写着：原田诊所。
服部美奈已经把刚才的不高兴抛在了脑后，兴致勃勃的说道：“新禹，你记不记得帮绫子搬家那天，遇到了住在5号房的原田太太？”
姜新禹想了一下，说道：“记得，好像是叫原田杏子，待人很热情。”
服部美奈点点头，说道：“对，刚才那家原田诊所就是她丈夫开的，原田医生的医术很高超，以前在福冈当地很有名气。”
姜新禹：“这些事你是听绫子小姐说的吧？”
“是啊，绫子昨晚忽然发烧，幸亏原田医生住在隔壁，要不然今天可能就要住院了。”服部美奈不无担心的说道。
说话间，前面的轿车已经停在常红绫的楼下。
服部彦雄下了车，对跟在身边的警卫说道：“你们等在车里。”
“是！”警卫们上了车。
服部美奈在后面说道：“哥，绫子住在二楼6号房。”
服部彦雄微笑着说道：“房子是我帮着找的，还用你告诉我是几号房吗？”
“我怕你忘了嘛，好心不得好对待。”服部美奈娇嗔着说道。
服部彦雄沿着外楼梯迈步上楼，服部美奈回头招呼着说道：“新禹，快一点。”
“我锁一下车门。”姜新禹无意中抬头看了一眼，刚好看见常红绫的身影在窗边一闪而过，她应该是听到了楼下说话的声音。
“不用锁车门，楼下这么多人呢，车要是丢了，让他们赔！”服部美奈心情极好，开着玩笑说道。
姜新禹和服部美奈还在楼下说笑，服部彦雄已经走到了楼梯转角。
一个戴着灰色礼帽的男子从楼上走下来，两个人一上一下，即将就要擦肩而过。
“先生，6号房是往左还是往右？”服部彦雄叫住了他，用日语问道。
这栋楼的住户大部分是日本人，极个别的有几户中国人。
“左边。”男子微微额首致意。
“谢谢。”服部彦雄并未在意，继续往楼上走。
姜新禹和服部美奈并肩上楼，基本就堵住了狭窄的楼梯，下楼的男子已经走到他们近前，姜新禹侧身让开，男子低着头匆匆而过。
姜新禹心里一震，这名男子帽檐压的很低，几乎看不清五官的上半部分，但是嘴角的一颗黑痣却是异常显眼！
开始的时候，服部美奈并没有留意对面下来的是什么人，她的心思都在姜新禹身上。
在男子下楼之后，她猛然站住脚步，回头看着那个人的背影，呆呆的发愣。
第69章 老熟人
姜新禹不动声色的说道：“美奈，怎么了？”
服部美奈迟疑着说道：“那个人……看着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姜新禹说道：“奈美，你先上去，我到街对面买些点心，探望病人空着手可太不礼貌了。”
“嗳呀，哥哥也是什么也没拿……”服部美奈的思绪立刻被拉回了现实。
“少佐好像已经带了礼物。”姜新禹笑道。
服部美奈抬头看了看楼上，疑惑的说道：“他带什么了？我怎么不知道呢？”
“你上去就知道了，我马上回来。”姜新禹蹬蹬蹬快步下了楼。
服部美奈对姜新禹的背影大声说道：“那我呢？”
“我给你带份儿，礼品算咱俩的！”姜新禹头也不回的挥了挥手，穿过了马路。
一句“礼品算咱们俩的”，让服部美奈心花怒放，兴高采烈的往楼上走去。
姜新禹三拐两拐追到一条巷子里，对前面那个人说道：“先生，请留步。”
那个灰色礼帽的男子站住了身形，他没有回头，说道：“有事吗？”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应该是老熟人了……”姜新禹说道。
“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灰色礼帽依然没有回头。
姜新禹说道：“西营门渡口，也不过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这么快就忘记了吗？”
巷子是南北朝向，穿堂风彻骨的寒冷，四周没有任何人经过，两个人距离五六米远，姜新禹一步一步靠近灰色礼帽。
“你到底想干什么？”灰色礼帽慢慢转过身，阳光投射在他的脸上，这次姜新禹看的非常清楚。
——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面容英俊，相貌好看的人都显得比同龄人要年轻一些，如果不是姜新禹心里先入为主，也会以为对方只有二十五六岁，事实上这个人最少有三十岁。
姜新禹冷笑道：“我不想干什么，只是想一睹阁下的庐山真面，日后也好提防着一点！再者说，凭什么你们知道我是谁，我对你们一无所知！”
身后传来脚步声，姜新禹用余光扫了一眼，说道：“是金宝兄弟吧？你最好不要乱来，服部彦雄的警卫就在马路对面，他们都是宪兵队中的精锐，枪声一响，用不了两分钟就能赶到现场！”
灰色礼帽眉毛一挑，冷冷的说道：“姜新禹，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还会对你不利？我已经跟你解释过，西营门渡口那次是一场误会！身为一名军统特工人员，暗查自己人的行为是无视家法，你就不怕戴老板处罚你吗！”
灰色礼帽这么一说，等于承认了自己就是西营门渡口后来出现的那个人，他今天从楼里出来，基本可以确定是去见常红绫。
“首先，我没有暗查你们，今天是无意中撞见，其次，我追上来是好心提醒，有人对你产生了怀疑，最好赶快转移住处！”说完这些话，姜新禹转身就走，他不能在外面耽搁的太久。
金宝看着姜新禹从身边走过，不知道该怎么办好，灰色礼帽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目送着姜新禹出了巷子，金宝走到灰色礼帽近前，说道：“表哥，就这么让他走了？”
灰色礼帽沉声说道：“要不然还能怎样？既然知道了他是自己人，难道我们还要再来一次杀人灭口？”
金宝想了想说道：“他刚才说有人怀疑我们，应该让他说清楚再走。”
灰色礼帽说道：“他急着赶回去，时间太长会惹服部彦雄怀疑……这件事以后有机会再问他，我们今天就搬家！”
两人一边走，金宝一边低声埋怨着说道：“表哥，我就说你今天不该去，多悬让人堵在屋子里……”
“闭嘴！”灰色礼帽铁青着脸，闷声不语的走出巷子。
姜新禹确认了灰色礼帽的身份，是为了进一步印证自己的判断，而且他相信，自己最后说的那句话，一定会让对方主动联系自己，那样的话就不怕找不到他们！
出了巷子，姜新禹以最快的速度，分别在几家店买了几样点心，甚至在老板打包装的时间，到隔壁花店买了一束鲜花，然后拿着这些东西，快步回到常红绫楼下。
上了二楼，站在6号房门口平复了一下气息，伸手按动门铃，“笃——”
不一会儿，房门打开，服部美奈接过他手里的鲜花，夸张的说道：“绫子，快看，新禹给你买了鲜花，好香啊。”
常红绫微笑着说道：“谢谢姜科长。”
姜新禹把点心堆放在茶几上，说道：“绫子小姐好些了吧？”
“好多了，隔壁的原田医生刚刚还来看过，他说我只要再休息一晚，就没事了。”常红绫面容红润，看上去确实已经没有大碍。
“姜科长买了礼品，我也不能空手来，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绫子小姐不要推辞。”说着话，服部彦雄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给了常红绫。
“还真的有礼物，难怪新禹说你带了礼物！”服部美奈惊讶的说道。
服部彦雄目光一闪，对姜新禹说道：“我还以为自己的动作很隐蔽，想不到竟然被姜科长发现了。”
姜新禹笑道：“其实我没看到，只是猜出来的。”
“说说是怎么猜出来，我也学上几招。”服部美奈兴致盎然的催促着，谁都希望自己的心上人在人前出彩。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临出来的时候，少佐打开了一下办公桌的抽屉，我没看清楚是什么，但是我想总不会去探望病人，还要带着手枪吧？所以我猜可能是给绫子小姐准备的礼物。”
服部彦雄点了点头，说道：“姜科长心思缜密，举一反三，是一个不好惹的聪明人。”
服部美奈白了哥哥一眼，说道：“聪明也有错嘛？”
服部彦雄：“当然，只要是真心替帝国做事，这样的聪明人多多益善！”
姜新禹很正式的敬了一个军礼，肃然说道：“少佐，我自问对帝国忠心耿耿，希望能得到您的信任！”
第70章 被拒绝
服部彦雄打量了姜新禹几眼，说道：“如果我对你不信任，怎么会推荐你做缉私科科长。”
姜新禹说道：“如果少佐对我是真心信任，就请以后不要再派人监视我！”
服部彦雄脸色倏然一变，冷冷的说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今天监视我的人，几天前在新都电影院也出现过，他们都是日本人，这件事美奈可以证明。所以，我对少佐并无冒犯之意，只是不想自己的忠诚，换来毫无理由的怀疑！”姜新禹一副大义凛然的神情。
看到两个最亲近的人争吵，服部美奈急忙在一旁说道：“哥，会不会是中村瞒着你干的？”
服部彦雄默然片刻，说道：“我回去后会查清楚，今天是来探望绫子小姐，公事不宜在这里谈论！”
服部美奈试图缓解压抑的气氛，故作欢快的说道：“绫子，我先看看哥哥送的礼物，你没意见吧？”
常红绫微笑道：“当然没意见。”
服部美奈拿过那个小盒子，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只银光闪闪的女式手表。
“太漂亮了！”服部美奈惊呼着，把手表递给常红绫。
服部彦雄目视着常红绫，满怀期待的说道：“绫子小姐，喜欢吗？”
“服部少佐，这件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另外，你替我垫付的租房费用，都在这，请收好……”常红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连同手表都放在茶几上，然后深深鞠了一躬。
服部彦雄又是租房子又是送表，以他的身份地位，已经是把心思表现到了极致，就差说一句“绫子小姐，我喜欢你”这句话。
常红绫拒绝的方式虽然婉转，但是态度十分坚决，服部美奈在一旁悄悄拉扯她的衣襟，常红绫依然不为所动。
服部彦雄面无表情的坐了一会，站起身说道：“对不起，我还有些公务需要处理，各位，失陪了！”
说完这句话，他拿起茶几上的手表和信封，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哥，哥，你急什么嘛……”服部美奈追了出去。
常红绫神情平静的找来一个空花瓶，把那束鲜花插了进去，在鼻子跟前嗅了一会，喃喃着说道：“感觉空气都新鲜了很多……”
姜新禹走到窗前，看着楼下低声争论的服部兄妹，说道：“绫子小姐，你今天让少佐很难堪。”
“那我该怎么办？接受他别有用意的馈赠？”常红绫把花瓶摆在柜子上。
姜新禹：“恕我冒昧，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其实你们挺般配，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拒绝。”
楼下的服部彦雄上了车，两辆车一先一后渐渐远去，服部美奈在路边站了一会，然后转身迈步上楼。
常红绫慢斯条理的说道：“我不喜欢军人，他们让我想到了暴力和冷血……”
房门一开，服部美奈走了进来，她往沙发上一坐，双手托腮闷闷不乐。
常红绫坐到她身边，歉然说道：“美奈，对不起。”
服部美奈叹了口气：“不用说对不起，你有权利不接受……唉，从小到大，从没见过哥哥这么失落过，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
两天后，宪兵队会议室。
几个分队长腰杆挺得笔直，坐在桌子两侧。
服部彦雄居中而坐，环视一遍四周，说道：“马上临近春节，诸位要打起精神，严防反抗分子趁机作乱，从即日起，恢复宪兵队上街巡逻制度，各个分队长每周轮值，务必把隐患消灭在萌芽之中！”
“是！”分队长们的声音整齐肃然。
服部彦雄继续说道：“另外，根据可靠情报，代号‘秦先生’的军统间谍目前就在堰津，他的身份很特殊，有可能是我们日本人！”
中村加晃大声说道：“背叛帝国的日本人，就不再是日本人！”
另一名分队长说道：“少佐，堰津有数千名日侨，如果要一一筛查，无异于大海捞针。”
服部彦雄点了点头，说道：“秦先生可能是日本人，也可能是一个精通日语的中国人，特高课给我们提供了一个线索，这个人曾经在沈阳有过活动迹象。”
他停顿了一下，说道：“包括华北驻屯军司令部，以及我们宪兵队，凡是有嫌疑的人，都要无条件接受调查！埋在我们身边的间谍，如果任他继续渗透，早晚有一天会出大乱子！”
宫本犹豫了一下，说道：“少佐，您说的有嫌疑是指哪一方面？”
服部彦雄沉声说道：“理论上来说，所有从沈阳调过来的军官士兵，都有嫌疑！所以，我命令！”
分队长们齐刷刷站起身，听候服部彦雄分派。
“宪兵队从上到下，近半年内，凡是从沈阳调来堰津的人员，都要把你们在沈阳期间的详细情况，包括经常和什么人来往，去过什么地方，形成书面文字，周末之前交给我！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
中村加晃低声对旁边的人说道：“这下好了，这两天我也不用干别的了……”
服部彦雄耳朵很尖，他看了中村加晃一眼，说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堰津？”
中村加晃想了一下，说道：“去年九月初的时候，我奉命从满铁警卫队调过来。”
服部彦雄点了点头，说道：“临来之前，我还委托你去学校看望了美奈……中村君，你在满铁接触的情报人员比较多，更要把情况写详实一些，不要被人抓住把柄。”
“是！”
散会之后，众人三三两两走出会议室。
“中村君，你留一下。”服部彦雄叫住了中村加晃。
等到室内再无其他人，服部彦雄说道：“监视姜新禹的事，暂时停止。”
“为什么？”中村加晃瞪大眼睛问道。
“两次三番的被他发现，你觉得这样的监视还有必要吗？”
“他发现又能怎么样！少佐，您对他就是太仁慈，早按照我的意思，把他抓起来，一顿鞭子下去，还怕他不招供？”
服部彦雄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出会议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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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钟鼓楼
大雪再次光临了堰津，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
姜新禹开着车缓慢的行驶在马路上，他看了一眼倒车镜，身后空空荡荡，雪天路滑，街上本来也没几辆汽车。
这种情形下，如果试图跟踪一辆汽车，根本是无处遁形。
看来起码在表面上，服部彦雄暂时选择相信了自己，但是想要彻底打消他的疑虑，光靠嘴去说肯定不行，必须要有令人信服的表现！
轿车行驶了一个多小时，来到大沽钟鼓楼后面一条僻静的小路，姜新禹下了车，四处看了看，然后从车后备箱拿出一个条形包袱，拎在手上迈步走进楼里。
包袱里是一支中正步枪，是准备用来射击守备队仓库里的油桶，行动的时候必须是白天，拿枪过来很不方便，所以姜新禹才趁着大雪先把枪带来。
风气从来都是上行下效，最早修建于宫廷内，用于报时的钟鼓楼，引来各地争相效仿，在闹市区修建了规模不等的钟鼓楼。
在没有开埠之前，大沽是堰津最繁华的地区，所以这里也有一座小型钟鼓楼，但是由于年久失修，加上堰津保卫战时，遭到了日军重炮轰炸，如今几乎成了一座废墟。
夏天的时候，会有一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和乞讨者偶尔在楼里过夜，秋冬两季，这里连老鼠都看不见一只。
楼梯坍塌了一半，姜新禹踩着散落的墙砖，登上钟鼓楼楼顶，站在城垛口往下看了看，视野十分开阔，守备队那间铁皮仓库就在眼前。
姜新禹找了一个不易被人发现的角落，掏出随身带来的匕首撬开几块青砖，然后把条形包袱放进去，再重新码上青砖，覆盖上白雪以及一些杂物，做好伪装，看了几遍这才下楼回到车里。
用不了十分钟，持续的降雪会把所有痕迹掩盖，包括姜新禹的脚印和车轮印，以及钟鼓楼上埋枪的地方，短时间内很难被人发现。
姜新禹开着车来到南沽街，按照和麻克明的事先约定，两个人会在街尾一家小茶馆碰面。距离接头的时间还早，他把车停在街边，推门走进茶馆。
大雪天，茶馆里没什么生意，冷冷清清一个人也没有，炉火倒是烧的很旺，姜新禹走到炉子跟前烤手取暖，几分钟也没见有人出来招呼自己。
“老板！”姜新禹冲后面喊了一声。
一个中年男人从厨间里走出来，连声说道：“抱歉，抱歉，我在里面归置东西来着，慢怠您了。”
“你就不怕店里的东西都丢光了？”姜新禹心想，难怪麻克明要在这接头，确实是一个合适的场所，估计即使是天气晴好的时候，客人也不会太多。
“都是一些破桌子烂凳子，加一起也不值几个铜子，谁爱要就拿走。”老板满不在乎的说道。
姜新禹笑道：“你这做生意的倒是看得开……给我上一壶茉莉花茶，随便来几样点心。”
“得咧，您随便坐，马上就来。”老板转身走进厨间。
姜新禹坐在窗边的桌位，这里能看见所有经过的行人车辆。
不一会，老板端着一个托盘走出来，一壶茶水，两碟干果点心，逐一摆在桌上。
“这是茶钱，零钱不用找了。”姜新禹掏出几张钞票放在桌上。
“哎呦，那谢谢您了。您慢用，需要什么尽管言语一声。”老板高高兴兴的走了进去。
姜新禹喝了一碗热茶，吃了两块点心，漫不经意的看着窗外，大雪似乎渐渐停歇，偶尔经过的路人都是行色匆匆，周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
一辆黑色别克轿车从门前开过去，因为路上有积雪，轿车行驶的非常缓慢，姜新禹看了一眼车尾的车牌：4936。
做为一名在红桥当了四年多的警察，姜新禹当然知道，这辆车属于秋月楼老板巫瘸子所有。
巫瘸子大雪天从红桥来大沽做什么？
好奇的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跟自己的关系不大，姜新禹并没有太往心里去。
十几分钟后，店门一响，麻克明拎着一个饭盒走了进来，他拍打着身上的雪花，径直坐到姜新禹对面，两人也无需掩饰，反正店里也没其他人。
老板听见声响，撩开帘子看了一眼，见是姜新禹的朋友，赶紧拿来一套茶具，然后继续回到厨间干活，茶钱都给过了，他更加没什么好担心的。
“今晚你值夜？”姜新禹看了一眼麻克明手边的饭盒。
“是啊，一会儿我直接去守备队，省得大雪天的来回折腾。”麻克明给自己倒了一碗茶水。
“上面同意我的计划吗？”
“原则上同意，但是要求你以自保为主，如果感觉危险性太大，随时可以取消计划。”
“我明白。油桶的位置确定了没有？”
麻克明转脸看了看厨间，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说道：“这是油桶的坐标图纸，只要狙击手射击的误差不大，命中目标不成问题。”
姜新禹接过图纸迅速浏览一遍，然后走到炉子跟前，拿起炉钩子掀开炉盖，把图纸扔进熊熊的炉火里。
麻克明惊讶的说道：“你不把图纸给狙击手看？”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我就是狙击手，还要给谁看？”
“你自己干？”
“只有我出现在附近，才不会让人怀疑，如果换成别人，我担心他会逃不掉。”
“你不是说，狙击手可以扮成水龙队的人吗？”
“我后来想了一下，还是不保险，我担心他会露出破绽。”
“那你怎么脱身？你本来就被敌人怀疑，在守备队仓库失火的时候出现在大沽，不是给自己惹麻烦吗？”
姜新禹望着街上皑皑白雪，说道：“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我自有办法。对了，我听到风声，田俊生私底下有倒卖军需物资的情况，你在军需仓库任职，这件事知道多少？”
麻克明：“这事儿田俊生对外瞒的密不透风，你从哪得来的消息？”
“你忘了，我可是缉私科科长。”姜新禹笑着说道。
第72章 巫瘸子
“从去年年初开始，甭管贵贱，田俊生是逮什么卖什么，估计他老婆孩子要是有出价的，他也能张罗着卖了。”麻克明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调侃着说道。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那为什么市面上，从来没见过守备队的物资？”
“田俊生怕日本人查他，不敢在堰津黑市出手，都卖给了城外的土匪。”麻克明虽然只是一个值夜库管身份，但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即使再怎么隐秘，这么长时间了，他多少也知道一些内情。
“田俊生跟土匪还有联系？”
“他不认识土匪，都是通过巫瘸子做中间人……”
姜新禹恍然，难怪刚才看见巫瘸子出现在大沽，十有八九是去见田俊生，茶馆门前这条路，正通往守备队方向。
“物资怎么运出城外？”姜新禹问道。
地下党有自己的运输通道，姜新禹想了解一下田俊生的方式，这个家伙一年多愣是没出过问题，本身就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或许能从他身上借鉴一点经验。
麻克明说道：“田俊生有一支亲兵卫队，差不多十几个人，都是在骑四旅时期就跟着他的人，每次都是他们开着军车，以去城外公干为由，把物资运到巫瘸子指定的地点。”
“哦……原来是这样……”
城门守卫正常的配置是两个日本兵，四五个守备队的士兵，田俊生的亲兵卫队全副武装开着军车出城，当然不会受到检查盘问。
麻克明好奇的问道：“你怎么对田俊生的事这么感兴趣？”
姜新禹解释着说道：“驻印军在缅北重创日军18师团，已经率先吹响了反攻号角，像田俊生这类汉奸，心理肯定要受到影响，如果能抓到他的把柄，在将来战事胶着时，或许可以用来胁迫他的守备队在阵前反水！”
这都是姜新禹的心里话，他确实是有这个打算，守备队虽然只有几百人，但是如果将来中国军队反攻堰津，在两军激战正酣之际，突然调转枪口反戈一击，那将会是决定性的变数！
麻克明激动的说道：“驻印军反攻了？是哪支部队？”
自从曾澈被捕后，军统堰津站所有人员，基本都进入了蛰伏期，麻克明也不例外，他要么是待在家里，要么去守备队值夜，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姜新禹：“广播里说，是孙将军的新38师。”
麻克明轻轻击了一下桌子，感叹着说道：“终于看到一点曙光了！”
姜新禹很理解他的心情，自己何尝不是这样想，任何一个心怀国家的炎黄子孙，都在盼望着把日本侵略者赶出中国，尽早收复被战火肆虐蹂躏的大好河山！
姜新禹看了一眼手表，说道：“你转告葛先生，军需仓库的事情结束之后，我会暂时切断和你们的联系！”
“葛先生也是这个意思，他认为日本人既然对你起了疑心，按说你早就应该进入蛰伏期。”麻克明说道。
姜新禹轻轻叹了口气，一语双关的说道：“没办法，人在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就这样吧，你再坐几分钟，我先走。”
“好！”
姜新禹站起身，迈步出了茶馆。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街道两旁的商家店铺，陆续有人出来拿着笤帚清扫门前的积雪。
马路上的积雪，因为被行人车辆反复踩压，已经有了一定硬度，像姜新禹一个人驾驶轿车，只会在路上留下两道浅浅的车辙。
姜新禹慢慢驾驶着轿车，趁着头脑清晰，他想好好整理一下思路。
最近几天，缉私科正在布置一次缉私行动，前期的情报搜集工作已经完成。
在被姜新禹警告之后，张金彪在大沽租了一处民宅，用来藏匿自己那批走私货，他自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其实压根没逃过缉私科的耳目。
因为张金彪是姜新禹的线人，赵玉虎把关于他的情报扣下来，直接交给了姜新禹。
在知道了张金彪藏货的具体位置后，姜新禹这才决定由自己亲自担当狙击手……
“嘀嘀！嘀嘀！”
一辆黑色别克轿车从姜新禹左侧超了过去，车牌4936，是巫瘸子的车。
姜新禹在茶馆待了半个小时左右，也就够汽车开到守备队再返回来的时间，也就是说，巫瘸子如果真的是去了守备队，那他只停留了几分钟，就立刻往回返。
姜新禹心里很纳闷儿，巫瘸子什么事这么急？如果有紧急事，也没必要冒雪从红桥来到大沽，打一个电话就行了。
轿车开出几里地之后，姜新禹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相比较而言，巫瘸子的别克轿车车辙特别深，车里好像是装载着重物一样，但是透过车窗能够看见，车里只有巫瘸子和一个司机。
联想起田俊生倒卖军需物资的事，姜新禹心中一片雪亮，这种天气里，巫瘸子来去匆匆，只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
——他是到守备队来取货，装完车就走，自然是用不了几分钟！
按照麻克明所说，运送物资出城都是田俊生的卫队负责，为什么这次是巫瘸子亲自开车接货？
其实姜新禹不知道内情，田俊生突袭大王乡一无所获，他担心服部彦雄会找自己的麻烦，不敢再派卫队出城。
好在只有三十条步枪，即使是轿车也能装得下。
开始巫瘸子并不同意，以前他从不负责运货，田俊生的卫队把货送到地方然后离开，土匪再派人来把货拉走，他就是起到一个中间人的作用。
经不住田俊生再三拍胸脯保证，告诉他城门口警卫已经打好招呼，绝不会有任何问题，而且这次分成从四六变为五五，巫瘸子这才勉强同意。
三十条步枪藏在后车座下面一部分，其余的放在后备箱里，他选择离大沽最近的西门出城，早一点把货出手，心里才能踏实。
西门距离守备队很近，十几分钟车程转眼就到，城门口警卫是田俊生的人，自然是装模作样检查一遍，然后挥手放行。
第73章 老天爷留人
刚下过雪，城外的路异常难走，巫瘸子的车开出十几里地，就陷在雪地里两三次，积雪覆盖了路上的坑洼，根本看不清路，幸亏有附近的老乡帮忙，好不容易才把车推出来。
司机望着被白雪覆盖的土道，说道：“老板，今天我看是去不成了，还有二十多里地，要是再陷进去一回，赶上荒郊野地，那可没法弄。”
巫瘸子皱着眉头，自言自语的说道：“早知道赶上这么个天儿，我就让花豹子套车来接一下……”
司机：“那您看，我们是继续走还是回去？”
巫瘸子沉思了一会，说道：“回吧，不是我巫某人不讲信誉，而是老天爷留人。”
“那车里这些货怎么办，要不要给田队长送回去？”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巫瘸子。
“烫手的山芋，当然是要给他送回去！”巫瘸子可不想整天守着这些让人提心吊胆的玩意儿，还是送回守备队最为稳妥。
司机找了一个岔路口，调转车头返回堰津。
正对着西城门口的一家锅烙铺子，三个锅烙，一碗碴子粥，一碟萝卜丝拌菜，这就是姜新禹的晚饭。
两辆轿车一先一后开过来，缓缓停在路边，赵玉虎下了车，迈步走进锅烙铺子，来到姜新禹跟前，说道：“科长，接到您的电话，我一分钟都没耽误，立刻带着弟兄们赶过来，没耽误事吧？”
“嗯，还好。”姜新禹放下筷子，抬腕看了一眼手表。
从自己给赵玉虎打电话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若是在平时，从红桥到大沽最多也就一个小时车程，今天是赶上雪天路滑。
付过了饭钱，姜新禹走出锅烙铺子，吩咐道：“临时设卡，检查过往车辆，凡是携带违禁品的不论什么人，一律扣人扣车！”
“科长，大沽不是咱们的辖区，在这设卡是不是有些不合适？”赵玉虎提醒着说道。
“没什么不合适，我从红桥跟踪了一辆车，跟到附近竟然跟丢了，我怀疑他们换了车，不设卡检查，怎么能找到他们？”姜新禹不容置疑的说道。
科长都不担心和当地警察局缉私科发生摩擦，手下人自然服从上司命令，在姜新禹指定的路段，众人七手八脚设置了简易路障。
路障设置在开往守备队方向的必经之路，姜新禹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不让巫瘸子把车上的货送回守备队。
——不管是去八仙台、九龙山还是梨树岭，这种恶劣天气下，在坑洼不平的山路，汽车反而不如骡马车。所以，既然猜到了巫瘸子要去哪，姜新禹笃定他很快就会回来！
傍晚时分，巫瘸子的轿车回到了城里，他坐在车后座闭目养神。
司机忽然轻声叫道：“老板，老板！”
巫瘸子睁开眼睛，说道：“怎么了？”
“前面有临检。”
“临检？”
巫瘸子抻着脖子一看，果不其然，七八个穿着便装的人，正在拦截过往的车辆，不论是谁的车，车里车外都要搜查一遍。
巫瘸子沉思了一会，说道：“调头，回秋月楼！”
“那车上的货……”
“明天让田俊生派车把货拉走！”巫瘸子心烦意乱的说道。
司机调转车头，朝着红桥方向驶去。
路边的一辆轿车内，姜新禹看着巫瘸子的车消失在视线里，按了一下车喇叭，叫过来赵玉虎，说道：“天儿也不早了，让弟兄们收队回去吧。”
“不查了？”
“现在我们撤了，可以麻痹对方，过两天杀一个回马枪，再查一次，我就不信找不到他们！”
“科长，您这招儿高！”赵玉虎伸出大拇指赞道。
…………
晚上七点多钟，姜新禹来到回春堂诊所。
在里间诊疗室内，姜新禹对孙世铭说道：“秋月楼老板巫瘸子的车里，可能藏着一批枪支弹药或者是其他军需品，但是还要派人核实一下，他的车平时停在秋月楼后院。”
孙世铭惊讶的说道：“巫瘸子的车里怎么会有枪支？”
“这个说来话长，你就先不用问了，赶紧去通知老邱！”
“这么急？”
“过了今晚，这些货可能就会运走，最好是查核实之后，立刻就动手，把这批枪支偷出来！”
“巫瘸子难道不会把枪藏在屋子里？”
“盯住他的司机，如果那批货不在车里，就在他的房间里。况且我觉得巫瘸子不太可能会移动这批货，他也不想让更多人知道这件事。”
从秋月楼弄出一批枪支，相对来说要容易的多，实在不行，完全可以明火执仗把货物抢出来，巫瘸子手下那几个护院，再怎么凶悍也不是地下党行动人员的对手。
孙世铭想了想，说道：“巫瘸子会不会报警？”
“绝不会！”
“那好，一会儿我就去通知老邱。”
“事情成了之后，如果货物确实是枪械，明早七点钟之前，给我家里打电话，响三声挂断，五分钟后再打，响两声挂断！”
“电话被监听了？”
“这个说不好，服部彦雄撤了监视我的人，很可能会对电话进行监听。”
“可是，那批货真是枪支弹药，出城也是一个大问题……”
“三天后，你们把货装好，等在西城门附近，下午两点钟左右，听到守备队方向枪响，立刻出城……这是警察局的通行证，应该可以混出去。”姜新禹把一张蓝色证件递过去。
孙世铭心里明白，既然姜新禹这么说，他一定会在两点钟的时候，想办法制造混乱，有了这张通行证，混出城门的机会很大。
“能不能查到证件来源？”孙世铭不放心的问道。
“能。不过，到时候没人会注意这件事，即使是查，也查不到我的身上。”通行证是两个月前，姜新禹从某个警长桌子上顺来的，一直没使用过。
“哦，对了，那箱磺胺已经顺利送达冀中根据地，首长对情报员‘刀鞘’了提出特别表扬！”孙世铭脱下白大褂，换上一身便装。
“这么久才送到？”姜新禹算了一下时间，差不多有快两个月了。
第74章 故意激怒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是很了解，可能是敌人盘查的紧，河北的同志耽搁了吧。”孙世铭已经换好了衣服，从柜子里拿出一包中药递给姜新禹。
从回春堂诊所出来，姜新禹把中药放在后车座上，开着车往家里走。
在刚刚拐进桥东路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迎面走出来，借着车灯的光亮，姜新禹看的很清楚，这个人是上次运送电台的地下党杨峰！
他又回来了？
杨峰裹紧大衣，帽檐压的很低，在刺骨的寒风中快步走着。
由远而近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一队穿着过膝棉军衣的日本宪兵列队走了过来，他们是在执行服部彦雄的命令，每天都要不定时的上街巡逻。
今天带队的是中村加晃，这家伙东张西望，一眼看到了匆匆而过的杨峰，对身边的翻译说了几句。
“哎，你，过来！”翻译对杨峰大声喝道。
街上行人很少，杨峰就是想装傻都做不到，他穿过马路走了过来，说道：“你们是叫我吗？”
翻译瞪了他一眼，说道：“什么你们我们，这句话我给你翻译过去，至少挨一个大嘴巴，知道吗？是太君叫你问话！”
中村加晃打量了杨峰几眼，说道：“你是干什么的？”
“做生意的。”杨峰掏出良民证递过去。
中村加晃看了一眼证件，说道：“你不是堰津人？”
“河北石门人，这次是来堰津做点生意。”杨峰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中村加晃想了想，说道：“我好像听过你的名字……石门，杨峰……你做什么生意？”
“绸缎生意。”杨峰心里隐约的感觉不妙。
中村加晃点了点头，说道：“这就对上了……我听周队长提起过你，两个月前，你住在亚洲饭店，对吗？”
杨峰说道：“是的。”
“为什么又回来了？”当初杨峰是被当做可疑分子来监视，让中村加晃不免心生警觉。
杨峰说道：“做生意嘛，就是东奔西走，今天在堰津，可能明天又去了其他城市。”
中村加晃本来就是一个粗人，被杨峰三言两语说的哑口无言，但是又觉得不应该轻易放他走，于是说道：“你住在什么地方？”
杨峰迟疑了一下，说道：“吉祥旅馆。”
翻译在一旁说道：“堰津叫吉祥旅馆的有十几家，你住在哪一家？”
“……河西街的吉祥旅馆。”杨峰说道。
听完了翻译，中村加晃终于找到了疑点，说道：“你住在河西街，这么晚了，来桥东路做什么？”
杨峰解释着说道：“我想在堰津找一个合适的地点，开一家绸缎行，所以就随便到处看看，没想到越走越远，就走到桥东路来了。”
中村加晃上下打量着杨峰，对身后的宪兵一挥手，说道：“把他带回去！”
两个宪兵立刻冲上来，扭住杨峰的胳膊。
“太君，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犯了什么事？”杨峰挣扎着叫道。
中村加晃冷笑道：“我觉得你很可疑，必须要仔细盘问。”
杨峰说道：“这是什么道理？”
翻译在一旁劝道：“皇军抓人还用道理吗？别闹了，没准儿明天就把你放了，你这样惹的太君生气，就是没啥事，关你十天半月，你说你冤不冤？”
车灯一晃，姜新禹的车缓缓从暗处开过来，刚才他特意把车停在路边，听见了他们的全部对话。
虽然不知道杨峰回堰津执行什么任务，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出现在这里，十有八九是来桥东寿材铺接头，如果听凭中村加晃就这么把他带走，谁知道进了宪兵队会发生什么意外结果。
都不用姜新禹主动上前，中村加晃已经在伸手示意停车。
“中村队长，有事吗？”姜新禹摇下车窗问道。
中村加晃板着脸说道：“奉服部少佐命令，检查一切可疑人员，你也不能例外！”
“当然，请便。”姜新禹下了车，把车后备厢打开，他心里很清楚，中村加晃是故意找茬，一门心思要找出自己的毛病。
一个日本在后备厢里翻腾了一会，回身说道：“中村队长，没有可疑，一切正常！”
中村加晃拿着手电往车里照了照，光柱落在那包中药上，说道：“那是什么？”
姜新禹打开车门，把中药拿出来，递到中村加晃跟前，说道：“我的胃不太舒服，去药铺抓了一副中药。”
中村加晃嗅了几下，悻悻的说道：“你可以走了！”
姜新禹看了看杨峰，问站在一旁的翻译，说道：“这个人怎么了？”
翻译知道这位姜科长是服部彦雄跟前的红人，连忙说道：“他说自己是一个做生意的，中村队长觉得他有些可疑，要带回宪兵队仔细盘问盘问。”
姜新禹淡淡的说道：“这两天国联观察团要来堰津，最好不要胡乱抓人，以免对皇军声誉造成不好的影响。”
中村加晃狐疑的看了看姜新禹，对翻译说道：“他说什么？”
翻译把姜新禹的话转述了一遍，然后说道：“中村队长，我觉得姜科长说的很有道理，昨天少佐还强调了这件事……”
中村加晃冷笑道：“国联？大日本皇军从来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姜新禹把后备厢关上锁好，说道：“中村队长，我希望你能为大局着想，如果你一意孤行，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你好自为之吧。”
他拉开车门坐进去，想了想又探出车窗，对中村加晃说道：“我相信，世界上没有任何女人，会喜欢一个不用脑子思考的男人！”
说完这句话，姜新禹一脚油门，轿车疾驰而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中村加晃气得浑身栗抖，脸上的横丝肉抽搐着，猛然苍啷一声拔出腰里的军刀，怒吼道：“混蛋！”
寒光一闪，一刀劈断了路旁的一棵小树。
姜新禹的最后一句话，刺痛了中村加晃的内心，他本来就心存芥蒂，认为是姜新禹抢走了服部美奈，偏偏这个中国人竟然拿这件事来嘲笑自己。
第75章 可疑分子
从倒车镜里看到了杨峰被当场释放，姜新禹心里暗暗好笑，看来中村加晃也害怕担责任，另一方面，自己故意激怒他，可能也起到了一点效果。
“铃铃铃！”
第二天一早，电话响了三声，随即戛然而止，五分钟后又响了两声，再被挂断。姜新禹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刚好七点钟。
他本来的计划是，守备队军需仓库失火，现场势必极度混乱，地下党的人扮成水龙队去救火，事先在车里弄一个暗夹，顺出一箱枪械机会很大。
正常来说装新枪的箱子里，会塞进去大量的干草，以防止枪械互相剐蹭，所以一般都是二十八条枪为一箱。
如果是旧枪，装箱的时候就没那么多讲究了，一箱装四十条枪是常有的事，大王乡游击队刚好需要四十条枪，就算数量有误差，基本上也差不多够了。
现在看起来，已经不需要“水龙队”出现，把油桶打爆引燃仓库即可，借此鼓舞抗日军民信心是一方面，另一个最现实的作用，可以掩护地下党把枪械顺利送出城。
红桥警察局。
姜新禹手里拎着一个纸袋，里面是五六个热气腾腾的菜包子。
“早上好，姜科长。”
“早上好。”
“新禹，还没吃早饭？”
“是啊，刚买的包子，来两个尝尝？”
“不了不了，我吃过了……”
姜新禹和每一个认识的警察打着招呼，迈步来到二楼缉私科，掏出钥匙开门走了进去，从纸袋里拿出一个包子刚吃了两口。
房门一响，雷朋推门走进来，毫不客气的拿过一个包子，边吃边说道：“新禹，听说你查案子都查到大沽去了？”
姜新禹拎起暖水瓶倒了一杯热水，说道：“怎么了，你有意见啊。”
“我有个屁意见……你就不怕大沽缉私科找你麻烦？”雷朋抢过水杯喝了一口。
姜新禹又拿出一个杯子，重新倒了一杯水，说道：“我是为了公务，怕什么麻烦，你大清早到我这来，除了吃我的包子，就是来跟我说这事儿？”
“我是来借贵宝地睡一会，警长室那边太吵了，根本睡不着。”雷朋说道。
“上班时间睡大觉，晚上干嘛去了？哦，我知道了，准是又去秋月楼了。”姜新禹掏出香烟，自己点上一支，扔给雷朋一支。
“秋月楼……我都好些日子没去了……”雷朋摆弄着香烟说道。
姜新禹笑道：“是你喜新厌旧了，还是小桃红跟哪个公子哥跑了？”
雷朋愁眉苦脸的说道：“小桃红告诉我，要么娶了她，要么就别再去找她了……新禹，你说这是不是巫瘸子的主意？逼着我拿钱赎人。”
“我不知道，你别问我，你应该去问问你的小桃红。”姜新禹漫不经心的翻阅着公文。
“唉……”雷朋长叹了一声，呆呆的望着屋顶发愣。
姜新禹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既然没去秋月楼，怎么还弄的没精打采。”
“日本人要求户政科登记外来人口，这种事辖区警长必须配合，万一遇到可疑分子好随时抓捕，昨天一直查到晚上八点钟，到家的时候都他吗后半夜了！”雷朋抱怨着说道。
姜新禹说道：“是我数学不好，还是你喝多了？查到八点钟，后半夜到家？”
雷朋点燃手里的香烟，狠狠抽了一口，说道：“跟你说话真费劲！中间抓了几个可疑分子，带回局里审了半天，然后我再回家，可不就后半夜了吗！省略了几个字，就听不懂了？”
“你这是省略几个字？你这是大喘气！……抓了什么人？”姜新禹似乎很随意的问道。
因为他知道，河西街现在也归雷朋管辖，而杨峰恰巧住在河西街的吉祥旅馆，抓的可疑分子里面，会不会有杨峰在内？
雷朋想了一下，说道：“呃……一个贩私盐的，一个生意人，还有一个说自己是日本人，回来仔细一审，原来是从韩国偷渡来的反抗分子！”
“你这一趟没白忙活儿啊，居然抓到了韩国的反抗分子。”
“是啊，王局长说，下午就押送宪兵队，我就等着领赏钱了！”
“贩私盐，反抗分子……那个生意人犯了什么事？”
“那家伙使用别人的良民证，他说自己的证件丢了……先关着，等我睡一觉再收拾他！别打扰我了，困死老子了……”雷朋打着哈欠说道。
“鸠占鹊巢，咱俩谁打扰谁？”姜新禹把一张报纸扔过去。
“姜大科长，多担待兄弟一下……”雷朋拿起报纸盖在脸上，没用上一分钟，鼾声就响起来。
姜新禹思索了一会，起身走出缉私科，反手轻轻带上房门，然后快步下楼，出了办公楼向后面监狱走去。
他是想确实一下，那个被抓商人是不是杨峰！
监狱看守的屋子里很暖和，两名警察正在闲聊，姜新禹推门走了进去。
看守连忙站起身，恭敬的说道：“姜科长。”
姜新禹说道：“昨晚雷朋抓的犯人在哪呢？”
“暂时关押在25号牢房。”
“带我去看看。”
“是。”
因为贩私盐的犯人，最后都会交由缉私科处理，所以即使有人知道这件事，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来到监狱大门门口，看守从腰上解下一串钥匙，挑出其中最大的一把，打开门上的铜锁，沉重的铁门被缓缓推开，一股湿冷发霉的气味扑鼻而来。
能容纳上百人的监狱，只有十几片暖气，加上铁门铁窗四面透风，温度比室外也强不了多少。
通道两旁是一间挨着一间的牢房，经过其中一间的时候，一个胡子拉碴的家伙扑到铁门上，双手紧紧抓着栏杆，叫道：“姜警官，姜警官！”
“你是谁？”监狱里光线昏暗，姜新禹刚进来还有些不适应，一时没认出来这个人是谁。
“是我，红桥的马辉！”马辉像是看见救星一样，紧忙着整理自己凌乱的头发，好让将姜新禹看清楚一点。
这家伙是惯犯，差不多每年都能进来三五次，但是因为罪名轻，关上十天半月就会被释放
第76章 汪家二公子
“姜警官，求求您，放我出去吧……”马辉扑通跪在地上，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说道。
“进来这么多次了，还没习惯？”姜新禹只停顿了十几秒钟，迈步继续往前走，他没心情和这个小瘪三废话。
“这次不一样啊，求您了……”马辉在背后哀求着。
看守幸灾乐祸的说道：“马辉，老实待着吧，估计三年两年就能放你出去！”
姜新禹有些奇怪，边走边问道：“马辉这次犯了什么事？”
看守说道：“这小子不开眼，偷了吴局长太太的钱包，您说还能放他出去吗？”
“偷了多少钱？”
“钱倒在其次，主要是那个钱包贵重，听说是吴局长朋友从意大利带回来的，被马辉扔垃圾桶里了，弄的那叫一个脏……”
“哦……”
说话间，来到了25号牢房，里面关押着十几个人，东倒西歪蜷缩在各自的草铺上。
看守用警棍敲了敲铁门，喝道：“新来的那三个过来！”
无人反应。
“金哲、郑昆、王有福，过来！”
坐在角落里的三个人坐起来，慢吞吞走了过来，站在牢门门里。
看守骂道：“都他吗哑巴了？答应一声啊！”
姜新禹暗暗松了口气，这里面没有杨峰，其中戴着脚镣的人，应该就是那个从韩国来的反抗分子，他算是重犯，必须上刑具。
“贩私盐的是谁？”姜新禹没有马上离开，该走的过场还是得走。
“是我。”一个五短身材的中年汉子说道。
姜新禹问道：“叫什么名字？”
“王有福。”
“贩私盐是重罪知道吗？”
“知道……”
戴脚镣的是韩国人金哲，贩私盐的是王有福，剩下那个叫郑昆的年轻人，自然就是雷朋嘴里说的生意人。
郑昆忽然说道：“姜警官，我有话要说！”
看守呵斥道：“没问你，乱叫什么！”
当了几年警察，对犯人动不动就套近乎的事，姜新禹早就习以为常，就像刚才马辉一样，以为和警察混了一个脸熟，就能对自己网开一面。
“你……叫什么名字？”姜新禹打量了那个青年几眼，竟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青年低着头说道：“郑昆。”
“听你说话的口音，是堰津本地人？”
“嗯。”
姜新禹思索片刻，对看守说道：“把郑昆带出来，我要单独问话！”
“是。”
看守拿出钥匙打开牢门，他们都明白这种事，“单独问话”有时候就是双方讨价还价，然后徇私枉法的代名词。
进了审讯室，姜新禹对郑昆说道：“有什么话，说吧。”
郑昆目视着姜新禹，缓缓的说道：“开粥棚只能解燃眉之急，这个国家从头到脚都病了，必须要来一次刮骨疗毒，才能解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姜新禹吃了一惊，六年前他刚到堰津的时候，赶上汪敬旻开粥棚赈济灾民，姜新禹那时候也是热血青年，一时感慨对汪敬旻说了这番话。
因为这件事，当时的上级还批评了姜新禹，一个准备长期潜伏的情报员，无论如何不应该对人说这种话，如果被敌人听到了，难免会对他的身份产生怀疑。
好在后来汪敬旻去了四川，他也不可能对一个青年学生的话放在心上，类似的言论他不是第一次听人说起，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个郑昆怎么知道自己说过的话？
“你到底是谁？”姜新禹看了一眼门外，警惕的说道。
郑昆激动的说道：“姜警官，你真的不认识我了？我是二宝！”
“二宝？哪个二宝？”
“家父汪敬旻。”
“……你是汪先生的二公子？”
“是我是我！”
汪敬旻有两个儿子，长子汪学霖，很早就去了英国读书，次子汪学霐，就是眼前这个二宝。
六年前，汪学霐还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半大孩子，相貌身形和现在比起来，变化太大了，姜新禹当年虽然见过他，也没办法认出来。
姜新禹惊讶的说道：“汪二公子，我听说你们全家都在四川，你怎么回来了？”
汪学霐叹了口气，说道：“说来话长……姜警官，看在家父的面子上，你放我出去好不好？”
姜新禹：“你被抓进警察局，是因为冒用别人的证件，这件事你必须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才行。”
汪学霐说道：“我的证件丢了，在路上捡到了这个叫郑昆的证件，为了住店登记应付检查，所以就暂时用了一下。”
姜新禹摇了摇头，说道：“这个理由太牵强，三岁的孩子都不会相信。汪二公子，如果你想出去，又不跟我说实话，我真的帮不了你。”
汪学霐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一样，咬了咬牙说道：“好吧，我跟你说实话，证件是我花钱找人伪造的。”
“为什么要伪造证件？”
“我担心会被熟人认出来，家父当年帮过国军，日本人如果知道我回来了，一定不会放过我。”
“你回堰津做什么？”
“我姑姑一家还在堰津，这些年奶奶很想念他们，但是苦于没办法联系上，于是家父就让我来堰津，接姑姑一家去四川。”
看着侃侃而谈的汪学霐，姜新禹很容易就能做出判断，这个年轻人还是在跟自己说谎！
如果只是来接人，汪敬旻派一个办事牢靠的下人来就行了，有什么必要让自己的儿子亲身犯险？堰津和四川隔着千山万水，他就不怕汪学霐在路上出点意外？
姜新禹没有出言点破，他决定帮汪学霐一次，堰津保卫战时，汪敬旻一次性给国军捐了一万大洋，是为抗战做过贡献的爱国商人。
“你怎么知道我说过的那些话？”姜新禹问道。
汪学霐说道：“你可能没注意，当时我就站在家父身旁，你说的那些话，我觉得非常正确……只是，我没想到，你会当了警察……”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人嘛，要学会向现实低头，少不更事的年纪已经过去了，我现在所做的一切，说到底，都是为了生存！”
第77章 唯利是图
姜新禹思索了一会，说道：“二公子，我可以帮你，但是你也知道，现在办什么事，都要上下打点打点……”
“钱不是问题，只要我能平安出去就行。”汪学霐心里对姜新禹有些失望，当年那个忧国忧民的青年，换成了一张唯利是图的嘴脸。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你这件事，我看怎么也得……两百块大洋！”
以往类似的案子，最多三五十块就能办成，但是对汪学霐必须要多收，万一事情败露，如果能和钱联系在一起，对姜新禹来说，影响不会很大。
这种事见怪不怪，不收钱放人，才会惹人怀疑！
汪学霐一点都没犹豫，说道：“可以。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最快今天下午。”
“谢谢姜警官。”
姜新禹淡淡的说道：“不用谢我，谢谢你自己是一个有钱人就行了。还有，出去之后，最好赶紧离开堰津，你要是被日本人抓了，我也没办法救你。”
“我明白。”
“那个抓你的警察如果来提审，你不用隐瞒身份，对他实话实说就行。”
“他会不会把我交给日本人？”
“看在钱的面子上，我猜他不会。哦，对了，钱什么时候能送来？”
“随时。”
汪学霐既然这么说，他的同伴一定就在警察局附近，十有八九是汪家派的随从或者保镖。
回到了缉私科，雷朋依然在呼呼大睡，姜新禹经过他身边时，伸手拿起了那张报纸，说道：“都第二天早上了，你还睡？”
雷朋闭着眼睛哼哼着说道：“你少唬我，哪有那么长时间。”
姜新禹拿起茶几上香烟，坐回办公桌后面，从香烟盒里抽出一支点燃，说道：“雷朋，有彩头了。”
在警察局，‘彩头’通常是指灰色收入部分，意思是有额外的油水。
“缉私科的彩头，和我有啥关系，存心气我是不是……烟哪去了？”雷朋伸手在茶几上划拉着。
“不是缉私科的彩头，是你抓回来的那个人！”姜新禹把香烟盒扔回去，不偏不倚正砸在雷朋的鼻子上。
雷朋捂着鼻子坐起来，瓮声瓮气的说道：“新禹，你小子存心的是吧！”
姜新禹笑道：“我都没想到，能扔的这么准。”
雷朋揉了揉发酸的鼻子，想了想说道：“我抓回的人？谁？”
姜新禹说道：“刚才闲着没事，我去提审那个贩私盐的王有福，本想着查出点线索，抓到幕后的大鱼，没想到竟然有意外收获。”
“王有福愿意缴纳罚款？”
“不是他，是另外一个叫郑昆的人，他主动跟我提出来，愿意拿钱消灾。”
“拿钱消灾倒是可以……他会不会是反抗分子？”
“我不知道，你要是不放心就去审一审。”
“是得审一审，老子要是一天抓两个反抗分子，那可出尽了风头！”雷朋站起身，拿起茶几上的警帽戴上，准备去提审汪学霐。
姜新禹叫住他，说道：“我提醒你一句，我跟他谈好价钱了，你别傻不愣登把价钱降低了。”
“什么价钱？三十？五十？”雷朋一边系着警服扣子一边说道。
“两百块。”
“多少？两百块？你说的是银元？”
“废话，当然是银元，两百块中储券买包烟都不够。”
雷朋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说道：“新禹，你小子是真够黑的！我刚才还在想，是要他三十还是五十……那小子这么有钱吗？”
“行了，我也不瞒你了，你知道他是谁吗？”
“谁？”
“汪敬旻的二公子汪学霐！”
“啊？汪家不是跑四川去了吗？”
“汪学霐说，他回来接他姑姑去四川，他说的是真是假，我也不知道，你要是不放心，就去审问清楚了，别将来出了事，埋怨到我的头上。”
雷朋嘿嘿笑道：“我不审了，万一审出来他是反抗分子，你说我怎么办？是交给日本人，还是放了？多让我为难啊！”
姜新禹把烟头熄灭在烟灰缸里，说道：“那我就不管了……虽然人是你抓的，但是也不能把我扔在一边吧？”
“瞧你说的，我雷朋什么时候这么不仗义过？这样，四六分，不！咱哥俩一人一半，够意思吧？”雷朋拍着胸脯豪爽的说道。
姜新禹笑道：“别介，我就是一个牵线的中间人，分我三成就行，拿多了咬手。”
雷朋大笑着说道：“那成，我也不跟你客气了，我这就去把汪二财神爷放了！”
“别忘了收钱。”姜新禹提醒着说道。
“放心，忘了啥也不能忘了这个！”说完这句话，雷朋推门走了出去。
…………
第三天下午，一点五十分。
三辆轿车依次停在大沽钟鼓楼后面的马路上，车里都是红桥警察局缉私科的人，今天是遵照姜新禹的命令，来大沽杀一个“回马枪！”
“玉虎，科长什么时候到？”一名缉私警察问道。
“我怎么知道，等着吧。”赵玉虎坐在副驾驶座位，阳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感觉十分惬意。
此刻，姜新禹正在钟鼓楼上，他搬开伪装用的枯树枝，掏出匕首撬开两块青砖，把那支用油布包裹的中正步枪拿出来。
在冀中受训的时候，最开始接触的枪都是中正式，虽然特工用手枪的时候最多，但是最能练习枪法的还要数步枪。
姜新禹的枪法在特训班一直能排进前十名之列，这种距离下射击，对他来说就是小菜一碟。
这支枪是让他当警长时候，收缴上来的黑枪，枪号早就被卖枪的人擦掉，扔在警察局的证物室已经快一年了，从来没人过问一声。
趁着值班的机会，姜新禹偷偷进了证物室把枪拿出来，顺手连证物记录卡都一并带出来烧掉。
负责证物室的警察，即使发现丢了枪，这种背黑锅的事，没人会主动去声张。
姜新禹事先检查过，在证物室存放的相同型号枪支里，自己这支算是比较好的了。
他举起步枪，枪托顶在肩窝上，枪管探出城墙垛口，对准了那间铁皮仓库……
第78章 查抄
“砰！砰！砰！”
姜新禹扣动扳机，十秒钟之内，连续开了三枪，子弹穿透仓库的薄铁皮，再射穿汽油桶，迸溅起的火星，瞬间引燃了漏出来的汽油。
在守备队门口岗哨举枪四处寻找目标时，姜新禹已经扔下手里的步枪，快步走下城墙，他的车没有熄火，停在钟鼓楼后面的小路上。
缉私科的人都听到了枪声，纷纷下了车，抻着脖子向响枪的方向张望，只见半空中黑烟滚滚，不知道是哪里失了火。
“怎么回事？好像是着火了……”
“什么好像，就是着火了！”
“刚才是不是响枪了？”
“可能是守备队射击训练吧……”
一辆黑色轿车疾驰而至，一脚急刹车停在路边，姜新禹摇下车窗，怒喝道：“谁让你们下车的？赵玉虎！”
“科长。”周玉虎连忙跑过来。
“说了多少遍了，是秘密抓捕，秘密抓捕！你们现在集体站在大街上，有这么秘密的吗？你是怎么带的队！”姜新禹劈头盖脸的训斥道。
赵玉虎辩解道：“刚才那边响枪，所以就……”
“响枪关你们什么事？都上车，跟我去查抄走私窝点！”
“是！上车，上车，快一点！……”
三辆轿车跟随着姜新禹的车，几分钟后，来到了钟鼓楼附近的一条巷子口。
姜新禹下了车，招手叫过来赵玉虎，说道：“张金彪租的房子在哪家？”
“第三家就是……科长，你要抄张金彪的货？”赵玉虎惊讶的说道。
姜新禹低声说道：“我们来大沽缉私本来就是越权执法，如果连续两次扑空，我这个科长还怎么有脸干下去！我要是不干了，你小子继续回去当巡街警察吧！”
“科长，我懂了！”
在赵玉虎看来，姜新禹为了缉私科的脸面，只能牺牲张金彪的利益了，自己要是没有姜新禹的提拔，哪有现在的好日子过。
姜新禹吩咐道：“赵玉虎，你带几个人，去堵住后门后窗，动作麻利一点！”
“是！……你们几个跟我来！”赵玉虎带着几个人去了巷子后面。
姜新禹掏出手枪，咔哒一声顶上子弹，迈步朝巷子里走去，上司一副要冲锋陷阵的架势，手下人自然是各个奋勇当先，抢在姜新禹身前，来到了第三家门前。
一个警察刚要伸手敲门，姜新禹制止了他，说道：“不能给对方反应的机会，来两个人，把门撞开！”
两个膀大腰圆的警察退后了几步，猛然大喝一声，一齐用肩膀向房门撞了过去，“咔嚓！”一声响，木板门被生生撞开一人宽的缝隙，门闩也掉在地上。
警察们蜂拥而上，推门闯了进去。
“不许动！”
“别动！”
“别动！”
屋子里摆着一张八仙桌，一瓶烧酒，一碟花生米，半只烧鸡，三胖子和大强坐在椅子上，一个举着鸡腿，另一个端着酒杯还没放下，愕然望着突然冲进来的一群人。
姜新禹随后走进来，四处看了看，后面一间算是厨房，前面一共两间屋子，其中一间屋门上了锁。
“把门打开。”姜新禹对大强说道。
大强站起身，结结巴巴的说道：“姜、姜科长，这、这是咋回事？”
姜新禹淡淡的说道：“缉私科办案，查抄走私物品，就是这么回事。”
三胖子也站起身，说道：“姜科长，这可都是彪哥的货……”
“别废话，把门打开！”姜新禹打断了他的话，厉声说道。
三胖子和大强面面相觑，不明白这位姜科长怎么忽然就翻脸不认人，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好掏出钥匙打开了锁头。
姜新禹拉开房门走进去，屋子里堆放着各种各样成箱的货物，数量也不算少，最近缉私科查的紧，黑市生意清淡，张金彪的家底儿基本都藏在这里。
“张金彪在哪呢？”姜新禹走出房间，随手拉了一把椅子坐下。
大强：“……他去烟馆了。”
姜新禹拿过酒瓶子闻了闻，说道：“同德顺？”
大强：“在大沽的烟馆……”
“你，去把张金彪找来！”姜新禹指着三胖子说道。
三胖子答应一声，一路小跑去到大烟馆给张金彪送信。
“噗！这什么酒？怎么跟水一样。”姜新禹举着瓶子喝了一口酒，立刻又吐了出来。
大强说道：“街口烧酒坊买的，说是叫十里香。”
姜新禹在碟子里抓了一把花生米，边吃边说道：“十厘米都闻不到酒味儿，还敢吹是十里香，卖酒的兑了多少水……”
巷子外传来嘈杂声，姜新禹对身边的一名警察说道：“出去看看，外面怎么了。”
“是。”警察转身走了出去。
他还没走出巷子，就被一群荷枪实弹的士兵堵了回来，其中一名士兵大声说道：“各家各户都听好了，守备队缉拿反抗分子，所有人待在家里，等着接受检查！”
那名警察退回屋子，对姜新禹说道：“科长，是守备队的人，他们说在搜查反抗分子。”
“他们查反抗分子，我们查走私货，井水不犯河水！”姜新禹轻描淡写的说道。
说话间，十几个士兵簇拥着一名中尉军官走进来，中尉看了看一屋子的人，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赵玉虎掏出证件递过去，说道：“缉私科办案。”
中尉接过证件看了一眼，说道：“红桥缉私科都查到大沽来了？你们是不是管的也太宽了！”
姜新禹坐在椅子上，说道：“这位长官，缉私科做什么，似乎和守备队也没什么关系吧？”
中尉倨傲的看了姜新禹一眼，说道：“你是他们的头儿？”
赵玉虎说道：“这是我们姜科长。”
听说是缉私科科长，中尉的态度缓和了许多，说道：“姜科长，守备队仓库受到了枪击，你们在附近办案，有没有看见可疑的人？”
姜新禹说道：“对不起，我今天是查抄走私货，没注意到什么可疑的人。”
“屋子里是走私货？”中尉看了一眼旁边屋子虚掩的房门。
第79章 破译的电文
“欢迎参观！”姜新禹微笑着说道。
中尉推门走进去，一分钟左右，他出来对姜新禹说道：“打扰了！”
这些走私货，能让姜新禹出现在这里，看起来更加合情合理。
一名警察走进来，说道：“科长，张金彪来了。”
姜新禹没有说话，坐在椅子上看着门口。
过了一会，张金彪匆匆忙忙的走进来，看了一眼屋子里的警察，走到姜新禹近前，低声说道：“姜科长，这是啥情况？”
“跟我进来！”姜新禹站起身，走进那间堆满货物的屋子，张金彪忐忑不安的跟在后面。
“彪子，你的这些货，是愿意被我查抄，还是让大沽缉私科查抄？”姜新禹围着货物转了一圈说道。
“……大沽缉私科也知道了？”张金彪吃惊的说道。
姜新禹说道：“不然的话，我为什么要抢先一步过来？”
“姜科长，要是扣了这些货，我就倾家荡产了，您得救救啊。”张金彪哭丧着脸说道。
姜新禹看了看他，说道：“现在知道着急了？这就是给你一个教训！让你以后做事小心一点！”
“我听您的吩咐。”从姜新禹的话里，张金彪听出了还有回旋的余地。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这样吧，这次扣你一半货，剩余的赶紧弄走！”
张金彪松了一口气，走私货都是近对半利润，扣一半货只当是白干了，起码能保住老本。
“还有，一会儿准备点干货，这些跟我来的弟兄，你不打点好了，以后还是会盯着不放。”
“我明白，我明白……”张金彪连声说道。
姜新禹走出屋子，对赵玉虎说道：“给局里打电话，让他们派一辆卡车过来。”
“是！”赵玉虎转身走出去。
姜新禹掏出香烟点燃一支，站在门口望着守备队方向渐渐变淡的烟雾，火势应该是已经得到了控制。
张金彪陪着笑脸，给每个警察都塞了十块大洋，嘴里不停的说道：“各位辛苦，一点小意思，一点小意思……”
科长既然都像没看见一样，警察们对这种事自然是喜闻乐见，嘻嘻哈哈的收下了钱。
等屋子里的公然行贿完毕，姜新禹转身走进来，说道：“张金彪，你把违禁品都分出来，让大伙儿帮你搬出来，剩余的货物赶紧处理掉！另外，你本人不能离开堰津，随时听候进一步的处罚！”
“是是是。”张金彪心里高兴，姜新禹让他分货，等于是告诉他把贵重物品留下来，把那些相对来说的便宜货交给缉私科查扣。
货物被一分为二，堆到院子里的货物看着像小山一样高，其实价值只有全部货物的三分之一。
一个小时之后，红桥警察局的卡车把货物拉走，张金彪回头对大强说道：“快去雇一辆车来！”
“雇车干啥？”大强还没弄明白里面的猫腻，傻乎乎的问道。
“别他吗问了！快去！”张金彪踹了大强屁股一脚。
…………
宪兵队队部。
服部彦雄背着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他已经得到了守备队军需仓库失火的报告。
突袭大王乡一无所获，反过来守备队军需仓库被烧毁，做为宪兵队队长，服部彦雄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现在感觉到了无形的压力。
“报告！”门外传来宫本少尉的声音。
“进来！”服部彦雄平复一下情绪，慢慢坐在椅子上。
宫本推门走进来，躬身施礼：“少佐。”
“情况怎么样了？”服部彦雄语气平静的说道，他不想被部下看出自己的焦虑。
“守备队军需物资损毁严重，仓库已经坍塌，需要另建……”
“抓到人没有？”
“暂时还没有，在附近钟鼓楼上找到一支中正步枪，地上有三个弹壳，经确认，应该就是反抗分子使用的武器。”
“田俊生在做什么？”
“还在带队搜查……”
“铃铃铃铃铃！”桌上的电话响起。
服部彦雄拿起电话，刚听了一秒钟，立刻站起身，毕恭毕敬的说道：“司令官阁下，我是服部彦雄……是！是！我明白！我向您保证，这种事情一定不会再发生……是！是！……”
几分钟后，服部彦雄放下电话，久久的默然不语。
“少佐，本间将军有什么指示？”宫本小心翼翼的问道。
服部彦雄神情疲惫的挥了挥手，说道：“没什么，你先下去吧。”
“是。”宫本鞠了一躬，转身走出队部。
刚刚打来电话的是堰津驻屯军司令官本间雅晴，他一点情面都没留，狠狠的训斥了服部彦雄一通。
其实也难怪本间雅晴发火，国联观察团刚刚抵达堰津，还没来得及领略所谓的“日华亲善，东亚共荣”，却在枪声中目睹了熊熊大火，然后是守备队鸡飞狗跳的搜捕。
本来这件事也算不得什么，但是时间点上赶的不好，让“皇军”颜面无光，造成国际影响才是问题的关键，再加上之前的天皇特使遇刺、王天林被杀，接二连三的事件，司令部对服部彦雄非常不满。
本间已经下了最后通牒，再发生类似有损帝国形象的事件，服部彦雄这个宪兵队队长也就基本干到头了。
“报告！”
“进来！”
一名少尉迈步走进来，来到服部彦雄办公桌前，双手把一份电文递过去，说道：“少佐，这是刚刚破译的敌匪电文，您看一下。”
“哪方面的？”服部彦雄打起精神，伸手把电文接过来。
“根据内容来看，应该是共党方面的。”
“共党？”
服部彦雄展开电文：老邱，应你要求，已派山鹰赶赴堰津，负责具体运输工作。长城通讯社。
少尉说道：“长城通讯社是地下党总部的代号，这个老邱一直活跃在堰津，敌台对他的呼叫频率很高，据信，应该是堰津地下党的负责人。”
“山鹰呢？”
“这个代号第一次出现。”
服部彦雄沉思着，既然“山鹰”是第一次出现在电文里，就是说他是共党派来协助老邱执行某项任务……
第80章 酒话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现在是夜里九点钟，这么晚了会是谁打来的电话？
带着疑惑，姜新禹走过去拿起电话：“喂？”
“请问，是姜新禹先生吗？”一个陌生的男声说道。
“对。你是哪位？”
“我是维格多利酒吧，有一位小姐喝多了，她只提供给我们这个电话号码，让你来送她回家。”
“那位小姐叫什么名字？”
“山口绫子。”
“……好，我马上过去。”
放下电话，姜新禹穿上外套，走到门口想了想，又回到卧室从抽屉里拿出手枪别在腰里，然后锁好房门，开车前往维格多利酒吧。
无论是否有电话监听，他去接常红绫都没有任何问题，一个单身女性喝多了酒，找朋友去接她，这种事也没什么不妥，况且常红绫有日本人身份做掩护，确实有很多的便利。
俄国十月革命后，大批沙皇时代的军人、贵族、资本家，乃至平民纷纷逃到中国避难，东北的俄国人最多，其次就是堰津，短短几年时间里，涌来了数千人。
当时的英租界虽然接纳了他们，但是又不想提供更好的去处，于是就把这些俄国人安置到租界最偏僻荒凉的白楼街，久而久之，随着时间的推移，白楼街有了另外一个名字：俄国城。
维格多利酒吧就位于俄国城最繁华地段，由一名前沙皇军官投资经营，是堰津非常有名的西式酒吧。
姜新禹把车停在酒吧门口，推门走了进去，这里的服务生虽然是俄国人，但是简单的中文交流都不成问题。
“我姓姜，来找一位山口小姐。”姜新禹来到吧台对服务生说道。
“她就在那边，11号桌。”服务生指了一下角落里的一张桌位，酒吧灯光昏暗，远远的只能看见一个女人坐在那，看不清楚五官长相。
姜新禹想了想，问道：“她喝了多少酒？”
“她要了一瓶50号斯克红酒，差不多喝了多半瓶。”
“好的，谢谢。”姜新禹迈步走到11号桌前。
常红绫歪靠在座位上，醉眼迷离的看着姜新禹，手里还端着半杯酒。
一个潜伏在敌后的特工人员，最重要的就是时刻保持头脑清醒，以应对随时到来的危险，像常红绫这样在公共场所喝的酩酊大醉，还真是不多见。
姜新禹拿起酒瓶看了看，说道：“绫子小姐，50号斯克是红酒中的烈酒，你一个女孩子喝了这么多，就不怕遇到坏人吗？”
“坏人？嗯……刚刚来了几个坏男人，听说我是日本人，他们都吓跑了……”常红绫格格笑着，举着酒杯又喝了一口。
“别喝了，我送你回家。”姜新禹伸手去拿常红绫手里的酒杯。
常红绫把酒杯举到身侧，说道：“不！酒还没喝完，不能走！”
“喝完就走？”
“当然，我说话算话！”
姜新禹不再和她多费口舌，拿过一个杯子，把酒瓶里的红酒倒出来，连喝了两杯，然后倒转酒瓶示意已经空了，站起身说道：“绫子小姐，请吧。”
“你若有意，请饮下这半杯残酒……都喝了才算嘛。”常红绫把手上的酒杯放在桌上。
你若有意，请饮下这半杯残酒！——这句话出自水浒，是潘金莲勾引武松时说的一句话。
常红绫显然是知道这个典故，说完之后，掩嘴吃吃笑个不停。
姜新禹犹豫了一下，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对常红绫亮了一下酒杯，说道：“这下可以了吧？”
常红绫站起身，摇摇晃晃的走了几步，回身从座位上拎起自己的挎包，说道：“看到了吧……我没喝多，我什么都知道……你扶我一下……”
姜新禹搀扶着常红绫出了酒吧，两个人的身体几乎是靠在一起，走一步退两步，好不容易到了轿车跟前。
常红绫笑道：“你说……如果美奈看见我们俩现在这个样子，会不会吃醋？”
“你说呢！”姜新禹打开后车门，把她塞进去。
常红绫半躺在车座上，喃喃着说道：“我说她不会……”
姜新禹开着车，朝着上马桥方向驶去。
“知道……为什么叫你来接我吗？”常红绫说道。
“为什么？”
“因为……我怕自己喝多了，胡言乱语……”
姜新禹心里一动，说道：“你就不怕跟我胡言乱语？”
“不怕，你知道了也没什么……”
“谢谢你对我这么信任。”
“信任……我信任的人，都是在利用我！……”常红绫叫嚷着。
姜新禹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说道：“朋友之间相处久了，难免会有磕磕绊绊的时候，可能是你误会了吧？”
常红绫挣扎着坐起身，冷笑道：“误会？我把心都掏出来给他们看，他们只当我是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
说完之后，常红绫沉默了一会，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双手捂住脸，肩头剧烈的抖动着，不能抑制的放声痛哭。她哭的很伤心，似乎所有的委屈都在这一刻宣泄出来。
姜新禹掏出手绢递了过去，说道：“别难过了，不管是多苦难的经历，总有过去的那一天，想开点。”
常红绫接过手绢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忽然笑了起来，说道：“是啊，总有过去的那一天……姜科长，我决定了一件事，你想不想知道？”
轿车缓缓停在常红绫住处的楼下，姜新禹说道：“绫子小姐，你到家了。”
常红绫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说道：“你说的对，我和服部彦雄其实蛮般配的……所以，我决定接受他……”
“是吗？看来我要恭喜服部少佐了。”姜新禹心里暗暗吃惊，短短几天时间里，常红绫的思想转变竟然如此巨大。
“谢谢你送我回来，再见……”常红绫深深看了姜新禹一眼，推开车门下了车。
她踉踉跄跄的走了几步，被冷风一吹，只觉得天旋地转，还没等姜新禹下车去搀扶，蹲在地上呕吐起来。
二楼窗户打开，原田杏子探身向下看了看，问道：“是绫子小姐吗？”
第81章 诊脉
“你好啊，原田太太！”常红绫嘻笑着向楼上挥了挥手，然后又弯腰呕吐起来。
原田杏子关上窗户，过了一会，原田医生披着外套匆匆走下楼，来到常红绫跟前看了看，说道：“绫子小姐，你感觉怎么样？”
“头晕、恶心……”常红绫抹了抹嘴上的污迹，刚想要站起身，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原田皱了皱眉，说道：“怎么喝的这么醉？看来要打一针才行……”
姜新禹把常红绫搀扶起来，说道：“原田医生，她只是喝醉了，还需要打针？”
“如果呕吐物呛到气管里，会导致窒息，有生命危险。你扶她上去，我去拿药箱。”原田说着一口生硬的中国话。
“好。绫子小姐，房门钥匙在哪？”姜新禹问道。
“在夹层里……”常红绫把挎包递给姜新禹。
上了楼，刚打开房门，原田随后拎着药箱走进来。
他一边戴上听诊器，一边对姜新禹说道：“先生贵姓？”
“免贵姓姜，姜新禹。”
“姜先生，你怎么能让她喝这么多酒，很伤身体的。”
姜新禹没法儿跟他解释，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
常红绫呕吐了半天，意识已经有些清醒，见原田拿出针管针头，立刻连连摆手，说道：“我没事了，不需要打针，谢谢你，原田医生。”
原田想了想，说道：“即使不打针，最好也要检查一下身体状况。”
“真的不用了，很麻烦的……”常红绫说道。
原田摘下听诊器，连同针管都放进药箱，说道：“不麻烦，只是简单的把脉，要不然，杏子会埋怨我没有尽到医生的职责。”
“那好吧，谢谢原田医生。”常红绫再次欠身致谢。
姜新禹虽然跟服部美奈学了一些日语，但是只限于简单的对话，直到看见原田给常红绫把脉，这才明白他们刚刚说的什么。
“原田医生真是博学，竟然还会中医。”姜新禹由衷的赞叹道。
原田说道：“中医有几千年的历史，奥妙无穷博大精深，只可惜现在真正懂中医的医生，只怕你们中国人也没有多少……噫？”
他忽然惊讶的看了常红绫一眼，然后说了一句日语，本来昏昏欲睡的常红绫一下子坐起来，神色紧张的也说了一串日语。
原田示意她伸出另一只手，然后闭目凝神继续把脉，过了两分多钟，他睁开眼睛对常红绫缓缓点了点头。
常红绫木然片刻，低声说道：“我想休息一下，请二位回去吧，谢谢了。”
原田又对常红绫说了几句日语，然后拎着药箱向门口走去，姜新禹不方便多问，也随即起身告辞。
“谢谢你，姜科长，今天真的是……很不好意思。”常红绫站起身鞠了一躬。
“绫子小姐，不用客气，早点休息吧。”姜新禹迈步走了出去，反手带上了房门。
“原田医生，绫子小姐没事吧？”姜新禹在走廊里对着原田的背影说道。
原田回转身，看了看姜新禹，说道：“姜先生，冒昧的问一句，你和绫子是什么关系？”
姜新禹愣了一瞬，说道：“朋友关系。”
“男女朋友？”
“不是。”
“哦……绫子小姐没什么事，就是需要多休息，姜先生，很晚了，再见。”原田微微额首致意。
“再见。”
…………
两天后，宪兵队队部。
服部彦雄把手里的孙子兵法放在桌上，忍不住叹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知彼谈何容易……”
“哥……”房门哗啦一声响，服部美奈兴冲冲的走进来。
服部彦雄板着脸说道：“美奈，告诉你多少次了，要学会敲门，这是起码的礼貌！”
服部美奈吐了一下舌头，退到门外，拉上房门，伸手敲了几下，然后再打开门探进身子，说道：“这样行了吧？”
服部彦雄哭笑不得，无奈的说道：“调皮鬼，进来吧。”
“哥，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想不想听？”服部美奈坐在椅子上，胡乱的翻了几页孙子兵法。
服部彦雄微笑着说道：“上一次你跟我说天大的好消息，是姜新禹破获了一起走私案，这次难道是又破获了一起？”
“哥，你要是这个态度，我就不告诉你了！”服部美奈撅着嘴说道。
“你不想说，那我就不听了……”
服部美奈眼珠转了转，故作神秘的说道：“关于绫子的消息，你也不想听？”
服部彦雄淡淡的说道：“以后不要再跟我提起她。”
服部美奈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说道：“唉，本来呢，绫子说她很喜欢那只表，既然提都不让提，喜欢也没用了。”
“……她，什么意思？”服部彦雄忍不住问道。
服部美奈娇嗔着说道：“哥，我看你呀，就知道打仗抓谍匪，这都不明白吗？绫子回心转意了！她让我问你，那只表没有送给别人吧？”
“没有，当然没有！”即使是服部彦雄这种身经百战的军人，在感情上得到了意中人的首肯，也同样按捺不住心里的喜悦。
他拉开抽屉取出那个小盒子，说道：“美奈，你替哥哥给绫子小姐送去吧。”
服部美奈翻着白眼，说道：“哥，真不知道怎么说你才好，这种东西怎么能让人转交呢？”
服部彦雄敲了敲额头，尴尬的笑道：“对对对，糊涂了，糊涂了……”
“报告！”门外传来中村加晃的声音。
“进来。”服部彦雄把表盒放回抽屉，换上一副严肃的面孔。
中村加晃推门走进来，看见服部美奈坐在那，眼睛不由得一亮，说道：“美奈小姐，你好。”
服部美奈冷淡的额首致意，对服部彦雄说道：“哥，你们谈公事，我进去休息一下。”
服部彦雄点点头，说道：“好。”
中村加晃色眯眯的三角眼追随着服部美奈身影，直到被一道门隔开，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
服部彦雄轻咳了一声，说道：“中村君，有事吗？”
“少佐，侦缉队发现了可疑分子！……”
第82章 隐瞒不报
中村加晃趋前一步，说道：“少佐，按照您的命令，我们排查了近期来堰津人员的情况，结果昨天下午就遇到一个老熟人，您还记得那个住在亚洲饭店的杨峰吗？”
服部彦雄想了想，说道：“怎么，他又回来了？”
“杨峰目前住在河西街的吉祥旅馆。”
“他有什么问题？”
“一周前，我带队巡街的时候，在桥东路遇见过他一次，当时他辩解说，自己在寻找合适的地点，想要开一家绸缎行，现在他的绸缎行正在装饰门面，估计很快就会开张营业。”
“他是生意人，在堰津开店也不奇怪。”
“可是，侦缉队周队长经过秘密调查后，发现了一个问题，杨峰和房东在十天前就签了租赁协议！”
服部彦雄思索片刻，说道：“就是说他遇见你的时候，其实已经不需要再寻找店面，他是在说谎！”
中村加晃面带得意之色，说道：“没错，所以，我刚刚还在想，他会不会就是山鹰？”
服部彦雄说道：“即使他有疑点，你怎么会认为他是山鹰？”
“首先，杨峰是河北石门人，那地方紧邻共党老巢，其次，在时间点上也非常贴近，再加上他说谎，这些因素加在一起，他是山鹰的嫌疑，最少有三分之一的可能性！”
“这都是你想出来的？”
中村加晃犹豫了一下，说道：“是的。”
“嗯，多思考是一个好习惯，中村君，不错。”服部彦雄心知肚明，这些话一定是周仁杰分析出来的结果，中村加晃没长那个脑子。
“多谢少佐夸奖……呃，我们要不要立刻逮捕杨峰？”
服部彦雄沉思了一会，说道：“不，国联观察团正在堰津，这段时间尽量不要抓人。如果杨峰确实是共党，他开的绸缎行一定大有文章……绸缎行在什么地方？”
“俄国城。”
“让侦缉队严密监视，但是不许采取任何行动，明白吗？”
“是！”
“还有，凡是查到类似情况，必须控制消息范围，严防情报外泄。”
“是！”
“你先下去吧。”
中村加晃向休息室望了一眼，说道：“少佐，您劝说美奈小姐的事，有没有进展？”
“中村君，我说过，这件事你不能心急，要慢慢来。”
“可是，美奈小姐还在和姜新禹来往，他们整天在一起，会不会、会不会那个……”
“你想说什么？”服部彦雄的脸色微变。
中村加晃连忙解释道：“少佐，您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担心他们会越走越近……”
服部彦雄打断他的话，说道：“你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
中村加晃双脚一并，说道：“卑职愚钝，请少佐明示！”
服部彦雄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袋，往桌上一拍，说道：“这是你在沈阳期间的情况说明，自己看看吧。”
中村加晃疑惑的拿起文件袋，从里面抽出几张信笺，“满铁调查本部”的字样赫然在目，他在满铁警卫队任职多年，知道这种专用公函意味着什么。
“少佐，你在调查我？”中村加晃眼中的怒色一闪而过，他已经从其它渠道了解到司令部对服部彦雄的态度，在心理上不知不觉中起了轻视之意。
服部彦雄冷然说道：“所有人的情况说明，都要进行核实，难道你们说什么我就必须无条件相信吗！”
“是！”中村加晃低下头。
服部彦雄说道：“中村君，你交给我的情况说明里面，没有提到三浦弘树一个字，而满铁提供的调查报告，显示你们两个人的关系非常密切！你能解释一下吗？”
“三浦是日共分子，是帝国的罪人！去年年初就已经被处决，一个死人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中村加晃有些恼羞成怒的说道。
“就因为他是日共分子，所以你才更要把情况说清楚，你故意隐瞒不报的行为，让人很难理解。”
“少佐，我对帝国的忠诚，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三浦弘树的事，我不是隐瞒不报，而是不想再提起这个人！”
服部彦雄沉吟半晌，缓缓说道：“只要是无愧于心，就别怕接受调查，你先下去吧。”
“少佐，我……”中村加晃还要说点什么。
“去吧。”服部彦雄挥了挥手，背转身看着窗外。
中村加晃无奈的鞠了一躬，转身走了出去。
…………
周末。
姜新禹早早起来，把从野味馆顺来的毒蘑菇熬成浓汁，灌进一个瓶子里，在瓶子上面贴上标签，写上“杀虫剂”三个字，然后藏在衣柜的最下面。
他不知道这东西的毒性究竟有多大，心想着找机会要试一试才行。
人总是高估自己，姜新禹深知这一点，他不确定自己如果有一天暴露了，能不能像曾澈一样挺过那些酷刑，所以这瓶毒药，实际上他是为自己准备的。
“笃笃！笃笃！”院门外传来敲门声。
姜新禹随手把熬毒蘑菇的盆子扔在院子里，然后走过去拿掉门闩，服部美奈背着双手站在门外，笑吟吟的说道：“早。”
“早。手上拿的什么？”
“秘密！”服部美奈迈步走进去，身后的东西也就不是秘密了，她拎着一个食盒。
到了屋子里，服部美奈把食盒打开，从里面端出一屉饺子，两碗羊杂汤，还有两碟小拌菜。
服部美奈说道：“你还没吃早饭吧？”
“没有。”
“那刚刚好，快趁热吃吧。”
“从哪买的？”姜新禹摸了一下羊杂汤的碗，还微微的有些烫手。
“恩发德。”
“这么远的路，你怎么拿回来的？”
“我让恩发德的伙计打电话叫了一辆出租车，饺子刚一出锅，我就坐车赶过来了。”
“何必这么麻烦，附近街上也有饺子羊杂汤馆子。”
“你不是说恩发德的羊肉饺子最好吃嘛？”
“……你也没吃呢吧？”
“嗯。”服部美奈大大方方坐在椅子上。
“我看院子里有一个盆，怎么扔掉了？”
“脏了，不能用了。”姜新禹简单的解释着。
第83章 明信片
服部美奈拿着汤勺喝了一口羊杂汤，忽然扑哧笑出了声。
姜新禹看了她一眼，说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服部美奈抿着嘴笑道：“哥哥今天把中村训斥了一顿，听着真解气！”
“上司训下级是常有的事，我也经常教训缉私科的人，都是为了工作。”
“不一样。”
“本质上都差不多。”
“怎么能差不多呢……嗳，新禹，我今天第一次听说，原来日本也有共党！”
姜新禹不动声色的说道：“共党到处开枝散叶，不要说是日本，就连欧美国家也有。”
“是啊，就像哥哥提到的三浦弘树，他在沈阳很有名的，经常在满蒙日报上发表文章，可惜了他的文采，竟然是共党，唉……”服部美奈惋惜的摇了摇头。
三浦弘树是在给抗联传递情报的时候，被满铁调查本部的特务当场逮捕，但是他及时发出讯号示警，前来接头的人并没有被捕，这也成了他被处决的主要原因。
要不然凭着他日本人的身份，即使是有通敌的行为，最多就是判二三十年徒刑，能被直接处死，是因为他坚决不肯说出接头人的名字。这样的人自然被认为顽固不化，没必要再从轻发落。
这件案子在当时轰动一时，某位首长还特意赋诗一首纪念这位国际主义战士，这些事姜新禹自然是知道。
“三浦弘树……我记得他好像是吉野联队的一名少尉，误入歧途确实很可惜。我知道了，一定是服部少佐拿他当反面典型教育你，对吧？”
“才不是呢，以前中村和三浦弘树的关系很好，但是他隐瞒了这件事，结果被满铁查了出来，因为这个原因，哥哥才把他训了一通。”
姜新禹假装吃惊的说道：“美奈，这些事都涉及机密，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也不想知道，偏偏就听见了，你说怎么办？”服部美奈调皮的眨了眨眼。
姜新禹放下筷子，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说道：“你是少佐的妹妹，无意中知道了这些事，也没什么要紧，我就不一样了，本来就不被信任，现在又添了嫌疑……”
服部美奈说道：“看把你吓的，我又不会跟别人说，你怕什么嘛。”
“那最好了……美奈，你今天没什么事吧？”
“没事。”
姜新禹站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书放在桌子上，说道：“今天我也休息，有一整天的时间学习日语。”
服部美奈拿过那本书，看了一眼封皮，失笑道：“这是小学生的教材，你从哪弄来的？”
“感谢日华亲善，书店里就有的卖，美奈老师，请开始吧！”姜新禹笑着说道。
服部美奈微笑着说道：“你准备让老师饿着肚子教书吗？”
“哦，对对，先吃饭。”姜新禹拿起筷子夹了一个饺子，放在服部美奈的碟子里。
看着姜新禹殷勤的照顾自己，服部美奈心里甜滋滋的，她很享受这样的场景，如果以后的生活都有喜欢的人陪伴在身旁，对她来说就是莫大的幸福。
姜新禹思索了片刻，说了一句日语，然后问道：“美奈，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服部美奈脸色绯红，娇嗔着说道：“你从哪学来的这样一句话？”
姜新禹嘴里吃着饺子，解释着说道：“路上听来的，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说的，当时那个女人很吃惊，我是一时好奇心作祟，就记住了发音，只是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你怀孕了。”服部美奈说道。
“啊？”姜新禹愕然的看着服部美奈。
“你刚才说的那句日语，翻译成中文就是——你怀孕了。”
“哦……”
“对了，有件事忘了告诉你。”
“什么事？”
“绫子接受了哥哥的礼物。”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少佐和绫子小姐，本来就是天造地设的姻缘，我猜绫子小姐那天只是想矜持一下，女孩子终归是脸皮薄，怎么也不能说立刻就接受吧。”
服部美奈偷偷瞟了姜新禹一眼，说道：“如果换成是我，一定不会矜持。”
姜新禹微笑着说道：“那你会怎样？”
“我可能会激动的哭出来……”服部美奈轻声说道。
“笃笃！笃笃！”
适时的敲门声，让姜新禹如释重负，面对着柔情似水的服部美奈，他正有些心情激荡，突如其来的敲门声让他头脑冷静下来。
他每时每刻都在提醒自己，与服部美奈的感情要保持在一定距离上，尽量做到“发乎情止乎礼”，带着欺骗性质的感情本身就已经足够残忍，再去毁人清白就太过分了。
“来了，来了。”姜新禹避开服部美奈略带失望的眼神，快步走到院门口。
拿掉门闩，打开了院门，夹在门缝里的一张明信片掉在地上，如今的时代，是一个新旧思想交替的时代，互寄明信片是一件很时髦的事情。
姜新禹捡起明信片，探身向外看了看，只看到一个邮差的背影，骑着脚踏车消失在巷子口。
明信片正面是一艘豪华游轮的图片，在碧波荡漾的大海上，正在劈风斩浪的航行，反面是几行龙飞凤舞的钢笔字：新禹兄，见字如面，弟不日将出差去堰津，希望到时能见上一面，共叙同窗之谊，祝一切安好！弟，博然。
博然复姓欧阳，是姜新禹比较要好的同学之一，三年前姜新禹回家探望父母，两个人见过一次，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机会见面，往年也是临到春节前，互相会写封信或者是寄一张明信片。
“有客人吗？”服部美奈站起身收拾着碗筷。
“没有，是邮差……我自己来吧。”姜新禹把明信片放在茶几上，伸手去接服部美奈手里的碗筷。
服部美奈躲了一下，说道：“你真当我是千金大小姐吗？平时在家里，都是我洗碗。”
姜新禹没再坚持，说道：“你家里没有佣人吗？”
“有啊，佣人不在家里过夜，只负责一日三餐，收拾卫生。”服部美奈在厨房里回答道。
第84章 密写信
服部美奈从厨房出来，见姜新禹还在看着明信片，微笑着说道：“都说家书抵万金，看来真是不假，一张明信片你看了这么长时间。”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是一个同学寄来的。”
“我可以看一下吗？”服部美奈挨着姜新禹坐了过来。
“当然可以，明信片嘛，所有经手的人都看过了。”姜新禹把明信片递给服部美奈。
服部美奈正反面都看了一遍，赞道：“游轮很漂亮，你同学的字更漂亮……阿嚏！”
“是不是着凉了？”姜新禹关心的问道。
“不是……阿嚏！”服部美奈闻了一下明信片，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喷嚏，她赶忙把明信片放下。
“怎么了？”姜新禹疑惑的拿起明信片闻了闻，没有任何不适的反应。
服部美奈解释道：“我天生对化学品过敏，可能是明信片有这类东西。”
一张明信片怎么可能接触到化学品？
“你不要紧吧？”
“只要不是浓度很高的化学品就没事……好了，老师已经准备好，请问姜同学，可以开始学习了吗？”服部美奈一本正经的说道。
姜新禹笑道：“报告美奈老师，可以了。”
在没人打扰的情况下，两个人愉快的渡过了一天，吃过了晚饭，姜新禹开车把服部美奈送回家。
服部彦雄的住处离宪兵队只有不到几百米远，即便如此，出于安全考虑，仍然在院门外设立了警卫室，每天都有四名宪兵轮换执勤。
到了家门口，服部美奈下了车，回身问道：“新禹，你上班的时间，我可不可以给你打电话？”
“随时都可以。”姜新禹微笑着说道。
“再见。”服部美奈挥了挥手，脚步轻快的走进院子里。
这是一个情报员进入蛰伏期的最佳状态，每天的生活按部就班，不管是什么人在监视自己，绝不会看出任何疑点。
“回来了。”服部彦雄站在二楼的平台上说道。
服部美奈惊讶的说道：“哥，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望着姜新禹的轿车渐渐远去，服部彦雄说道：“宪兵队今天没什么事……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服部美奈迈步走进客厅。
过了一会，服部彦雄从楼上下来，看了一眼妹妹容光焕发的样子，说道：“今天都去哪玩了？”
服部美奈拿起盘子里的一块寿司放进嘴里，边吃边说道：“昨天就告诉你了，还问。”
服部彦雄皱了皱眉，说道：“你不是吃过饭了吗？”
“没办法呀，看见寿司就馋。”服部美奈笑嘻嘻的说道。
服部彦雄盘膝坐下，漫不经意的说道：“有什么有趣的事，不想和哥哥分享一下吗？”
“我都二十岁了，还像对待小孩子一样，问东问西……”服部美奈白了哥哥一眼，不满的说道。
“哥哥是关心你……对了，我托人在德国给你买治疗过敏的药，可能再有一两个月就能送来。”
“德国药好用吗？我今天又过敏了。”
“早就告诉过你，不要接触化学品，怎么就是不长记性！”
“谁能想到一张明信片会有化学品……”服部美奈嘟囔着说道。
服部彦雄站起身，说道：“以后要多注意，别像在日本那次，在医院住了好几天。”
“知道了……”
…………
姜新禹回到家里，立刻把那张明信片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实是欧阳博然的笔迹，落款日期是在两个月前，从浙江到堰津的邮件两个月内能送到，已经是非常不错的效率了。
他知道现在有一种进口化学品，可以用来书写密写信，而且必须用冲印胶卷的药水才能显示出字迹来，这样可以避过邮件的常规检查。
在冀中特科受训的时候，还没有这种化学品，这方面知识是特高课给警察局短期培训的时候，专门讲解过，主要是为了加强警察查谍匪的能力。
姜新禹从柜子里拿出冲印胶卷的药水，把明信片泡在里面，几分钟后，一行蓝色的字体显现出来：请务必于明日午时，到春来茶馆3号桌接头，接头人会在桌上摆放一本康熙字典，此明信片就是接头暗号！绝密！
姜新禹把明信片小心翼翼的捞出来，放在一旁晾晒，心里充满了疑惑，他很了解欧阳博然，这个人胆小怕事，是沦陷区那种标准的顺民，他绝不会参加任何抗日组织。
就是说有人借着这张明信片想要和自己取得联系，如此隐秘的方式，会是什么人呢？密写信没有落款，无从判断是哪一方在联系自己。
按说自己目前处在蛰伏期，不论是军统还是地下党，除非是遇到了特别重要的情况，否则都不会来找自己接头。
第二天中午，姜新禹开车来到春来茶馆，那张明信片就在他的身上，晾晒干了之后，蓝色字迹已经不存在了，只有再用药水浸泡才能显示。
姜新禹有自己的打算，他不会去和3号桌的人接头，只进去喝一杯茶，看清楚是什么样的人就出来，然后找机会和孙世铭联系，验证此人的身份。
如果不是地下党方面的人，那毫无疑问就是军统方面的人，到时候他可以通知葛权，询问重庆总部，来显示自己的小心谨慎。
姜新禹下了车，迈步走进春来茶馆。
3号桌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穿着一身铁灰色西装，戴着黑色礼帽，鼻梁上还架着一副圆形眼镜，看样子像是某家报社的记者，或是洋行里的买办。
姜新要了一壶茶，一碟点心，背对着三号桌坐下，翻看着在路上买的报纸，他准备再待十几分钟，自己就可以很自然的离开。
茶馆一进门的地方，放着一面镜子，这是方便客人整理仪表。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姜新禹招手叫道：“伙计……”
他不经意间一瞥，从镜子里看到了三号桌那个人的眼神，那是一种刻意躲闪的眼神！
姜新禹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先生，您是要结账吗？”伙计已经走了过来。
第85章 春来茶馆
“给我上一碟瓜子，要五香的那种。”姜新禹对伙计说道。
“您稍等，马上就来。”伙计答应着退了下去。
姜新禹思索了半晌，站起身来到柜台前，说道：“电话用一下。”
老板噼里啪啦忙着打算盘，头也不抬的说道：“您请便。”
“喂，让雷朋接电话。”姜新禹拨通了红桥警察局警长室的电话。
“哪位？”电话里的雷朋懒洋洋的说道。
“我是姜新禹。”
“啥事啊，不能回局里说。”
“让司机班派车，你立刻到春来茶馆来，记得要多带人，有大案子！”姜新禹压低声音说道。
雷朋的精神为之一振，说道：“是反抗分子？”
“别问了，要快！”
“好，我马上到！”
放下电话，姜新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十二点半，从红桥警察局开车到春来茶馆，大约需要十五分钟。
他没有回自己的桌位，径直来到3号桌，拉开一把椅子坐下，从怀里掏出那张明信片放到桌子上。
圆眼镜眼睛一亮，低声说道：“你好。”
“你好。”
“路上顺利吗？？”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顺利。”
圆眼镜看了看四周，说道：“咱们长话短说，上面派我来找你接头，主要是想知道日军在堰津的城防部署情况，怎么样，有难度吗？”
“难度不大，我得到情报后，怎么联系你？”
“还在这个茶馆，我每周三中午都会在这坐一会儿。”
“不行，这种接头方式太危险，来的太频繁。很容易被盯上。”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应该有交通站吧？你告诉我地址和接头方式，我找机会直接送过去。”
“呃……我和你是单线联系，不能和交通站发生横向联系，所以你的建议恐怕是行不通。”
外面传来刺耳的刹车声，警察局的两辆轿车先后停在路边，雷朋当先下了车，随后跟下来六七个警察，气势汹汹向茶馆走过来。
姜新禹迅速掏出了手枪，对圆眼镜说道：“既然这样，咱们只能换一个地方说话。”
看着黑洞洞的枪口，圆眼镜愕然说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姜新禹冷笑道：“还不明白吗？”
雷朋已经带人走进茶馆，喝道：“谁都不许动！”
警察们举着枪如临大敌一般，对着茶馆里的所有人。
姜新禹一招手，说道：“雷朋，给这位先生上手铐，搜他的身！”
一名警察走过来，给圆眼镜戴上手铐，然后在他身上搜查了一遍，对姜新禹说道：“姜科长，没发现武器。”
警察们冲进来的时候，姜新禹特意观察了一下，4号桌的两名客人，居然并没有太慌乱，这种表现显得很不寻常。
“把他们俩也带回去！”姜新禹指了一下4号桌的客人，对警察吩咐道。
雷朋凑过来低声说道：“新禹，现在上面严令不许乱抓人，咱们可别羊肉没吃着，再惹了一身膻。”
姜新禹拿起桌上的明信片，在手里拍了拍，说道：“你放心，证据确凿，绝对不会抓错！至于这两个人……我怀疑是他的同党！”
雷朋知道，姜新禹从来不办没把握的事，既然他说的这么笃定，自己也没什么好怕的，命令手下人，把这两个人也上了手铐，一起都押回去。
到了警察局，姜新禹一分钟都没耽误，立刻把圆眼镜带进审讯室。
“姓名。”雷朋问道。
圆眼镜低着头默然不语。
姜新禹坐在一旁，摆弄着从圆眼镜身上搜出来的东西，钱包、钥匙、半包三炮台香烟，还有一盒火柴，唯独没有身份证件。
日本人对证件检查的很严，发现没有良民证的人，立刻就会进行逮捕，所以，无论是地下党还是军统人员，绝不可能不携带证件。
姜新禹从半包香烟里抽出一支点燃，吩咐道：“大刑伺候！”
圆眼镜吃惊的瞪大了眼睛，雷朋都吓了一跳，低声说道：“才问了一句话就用刑，是不是太急了？”
姜新禹冷冷的说道：“对这些反抗分子，必须要来硬的，否则就是浪费时间！用刑！”
两名警察上前扒掉圆眼镜的上衣，五花大绑的捆在木桩上，行刑手拎着皮鞭走过去，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等一等，等一等！”圆眼镜连声喊道。
姜新禹看了看他，说道：“你要是一个聪明人，现在就招供，免得受皮肉之苦！”
圆眼镜眼珠乱转，说道：“我要见服部少佐！”
果然是服部彦雄！
姜新禹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发现了明信片上的密写信，姜新禹侧重分析了是地下党还是军统，心想着不管是哪一方，只要自己不去接头，就不会有任何危险。
但是姜新禹忽略了一个问题，如果这件事是日本人设下的圈套，无论他去不去和3号桌接头，其实并不重要。
事实上，只要姜新禹在约定的时间里，出现在春来茶馆，基本就坐实了自己是抗日组织的潜伏人员！
把整件事倒推回去，会发现很多疑点，姜新禹家里门外的墙上就有信箱，邮差为什么要把明信片夹在门上？
邮差的工作范围，基本是固定的几条街区，对自己负责的区域应该是非常熟悉，要说没注意到近在眼前的信箱，这种概率几乎为零。
排除没看到信箱的因素，那就是因为“邮差”要确认收件人能收到明信片，甚至很可能他知道姜新禹当时就在家里，所以才敲门后把明信片夹在门上。
自从上次在常红绫家里，姜新禹对服部彦雄一番慷慨陈词后，暗中监视他的人确实没再出现过。
但是只要姜新禹不能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对帝国的忠诚”，就不会减轻服部彦雄一丝一毫的疑心。
一段时间的相安无事，让姜新禹的心理防范有些松懈，在想到这些疑点后，他立刻分析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如果服部彦雄暗中调查自己，除了电话监听之外，还有一个途径，那就是邮件检查！
第86章 解职
无论是于公于私，服部彦雄都迫切想证实姜新禹究竟和军统有无瓜葛，利用那张普通的明信片伪造成密写信，实际上就是设一个局，看看姜新禹会做出何种反应。
为了保证姜新禹能“及时”发现明信片的秘密，必须是服部美奈在场的时候，假扮邮差的特务才会把明信片送过去，因为服部彦雄知道妹妹对化学品有过敏症状。
发现明信片上竟然有化学品，姜新禹一定会因此产生好奇心，进而彻底检查明信片。
如果姜新禹能上报“密写信”的情况，在这一次的试探中，就不会受到任何怀疑，反过来说，他隐瞒不报，那问题就严重了，说明他十有八九是军统间谍！
等到姜新禹想明白了这一切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他不仅隐瞒不报，而且竟然在约定的时间去了春来茶馆！
红桥警察局审讯室里，凄厉的惨嚎一声高过一声，带着毛刺的皮鞭狠狠抽打在圆眼镜身上，一道道鲜血淋漓的鞭痕看上去触目惊心。
“这家伙看着像个公子哥，想不到嘴还挺硬。”雷朋拿起桌上的香烟，点燃了一支。
一名警察匆匆走进审讯室，低声说道：“姜科长，雷警长，我们抓错人了。”
雷朋愣了一下，说道：“抓错谁了？”
“从春来茶馆抓来的那两个人，他们说自己是宪兵队的人。”
“宪兵队的人？他们会说中国话？”
“有一个能简单的说几句。”
“既然会说中国话，那为啥在茶馆的时候，他们不表明身份？”
“不清楚。”
雷朋一拳击在桌子上，怒骂道：“这他吗是存心拿老子开涮！”
姜新禹对警察说道：“身份核实过了吗？”
“核实过了，宪兵队马上就派人过来。”
雷朋气呼呼的又骂了一句，指着正在受刑的圆眼镜，说道：“那这个呢？他也是日本人？”
警察说道：“不知道，那两个宪兵队的人也没说。”
雷朋沉想了想，说道：“新禹，你说宪兵队的人，会不会是在监视这个家伙？”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应该是。”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如果当时没有去3号桌和圆眼镜接头，这两个宪兵队的人很可能会当场逮捕自己，来一个人赃俱获。
十几分钟后，服部彦雄亲自带着几名宪兵来到审讯室，身后跟着刚刚得到报告的王局长，连跑带颠的紧随其后。
姜新禹和雷朋站起身，躬身施礼：“少佐。”
服部彦雄审视了姜新禹半晌，说道：“这个犯人非常重要，我要把他带回宪兵队继续审问，姜科长，你没有意见吧？”
姜新禹双脚一并，说道：“当然没有。”
圆眼镜吐着嘴里的血沫子，颤声说道：“少佐，我什么也没说……”
服部彦雄厉声喝道：“现在还不是你说话的时候！来人，先把他带回宪兵队！”
两名宪兵一左一右把圆眼镜架了出去。
王局长殷勤的说道：“少佐，审讯室太冷了，有什事请到楼上说吧……”
“姜新禹留下，其他人出去！”服部彦雄冷冷的说道。
宪兵端着步枪，将审讯室里的人撵了出去。
服部彦雄在审讯室里走了两步，说道：“姜科长，请你告诉我，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
姜新禹从怀里掏出那张明信片，双手递给服部彦雄，然后把自己发现秘写信的过程说了一遍。
明信片被药水泡的起了皱，上面的钢笔字也有些模糊不清，即便如此，服部彦雄依然煞有介事的看了一会。
“姜科长，你发现了秘写信，为什么不报告！”
“这件事太突然，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给我寄秘写信，想先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以，你就按时间约定，去了春来茶馆。”
“是的。”
“你想干什么？”
“不管对方是什么人，逮捕他们，把事情查一个水落石出！”
“可是，据我所知，你是到了茶馆之后，才给警察局打电话叫人来，既然想进行抓捕，为什么不提前做好准备？”
“我当时还有一个想法，担心是同学的恶作剧，所以想确定一下再说。”
服部彦雄冷哼了一声，说道：“这种秘写信，只有特工人员才知道怎么使用，你认为会是恶作剧？”
“少佐，我不是特工人员，一样知道秘写信的原理，只要上过一年半载的化学课，都有机会接触到这类知识。”
如果姜新禹没有逮捕圆眼镜，他即使解释的再天花乱坠也无济于事，好在他及时应变，他的话让服部彦雄半信半疑，一时之间难以做出决断。
一名宪兵走进来，低声说了几句话，服部彦雄迈步就往外走，姜新禹跟在后面说道：“少佐，这件事十分蹊跷，我要求参与审讯。”
服部彦雄边走边说道：“不必了，中村队长会处理好这件案子，另外，你牵涉其中，从现在开始暂停一切职务，等候进一步的调查！”
陪在一旁的王局长说道：“少佐，姜新禹停职了，那缉私科由谁来负责？”
“缉私科由你代责，我会和吴敬尧沟通这件事。”
“是。”王局长心里乐开了花，能在临近春节时把缉私科掌握在手中，这可是一个流油的美差。
“少佐，我认为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姜新禹假装不满的说道。
服部彦雄停住脚步，回身目视着姜新禹，说道：“等案子查清楚了，我会给你一个交待，你还没有被带进宪兵队审讯室，你知道是因为什么！”
“我明白。”姜新禹躬身施礼，目送着服部彦雄走出警察局。
雷朋走过来，愤愤不平的说道：“日本人也太不讲理了，抓了谍匪，反而被撤职，这是什么道理？”
王局长送走了服部彦雄，刚好听见雷朋抱怨，轻咳了一声说道：“雷朋，说话注意点！……姜科长，你也不要气馁，少佐并没有说永久解除你的职务，估计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官复原职了。”
第87章 偶遇
紫丁香咖啡馆。
留声机播放着舒缓的萨克斯音乐，姜新禹和服部美奈相对而坐。
服部美奈歉然的说道：“新禹，对不起。”
姜新禹笑道：“没必要说对不起，少佐这么做，是在情理之中，而且我现在无官一身轻，警察局都不用去了，难得放了一个长假，不是很好吗？”
服部美奈叹了口气，说道：“话是这么说，可我还是觉得哥哥做的不对，明明你抓了那个人，为什么还要停职呢？”
姜新禹喝了一口咖啡，说道：“事情会查清楚的……算了，我们不谈这个了，有些煞风景。”
服部美奈满眼的爱慕之色，说道：“你是一个心胸开阔的人……”
“两位，不打扰吧？”一阵香风扑鼻而来，常红绫微笑着站在两个人的桌前，手上还拎着一个纸袋。
服部美奈惊讶的站起身，说道：“绫子？你怎么来了？”
常红绫说道：“我刚巧路过，看见你们两个坐在里面，就进来讨一杯咖啡喝，不讨人嫌吧？”
“怎么会呢，请坐，绫子小姐。”姜新禹替她拉开一把椅子。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回家？”服部美奈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是晚上七点钟。
“前几天订做了一套西装，刚取回来。”常红绫把纸袋放在另一张椅子上。
“西装？我看看。”服部美奈拿过纸袋，里面是一套藏蓝色的毛呢西装。
服部美奈嬉笑着说道：“给哥哥订做的吧？怪不得哥哥说你问了他衣服的尺码……不过，他可很少有机会穿西装。”
常红绫淡淡的说道：“少佐经常要参加一些私人的宴会，也不能总是穿军装。”
服部美奈把西装递给姜新禹，说道：“新禹，你觉得怎么样？”
姜新禹接过来看了看，说道：“上好的料子，做工也很考究。”
衣服在姜新禹手里一掉个，从上衣兜里掉出来一张卡片，上面写着“四海洋服，做工一流”，最后面是地址和联系电话。
姜新禹知道，四海洋服店在另一条街上，常红绫能“路过”紫丁香咖啡馆，即使乘坐黄包车，最少也需要十分钟。
——她不是路过，而是知道服部美奈和自己在这约会，故意跟着来的！
常红绫和服部美奈在说话，她们没注意到掉在地上的卡片，姜新禹用脚踩住，然后很自然的掸了一下裤脚，顺势把卡片捡起来放进自己的衣兜里。
“绫子，你的脸色可不太好，是生病了吗？”服部美奈关心的问道。
“可能是昨晚没睡好，没事。”常红绫解释道。
服部美奈嬉笑道：“是为了谁失眠吗？”
常红绫笑了笑，说道：“没睡好也能被曲解，你呀……”
“嘟——嘟——”
外面响起了尖利的哨子声，几个巡街的警察骑着脚踏车从咖啡馆门前经过，半个小时之后，一队荷枪实弹的日本兵快步跑了过去。
服部美奈探身向外看了看，说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常红绫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说道：“听说最近的抢劫案特别多……姜科长，你最有发言权了，你说这是为什么？”
姜新禹说道：“每年都是这样，快到春节的时候，老百姓都要置办年货，身上难免会多带些钱，所以就特别容易招贼。”
十几分钟后，两名宪兵和一个警察走进咖啡馆。
警察拍了拍手掌，大声说道：“各位，请把你们的证件拿出来，放在桌子上，然后待在原地不要乱动。”
咖啡馆的一名经理走过去交涉，说道：“警官，下午刚刚检查了一遍……”
警察不耐烦的说道：“你们要是觉得不合理，就去跟太君说，我只负责检查证件。”
经理问道：“我们的证件也要查吗？”
“对，是所有人！”
姜新禹透过窗户向外看了看，其他商家店铺也有警察和宪兵进进出出，例行检查不会有这么大的举动，好像是在搜查什么人。
两名宪兵一左一右站在门口，虎视眈眈的巡视着众人，咖啡馆里的客人并不多，很快检查到了姜新禹他们这桌。
这片儿都属于红桥警察局辖区，姜新禹认识负责检查证件的警察，招呼着说道：“陈武，今天你值班？”
那个叫陈武的警察见是姜新禹，连忙躬身施礼，说道：“姜科长，这么巧啊。”
姜新禹笑道：“我被撤职了，以后别叫科长了。”
陈武陪着笑脸说道：“局长都说了，只是暂时停您的职，用不了多久就会官复原职。”
姜新禹把桌子上的三张证件推到陈武近前，说道：“这是我们三个人的证件，你检查一下。”
“都是自己人，还有啥可检查的。”
“你最好还是查一下，公事公办。”
“姜科长，可以了。”陈武拿起证件匆忙看了一眼，立刻放到桌子上。
“陈武，出什么事了？”姜新禹把证件收起来说道。
陈武低声说道：“上马桥发生入室杀人案，死了两个日本人！”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难怪这么大的阵势……你去忙吧。”
听说死的是日本人，服部美奈忍不住叫住陈武，说道：“警官，知道死的是什么人吗？”
陈武恭敬的说道：“名字我没记住，只知道死者是一个医生，在中心街开了一家诊所。”
上马桥中心街只有一家诊所，就是原田诊所。
姜新禹看了一眼常红绫，对陈武说道：“是不是原田诊所？”
陈武连声说道：“对对，就是原田诊所。”
常红绫吃惊的站起身，说道：“被杀的是……原田医生？”
“还有他的太太，他们是死在家里。”陈武补充着说道。
听到这个消息，三人无心继续喝咖啡，匆匆离开紫丁香咖啡馆，姜新禹开车载着她们赶往上马桥。
紫丁香咖啡馆距离上马桥很近，只有不到一公里远，开车用不上十分钟就能到达。
常红绫住处楼下停着各种部门的车辆，警察局、宪兵队、侦缉队，甚至包括日本驻堰津领事馆的车辆。
第88章 案发现场
轿车还没停稳，常红绫就匆忙下了车，刚要往楼上走，两名警察拦住了她，说道：“小姐，你现在不能上去。”
常红绫说道：“我住在这里，为什么不能上去？”
“楼上发生凶杀案，正在勘察现场，不管是谁，都不能随便进出。”
姜新禹下了车，对其中一名警察说道：“老吕，里面现在什么情况？”
警察老吕说道：“姜科长，您怎么来了？”
姜新禹指了一下常红绫，说道：“我朋友住在这，二楼6号房。”
老吕凑过来说道：“住在5号房的原田夫妻，一个死在厨房，一个死在卧室，宪兵队命令，任何人不许进出。”
“凶手抓到了吗？”
“正在拉网搜捕，咱们警察局，加上侦缉队、宪兵队，全都出动了……”
两人说话间，一辆黑色轿车疾驰而至，急刹车停在路边，服部彦雄推门走了下来。
“哥！”服部美奈摆着手喊道。
服部彦雄停顿了一下，迈步走了过来，对常红绫说道：“绫子小姐，你受惊了。”
常红绫微微躬身致意，说道：“我也是刚回来……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服部美奈在一旁解释着说道：“绫子和我还有新禹，在紫丁香喝咖啡来着。”
服部彦雄看了一眼姜新禹，说道：“有兴趣吗？跟我上去看看。”
“是。”姜新禹毕恭毕敬的答应着。
“我也要去。”服部美奈说道。
服部彦雄瞪了她一眼，说道：“不许胡闹！陪着绫子小姐待在车里。”
服部美奈扁着嘴，嘟囔着说道：“不去就不去嘛，那么凶干嘛……”
常红绫劝道：“少佐是为了你好，死人有什么好看的呢，你不怕晚上做噩梦吗？”
服部美奈故作惊讶的说道：“这么快就向着哥哥说话了？”
两人嬉闹着打开车门坐了进去，这个时间的室外气温最少有零下十度左右，在外面站了一会，都感觉到彻骨的寒冷。
二楼5号房间，一名警察举着照相机正在四处拍照，周仁杰蹲在地上察看着什么，另一边领事馆的人和宫本少尉低声说着话。
服部彦雄站在门口，四处看了看。
宫本少尉快步走过来，双脚一并，说道：“报告少佐，我已经派人在方圆五里内，进行地毯式搜查，消息暂时还没有反馈回来。”
服部彦雄点了点头，缓步走进卧室，说道：“周队长，现场有什么发现？”
原田医生的尸体仰面朝天倒在榻榻米上，胸口被刺了一刀，身下的大滩鲜血已经渐渐凝固。
周仁杰跟在身后，说道：“从现场情况来看，没有搏斗的痕迹，凶手先杀了原田医生，然后到厨房杀了正在煮饭的原田太太，前后间隔不会超过五分钟。”
服部彦雄又来到厨房，原田杏子趴在地上，她是后背中了一刀，和服上还有几道淡淡的血痕，应该是凶手杀人后，顺手在她身上擦净了刀上的血迹。
“法医来了没有？”服部彦雄回身问道。
警察局一名警长说道：“刚刚打电话催问过，法医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屋子里被翻的很凌乱，东西散落一地，几乎所有的抽屉都被翻动过，首饰盒扔在茶几上，里面空无一物。
这是一个很典型的入室抢劫杀人现场，正常来说都是由警察局负责调查，但是因为死者是日本人，而且还是颇有声望的医生，所以宪兵队才会插手进来。
“这件案子，你怎么看？”服部彦雄对站在一旁的姜新禹说道。
姜新禹知道，这种现场瞒得过别人，绝对瞒不过服部彦雄的眼睛，自己若是一味的装傻充愣，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他趋前一步说道：“少佐，在我看来，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抢劫杀人案。”
“哦？说说你的看法。”服部彦雄面色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上的变化。
“我刚才检查过原田夫妻身上的伤口，都是一刀毙命，绝不需要再补第二刀，说明凶手是行家里手，不太像是普通蟊贼所为。”
周仁杰插口说道：“屋子里被翻成这样，不是賊还能是什么？”
姜新禹说道：“我觉得更像是职业杀手！”
周仁杰惊讶的说道：“职业杀手？”
姜新禹说道：“对！可能是原田医生得罪了什么人，对方雇佣了职业杀手进行报复。”
周仁杰把案子定性为抢劫杀人，被姜新禹三言两语推翻，让他感觉面上无光，争辩道：“我在侦缉队干了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职业杀手还兼着劫财的活儿！”
姜新禹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虽然屋子里看似凌乱，其实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凶手根本就是乱翻一气，他是在制造假现场。”
服部彦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神色，说道：“你说的没错，看看这些被翻过的地方……衣柜、书架、不上锁的抽屉，谁会把贵重物品放在这些地方？凶手不是求财，他就是为了杀人而来！”
周仁杰咧了咧嘴，说道：“少佐，您也认为是职业杀手干的？”
服部彦雄沉思了一会，说道：“我倒是有另外一个思路……”
“少佐，法医到了。”宫本少尉走过来报告。
不一会儿，徐法医拎着药箱走了进来，一名警长赶紧上前说道：“老徐，怎么才来，这么多长官就等你了！”
徐法医苦着脸说道：“我有什么办法，想让我快一点来，就请局里把那辆老爷车换了吧，三天两头出故障，谁受得了……”
警长催促着说道：“行了，行了，车的事回头再说，快点干活吧。”
老徐背着药箱走进卧室，经过姜新禹身旁，客气的打着招呼说道：“姜科长也在。”
姜新禹说道：“徐法医，辛苦了。”
在自己的领域里，能够做到出类拔萃，总是会赢得更多的尊敬和信任。
徐法医无疑就是这样一种人，在堰津所有的法医里面，只有他从来没出过纰漏。
久而久之，凡是徐法医做出的尸检报告，基本就等于权威二字！
第89章 尸检结果
半个多小时之后……
“徐法医，有结果了吗？”服部彦雄态度很客气，站在徐法医身后说道。
徐法医皱着眉头，喃喃自语的说道：“奇怪……”
周仁杰呵斥道：“老徐，你聋了？少佐问你话呢！”
徐法医猛然惊醒一样，连声说道：“少佐，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刚有些走神。”
服部彦雄温言说道：“没关系，是我打扰你的思路了吗？”
徐法医轻咳了两声，说道：“经过初步检查，两名死者的致命伤都是心脏被尖刀刺破，在瞬间毙命，死亡时间不会超过一个小时……”
周仁杰说道：“这些情况我们都知道了，说点有用的！”
服部彦雄冷冷的说道：“周队长，你把嘴先闭上！”
“……是。”见主子的脸色不大好看，周仁杰唯唯诺诺的退到一边。
服部彦雄转脸对徐法医说道：“你继续说。”
“死者在被杀之前，其实已经被凶手制住，这太令人费解了，既然是抢劫，把人绑起来就行了，为啥要杀人呢……”徐法医摇头叹息着。
服部彦雄眉毛一挑，问道：“怎么知道死者在被杀之前，就被凶手控制住了？”
徐法医指着原田的颈部说道：“这里有拇指大的淤青，肉眼看不出来，需要仪器辅助才能检查出来。”
“是凶手留下来的？”服部彦雄凑过去仔细观察，也没瞧出任何淤青痕迹。
徐法医点点头，说道：“对，凶手的手劲很大，他应该是先掐住死者的脖子，令其毫无反抗之力后，然后再用刀杀人。”
为了显示存在感，周仁杰忍不住插口说道：“难道就不能是先杀人……”
这次没人训斥他，话说一半，周仁杰自己就闭了嘴——谁会先杀人再去掐死者的脖子？
服部彦雄缓缓的说道：“这么说来，不仅抢劫现场是伪造，就连杀人现场也是伪造！如果是单纯的雇凶杀人，何必费这么多的周折！有趣，有趣……”
徐法医低眉顺眼的说道：“少佐，详细的尸检报告，明天就可以做出来，要是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服部彦雄看了一眼这个其貌不扬，扔在人堆里都没人注意的男人，赞许的说道：“徐法医，你做的很好，车的问题，我会通知警察局立刻解决。”
徐法医躬身说道：“不敢劳少佐费心，其实那辆车也能将就用，可能是我运气不太好，别人用的时候啥毛病也没有。”
服部彦雄扫了一眼屋子里的各位官长，淡淡的说道：“废物们用的是新车，真正做事的人用旧车，这种不合理的现象，只要被我知道了，一定会纠正！”
徐法医连声道谢，背着药箱离开了房间。
服部彦雄回头对周仁杰说道：“周队长，你立刻带人在附近挨家挨户盘问，有谁在一个小时前，看到有人出入这栋楼，如果有目击者，根据他的描述，找一个画师画出凶手的头像。”
“是！”周仁杰转身匆匆走下楼。
宫本说道：“少佐，您认为这不是普通的刑事案件？”
“如果从刑事案件入手，永远也查不出头绪来……”
“会不会是像姜新禹所说，原田夫妇得罪了人，对方雇凶杀人？”
“如果是那样的话，倒也没什么。但是我的思路和你们不一样，我认为原田夫妇一定是无意中知道了什么人的秘密，从而被灭口，他接触的大部分都是日本人，所以，我现在怀疑这件事或许和‘秦先生’有关！”
他们说的是日语，姜新禹最近跟服部美奈朝夕相处学习日语，大概能听懂服部彦雄和宫本的对话，听到“秦先生”三个字，心里不由得一惊。
在军统所有潜伏人员中，秦先生是一个神秘人物，姜新禹只听说过这个代号，其他讯息一概不知，即使是曾澈活着的时候，也没有权限接触到秦先生的任何情况。
服部彦雄命令道：“宫本君，彻底搜查整间屋子，不要遗漏任何一件东西，原田虽然死了，说不定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是！”宫本大声分派着宪兵和警察，开始在原田家里进行搜查。
“姜新禹，春来茶馆的案子基本查清了，跟你的关系不大，细节你就不用问了。”服部彦雄坐在椅子上，在他手边堆放着原田夫妇和日本亲友间的来往信件。
“谢谢少佐，我是不是可以回缉私科工作了？”姜新禹心里很清楚，春来茶馆的案子本来就是针对自己设的局，也没什么好问的。
服部彦雄一边翻阅着手边的信件，一边说道：“工作的事情，暂时先这样，等春节过后，我会重新考虑适合你的职务。”
“是，我服从您的安排。”
“知道秦先生是谁吗？”
“不知道。”
“秦先生是一名军统潜伏人员，他很可能是一个日本人，或者是会说流利日语的中国人，现在种种迹象表明，这个人如今就在堰津！”
姜新禹知道，服部彦雄忽然跟自己提起这件事，一定是另有意图，他没有多问，垂手侍立做洗耳恭听状。
服部彦雄把手里的信件交给宫本，起身走到窗户跟前，望着黑沉沉的夜色，说道：“如果由我们日本人进行调查，可能在第一时间就被他得到了消息，这也是这么多年抓不到他的原因之一，现在我有一个想法，由其他部门进行调查，或许会是一个捷径。”
姜新禹略一思索，说道：“您是想让我参与调查秦先生的事？”
服部彦雄点了点头，转身目视着姜新禹，说道：“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这既是对你的信任，更是对你的考验！如果你能把秦先生找出来，你想要什么，都会得到满意的回报！”
“我一定尽力，不辜负少佐的信任！”姜新禹双脚一并立正敬礼。
“少佐，屋子里都找遍了，没有任何发现。”宫本少尉走过来说道。
服部彦雄沉思了半晌，说道：“原田的诊所离这有多远？”
第90章 金宝说，你是自己人
原田诊所就在上马桥中心街，步行也不过几百米远。
看到服部彦雄一行人下楼，服部美奈和常红绫也从车里出来，姜新禹迎了过去，说道：“美奈，绫子小姐，我和少佐去一趟原田诊所，你们是跟着一起去，还是回楼上休息？”
目睹了原田夫妇的尸体蒙着白布，被警察从楼上抬下来，服部美奈心里有些胆怯，对常红绫说道：“我们还是跟着去诊所吧。”
服部彦雄在一旁说道：“刚才不是还吵着要上楼吗？现在知道害怕了？”
“我才不怕呢，我、我是担心绫子害怕。”服部美奈辩解着说道。
“嗯，我确实有点害怕……”常红绫裹紧身上的外套，在路灯的映照下，她的脸色看上去很苍白。
服部美奈奇怪的说道：“绫子，你怎么了？我是开玩笑呢，读书的时候，你的胆子可比我大多了。”
常红绫勉强笑了笑，说道：“昨天买了一本鬼狐传，可能是受了点影响。”
姜新禹伸手打开车后门，说道：“鬼狐异术，纯属无稽之谈，不必放在心上。二位小姐，请上车吧。”
服部彦雄吩咐道：“宫本少尉，集合你的人，立刻到原田诊所。”
“是！”宫本转身对宪兵喝道：“全体列队！……目标原田诊所，跑步前进！”
十多个日本兵背着步枪，排成两个纵列，在宫本的率领下，步伐整齐的跑到原田诊所，在门外分立两排，负责安全警戒。
原田诊所主要服务于日本人，来这里看病的中国人很少。
诊所内很宽敞，两个独立的病房，一间换药室，以及挂着“原田医生”铜牌的诊疗室，原田没有雇人，护士的工作平时是由原田杏子来做。
各个房间都很干净，所有物品都井然有序，诊疗室桌子上摆放着一摞病历诊断单据，服部彦雄随手拿起来逐页翻阅着。
姜新禹在换药室检查，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既然服部彦雄把调查“秦先生”的任务交给自己，起码要在他面前做出样子来。
常红绫跟着进来，她的神色有些紧张，在姜新禹身后来回走了几步，忽然低声说道：“金宝说，你是自己人。”
姜新禹身体僵住，这一瞬间他全明白了，正如自己猜想的一样，常红绫是一个双面间谍，她属于金宝那条线上的人，所以才能知道自己的军统身份。
“你是谁？”姜新禹没有回身，继续摆弄着柜子上的瓶瓶罐罐。
“先不用管我是谁，一分钟后，你把服部彦雄引过来，我只需要十秒钟时间！”说完这句话，常红绫立刻走了出去。
姜新禹迅速判断了一下形势，从常红绫不惜对自己暴露身份这件事来看，诊疗室里一定有对她不利的证据，若是不帮她，万一她因此被捕，会不会牵连到自己，这是一个必须要考虑的问题！
——那天原田医生替常红绫诊脉时说的那句日语，就是姜新禹求教服部美奈的那句“你怀孕了”。所以当得知原田夫妇被杀，他首先就想到了这件事很可能和常红绫有关。
以常红绫的身份，是不可能让一个日本人知道自己的隐私，杀人灭口是必须要做的事！从时间上判断，负责动手应该是她的同伙，常红绫故意出现在紫丁香咖啡馆，是为了有不在场的证据。
姜新禹来不及做更多的考虑，无论常红绫的真实身份到底是地下党还是军统，就目前来说，自己必须和她同仇敌忾，先解决眼前的危机。
柜子上摆放着十几个药瓶，每一个瓶子都贴上了手写的标签，以姜新禹的日文水平，能够看出上面都是人名，应该是原田预先开好的药，还没有被病人取走，为了防止混淆，特意把病人的名字写在上面。
他迅速把其中一个药瓶的标签撕下来，背对门口放进嘴里嚼了几下吞进肚子里，猛然后背被人轻轻一拍，姜新禹着实惊出了一身冷汗，回头一看原来是服部美奈。
“我来瞧瞧你在干什么呢？”服部美奈一脸的天真烂漫，她从门外进来不可能看见姜新禹隐秘的动作。
姜新禹定了定神，拿起那只被撕掉标签的药瓶，目露疑惑的说道：“奇怪？”
“怎么了？找到线索了吗？”服部美奈关切的问道，她是巴不得姜新禹能立刻把案子查清楚，好让那位疑神疑鬼的哥哥不再阻挠自己的事。
姜新禹说道：“你看，其他药瓶上都有姓名标签，唯独这个没有。”
服部美奈仔细看了看，立刻大声喊道：“哥，快点过来，新禹发现线索了！”
不一会儿，服部彦雄迈步走进来，沉着脸说道：“美奈，注意你的身份，大呼小叫的成什么样子！”
服部美奈扁着嘴说道：“我是太高兴了嘛。”
姜新禹歉然说道：“很抱歉，少佐，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发现，是美奈太夸张了。”
服部美奈不服气的说道：“哥，你看，这只药瓶和其他的不一样，这还不算是线索吗？”
服部彦雄接过药瓶看了看，说道：“嗯，很明显是被人撕掉了标签……来人！”
“少佐。”宫本走进来躬身施礼。
“按照药瓶上名字，逐个核实他们的身份，尤其是这个没有名字的药瓶，要查出是给谁开的药！”
“是！”
服部彦雄想了一下，快步回到诊疗室，迎面正遇到常红绫从里面出来，她面不改色的嫣然一笑，说道：“我以为你在里面。”
服部彦雄说道：“绫子小姐，我求你一件事。”
“你说。”
“替我把美奈看管好，不要让她到处乱翻乱动。”
“好的。”
常红绫走进换药室，对服部美奈说道：“美奈，别打扰了姜科长的工作，我们到外面做坐一下。”
服部美奈撇了撇嘴，说道：“替我把美奈看管好——我都听到了！”
“耳朵倒是挺长！”常红绫和服部美奈说笑着走出换药室，临出门时，她不着痕迹的对姜新禹轻轻点了点头。
第91章 秦先生
“少佐，我刚才检查过了门窗，没发现被撬动的痕迹，可以确定，在我们进来之前，没有外人进来过。”姜新禹走进诊疗室说道。
“我们来的足够及时，凶手即使有线索留在诊所里，他也来不及销毁。”服部彦雄把手里的病历单据递过去，说道：“这是最近几天的病例单据，你拿回去仔细看一下，如果发现疑点，你有权调查任何人！”
姜新禹接过病历，随手翻了几页，说道：“少佐，这上面都是日本人，查他们恐怕会有很多不便。”
服部彦雄冷然说道：“就因为他们是日本人，所以才要你去查！查案过程中遇到任何阻力，你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在这件事上，我会全力支持你！”
“还有中村队长的病历……”姜新禹翻到其中一张，看到了中村加晃的名字。
“中村每隔三五天就来一次，烧烫伤恢复性治疗需要很长时间，原田是日本医生，比较方便一些……今天就这样吧。”服部彦雄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迈步走出了诊疗室。
所有的病历都被封存，按照服部彦雄的想法，原田平时的生活轨迹基本上是两点一线，他最有可能是在诊所接触到凶手。
原田诊所的病人大部分都是日本人，而“秦先生”又被认为是一个日本人的概率最大，综合分析之下，两件事越来越容易引发联想！
当晚，常红绫没有回家，而是去了服部美奈家里，毕竟隔壁刚刚发生凶杀案，她表现出担惊受怕的样子会显得更自然一些。
姜新禹回到家已经是夜里九点多钟，他打开院门迈步往里走，发现地上躺在一只骨瘦如柴的大黑狗，浑身上下脏兮兮的满是污迹，一看就是无主的野狗。
可能是宅子的原主人养过狗，所以特意在墙根下留了一个狗洞，这只野狗应该就是从狗洞里钻进来的。姜新禹用脚碰了它一下，黑狗轻微的抽搐了两下，几分钟后就断了气。
从屋子里拿来手电，姜新禹蹲下身仔细看了看，黑狗顺着嘴角鼻子往外呛血，血的颜色不是正常的鲜红，而是近乎深红色，这是明显的中毒症状。
姜新禹拎着手电四处照了照，看见被自己扔在门口的盆子，这才恍然大悟，盆底还有一些毒蘑菇的残渣，已经被舔食的一干二净——这只狗是吃了毒蘑菇的残渣中毒而死！
以前听说过有人吃蘑菇中毒的事，一般就是上吐下泻昏迷不醒，即使有严重的例子，起码也要折腾几天才会死亡。
姜新禹心里感叹着，这种叫七步倒的毒蘑菇，名字真是没起错，果然是剧毒无比！他本想把狗埋了，又担心被流浪汉乞丐之类的人挖出来煮肉吃了，毒死无辜者可不是自己的本意。
为了稳妥起见，干脆在房子后面堆上劈柴，把死狗淋上汽油进行彻底焚烧，然后才挖坑掩埋，那个盆子也砸扁扔了进去。
为了消除常红绫因为凶杀案带来的“恐惧心理”，在服部彦雄的安排下，原田的住处很快搬来了一名新住户，此人名叫酒井次郎，是宪兵队一名小队长。
自从明确了男女关系，常红绫经常陪同服部彦雄出席一些日伪高级官员的宴请，进出宪兵队更是如履平地，在外人眼里看来，“山口绫子小姐”俨然就是服部彦雄未婚妻子一般。
…………
从傍晚开始，雪花夹杂着刺骨的寒风纷纷洒洒飘落。八点钟以后，街上几乎很少看见行人，偶尔一两个晚归的路人也是行色匆匆，低着头在风雪中快步疾走。
姜新禹从倒车镜里，早就看到了尾随着后面的一辆灰色轿车，他现在经得起任何跟踪调查，所以并不担心会是日伪特务在监视自己。
回到桥东路19号巷子口，姜新禹下了车，回头看了一眼，那辆灰色轿车远远的停在街边熄了火，车里的人并没有下来。
姜新禹也懒得理他们，回到家里刚把劈材装进炉子，还没来得及生火，就听见院门外传来敲门声。他立刻从桌上拿起手枪，顶上子弹背在身后，迈步来到院门口。
“谁？”姜新禹侧身站在门垛后面说道。
“老熟人了，这才两个月不到，就不认识了吗？”门外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姜新禹犹豫了一下，伸手拿掉了门闩，院门哐当一声被风猛然吹开，门外站着那个黑衣人。
“你怎么来了？”姜新禹警惕的看了看他身后。
黑衣人笑道：“这么冷的天儿，还是进去说话吧？让人看见可不太好。”
姜新禹把身体让开，说道：“进来吧。”
进了屋子里，黑衣人说道：“你放心，我观察了很久，没有尾巴，金宝在车里警戒，有情况他会及时通知我们。”
姜新禹把手枪保险关上，顺势别在腰里，说道：“我知道你属于独立的潜伏小组，按说不该和我有横向联系。”
黑衣人不置可否，伸出手说道：“我先做一个正式的自我介绍，鄙人姓秦，单字名力。”
姜新禹心里一动，不露声色的伸出手和他握了一下，说道：“请坐，家里还没生炉子，只比外面能挡一些风寒，秦先生将就一下吧。”
秦力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两圈，四处看了看，感叹道：“这就很好了，当年我在东北的时候，曾经在腊月天气里，为了等一份情报，在室外足足待了三个小时，感觉整个人都要冻僵了。”
姜新禹倒了一杯热水，推到秦力手边，说道：“找我什么事？”
秦力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说道：“首先我谢谢你帮助了绫子，那天真是很危险。”
姜新禹故作释然的说道：“山口绫子果然是你们这条线上的人……她真的是日本人？”
秦力目光一闪，说道：“当然，你应该知道日本有一个反战联盟，事实上她的父亲，虽然名义上是满铁的人，实际上在替反战联盟做事，可惜，当年在一次执行任务中，意外死在土匪手里……”
第92章 印证自己的猜测
若不是姜新禹已经知道了常红绫的身世，秦力的这番说词还真是颇具可信度。
现在看起来，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秦力确实不知道常红绫是中国人，二是他对姜新禹的信任有所保留，没有实话实说。
对姜新禹来说，他需要弄明白一件事，常红绫究竟是自己人，还是军统潜伏在地下党和日伪中的双面间谍！
这种复杂的情况，老邱也未必知道准确的信息，或许只能向组织上求证。
“姜先生，鉴于我们彼此都知道对方的身份，总部已经同意了我的请求，从现在起，你就算是正式加入我们的潜伏小组！”秦力目光灼灼的望着姜新禹说道。
姜新禹沉吟着说道：“这件事我需要和葛先生确认一下。”
“明晚八点钟和十点钟，你打开广播，总部会通过短波呼叫你，到时候你就知道这件事是真是假。话说回来，我也没必要骗你。”
“可是我不会破译密码，收到呼叫也没用。”
“曾澈没有教过你？”
“还没来得及，曾站长就被捕了。”
“这可难办了……”
“没什么难办，我找机会和葛先生接头，事情就全清楚了。”
“你不能去和葛权接头。”
“为什么？”
“因为他已经被侦缉队的人盯上了，你去找他无异于飞蛾扑火。”
“这个情况，葛先生知道吗？”
“葛权是特务处时期的老牌特工，要是连这都察觉不到，他也不用在军统混了。放心吧，只要不出现意外情况，一两天之内他就会安全撤离。”秦力的表情很轻松，就像是在谈论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样。
姜新禹目视着他，说道：“你好像并不关心葛先生的生死？”
秦力淡淡的说道：“我们是受戴老板直接秘派的独立潜伏小组，其他条线上的人，就像你说的一样，没有特殊原因，实际上确实和我们关系不大。”
姜新禹做出不满的神色，说道：“所以，为了山口绫子手雷的事不外泄，你们就对我下手！”
秦力笑道：“过去那么久了，你还是耿耿于怀？当时确实是不知道你的身份，我必须要保证绫子的绝对安全。”
姜新禹悻悻的说道：“要不是我唬住了金宝，还不是一样糊里糊涂替党国捐了躯，死在敌人手里倒是无话可说，偏偏是被自己人弄死！”
秦力拍了拍姜新禹的肩膀以示安慰，说道：“从那天起，我就开始注意你，你藏身在警察局，绫子有日本人身份做掩护，如果能相互配合拧成一股绳，有利于获取更多的情报！”
姜新禹思索了半晌，说道：“秦先生，既然加入你这个小组，相关的一些情况，我起码也应该了解一下吧。”
秦力拿起暖水瓶又倒了一杯热水，说道：“你问吧，只要不涉及机密，我都可以告诉你。”
“是你杀的原田医生夫妇？”
“对。”
“他们是日本特务？”
“……不是，原田知道了一些秘密，我必须除掉他。怎么，你同情他们？”
“没有。”
——常红绫在第二天去原田诊所进行确诊，她忽略了医生都会给病人写一份病历，当服部彦雄说要搜查诊所的时候，她才想起了这个致命疏忽，没办法只好向姜新禹求助。
趁着服部彦雄被引开，常红绫迅速溜进诊疗室，抽出自己的病历，几分钟后在厕所里撕碎用水冲走。
以上这些细节，姜新禹无需向秦力求证，基本能猜出一个大概，他继续问道：“山口绫子携带手雷进宪兵队，是要对谁下手？”
“王天林。”
“可是即使当时除掉了王天林，山口绫子也会因此暴露了身份，这样做值得吗？”
秦力叹了口气说道：“戴老板要求不惜一切代价除掉此人，我只能服从命令，至于说值不值得……做我们这一行，本来就要随时做好牺牲的准备，没什么道理可讲。”
望着这个一脸大义凛然的男人，想起了常红绫酒醉后的哭泣，她说信任的人都在利用自己，难道指的就是秦力？
姜新禹说道：“王天林在街上被炸死……”
“是我和金宝做的，用的就是绫子那颗手雷。”秦力爽快的承认，这些事算不得机密，没必要对姜新禹隐瞒。
“在那之后，你们去给曾站长立了墓碑。”
秦力打量着姜新禹，说道：“你怎么知道墓碑是我们立的？”
“我去过曾站长的墓地，坟前有两个杯子和山口绫子房间里的一模一样，我当时还以为是巧合，现在看起来，其实就是她提供的杯子。”
秦力点了点头，说道：“曾澈的眼力不错，你很适合做特工。立墓碑是戴老板的意思，因为杯子忘了买，所以就随手在她房间拿了两只，想不到竟然成了破绽……幸亏你是自己人。”
姜新禹叹息着说道：“曾站长若是肯委曲求全，也不至于送命，唉……”
秦力冷哼道：“曾澈这个人，死脑筋不懂得变通，他要是肯听戴老板的劝告……对了，听说你会摩斯密码？”
“我在宪兵队和曾站长就是用摩斯密码交谈。”
“太好了，绫子也会摩斯密码，以后你们两个如果在不方便的情况下，这种联络方式可以避开周围的耳目。”
姜新禹假装赞叹道：“学习摩斯密码的过程枯燥乏味，想不到山口绫子一个姑娘家，竟然也能有这样的毅力，真是令人佩服。”
秦力微笑着说道：“要不是我逼着她学，恐怕她也未必有这个毅力。”
听他这么说，姜新禹就明白了，常红绫之所以会使用摩斯密码，跟常海平没有任何关系，是秦力教她的！
同样会用摩斯密码的杨峰，会不会也是一个双面间谍？这个问题没办法去问秦力，因为做为姜新禹来说，他不应该知道杨峰的存在！
秦力看了看手表，说道：“姜先生，你的问题问完了吗？”
“暂时就这么多。”
“那好，现在我来问你一个问题！”
第93章 下雪天
秦力说道：“上一次，你说有人对我产生了怀疑，是怎么回事？”
“服部美奈觉得好像在哪见过你。”姜新禹说道。
秦力略有些惊讶，说道：“小丫头还真有些门道！”
“你们认识？”
“我在她读书的学校，当过图书室管理员，十年了，她居然还能认出我……”
看着秦力充满杀机的眼神，姜新禹心里跳了一下，说道：“你想对服部美奈动手？”
秦力森然说道：“所有对潜伏小组构成危险的人，都是我们必须铲除的目标！”
“她是服部彦雄的妹妹，你杀了她，势必会引来报复性的大搜捕，对我们的潜伏工作会更加不利。”
“这一点你可以放心，每次行动都经过精心布置，服部彦雄想找到我们，没有那么容易！”秦力信心满满的说道。
“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最好不要动服部美奈。”
秦力看了姜新禹一眼，语气带着一丝戏谑，说道:“姜先生，你对她动了真感情？”
姜新禹正色的说道：“服部美奈只是随口一说，事后再也没提过这件事，说明她早就忘了，况且，她既能起到掩护我的作用，也是一个重要的情报来源。”
秦力沉思片刻，说道：“这件事容我再考虑考虑……还有，春节过后，你要想办法申请一次回家探亲的机会，我会和总部沟通，安排你转道去临澧接受特工强化培训。”
“可以。我们以后怎么联络？”
“我的公开身份是海关总署日语翻译，如果有紧急情况，你可以打这个电话。”秦力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姜新禹，上面的名字叫李近山。
“李近山是你的化名？”
“对，这个化名我用了十几年，经得起敌人的调查。”
“……还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
“什么事？”
“服部彦雄正在派人在上马桥一带寻找目击者，画师会根据描述，画出你的头像。”
秦力微微一笑，说道：“我当时化了妆，虽然遇到了两个人，他们画出的头像毫无价值。”
“那我就放心了。”姜新禹故作释然的说道。
“今天就这样……对了，那个麻克明以后不要再联络他，我们和军统堰津站是两回事。”
“我明白。”
秦力戴上帽子，走了几步想了想又回头说道：“你现在的军衔只是一名中尉，我可以给你透露一点秘密，潜伏小组成员的晋升速度，绝对比普通的军统外勤要快捷！所以……保重！”
说完这句话，他走到院门口，拿掉门闩，快步向巷子口走去。
秦力留给姜新禹的初步印象，虽然看起来机警干练，但是这个人似乎有些过于自信，一个特工人员如果躺在从前的功劳簿上沾沾自喜，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
天蒙蒙亮时，呼啸了一夜的北风渐渐停歇，雪下的其实并不算大，最多算是中雪。
姜新禹出门的时候，雪花依然在零零星星的飘落，一群孩子在巷子口追逐嬉闹，他们手里攥着雪团互相投掷，雪团在姜新禹身边乱飞。
“嘭！”
“嘭！”
两个失去准头的雪团朝姜新禹打过来，他左躲右闪毫不费力的避让开，雪团落在他的身前身后。
“姜先生，对不起！”一个男孩扮着鬼脸大声说道，这些孩子大部分住在附近，姜新禹认识他们。
“你们都不用上学吗？”姜新禹掏出钥匙向自己的车走过去。
“今天星期天，不上学！”男孩怪叫着又加入了小伙伴们的战团。
“新禹！”服部美奈忽然从车后站起来，嬉笑着喊了一声。
姜新禹对她毫无防范，说道：“美奈，你什么时候来的……”
“还有呢！”服部美奈欢呼着，双手奋力一扔，皮球一样大的雪团兜头盖脸向姜新禹砸过来。
姜新禹本能一抬手，雪团是打碎了，四处飘散的雪花弄了他一头一脸。
服部美奈连忙跑过来，帮着姜新禹怕打着身上的雪，一迭声的说道：“我不是有意的，我看他们都打不到你，以为你能躲开呢……”
姜新禹苦笑道：“你打的这么准，我往哪躲？”
服部美奈低声嘟囔着说道：“你要是戴上我送你的围脖，就不会灌进去雪了。”
“一直都戴，昨天回家忘在车里，你看，那不就是嘛。”姜新禹指了一下车后座说道。
“冷吗？”服部美奈轻声问道。
姜新禹用手绢擦着落在脖子里的雪，说道：“还好……”
“我帮你暖暖。”服部美奈忽然冲动的依偎在姜新禹怀里，双手紧紧揽住他的腰身。
姜新禹被动的站了一会，轻轻抚摸着服部美奈冰凉的脸庞，笑道：“小孩子都在看我们。”
服部美奈松开了手，红着脸说道：“看就看吧，我们又没做什么……”
“上车，我带你去欣赏一下白河的雪景。”姜新禹拉开了车门，他在观察停在街对面的一辆轿车。
那辆车并没有熄火，车窗帘挡的严严实实，看不见里面坐着什么人，停车的地方道路狭窄，两名巡街的警察走过去试图让车主挪车，没说几句话就躬身退到一边。
毫无疑问，车里坐着的一定是警察惹不起的角色！
会是什么人？难道是日伪特务又开始跟踪监视自己？
“今天不学日语了？”服部美奈没注意到这些事，兴高采烈的上了车。
“小孩子都不上课了，我们也休息一天。”姜新禹微笑着说道。
服部美奈兴奋的说道：“我们是去白河吗？”
姜新禹的车缓缓驶入马路，他看了一眼倒车镜，那辆车不远不近的尾随在身后，飘飘洒洒的雪花阻碍了视线，看不清开车的是什么人。
今天本来是打算去回春堂诊所接头，把常红绫的情况通知上级，从发现这辆轿车开始，姜新禹就知道今天的计划落空了。
下雪天街上车辆行人稀少，自己不可能完全甩掉对方，只要跟踪者有一点常识，即使是顺着车辙印也会查到自己的去处。
第94章 嫉妒，能让人做出疯狂的事
白河两岸白茫茫一片，即使是在冬季，川流不息的河水也并没有结冰，飞雪在半空中随风起舞，最后悄然溶于水中，这情景让人有一种无可奈何、怅然若失的感觉。
服部美奈裹紧外套站在岸边，叹息着说道：“小的时候，哥哥经常带我去海边玩……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家乡……”
姜新禹回头看了一眼，心里觉得很奇怪，自己故意来这种荒僻的地方，那辆车依然尾随而来，简直就是毫无顾忌的监视。
“待了半个多小时了，我们回去吧。”姜新禹对服部美奈说道。
“嗯。”
服部美奈打开车门刚要上车，姜新禹说道：“你坐到后面去。”
服部美奈莫名其妙的问道：“怎么了？”
“有人在跟踪我们。”姜新禹有些后悔来白河，万一是秦力派人刺杀服部美奈，自己等于成了帮凶。
服部美奈上了车，四处张望着说道：“在哪呢？”
“那辆黑色轿车。”姜新禹调转车头向来时的路驶去。
两车即将擦身而过，服部美奈忽然拍着座椅靠背，叫道：“新禹，停车，停车！”
“你要干嘛？”
“那是宪兵队的车！”
轿车缓缓停在路边，服部美奈立刻开门下了车。
姜新禹担心会有意外，掏出手枪也跟着下了车，不管对方是什么人，如果对服部美奈不利，自己不能就这么袖手旁观的眼睁睁看着。
服部美奈走到那辆车跟前，伸手敲了敲车窗，一个穿着便衣的男子从车里走出来，毕恭毕敬的躬身施礼，说道：“美奈小姐。（日语）”
股部美奈说道：“我认识你，你是宪兵队司机班的，好像叫山本，对吧？（日语）”
“是。”山本低着头说道。
“为什么跟着我们？”
“美奈小姐，是中村队长非要让我跟着你们……”
“他人呢？”
“喝多了，刚刚睡着了。”
服部美奈探身向车里看了一眼，一股刺鼻的酒味呛的她直皱眉，中村加晃仰面躺在车座上，鼾声如雷睡的正香。
服部美奈捂着鼻子，回头对山本说道：“中村为什么要跟着我们？”
山本支支吾吾的说道：“中村队长说，那个、那个……”
服部美奈急的直跺脚，说道：“说呀！你要是不说，我让哥哥把你调去维修班！”
山本吓了一跳，没人愿意去维修班，那是宪兵队公认的最脏最累兵种。
“中村队长今早喝了酒，嚷着要去找你，说你是、是他的女人，然后看见你去了桥东路，他命令我跟踪，还没到白河他自己就睡着了。”山本不敢再隐瞒，一五一十把事情经过简略的说了一遍。
“我什么时候成了他的女人？简直是胡说八道！”服部美奈气得满脸通红，气呼呼的回到姜新禹车里。
姜新禹的日语水平有限，听的一知半解，他跟着上了车，问道：“美奈，他说什么了？”
“中村真是一个让人讨厌的家伙！”服部美奈转述完山本的话，余怒未消的说道。
姜新禹开着车，说道：“美奈，你以后要小心一点中村加晃。”
服部美奈不屑一顾的说道：“我才不怕他呢，回去就让哥哥教训他！”
“你最好记住一句话，嫉妒，能让人做出疯狂的事！”姜新禹淡淡的说道。
…………
转过天，宪兵队队部。
中村加晃垂手侍立，服部彦雄用一块白布擦拭着自己的军刀。
“中村君，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中村加晃躬身说道：“少佐，对不起，我不该去跟踪美奈小姐……”
“我说的不是这件事！”服部彦雄将军刀还鞘，冷然说道：“你不仅公然酗酒，而且无故擅离职守，我问你，你的眼里还有军纪吗！”
中村加晃双脚一并，说道：“报告少佐，我知错了，愿意接受处罚！”
服部彦雄把军刀放在刀架上，说道：“鉴于这件事性质恶劣，司令部决定，对你禁闭三天，军衔降一级！”
中村加晃脸色和酱猪肝一个颜色，憋了半天说道：“少佐，怎么处罚我都可以接受。不过，我只想知道一件事！”
“说！”
“您的许诺究竟是认真的，还是在戏耍我？”
服部彦雄沉着脸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中村加晃冷笑道：“您亲口答应过，让美奈做我的妻子，该不会是忘了吧？”
“我说过，这件事需要时间……”
“美奈和那个该死的中国人，大白天就在街上搂搂抱抱，您还说需要时间？难道要等到他们上了床，才轮到我去接手吗！”
“混蛋！”服部彦雄猛然一个嘴巴抽了过去。
中村加晃被打的倒退了两步，脸上立刻多了五道手印，他摸了摸嘴角的血迹，说道：“少佐阁下，我觉得有必要提醒您一句，不要忘了佐藤商社的事！”
服部彦雄心里一惊，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希望您能遵守诺言！”说完这句话，中村加晃鞠了一躬，转身走了出去。
服部彦雄缓缓坐在椅子上，过了许久，他拿起电话拨通了家里的号码。
“喂，哪位？”电话里传来服部美奈的声音。
“美奈，在做什么呢？”服部彦雄温言说道，只要听到妹妹的声音，再烦躁的心情都会平静下来。
“看书。”服部美奈懒洋洋的回答着。
“今天没去给别人当老师？”
“新禹说，今天他去上马桥有公务，好像是查什么案子。”
“你收拾一下，我派车去接你。”
“去哪？”
“来宪兵队，我有话跟你说。”
“宪兵队那么近，不用派车了，我坐黄包车过去。”
“好，那你快一点。”
十几分钟后，房门哗啦一响，服部美奈掩嘴笑着走了进来。
服部彦雄递给妹妹一杯热茶，说道：“笑什么？”
“刚刚在门口遇到中村，他的脸都肿了，是你打的吧？”
“他看见你，说什么了？”
服部美奈哼了一声，说道：“那家伙真不要脸，说要约我去喝咖啡……”
第95章 庆祝订婚
服部彦雄试探着说道：“美奈，其实……你应该和中村多接触一下，相比较姜新禹，他毕竟是我们日本人。”
服部美奈想了想，郑重其事的说道：“哥，我想听你说心里话，就算没有姜新禹，你真的愿意我嫁给中村那种人？”
服部彦雄木然半晌，长长叹息了一声，摆了摆手说道：“算了，这句话就当我没说过。”
服部美奈关切的说道：“哥，你是不是遇到为难的事了？跟我说说，我帮你想办法。”
服部彦雄笑着说道：“都是军务上的事，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服部美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歪着头想了想，说道：“你把我从家里叫来，就为了说中村的事？在电话里说不是一样嘛。”
“其实我叫你来，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告诉你——我和绫子准备订婚了。”服部彦雄微笑着说道。
服部美奈一口茶水呛了出来，胡乱的用手抹了抹，惊喜的说道：“这么快？”
服部彦雄拿了一条毛巾递给妹妹，说道：“你总催我早一点结婚，现在又嫌我快了？”
服部美奈说道：“我是觉得太突然了……在家里怎么不告诉我？”
“昨晚我到家的时候，你已经睡下了，早上我走的时候，你还没起床，我去哪里告诉你？”
服部美奈佯装生气的说道：“绫子也真是，这么大的事，竟然不跟我说一声！哼，等我去找她算账！”
服部彦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说道：“绫子没和你提订婚的事？”
“她的心思重，不像我什么都说……不过，订婚这么大的事，她也该提前告诉我呀……”服部美奈双手托腮，疑惑的说道。
服部彦雄起身踱步到窗前，望着楼下正在扫雪的士兵，说道：“我跟绫子提起订婚的事，也看不出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确实是一个心思很重的女人。”
“她就是那个样子……哥，订婚仪式在哪天？”
“绫子比较喜欢西式的东西，所以我包下了维多格利酒吧，就在本周日，在那举办一场酒会……”
“铃铃铃铃铃！”桌上的电话响起。
服部彦雄拿起电话：“喂，我是服部彦雄……是……是，我马上就到！”
放下电话，他穿上军呢大衣，对服部美奈说道：“我要去司令部开会，你准备去哪？”
“嗯，我去……上马桥，到绫子那里坐坐。”
“走吧，我送你过去。”
…………
上马桥中心街。
服部美奈迈步上楼，来到门前伸手按门铃。
“笃——”
里面门镜暗了一下，随即房门打开，常红绫眼睛有些红肿，好像是刚刚哭过一样。
服部美奈惊讶的问道：“绫子，你怎么了？”
常红绫没说话，转身走进客厅。
“到底怎么了嘛？”服部跟着走进来，屋子里有一股淡淡的中药味。
常红绫沉默了一会，说道：“没什么，就是……就是有一点想我父母了。”
服部美奈松了一口气，拍了拍心口，说道：“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常红绫勉强笑了一下，说道：“你怎么没去找姜新禹？”
“他今天有公务……绫子，你在吃中药吗？”服部美奈四处闻着，寻找药味的来源。
常红绫解释着说道：“是啊，最近总是失眠，听说中药能调理身体，所以就试着吃了几服药。”
其实她吃的是打胎药，没喝之前，想起自己多舛的命运，忍不住痛哭了一场。
服部美奈坐到常红绫身边，说道：“绫子，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很快就要成为一家人，现在想一想，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常红绫淡然的说道：“你都知道了。”
服部美奈佯怒道：“你还好意思说呢，这么大的事，竟然瞒着我……”
常红绫微笑着说道：“不是要瞒着你，本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少佐既然跟你说了，惊是没了，只剩下喜了。”
“都要订婚了，还叫哥哥少佐。”
“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绫子，你吃午饭了吗？”
“未来的嫂子要请客吗？”
“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寿司，想吃生鱼片，想吃海鲜汤。”
常红绫笑道：“你是存心要吃穷我。”
“怕什么嘛，有哥哥替你撑腰呢。”服部美奈嬉笑着说道。
上马桥是日侨聚居区，有很多正宗的日式餐馆，两个人随便找了一家走了进去。
餐馆内是一间挨着一间的封闭房间，老板、服务生，包括厨子，全部都是日本人，属于原汁原味的日式餐馆。
酒柜上摆放着各种牌子的清酒，也有少量的中国白酒以及啤酒。
“美奈，我们要不要喝一点酒？”常红绫心情不佳，酒精是忘却烦恼的最佳麻醉品。
服部美奈瞪大眼睛，说道：“好好的，喝酒干嘛？”
“我就要订婚了，难道不应该庆祝一下吗？”常红绫用了一个最合适的理由。
服部美奈为难的说道：“应该是应该，可是你知道的，我不会喝酒……”
“不会喝，就少喝一点……老板，给我们上一瓶清酒。”
老板殷勤的介绍着说道：“清酒有好多种，神户菊正宗、京都月桂冠、伊丹的白雪……”
“一瓶神户菊正宗。”
“好的，好的。”
点完了菜，常红绫和服部美奈被让进3号间。
服部美奈担心的说道：“绫子，听说吃中药期间有好多忌讳，喝酒好像不太好吧？”
提起中药的茬儿，常红绫心里更是酸楚，脸上依然保持微笑，说道：“没关系，我吃的中药什么也不用忌讳。”
说着话，她拧开酒瓶给两人的酒杯倒满，自己先干了一杯，然后冲着服部美奈亮了一下杯底，说道：“该你了。”
服部美奈端起酒杯，小心翼翼呷了一口，呛的连连摆手说道：“太辣了……咳咳，咳，绫子，你怎么一点事……咳咳……都没有……”
“喝下第一杯，就不会觉得辣了，我第一次喝酒和你一样，后来……后来就习惯了……”
常红绫的目光渐渐变得空洞……
第96章 喝醉了的美奈
回春堂诊所。
“两件事，一、常红绫有军统身份，需要核实是否为上级秘派任务。二、我被服部彦雄撤职，关于清乡运动的具体时间步骤，恐怕是无能为力。”姜新禹对孙世铭说道。
孙世铭把中药包好，说道：“服部彦雄为什么撤你的职？他怀疑你了？”
姜新禹摇了摇头，说道：“这个人心机很深，暂时还不知道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他一方面撤了我的职，另一方面又命令我调查军统间谍案。”
孙世铭沉思了一会，说道：“好，我会把情况如实汇报给老邱，看他有什么应对的办法。”
“有一个叫杨峰的人，最好也要秘密调查一下。”
“他也是我们的人？”
“对。不过，杨峰和常红绫是一起来的堰津，我不敢保证他有没有其他身份。”
“我知道了。”
姜新禹拎起中药包走到门口，想了想回头说道：“冒昧的问一句，你和嫂子没有孩子吗？”
孙世铭微笑着说道：“做地下工作，随时随地都有被捕的危险，既然不能给孩子一个安全的生活环境，为什么要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
姜新禹沉默了一会，拍了拍孙世铭的肩头，推门走了出去。
淑华在他身后说道：“先生慢走。”
孙世铭四十岁，淑华也有三十多岁，早过了最佳的生育年龄，他们为了共产主义事业奉献了自己的一切，这其中也包括家庭的缺憾！
回到家里，姜新禹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喂，雷朋在吗？我是姜新禹。”
过了一会，听筒里传来雷朋的声音：“新禹，咱俩是心有灵犀，我上午给你打过电话，家里没人接。”
“找我什么事？”
“你放了大假，也不跟弟兄们打一个招呼，我代表他们骂你两句。”
“我是被撤职，又不是升职，哪有脸和弟兄们打招呼！”
雷朋安慰着说道：“撤职怕什么，大不了回来继续当警长，一样吃香的喝辣的！”
姜新禹笑骂道：“说话不走脑子，你当警察局是我开的，想回去就回去？”
雷朋嘿嘿笑道：“新禹，别装了，你现在和那位美奈小姐蜜里调油，想回来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真像你说的那么管用，我为啥会被撤职？”
“这个、这个可能那个……”
“别这个那个了，说正经的，晚上有时间吗？”
“啥事？”
“来我家喝两杯，别瞎嚷嚷，家里没有那么多椅子。”
“懂了！……几点？万一我去早了，撞见闹眼睛的场面，那可有点不好意思。”雷朋坏笑着说道。
“别胡说八道，晚上七点钟，就这么定了！”
挂断了电话，姜新禹出门买了一瓶老白干酒，半只果木烤鸭，一斤酱香驴肉，以及杂七杂八的一些卤味。
他心里很清楚，每年的这个时候，在接到宪兵队通知后，警察局都要开会部署清乡运动的任务。
所有警长都必须参加会议，雷朋也不例外，相比较其他人，雷朋对姜新禹非常信任，从他嘴里套话也更方便一些。
虽然姜新禹告诉孙世铭自己对清乡运动无能为力，但是并不意味着他会袖手旁观，当做和自己无关一样。
他只是觉得把握性不大，所以才那么说。
…………
上马桥春生餐馆内。
一瓶神户菊正宗清酒已经见了底。
服部美奈扶着额头，迷迷糊糊的说道：“绫子，我头好晕……我要回家……”
常红绫笑道：“你才喝两杯就醉了？太夸张了吧？”
“都说了我不会喝酒……”
“要我给你哥哥打电话，让他派车来接你吗？”
“哥哥……到司令部开会去了……”
“开什么会？”见服部美奈确实醉了，常红绫试着问道。
“……不知道，他没说……”
“哦……”常红绫失望的坐直了身子。
“给……新禹打电话……”
话没说完，服部美奈歪倒在榻榻米上，醉的不省人事。
常红绫推开拉门走出去，来到柜台前，对老板说道：“我可以用一下电话吗？”
“当然可以，您请便。”
“谢谢。”
常红绫拿起电话拨通了姜新禹的号码。
“喂，哪位？”电话里传来姜新禹的声音。
“是我，山口绫子。”
“绫子小姐，有事吗？”
“上马桥……老板，你这里叫什么名字？”常红绫对柜台里的老板说道。
老板说道：“春生餐厅。”
常红绫继续说道：“姜先生，上马桥春生餐厅3号包间，快点过来吧。”
姜新禹皱着眉说道：“绫子小姐，你又喝醉了？”
常红绫笑道：“不是我，是美奈。”
“啊？好，我马上就到！”姜新禹匆忙挂断了电话。
常红绫放下电话，准备回到包间里，突然感觉腹部疼痛难忍，她心里暗说不好，可能是打胎药药性提前发作了。
“该死的庸医，非说晚上才会见效……”常红绫在心里骂着开药的大夫。
老板见常红绫脸色苍白，额头都冒出了冷汗，连忙问道：“小姐，你没事吧？是不是生病了？”
常红绫咬牙强忍着，说道：“没事……麻烦你帮我叫一辆黄包车，我要出去一趟。”
“那位喝醉的小姐怎么办？”
“一会有人来接她。”
“好，好，那你稍等一下。”
老板来到门外，招手叫了一辆黄包车。
常红绫出门上了车，对车夫说道：“去中心街，越快越好，我给双倍车钱！”
“得嘞，您坐稳喽！”车夫抬起车把，撒腿如飞向中心街跑去。
两地相隔不过几百米的距离，几分钟就到，常红绫掏出几张钞票塞进车夫手里，说道：“不用找了！”
她快步上楼，打开房门，直奔厕所。
中村加晃带队巡街，看见常红绫急匆匆坐车走了，他命令士兵继续巡街，自己迈步走进餐厅。
老板热情的说道：“长官，您要吃点什么？”
中村加晃指着那辆远去的黄包车，说道：“刚才那个女人是自己来吃饭？”
“还有一位小姐，只不过，她喝醉了……”
第97章 餐馆搏斗
拉开3号包间房门，脸色酡红的服部美奈蜷缩在榻榻米上，中村加晃走过去，蹲下身说道：“美奈小姐，美奈小姐。”
服部美奈嘴里嘟囔了一句：“新禹……送我回家……”
听到服部美奈叫着姜新禹的名字，中村加晃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他看了看四周，心里陡然升起一个恶念！
何不乘此机会把生米煮成熟饭，事后再赔礼道歉，手里攥着服部彦雄的把柄，估计他也不敢把自己怎么样。
想到这，中村加晃回身对站在门口的老板说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盘问她，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准打扰！”
老板虽然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妥，但是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日本商人，不敢质疑这个挂着少尉衔的军官，唯唯诺诺的退了下去。
中村加晃关上包间门，急不可耐的解下军刀和手枪，胡乱的放在一旁，皮靴、武装带、军装一件一件脱下来。
服部美奈恍惚中感觉有人在脱自己的衣服，她伸手无力的挡了几下，睁开眼睛看了一眼，中村加晃的白衬衣敞着怀，这家伙也不嫌冷，下身只剩下一块兜裆布。
服部美奈刚要呼叫，被中村加晃一把堵住了嘴，嘴里胡言乱语的说道：“我的美奈，这一天我等了好久，你就从了我吧……少佐参与走私的事，我保证不泄露半句……”
服部美奈挣扎着连踢带打，她酒醉之下一点力气也使不出，徒劳的抗拒着中村加晃臭烘烘的大嘴压过来……
“先生，你不能进去……”门外传来老板的声音。
哗啦一声，包间门被猛然拉开，姜新禹出现在门口，目睹眼前的情景，心头的怒火腾然而起，他毫不犹豫的飞起一脚将中村加晃踹到一边。
“美奈，你没事吧？”姜新禹快步走过去扶起服部美奈，脱下外套遮盖住她裸露的身体上。
“新禹……”服部美奈伏在姜新禹怀里呜咽着。
苍啷一声，恼羞成怒的中村加晃拔出了军刀，刀鞘用力往地上一扔，咬牙启齿的说道：“你这头支那猪，我今天要活劈了你！”
在服部美奈的惊叫声中，姜新禹闪身避开一刀，他抄起餐桌上那碗海鲜汤，兜头盖脸泼在中村加晃的脸上，空碗也随后砸了过去。
汤水阻碍了中村加晃的视线，空碗他也没躲过去，结结实实正中鼻梁上，鼻梁骨顿时塌下去一块，鲜血顺着鼻孔往下淌。
姜新禹顺势一矮身，捡起中村加晃那把南部式手枪，打开保险顶上子弹，动作一气呵成，枪口对准了中村加晃。
“别动！（日语）”姜新禹现在的日语水平，进行一些简单对话都不成问题。
中村加晃低头看了一眼白衬衣上的斑斑血迹，双手举着军刀步步逼近，狞笑着说道：“姜新禹，你敢开枪吗？”
姜新禹慢慢后退，他为了救服部美奈，打了中村加晃一顿，算不上什么严重事件，但是如果开枪击毙对方，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一个中国警察身份，就算是深得服部彦雄的器重，他也没有权力杀死一名宪兵队军官。
房间的面积有限，姜新禹已经被逼到墙角，服部美奈惊叫道：“新禹，小心！”
“去死吧！”中村加晃挥舞着雪亮的军刀，狂吼着向姜新禹扑了过去。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姜新禹扣动了扳机，子弹穿透中村加晃的一只手腕，当啷一身，军刀脱手掉在地上。
中村加晃捂着手腕连退几步，不可思议的看着姜新禹，他没想到一个警察的枪法居然能这么准。
姜新禹快步上前，把军刀踢到角落里，对站在门外的老板说道：“给宪兵队服部少佐打电话，就说他妹妹出事了！”
老板看了一眼服部美奈，吃惊的说道：“这位小姐是少佐的妹妹？”
“谁会开这种玩笑！快一点！”姜新禹枪口对着中村加晃说道。
老板不敢怠慢，赶忙去给宪兵队打电话。
中村加晃已经冷静下来，他想先把衣服穿上，姜新禹喝道：“中村队长，不要乱动，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中村加晃毫不理会，伸手去拿自己的裤子。
“砰！”
一颗子弹射过来，吓得中村加晃一缩手，自己的一只手被打伤，如果再伤一只，那麻烦可大了，吃饭都会成了问题。
姜新禹回头说道：“美奈，把衣服穿上。”
“你帮我一下……”服部美奈的声音如蚊蚁一般微弱。
好在她自己能把内衣整理好，姜新禹一手举着枪，另一只手搀扶起服部美奈，帮她穿好外衣。
枪声很快吸引来了正在附近巡街的宪兵，十几个端着三八式步枪的日本宪兵冲进了餐馆。
“把这个中国人抓起来！”中村加晃顾不上自己狼狈不堪的形象，大声的命令道。
“你们谁敢！”服部美奈挡在姜新禹身前说道。
日本兵面面相觑，一个是自己的长官，一个是少佐的妹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餐馆门外传来急刹车声，几名宪兵簇拥着服部彦雄走了进来，所有的士兵立正敬礼。
“怎么回事？美奈在哪？”服部彦雄问道。
听到哥哥的声音，服部美奈从房间里走出来，嘴一扁，眼泪噼里啪啦的落下来，伏在服部彦雄身上失声痛哭。
服部彦雄目光一扫，心里基本明白了事情的起因，他轻声安慰了服部美奈一会，迈步走进房间内。
在服部彦雄冷厉的目光逼视下，中村加晃心虚的低下头。
服部彦雄看了一眼姜新禹，说道：“你先出去，帮我把门关上。”
“是！”姜新禹把那支南部式手枪放在桌上，转身出了房间。
看着服部彦雄拿起手枪，检查了一下弹夹，中村加晃有些心慌，说道：“少佐，我是一时糊涂，希望您……”
“啪！啪！”
服部彦雄左右开弓，狠狠扇了他两记耳光，枪口随即顶在中村加晃的头上。
服部彦雄愤怒的低吼道：“我现在就可以毙了你！”
第98章 胭脂胡同
“少佐，我发誓，绝没碰美奈小姐一个指头……”
中村加晃是真有点怕了，意图强暴顶头上司的妹妹，这件事要是做成了，或许会得到他设想的结果，但是没成，就不好说服部彦雄会怎么处置他。
服部彦雄的心里怒火万丈，妹妹从小到大在自己的庇护下，从未受过半点委屈，想不到今天居然险些被自己的部下侮辱。
“你罪该万死！”服部彦雄眼中透着寒意，一字一顿的说道。
他的手指搭在扳机上，心里也在犹豫，不经过审讯就处决中村加晃，有可能会给自己惹来麻烦。
“少佐，那件事我跟谁都没说过……但是如果我不明不白的死了，就会有人把录音带送到本间司令官的办公桌上。”中村加晃看出服部彦雄动了杀机，为了保命只能把自己的杀手锏亮出来。
服部彦雄闻言一愣，说道：“什么录音带？”
事已至此，中村加晃也豁出去了，昂然说道：“我和少佐在队部谈论佐藤商社的那段话。”
“你……竟然偷偷录音？”服部彦雄忽然发现自己低估了这个看似没长脑子的家伙。
中村加晃退了两步，说道：“对不起，少佐，我是为了自保，只要我们相安无事，这件事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服部彦雄瞪视中村加晃良久，缓缓说道：“你不要以为我是怕你去告发，我只是想给你一次机会，如果再有类似事情发生，我绝不轻饶！”
“多谢少佐！”中村加晃毕恭毕敬的说道。
服部彦雄把手枪扔在地上，拉开房门走了出去，对门外的一名曹长吩咐道：“铃木，把中村加晃带回宪兵队，继续关禁闭！”
“少佐，这次关几天？”铃木曹长问道。
服部彦雄冷然说道：“没有期限，关到他真心悔过为止！”
“是！”铃木恭声说道。
一名宪兵趋前一步，低声说道：“少佐，清乡运动的密电已经到了……”
服部彦雄制止他继续说下去，转身对服部美奈说道：“我送你回家，好好休息一下。”
服部美奈摇了摇头，说道：“哥，你有公务就去忙吧，让新禹送我回去就行。”
服部彦雄对姜新禹微微额首，说道：“拜托了！”
他走到门口，想了想回身问道：“美奈，你向来滴酒不沾，怎么会忽然来这喝酒？”
“我和绫子一起来的，她说庆祝订婚，所以就陪她喝了一点。”
服部彦雄看了看四周，说道：“绫子她人呢？”
服部美奈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她去哪了……”
见服部彦雄看着自己，老板连忙说道：“那位小姐说有人会来接服部小姐，然后她就坐车走了。”
姜新禹补充着说道：“绫子小姐给我打了电话，让我过来接美奈，可能她是临时有急事吧。”
服部彦雄不再多问，转身大步走出餐馆。
几分钟后，中村加晃也走出餐馆，他站在台阶上，看着姜新禹半搂半抱搀着服部美奈上了车，心里的妒火越烧越旺。
“中村队长，按照规定，你必须交出武器。”铃木曹长在一旁说道。
中村加晃解开枪套，把手枪递过去，说道：“可以了吗？”
“还有军刀。”铃木曹长提醒道。
中村加晃把军刀连同刀鞘一并解下来，用力拍在铃木曹长手里，恨恨的说道：“等着瞧吧，我早晚会让他好看！”
铃木曹长心里揣测着，这句话究竟是针对姜新禹，还是表达对服部少佐的不满？
…………
“新禹，我们去哪？”服部美奈在后车座躺了一会，感觉头不那么疼了，坐起身问道。
“送你回家。”姜新禹看了一眼后视镜说道。
服部美奈探身向前看了看，疑惑的说道：“送我回家……这是什么地方？”
“十八街。”
“怎么走这来了？”
“梅花巷那边修路，只能绕道走。”
“哦……”
“你感觉怎么样？”
“我口渴……”
“想喝什么？茶还是咖啡？”
“嗯……茶。”
轿车缓缓停在路边，街口墙上钉着一块锈迹斑斑的铜牌，上面刻印着四个大字：胭脂胡同。
其实胭脂胡同最早是经营胭脂水粉的地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慢慢变成了十八街著名的风月场所。
虽然论档次比不上秋月楼高级，但是胭脂胡同贵在数量众多，整条胡同里至少有五六十家窑子，姹紫嫣红明的暗的都有。
即便如此，也不可能所有店铺全部是做皮肉生意，总会有其他的买卖营生。
姜新禹停车的地方，就是一家茶楼，牌匾上黑底金字写的清清楚楚——鸳鸯茶楼！
姜新禹和服部美奈走进茶楼，伙计迎上来殷勤的招呼着：“两位里面请！”
服部美奈说道：“有雅间吗？”
“有，楼上请。”
楼上靠窗一排都是雅间，服部美奈随便挑了其中一间。
“您二位喝点什么茶？”伙计问道。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茉莉花茶，另外，来几份干果点心，就这些。”
“您稍等，马上就来！”伙计转身下楼去准备茶点。
姜新禹说道：“美奈，以前去茶馆，你从来不挑地方，今天怎么一定要坐雅间？”
“你看我这样子，不想让人看笑话。”服部美奈摸着自己通红的脸颊说道。
“这就是教训，以后可千万别逞强喝酒了。”
“再也不喝了，难受死了……”
街上，一辆黑色别克轿车停在路边，后面还跟着一辆车，一名身穿深蓝色中山服的青年下了车，快步来到别克轿车车窗旁。
车窗摇下来三分之一，露出一张四十多岁的大饼子脸，低声说了几句话，中山服连连点头，四处看了看，走进旁边的一条胡同里。
车窗慢慢摇上，大饼子脸消失在车窗帘后面，后车又下来几个中山服青年，他们在别克轿车四周游荡着，实际上是在警戒。
身为一名警察，姜新禹认识大饼子脸，那是堰津警察局局长吴敬尧，他同时也兼着清乡委员会主任的职务。
第100章 唉呀妈呀
姜新禹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说道：“现在才九点钟，你着什么急？”
雷朋晃着身子站起来，说道：“明早五点钟，必须到位……算起来，也睡不了几个钟头……”
“五点钟天还没亮，车站也没有火车靠站，你去执什么勤？”
“鬼才知道日本人又抽啥风！……帽子呢？看没看见我帽子放哪了……”
姜新禹心里奇怪，去车站执勤属于警察局内部正常轮值，跟日本人有什么关系？
他把雷朋的帽子递过去，笑道：“你是真够倒霉，这种苦差事也能轮到你。”
雷朋接过帽子戴上，说道：“不是我倒霉，是大伙一块倒霉！”
姜新禹故作惊讶的说道：“都去执勤？”
“有一个算一个，谁也别想躲清闲！走了，改天再找你好好喝一顿。”雷朋推门走出屋子。
“行不行啊，用不用我送你？”
“不用，喝点酒就让人送，我又不是娘们儿……我坐黄包车回去，没事。”
送走了雷朋，姜新禹坐在沙发上陷入了沉思，本指望着探听出清乡运动的情况，现在看来只能另想办法。
难道是日本人担心泄密，行动之前封锁消息？好像也不太对劲，就算是封锁消息，也不会连基本的准备工作都不做。
正常来说，一名警察的配枪只有六发子弹，如果出现损耗，需要有正当的理由，然后逐级上报，最后由宪兵队统一补发。
不光是警察部门，所有伪军武装都是这种待遇，归根结底，是日本人对汉奸武装不是完全信任。
但是遇到类似清乡运动这种大规模行动，都会提前发放充足的弹药，并且提供军车运输。
姜新禹也参加过几次清乡运动，像雷朋说的这种情况，从来都没遇到过，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红桥警察局全体出动去车站执勤，会不会和清乡运动有关？
姜新禹起身从柜子里翻出一只单筒望远镜，德制蔡司ZEISS，纯铜打造，长11厘米，可拉伸到16厘米，五倍放大，是满清时期的物件，实用性并不大，倒是颇有收藏价值。
这件东西属于一个八旗子弟，迫于生计，他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变卖，在街边四处兜售的时候，被巡街的姜新禹看见，花了五块大洋就买下了望远镜。
第二天早上五点钟，姜新禹换上警服，开车来到火车站附近，借着路灯的光亮，远远的看见车站所有出入口，都有宪兵持枪警戒，警察在外围驱赶着接近的行人。
这个时间段，街上本来行人就少，想要靠近打探情况，会很容易让人发现，以姜新禹的警察身份，被发现倒是没什么大碍，但是他不想自己出现在熟人的视线里。
正对着火车站有一家如意旅馆，总共三层楼，一层楼主要是八人间、五人间、大通铺、杂物间，以及旅馆工作人员的房间。
二层和三层的客房相对高级一些，三人间、双人间、单间，公用的厕所也不同于一楼，更加的干净卫生。
姜新禹把轿车停在隐蔽的巷子里，步行绕过车站那条街，来到如意旅馆的后门，清洁工正在打扫卫生，他们总是比别人要起的早一些。
“我用一下厕所。”姜新禹对清洁工说道。
清洁工连忙闪身让姜新禹进去，他们都看见车站来了大批警察，以为姜新禹也是其中一员，所以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姜新禹迈步上楼，清洁工在他身后说道：“警官，旁边就有厕所。”
“味儿太大，受不了，我去楼上的厕所。”姜新禹头也不回的说道。
等到姜新禹上了楼，一个清洁工低声骂道：“这些二鬼子，都挺会摆谱儿！”
另一个劝道：“少说两句吧，让他听见，有你好果子吃……”
姜新禹直接来到三楼，楼道里鸦雀无声，住客们都在熟睡中，他走进厕所，站在窗户前向下看了看，火车站出站口停着二十几辆军用卡车，都是全封闭的车厢。
姜新禹从怀里掏出那只单筒望远镜，监视着车站门口的动向，望远镜虽然倍数不高，但是只隔着三十多米远的距离足够用了。
一个又一个熟悉的面孔在镜头里闪过，雷朋和几个警长围在一起，低声的议论着什么。这时候一辆黑色轿车疾驰而至，服部彦雄迈步从车里出来。
他看了一眼停在门口的军车，对身边的宫本少尉说道：“就这些车吗？”
宫本少尉躬身说道：“一共二十辆车，司令部的人说，因为其他军务需要，只能提供给我们这么多。”
服部彦雄想了想，说道：“那就分批次运送，途中不许任何人下车！”
“是！”宫本少尉快步走进车站。
“呜——”
“呜——”
“呜——”
拖着长长的汽笛声，一列普通客运火车缓缓驶入堰津站，列车车窗拉帘都遮挡的严严实实，没办法看见里面是什么人。
警察们都在街上警戒，他们和姜新禹一样，同样什么都看不到，只见军车一辆接着一辆驶离火车站。
姜新禹又看了一会，觉得没有更多的内容，他收起望远镜，伸手拽了一下马桶水箱拉绳，哗啦一声水响，然后快步走下楼。
出了如意旅馆，回到自己车里，姜新禹思索了一会，开着车尾随在军车的后面，他想知道这些军车的目的地是哪，最重要的是车厢里都是什么人！
即将行驶到一个十字路口，信号灯红灯亮起，前面的军车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依旧正常行驶向前开，他们完全无视信号灯的存在。
姜新禹猛踩油门，加速从军车外侧超过，在路口猛打方向盘向右转弯，看着倒车镜里的军车接近时，稍微踩了一下刹车。
一声刺耳的急刹车声，军车猛然停在路口，姜新禹计算的时间恰到好处，两车只有轻微的剐蹭，并没有造成严重的车祸。
与此同时，车厢里传来此起彼伏的抱怨声：“唉呀妈呀！”
“这是嘎哈！”
“瘪犊子开的啥车……”
第101章 五色星警徽
车厢里都是一水的东北口音！
一车的东北人？
日军司机从驾驶室里跳下来，上下打量了姜新禹两眼，看在开轿车和一身警服的面子上，他总算很克制没张口骂人。
姜新禹指了指信号灯，说道：“我是右转弯，不用等红灯，你直行应该停车才对。（日语）”
“军车不需要等红灯。”日军司机摆了摆手说道。
姜新禹摸了一下轿车尾部被撞掉的漆，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说道：“好吧，算我倒霉。”
日军司机上了车，自言自语的说道：“真是一个愚蠢的家伙！”
军车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耽误的时间不过两三分钟，这种小意外司机不可能向上汇报，因为完全没有必要。
姜新禹把车开到路边，他没有马上离开，目送着军车从自己车边开过去。
是人就有好奇心，军车车厢里明显有很多人，他们之中难道就没有一个对为什么急刹车产生好奇心？
军车开过了路口，车厢尾部挂着的苫布棉帘子被人慢慢掀开，有人在向外窥视，他们事先都得到了警告，所以也只是匆匆一瞥，立刻放下了帘子。
姜新禹早就准备好了那只古董望远镜，在苫布帘子刚刚掀开时，他立刻举起望远镜，镜头里出现一个身穿黑色制服的警察。
警察帽子上的警徽是一颗醒目五色星，他身后的人都是相同的服饰，五色警徽是伪满洲国的标志！
姜新禹恍然大悟，难怪车里都是东北口音，毫无疑问，他们是来自伪满的警察！
他收起望远镜，沉思了半晌，慢慢理出了头绪。
之所以没给警察局配发弹药和车辆，那是根本没打算用他们参与这次清乡运动！
前几次的清乡运动效果不佳，日本人一定也想到了有人泄密，苦于涉及面太广，无法查找泄密者。调来东北的警察，可以最大限度杜绝泄密事件发生！
想明白了这一点，姜新禹立刻开车前往水井胡同，看这个态势，敌人随时都会开展行动，必须要在第一时间把情报送出去。
在距离回春堂诊所大约五十米远的地方停下车，他不能直接去找孙世铭，现在才六点多钟，这么早去诊所，如果不是什么急病重病，被熟人看见很难解释的清。
附近有一处公用电话亭，看了看四下无人，姜新禹下车快步走了进去，掏出几个硬币塞进投币孔，拨通了回春堂诊所的号码。
“我找一下孙世铭大夫。”姜新禹哑着嗓子说道。
“我就是。”
“有便宜的虎骨，您收吗？”
“什么价钱？”
“价钱……您还是先看货，然后咱们再谈价钱。”
“可以，在哪看货？”
“十八街旧货市场66号。”
“好。”
这是两个人约定的一个联络暗号，意思就是让孙世铭立刻出来见面，十八街旧货市场66号是一家大碗茶茶铺子，人员混杂人来人往，无法判断事情的真伪。
这么做是为了防止电话监听，虽然诊所被监听的概率非常小，但是也要以防万一。
孙世铭简单交代了妻子淑华两句，从诊所出来沿街慢慢走着，他知道不管自己去哪儿，姜新禹一定会在合适的时机和自己接头。
十几分钟后，一辆轿车缓缓停在孙世铭身边，姜新禹摇下车窗，说道：“上车。”
“什么事这么急？”孙世铭拉开后车门坐了进去。
“日本人秘密从东北调来大批军警，种种迹象表明，这件事和清乡运动有关！”
姜新禹把车停在路边，附近很僻静，即使是白天的时候，行人车辆也不多。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就在半个小时之前。”
“知道敌人具体的行动时间吗？”
“不知道。不过，我估计……最有可能是在今晚或者凌晨，不会超过明晚！”
“能这么快吗？”孙世铭有些半信半疑的说道。
“伪满当地也需要警力维持治安，这些军警是临时征调过来，不可能在堰津停留时间太久，敌人一定会选择速战速决！”
“好，我马上去联系老邱！”
“常红绫的事，上面有消息了吗？”
“前两天老邱不在城里，我还没联系上他。”
“……尽快吧。”
“我知道，今天就跟他说。”
孙世铭下了车，在街边叫了一辆黄包车，很快消失在姜新禹视线里。
姜新禹坐在车里想了想，决定把这件事也一并告诉军统方面，不管怎么说，军统也好，中统也好，毕竟都是抗战的一份子。
按照秦力所说，葛权已经被侦缉队的人盯上，不知道现在脱险了没有，麻克明的住处距离红桥太远，来去不是特别方便。
况且自己是秦力潜伏小组成员，按照规定，不能再和其他线上的人接触，有任何情报，只能通知秦力。
姜新禹在路上买了一碗米粥，回到家后，过滤掉米粒，把米汤倒进碗里，用毛笔蘸着米汤，写了一封秘写信。
信纸晾干之后，拿出钢笔用左手写了一行字：近山兄，今早走的匆忙，只好留信作别，日后有缘再叙！张万丰。
信的末尾是年月日。
信的内容就像一部小说的大纲，可以让秦力任意解释。
在信封上标明“李近山亲启”字样，然后换上一身便装，姜新禹揣着信出了门。
他开车来到海关总署几百米外，步行来穿过两条街，确认无人跟踪自己，这才四处看了看，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乞丐穿着一件破棉袄，瑟瑟发抖的蹲在角落里。
姜新禹走过去，掏出钱包抽出两张钞票，扔进小乞丐面前的破碗里。
“谢谢先生，谢谢先生！”大清早就有人施舍，小乞丐激动的连连鞠躬施礼。
“知道海关总署在哪吗？”姜新禹问道。
“知道，知道。”
“帮我做点事，这些钱也是你的。”姜新禹又掏出几张钞票，在小乞丐眼前晃了晃。
“啥事？”小乞丐眼睛里放着光，这些钱够他吃十天半月的饱饭。
姜新禹把秘写信递给他，说道：“把这封信塞进海关总署门口的信箱里……”
第102章 清乡行动
宪兵队队部。
周仁杰把一张铅笔素描画像放在桌子上，说道：“少佐，这是画师根据描述画出的凶手头像，两名目击者都说最少有九分相似，我建议立刻全城通缉这个人，短时间内他不可能离开堰津。”
画像上的人肤色黝黑，脸上的皱纹很明显，留着八字胡，戴着一副墨镜，看年龄最少有五十岁左右。
服部彦雄拿起画像看了看，说道：“凶手事先一定经过化妆改扮，这不会是他的本来面目，通缉画像上的人，不会起到丝毫作用。”
周仁杰愕然的说道：“就是说，这张画像……啥用也没有？”
“当然有用，派人沿着凶手离开的路线，按照画像上这个人的体貌特征，继续打听他的去处，他总是会有最终的落脚点！”
“您的意思是画像上的人，最后消失的地方，就是他藏身的一个大致范围？”
“没错！不过，千万记住一点，我们的人不能公开身份，也不要拿着画像去打听，对老百姓就说是寻找失散多年的亲戚，态度要好一点，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
服部彦雄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前段时间，你说崇文中学一个姓葛的老师非常可疑，现在调查进展的怎么样了？”
“报告少佐，那个老师名叫葛权，他两天前……突然辞职了。”
“人呢？”
服部彦雄也不太在意，听到的失利消息太多，人就会陷入一种麻木状态，似乎成功了才是意外之喜。
“我们发现不对劲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估计是离开堰津了。”
服部彦雄说道：“所以说，再有类似事情，要么确保绝不会出任何问题，要么干脆直接逮捕！”
周仁杰辩解道：“主要是那段时间，国联观察团在堰津，您下过命令，不许我们乱抓人，所以我就没敢动手，想等一等抓到证据……”
服部彦雄打断他的话，说道：“国联观察团已经走了，以后的行动不必在畏手畏脚。”
“是。”周仁杰躬身说道。
服部彦雄想了想，说道：“对待那个阿华，不要指望他和你手下那些人都一个模板，他的经历不同，做事的方式也不同，你不觉得，阿华对侦缉队是一个很好的补充吗？”
周仁杰站起身，说道：“按照您的意思，我把他安排到情报组，专门负责刺探军统方面的情报。”
服部彦雄点点头，说道：“嗯，量体裁衣，这很好……原田的案子很像军统的行事风格，我建议你把阿华调过去，他对军统里的事终归是比较熟悉，可能会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卑职谨遵少佐教诲！”
“没别的事，你就回去吧。”
“是！”周仁杰躬身退了出去。
其实清乡运动的前期工作基本已经完成，日伪军在各乡各村修建了大批的碉堡炮楼，拉设铁丝电网，分割封锁抗日根据地，推行自首和告密的奖赏条例，以强化沦陷区统治。
由宪兵队主导的清乡运动是在这个基础上，通过前期搜集的情报，在全地区实施统一的抓捕行动，因为具有突然性，对地下抗日组织的破坏力非常巨大。
潜伏人员来不及互相通知，所有情报网完全失灵，只要抓到一个就有可能抓到一串，并不是每个人被枪顶在头上都能做到宁死不屈，有时候只需要十几分钟时间，就有意志不坚定者变节投敌。
就像姜新禹分析的一样，服部彦雄为了避免泄密，在征得司令部同意后，经过和伪满方面的协调，临时增加一趟沈阳到堰津的专列，运送伪满军警异地执行这次行动。
堰津的伪军武装，无论是警察局还是守备队一个都不用，从根本上杜绝了任何本地中国人获知此事，这次服部彦雄是决心要把堰津地下组织一网打尽！
“报告！”
“进来。”
房门哗啦一响，警卫从外面走进来，双脚一并说道：“报告少佐，下个月的物资补给车到了，请您派人接收。”
“让宫本少尉去接收一下。”
“宫本少尉带队巡街，还没有回来。”
“那就让……酒井次郎去。”
“酒井少尉刚刚出去，好像是说和满铁的人碰面。”
“哦，对对对，这件事我知道……”
服部彦雄沉思了一会，说道：“暂时解除中村加晃的禁闭，让他去负责接收。”
“是！”
…………
第二天，凌晨四点钟。
数百名伪满军警兵分四路，分别由服部彦雄、宫本、中村、酒井各带一队，乘坐军车奔赴突袭地点。
中村加晃带着两百名军警，加上自己手下的宪兵小队，来到城外大王乡，距离关帝庙两百米远的时候，所有人都下了车，步行偷偷包围了关帝庙，根据情报显示，这里经常有反抗分子聚集。
遵照服部彦雄的命令，五点钟统一行动。
“把那个金处长叫来。”中村加晃对翻译说道。
不一会，一个四十左右岁的警察小跑着过来。
他叫金卓荣，是安东警务处处长，在安东当地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是在日本人面前，只剩下卑躬屈膝的份儿。
“中村队长。”金卓荣毕恭毕敬的说道。
中村加晃说道：“金处长，五点钟的时候，你带人做前部，我的人负责殿后，冲进关帝庙……”
说话间，远处的关帝庙大门悄然打开，从里面影影绰绰出来十几个人影，他们似乎抬着什么东西，搬到外面的板车上。
中村加晃矮下身，举着望远镜看了一会，说道：“情况有些不对劲，这些家伙好像是要逃跑！金处长，命令你的人，立刻行动！”
金卓荣看了一眼手表，说道：“中村队长，时间还差五分钟，是不是再等等？”
“再等，就又扑空了！立刻行动！”中村加晃低吼道。
这次都不用翻译，金卓荣也明白中村加晃说的是什么意思，他掏出手枪吩咐道：“弟兄们，目标关帝庙，给我冲！”
“砰！砰！砰！砰！砰！……”
一时之间，关帝庙附近枪声大作。
第103章 或许我可以找一个替死鬼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里，堰津多个地方传来持续的枪声，一直到天光渐亮，零星的枪声才渐渐停止。
这次清乡行动一共逮捕二十三人，打死打伤十九人，虽然远不及服部彦雄的心理预期，但是也算取得了不错的效果。
宪兵队队部。
服部彦雄听完部下的汇报，转脸对中村加晃说道：“我特别强调要统一行动，你为什么提前了五分钟？”
中村加晃双脚一并，说道：“报告少佐，我们到达关帝庙时，发现反抗分子正准备撤离，如果不及时采取行动，他们早就逃的无影无踪！”
“金处长，是这样的吗？”服部彦雄问站在一旁的金卓荣。
金卓荣连忙躬身施礼，说道：“中村队长说的没错，当时反抗分子正在搬运粮食，我们再不动手，他们会有充足的时间逃窜……”
服部彦雄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反抗分子有多少人？”
金卓荣想了一下，说道：“差不多十几个……呃，好像有十四五个。”
“十四五个，可是你们只打死了四个，抓了两个，其余的人呢？别告诉我，去了两百多人，连十几个土八路都拿不下！”服部彦雄冷着脸说道。
金卓荣小心翼翼的说道：“其余的人都退回关帝庙，他们在神像下面事先挖了一条地道，可以直通向村口，所以……”
服部彦雄接口说道：“所以，中村君，你这个指挥官竟然没有在村口安排警戒？”
中村加晃张口结舌，他确实没想到会有地道的存在，以为只要包围了关帝庙，凭着两百多警力不可能让反抗分子逃脱。
“铃铃铃铃铃铃铃！”桌上的电话响起。
服部彦雄拿起电话：“我是服部彦雄……嗯，我知道了。”
放下电话，他对五六个伪满警察的带队警官说道：“各位辛苦了，车站的专列中午就会发车，除了受伤的警员留下来医治，其余的人都可以回去了，满洲方面会对你们进行奖赏。”
“谢谢少佐！”警察们都退了出去。
宫本少尉说道：“少佐，抓的那些反抗分子怎么处置？”
服部彦雄说道：“立刻开始审讯，然后按照招供名单抓人！”
“是！”
…………
回春堂诊所换药室内。
“大王乡怎么会伤亡那么大，情报没送出去吗？”姜新禹十分不解的问道。
孙世铭也很纳闷儿，皱着眉说道：“按时间推算，情报送去的很及时啊……要不然，我去找老邱问问是怎么回事？”
姜新禹摇了摇头，说道：“不行！敌人正在全城搜捕，现在去接头，无论是对你还是老邱，都太危险了。”
孙世铭知道姜新禹说的没错，满街的日本兵和警察，到处设卡检查，发现可疑分子就会带回宪兵队，这个时候去接头确实很危险。
姜新禹拿起桌上的病历本翻了几下，说道：“敌人这次抓了二十多人，抬回来的尸体也有十几具，是不是我们的人？”
“有几个是，大部分都是正在考验期的积极分子，老邱没办法通知到他们，另外一些人不太清楚，可能是重庆方面的人吧。”
姜新禹亲眼看着小乞丐把密写信塞进了海关总署的信箱，如果是重庆方面的人，怎么会损失这么惨重？难道是秦力没有及时收到情报？
孙世铭叹道：“你把情报送出来，损失还这么大，可想而知，如果我们都蒙在鼓里，会是什么样……”
会是什么样？血雨腥风，辛苦建立五六年的地下组织会因此遭受重创，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恢复。
姜新禹现在没心情去假设这些问题的答案，问道：“常红绫的事，老邱怎么说？”
“组织上回电，常红绫没有秘派任务，从你掌握的情况来看，她应该是在沈阳读书期间，秘密加入了军统，成了一名双面间谍！”孙世铭把中药包好，每次都是这样，防备有人突然闯进来。
姜新禹说道：“组织上对这件事准备怎么处理？”
“到目前为止，还没发现常红绫有损害组织的行为，虽然不清楚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她也不太可能投靠日本人，所以，上面的意见是将计就计，让她继续扮演她的角色。”
“哦，明白了……”姜新禹很快就猜到了上面的意图。
日军现在是多线作战，面对太平洋战场上美军凌厉的攻势，以及国军在西南发起的反攻，他们越来越显出疲于应对的颓势。
照这么打下去，日本人失败只是时间的问题，如果真到了光复的那一天，接下来就是国共角力的时候，而常红绫这种身份或许会成为一颗对本方有利的棋子。
“最近一段时间，必须停止一切行动，过了这段风声再做打算。”姜新禹嘱咐着说道。
“我知道。”
姜新禹看着手里的病历本，上面开头印刷着“堰津卫生医疗专用单据”字样，最下面是一行小字：堰津卫生署制造。
姜新禹问道：“是不是诊所的病历本都一样？”
他以前没注意到这个细节，因为最近每天要假装去调查原田被杀案的情况，所以他才发现所有诊所的病历本，竟然都是一模一样的版本。
“都一样。日本人雁过拔毛，什么钱都不放过，诊所必须使用卫生署提供的病历本。”孙世铭解释着说道。
姜新禹沉思了半晌，说道：“自从汇文书店那件事后，服部彦雄始终对我不太放心，如果我能查出潜伏在他们内部的军统间谍，对今后的潜伏工作会有很大帮助。”
孙世铭想了想，说道：“可是……就算查出了谁是那个军统间谍，你难道真要揭发他？那样做的话，是不是有些不妥？”
姜新禹笑道：“世铭同志，你把我想的太卑鄙了吧？出卖自己同胞的事，我怎么可能干得出来？”
孙世铭疑惑的说道：“那你想怎么做？”
姜新禹看着手里的病历本，缓缓的说道：“或许我可以找一个替死鬼……”
第104章 陆军医院
服部美奈病了，持续高烧不退，服部彦雄赶忙开车送妹妹去陆军医院。
“哥……新禹……救我……”去医院的路上，服部美奈在半昏迷状态下，喃喃的说着胡话。
到了陆军医院，见是宪兵队队长的妹妹生病，医生自然是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做了全面细致的检查。
服部彦雄寸步不离，焦急的问道：“医生，我妹妹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听诊器，说道：“服部少佐，美奈小姐没有大碍，我给她开点药，今晚就能退烧。”
“谢谢医生……她怎么会突然发高烧？”服部彦雄不解的说道。
医生说道：“从症状上看，应该是受到了惊吓，加上着了凉……幸亏送来的及时，要是烧出肺炎，那可是麻烦事。”
“受到惊吓……”服部彦雄立刻明白了病因在哪。
前两天，服部美奈险些遭到中村加晃的玷污，对任何一个姑娘来说，都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受到惊吓是在所难免事。
打了退烧针后，服部美奈的体温慢慢恢复了正常，坐在病床旁，看着妹妹沉沉入睡，服部彦雄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第二天一早，服部美奈醒来时，服部彦雄正靠在椅子上打盹，她轻叫了一声：“哥……”
“美奈，你醒了？”服部彦雄立刻站起身，熬了一整夜，他的双眼布满了红血丝。
“哥，我病了是吗？”
“别担心，只是普通感冒，医生说休息两天就好了。”
“我感觉浑身没劲儿……”
“生病都是这样……”
“笃笃！”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
一名宪兵推门走进来，走到服部彦雄跟前说道：“少佐，宫本少尉打来电话，说姜新禹有事找您。”
“什么事？”
“姜新禹说事情很重要，必须当面向您汇报。”
“……你告诉宫本，让姜新禹到陆军医院来找我。”
“是。”宪兵转身走了出去。
隐约中听到姜新禹的名字，服部美奈强撑着坐起身，问道：“哥，新禹怎么了？”
服部彦雄安慰着说道：“他没事，我让他来看看你，如果心情舒畅，对你的病情恢复应该会有帮助。”
服部美奈嗯了一声，说道：“昨天给绫子打电话没人接，不知道人去哪了，哥，你要是有时间，就去看看她……”
“好，你先休息一下，我去打个电话。”服部彦雄转身出了病房。
这段时间忙着清乡运动的事，服部彦雄没办法顾及到常红绫，今天听美奈这么一说，心里也确实是放心不下。
他来到医生办公室，指了一下桌上的电话，医生立刻知趣的退了出去。
“喂，绫子，我是服部彦雄。”
“少佐，有事吗？”
即将成为未婚妻的人，还用军衔称呼自己，显得非常生分，让服部彦雄心里有些不舒服，不过他并未表露出来。
“美奈病了，现在在陆军医院，你要是没什么事，过来陪陪她。”
“美奈得了什么病？”
“感冒发烧，不过，已经好多了。”
“哦……好的，我马上就去。”
半个多小时之后，宪兵进来禀报：“少佐，姜新禹来了。”
“让他进来。”服部彦雄说道。
临来的时候，姜新禹还在猜测，服部彦雄为什么要在医院见自己？此刻从门外走进来，一眼看到服部美奈躺在病床上，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没有和服部彦雄打招呼，径直快步走到床前，关切的对服部美奈说道：“你这么是怎么了？”
服部美奈小嘴一扁，眼泪顺着腮边流下来，抽噎着说道：“新禹，我生病了……”
看到这一幕，服部彦雄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太了解妹妹的性格，小时候和邻居的孩子拌嘴吵架，即使吃了亏也绝不会掉一滴眼泪，回家看到自己或是父母的时候，才仿佛有天大的委屈一般失声哭泣。
——每个人似乎都差不多，只有在最亲的人面前，才会表现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以前服部彦雄觉得自己就是妹妹的守护神，今天他忽然发现，美奈对自己的依赖似乎在慢慢向另一个男人倾斜，其实在潜意识里，服部彦雄也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目前有两个问题需要解决，一是如何处理中村加晃的死缠烂打，二是要做出明确的判断，眼前这个中国人是不是真心替自己的国家效力！
姜新禹轻声安慰了一番服部美奈，回身对服部彦雄说道：“少佐，对不起，刚才失礼了。”
服部彦雄摆了摆手，说道：“没关系，找我什么事？”
房门一响，护士进来给服部美奈量体温。
姜新禹说道：“这里说话不太方便……”
“跟我出来。”服部彦雄推门走出病房。
姜新禹随即跟了出去，身后的服部美奈说道：“新禹，你去哪？”
姜新禹回头报以一个抚慰的微笑，说道：“我跟少佐说几句话，很快回来。”
医生办公室成了临时的谈话场所，服部彦雄特意吩咐宪兵在门外站岗值守。
姜新禹从公文包里抽出两张病历，说道：“关于军统间谍秦先生的情况，我查到了一些线索，但是需要您授权我继续调查。”
服部彦雄面色波澜不惊，说道：“说一说你都查到了什么。”
姜新禹肃然说道：“少佐，我需要事先声明一下，这里面绝无私人恩怨，纯粹是为了调查谍匪。”
服部彦雄心里一动，没有说话，等着姜新禹继续说下去。
姜新禹把病历放在桌子上，说道：“遵照您的指示，我调查了原田遇害那段时间，所有去过诊所的人，其中有两个人引起了我的注意，第一个叫长谷浩，在他的病历上写的是肺部感染，可是经过我的调查，这个人没有肺病，每天早出晚归，行迹十分可疑。”
服部彦雄沉思着说道：“长谷浩……他是做什么的？”
“没有职业。对他的调查很快就会有结果，比较棘手的是另外一个人。”
“是谁？”
“是……中村加晃。”
第105章 胃病检查
服部彦雄眉毛一挑，说道：“你要查中村加晃？”
“是。所以需要您的授权。”
“你要什么授权？”
“我要求调阅所有和中村加晃相关的文件资料，那些东西应该就存放在宪兵队。”
服部彦雄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步，说道：“他有什么疑点？”
“我询问过去原田诊所看病的患者，他们说在诊所里等候的时候，遇到过中村加晃和长谷浩，双方从未有过任何交集。而事实上，他们互相认识！”最后一句话，姜新禹加重着语气说道。
“认识装做不认识，确实很可疑……”服部彦雄话锋一转，说道：“姜新禹，关于长谷浩的情况，你对我有所隐瞒对吗？”
凭他的心机，很容易会想到这一点，如果长谷浩只是一个普通的日本侨民，就算他和中村加晃私下往来，姜新禹也不可能因此就要求对一个宪兵队军官进行调查。
姜新禹躬身说道：“少佐，我是想最后再确实一下……是这样，长谷浩在日本参加过反战同盟，还因此进过监狱，出狱后来到了中国。”
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中村加晃为什么会和一个反战同盟的人来往密切？而且在人前还装着互不相识，难道他们去诊所是一种隐蔽的联络方式？
在三浦弘树的问题上，中村加晃的解释并不能令人信服，现在连续第二次发生类似的事情，这不能不让服部彦雄心有疑虑。
他沉思良久，说道：“我可以给你调阅中村加晃资料的权限，不过，我必须提醒你，在没有证据之前，不要轻举妄动，构陷帝国军人的罪名，不是你一个警察能够承受的起的！”
“多谢少佐关照！”
“反过来说，如果你能找出谁是‘秦先生’，你和美奈的事，我没有太多的意见。”
姜新禹故作惊喜的说道：“我一定竭尽全力！”
“今天晚上六点钟，你来宪兵队找我，从后门进来。”
“是。”
两个人从办公室出来，回到病房内。
常红绫坐在床边和服部美奈说着话，见服部彦雄和姜新禹进来，站起身微微鞠躬，她和日本人接触的太久，言行举止没有一点中国人的影子。
服部美奈埋怨着说道：“绫子，那天你一声不响的走了，险些害惨了我。”
常红绫歉然说道：“当时你喝醉了，怎么都叫不醒，我以为姜先生很快就能来，所以……唉，确实是我大意了，美奈，对不起。”
退了烧，身体没那么难受，服部美奈恢复了开朗的状态，嬉笑着说道：“别自责了，我就是随口一说，也怪我自己，没有酒量喝了那么多的酒。”
服部彦雄对常红绫说道：“美奈说，你家里电话两天没人接，去哪里了？”
常红绫笑了一下，说道：“其实我一直在家，最近胃不太舒服，躺在床上懒得起来，所以就没接电话。”
服部美奈正在喝水，听到这句话，一口水险些呛进气管里，说道：“绫子、咳咳、看着电话响都不接，你可真行！”
服部彦雄打量着常红绫苍白的脸色，说道：“你有胃病？”
“绫子前几天一直在吃中药，你都不说关心一下。”服部美奈抢白着哥哥。
服部彦雄对门外说道：“来人！”
“少佐。”一名宪兵推门走进来。
“让医院安排一个肠胃方面的医生，就说有一位小姐需要诊治。”
“是！”宪兵转身退了出去。
常红绫立连忙说道：“不用麻烦了，我已经好了。”
服部彦雄不容拒绝的说道：“这里是医院，有什么麻烦的？你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必须要好好检查一下。”
“……谢谢。”常红绫心里非常着急，她刚打完胎不久，很怕会被医生检查出来。
服部彦雄态度亲切的说道：“绫子，我们以后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一名护士走进来，说道：“需要做肠胃检查的小姐，请跟我去肠胃科，医生已经准备好了。”
常红绫背转身，用求助的眼神看着姜新禹。
姜新禹现在也算是上了贼船，常红绫的安全跟他息息相关，略一思索有了办法，说道：“护士小姐，我最近总是胃胀，算不算是胃病的一种？”
护士客气的说道：“对不起，先生，这我可不懂，我建议您也去做一个检查……”
还没等护士说完，服部美奈急忙着说道：“对对，新禹，你和绫子都查一下，反正又不费什么事。”
姜新禹迟疑着说道：“不用了吧？我估计吃几服中药，差不多就好了。”
服部美奈催促着说道：“你就去嘛，检查一下又没有坏处……”
服部彦雄轻咳了一声，对姜新禹说道：“去吧，别辜负了美奈一番心意。”
护士说道：“那么，两位跟我来吧。”
姜新禹和常红绫跟着护士来到肠胃科，医生见两个人进来，愣了一下说道：“不是说一个人吗？”
护士解释道：“这位先生也是服部少佐的朋友，感觉胃不舒服，所以也跟着过来了。”
姜新禹对医生说道：“给您添麻烦了。”
“不用客气……”
半个小时之后，两个人相继做完了检查。
常红绫瞥了一眼医生写的病历诊断书，心里松了一口气，上面一个字都没提自己最担心的字眼。
其实她是不了解医学，肠胃病检查不可能连带着查出跟打胎流产有关的症状。
两份病历一左一右，放在医生的桌子上。
姜新禹用中国话低声说道：“你有胃病吗？”
常红绫轻轻摇了摇头。
“你引开医生，我调换病历。”姜新禹碰了一下常红绫手里的挎包。
常红绫立刻反应过来，自己的病历诊断书上没有检查出胃病，那岂不是承认了刚刚说的都是谎话，而姜新禹的病历上清楚的写着胃部有炎症。
她打开挎包，假装一失手，里面的胭脂水粉、钥匙、以及其他的小零碎掉了一地，一小瓶香水滚到医生脚下。
趁着医生低头帮着捡，姜新禹迅速把两份病历换了位置。
第106章 书房
晚上六点钟，姜新禹的车出现在宪兵队后门。
铃木曹长奉命等在门口，引领着姜新禹走进宪兵队。
经过牢房门口时，明显感觉到里面的犯人比以前更多了，他们隔着铁门鄙夷的看着姜新禹从门前走过，咒骂声此起彼伏。
来到队部，铃木曹长敲了敲门，说道：“报告少佐，姜新禹到了。”
“让他进来。”门内传来服部彦雄的声音。
姜新禹拉来房门走了进去，躬身施礼：“少佐。”
服部彦雄看了一眼姜新禹，拍了拍桌上的几份文件袋，说道：“这些都和中村有关，但是你不能把资料带出宪兵队，我给你准备了一间屋子，今天看不完，明天再来，没有时间限制。”
“多谢少佐信任！”姜新禹走过去，拿起那些文件袋。
“整晚我都在这里办公，有什么问题，你可以随时来找我。去吧。”
今晚突击审讯犯人，服部彦雄一刻也不能离开。
“是。”姜新禹退出了队部。
铃木军曹带着姜新禹来到最西边的一间屋子，伸手推开了房门，很恭敬的说道：“姜警官，请进。”
姜新禹点了点头，迈步走进去，进门第一眼就看见墙上一幅苍劲有力的毛笔字“武运长久”，最下面是一行小字：服部彦雄，昭和十八年春。
姜新禹四处打量着这间屋子，明显能够看得出来，房间没有被大肆改造过，依然保持着原来的装饰布置。
地面铺着大理石，窗前摆着一张书桌，笔墨纸砚一应俱全，东墙是一排书架，上面陈列的大部分都是中文书，只有最下面有十几本日文书。
姜新禹多少能够猜到，这间屋子本来应该是一间书房，服部彦雄可能比较喜欢这种古色古香的风格，所以也没有加以改造，当成了自己在宪兵队的书房。
不一会，一名宪兵送来一壶热茶和一盘点心，然后躬身退了出去。
姜新禹坐在椅子上，从文件袋里抽出公文信笺，一份一份仔细的翻阅起来，当看到关于三浦弘树的资料时，心里谋划许久的计划也渐渐成型。
刚开始听到服部美奈无意中提起中村加晃被调查时，姜新禹并未太在意，内部调查在任何国家的军事部门都属正常情况，没什么可大惊小怪。
在春生日式餐馆，中村加晃想趁机强暴服部美奈，本以为在盛怒之下，服部彦雄一定会当场毙了中村加晃，没想到他竟然忍了下来。
联想起服部美奈说了一句“中村说哥哥参与走私”，既让姜新禹明白了其中的原因，也让他隐约的感觉到，或许可以利用这两个人之间的矛盾，为自己彻底洗清嫌疑！
文件资料一直看到晚上十点多钟，夜深人静之际，后面审讯室里传来一声一声的惨叫，那是正在刑讯被抓捕的反抗分子。
“快去报告少佐，那家伙招了！”一个兴奋的声音说道。
然后是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口经过，过了几分钟，更多杂乱的脚步声朝审讯室走去。
总会有意志不坚定者，这是难以避免的事，谁也不敢保证今天还信誓旦旦大谈国家民族的人，明天会不会成为一名可耻的叛徒。
…………
一家茶馆的包间内。
“情报收到了吗？”姜新禹对秦力说道。
秦力望着窗外偶然经过的行人，说道：“当天就收到了，很及时。”
“被敌人枪杀和逮捕的都是什么人？”
“我也不清楚，估计应该是共党或者中统的人吧。”
“哦，那还好……只是可惜了，中统的人咱们没办法通知，要不然或许也能躲过一劫。”
秦力看了姜新禹一眼，说道：“你可不要有这种想法，中统和军统的斗法一直没有停止过，帮他们就等于是吃里扒外，要小心家法森严！”
“是我失言了，多谢提醒。”
“约我出来什么事？”
“你知道军统情报员代号秦先生的情况吗？”
秦力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不知道，秦先生的情况在总部属于绝密，你问这个干嘛？”
“服部彦雄把调查秦先生的事，交给我来办……”
秦力打断了姜新禹的话头，说道：“他为什么会让你调查这件事？”
“应该算是一次考验吧，如果我能查出谁是秦先生，服部彦雄才会真正信任我。”
秦力思索了片刻，说道：“我倒是觉得，服部彦雄不会指望你能查明真相，查案只是一个幌子，他想看到的是，在查案过程中，你的表现如何！”
姜新禹心里暗暗佩服，这个人的头脑确实不一般，观察力敏锐透彻，一下子就说到了问题的关键。
诚如秦力分析的一样，安排姜新禹参与调查秦先生，只是服部彦雄的一种策略，查到了当然更好，查不到也没关系。
姜新禹在查案过程中的态度，究竟是敷衍了事，还是不遗余力的全力以赴，这才是服部彦雄最想看到的东西。
姜新禹说道：“我有一个办法，既可以洗清自己的嫌疑，又能借机除掉一个隐患！”
“什么办法？”
姜新禹低声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然后问道：“秦先生，你觉得这个办法怎么样？”
秦力上下打量着姜新禹，由衷的赞道：“逻辑合理，细节严丝合缝，不错不错！”
姜新禹谦逊的说道：“我只是利用了一些巧合，换成别人也能想出来。”
秦力摇了摇头，说道：“你不需要妄自菲薄，这个办法确实很高级，不光是能洗清你的嫌疑，而且在客观上很好的掩护了秦先生！”
姜新禹半开着玩笑说道：“掩护了秦先生，可惜人家也不知道，我只是一个做好事不留名的人。”
秦力微笑着说道：“计划成功之后，我会把情况上报总部，我猜……秦先生早晚都会知道这件事！”
姜新禹站起身，说道：“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好！要我做的那些事，绝不会出任何纰漏！”
姜新禹点了点头，推门走了出去。
第107章 叛徒
宪兵队队部。
酒井次郎兴冲冲走进来，说道：“报告少佐，根据乔建成提供的情报，我们刚刚端掉了共党的地下印刷点，当场逮捕了四个人。”
服部彦雄点了点头，说道：“很好。四个人都是共党吗？”
“他们都喊冤枉，说是被雇佣来的工人，什么都不知道。”
服部彦雄冷哼了一声，说道：“什么都不知道？简直是一派胡言！自己印刷出来的宣传单，都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
酒井次郎：“那您看，这些人该怎么处置？”
“先关进监狱，每个人都要严加审讯！”
“监狱已经关押了上百人，是不是该处理一批，腾出一些牢房。”
“嗯……这件事由你负责，把名单报上来，我安排一次集中处理。”
“明白！”酒井次郎转身要走。
服部彦雄叫住他，说道：“去把乔建成带来。”
“是！”
几分钟后，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乔建成走进来，他二十六七岁的年龄，长的倒是五官端正浓眉大眼，只是身体看上去很单薄。
服部彦雄挥手示意酒井出去，然后和蔼的对乔建成说道：“乔先生，请坐。”
乔建成苦笑着说道：“多谢少佐，我站着就行。”
服部彦雄知道，乔建成的刑讯伤还没有痊愈，沾到椅子就像针扎一样疼，根本坐不下来，只能躺着或是站着。
服部彦雄说道：“我看了你的口供，你说自己是老邱的交通员，可是为什么连他的长相都不知道？”
乔建成说道：“他每次都是敲几下门，然后把需要我做的事情写在纸上塞进门缝，等我出去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很谨慎的一个人……难道他是不相信你？”服部彦雄沉思了一会说道。
“我是上个月才加入地下党，他可能对我还要考察一段时间……”乔建成有些羞愧的低下头，事实证明，他确实没有经受住考验。
“你的引荐人是谁？”
“大王乡游击队队长草上飞……哦，他本名叫曹云飞，草上飞是他当土匪时候的绰号。”
“你和曹云飞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是老乡，老家都在察哈尔，一来二去就认识了，本来我是想加入游击队，他说我身板儿太弱，让我给老邱当交通员……少佐，这些事，我在审讯室都说了一遍。”
服部彦雄淡然的说道：“听你亲口说一遍，我会感觉更有条理一些，很抱歉，别嫌我麻烦。”
乔建成连声说道：“不敢，不敢。”
“你接到老邱的命令后，再去传达给下一站交通员，他叫……李大龙，对吗？”
“对。不过，我听说在清乡运动那晚他被鬼……哦，不，被皇军击毙了。”
服部彦雄没去理会乔建成的口误，叹道：“要不是大王乡提前开火，本可以活捉那个李大龙，他一定知道更多的情报！……唉，太可恶了！”
乔建成没说话，他很了解已经牺牲了的李大龙，那是一个意志坚定的革命战士，就算是被捕，也不太可能像自己一样，刚上老虎凳就举手投降。
“你是怎么知道地下印刷点的？”服部彦雄惋惜了一会，继续问道。
“有一次李大龙拉痢疾，没办法去给印刷点送情报，所以就让我去了。”
服部彦雄微笑着说道：“乔先生，你的运气很好，如果没有这份情报，你恐怕就没机会站着和我说话了！”
乔建成冷汗直冒，他明白服部彦雄这句话的意思，自己即使叛变，但是提供不出任何有价值的情报，最后还是死路一条，日本人不可能留着一个没办法证明是否真心投降的共党分子。
服部彦雄亲手倒了一杯茶递给乔建成，说道：“刚刚酒井少尉捣毁了地下印刷点，逮捕了四名共党分子，这件事我给你记一功。”
乔建成双手接过茶碗，心里依旧是忐忑不安，捣毁了印刷点，还逮捕了四个人，地下党一定不会轻饶了自己。
服部彦雄看出了他的担心，安慰着说道：“你放心，宪兵队会给你提供保护，区区几个共党分子，还不至于敢在堰津公然行凶。”
“谢谢少佐。”乔建成现在也想明白了，想要保住自己这条命，就必须死心塌地依附日本人。
“现在我们谈一谈，你和老邱接头时的所有细节。”
“少佐，老邱认识我，我不认识他，细节……从何说起？”
服部彦雄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不不，即使没有见过面，也一定会有细节。”
乔建成一头雾水，说道：“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服部彦雄进一步启发着，说道：“比如说老邱一般什么时间出现，或者他留给你的信纸上，有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看似不起眼的小事情，都是至关重要的线索。”
乔建成冥思苦想了半晌，忽然眼睛一亮，说道：“我想起来了！消毒水！”
“消毒水？”
“他给我的信纸上，总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气味！”
“确定是消毒水？”
“确定。”
“……老邱用的是什么信纸？”
“没有任何标记的普通信纸。”
服部彦雄走到窗前，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沉思良久，自言自语的说道：“那就是说，信纸是在老邱身上沾染了消毒水的气味，这么推算的话，他应该是在医院、诊所或者药店工作，只有长时间待在那种地方的人，身上才会有消毒水的气味！”
“您分析的太对了，一定是这么回事！”乔建成竖着大拇指赞道，他已经开始学着给新主子拍马屁，这种事也不用学习，与生俱来就会。
服部彦雄忽然回过身，说道：“你的住处是自己找的吗？”
“不，是组织上事先安排好的。”
“你住在哪？”
“桥西路电车站后面的巷子里。”
“我明白了……老邱一定就藏身在桥西路附近！”
见服部彦雄这么肯定，乔建成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正常来说，他不会让交通员距离自己太远，因为传达命令会很不方便……”
第108章 维格多利酒吧
周末，维格多利酒吧。
今天是服部彦雄和常红绫订婚的日子，酒吧门前停着一溜儿小轿车，堰津很多绅士名流都到场祝贺。
服部彦雄难得没穿军装，一身笔挺的西服，系着浅色斜纹领带，看上去也有几分儒雅气质，此刻正端着酒杯，笑容可掬的招呼着来宾。
服部美奈走了过来，说道：“哥，怎么没看见新禹？”
服部彦雄喝了一口酒，说道：“他在调查一件很重要的案子，没时间过来。”
服部美奈有些不太相信，说道：“你不会是没邀请他吧？”
“姜新禹两次救了你，我怎么会不邀请他。”服部彦雄微笑着和不远处的吴敬尧互相举杯致意。
“唉……”服部美奈叹了口气，满脸的不高兴。
服部彦雄问道：“绫子呢？”
“在和佐藤太太说话呢……”服部美奈心不在焉的说道。
不远处，身穿西式礼服的常红绫优雅得体，像一朵赏心悦目的玫瑰花，是当之无愧的全场焦点。
望着未婚妻的一颦一笑，服部彦雄的心情十分愉悦，在他看来，能在戎马生涯中觅得如花美眷，对于一名军人来说，算是上天对自己的格外恩赐。
“铃铃铃铃铃铃！”吧台的电话响起。
服部生拿起电话：“喂，你好。”
“是维格多利酒吧吗？”电话里是一个文质彬彬的声音。
“是。您找哪位？”
“请让吴敬尧局长接电话。”
“好的，请稍等。”
服务生大声说道：“哪位是吴敬尧局长，有电话找您。”
吴敬尧迈步走过来，拿起电话：“喂，我是吴敬尧。”
“吴局长，我是明德中学陈老师，贵公子刚才不慎从楼梯摔下去，已经送去医院了，知道你在参加酒会，就打电话通知你一下。”
“摔的严重吗？”吴敬尧就这么一个独子，关切之心自不必说。
“后脑摔破了，流了很多血，校医说可能需要输血……”
“在哪家医院？”
“康民医院。”
“好，我马上就去！”
吴敬尧知道儿子的老师姓陈，但是从来没见过面，电话里更是难辨真伪，虽然心急如焚，但是他并没有马上离开。
“给我查一下明德中学的电话号码。”吴敬尧对服务生说道，他想印证一下事情的真伪。
服务生拿出邮电局印制的电话薄，翻到学校一栏找到明德中学的名字，说道：“41575。”
按照号码拨过去，听筒里传来占线的提示音，反复打了几次都是一样结果。
吴敬尧放下电话，想了一会，起身来到服部彦雄跟前。
“服部少佐，实在很抱歉，我要失陪一下。”
“吴局长，出了什么事？”服部彦雄客气说道。
其实按照官职来比较，吴敬尧比服部彦雄还要高两级，若不是当了汉奸，一个长官怎么也不会说话如此谦卑。
“老师刚刚打来电话，犬子在学校不慎摔伤，送到康民医院去了，听说可能还要输血……”
家里出了这种事，服部彦雄自然是不便阻拦，他亲自送吴敬尧到门口，然后转回身来到吧台，把空杯一放，对服务生说道：“再来一杯！”
吧台上的电话贴了一个小标签，上面写着一串数字，一般来说，贴在电话上的数字就是本机号码。
服部彦雄想了一下，问道：“这是酒吧的号码？”
“是的。”服务生恭敬的回答。
“我打过你们的电话，并不是这个号码。”
“哦，这是新号码，原来的号码两天前就停用了。”
服部彦雄霍然站起身，拿过电话薄快速翻到娱乐业那一栏，找到维格多利酒吧的名字，上面登记的依然是老号码。
既然这种全市通用的电话薄还登记着老号码，那位陈老师是怎么把电话打到维格多利酒吧？
服部彦雄招手叫过宫本，低声说道：“你多带一些人，沿着去康民医院的路上，一直追下去，我怀疑有人要对吴敬尧不利！”
“是。”宫本匆匆走了出去。
从维格多利酒吧去康民医院，车程最少需要四十分钟，吴敬尧不断的催促着司机开快一点。
在前面开道的警卫车忽然车身一震，猛然熄火停在路边。
吴敬尧赶紧让司机停车，他是重庆方面重点的暗杀对象，在安全方面丝毫不敢大意，平时不带着五六个保镖，根本不敢出门。
车刚一停稳，一名保镖跑了过来，吴敬尧摇下车窗，问道：“怎么了？”
“局长，车坏了，走不了了。”
“出来之前，车不是检查过吗？”
“司机说是发动机的问题，我也不太懂……要不，我把司机叫来，您问问他？”
“算了算了！问了也一样是走不了……”吴敬尧烦躁的说道。
“局长，我这就去打电话叫人来修理。”
“等修理工过来把车修好，怕是天都亮了！”吴敬尧惦记着儿子的伤势，一分钟也不想多等，说道：“这样吧，来两个人上我的车，其他人等着修车。”
“是！”
吴敬尧的车里除了司机之外，只有一名保镖坐在副驾驶位置，警卫车里算上司机一共五个保镖，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警察，现在这么一分派，等于是少了一半警力！
轿车继续向前行驶，差不多十几分钟后，行驶到一条相对僻静的路段，两边都是平民区，迷宫一样的巷子纵横交错。
路边的公用电话亭里，电话骤然响起，一直等着的一名男子拿起电话：“喂，我是老虎。”
“他过去了，一辆车，三个保镖，估计再有五分钟就能到你那里。”听筒里是一个低沉的声音。
“知道了！”
名叫老虎的人出了电话亭，快步走进路边一处废弃的土坯房内，屋子的地中间放着一个火盆，四个男子围坐在一起，一边低声交谈一边烤火取暖。
“吴敬尧马上来了，准备动手！……麻子，你枪法好，这个你来！”
老虎拎过一个长条形布袋，扔给了其中一个人——那是化了妆的麻克明。
麻克明把布袋解开，里面赫然是一支八成新的卡宾枪！
第109章 刺杀吴敬尧
一辆轿车由远而近疾驰而至，借着路灯的光亮，车牌号看的清清楚楚，是吴敬尧的轿车。
老虎双手握着手枪，枪口随着轿车移动着，大声叫道：“孙杰！”
路边有一棵碗口粗的杨树，事先被锯断了四分之三，早就做好准备的孙杰双手用力一推，咔嚓一声杨树轰然倒了下去，枝枝叉叉一大片横在马路上。
距离几米远，轿车急刹车停在路中央，吴敬尧对这种情况反应奇快，一秒钟都没耽误，连声叫道：“倒车！快！快！”
司机迅速挂上倒挡，油门踩到底，轿车像离弦的箭一样向后退去。
几乎是与此同时，在轿车刚一停稳，麻克明立刻冲出去，端着卡宾枪扣动扳机，对准目标就是一梭子子弹。
“哒哒哒哒哒哒！”
司机和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保镖首当其冲，身中数弹当场毙命，轿车失去了控制，嗵的一声，撞到路灯的水泥座上，后备箱盖被撞的弹起。
一名保镖喊道：“局长，你躲在车座下面！”
不需要提醒，枪声一响，吴敬尧立刻蹲下来，心里念叨着佛祖保佑，希望援兵赶快来！
“哒哒哒哒哒哒！”
“砰！砰！砰！砰！”
“砰！砰！砰！”
卡宾枪加上手枪，子弹像雨点一样射过来，没用上几分钟时间，轿车玻璃被打的粉碎，车身遍布弹孔。
吴敬尧的两个保镖四面受敌，用车门做掩体，勉力支撑着。
“哒哒哒哒哒！”
枪声响过，一名保镖被子弹射中后背，扑倒在地上，身体抽搐了几下，大瞪着双眼气绝身亡。
剩下的一名保镖情况也好不哪去，大腿上中了一枪，坐在地上忍着痛，时不时还几枪。
吴敬尧心里发慌，照这样下去，用不了三两分钟，刺杀自己的人就会冲过来。为了活命他顾不了许多，探身捡起地上的手枪，冲着路边的人影胡乱开了几枪。
军统的这次刺杀行动，是对日本人清乡运动报复性回应，目的就是要让更多人知道，堰津的反抗力量依然存在，中国人并非任人宰割的羔羊，你能杀我同胞兄弟姐妹，我也有能力让你血溅五步命丧黄泉！
按照原计划，这次刺杀行动不论成败，在五分钟内必须撤退，因为距离最近的警署，只需要五分钟车程就能赶到现场。
远处车灯一闪，一辆军车出现在视线中，十几个日本兵不等车停稳，纷纷从车厢里跳下来，半蹲在地上，举着三八式步枪开枪射击。
孙杰骂道：“他吗的，鬼子怎么来的这么快？”
“撤！快撤！”老虎大喊着。
五个人分头向巷子里跑去，每个人都准备了一辆脚踏车，骑上车七拐八拐快速消失在巷子里，路线早就设计好，他们并不是盲目撤退。
听到枪声渐止，远处传来日本兵呜哩哇啦的叫喊，吴敬尧长舒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今天算是有惊无险，逃过了一次刺杀。
宫本少尉大步走了过来，操着生硬的中国话说道：“吴局长，你没受伤吧？”
吴敬尧惊魂未定的下了车，说道：“还好，还好……”
他本想问问宫本怎么来的如此及时，看着这个日本人对自己上一句话还在琢磨分析的状态，心想着回头有翻译的时候再问也不迟。
他对坐在地上的保镖说道：“马上给红桥警察局打电话，就说在俄国城一带，有几名携带枪支的反抗分子正在向西逃窜，让他们立即展开搜捕，另外，要尽快协调宪兵队，对红桥地区实施戒严！”
保镖苦着脸指着自己的腿，说道：“局长，中枪了，一步也走不了。”
吴敬尧没办法，只好自己去路边电话亭打电话，宫本少尉一挥手，几名宪兵跟了上去，在电话亭外持枪警戒。
宫本亲自带人在附近搜查了一遍，除了那个已经熄灭了的火盆，没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给警察局打完了电话，吴敬尧试着拨了一次明德中学的号码，这一次接通了，接电话的人是值班老师，他说学生已经放学回家，没听说有谁摔伤被送医院的事。
吴敬尧又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喂，是我。儿子回来了吗？”
“刚回来，又和同学出去了。”电话里是吴太太冷淡的声音。
“哦……你平时要多管管他，现在街上那么乱，别让他到处乱跑……”
“我管什么？你是大局长，能说会道，你怎么不管？”
“局里工作忙，我每天回家那么晚，哪有时间管他？”
吴太太哼了一声，说道：“谁知道你是忙工作，还是招惹什么骚狐狸去了……”
“越说越不像话！”吴敬尧恼怒的挂断了电话。
这个局其实很简单，军统的人先在警卫车上做了手脚，保证它跑不出几里地就会抛锚，然后利用吴敬尧的爱子心切，冒充老师编了这么一个故事。
猜到了吴敬尧可能会核实情况的真伪，在半个小时时间里，安排人一直给明德中学打电话，目的就是不让吴敬尧的电话在短时间内打进去。
办法很简单，效果却是出奇的好，每一步都在计划之中，若不是被服部彦雄发现了破绽，用不了三五分钟，吴敬尧就会被乱枪击毙。
…………
麻克明住在大沽，他必须在敌人戒严之前赶回去，才能确保自己的绝对安全。
如果说日本人对哪一地区警戒较松，毫无疑问就是上马桥一带，因为那里是日侨聚集区，少数的中国人也是安分守己的顺民，出乱子的概率非常低。
麻克明就是准备赶到上马桥电车站，乘坐最后一班电车回到大沽，按照以往经验，出了事后，警力都会被调派到事发周边地区，相比较而言，上马桥是最安全的地方。
骑出数百米远，麻克明把脚踏车放到一边，看了看四下无人，在垃圾堆下面拎出一个小水桶，打开桶盖一看，里面的清水已经结了一层薄冰。
顾不上冷水刺骨，麻克明快速把脸上的化妆洗掉，恢复了本来的模样。
第110章 周仁杰死了
一家饭馆内，中村加晃、周仁杰，外加一名叫朱泽的翻译。
“他的订婚酒会，邀请了所有的分队长……为什么没有我！你们说，为什么！”中村加晃喝的脸红脖子粗，把桌子拍的直响。
周仁杰心里腹诽着：你差点强暴了人家的妹妹，没枪毙你已经够客气的了，还奢望参加订婚酒会，这人脑子是不是缺点啥……
心里这么想，嘴上可不敢这么说，敷衍着劝道：“中村队长，别想那么多了，来来，我们喝一杯。”
中村加晃端起酒杯，一仰脖灌了进去，恨恨的说道：“有人说话不算数，别把我惹急了，到时候我让他好看！”
正说着话，一名侦缉队的特务匆忙走进来，说道：“队长，出事了！”
“怎么了？”
“吴敬尧遇刺，服部少佐命令侦缉队立刻出动，搜捕一切可疑分子！”
周仁杰吃了一惊，问道：“吴敬尧现在怎么样了？”
“听说被宪兵队的人救了。”
周仁杰穿上外套，对中村加晃说道：“中村队长，吴敬尧遇刺，我要赶紧回一趟侦缉队。”
中村加晃站起身，大着舌头说道：“吴敬尧、他、死了吗？”
“没有。”
“……没死、慌什么……”
看见他们起身往外走，老板赶忙从柜台后面转出来，陪着笑脸说道：“您几位吃好了？”
周仁杰点了点头，说道：“还凑合吧……老规矩，记账。”
老板小心翼翼的说的：“周队长，记账倒是没问题，只是……以前的账是不是该清一清了？我这小本经营……”
周仁杰皱着眉说道：“又来跟我哭穷，你他吗的有完没完？”
老板拿过厚厚的一本账单，苦着脸说道：“周队长，您的欠账实在是太多了，好歹您结一点吧。”
周仁杰瞄了一眼，说道：“都是我的账单？”
“可不都是嘛。”
“不是我的签字啊？”
“你手下有一个姓崔的，还有一个叫胖子的，都是他们签的字。”
“胖子和小崔失踪好久了，我得找到他们问清楚了才行。”说着话，周仁杰迈步走了出去。
“周队长，周队长……”
周仁杰走到饭馆门口，对中村加晃说道：“中村队长，回见，改天咱们再……”
“砰！”
停在马路对面的一辆银灰色轿车车窗里，突然探出一支枪管，对准周仁杰就是一枪。
距离不过三五米，子弹准确射中周仁杰前胸，他身子晃了几晃，看着胸口喷涌出的鲜血，一脸的惊讶和恐惧，扑通一声摔在台阶下面，老板惊的倒退了好几步，抱头躲在柜台里。
“砰！砰！”
紧接着又是两枪，一枪射向中村加晃，子弹擦着他的脑袋飞过去，另一枪射中周仁杰的轿车轮胎。
“砰！砰！砰！”
“砰！砰！砰！”
侦缉队的特务很快反应过来，立刻掏枪还击，一阵乱枪响过，那辆银灰色轿车加大油门，一溜烟儿消失在夜幕中。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没人想到周仁杰会遭到刺杀，一个侦缉队队长，虽然也属于铁杆汉奸，但是他的“级别”还远远不够，从来也不是军统的暗杀目标。
周仁杰也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小人物，所以对安全方面一直是马马虎虎，平时的时候，他带着一两个人就敢出去查案。
中村加晃的酒意吓醒了一大半，连声叫道：“快送周队长去医院！”
一个特务蹲下身摸了摸周仁杰的动脉，说道：“周队长死了。”
…………
上马桥电车站。
麻克明混在等车的人群里，再有几分钟，最后一班电车就会开过来，听到不远处传来的枪声，心里不免担心是不是其实同伴被敌人发现了行踪。
生活在异国他乡，都习惯和自己的同胞住在一起，近藤彰也不例外，红桥武道馆也开在上马桥一带。
听到枪声，近藤彰立刻命令武道馆的人全体出动，专门在没人注意的小街小巷巡视，军统的人在行动计划中，会针对军警特宪布置应对之策，对其他方面难免疏于防范。
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近藤彰钻了这个空子，他也确实尝到了甜头，曾澈就栽在这种陷阱里，今天算是故技重施，看看能不能再次抓到大鱼。
近藤彰亲自带着几个人，准备去响枪的地方查看一下情况，在经过电车站的时候，看到了有几个等车的人，开始也并没在意，走了几步，才发觉有些不对劲。
为了行动时保持身体敏捷灵便，麻克明穿了一身深蓝色中山装，但是在寒冬的夜里，大多数人都穿着棉大衣，如果遇到有心人，这种穿着打扮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况且近藤彰久居上马桥，不是说认识这里的所有人，起码也能稍微有一点印象。而麻克明是完全的生面孔！
“嗳，你是干什么的？（中文）”近藤彰走过去，看着麻克明说道。
麻克明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谁，反问道：“你们是警察？”
“不。我们是日本人。”近藤彰傲然说道。
对堰津大多数老百姓来说，日本人三个字有时候比警察还要管用。
麻克明做出无奈的表情，说道：“守备队的，需要看我的证件吗？”
近藤彰盯着麻克明的眼睛，说道：“守备队在大沽，这么晚了，你来红桥做什么？”
麻克明镇定自若的说道：“听说上马桥有木偶戏表演，过来瞧瞧热闹。”
今天在上马桥小学礼堂确实有木偶戏表演，为了应付万一遇到的检查，这些情况麻克明事先都掌握。
如果是遇见警察盘问，两句话也就打发走了，可是近藤彰没有那么好糊弄，这家伙眼珠一转，忽然说道：“木偶戏演的什么？”
麻克明说道：“嫦娥奔月。”
“把他抓起来！”近藤彰喝道。
几名武道馆的人冲上去，扭住了麻克明的胳膊。
“你们凭什么抓人！”麻克明挣扎着，他身上没有武器，根本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近藤彰冷笑道：“今天没演嫦娥奔月，临时换成了我们日本人更喜欢的大闹天宫！”
第111章 纠结
经过一夜的搜捕，各个部门总共又抓了二十多名嫌疑分子，麻克明只是其中之一。
这些人一律不准保释，暂时关押在宪兵队监狱。
清乡运动抓了一批，现在又抓了一批，宪兵队没那么多的审讯室，预计全部审完这些人，怎么也要一个星期左右。
第二天，宪兵队队部。
听中村加晃讲述了事情的经过，服部彦雄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堰津那么多“著名”的大汉奸，军统为什么要对周仁杰这种小角色下手？
“少佐，我认为这是对清乡运动的报复！”中村加晃笃定的说道。
服部彦雄不置可否，说道：“查到线索没有？”
“警察局在白河岸边找到了那辆轿车，据查是丸生株式会社的车，当天晚上被盗。”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中村加晃退了出去。
“报告少佐，姜新禹求见。”门外宪兵说道。
“让他进来。”
过了一会，姜新禹拎着一个黑色公文包，拉开房门走了进来，躬身说道：“少佐。”
服部彦雄示意他坐下，说道：“找我什么事？”
“听说周队长遇害了。”
服部彦雄叹道：“是啊，一夜之间，发生两起刺杀事件，这些反抗分子真是斩不尽杀不绝！”
“我问过饭馆老板，当时吃饭的还有一个日本人，听他描述外貌长相，好像是中村队长。”
姜新禹正在调查中村加晃，他去了解情况并不奇怪。
服部彦雄点点头，说道：“没错，确实是中村，有什么问题吗？”
“少佐，难道您不觉得奇怪吗？他们两个人一起出现在饭馆门口，为什么只有周仁杰被杀，而中村队长毫发无损呢？”
“杀手也向中村开了枪，但是没有射中。”
“几米远的射程，杀手能一枪击毙周仁杰，中村队长竟然一点伤都没有，我有点怀疑，究竟是射不中，还是不想射中！”
服部彦雄心里一动，说道：“看来你对中村的调查，一定是有了新进展。”
“您看看这个。”姜新禹打开公文包，从里面拿出几张照片递过去。
照片是从不同角度偷拍，全部是中村加晃和一个男子的画面，车里、茶馆、公园，双方似乎在交换什么物品。
如果单从照片上看，确实很像是在进行秘密接头。
服部彦雄仔细浏览着照片，问道：“这个人是谁？”
“他就是长谷浩。”
“哦……他们在交换什么？”
“我不敢跟的太近，看不清楚。”
服部彦雄心念电转，看了姜新禹一眼，说道：“事情到了这一步，你不用再有什么顾虑，有话直说。”
姜新禹神色凝重的说道：“以我的分析，周仁杰被杀，或许和原田的死因大同小异，都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假设中村加晃是“秦先生”，接下来发生的事就自然顺理成章，原田和周仁杰在无意中知道了一点什么，所以才会被相继灭口。
这也很好的解释了，为什么军统会对一个不入流的周仁杰进行锄奸行动！
服部彦雄略一思索，伸手按了一下警铃，宪兵拉开房门走进来，双脚一并立正敬礼。
“命令宫本少尉，立刻秘密逮捕长谷浩！另外，把朱泽叫来。”
“是！”
按照服部彦雄的想法，抓了长谷浩一审，就什么都清楚了，在没有证据之前，还不能动中村加晃。
“少佐，美奈约了我喝咖啡，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去吧。”
姜新禹刚出去不久，朱泽来到了队部。
“朱泽，你来宪兵队多久了？”
“报告少佐，整整两个月。”
“感觉如何？”
朱泽小心翼翼的说道：“非常好，各位太君很好相处，对我都不错。”
“知道当初招你进来，我最看重你哪一点吗？就是推荐信里提到的诚实二字！所以，昨天发生的事，你要一字不差的告诉我！”
服部彦雄如此的郑重其事，朱泽不敢有丝毫隐瞒，从中村找周仁杰吃饭，到最后出门被杀，详细讲述一遍。
“中村说的那句话，你再重复一次！”
“哪句话？”朱泽稍微一愣神，马上反应过来，说道：“中村队长说，有人说话不算话，别把我惹急了，到时候有他好看！”
服部彦雄脸色阴晴不定，沉默了半分钟之久，说道：“你出去吧，今天的谈话不许跟任何人提起，明白吗！”
“是。”朱泽鞠了一躬，转身走出队部。
中村加晃在春生日式餐馆有过类似言论，铃木曹长早就把情况进行了报告，服部彦雄在宪兵队多年，自然是有一批死忠亲信。
服部彦雄现在很纠结，他的潜意识里希望‘秦先生’最好就是中村加晃，那样的话，既可以除掉心腹大患，又可以名正言顺解决威胁到自己的麻烦。
但是理智的想一想，要说中村加晃是“秦先生”，实在是太难以让人相信，一个脑袋长在屁股上的莽汉会是军统间谍？
“铃铃铃铃铃铃铃！”桌上的电话响起。
服部彦雄拿起电话：“喂？”
“少佐，长谷浩家锁着门，屋子里没人。”电话另一端是宫本的声音。
“家里没有别人吗？”
“没有，他一个人独居。”
“继续监视，看到他之后，立刻逮捕，但是要注意一点，不许惊扰到附近的日本侨民。”
“是。”
两天后……
“长谷浩还没回来吗？”
“没有。附近找遍了也找不到他，少佐，我们该怎么办？”
服部彦雄沉思了一会，说道：“把门撬开，对他家里进行彻底搜查！”
“是！”
一个小时之后，宫本把电话打回宪兵队队部。
“少佐，在长谷浩家里发现一个暗格，里面藏着一些文件。”
“哪一类文件？”
“很多都涉及了军情。”
“……把文件带回来。”
“是！”
挂断电话，服部彦雄叫来酒井次郎，说道：“你带人去警察局，让他们派出得力人手，全城搜捕一名日本侨民长谷浩，记住，搜捕要在暗地里进行，必须严守机密！”
“是！”
第112章 新的任命
一家茶馆内。
姜新禹和秦力坐在靠墙的桌位，桌上摆着一壶茶，几碟干果点心。
“如果碰巧被人看到，就说我们是在浙江同乡会认识的。”秦力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
姜新禹惊讶的说道：“你也是江山人？难怪听你的口音感觉很亲切。”
“不不，我是衢州人，离江山也不算远，至于口音，我在东北待了几年，已经没有多少浙江口音了。”
“还是有一点，乡音难改啊，衢州……烂柯山很有名，据说神仙都喜欢去那下棋。”
“是啊，还是当神仙好，不问世间事，眼睁睁看着人间恶魔横行，也不说管一管。”
“可能……他们下完棋就会管了。”
秦力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说正事吧……周仁杰的死，加上从长谷浩家里搜出的文件，有没有让服部彦雄怀疑中村？”
“我估计，他最多能相信八成，要想让他完全相信中村是间谍，我必须再添一把火！”
秦力目光一闪，说道：“这么说，你还有后手？”
姜新禹笑道：“很不成熟的一个办法，还需要进一步完善。”
既然姜新禹说了办法还不成熟，秦力也没有再追问，说道：“你让我做的事都做完了，剩下就看你的了。”
“长谷浩家里怎么会有暗格？”
“那家伙是一个毒品贩子，利用身份上的便利，专门在日本人中间兜售，暗格是用来藏货用的。”
“哦……你把他弄哪去了？”
秦力笑道：“白河河底，终日与鱼虾为伴。”
“做的非常好！长谷浩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服部彦雄就会更加怀疑中村！”
整件事进展的十分顺利，主要得益于秦力的鼎力相助，相比较而言，他的行动能力确实很强，每件事都做的干净利落。
秦力说道：“办完了这件事，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
“什么任务？”
“几天前，日军在绥西一带大肆抢粮，仅归绥县就被抢30万石，这些粮食会优先补给赶赴各地的关东军各部。”
其实这种事并不是第一次发生，上个月月底在华中就发生日军抢收豆麦的事情，为了日趋紧张的后勤补给，整建制的掠夺行为早就成了常态。
“根据总部提供的情报，春节过后，关东军11师团会在堰津短暂修整，然后返回日本，赶赴四国岛驻防。”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我记得报纸上报道过，11师团参加过淞沪会战的甲种师团，属于关东军精锐中的精锐，把他们调回本土，看来敌人确实是要进入防御阶段了。”
“没错，他们的好日子不多了……11师团在堰津停留期间，其实也是等待从绥西抢来的粮食，准备一并带回国内，你的任务就是要弄清楚粮食运来堰津的具体时间，当然，绫子也会参与到这件事情中来，必要时你们可以互相配合。”
“如果查到了，总部准备怎么办？派人把粮食烧了？”
“上面的意思是想再来一次平型关打法！”
“平型关打法是什么意思？”姜新禹装着不解的问道。
他是一个警察，若是对军事方面表现的太过了解，会显得与身份不符。
“就是八路军针对日军辎重部队布置的一次伏击战。”
“哦……结果怎么样？”
秦力耐心的解释道：“八路军运气好，在日军增援赶到之前，全歼日军21联队辎重中队，击毙了中佐桥本顺正，缴获大批军需物资，为此，二战区阎长官通电嘉奖，委座亲命奖励了八路军两万大洋……”
伙计从桌旁走过，秦力闭了嘴。
秦力看了一眼手表，嘱咐道：“这件事要多利用和服部美奈的关系，宪兵队属于警察部队，他们一定会有相关的文件。”
“我明白。”
“今天就这样，我先走，你十分钟后再走。”
“等一下，我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堰津军统站的麻克明被捕了。”
秦力冷哼了一声，说道：“刺杀吴敬尧不成，反被抓了一个，说明布置行动的人考虑不周，如果麻克明变节投敌，根据他的口供又是一抓一大串！”
“是啊，我也在担心这件事，麻克明知道我的身份。”
秦力淡淡的说道：“你放心，任何危及潜伏小组成员的人，我都会想办法在第一时间让他闭嘴！”
…………
姜新禹的车刚一出现在桥东路，就被宫本带人拦下来。
“姜警官，我等你很久了，服部少佐请你去一趟宪兵队。”
“什么事？”
“不清楚。”
“好。”
姜新禹看了一下，宫本只带了两名宪兵，说明对自己没有恶意，况且以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起码要在明天才能审讯麻克明。
到了宪兵队，宫本没有把姜新禹带到队部，而是来到了那间书房门口。
“姜警官，请进。”
姜新禹推门走了进去，书房内居然点了檀香，烟雾缭绕中，服部彦雄正在桌前挥毫泼墨，一张宣纸上写了无数个“忍”字，这个字看多了，反而有一种杀气腾腾的感觉。
姜新禹静静的站在一旁，没有去打扰服部彦雄。
过了一分多钟，服部彦雄把毛笔搁在砚台上，说道：“你觉得我的字怎么样？”
“我不太懂书法，不过家父向来推崇楷书，小时候逼着我临摹赵子昂的书法……少佐的字，好像也受到了赵子昂的影响。”
服部彦雄微笑着说道：“能被你看出来字体，说明我学了赵子昂这么多年，还是有一点成就……坐吧。”
姜新禹坐在椅子上，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状。
服部彦雄亲自倒了两碗热茶，递给姜新禹一杯，说道：“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把父母接到身边？”
“我也劝过他们来堰津，可是老人家故土难离，而且他们身体都不太好，受不了北方冬季的严寒天气。”
服部彦雄沉吟了一会，说道：“从长谷浩家里搜出的文件，足以证明他的身份，这件案子你立了功，我打算任命你担任侦缉队队长，你觉得怎样？”
第113章 被发现
不同于警察局，侦缉队是直属宪兵队的特务部门，能够接触到更多情报，姜新禹心里暗暗高兴，表面上装着犹豫不决的样子。
“怎么，你不愿意去侦缉队？”服部彦雄问道。
“少佐，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警察局工作，我担心忽然换了地方，自己会干不好。”
“警察局、侦缉队，本质上区别不大，你的思维逻辑清楚，办事又稳健，是非常合适的人选，最重要的是，侦缉队队长必须是对帝国绝对忠诚的人，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我服从少佐的命令。”姜新禹肃然说道。
服部彦雄点了点头，说道：“你不用急着去侦缉队，正式任命要过几天才能下达。”
“少佐，我有一个请求。”
“说。”
“我想从警察局带一个人过去，他是缉私处的赵玉虎。”
“赵玉虎……他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吗？”
“没有。我只是需要一个用起来特别顺手的人。”
“可以。”
“多谢少佐。”
服部彦雄目视着姜新禹，说道：“希望除了能力和忠诚之外，你也是让我觉得用起来特别顺手的人。”
姜新禹躬身说道：“我一定尽力做到！”
“中村的事，你怎么看？”
“既然基本可以断定长谷浩是一个间谍分子，中村加晃和他往来密切，难道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如果他一口咬定和长谷浩只是朋友关系，恐怕还是很难办，我也不用瞒你，中村的父亲在高层能量很大，所以，这件事必须要证据确凿，才能把他带进审讯室！”
如果放在普通的日军军官身上，即使没有通敌证据，只要和间谍案扯上关系，最起码也会被解除军职，遣送回国做进一步的调查。
服部彦雄担心逼迫的太紧，会让中村加晃心生怨恨，从而揭发自己参与走私那件事，真要搞得不可收拾，估计自己也很难做到全身而退。
“报告！”
“进来。”
宫本少尉推门走了进来，说道：“少佐，桥西路发现情况。”
“说。”
“呃……”宫本少尉看了姜新禹一眼，欲言又止。
姜新禹连忙站起身，说道：“少佐有机密事要谈，我先回避一下。”
服部彦雄摆了摆手，说道：“没这个必要，负责监视的都是侦缉队的人，你是新任队长，听一听情况也好。”
“是。”姜新禹垂手站在一旁。
服部彦雄：“美奈告诉我，你的日语进步很快，如果有听不懂的地方，我会替你翻译。”
宫本说道：“少佐，刚刚侦缉队的人打来电话说，发现三个可疑目标，一个是五福里药铺的伙计，一个是康民医院的医生，还有一个是回春堂诊所的医生……”
服部彦雄猜出了老邱的活动范围，在桥西路遍布眼线，注意在药店工作或是医生身份的人。
这件事本来是由周仁杰负责，他突然被暗杀，侦缉队的人只能把情况直接报告给宪兵队。
听到“回春堂”三个字，姜新禹心里暗自吃惊，服部彦雄怎么查到了桥西路，而且监视目标不是医生就是药店的人，非常具有针对性。
服部彦雄问道：“回春堂诊所在什么地方？”
宫本说道：“在水井胡同附近。”
服部彦雄想了想，说道：“水井胡同距离桥西路有多远？”
姜新禹接口说道：“大概五公里左右。”
服部彦雄凝神思索了一会，对宫本少尉说道：“那个医生在桥西路都做了什么？”
宫本：“他在茶馆喝了一壶茶，然后乘坐黄包车走了。”
服部彦雄思缓缓说道：“一个医生不在诊所工作，跑到五公里外的茶馆，独自喝了一壶茶……”
宫本连忙说道：“哦，对不起，少佐，忘说了一个地方，他喝过茶之后，到附近的春晖书店买了两本线装书。”
姜新禹立刻补充着说道：“春晖书店是非常有名的古书籍店，听说北平的古书籍爱好者，有不少人去那买书。”
服部彦雄哦了一声，说道：“你也去春晖书店买过书？”
姜新禹说道：“古书籍贵的吓人，当警察那会儿，囊中羞涩根本买不起。”
服部彦雄沉思半晌，说道：“那就说，这个医生是一名古书籍爱好者，专程来桥西路买书？”
宫本说道：“要是那样的话，是不是可以排除他的嫌疑……”
“他叫什么名字？”
“孙世铭。”
“宫本少尉，你想过没有，假设孙世铭并非一个古书籍爱好者，买书只是他掩饰身份的手段，你觉得还能把他排除嫌疑吗？”
“当然，若是您的假设成立，我觉得……孙世铭很可能就是老邱！”
“即使我的假设成立，孙世铭也不会是老邱，他住在水井胡同，距离乔建成的住处太远……不过，还有另外一种可能——他是来找老邱接头的人！”
宫本说道：“可是负责监视的人说，无论在茶馆还是书店，孙世铭并没有和任何人单独接触过。”
服部彦雄转脸对姜新禹说道：“你认为是为什么？”
“负责监视的人被发现，所以他们中止了接头。”姜新禹说道。
他心里很清楚，服部彦雄已经有了答案，只不过是想借机考考自己而已。
服部彦雄满意的点点头，吩咐道：“宫本少尉，对孙世铭要重点监视，必要时可以逮捕！”
“是。”宫本转身退了出去。
服部彦雄看了看姜新禹，说道：“知道老邱是谁吗？”
“知道，他是堰津地下党的头子，警察局也查了好多年，始终不知道谁是老邱。”
服部彦雄叹道：“确实是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这次总算是查到了一点眉目，希望不要让我失望……”
姜新禹心里焦急万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就算孙世铭最终能摆脱嫌疑，对一个情报员来说，他已经没有继续潜伏下去的可能。
虽然不清楚乔建成是谁，但是姜新禹知道，这个人毫无疑问是地下党的叛徒！
问题是他究竟知道多少？会不会给老邱带来危险？
第114章 他们要逃跑
第二天，回春堂诊所。
“谢谢孙大夫。”一名中年男子拎着药在门口和孙世铭道别。
孙世铭嘱咐着说道：“服药期间要注意忌口，不能吃油腻辛辣的食物。”
男子咧嘴苦笑着说道：“孙大夫，别逗闷子了，想吃油腻也没有……回见了您。”
“慢走。”
路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里面三个侦缉队的特务，在暗中监视着孙世铭的一举一动，专门有人负责对进出诊所的人进行拍照。
孙世铭回到诊所内，面色凝重沉思着，淑华走过来问道：“怎么了？还在想接头的事呢？”
孙世铭慢慢坐在椅子上，说道：“看到那辆车了没有，虽然换了车牌照，其实是同一辆车。”
淑华向外看了一眼，说道：“你怎么知道是同一辆车？”
“我昨天出去倒垃圾，经过那辆车的时候，偷偷给它做了一个暗记，刚才看了一眼，暗记还在。”
“啊？会是什么人？”
“不知道。不过，昨天我去接头，老邱没有出现，一定是出问题了……”
他迫切的想知道，为什么情报及时送出去了，大王乡游击队损失那么大，难道是内部出了叛徒？
“铃铃铃铃铃铃！”桌上的电话骤然响起。
孙世铭拿起电话：“喂？”
电话里是一个沙哑的声音：“是回春堂诊所吗？”
“对，我是孙世铭大夫。”
“我是王丰年。”
“呦，王先生，有些日子没见您来了，病好一些了吗？”
“一直不见好，我行动不便，能不能麻烦你上门来给我瞧瞧病？诊金我加倍给。”
“都是老主顾，不必这么客气，您就在家等着吧。”
“谢谢，谢谢。”
——这几句话是老邱和孙世铭之间的暗语，意思是说有危险，立刻撤离的意思，撤离时间路线事先就已经安排好。
孙世铭放下电话，对淑华说道：“我进去一下。”
“嗯。”淑华拿起棒针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继续织那件小毛衣。
孙世铭拎着医药箱快步走进厨房，回身插好房门，把墙角的米缸挪开，撬开米缸下面的一块地砖，里面藏着一部用油布包裹的发报机。
他迅速把药箱里的医疗器械倒出来，然后把发报机放进去，上面码放了一层纱布听诊器之类的东西，发报机非常重要，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随意丢弃。
回到前面，孙世铭沉思了半晌，拿过病历本在其中一页写了几行字，然后再撕下来，拿起病历本对着阳光看了看，这才放到桌子上。
“淑华，我们该撤退了。”孙世铭语气平静的对妻子说道。
“现在就撤？”淑华吃了一惊，虽然她意识到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但是听到撤退两个字，还是感觉太突然。
“对，现在，你先走，千万不要拿着皮箱之类的东西，就像平时出门买菜一样。到了菜市场，有人问你要不要便宜的鲜鱼，你就问他是河鱼还是海鱼，他会说是渤海大黄鱼，然后你就跟他走，他会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
“那你呢？”
“放心吧，我有另外的撤退路线，明天这个时候，我们就能在静县汇合。”
淑华不再多问，穿上外套，想了想又把那件小毛衣包裹好，放进菜篮子里，衣服只有一小团，从表面上根本看不出来。
孙世铭忍不住问道：“你带它干嘛？”
淑华勉强笑了笑，说道：“我在静县等你的时候，织毛衣也能消磨时间。”
说完这句话，淑华深深的看了丈夫一眼，推门走了出去，在门口遇到邻居太太也要去买菜，两个人说说笑笑相伴同行。
车里的特务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揣着手下了车，竖起衣领子尾随在淑华身后。
无论是战乱还是亡国，生活总是要继续，菜市场里熙熙攘攘，伴随着讨价还价的声音。淑华找个理由和邻居太太分开走，她已经发现了有人鬼鬼祟祟跟在身后。
一个拎着秤盘子的青年凑过来，说道：“太太，有便宜的鲜鱼要吗？”
“海鱼还是河鱼？”
“渤海大黄鱼。”
“在哪呢？能看看货吗？”
“您跟我来。”
淑华跟着“鱼贩子”走进旁边的一家鱼类档口，她低声说道：“后面有尾巴。”
鱼贩子：“我看见了，不用管他，左转从小门出去，有人接应你。”
因为还没坐实孙世铭就是间谍，所以对淑华的监视也不是太严密，特务若即若离的跟着，只要不把人跟丢就行了。
三转两转，淑华没了踪影，特务慌了神，赶忙紧走几步四处张望，一眼看见那个鱼贩子正和别人搭讪，他走过去问道：“刚才那个女人呢？”
鱼贩子假装不解，说道：“什么女人？”
“就是要跟你买鱼那个！”
“哦，她在里面挑鱼呢。”说着话，鱼贩子往旁边屋子里一指。
特务也没多想，冒冒失失走了进去，还没等看清里面是什么所在，脑后被重重猛击了一下，他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
鱼贩子手上拎着一把铁锤闪身进来，招呼里面一个人把特务塞上嘴，找来绳子五花大绑捆起来，装进麻袋抬上一辆拉鱼的板车，上面盖上一些破渔网，然后两个人拉着板车出了菜市场。
几乎是与此同时，孙世铭穿戴停当，头发上特意抹了一些发蜡，挎着医药箱走出了诊所，他锁好门，在门把手上挂了一个牌子：医生出诊，请稍等。
孙世铭招手叫了一辆黄包车，跨步坐上去，说道：“紫云街。”
车里的特务一个开车跟踪，另一个去打电话通知宪兵队。
宪兵队队部内。
听完了宫本少尉的报告，服部彦雄皱着眉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两步，猛然警醒说道：“宫本，立刻逮捕孙世铭，连他的太太要一起抓，他们要逃跑！”
宫本疑惑的说道：“少佐，根据电话监听，孙世铭确实是去出诊，要不要再等一等……”
服部彦雄训斥道：“愚蠢！孙世铭去出诊，诊所怎么会不留人？难道买菜就那么重要吗！”
第115章 子弹卡壳了
紫云街。
孙世铭下了黄包车，走进路旁的一条巷子里。
一个肩上挑着一副水桶，头上戴着破毡帽的男子和孙世铭擦肩而过，低声说道：“出了巷子口，邮电所门口有车等你，快走！”
孙世铭没有说话，加快脚步朝着巷子口走去。
特务跟着进来，因为只有他一个人，即使是在大白天，依然不敢有丝毫大意，掏出手枪用外套遮挡着，紧盯孙世铭的背影，亦步亦趋一步不落。
破毡帽哼着小曲迎面走过来，巷子本来就很窄，他故意横着走，挡住了特务的去路。
“躲开，躲开！”特务呵斥道。
破毡帽应诺着身子一晃，满满的两桶水泼洒出去不少，特务的脚面立刻被水打湿。
大冬天的被冷水一冰，特务跳着脚骂道：“你他吗没长眼睛啊！”
“对不住，对不住，我给您擦擦。”破毡帽放下水桶，拿起搭在脖子上的毛巾，作势要给特务擦鞋。
“滚开！回头再找你算账！”特务骂骂咧咧的说道。
这么一耽搁，虽然只有一分钟左右时间，但是孙世铭已经越走越远，特务事先得到了命令，如果发现情况不对，可以随时逮捕孙世铭。
感觉自己要控制不住局面，情急之下，特务举起手枪大喝道：“孙世铭，你给我站住！”
孙世铭充耳不闻，巷子有一定的弯度，他不担心对方会开枪射中自己。
按照原计划，出了巷子口，只要上了那辆没熄火的轿车，就可以轻松摆脱特务的跟踪。
忽然一辆日军军车急刹车停在巷子口，车厢里跳下来十几个宪兵，呜哩哇啦的叫着，驱赶着附近的人群。
孙世铭知道，不能再继续往外走，不仅逃不掉，还会连累接应自己的同志。
他转身往回走，希望能够找机会干掉身后的特务，从原路返回再做打算。
“箱子放下，把手举起来！”特务厉声喝道。
孙世铭决定赌一下，敌人应该不可能下令杀了自己，他们还要留活口，希望得到更多的情报。
他面不改色继续向前走，嘴里说道：“你是什么人？”
“老子是侦缉队的。站住，再走一步，我就开枪了！”特务色厉内荏的咋呼着。
“我是奉公守法的医生，你有什么权利向我开枪？”孙世铭慢慢的走着，他在给那个破毡帽机会。
特务冷笑道：“枪就是权……”
“嘭！”
破毡帽从拐角冲了出来，抡起扁担砸在特务的手臂上，手枪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孙世铭一个箭步冲过去，迅速捡起枪，低声喝道：“想活命，就老实点！”
特务稍微一犹豫之际，破毡帽又是一扁担，这次砸在特务的头上，直接打晕了过去。
几个路过的老百姓惊慌失措走过，没有人敢多嘴，赶忙着各回各家，免得惹祸上身。
孙世铭蹲下身，从特务衣兜里摸出车钥匙，向破毡帽使了一个眼色，两人向外走去。
特务的轿车斜停在路边，四周一片静谧，孙世铭猛然停住了脚步，握着手枪四处观察着。
破毡帽焦急的催促道：“快上车！还等啥那！”
孙世铭说道：“走不了了，我们被包围了。”
破毡帽戒备的看着四周说道：“你咋知道？”
孙世铭咔哒一声顶上子弹，说道：“刚才街上还人来人往，现在一个人都看不到……”
“准备！”突如其来的一声喝令，十几个宪兵、侦缉队的特务齐齐从各处现身，枪口对准了孙世铭和破毡帽。
“跟他们拼了！”破毡帽从腰里拔出一把驳壳枪，咬着牙关说道。
“砰！砰！砰！”
“砰！砰！砰！”
几分钟后，破毡帽胸口中枪倒在地上。
日军的单兵作战能力非常出众，十几支步枪对付两把手枪，这种力量悬殊的交火，从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一辆黑色轿车疾驰而至，车里是服部彦雄和姜新禹。
此时，孙世铭身上也中了两枪，一枪打在腿上，一枪打在肩窝，他现在已经没有还击的能力。
他靠坐在那辆轿车后面，检查了一下弹匣，里面还有两颗子弹。
服部彦雄下了车，宫本赶忙跑过去，躬身说道：“少佐，您怎么亲自来了，这点小事我能处理好。”
“情况怎么样了？”服部彦雄问道。
“一死一伤，都在我们的掌握中。”宫本得意的说道。
“混蛋！不是告诉你要留活口吗！”
“您放心，死的不是孙世铭，是接应他的人。”
“接应的人也该留活口！……”服部彦雄回身对姜新禹说道：“你是侦缉队新队长，你去下命令，让他们冲上去，但是不许开枪，务必要抓活的！”
“是！”姜新禹心情复杂的走了过去。
他一开始没想到是这件事，按照常理来说，既然老邱察觉到了危险，一定会安排孙世铭转移，没想到居然被服部彦雄识破。
“姜队长……”
“姜队长……”
“姜队长，这枪林弹雨的，您怎么来了……”
侦缉队的人纷纷打着招呼。
虽然正式任命还没下达，但是消息还是不胫而走，侦缉队上上下下基本都知道了姜新禹将担任他们的新队长。
姜新禹说道：“服部少佐命令，让你们冲过去，抓住那个人，但是不许开枪。”
“那家伙手里有枪……”
“他开了几枪？”
“四枪……好像是五枪……”
“那你们还怕什么，他没子弹了，最多还有一两颗子弹！”
就算是怕死，身后有日本宪兵督战，加上新队长亲自下令，谁敢不往上冲。
特务们散开队形，慢慢向孙世铭围拢过去。
孙世铭强撑着站起身，把手枪顶在太阳穴上，冷笑道：“你们想抓我，别做梦了！
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只能等着接下来的一声枪响。
孙世铭眼睛一闭扣动扳机，“咔哒！”一声响！
——子弹卡壳了！
服部彦雄站在不远处听的清清楚楚，大声喝道：“还等什么！抓出他！”
特务们如梦方醒，一拥而上按住了急忙退弹的孙世铭。
第116章 去买份报纸吧
回春堂诊所外，荷枪实弹的日本宪兵在四周警戒巡视，附近居民住户远远的围观，议论纷纷猜测着诊所发生了什么事。
服部彦雄在各间屋子里看了一遍，回身问铃木曹长，说道：“搜查过了吗？”
“搜查过了，什么也没发现。”铃木曹长躬身说道。
服部彦雄略一思索，吩咐道：“把孙世铭带进来。”
卫生兵已经给孙世铭简单的包扎了伤口，在两名特务的搀扶下一瘸一拐走进了诊所。
服部彦雄坐在椅子上，漫不经意的翻动着桌上一些物件，说道：“孙医生，在这里的问话，是你最后的机会，回到宪兵队审讯室，可就没这么客气了。”
孙世铭冷笑道：“我死都不怕，还怕你们不客气吗？”
“不怕死的人有很多，不怕疼的连一个都没有，每天不间断的酷刑，你真的准备好了吗？”服部彦雄的态度很温和，就像是在和一个老朋友聊家常。
孙世铭义正言辞的说道：“从我加入革命那一天起，就知道有这一天，戴老板时常告诫我们，赶走闯进家里的强盗，当是我辈为之奋斗的最终目标！”
服部彦雄闻言愣了一瞬，说道：“你是军统的人？”
孙世铭昂然说道：“你错了，我是一个身上流淌着热血的中国人！”
服部彦雄在桥西路布下眼线，是为了找出老邱，按照孙世铭所说，看起来是意外抓了一个军统间谍。
一名特务急匆匆走进来，说道：“报告少佐，孙世铭的太太好像……好像跑了。”
“监视她的人呢？”服部彦雄拿起病历本一页一页的翻阅着。
“不知道去哪了，我们在菜市场找了一遍，连影子都没看到。”
姜新禹说道：“不要局限在菜市场，扩大搜查范围，另外，立刻通知警察局，在码头车站设卡通缉这个女人！”
他即使不这么分派，服部彦雄也会下类似的命令，在听到孙世铭那句“戴老板常告诫我们”时，姜新禹隐约猜到了孙世铭的意图。
病历本其中一页明显是手撕下来，服部彦雄思索了一会，对着阳光仔细的看着空白页，上面有淡淡的书写印痕。
本来站都站不稳的孙世铭忽然狂吼一声，挣脱两名特务的搀扶，隔着桌子猛扑过去，劈手夺下了病历本。
服部彦雄猝不及防，竟然被抢了过去，他情急之下叫道：“快抓住他！”
“砰！”
一名站在近前的宪兵开了枪，孙世铭背部中弹趔趄着扑倒在地上，两名特务迅速上前，扭住了他的胳膊。
服部彦雄急忙转过桌子，弯腰捡起病历本，幸好只是扯碎了前几页。
“混蛋，谁让你开枪的！”服部彦雄反手给了那个宪兵一个嘴巴。
“是！”宪兵不敢反驳，捂着脸退到一旁。
宫本喊道：“卫生兵，快，检查一下他的伤势！”
服部彦雄仔细看了两遍空白页上的印痕：通知秦先生……危险……马桥143号……
字迹有轻有重，但是关键字都很清楚，马桥143号，堰津没有马桥这个地名，只有上马桥。
而上马桥143号，是中村加晃的家。
服部彦雄把病历本递给姜新禹，说道：“你看一下。”
姜新禹接过来一看，立刻全明白了。
他曾经有一个计划，设局栽赃给中村加晃，以彻底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
本来是想利用病历本统一格式，仿冒中村加晃的笔迹，炮制出几份假情报，然后找机会藏在中村加晃的家里。
这样的话，就能说明中村加晃和长谷浩为什么总是在原田诊所出现——他们是利用诊所传递情报！
至于原田是不是也有间谍嫌疑，他的死究竟是何原因，随便服部彦雄去猜测，那并不重要。
“报告少佐，子弹射中犯人的肺部，必须马上进行手术，否则他会有生命危险。”卫生兵说道。
“姜新禹，你亲自送孙世铭去医院……宫本，你带一队人负责护卫，告诉医院，不论怎样，一定要确保这个人能开口说话！”服部彦雄焦躁的命令道。
“是！”
“是！”
众人七手八脚，把孙世铭抬了出去，直接抬上军车车厢。
姜新禹、宫本、外加十几个宪兵，军车风驰电掣一般朝着医院开去。
卫生兵在车上给孙世铭止血，简单包扎了一下。
看着气息微弱的孙世铭，姜新禹心如刀绞一般难受。
——在临撤退之前，孙世铭想到了用自己的身份，直接栽赃给中村加晃，以服部彦雄的细心，一定会发现这个秘密。
自杀未遂后，为了让事情更加可信，孙世铭临时起意，做出一副宁可死也要毁灭自己“大意”留下的线索。
“咳咳……”
孙世铭嘴里呛出血沫子，宫本吓了一跳，对卫生兵说道：“怎么回事，他是不是要死了？”
卫生兵解释道：“肺部受伤，是会吐血，属于正常现象。”
孙世铭慢慢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了姜新禹坐在他身旁。
“咳咳……羞耻吗？”他喘息着说道。
翻译朱泽也在车里，替宫本翻译着孙世铭的话。
“当一个汉奸……羞耻吗！”孙世铭重复着说道。
这下都明白了，他是在对姜新禹和朱泽说话，车里就他们两个中国人。
“身为炎黄子孙，你们背叛自己的国家，对得起列祖列宗吗……咳咳……”
“……你们……咳咳……你们为什么不去看看报纸，看看老百姓都是怎么骂你们这些汉奸！”
朱泽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低着头逐字逐句翻译孙世铭的话。
姜新禹淡淡的说道：“人各有志，生逢乱世，明哲保身有什么不对？你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下场？”
孙世铭剧烈的咳着，鲜血把衣襟都染透，喃喃着说道：“去买份报纸吧，如果你们还有一点……咳咳……一点羞耻心，就应该以……以死谢罪！咳咳……”
姜新禹知道，孙世铭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话，他一定是有事情告诉自己，苦于周围都是敌人，没办法直说而已。
第117章 再遇二公子（上架第一更）
“快把医生叫来，立刻给这个人做手术！”一到陆军医院，宫本大声呼喝道。
见是宪兵队送来的人，医生不敢怠慢，立刻吩咐护士准备手术。
“铃铃铃铃铃铃！”两分钟后，医院前台的电话响起。
“哪位是宫本少尉？”护士接听了几句，大声问道。
宫本走过来拿起电话：“喂，我是宫本。”
“孙世铭怎么样了？”电话另一端是服部彦雄的声音。
宫本说道：“您放心，他很好，已经推进手术室了。”
“从现在开始，你带人24小时在医院守卫，绝不能出现半点差错，要防止军统杀人灭口！明白吗？”服部彦雄松了口气，他最怕听到孙世铭死在路上的消息。
“明白！”
“让姜新禹下午到宪兵队来一趟。”
“是。”
宫本放下电话，对姜新禹说道：“少佐让你下午去宪兵队。”
“好，这里就请宫本少尉多费心，一定要加强警戒，防止意外发生。”姜新禹嘱咐着说道。
“我会的。”宫本客气的说道。
从陆军医院出来，姜新禹心烦意乱的在马路上走着，从今天孙世铭的自杀举动，他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通过这么久的接触，姜新禹也相信孙世铭不会背叛革命，不会出卖自己和老邱。
可是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按说应该把这个情况报告上级……
姜新禹站住了身形，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孙世铭被捕，自己等于失去了和上级联络的途径，老邱不认识自己，自己也不知道老邱是谁，该怎么联络他？
孙世铭在车里说的那段话，一定是在告诉自己和老邱的接头办法！
“你们为什么不去买份报纸……”
“买份报纸吧……”
耳边响起孙世铭反复提及的一个词：报纸！
仔细想一想，孙世铭这句话其实是病句，日本人控制下的堰津，报纸上不可能出现辱骂汉奸的言论，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老邱可能会通过报纸和自己取得联络！
姜新禹招手叫了一辆黄包车，说道：“到梅花巷。”
现在是11点多钟，姜新禹打算在宪兵队附近找地方吃点东西，差不多也就下午了，省得来去折腾，在离宪兵队还有几百米远的地方，他忽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对面一家门口一闪而过。
“停车停车！”姜新禹拍了一下车把说道。
附近有一个烟摊，姜新禹买了一包烟，看了看四下无人注意自己，迈步走了过去。
他靠在墙上点燃一支香烟，伸手敲了敲门，说道：“二公子，开门吧，我看见你了。”
过了一会儿，木板门吱呀一声打开，穿着一身粗布棉袄的汪学霐从里面走出来，他有些尴尬的说道：“姜警官，这么巧。”
姜新禹朝里面看了看，说道：“二公子，我怎么也算是帮过你一次，大冷的天儿，不请我进去坐坐？”
汪学霐犹豫了一下，闪开身说道：“请进吧。”
姜新禹迈步走了进去，屋子只有两间，虽然看上去陈设简单，但是收拾的很干净，每间屋子都有一个炉子，炉火烧的很旺，一般普通老百姓可不敢这么奢侈的烧煤。
一个虎背熊腰，三十岁左右的汉子站在屋子里，警惕的瞪着姜新禹，他手里拿着铁铲，有一种随时都会扑上来感觉。
姜新禹笑道：“你的朋友好像不太欢迎我。”
汪学霐说道：“他是家里的护院，从小在我家长大……老三，你先去那屋待着，我和姜警官说几句话。”
“是，二公子。”老三看了姜新禹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请坐，姜警官。”汪学霐拎起茶壶倒了一杯热茶，放到姜新禹手边。
“二公子，咱们当着真人别说假话，你来堰津到底要干什么？能告诉我吗？”姜新禹盯着汪学霐的眼睛说道。
汪学霐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掩饰的端起来喝了一口，茶水太热险些烫到，手忙脚乱的把茶杯放下，一抬头，姜新禹依然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汪学霐干巴巴的解释着说道：“这个……姜警官，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嘛，我是来接姑母去四川……”
姜新禹打断他的话，冷冷的说道：“二公子，你要是这样就没意思了，我好心好意帮了你，就换来你的不信任？”
“我哪里不信任你了？”
“你说来接你的姑母去四川，我就当你说的是真的，不管你姑母肯不肯走，你也犯不着打扮成苦力一样，住在这种地方吧？”
“我打扮成这样，主要是担心被日本人发现，我倒是没什么，被抓只能自认倒霉，怕就怕连累你姜警官，可就不好意思了。”
姜新禹走到窗前，指着宪兵队的方向说道：“你担心被日本人发现，怕连累我，然后住在宪兵队眼皮子底下？住在一大群从前的街坊邻居周围？”
汪学霐哑口无言，这确实不符合常理，按照正常逻辑，他应该远离宪兵队驻地，尽量在人群密集区居住才对，梅花巷有很多老邻居，虽说时间久远，保不齐哪位就能认出他来。
“说实话，我现在很后悔帮你，万一你被日本人抓了去，把我供出来，我在堰津这些年就算白忙活了，弄不好就地免职都有可能！”姜新禹故意把事情说的很严重。
即使汪学霐被日本人抓了，只要不涉及谍匪，姜新禹最多就是挨一顿训斥，因为他的目的很纯粹，就是为了钱才放了汪学霐，从服部彦雄的角度来说，喜欢钱的人更好控制。
“姜警官，你把我汪学霐看成什么人了……我现在就可以发誓，要是能做出那种事，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汪学霐急赤白脸的说道。
姜新禹叹了口气，一脸诚恳的说道：“二公子，我也看明白了，其实你就是冲着宪兵队来的，对不对？”
汪学霐脸色瞬时一变，脱口而出说道：“你怎么知道？”
姜新禹淡淡的说道：“你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当了五年警察，这点事还能瞒过我吗？再说了，你现在的行为显而易见。”
顿了一顿，姜新禹趁热打铁，继续说道：“我既然帮了你一次，就能帮你第二次，说的再明白一点，只要二公子愿意破费，很多你们办不到事情，我都可以办到。”
汪学霐目光一闪，半信半疑的说道：“破费都是小事情，只不过你只是一个警察，有些事你恐怕也做不来。”
姜新禹笑道：“警察？老黄历了。不瞒你说，在下是新任侦缉队队长，不相信的话，你可以随便去打听！”
汪学霐默然不语，他的内心在天人交战，考虑该不该告诉姜新禹真相……
第118章 地道（上架第二更）
虽然秦力信誓旦旦的表示，如果麻克明叛变，就有办法让他闭嘴，但是姜新禹不想把命运交到别人的手里，最好还是自己控制整件事的走向。
另一方面，麻克明直接参与了刺杀高越保的行动，他只是一名普通的军统行动人员，卷进这么严重的事件，他没有叛变的资本。
换句话说，日本人愿意招降曾澈那种大人物，但是不可能对麻克明感兴趣，一经查实事情真相，不管中间的过程怎样，最终等待他的一定是一颗三八式步枪子弹！
麻克明有脑子，他当然会想到这一点，咬死不承认自己是军统特工是他唯一的出路，就算是死了，起码还能落一个忠肝义胆为国为民的美名。
在得知地下党很多人被捕后，姜新禹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他在考虑有没有可能，营救出包括麻克明这些被捕的人，如果不救他们的话，绝大多数人都会被处死。
今天遇见汪学霐，让姜新禹感到很奇怪，一个本应该躲日本人远远的人，偏偏选择住在离宪兵队最近的地方，他到底要干什么？
宪兵队驻地梅花巷13号，最早是汪家的宅子，经过数十年改造修缮，才有了今天的规模。
汪学霐出现在梅花巷，让姜新禹产生了一种感觉，或许这位汪家二公子会是一个意料之外的突破口……
“二公子，你要是实在为难，我也不勉强，你保重吧，告辞！”姜新禹站起身，作势要往外走。
汪学霐连忙拦住他，说道：“姜警官……哦，不，姜队长请留步，并不是我不信任你，这件事事关重大……不过，跟你说也不是不可以……”
“二公子，不能告诉他！”门一开，老三风风火火走进来。
汪学霐对姜新禹歉然的做了一个手势，把老三拉到一边，低声说道：“你听我说，我们来堰津一个多月，连宪兵队十米之内都接近不了，要是没有外力帮助，我看根本不可能……”
“可是，他是汉奸啊，您就不怕他向日本人告发……”
老三属于那种天生大嗓门的人，即使刻意压低了声音，姜新禹依然听的清清楚楚。
汪学霐犹豫再三，终于下定决心，说道：“他真想告发也不必等到今天，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只当是赌一把大小！”
汪学霐回转身，说道：“姜队长，如果你真的愿意帮我，事成之后，我必有重谢！”
姜新禹点燃一支香烟，淡淡的说道：“帮还是不帮，先说来听听。”
汪学霐郑重其事的说道：“在说之前，我希望你能发一个毒誓，不管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请务必保守这个秘密！”
姜新禹微笑着说道：“说穿了，你还是不信我。”
汪学霐辩解道：“不不不，你不要误会，还是那句话，实在是事关重大，我不得不谨慎一点。”
姜新禹心里叹息着，汪家二公子终归是太年轻，既然事关重大，指望着一个所谓的毒誓，就能束缚住人心险恶吗？
“好吧，如果我把秘密告诉任何人，就叫我……二公子，你发那个誓怎么说来着？”
“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汪学霐一本正经的提示着。
“好毒的誓言……”姜新禹笑过了之后，换上一副严肃脸，说道：“如果我把秘密告诉任何人，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老三也明显松了一口气，这个时代的人，除了白纸黑字的契约之外，最相信的就是这类毒誓，尤其是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从他们嘴里说出来，可信度更高。
汪学霐思索了一会，说道：“这件事还要从十年前说起……那时候我们汪家的生意越做越大，你应该也听说过，那几年堰津不太平，到处闹土匪，当然现在也没好到哪去……”
姜新禹抽着烟，静静的听着。
汪学霐接着说道：“汪家树大招风，遭了几次抢劫之后，就陆续开始买枪雇护院，把四周院墙加高加厚，可是家父还觉得不保险，于是就修建了一条地道……”
姜新禹心里一动，忍不住接口说道：“地道？在你们家下面修的地道？”
“对。每次土匪来了，家父带着护院拼死抵抗，等待官府增援，为了防备土匪冲进来，汪家老少携带贵重财物，全部躲进地道里，等外面彻底安全了再出来。”
“汪先生就不怕土匪冲进来，逼迫那些护院说出地道入口？”
“家父想到了这一点，地道的事只有汪家人才知道，而且就算有个万一，还可以从地道逃出去，地道出口直通槐树沟，哦，槐树沟已经被改造成了宪兵队的刑场。”
姜新禹在心里粗略计算了一下距离，说道：“从梅花巷13号到槐树沟，足有五六百米远，这么大的工程量肯定要雇不少人，怎么保证地道的秘密没人知道？”
汪学霐笑了笑，说道：“其实地道是由下水道改造而成，梅花巷原先是美租界，美国人修的下水道都有一米见方，家父带几个亲信的人，只是在里面铺了一条甬道，不至于让人踩着泥水走出去，真正能够待人的地方，只有这间屋子大小。”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这就合理了，把下水道改造成地道，工程量锐减，确实不需要太多人，只要有时间，三五个人也能完成。”
姜新禹表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心里高兴万分，自己苦思冥想没有任何办法，遇见了汪学霐，居然分分钟解决了最大的难题！
“当年日军攻城，炮火连天，为了安全起见，家父让我们都躲进地道，我嫌闷得慌儿，临进去的时候，在父母的卧室东翻西翻，想找点好玩的东西带进去，无意中翻出一个小铁盒子，也不管里面是什么物件，用大衣一裹带进了地道里。”
老三在一旁无奈的叹息道：“你这一嫌闷得慌儿，可不要紧，先生的一半家产就这么没了。”
汪学霐有些窘迫的说道：“要不说家财万贯也抵不过一个败家子，我就是汪家的败家子！”
老三安慰着说道：“二公子，您别自责了，您那时候是小孩子心性，怪不得你。”
姜新禹听的有趣，说道：“这么说，铁盒子里装的都是金银珠宝？”
汪学霐摇了摇头，说道：“金银珠宝能值几个钱，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铁盒子里装的是秦王王冠！”
姜新禹暗自吃惊，说道：“秦王李世民？”
“是的，唐高祖李渊封李世民为秦王的时候，同时御赐紫金王冠一顶，纯金打造，中间镶嵌着一颗七彩鸡血红夜明珠！”
第119章 金钱攻势（上架求首订）
事情的来龙去脉很简单，汪学霐把铁盒子带进地道，躲在角落里一个人摆弄，那是一个密码锁箱，根本打不开。
小孩子就是这样，越是打不开越觉得有趣，干脆把密码箱藏起来，准备在下次进来的时候再接着玩。
回到地面上后，很快传来日军破城的消息，汪敬旻携带全家老幼逃出堰津，那种铁制密码箱家里有好几个，都是用来装贵重物品，仓皇之中也没注意少了一个。
等到汪敬旻发现丢失了秦王王冠，为时已晚，堰津已经沦入日军手里。
经过仔细盘问，汪学霐吞吞吐吐承认了铁盒子被他藏在地道里，因为担心父亲责骂，所以从家里出来时，他没敢说这件事，也没想到是如此贵重的东西。
一个孩子的无心之举，责怪他也来不及了，汪敬旻除了顿足捶胸，只能感叹自己太过大意，日防夜防也没想去防备自己的儿子。
如今汪学霐长大了，每次见父亲提起这件事都是长吁短叹，心里不免有些自责。
思来想去，汪学霐找到了平素对自己言听计从的老三，让他陪着自己一起回堰津，把密码箱拿回来！
架不住软磨硬泡，老三最终同意了，他并不知道梅花巷13号如今成了宪兵队驻地，还以为是日军什么高官的官邸，要是知道是这种情况，打死他也不能来。
汪学霐给父亲留了一封信，他没敢说自己去了堰津，只说让老三陪着在四川境内到处看看风景，多则一月两月，少则十天八天就回去。
到了堰津出师不利，使用假身份证件被抓进警察局，要不是姜新禹帮忙，还不知道会是一个什么结果。
为了能够更接近梅花巷13号，这才在附近租了一处房子，寻找进入宪兵队的机会。
老三练过武，两米高的院墙借点力，几步就能上去，这也是汪学霐带他来的主要原因。
“你们既然从正面进不去，为什么不尝试从地道出口进去？”姜新禹思索着说道。
汪学霐说道：“这个法子我也想过，我们到槐树沟那一带找遍了，也没找到地道口。”
姜新禹明白了，关系到全家老小性命的大事，汪敬旻一定经过精心的伪装布置，不可能让一两个人轻易找到地道口。
“哦……那地道入口在哪？”姜新禹故作随意的问道，其实这是他最想知道的答案。
汪学霐目视着姜新禹，说道：“姜队长，如果你肯帮忙，我自然会告诉你地道入口，否则……抱歉了。”
“二公子的意思是，让我帮你把保险箱拿出来？”
“当然。说了一大堆话，就是这个意思！”
姜新禹沉思半晌，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我知情不报就够枪毙的了，要是再帮着你在宪兵队偷东西，让日本人知道了，非诛了我的九族不可……不行不行，这个忙我不是不帮，是不敢帮。”
老三立刻就急了，怒道：“姓姜的，你要是帮不了忙，说大话干嘛？现在你知道了我们的秘密，又说不行不敢帮，这不是存心玩人吗！”
姜新禹淡淡的说道：“我可没说一定会帮你们，只说先听听是什么事。不过，二位放宽心，即使我帮不上忙，也一定信守诺言，不会把你们的秘密告诉任何人。”
开始谈这件事的时候，姜新禹确实没有承诺一定帮忙。
老三悻悻的说道：“谁知道你会不会转脸告诉日本人！”
姜新禹脸色一变，冷冷的说道：“如果我是不讲信义的人，你们主仆还能坐在这里和我说话吗！”
汪学霐呵斥着老三，说道：“乱讲什么！姜队长怎么会是那种人呢！”
转脸又对姜新禹说道：“对不起，姜队长，老三是一个粗人，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姜新禹摆了摆手，说道：“二公子，真的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
“姜队长，这是定金，事成之后，另加十倍！”汪学霐把两根金条轻轻放在桌子上。
姜新禹瞟了一眼金条，做出恋恋不舍的表情，嘴里说道：“真是不行，你还是找别人……”
“事成之后，还是另加十倍！”汪学霐又拿出两根金条放在桌上。
按照他说的价钱，四十根金条那可是一比巨款，不要说是在堰津，就是去上海去香港甚至去国外，都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自认为抓住了姜新禹的弱点，汪学霐低声劝道：“姜队长，现在什么都是假的，只有真金白银才是真的，有了这些钱，就算这个侦缉队长不干了又能怎样？”
“不干了，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
“看看现在的形势吧，谁不为自己留条后路？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万一哪天国军光复了堰津，你难道就束手待毙吗？”
姜新禹沉吟着说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做？”
“有了钱就简单多了，发现形势不利，赶紧跑啊！”
“二公子，你这是让我玩命啊……”
汪学霐一看自己的金钱攻势奏效，赶紧说道：“其实很简单，只要能进入地道，用不了五分钟时间，就能把密码箱拿出来，以你的身份应该不至于被搜身吧？”
“怎么复原地道入口，不让人看出来？”
“我保证你出来之后，同样只需要五分钟时间，就能把地道入口封闭的一点都看不出来！”
姜新禹盯着金条看了半晌，说道：“如果事情办成了，我什么时候能收到钱？”
“到时候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剩余的钱……最迟不超过三天！”汪学霐笃定的说道。
姜新禹一咬牙，说道：“那就这么定了！这件事我帮你做！”
“谢谢，谢谢！”这么长时间，终于有了一点眉目，汪学霐也激动万分，拉着姜新禹的手连声道谢。
姜新禹毫无不客气的把四根金条揣进怀里，他是在做最坏的打算，万一事情败露，还可以用受不住金钱诱惑的理由来搪塞，有服部美奈维护自己，估计最多也就是撤职查办。
姜新禹说道：“咱们现在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如果走漏了消息，谁也跑不了挨枪子，所以，你们必须听从我的吩咐！”
“这件事以你为主，自然是听你的安排。”汪学霐很痛快的答应着。
“那好，今天你们就离开堰津，立刻赶往静县，我记得县城东有一家四海旅店，你们就在那等我消息。”
“你要是拿钱不办事……”
老三说了半截话生生咽了回去，他也知道不太可能，从姜新禹的角度来说，他应该比汪学霐还要担心才对。
“好！下午我们就走！”汪学霐知道，姜新禹是担心他们出岔子。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还有就是，你不要太心急，这种事需要时机，正月十五之前，不管有没有结果，我都会通知你。”
“可以。”
“现在告诉我，地道的入口在哪？”
“三进院子最西边的屋子……”
“等等！三进院子最西边的屋子？是不是一间书房？”
汪学霐急切说道：“没错，是书房，你进去过吗？里面现在什么样？”
姜新禹把书房里的布置描述了一遍，汪学霐兴奋的说道：“看来是老天有眼，该着这件事成功！”
第120章 添一把火
宪兵队队部。
服部彦雄背着手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宪兵进来禀告：“少佐，姜新禹来了。”
“让他进来。”服部彦雄坐回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
“少佐。”姜新禹推门进来躬身施礼。
服部彦雄示意他坐下，说道：“刚刚侦缉队打来电话，负责监视孙世铭太太的人，尸体在江边找到了。”
“这么说，让那个女人逃了？”
“嗯，可以这么认为。”
“我们应该立即全城通缉，既然有人帮助她逃走，她自然也是反抗分子无疑！”
“这种事就交给警察局去办吧……”
“报告！”门外是铃木曹长的声音。
“进来。”
“少佐，中村加晃要见您……”
“我没时间见他，告诉他，等着上军事法庭吧！”
铃木迟疑着说道：“可是，中村说他必须要见到您，否则，否则……”
“否则怎么样？”
“否则他就不客气了。”
服部彦雄腾然起身，厉声说道：“中村背叛帝国，罪该万死，他还敢威胁我！”
见服部彦雄动了真怒，铃木低着头垂手侍立，大气儿都不敢喘。
姜新禹劝道：“少佐，为了一个背叛者，不值得动怒……要不然您就见他一面，看看他要说什么。”
服部彦雄余怒未消，说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你最清楚，跟我一起去！”
“是。”
中村加晃没有关押在监狱，而是单独监禁在禁闭室，门口有两名持枪的宪兵看守。
“把门打开！”服部彦雄命令道。
“是，少佐！”
一名宪兵打开门锁，服部彦雄和姜新禹迈步走了进去。
中村加晃戴着手铐坐在地上，军帽和上衣都已经被扒掉，只穿着棉衣和一条军裤。
服部彦雄看了看他，说道：“听说我如果不来，你就要不客气了，请问中村君，你打算怎么不客气？”
中村加晃也不是一味的蛮横，知道自己现在是阶下囚，跟服部彦雄硬来，对自己没有好处。
于是站起身，低眉顺眼的说道：“少佐，我是一时心急，要是不这么说，您也不会见我。”
姜新禹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服部彦雄，说道：“少佐，这是最后一组照片，今天才洗出来。”
中村加晃两只眼睛冒着凶光，恶狠狠的瞪着姜新禹，说道：“你来干什么，我要见的人不是你！”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中村队长，我也不想见你，可是没办法，你的事情大部分是我在侦办，所以必须来。”
中村加晃呸了一声，说道：“我就知道是你在暗地里算计我！”
服部彦雄抽出照片看了看，基本和之前送来的大同小异，都是中村加晃和长谷浩见面的照片。
服部彦雄皱着眉说道：“中村，一堆证据摆在这，你还不认罪吗？”
“少佐，从把我抓起来到现在，我没看到任何证据能证明我是谍匪！”
“回春堂的事……”
“那是存心栽赃诬陷！身为宪兵队队长，连这么简单的伎俩都看不出来吗！”中村加晃失控的咆哮着说道。
面对中村加晃的质疑，服部彦雄不动声色的说道：“孙世铭舍命要销毁的证据，你一句栽赃诬陷就完了？”
中村加晃气得浑身栗抖，说道：“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孙世铭，也从来没去过回春堂诊所！”
“长谷浩呢？别说你也不认识！”
“长谷浩只是我一个普通朋友……”中村加晃辩解道。
“上一次，你说三浦弘树是普通朋友，这一次，长谷浩也是普通朋友。中村君，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的普通朋友全部都是间谍！”服部彦雄冷冷的说道。
中村加晃愣了一会，连声说道：“不不不，你们搞错了，我承认，三浦弘树的事情是我不小心，没有分辨出好坏人，可是，长谷浩绝对不是间谍！”
“长谷浩是反战同盟的人！”
“可是他早就退出了……”
“你怎么知道他退出了？”
“长谷浩自己说的，在监狱关了两年，彻底想清楚了，好好活着才是最要紧的事。”
“他为什么要来中国？”
“他想换一个环境。”
服部彦雄把信封扔在中村加晃身上，说道：“好好看看吧！”
中村加晃狐疑的打开信封，抽出照片粗略浏览一遍，猛然抬头对姜新禹怒目而视，说道：“该死的家伙，你跟踪我！”
服部彦雄说道：“解释一下这些照片。”
中村加晃愕然说道：“解释……什么？”
“既然长谷浩退出了反战联盟，你们多次鬼鬼祟祟见面，是普通朋友应该有的行为吗？”
中村加晃结结巴巴的说道：“我们，我们……只是有一些，有一些生意上的往来。”
服部彦雄看着这个昔日的部下，从他语无伦次的对答来看，怎么也无法和军统间谍“秦先生”联系在一起。
难道自己真的冤枉了他？
姜新禹说道：“中村队长，你说和长谷浩做生意，就要拿出证据来。”
“我没有证据！”中村加晃怒气冲冲的说道。
服部彦雄目视着他，语气平静的说道：“真的没有证据？”
触及到服部彦雄阴冷的目光，中村加晃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他心里很清楚，若是拿不出对自己有利的证据，间谍的罪名恐怕是要坐实了。
“我有！我有证据！”中村加晃为了自救，也顾不上其他了。
“说！”
“我……抽大烟……长谷浩手里有货，我不敢去别的地方买，只好和他交易，毕竟他是日本人……”中村加晃声音越来越低，刚刚还愤怒的像一头狮子，现在就像一只绵羊。
服部彦雄冷哼道：“驻屯军司令部三令五申，严禁帝国军人吸毒，你不知道吗？”
“知道，我一时糊涂……但是，我真的不是谍匪！”
姜新禹接口说道：“在长谷浩家里搜出了很多机密文件，中村队长的意思是，他是一个贩毒的间谍？”
“不可能！他怎么可能是间谍，不会的，不会的……还是栽赃陷害，栽赃陷害……”中村加晃喃喃着说道。
他的眼神开始发直，不住的打着哈欠，嘴里说着话，双手在身上摸索着，也不知道在找什么。
看他的样子，确实像是大烟瘾犯了一样。
服部彦雄忽然伸手撸起中村加晃的衣服袖子，仔细看了看他的两只胳膊，并没有发现密集的针眼。
这说明中村加晃只是吸食大烟，并没有到扎吗啡杜冷丁的地步。
回到队部，服部彦雄默然半晌，对姜新禹说道：“我怎么觉得中村并不是秦先生……”
“您指的是他抽大烟的事？”
“军统会需要一个抽大烟的潜伏者吗？”
“少佐，我倒是有不同看法，长期潜伏的特工，神经都崩的很紧，这种人其实更需要放松。而且从中村的烟瘾程度来看，他吸食的时间不会太长。”
“你的意思是说，中村的上级并不知道他抽大烟的事？”
“是的，要不然没法解释的通。”姜新禹近前一步，低声说道：“这种人留着，始终是一个威胁！”
服部彦雄目光一闪，说道：“你好像知道的不少。”
“中村加晃对美奈说过，他手里有您的把柄。”
“什么？他竟然威胁美奈！”
在服部彦雄犹豫不决的时候，姜新禹适时的添了一把火。
第121章 密码箱
中村加晃会不会把自己参与走私的事说出来，这是最让服部彦雄不安的事，他把姜新禹找来，其实也是想找个人出出主意。
毕竟有服部美奈的关系，感觉上好像比其他人更近一些，这种事没办法和宪兵队的人商量。
“少佐，我觉得想要中村闭嘴，就要搜集更多的证据，把这件事坐实了才行，到时候，您就可以请求就地处决中村！”
服部彦雄摇摇头，说道：“中村是军官，他犯了罪是要经过军事法庭才行，司令官恐怕不会同意就地处决。”
姜新禹提醒着说道：“如果中村在法庭上犯了烟瘾，岂不是有辱皇军声誉，他只是一名少尉，按说司令官应该会同意无需审判……”
“有道理。”服部彦雄眼睛一亮，缓缓的点了点头。
他从不同的人嘴里听到中村加晃威胁言论，心里早就动了杀机，加上中村本身也确实有谍匪嫌疑，这种人留着始终让人放心不下。
“不过，证据上还略显不足……”
“在沈阳期间，他和三浦弘树的事，可以做为补充证据，说明从那时起，中村加晃已经在替军统做事！”
服部彦雄沉思片刻，说道：“好，收集证据的事，还是由你去办！”
“是。中村的资料我还需要看一下，很多时间日期的东西，必须要准确才行，免得给上面挑出毛病。”
“可以。”服部彦雄按了一下警铃。
铃木推门走进来，说道：“少佐，您有什么吩咐？”
“把书房打开，姜队长有些资料要调阅。”
“是。姜队长，你请。”
铃木曹长陪着姜新禹来到书房门口，照例准备了一些茶点，然后退了出去。
因为书房不涉及军事机密，所以平时根本不上锁，没人敢不经允许，就进入服部彦雄的专用书房。
把中村加晃的资料文件摊在桌子上，姜新禹蹑足潜踪走到门口，侧耳听了一会，然后轻轻插上门闩。
冬天的风很大，插上门闩也没什么不妥，当然最好还是不要被人发现。事实上，门外安排了宪兵站岗，没人会来打扰他。
书架最下面是一排柜门，里面也是各种书籍，姜新禹把手伸进柜门里，内壁都是光滑的木纹，摸到一处麻面木纹时，用力按下去。
耳中只听到“咔哒！”一声响，好像是门锁打开的声音，姜新禹屏住呼吸听了一会，外面一切如常，偶尔有人经过和站岗的宪兵打着招呼。
姜新禹用手一推，柜门很轻易就被移开，墙上出现了一道暗门，大概有一米高。
回头再看柜门后面，有两个铜拉环，如果进入暗门之后，可以从里面把书架合上。
姜新禹计算了一下时间，自己若是把书柜合上恢复原貌，其实有一分钟时间足矣。
汪学霐一定是自己进来过，他那时候还是个孩子，行动比较笨拙，用五分钟也属正常。
从公文包里拿出手电，姜新禹打开暗门钻了进去，手电光四处一照，里面就是一处低矮的地下室。
大概有二十平方米左右，室内什么都没有，水泥墙壁水泥地面，四周摆放着一圈椅子。
经过这么多年，椅子已经有腐烂的迹象，估计坐人是够呛了，当劈柴烧还差不多。
东北角还有一道暗门，按照汪学霐所说，打开门钻出去，就是由下水道改造而成的地道，直通向槐树沟。
到了这一步，地道肯定是存在，无需再进行验证。
汪学霐没必要编造一个毫无意义的谎言，况且他还担心，姜新禹万一被发现，就只能从出口逃走。
姜新禹把靠墙角的一把椅子挪开，后面露出一个凹进去的洞，洞内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件小孩子的衣服，衣服下面是落满灰尘的密码箱。
这个洞其实是一个水槽，本来准备从地面引下来水管，在这里面接水，后来汪敬旻发现没有必要，人在里面躲的时间不会太久，带一点水下来足够用了。
这个水槽被汪学霐发现，当时就把密码箱藏在里面，然后用衣服盖上，再用椅子挡住，地下室内没有照明漆黑一片，谁也没发现他的小动作。
姜新禹拎着密码箱从暗门钻回书房内，重新把书柜合上，“咔哒！”一声响，再去试着推了推书柜，纹丝不动。
地下室差不多六年没人进去过，灰尘很大，姜新禹在书房里留下了几个脚印，他找来抹布把脚印擦掉，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密码箱并不大，只是这种四四方方的形状很难夹带出去。
姜新禹今天特意带了一个大公文包，他把密码箱上灰尘擦干净，放进公文包里拎着走了几步，感觉还是不太稳妥。
正在这个时候，远处传来女人的说笑声，侧耳一听原来是服部美奈和常红绫。
姜新禹走到门前，轻轻把门闩拿掉，等到脚步声走近，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新禹，你怎么在哥哥的书房？”服部美奈惊喜的说道。
姜新禹说道：“哦，我来调阅一些资料，这里算是一个清净的地方，没人打扰。”
常红绫微微鞠躬致意，说道：“姜警官，你好。”
“你好，绫子小姐。”姜新禹注意看了一眼常红绫的挎包。
女士挎包用来装那个密码箱非常适合，常红绫携带的挎包，可以做十分隐秘的暗夹，窃取情报时不用担心一般性的检查就被翻出来。
“你们是去见服部少佐吧？”
“当然是了，有人主动提出来让我陪着来宪兵队……”
“美奈，是你听说姜警官被少佐叫来宪兵队，非缠着我来假装看哥哥的吧？”
“才没有，瞎说！”服部美奈红着脸反驳着。
“外面这么冷，书房里有热茶，两位小姐要不要喝一碗？”
“好啊，刚好我口渴了，绫子，你要不要喝一碗？”服部美奈说道。
常红绫微笑着说道：“姜警官好意，我怎么好推迟。”
别人进书房，门口的宪兵敢拦着，这两位一个是妹妹，一个是未婚妻，宪兵队上下谁也不敢招惹。
姜新禹关上房门，拿起茶壶倒了两碗茶，说道：“美奈，趁热喝驱驱寒。”
服部美奈走过去，接过茶碗喝了一口，赞道：“茶很好喝，有一股清香的味道。”
常红绫笑道：“那要看是谁给倒的茶。”
姜新禹端着另一碗茶递给常红绫，说道：“绫子小姐，请喝茶。”
趁着服部美奈在书架前翻来翻去，姜新禹低声说道：“包里的箱子帮我带出去！”
说完这句话，他走过去陪着服部美奈说话。
常红绫来不及细想，迅速把密码箱从公文包里拿出来，放进自己的挎包里。
第122章 争吵
房门一开，服部彦雄迈步走了进来，他看了一眼在书架前胡乱翻的妹妹，说道：“美奈，你怎么到这来了。”
服部美奈放下手里的书，说道：“来看看你嘛，刚好新禹在这，就进来喝杯茶。”
常红绫解释着说道：“我也刚好口渴了，怪不得美奈。”
服部美奈嬉笑着说道：“绫子，你别担心，这间书房又不是禁地，哥哥其实就防着我一个人，他担心我把那些书弄乱了，他再想找的时候找不到。”
“你知道就好。”服部彦雄虽然板着脸，但是嘴角已经露出一丝笑意，他向来都把妹妹当成一个孩子。
顿了一顿，服部彦雄说道：“我主要怕你影响到姜新禹，他在查一件很重要的案子。”
服部美奈眼珠转了转，歪着头对姜新禹说道：“我影响你了吗？没有吧。”
姜新禹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当然没有。”
“哥，听到了吧。”服部美奈得意的撇着嘴说道。
服部彦雄看了看桌上的文件，对姜新禹说道：“进行的怎么样了？”
姜新禹说道：“基本差不多了，回去后我再整理一下，就可以交给您。”
“好。”服部彦雄转脸目视着常红绫，说道：“昨晚我给你打电话，你又不在。”
常红绫躬身说道：“对不起，昨晚和朋友去福聚成转了转，回家晚了一些。”
服部彦雄追问道：“什么朋友？”
常红绫沉默了一会，迎着服部彦雄的目光，说道：“少佐，我觉得你应该尊重一下别人的私生活。”
服部彦雄微笑着说道：“我们之间，是别人吗？”
“您这样让我很难堪，我先回去了。”常红绫微微鞠了一躬，转身就往外走。
服部美奈一看气氛不对，赶忙打着圆场，说道：“绫子，哥哥也是好意，怕你误交了坏人……”
常红绫在几米外站住，头也没回的说道：“我和楼上的柴崎太太一起去的福聚成，少佐要是不相信，可以去问问她。”
说完这句话，她快步走出了宪兵队大门。
“哥，你看看你都说了些什么！”服部美奈气哼哼的一跺脚，快步追了出去：“绫子，绫子，等等我……”
服部彦雄表面上波澜不惊，实际上心里是万分不解，时下的日本是男权社会，他算是对女人比较温柔体贴的那类人，没想到很随意的问了一句，自己的未婚妻竟然甩脸走人。
“少佐，绫子小姐读过书受过新思想教育，可能和传统的女性不太一样。”看着服部彦雄僵硬的身体造型，姜新禹适时的劝慰着说道。
“女人就不该读书，在家里相夫教子才是正道！”服部彦雄总算找了一个台阶下。
“天气这么冷，我去送送她们。”姜新禹穿上外套，把桌上的文件归置整齐。
服部彦雄问道：“你开车了吗？”
“没有。”
“铃木！”
铃木曹长闻声跑过来，双脚一并说道：“少佐，您有什么吩咐？”
“给姜队长准备一辆车，明天派人去取回来。”
“是。”
姜新禹躬身说道：“多谢少佐。”
服部彦雄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一个是我妹妹，一个是我未来的妻子，该我谢谢你才对。”
姜新禹还要说什么，服部彦雄摆了摆手，转身回去了队部。
过了一会，铃木走过来说道：“姜队长，车给你准备好了，就在门口。”
“谢谢。”姜新禹迈步走出了书房。
门口停着一辆插着太阳旗的轿车，姜新禹坐进去，开车沿着马路追了下去，远远的看见服部美奈和常红绫边说边走。
“嘀嘀——”
姜新禹按了一下车喇叭，缓缓停在在她们身边，摇下车窗说道：“二位小姐，上来吧。”
服部美奈脸蛋冻的通红，忙不迭的拉着常红绫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呵着手说道：“太冷了，幸亏你来了，要不然我还得陪着她走。”
姜新禹：“那你们干嘛不坐车？”
服部美奈瞟着一脸严肃的常红绫，揶揄着说道：“绫子小姐生气了，想走一走散散心。”
姜新禹回身说道：“美奈就住在附近，我先送美奈，然后再送绫子小姐。”
服部美奈有些失望的说道：“新禹，你下午还有公务吗？”
姜新禹皱着眉说道：“中村加晃的案子很棘手，我还要去询问证人，做几份详实的笔录才行。”
“哦……”服部美奈低下头，闷闷不乐的摆弄着衣角。
十分钟后，轿车停在服部美奈家门外。
服部美奈下了车，一副很失落的样子，慢吞吞往院门口走。
姜新禹摇下车窗，说道：“美奈，明天上午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
服部美奈惊喜的回转身，说道：“好啊。”
姜新禹说道：“明天我来接你。”
“不用，我去找你！”说完这句话，服部美奈脚步轻快的走进院门。
姜新禹看着她的背影，喃喃着说道：“真是一个简单的姑娘……”
常红绫语气里带着讥诮，说道：“怎么，动了真感情了？”
“人都是感情动物，谁能例外。”姜新禹淡淡的说道，调转车头向上马桥方向开去。
常红绫冷笑道：“特工就是例外！”
“特工也是人……”
“特工没有几个是人的！”
姜新禹从后视镜看了常红绫一眼，说道：“你这样说，等于把我们所有人都骂了一个遍。”
常红绫沉默了一会，说道：“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提醒你，对一个潜伏的特工来说，感情能害死人！”
“谢谢提醒。”姜新禹语气平静的说道。
常红绫拍了一拍自己的挎包，说道：“密码箱里是什么东西？”
姜新禹笼统的解释着说道：“汪家的财物，以前落在宪兵队，我替他拿出来。”
常红绫略一思索，说道：“汪家？那个大财主汪敬旻？”
“对，就是他。”
“你为了帮他拿这个箱子，值得冒这么大的风险？你知道我为什么找茬和服部彦雄吵架吗？”
姜新禹淡淡的说道：“知道，你想尽快离开宪兵队。”
第123章 冷厉的眼神
“你究竟想干什么？”常红绫问道。
“救人！……”姜新禹一脚刹车，车轮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猛然停在路中间。
一个穿着灰布短袄的汉子从车前突然跑过，若不是姜新禹刹车及时，按照刚才的车速，怎么也得被撞得腿断骨折。
姜新禹等着他从车前走过，无意中瞥了一眼，刚好对上灰布短袄冷厉的眼神。
轿车上插着太阳旗，谁都知道这是日本人的车，这个人竟敢用这种目光往车里，真是少见的很。
常红绫坐在后车座，没注意到这个细节，还在问道：“你想救什么人？”
“当然是咱们的人。”姜新禹缓缓启动了轿车，灰布短袄已经快步消失在街角。
常红绫想了想，说道：“我知道了，是一个叫麻克明的行动人员，对吗？”
“嗯，对。他知道我的身份，所以我必须想办法救他出来。”
“其实你不用担心，监狱里有我们的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他灭口！”
“如果能救他出来，为什么要灭口呢？”
常红绫不以为然的说道：“救人比杀人要麻烦的多……再者说，宪兵队戒备森严，你怎么救人？”
“以后你就知道了。”姜新禹不想把计划说出来，毕竟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常红绫也不多问，把密码箱装进姜新禹的公文包，说道：“你最好再想一想，为了一个普通的行动人员，我认为不值得冒风险……嗳，不要拐，直走。”
“你不回家？”
“嗯。”
“去哪儿？”
“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你……什么意思？”
常红绫噗嗤一笑，戏谑着说道：“所以我说特工都是冷血，没有幽默感，我以为你会不同，看来都差不多。”
姜新禹没说话，这种玩笑让他觉得很别扭。
一直走是福聚成百货公司方向，常红绫看了一眼手表，说道：“从前面岔路左转。”
“右转。”
“左转。”
“调头。”
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按照常红绫的指点，轿车在福聚成附近兜兜转转绕了一大圈。
这种把戏姜新禹很熟悉，想知道身后有没有跟踪监视，这是最简单实用的方法。
常红绫望着车窗外，说道：“如果有人看见我们，就说是因为我心情不好，所以才让你到处乱走。”
“你有任务？”姜新禹漫不经意的问道。
常红绫说道：“与你无关，别问。就在这停车。”
大树底下好乘凉，福聚成百货公司附近，买卖店铺林立，常红绫下了车，微笑着和姜新禹摆摆手，迈步走进一家衣帽店。
姜新禹调转车头，刚走出两三百米远，桥东路寿材铺掌柜侯德发低着头从路边走过，从倒车镜能看到，他也是朝着衣帽店走过去。
常红绫刚刚来到这儿，侯德发紧接着出现，让人很难把这件事当成是一个巧合，姜新禹几乎可以断定，他们是来这接头。
常红绫的双重间谍身份，侯德发知道吗？老邱到底是谁呢？
回到家里，姜新禹试着想打开密码箱，按了几组号码都没有成功，只好把箱子暂时藏进衣柜里。
…………
第二天，姜新禹刚刚刷完牙，院门外传来敲门声。
“来了来了。”姜新禹走出去把院门打开。
服部美奈捧着一个纸袋，在手里颠来颠去，见姜新禹出来，立刻放在他手里，说道：“好烫！”
不用看就知道，里面是刚烤熟的地瓜，闻着就有一股香甜味道。
姜新禹：“在巷子口买的吧？”
“你怎么不嫌烫？”服部美奈惊讶的说道。
两个人走进屋子里，姜新禹把烤地瓜放在桌上，说道：“我们男人皮糙肉厚，既耐热又耐寒，所以就不怕烫。”
服部美奈白了他一眼，娇嗔着说道：“油嘴滑舌……昨天绫子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说什么？”姜新禹把烤地瓜递给服部美奈一个。
“说昨天发生的事呀？你们一路上不至于都不说话吧？”
“你还真说着了，昨天一路上，绫子也没怎么说话，我感觉她还是因为心情不好。”
“唉，绫子平时很随和，昨天也不知怎么了……”
一人一个烤地瓜，就当是一顿早餐。
姜新禹那辆车属于警察局的公务配车，昨天就已经送回去了，他只能继续开宪兵队的轿车。
“看电影不能去这么早。”姜新禹开着车说道。
服部美奈问道：“为什么？”
“你想啊，早上锅炉刚点上不长时间，电影院里肯定特别冷，咱们临近中午时候去，应该是最暖和的时候。”
服部美奈频频点头，说道：“嗯，对对，上一次我都觉得有些冷……我们上午去哪？”
“找一家咖啡馆，喝着热咖啡，聊聊天，你说好不好？”
“当然好，嗯……就去紫丁香吧？”
“好，就去紫丁香。”
轿车路过一家书报摊，姜新禹把车停下，摇下车窗对卖报纸的人说道：“每种报纸都来一份。”
服部美奈奇怪的说道：“干嘛要买这么多报纸？”
姜新禹付过了钱，接过厚厚一叠报纸，笑道：“现在才八点半，我担心聊着聊着冷场，正好用报纸化解一下尴尬。”
服部美奈掩嘴笑道：“我们有过冷场的时候吗？”
“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没有……”
轿车很快来到紫丁香咖啡馆，咖啡馆门前正在整修地面，姜新禹把车停在马路对面，拿着报纸和服部美奈推门走进去。
选了一处靠窗户的桌位，要了两杯咖啡，几份围盘甜点，俩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姜新禹拿过一份报纸，浏览着广告版面，老邱如果和自己联络，只能是通过这种方式。
服部美奈嘟囔着说道：“还没冷场，你就开始看报纸！”
姜新禹嘴里敷衍着说道：“就是随便翻一翻，不耽误和你说话。”
“说话哪有不看人的呢？”
“哪有不看你……”姜新禹抬起头，目光越过了服部美奈。
对面马路上，昨天险些撞到的灰布短袄，正站在轿车不远处……
第124章 老邱
咖啡馆对面是一家五金杂货行，灰布短袄以为车主在杂货行里，他走到轿车驾驶室一侧，眼睛盯着杂货行门口，手上一把改锥撬着车门。
服部美奈顺着姜新禹的目光看过去，开始还很纳闷，自言自语的说道：“他在帮着擦车吗？……嗳呀，新禹，他好像是在偷车！”
姜新禹快步走出咖啡馆，站在门口喊了一声：“嗳！”
做贼都心虚，灰布短袄手一哆嗦，赶忙收起改锥，回头瞪着姜新禹，目光里带着恫吓威胁之意，他显然没认出来喊他的是车主。
姜新禹四处看了看，周围还有两三个形迹可疑的人在附近徘徊，他慢慢走了过去，上下打量了一番灰布短袄，说道：“青帮？洪门？还是斧头帮？”
“关你屁事，识相的别多管闲事！”灰布短袄亮了一下手里的改锥。
姜新禹指了一下车，笑道：“这是我的车。”
灰布短袄脸色骤变，一言不发的转身就走。
姜新禹没阻拦他，对方不认识自己，明显不是冲人来的，而是冲车来的，这个年头敢偷日本人的车，即使是贼，也算是盗亦有道。
不过姜新禹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这伙人不太像是普通的帮派人物，灰布短袄先走，附近几个人并没有一哄而散，而是有序的交替掩护，陆续离开了现场。
服部美奈从咖啡馆里出来，望着灰布短袄的背影，说道：“现在的贼都这么凶吗？像是要明抢一样。”
“外面太冷，我们进去吧。”
“你干嘛不抓他？”
“这种人十个里面有九个是青帮的人，我今天抓了他，明天袁文魁一张帖子，警察局还得放人。”
“说的也是……”服部美奈想起自己的那次遭遇，心有余悸的说道：“真不知道为什么要纵容这些坏人！”
姜新禹没有回答她，纵容坏人还能是为什么？自然是利用他们镇压老百姓。
服部美奈的心情很惬意，在温暖舒适的环境里，喝着香醇的热咖啡，有心爱的人陪伴身侧，这是令人流连忘返的时刻。
日伪当局对新闻审查十分严格，为了生存下来，像堰津时报、堰津商报、现世报、东亚月刊等等都做了妥协，时事评论基本倒向了日伪一面。
新闻失去了自主性，也就失去了真实性，沦落成了洗脑专用的传声筒，销量也一落千丈，以前每天能卖出几千份的堰津时报，现在只能靠着个人广告版面维持生计。
四版的报纸居然有整整一个版面都是广告发布，姜新禹目光在上面浏览着，一则“寻友启事”引起了他的注意。
——寻闺中密友若冰，望看到启事后，务必于周日午时，在集芳园茶楼相见。落款是：靑霞。
这类寻人启事，报纸上最少有十几则，内容大同小异，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唯一让姜新禹产生联想的是落款名字！
老邱，青霞，老对靑，秋对夏！
即使只是巧合，姜新禹还是决定到时候去碰碰运气，他又记下了另外几个疑似的接头方式，准备一一试试。
…………
周日，集芳园茶楼。
姜新禹最近两天去了好几个地方，都是无功而返，今天也没抱太大希望。
毕竟叫青霞的女子，整个堰津最少也有十个二十个，人家发启事寻找朋友也在情理之中。
走进茶楼，要了一壶茶，一碟点心，拿出那份堰津时报翻到个人广告版面，摊在桌子上漫无目的的浏览着。
十几分钟后，楼梯传来脚步声，有人慢慢走上茶楼，姜新禹没有回头，依旧保持原来的坐姿，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那个人从姜新禹身后走过，停顿了一下，说道：“姜警官，你好。”
“徐法医，这么巧？”姜新禹抬头一看，站在面前的是徐法医。
伙计走过来打着招呼，说道：“徐先生，您还是老一套呗？”
徐法医笑道：“对对，老一套……嗳，大春子，茶点送这桌来，我遇见一个熟人。”
“好嘞，您稍等，马上就来。”伙计大春子答应着，去厨间准备徐法医的“老一套”。
姜新禹说道：“看来你是常客。”
徐法医拉开椅子坐下，说道：“是啊，我经常来这喝茶，集芳园的茉莉花茶好喝还不贵，最适合我这种嗜茶如命，还没有钱的人。”
姜新禹说道：“我是偶然路过，坐一会就走。”
徐法医看了一眼桌子上报纸，微笑着说道：“姜警官，报纸是几天前的了。”
“报纸忘了看，一直扔在我车里，今天想起来了，就拿上来消磨时间。”
徐法医看了看四周，说道：“我最近总是失眠，听说用柏子仁七钱，远志三钱，合欢皮六钱，研磨成粉，每天早晚各煎服一次，能够治疗失眠，姜警官，你听说过这样的偏方吗？”
姜新禹心里又惊又喜，表面上不动声色的说道：“你从哪得来的药方？”
“家父以前用过这个方子，但是他嘱咐我，用药因人而异，还是要多请教大夫才行。”
两个人一问一答，其实是姜新禹和孙世铭的接头暗号。
徐法医低声说道：“你好，刀鞘同志，我就是老邱！”
姜新禹平复着内心的激动，说道：“真想不到，老邱竟然是你……”
难怪孙世铭和老邱的接头地点是在桥西路，因为临近的五福里是警察局宿舍区，老邱自然也是住在那。
“徐先生，您的茶点来了！”伙计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壶浓茶，一碟瓜子和一碟干枣。
徐法医把干枣倒进茶壶，对姜新禹说道：“喝完一壶茶，再吃茶水泡过的干枣，补血养胃又健脾！”
等伙计走远，姜新禹说道：“所以，当初陈达生遇害，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徐法医黯然叹了口气，说道：“对，他忽然没了消息，我就猜到出事了，唉……”
姜新禹说道：“基本可以断定，因为老陈要调查常红绫，所以军统才会杀人灭口，我只是有一点不明白，军统的人是怎么知道老陈要调查常红绫？”
第125章 营救计划
徐法医摇摇头，说道：“我也在查这件事，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姜新禹想了一下，说道：“前几天，我看见侯德发好像是去和常红绫接头，这件事你知道吗？”
“知道，正常的联络不能停止，免得让常红绫察觉到异常。”
“那我就放心了……一直叫你徐军医，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姜新禹笑着说道。
“徐海川。”
“这是真名还是化名？”
“当然是真名，想要潜伏的隐秘，所有的一切都要经得起调查！”
对于这一点，姜新禹深有体会，当警察的时候还好说，后来接触到服部彦雄，他肯定在暗地里把自己查了一个彻底。
要是用了化名，本身就是一个谎言，然后就需要更多的谎言去完善自己的身份。
这种方式是极其危险的事情，只要其中有一个环节露出破绽，就会陷入更多的调查，暴露的几率也就大大增加。
徐海川说道：“以后你和我直接联系，不必再通过其他人，但是我们不能见面太过频繁，你是侦缉队长，我只是一个法医，身份上会让人产生怀疑。”
“我们怎么联系？”
“每天晚上要注意收听短波呼叫，情报用密写信的方式寄到海河路179号信箱，我收到之后，同样会通过短波通知你。”
“海河路179号是交通站？”
“不，那是一个无人使用的死信箱。”
“……密码译本用哪一种？”
“买一本中华书局简装版的曾文正公全集，第三册书札（一）就是你的密码手册。”
“知道了。”
“我要说的都说完了，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清乡运动的情报，我交给孙世铭的时候，时间上完全来得及，为什么大王乡游击队还遭到了伏击？”
“他们的粮食藏在地道里，后来听说日军有军犬，能够把粮食找出来，于是又连夜派人想把粮食运走……队长曹云飞在这件事上负有领导责任！”
粮食是一切的根本，尤其是在日军严酷的封锁下，几袋子粮食可是游击队一个多月的口粮，这也是曹云飞怀着侥幸心理，派人去运粮食的主要原因。
“哦，原来是这样……除了他们，被捕的都是什么人？”
“有苏维埃青年团的十几名骨干，地下印刷点的同志……另外就是我们的两名交通员，一个牺牲了，另一个叫乔建成的叛变了，印刷点就是他出卖给敌人。”
姜新禹沉思着说道：“乔建成……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要不要找机会除掉他？”
徐海川说道：“不，乔建成知道的情况有限，地下印刷点的事，纯属意外，不需要你执行锄奸行动，他没有那么重要。”
姜新禹沉吟片刻，说道：“你手里有行动人员吗？”
“有，你要做什么？”
“我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把他们营救出来。”
徐海川愕然说道：“营救出来？你是说关押在宪兵队那些同志？”
“对。”
“怎么营救？”
“宪兵队有一条地道，直通槐树沟。”
“宪兵队的地道？他们自己不知道吗？”
“地道是汪敬旻挖的，日本人毫不知情，我也是机缘巧合才知道这个秘密。”
徐海川想了想，说道：“说说你的具体方案。”
姜新禹说道：“地道入口在一间书房的地下室里，书房平时不上锁，也没有宪兵看守，距离牢房只隔着一层院子，只要能把他们从牢房带出来，就有很大机会逃出去！”
徐海川沉思半晌，摇了摇头说道：“你不能参与这种行动，暴露身份的几率太大。”
“我明白，这次营救行动不用我露面，你派行动人员混进宪兵队就行。”
“混进宪兵队谈何容易……”
“每天傍晚，都有卫生署的车辆进入宪兵队清运垃圾，在垃圾车里藏两三个人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提前让他们换上日军军服，找机会进入书房，藏进地下室里，到了晚上再出来行动！”
“营救行动在夜里？”
“必须在夜里，白天人太多，不利于行动。”
宪兵队的警戒力量都布置在外围，包括前后门的九二重机枪。
除了监狱有看守之外，其他地方基本没有岗哨，所以姜新禹的营救计划，看似很简单，成功概率非常大。
徐海川缓缓点了点头，说道：“好，就按照这个计划行动！”
姜新禹叮嘱着说道：“告诉行动人员，千万不要开枪，用刀解决看守！”
“这一点你放心，他们经验丰富，不会犯那种低级错误……被捕的人关在几号牢房？”
宪兵队监狱关押着上百人，如果都救出来，根本无法杜绝喧哗声，若是在进入地道之前惊动了敌人，不仅营救行动前功尽弃，还要白白搭进去营救人员。
姜新禹说道：“10号，11号，其中有一个叫大齐的警备队士兵，也要救出来。”
“他是什么人？”
“军统的人，他知道我的军统身份，”
“好，我明白了。哦，对了，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什么事？”
“原田夫妻的死法和陈达生一模一样！”
“哦……”
这下子更进一步证实了杀害陈达生的凶手就是秦力，唯一令人费解的是，他究竟为什么要杀陈达生！
两个人谈谈说说，不知不觉一个小时过去了。
徐海川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说道：“今天就这样，你先走吧，正常来说，我在这还要泡上半个小时。”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老堰津人喜欢泡澡堂子、泡茶馆、泡戏园子，你的做派还真像是一个地道的堰津人。”
徐海川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我本来就是堰津本地人，如果没有战争，你说的这三样，确实是我最喜欢的三件事。”
姜新禹站起身，迈步走下茶楼，坐进车里四处看了看，没有发现异常情况，驾驶轿车开往桥东路。
一路上，他在心里把整个行动计划推演了一遍，确定只要不发生意外，营救行动一定会成功！
第126章 草上飞
白河沿岸有几间低矮简陋的土坯房，都是渔民们修建的，在捕鱼旺季的时候，这里就是他们临时歇息的地方，冬季基本荒废。
一处偏僻的土坯房内，地中间火堆熊熊燃烧，四周围坐着七八个面色冷峻的汉子，穿着打扮几乎都差不多，短棉袄狗皮毡帽，看着像是街上的苦力。
为首的正是那个灰布短袄，他沉声说道：“小鬼子杀了我们十几个弟兄，这个仇要是不报，我草上飞白在这世上走一回！”
“大当家的，只要你划出道来，我就跟着你干！”
“对！杀狗日的小鬼子！”
“二当家的不能白死！”
“要我说，应该把所有弟兄都带来，跟他们拼了！”
“都带来没用啊，咱们没有那么多短枪……”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一个黑红脸犹豫着说道：“大当家的，这种事是不是得请示上级？”
灰布短袄——大王乡游击队队长曹云飞，抱怨着说道：“交通员死了，乔建成当了叛徒，我上哪去找老邱？”
“可是，咱们现在是游击队，必须要服从上级指挥才行，擅自行动恐怕……”
“呦，栓子，别总是一口一个上级，敢情不是你弟弟让鬼子打死了！”一个正在擦枪的汉子讥讽着说道。
栓子站起身，怒道：“二驴子，你这是啥话？云生是队长的弟弟，也是我拴子的弟弟，要说报仇我第一个冲上去！”
二驴子撇了撇嘴，说道：“这么有种的话，你来开车？”
栓子说道：“我要是会开车，还用你废话吗！”
曹云飞皱着眉呵斥道：“好了好了，都是自己弟兄，要内讧吗！”
栓子默不作声坐了下来，二驴子也没了动静。
曹云飞接着说道：“栓子说的没错，是应该向上级请示，现在联系不上老邱，我也没办法。还有，这次报复行动，并不单单是因为云生的死，而是为了所有的弟兄报仇！”
“对！大当家说的对！”
“跟小鬼子干就对了！”
“咱们也有枪，怕什么……”
“都别咋呼了，听大当家的说！”
一阵嘈杂声渐息，曹云飞说道：“至于谁来开车……只有我会开车，当然是我来。”
栓子说道：“那不行，你是队长，怎么能干这种事……”
二驴子懒洋洋的说道：“不用大当家的开车，我来！”
栓子说道：“二驴子，你别逞能，你会开车吗？”
二驴子把驳壳枪别在腰里，说道：“弄那辆车回来的路上，大当家的开车，我在旁边早就看会了，那玩意儿比赶大车简单……”
负责警戒的队员推门走进来，说道：“大当家的，有人过来了！”
曹云飞立刻吩咐道：“把火踩灭！”
一个队员说道：“干脆干掉他……”
曹云飞瞪了他一眼，说道：“闭嘴，我们现在是游击队，不是土匪！快，把火踩灭！”
众人一通乱踩，把燃烧的火堆踩灭，然后静静的坐在黑暗中，等着路过的人走过去。
几分钟后，有人进来报告：“人走了，没事了。”
“生火生火，冷死了！”
“谁有火柴？”
“我没有。”
“我也没有……”
“他吗的要是都没火柴，后半夜等着冻死吧！”
二驴子问道：“刚才谁生的火？”
刺啦一声，火光亮起，一个面相憨厚的汉子划着火柴，用干草重新引燃了火堆。
二驴子冷哼了一声，说道：“问了半天，也不说句话，一棒子砸不出个屁！”
栓子说道：“别欺负骆驼，老实人话少。”
二驴子翻着白眼，说道：“我说他一句都不行？好好好，你们都是活菩萨，就我是王八蛋！”
众人窃笑着，有人说道：“二驴子，你比王八蛋还多一蛋，你是王九蛋！”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二驴子捡起土块扔了过去。
曹云飞看了看二驴子，说道：“真能开？”
二驴子拍着胸脯说道：“大当家的，你还信不过我？我学啥都快。”
曹云飞沉吟着说道：“这可不是小事，马虎不得……来，出来试一试！”
“对，试一试。”
“是骡子是马牵出去遛遛……”
“不对，应该是骡子是驴牵出去遛遛。”有人低声笑道。
一伙人出了土坯房，来到房子后面，把伪装的杂草枯树枝挪开，露出一辆黑色轿车，这是曹云飞刚刚偷回来的车，属于一家日本商社。
二驴子打开车门坐进去，鼓捣了半天，轿车一点反应也没有。
“二驴子，下来吧，你把车鼓捣坏了，那可完犊子了。”一个东北口音的队员嘲笑着说道。
二驴子讪讪的下了车，挠着头说道：“咋回事，我是照着大当家的学的……”
曹云飞说道：“看起来，这件事只能我来做！”
“大当家的，让我来试试。”骆驼瓮声瓮气的说道。
“骆驼，别装大个啊，我都不行，你行？”二驴子一脸的瞧不起。
曹云飞开车回来的时候，骆驼也在车上。
他以前是112旅黄维钢的部下，姓骆，因为不爱说话，时间久了，都把他的本名忘了，索性就叫他骆驼。
堰津保卫战，112旅打散了，骆驼负了伤，走投无路之下，没办法才当了土匪。
他平时不爱说话，手特别巧，什么事只要看两遍，就能做的有模有样。
得到了曹云飞的允许，骆驼上车坐进驾驶室，打火起步还是不行。
二驴子嘿嘿笑道：“老实人也会吹牛皮！”
骆驼窘迫的说道：“开头我只看了一遍……”
曹云飞帮他打着火，骆驼踩上油门，轿车歪歪斜斜的向前开去。
“把直了方向盘，别他娘的开河里去……”曹云飞紧追几步，在车窗旁指点着骆驼。
几分钟后，轿车行驶平稳，在前面兜了一个圈子，转回到土坯房跟前，骆驼没有减速，一脚刹车踩下去，轿车剧烈抖动着停下。
曹云飞很满意，骆驼的驾驶技术只是初级阶段，不过这不重要，能把车开向目标就可以了，不需要掌握太多东西。
回到土坯房里，曹云飞在火堆上烤着手，说道：“骆驼，你想好了没有？这件事可是九死一生，弄不好第一个死的人就是你。”
骆驼面色平静的说道：“我不怕。”
曹云飞拍了拍骆驼的肩膀，说道：“好样的！不愧是我草上飞的兄弟！……栓子，准备好了吗？”
栓子点了点头，说道：“准备好了，二十颗手榴弹，骆驼都绑在了一起，说是叫啥……骆驼，叫啥来着？”
骆驼说道：“集束手榴弹。”
曹云飞不放心的问道：“骆驼，这个集束手榴弹的威力怎么样？”
“炸小鬼子的坦克都足够用了。”骆驼憨憨的笑道。
第127章 展开营救
宪兵队卫生室。
在陆军医院做完手术，观察了一天后，孙世铭就被送到宪兵队，服部彦雄不可能让一个分队的宪兵看押他一个人。
刚做完手术的人身体非常虚弱，孙世铭只能躺在床上，接受服部彦雄的讯问。
“孙医生，你好。”服部彦雄站在床边，笑容可掬的说道。
孙世铭说道：“我太太怎么样了？”
“我们没有找到她。”
孙世铭闭上眼睛，心里的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
“可是，你若想夫妻团聚，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跟皇军合作。”
孙世铭沉默了一会，说道：“你要我怎么合作？”
“告诉我谁是秦先生！”
孙世铭沉默不语。
服部彦雄很有耐心，说道：“孙医生，你开枪自杀没有成功，说明冥冥中自有天意，从另一方面来说，你对你的组织也算仁至义尽，何必再为他们死第二次？”
“……我有两个条件。”
“你说，只要在我的权限范围里，肯定会尽量满足你。”
“我需要钱。”
“当然没问题，你要多少钱？”
“二十根金条。”孙世铭狮子大张口，他只有显得贪婪一些，才能体现出背叛的价值。
服部彦雄沉吟着说道：“你要的数额很大……我会向司令部申请这笔赏金，如果你提供的情报无误，应该没什么问题。”
“还有，在我养伤期间，需要宪兵队提供保护，因为，因为他们不会放过我……咳咳……”孙世铭轻轻咳了两声。
“这个更没问题，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
“……说实话，我不相信你。”
服部彦雄正色的说道：“你应该知道，那些愿意投诚替皇军效力的中国人，皇军都没有亏待他们！”
孙世铭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希望你不会食言……秦先生其实是一个日本人，就藏在你们中间！”
“是中村加晃吗？”
“不，他只是一个联络员，我也不知道秦先生究竟是谁，我能告诉你的就是，只有中村加晃能给你答案！”
姜新禹曾经和孙世铭说过，但凡有一点头脑的人，都不会轻易相信中村加晃是军统情报员秦先生，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脏水泼一半，能让服部彦雄更加相信。
秦先生是日军的眼中钉肉中刺，只要沾边的人都不可能做到全身而退，所以不管最终结果如何，实际上中村加晃的命运已经注定。
“这么说，你和中村有情报上的联络？”
“是。”
服部彦雄思索了一会，对身边的宪兵说道：“把中村加晃带来，让朱翻译也过来。”
“是！”
孙世铭知道，这是要进行当面对质，服部彦雄通过观察双方的反应，来判断自己说的是真是假。
几分钟后，中村加晃被带进卫生室，他好几天没刮胡子，看上去有些邋遢萎靡不振。
过了一会，朱泽也小跑着进来，对服部彦雄鞠了一躬。
“少佐，让我到这来做什么？”中村加晃一头雾水的问道。
这种情况放在以前，服部彦雄立刻就会判断中村加晃并不认识孙世铭。
现在不同了，如果中村真是秦先生的联络员，那他所表现出来的鲁莽愚蠢，根本就是掩人耳目的手段。
“你不认识他吗？”服部彦雄问道。
中村加晃仔细打量着孙世铭，说道：“不认识，从来没见过。”
听了朱泽的翻译，孙世铭叹了口气，说道：“中村，我什么都说了，你也承认了吧，免得受皮肉之苦。”
“我根本不认识你！”中村加晃隐约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试图冲过去，立刻被宪兵拦住。
服部彦雄冷冷的说道：“中村，你还是不承认？”
中村加晃怒极反笑，说道：“少佐，你费尽心机要置我于死地，不就是怕我说出去那件事吗？你对不起我，等上了军事法庭，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服部彦雄脸色铁青着说道：“把他带回去！”
宪兵把一路狂笑的中村押解回禁闭室，服部彦雄在屋子里伫立良久，一言不发的迈步走了出去。
跟随在他身后的铃木曹长问道：“少佐，孙世铭怎么处置？是留在卫生室，还是关进监狱？”
“他这个样子，没必要关进监狱，派两个人看守。”
“是！”
…………
嘀嘀——
一辆卫生署的卡车在门口缓缓停下，门岗士兵检查过证件，踩着车厢板往里看了看，用刺刀在垃圾里捅了几刀，然后跳下来挥手放行。
二十几分钟后，卡车装完了垃圾，开出了宪兵队大门。
入夜，十点钟。
宪兵队渐渐安静下来，偶尔有换岗的士兵互相说着话，再没有其他声响。
书房内书柜缓缓被推开，从暗门里钻出四个穿着日军军服的人，他们都是地下党的行动人员，藏在卫生署卡车的垃圾里混进了宪兵队。
四个人轻轻推开书房房门，鱼贯着走了出去，路线他们都知道，这个时间除了执勤的士兵，其他人都已经休息，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麻烦。
监狱门口一名宪兵挎着步枪在四处巡视，另一名宪兵靠在墙根底下抽烟。
“桥本君，在宪兵队里还这么认真干嘛，过来聊聊天。”
“今晚是宫本少尉值夜，小心让他看见。”
虽然嘴上这么说，桥本依然走了过来，从同伴烟盒里抽出一支点燃，深深的吸了一口。
“宫本少尉这会睡的正香，除非是起夜上厕所。”另一个宪兵低声笑道。
“那也难说……”
“你们在干什么！（日语）”一个穿着军服的人影从暗处走出来。
两个日本兵以为是长官巡视，连忙立正敬礼，还没等看清楚对方是谁，身后猛然窜出两个黑影，每人手里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噗！”
“噗！”
这些行动人员的确经验老道，用手捂住宪兵嘴的同时，匕首准确无误刺破他们的心脏，两个宪兵吭都没吭一声，身子软倒在地上。
四个人迅速把尸体拖到暗影里，翻出牢房的钥匙，把两支步枪捡起来，快步来到监狱门口，打开门锁走了进去。
“老张！”
“松涛！”
其中一个人对牢房里低声叫着两个名字。
“老吕，你们怎么来了？”一个声音惊喜的说道。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跟我们出来，不要发出任何动静，明白吗？”
“明白。”
麻克明坐在角落里，他知道和自己关在一起的大部分都是共党，大家同仇敌忾，相处几天也算融洽。
他赶忙凑过来，说道：“把我也带出去吧？”
老吕看了他一眼，说道：“跟着出来！”
一行二十几个人，趁着夜色的掩护，悄悄向书房走去……
第128章 玉石俱焚的打法
宪兵队门楼上的探照灯把门口照的雪亮，值夜的士兵穿着过膝棉军衣，端着三八式步枪在门口往来巡视。
探照灯光柱一闪，二三十米外，几个人影在晃动。
“站住，再靠近就开枪了！（中文）”
所有宪兵都会说这句中国话，用来警告不小心接近宪兵队的老百姓。
曹云飞举着唯一一支带进城里的中正式步枪，枪托顶在肩窝，枪口对准了探照灯，手指搭在扳机上，他这一枪必须命中，如果打不中，就只能立刻撤退。
岗哨哗啦一声拉上枪栓，他们已经感觉情况不太对，如果是老百姓，听到警告早就跑了，对方却并没有理会。
“站住！再靠近……”
“砰！”
还没等岗哨把警告喊完，清脆的枪声响起，“嘭！”探照灯被打碎，门前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砰！砰！砰！砰！”
紧接着枪声四起，子弹从不同的方向射过来。
“有情况！快去报告宫本少尉！”
岗哨趴在门楼掩体后面开枪还击，双方都是在瞎打盲射，黑暗中根本看不清目标，只是一味的压制对方火力。
老吕带着二十多人刚走到书房门口，听到枪声吓了一跳，赶忙快步走进书房，打开暗门让众人进去。
本来按照原计划，把这些人安顿在地下室之后，他们还要争取把孙世铭救出来，按照老邱提供的情报，孙世铭不在牢房，就一定在卫生室。
眼下情况突变，想要去救孙世铭根本不可能了，身后已经传来纷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呜哩哇啦的喊叫。
日军的战斗素养不仅仅体现在作战上，他们的应变能力着实令人惊叹，几乎是两三分钟的时间，基本已经集合完毕。
“快一点！”老吕端着步枪催促着。
书房里不敢开灯，这些人大部分都有刑讯伤，动作很缓慢，二十多人摸着黑一个一个往里进，想快也快不了。
宫本拎着南部式手枪，大声问道：“怎么回事？”
岗哨：“报告少尉，我们遭到身份不明武装分子袭击！”
“有多少人？”
“探照灯被打碎，看不清楚多少人！”
宫本侧耳听了一会，命令道：“敌人火力很弱，不会超过二十人，命令机枪掩护，一分队、二分队出击！”
“是！”岗哨跑了回去。
“宫本少尉，监狱出事了。”一名宪兵慌慌张张的过来禀告。
宫本吃了一惊，说道：“怎么了？”
“桥本和山下被杀，10号、11号牢房里的犯人都不见了！”
宫本思索片刻，问道：“前后门有人出去吗？”
“没有。”
“他们还在宪兵队，立刻搜查，每一间屋子都要搜！”
“是！”
除了文职人员之外，二百多名宪兵分成两队，一队准备攻击外面的武装分子，另一队搜查逃脱的犯人。
书房里还有七八个人没进暗门，老吕焦急的向外窥视着，十几个宪兵已经朝着这边走过来。
一名宪兵刚要伸手开门，老吕端着步枪隔着玻璃扣动了扳机，“砰！”子弹穿透玻璃，射中了对方的胸膛，死尸扑倒在门上。
“他们在这里！”一名日本兵大叫道。
宫本没有去外面督战，在他看来那种骚扰性攻击，是为了配合犯人逃狱，派出两个分队兵力足以应付，最要紧的是找到藏在院子里犯人。
一名宪兵拉栓上弹，刚要准备射击，宫本喝道：“不要开枪，这是少佐的书房，他们逃不掉，把这里包围！”
“空空空空空空空空空！”
门楼上的机枪巢架着那挺九二重机枪，此刻已经开火，子弹像雨点一样泼洒出去，两个分队的宪兵端着步枪，排列着惯用的三角进攻队形向外搜索。
曹云飞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吼道：“骆驼！看你的了！”
骆驼坐在轿车里，瞪着黑压压逼近的日本兵，在副驾驶座位上，放着捆在一起的手榴弹，这是游击队全部的家当。
——曹云飞佯装袭击宪兵队，就是等日本兵完全集结。骆驼驾驶轿车乘着黑夜掩护直接冲撞过去，在日本兵人群中引爆集束手榴弹，造成最大的杀伤！
曹云飞是土匪出身，他没有经过大阵仗，本以为吸引敌人出来，就带着人撤退，现在被日军火力压的头都抬不起来，根本无法撤下去。
就是一种玉石俱焚的打法，以日军的作战能力，游击队这些人逃脱的机会渺茫，他们从一开始就被对方咬住，胶着成了一个难以分开的局面。
枪声掩盖了汽车引擎声，骆驼没有开车灯，双手把着方向盘，油门踩到底，轿车像离弦的箭一样，朝着日军冲了过去。
“全体开火！掩护骆驼！”曹云飞大叫着开了一枪。
一名队员举枪刚一探身，一颗子弹射中他的前胸，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
“空空空空空空空空空！”
九二重机枪扫射过来，又有两名队员中枪倒地。
二驴子爬过来，说道：“大当家的，撤吧！小鬼子的火力太猛了！”
曹云飞发着狠说道：“不行！骆驼还在车里！”
“骆驼活不成了，别管他了……”
“你他吗的说啥屁话！”
日本兵看见一辆轿车开过来，车上还插着太阳旗，一时之间有些错愕，铃木曹长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叫道：“是敌人！射击！”
“砰！砰！砰！砰！”
子弹击碎了轿车的挡风玻璃，玻璃碴子四处迸溅，骆驼根本不敢抬头，他放低身子窝在车里，把准备好的石头压在油门上。
骆驼事先来看过地形，知道自己左侧是一片枯草，他估算着时间，用力拉着导火索，推开车门纵身一跃，身子翻滚着摔进枯草丛中。
他身板壮实，车速虽然非常快，但是厚厚的枯草救了他，除了手臂摔断骨折，脸上有一些擦伤之外，身体并无大碍。
落地之后，骆驼伏在草丛里一动不动，等着集束手榴弹的一声巨响。
十几秒钟过去，除了枪声没有任何声响，骆驼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只见那辆轿车依然急速冲向宪兵队，几个日本兵追着射击。
四周一片漆黑，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轿车上，根本没想到开车的人已经跳下去了。
虽然车身遍布弹孔，轿车居然神奇的没有停下来，直冲上台阶撞进了院子里，撞翻了卫生室门口的垃圾桶，这才熄火停下。
远处的二驴子骂道：“还他吗吹牛能炸坦克，响都没响！”
曹云飞也很纳闷，心里想难道是慌乱中，骆驼没拉导火索？
他本来想借着集束手榴弹爆炸再撤退，现在来看是行不通了。
栓子大叫道：“大当家的，你快走，我和弟兄们掩护你！”
第129章 疯狂的中村
枪声一响，姜新禹立刻从床上坐起来，他知道肯定是出了变故，按说不应该有枪声才对。
“铃铃铃铃铃铃！”床头的电话响起。
姜新禹拿起电话：“喂？”
电话另一端是服部彦雄的声音：“宪兵队监狱犯人逃狱，你赶快带着侦缉队的人过来参与搜捕！”
“是！”
姜新禹穿上衣服外套，从抽屉里拿出手枪别在腰里，然后拨通了侦缉队的号码：“侦缉队吗？我是姜新禹，通知所有人，马上赶往宪兵队！”
虽然还没有正式走马上任，但是侦缉队上下都知道姜新禹是新任队长，他的命令绝对有效。
服部彦雄赶到宪兵队时，正面交火已经结束，游击队的人被打死六人，宪兵也死了三人，负伤四五个，那辆遍布弹孔的轿车斜停在卫生室门前。
远远的看见书房门口围着一群宪兵，服部彦雄走了过去，说道：“这里怎么了？”
宫本赶忙迎上来，躬身说道：“报告少佐，逃犯躲进书房里，一共五人全部被击毙。”
服部彦雄迈步走进书房，地上躺着三名穿着日军军服的人，还有两个监狱里的犯人，他们身下是大滩的血迹，墙上、书柜上到处都是弹孔。
宫本解释着说道：“这三个人都是前来劫狱的人，他们假扮皇军，不知道怎么混进了宪兵队。”
“就这几个人？”
“……犯人一共逃走了二十一人，估计是从其他地方逃走，我已经派人在搜捕。”
“其他地方？”服部彦雄在尸体中间走了几步，说道：“宪兵队的院墙有三米高，而且还拉着电网，他们怎么逃出去？”
宫本疑惑不解的说道：“那您的意思是……”
服部彦雄没有回答他，看着地上杂乱的脚印，说道：“怎么发现逃犯是躲在书房里？”
“当时他们开枪打死了一名士兵，然后我就下令包围了这里，后来感觉不太对劲，才命令强攻进去。”
服部彦雄目光一闪，说道：“你没有第一时间攻进去？”
“……是。”
“为什么？”
“主要是考虑，子弹会毁坏您的书房……”
服部彦雄厉色训斥道：“混蛋！是区区一间书房重要，还是抓逃犯重要！”
“……我以为逃犯躲在里面插翅难逃，所以一开始没下令强攻。”宫本小心翼翼的辩解道。
“其他地方都搜过了吗？”
“都搜过了。”
服部彦雄沉思了片刻，吩咐道：“把书房内所有的东西搬出来，进行彻底抽查！”
“是！”
服部彦雄来到监狱，粗略排查了一遍，最重要的犯人几乎全部逃脱！
这种事在各地宪兵队从未发生过，对于服部彦雄来说，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回到书房门口，尸体已经被抬出来，桌椅花瓶甚至墙上的字画，都搬到了门外，书柜和墙壁是一体，除了拆毁无法移动。
里面的书籍都搬了出来，现在只剩下一个空书柜。
服部彦雄走过去，蹲下身往书柜里面看了看，一名宪兵递过来手电，服部彦雄借着手电光，很快就发现了不同之处。
所有内壁都是光滑面，唯独右侧一块是麻面，如果再仔细观察，能看出四周有缝隙，这是一块能活动的内壁。
他伸出手试着用力按了一下，只听见“咔哒！”一声响，是锁簧的声音。
服部彦雄站起身，推了一下书柜，立刻感觉到了不同，再用力推了一下，书柜像一道门一样缓缓展开。
姜新禹这时候已经赶到，他看了一眼门外堆放的桌椅，就知道地道的秘密恐怕是瞒不过服部彦雄。
看到书柜后面的暗门，即使是在寒冷的冬夜里，宫本的汗都下来了，如果自己能早下命令强攻，或许就能把所有逃犯抓获或者击毙。
现在的情况很明显，被打死的这几个人发现时间来不及了，干脆关上暗门，舍命掩护更多的人逃走！
服部彦雄面沉似水，命令道：“下去人，看看里面是怎么回事！”
两名宪兵拿着手电钻进暗门，不一会就回来禀告：“少佐，里面有一条地道！”
不等服部彦雄下令，抱着立功赎罪的心态，宫本少尉第一个钻了进来，他手下的士兵纷纷跟着进去，沿着地道追下去。
姜新禹故作惊讶的说道：“真想不到，书房里竟然有一条地道，简直太匪夷所思！”
服部彦雄叹了口气，说道：“是我的失职，当初没有彻底检查！”
姜新禹劝慰道：“这也怪不得您，谁能想到一个商人家里，会有一条地道呢。”
服部彦雄默然片刻，说道：“侦缉队的人来了吗？”
姜新禹说道：“来了，我已经让他们在附近挨家挨户搜查，发现可疑分子立刻逮捕！”
服部彦雄点了点头，说道：“那三个穿着皇军军服的尸体，就是劫狱的人，要严查他们的身份，找出线索继续调查，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
“是！”
姜新禹心里阵阵发凉，他知道老邱一共派了四个人，这种行动不需要太多人，四个人都是地下党行动人员中的骨干，没想到一次就损失了三个。
“少佐，我觉得要彻查这些假扮皇军的人，是怎么混进的宪兵队，会不会是有内奸里应外合！”
“这件事透着奇怪，我刚才问了一下，如果外面不打枪，这些人本可以轻松逃走，不会有任何损失。”服部彦雄若有所思的说道。
姜新禹附和着说道：“是啊，确实很奇怪，那样的话，我们还是发现不了这条地道……”
“少佐，出事了！”一名宪兵匆忙着跑过来。
现在一听这句话，服部彦雄脑仁儿都疼，这一夜出的事够多了，又出了什么事！
“慌什么！慢慢说。”在部下面前，服部彦雄还要做出一副沉稳的样子。
“中村加晃逃出来了，他要求见您！”
“什么？”
“您还是自己去看看吧，他就在前院。”
服部彦雄迈步跟着士兵来到前院，那辆千疮百孔的轿车依然停在卫生室门口，十几个宪兵端着枪远远的围着。
中村加晃坐在驾驶座位上，重复着一句话：“我是冤枉的，把服部彦雄叫来，让他还我清白！”
服部彦雄背着手站在台阶上，说道：“他是怎么出来的？”
负责看押中村加晃的是铃木曹长，他趋前一步说道：“报告少佐，刚才都在搜查逃犯，中村趁机打开禁闭室门逃出来。”
“他怎么会有钥匙？”
“是山本，他以前是中村的部下，已经抓了……”
服部彦雄挥了挥手，说道：“那还等什么，立刻逮捕中村，直接关进监狱！”
没等铃木说话，车里的中村加晃看见了服部彦雄，他冷笑着说道：“少佐阁下，如果你想让宪兵队更热闹一些的话，就派人来抓我吧！”
看着中村加晃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服部彦雄对铃木说道：“怎么回事？”
铃木低声说道：“少佐，您还是站远一点，车里有一捆集束手榴弹……”
服部彦雄吃了一惊，说道：“哪来的集束手榴弹？”
“本来是反抗分子用来袭击皇军，但是出现了故障，没有爆炸，我们还没来得及拿下来……”
中村加晃根本没打算逃走，他是一个头脑简单的人，认为只要孙世铭承认是诬陷，就能洗清自己身上的罪名。
所以他从禁闭室出来之后，直奔卫生室，发现有两名宪兵在里面看守护卫，自己根本没办法接近孙世铭，刚巧看到了这辆轿车。
集束手榴弹之所以没炸，是因为导火索留的过长，中间搭在了车钥匙锯齿上，骆驼用力一拽，导火索一断两截，被钥匙割断。
中村加晃是受过正规训练的军官，自然知道这种武器的厉害，这家伙疯劲儿上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准备用集束手榴弹为自己搏出一个翻身的机会！
姜新禹远远的看着，他可不想成为这个疯狂家伙的殉葬品，中村真要是拉动导火索，自己站的位置相对很安全，起码不会受到太大波及。
服部彦雄语气平静的说道：“中村，你的事还在调查中，你最好冷静一下……”
中村加晃冷笑着说道：“当我是三岁小孩子吗？你一心把我定成间谍罪，究竟是因为什么，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服部彦雄眼中闪过一抹杀机，低声对铃木说道：“准备狙击手！”
中村加晃把导火索缠在手指上，面目狰狞的说道：“服部少佐，你要是让人开枪，我保证会在临死前，把手榴弹拉响，大家谁都别想活！”
“你到底想怎样？”服部彦雄挥手示意围着的宪兵后撤。
中村加晃狂吼道：“把孙世铭弄过来，我要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前，承认是在陷害我！”
服部彦雄知道不能激怒他，回身吩咐道：“把孙世铭带出来！”
姜新禹心里一惊，拎着手枪走过来，对服部彦雄说道：“少佐，我觉得应该立即击毙他！”
服部彦雄摇摇头，说道：不行，万一失手，他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一定会拉响手榴弹……
第130章 我送你去地狱
狙击手趴在门楼上，九七式狙击步枪瞄准镜定格在中村加晃的后脑勺，只等服部彦雄一声令下。
翻译朱泽站在一旁，战战兢兢的盯着中村加晃手指上的导火索，不知道这个疯子会不会真的拉响手榴弹。
手术后的孙世铭身体很虚弱，宪兵搬出来一把椅子。
“孙世铭，你这头中国猪，究竟是受了谁的指使，为什么要诬陷我！”中村加晃恶声恶气的咒骂道。
“没人指使我，你做了什么心里应该很清楚。”
孙世铭在卫生室里听见外面激烈的枪声，再看到全副武装的宪兵如临大敌一般，心里多少猜到了一点，可能是宪兵队遭到了袭击。
中村加晃吼道：“你今天要是不说实话，我就杀了你！”
孙世铭没有回答他，裹紧了身上的衣服，深更半夜的寒风刺骨，对一个动过手术的病人来说，身体有些吃不消。
服部彦雄冷冷的说道：“中村，有什么话你可以在法庭上说。”
中村加晃桀桀笑道：“法庭？少佐阁下，我还有机会上法庭吗？没猜错的话，我可能都活不过今晚了吧！”
服部彦雄淡淡的说道：“你要见我，我来了，你要见孙世铭，他也在，你还要怎样？”
中村加晃眼珠转了转，说道：“我还有一个要求。”
“说！”
“把我和孙世铭送去司令部，我要见本间司令官！”
服部彦雄厉声呵斥道：“放肆！本间司令官是你说见就能见的吗！”
中村加晃大声说道：“我担心在宪兵队会遭到谋害，所以必须见到本间司令官！”
服部彦雄脸色变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中村加晃说出这种话，无异于是在向自己的权威挑战！
中村加晃一只手发动了轿车，另一只手扽直了导火索，吼道：“把孙世铭带上车，不然我立刻拉响它！”
服部彦雄沉吟了片刻，吩咐道：“照他说的办！”
姜新禹连忙说道：“少佐，孙世铭还有利用价值，我觉得不应该交到中村的手里。”
“我自有打算。”
服部彦雄暗下决心，只要中村加晃开车离开宪兵队，就下令狙击手开枪将其击毙，然后给中村按一个“挟持人质试图逃走”的罪名，这样会更加有理有据。
孙世铭被两名宪兵搀扶着上了车。
轿车在院子里调转车头，中村一手把着方向盘，加大油门朝着门外冲了出去。
“砰！”
轿车刚一开出宪兵队大门，狙击手就扣动了扳机，他担心夜晚视线不佳，自己无法保证能一枪击毙中村，近距离射击把握性更大。
这一枪果然射偏，子弹从中村加晃耳边擦过，击碎了轿车的仪表盘。
中村加晃吓了一跳，随即狂笑道：“想杀我，没那么容易！”
见狙击手第一枪射偏，服部彦雄心里不免有些着急，喝道：“瞄准了再打！”
九七狙击步枪有效射程四百多米，宪兵队门前射界开阔，如果不是在黑夜，第一枪就可以解决问题。
狙击手稳了稳心神，重新瞄准目标，枪口慢慢移动着。
孙世铭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从被捕那一刻起，他就抱定了杀身成仁的信念，自己虚弱的身体，无论如何也逃不掉。
如果到了驻屯军司令部，最后结果还真很难说，在狙击手开了第一枪的时候，孙世铭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车上只有一个毫无攻击力的孙世铭，中村加晃放松了警惕。
他松开了导火索，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懂，自顾自的说道：“服部彦雄自以为聪明，他忘了这是黑天，狙击手根本……你、你要干什么！”
孙世铭用尽全身力气，忽然探身拽住了导火索，喘息着笑道：“我送你去地狱！”
“轰！”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轿车在急速行驶中被炸的弹起，落地后引燃了油箱，熊熊大火瞬间吞没了车身。
…………
忙乱了一整夜，天光大亮的时候，参与搜捕的各路人马陆续回来复命。
宫本带人沿着地道追击，从槐树沟钻出去，然后就失去了逃犯的踪迹，侦缉队在附近搜查也是一无所获。
接下来是全城戒严，军警宪特全体出动，在车站、码头，以及重要的路口设卡盘查一切可疑分子，一时间闹得堰津城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司令官阁下，这次我们一共击毙了11名反抗分子，中村加晃在内奸山本的帮助下，侥幸逃出了宪兵队，最后走投无路畏罪自杀……是，是，是，我一定肃清内患！”
放下电话，服部彦雄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这道关总算是过去了，若不是收集了中村加晃大量的通敌证据，还真不好向上面交待。
“宫本少尉，念在你以往的功绩上，这次就不追究你失职的责任了。”
“多谢少佐！”
“马上派人把地道封死……另外，俄国城有一家绸缎行，十分的可疑，以前是中村负责，现在由你接手。”
“少佐，中村是间谍人员，他负责调查的案子，恐怕没什么价值吧？”
“中村属于军统方面的人，俄国城那家绸缎行有共党嫌疑，重庆和延安一向貌合神离，互相拆台也很有可能，查一查总是好的。”
“明白！”
“去吧。”
“是！”宫本转身退了出去。
铃木曹长走了进来，双脚一并躬身施礼，说道：“少佐，侦缉队情报组组长田力钢求见。”
“田力钢？他来干什么？”服部彦雄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组长都是由侦缉队长任命，宪兵队并不干预。
“他说有重要情报，需要向您当面汇报。”
“……让他进来吧。”
“是。”
过了一会，一个矮胖的男子走了进来，看年龄差不多三十五六岁，穿着一身深灰色中山装，头戴一顶黑色礼帽。
“少佐您好，卑职给您请安了。”田力钢摘下礼帽，来了一个九十度鞠躬，表达着对主子的敬意。
服部彦雄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有什么事吗？”
田力钢一脸谦卑的说道：“报告少佐，卑职有重要情报。”
服部彦雄慢斯条理的说道：“不管是什么情报，你应该直接向新任队长姜新禹汇报，而不是越过自己的上司，来到宪兵队找我！”
服部彦雄说这句话的意思，一方面是替姜新禹树立威信，另一方面是在斥责田力钢。
哪能随便什么人，都来宪兵队汇报情报，那样的话，还要侦缉队长有什么用。
“是是是，卑职明白，只是姜队长还没正式到任，我一时找不到他，所以……”
“说吧，什么事！”服部彦雄不耐烦的说道，他看的很明白，这家伙有一点抢功劳的意思。
“少佐，我查到了杀害原田医生的凶手！”
“哦？详细说说。”
服部彦雄来了兴趣，中村加晃和孙世铭都死了，查找秦先生的线索也就断了，如果能抓到杀原田的人，等于是又有了新线索。
见服部彦雄很重视这件案子，田力钢的精神为之一振，说道：“经过十几天的调查，我找到了画像上那个人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在河西街，但是再接着查，就没人见过画像上的人，所以我判断他是洗掉了脸上的化妆，以真面目出现，自然是没人留意了……”
“接着说！”服部彦雄点了点头。
第131章 大雪纷飞
“如果凶手是军统的人，按照他们的习惯，应该会事先租一处房子，做为行动时的落脚点，同时也能起到保护身份的作用。而且为了便于行事，他真正的住处距离绝不会太远！”田力钢滔滔不绝的说道。
服部彦雄沉吟了片刻，说道：“这些分析是你想出来的，还是阿华想出来的？”
“……是、是我，哦，不不，是阿华想出来的。”田力钢触及服部彦雄森然的目光，立刻收回了自己的话。
服部彦雄点了点头，说道：“阿华是军统出身，这种基本的套路，他还是多少知道一点……继续说。”
“我……阿华排查了附近所有租出去的房子，尤其是长期不住人的房子，最后锁定了其中一家。据房东说，租客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三个月前租的房子，租期两年，租金一次性付清。”
“直接说结果，人找到了没有？”
“找到了，他叫金宝，是华阳汽车维修厂的一名工人，我来是想请示您，抓还是不抓？”
服部彦雄沉思了一会，说道：“先监视一段时间，看看他都和什么人来往，抓谍匪就是这样，只有放长线，才能钓到大鱼！”
“少佐高见！”
“还有，我喜欢诚实的人，若是被我发现有欺瞒的行为，后果自负！”
“卑职不敢……”
“这件案子了结后，我会重重奖赏你。”
“多谢少佐，多谢少佐！”田力钢连连鞠躬。
…………
姜新禹的心情非常不好，自己设计的营救计划，虽说救了大多数人，但是也牺牲了五名同志。
尤其孙世铭惨烈的牺牲方式，让他的心绪久久难以平静。
谁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当然是有着坚定信仰的人，才会拥有如此的决心和勇气！
他现在不能去找老邱，城里还处在戒严状态，任何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带来危险，进入蛰伏期是最明智选择。
“铃铃铃铃铃铃！”
姜新禹伸手拿起电话：“喂，哪位？”
“是我。”电话另一端是服部美奈的声音。
“是美奈啊，有事吗？”
“你在干嘛呢？”
“呃……在想晚饭吃什么。”
“骗人，你才不会为这种事费心思。”服部美奈娇嗔着说道。
姜新禹笑道：“为什么不会？实话说，我每天最犯愁的就是吃饭。”
“为什么？”
“因为我不会做饭，只能到外面买着吃，时间久了，感觉又麻烦又费钱。”
服部美奈轻声说道：“我会做好多吃的，哥哥都夸我的厨艺很棒……”
姜新禹叹道：“可惜我吃不惯日本料理，还是习惯吃中国菜。”
“中国菜我也会，昨天就烧了一道清蒸鱼，哥哥说比饭馆里的还好吃。”
“是吗？有机会可要尝一尝。”
“你想吃吗？我现在就去给你做。”
“不不，现在都五点多了……”
“很快的，你等着，我马上就到！”
“嗳……”
电话传来忙音，按照服部美奈的性格，这会儿应该已经出门了。
半个小时之后，外面传来敲门声，姜新禹走到院子里，才发现不知何时，天空中竟然下雪了。
漫天的鹅毛大雪，在狂风中犹如舞蹈一般，忽左忽右上下翻飞，这个冬天还是第一次下这么大的雪。
打开院门，服部美奈一手拎着两条鲈鱼，一手还拎着一个帆布袋子。
姜新禹接过服部美奈手里的东西，说道：“快进来，这么大的雪，你怎么来的？”
“哥哥派车送我来的，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还没下雪呢……”
走进屋子里，姜新禹把鱼放进水槽，帆布袋子放在餐桌上，回到客厅拿着鸡毛掸子替服部美奈拍打身上的雪。
“市面上很少能看见鲈鱼，在哪里买的？”
“从家里拿来的。”
“啊？”
“酒井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昨天晚上给哥哥送来几条……嗳呀，都六点钟了，你饿了吧？我这就去给你做清蒸鱼！”
“我帮你。”
“不用，你在客厅等着就行了，男人不应该进厨房。”
“谁说的，你看饭馆里的厨子都是男人。”
“狡辩，那是两回事！”
“你自己能行吗？会用煤油炉吗？”
“你就别管了，等着吃就行……”
说着话，服部美奈脱下外套，挽起毛衣袖子，走进厨房里开始忙活起来，她从帆布袋子里拿出一个铝制饭盒，放在锅里和鲈鱼一起蒸。
看着服部美奈像是家庭主妇一样的忙里忙外，姜新禹心里忽然产生一种错觉，自己未来的家可能就是这个样子吧，只是那个女主人会是谁呢……
半个多小时之后，热气腾腾的两条鲈鱼端上餐桌，上面撒了一些葱花，看上去很有食欲。
饭盒里是满满一盒寿司，因为和鲈鱼在一锅里蒸过，闻起来有一股淡淡的鱼香味道。
服部美奈调皮的眨了眨眼，说道：“我想的周到吧？”
姜新禹笑着说道：“这么好的美味佳肴，要是有酒就更周到了。”
服部美奈噗呲一笑，说道：“那你看好了！”
她从帆布袋子里竟然摸出一瓶酒，而且还是一瓶地道的山西汾酒。
“美奈，你那个袋子是百宝箱吗？要什么有什么。”
服部美奈嬉笑着说道：“从哥哥酒柜里偷出来的，怕你喝不惯清酒，特意挑了一瓶中国酒。”
“你怎么会想到拿酒？”
“天气这么冷，喝点酒御寒嘛。”
“美奈……”
“嗯？”
“你将来肯定是一个合格的太太！”
话一出口，姜新禹就后悔了，这句话太容易让人误解了。
果然，听了这句话，服部美奈含情脉脉的望着姜新禹，低声说道：“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
这是汉代才女卓文君的诗句，如果两个人是正常的男女朋友关系，用在此时此刻再贴切不过了。
姜新禹无法违心的去应和，只能借口去拿酒杯，暂时化解了自己制造的尴尬。
他目光一撇之下，看到了服部美奈眼里一丝失望之色。
服部美奈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她认为自己不会看错人，只不过每个人的性格不同，或许姜新禹只是不习惯这种表白方式……
第132章 饿急了
大雪中，骆驼冷的浑身打颤，靠在门洞口避着风寒，现在全城戒严，到处都是警察宪兵特务，他东躲西藏总算是避过检查。
此刻正是晚饭时间，家家户户都传出来饭菜的香味，对于一个饥肠辘辘的人来说，无疑是一种巨大的折磨。
骆驼舔着干冷的嘴唇，心里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大当家的他们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院子里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骆驼赶紧躲到墙角，只见屋里的电灯灭了，随后一男一女有说有笑的出了院门，朝着巷子外走去。
房门一开一关，酒菜的香味儿更加浓郁，骆驼实在是忍不住了，他心想这家人好像是出门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看了看四下无人，骆驼从裤腿里拔出匕首，伸进门缝拨开门闩，闪身走了进去。
房门是暗锁，骆驼找来一截铁丝，伸进锁眼儿里捅了几下，“咔哒！”一声，门锁被打开。
他天生手巧，游击队所有的锁头都被他开了一个遍。
走进屋子里，骆驼直奔厨房，饭盒里还有六七个寿司，一整条鲈鱼没有动，旁边还有大半瓶酒。
他也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反正拿起来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胃里有了食物，就不感觉那么冷。
风卷残云一般吃完了饭，骆驼四处看了看，从家具摆设就能看出来，主人的家境很殷实，绝不是普通的老百姓。
奔波了一天，他现在疲惫不堪，加上刚才喝了一杯酒，感觉眼皮直打架，心想着小睡一会，精神精神马上就走，躺在沙发上就睡了过去。
把服部美奈送到家，姜新禹回来时，雪基本已经停了，他推开院门，低头看了一眼雪地里的脚印，立刻警觉起来。
自己和服部美奈两排脚印是往外走，另有一双脚印从外面进来，一直走到门口，再没有返回来的痕迹！
姜新禹从腰里掏出手枪，伸手轻轻推开房门，迈步走了进去。
本以为进来的人会躲在暗处偷袭自己，哪曾想一个衣衫褴褛的壮汉，大喇喇躺在客厅的沙发上，酣声如雷睡的正香。
姜新禹在各间屋子都检查了一遍，确信除了这个壮汉，屋子里再没有第二个外人。
他回到客厅，喝道：“嗳，醒醒！”
骆驼的鼾声顿止，一骨碌身儿坐了起来，下意识的伸手拔出匕首，一言不发的蹬着姜新禹。
“把刀放下！”姜新禹枪口对着骆驼。
骆驼一松手，匕首掉在地上。
“你是干什么的？”姜新禹上下打量着骆驼，尤其是他脸上的擦伤。
骆驼低着头说道：“我饿了，没办法。”
“有这副身板，到哪不吃饭，还能饿着？”
“没有良民证，没人敢雇我干活儿。”
“脸上怎么弄的？”
“摔的……”
姜新禹走过去，捡起那把匕首看了看，说道：“你用什么开的门？”
“那个。”骆驼指了指桌上的半截铁丝。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有两下子……饿急了，就闯空门，到别人家里大吃大喝？”
“下次不敢了，你放我走吧。”
“放你走？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
“不知道。”
“我是新任侦缉队队长！”
骆驼心里一惊，身子慢慢移动着，他看准了身侧的一把椅子，心想大不了和他拼了，总好过束手就擒。
姜新禹早就看出了问题，能用一根铁丝捅开复合锁芯，普通窃贼可没这个本事。
即使这个人是窃贼中的高手，也不可能什么贵重物品也不拿，只为了吃顿饭然后睡上一觉。
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这个人参与了昨天袭击宪兵队的事件，估计是躲藏了一整天，又困又乏之下，才会做出这么离谱的事。
“你叫什么名字？”姜新禹好整以暇的坐了下来。
见姜新禹似乎没什么敌意，骆驼说道：“我叫骆驼。”
“骆驼？人有叫这种名字的吗？”
“从小到大，别人都这么叫……我没名字。”骆驼试图让这个侦缉队长相信，自己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入室盗窃，罪名可不轻，最少在监狱要关上一年半载，你要有心理准备。”
姜新禹拿起电话，拨通了警察局的号码：“喂，今晚谁值班？”
“今晚……你是新禹吧？”
“是我。”
“我一听就是你，我是老曹。”
“呦，原来是曹哥，对不住对不住，刚才没听出来。”
“新禹，你这一路高升，简直比做飞机还要快，以后当了侦缉队长，可别忘了警察局这帮弟兄们啊。”
“那是自然，我是红桥出来的，做人怎么能忘本呢。”
“好兄弟！……新禹，你有什么事？”
“是这么回事，有一个闯空门的，被我堵在家里了，麻烦曹哥辛苦一趟，把这个人带回去。”
“分内事，不麻烦，闯空门闯到侦缉队队长家里，活该这家伙倒霉。你等着，我马上带人过去。”
出于安全考虑，姜新禹不可能明目张胆把骆驼放了，一旦他在街上被捕，容易牵连到自己。
最好的办法就是，以入室盗窃罪，把骆驼送进警察局监狱，这样一来，自己没有任何风险，还变相的保护了骆驼。
只要没造成财产损失，像骆驼这种罪名，在警察局监狱最多关三两个月，然后就会被释放。
骆驼也不傻，他心里也在盘算，自己要是出去的话，说不定很快就会被敌人发现，还不如借这个机会，躲进警察局监狱，正好可以养一养骨折的胳膊。
二十多分钟后，警长老曹带着两个警察来到姜新禹家里。
“新禹，就是他？”
“对。”
“看着就是一副倒霉相！来人，给他拷上！”
一名警察走过来，给骆驼上了手铐。
姜新禹说道：“曹哥，警察局这段儿忙坏了吧？”
“可不是嘛，越到年根儿事越多，溜门撬锁、打闷棍、套白狼、仙人跳，天天都发生！……家里没丢什么东西吧？”
“这家伙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我堵在屋子里。”
“那行，早点休息吧，改天找你喝两杯。”
“慢走，曹哥……”
第133章 走马上任
侦缉队里的特务虽然都是中国人，但是并不属于汪伪政府部门，而是直接由宪兵队辖制，算是日军特务机关的一种。
队长室内，姜新禹四处察看了一番，所有的桌椅装饰焕然一新。
“赵玉虎，去把李锴、田力钢、万晓良叫来。”
“是。”
赵玉虎被调来侦缉队，心里十分高兴，能受到姜新禹如此器重，对一个无门无路的小警察来说，是难得的上位机会。
过了一会，一个三十多岁的瘦高个推门走进来，他是行动组组长李锴，因为身材太高，侦缉队的人背地里给他起了一个外号：竹竿子。
这个“竹竿子”可不是省油的灯，日本人没来之前，他就是堰津地面上的一霸，出了名的心狠手辣。
在侦缉队，除了情报组组长田力钢，没人敢招惹他，就连前任队长周仁杰都让着他三分。
“姜队长，卑职行动组长李锴！”李锴双脚一并，歪七劣八的敬了一个军礼。
姜新禹笑道：“李组长，快请坐，我们又不是军人，用不着这样。”
李锴是靠着拳头和刀子，才混到了今天的地位，姜新禹和服部美奈的关系尽人皆知，李锴有些轻视靠着裙带关系升官的人。
不过今天第一次见面，感觉这个新队长还行，没有什么长官架子，这让他心里多少舒服了一点。
“李组长，兄弟初来乍到，以后要多仰仗你了。”姜新禹客气的说道。
这段时间，他已经把侦缉队几个重要人物彻底调查了一番，谁是什么脾气秉性，谁和谁关系近，谁和谁有矛盾，他都一清二楚。
“好说好说，姜队长客气了。”
房门一响，田力钢和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子走了进来。
“姜队长，卑职情报组组长田力钢觐见！”田力钢照旧是九十度鞠躬。
“卑职后勤组组长万晓良觐见！”金丝眼镜躬身说道。
姜新禹大笑着连连摆手，说道：“什么觐见，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侦缉队队长，这个词儿太大了，不合适不合适。”
田力钢趋前一步，说道：“久闻姜队长为人谦逊，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李锴冷哼了一声，轻蔑的看了田力钢一眼，对这个擅长溜须拍马的同僚，他是半只眼角都没瞧上。
姜新禹看在眼里，微笑着说道：“大家都请坐，你们都是侦缉队的顶梁柱，今后还需要你们多帮衬我才行。”
客气了几句，姜新禹换上一副严肃脸，说道：“最近反抗分子非常猖獗，竟然到了公然袭击宪兵队的地步，做为特务部门，我们侦缉队责无旁贷，必须要加紧调查，力争多抓几名谍匪，为日华亲善多做贡献！”
“说的好！”田力钢带头鼓掌。
李锴低声说了一句：“马屁精！”
“田组长，情报组有什么发现没有？”姜新禹问道。
“报告姜队长，我正要向您汇报，上马桥原田诊所的案子有进展了。”
“哦？说来听听。”
“呃……事关机密，我必须单独向您汇报。”
李锴终于压不住火，腾然站起身说道：“田力钢，在座的你不相信谁？还什么事关机密，屁大点的事，你都能说成机密！”
田力钢脸色不变，说道：“李组长，在姜队长面前，请你自重！”
姜新禹打着圆场，说道：“好了好了，大家都少说一句，既然是机密情报，原则上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这件事田组长做的没错。”
“我……”李锴气呼呼的坐下，不管怎么样，他还是要给新任队长一个面子。
姜新禹转脸对万晓良说道：“队长室是后勤组负责布置的吧？”
万晓良连忙站起身，说道：“姜队长，是不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姜新禹说道：“要说有不满意的地方，就是这间屋子。”
“姜队长，这可是侦缉队最好的房间……”
“我这个人有个毛病，不习惯死人用过东西，感觉很晦气，包括房间。”
万晓良恍然大悟，连声说道：“卑职明白，我马上就给您调换……您比较中意哪间？”
姜新禹说道：“我刚才看了一下，靠东面的资料室就很好，把资料室和队长室互相调换一下。”
万晓良想了想，说道：“资料室还算宽敞，只是冬天的时候，比其他房间要冷好几度。”
“万组长，你真是笨脑壳，让人多加几组暖气不就行了吗？”田力钢在一旁说道。
“对对，我真是糊涂……”
姜新禹说道：“万组长，你平时工作很忙，这件事就交给赵玉虎去办，后勤组负责配合就行。”
“是。”
万晓良心里猜测着，赵玉虎是姜新禹从警察局带过来的人，明显是亲信，让他负责调换房间，难道是要给他捞油水的机会？
其实姜新禹要求调换房间，并不是因为忌讳死人用过的东西，而是资料室东山墙开了一扇窗户，视野非常开阔，只要站在窗前，马路上发生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为了防备万一有人给自己下套，安装窃听器之类的东西，让赵玉虎全程监督，可以最大限度避免这种事发生，自己过后再检查一遍，基本就没什么问题。
姜新禹说道：“好了，今天就这样，田组长留下，万组长，李组长，你们先回去吧。”
万晓良和李锴一先一后走出队长室。
在走廊里，李锴呸了一声，骂道：“马屁精，见谁拍谁，真他吗的恶心！”
万晓良指了指队长室的房门，低声说道：“李组长，小心被他听到！”
李锴混劲儿上来，不管不顾的说道：“听见怕什么？我当他面也敢这么说，马屁精！”
最后这句话声音很大，队长室里听的一清二楚。
田力钢一脸的尴尬，讪笑着说道：“姜队长，您看，就是这么一个混人，一点礼貌都没有。”
姜新禹摆了摆手，说道：“不必在意别人的看法，成大事的人或多或少，总是要受到一些非议。”
田力钢眼睛一亮，躬身说道：“多谢姜队长指点迷津，几句话就让卑职茅塞顿开！”
“咱们谈正事，说说你的情报。”
“是，经过卑职的周密部署，多方调查取证，初步查明了杀害原田医生的凶手！”
姜新禹暗吃了一惊，表面不动声色的说道：“说说详细情况。”
田力钢把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这家伙添枝加叶，把查案过程说的惊心动魄，自己如何身先士卒，不畏艰难险阻，着实自夸了一番。
从他描述租房青年的长相，姜新禹基本可以断定，那个人确实是金宝。如果让田力钢继续查下去，很可能就会查到秦力！
第134章 大甩卖
姜新禹思索了一会，说道：“田组长，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
田力钢谦卑的说道：“服部少佐的意思是，继续严密监视，等着金宝和同伙接头时，再一网打尽！”
姜新禹目光一闪，说道：“服部少佐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田力钢说道：“是。姜队长，那时候您还没到任，因为事关重大，所以卑职斗胆越级去见了服部少佐。”
姜新禹摆了摆手，说道：“不要紧，抓谍匪事大，越级只是小节。”
“多谢姜队长体谅下属，有您这样明辨是非的青年才俊当这个队长，是侦缉队所有人的福分。”
“田组长，原田的案子，就由你全权负责，有什么进展要及时汇报！没别的事，你先下去吧。”
“是。”田力钢躬身退了出去。
姜新禹把赵玉虎叫进来，嘱咐道：“调换队长室的事，你要寸步不离，每一个环节都要盯紧了。”
赵玉虎十分不解的说道：“队长，您让我盯紧什么？”
“我被任命为侦缉队队长，难免会触到某些人的利益，若是有人在暗中下套，在队长室里安装一些古怪的玩意儿，我的一言一行还不都在人家掌握中！”
“会吗？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赵玉虎被这种假设吓唬住，吃惊的说道。
“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不相信别人，这件事只能交给你去办，明白吗？”
“我明白！队长，您放心，我保证每一个钉子都检查清清楚楚！”
“嗯，去吧。”
金宝虽然暴露了，但是秦力还没有。
这让姜新禹心里多少安定一些，起码还有时间通知秦力，让他想办法解决这件事。
“铃铃铃铃铃铃！”桌上的电话响起。
姜新禹拿起电话：“喂，哪位？”
“姜大队长，怎么样？侦缉队的刺头儿没给你来一个下马威吧？”电话里是雷朋嘻嘻哈哈的声音。
姜新禹笑道：“我们红桥警察局出来的人，从来都是给别人下马威！”
“新禹，你这句话说的真他娘带劲儿！就冲这个，我决定请你喝酒，顺便祝贺兄弟高升！”
“好意心领了，喝酒还是改天吧。”
“改天干啥？哦……我明白了，你是升了官，瞧不起我这个小警长了。”雷朋装腔作势的开着玩笑。
“宪兵队刚刚发生逃狱事件，我身为侦缉队长，这个节骨眼上跑出来喝酒，要是被服部少佐知道，可不是开玩笑的。”
雷朋嘿嘿笑道：“怕什么，他是你现成的大舅子，还能因为这点小事把你怎么着？”
“雷朋，我怎么听着，你好像是有啥喜事一样？”
“咋听出来的？”
“你瞧你啊，话也密，欢声笑语不断，以我对你的了解，一定是有喜事！”
“我能有啥喜事……唉，实话说了吧，其实，我是有事求你帮忙。”
“有事就说事，拐弯抹角绕圈子，这可不像是你的性格！”
“就是没事，请你喝一顿酒，有啥拐弯抹角的？”
“别废话了，啥事？”
雷朋有些不满的说道：“电话里咋说？你就不能抽点时间和我见一面，至于忙成这样吗？”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那行，是我去找你，还是你来找我？”
“中午在望月楼，咱们边吃边聊。”
“还是要喝酒？”
“我今天轮休，你是侦缉队队长，谁敢管你，难不成还真怕大舅子撞见？”
“滚蛋，八字没一撇，别胡说八道！”
“说好了啊，中午望月楼不见不散！”
“知道了。”
望月楼在煤渣胡同附近，属于雷朋的辖区，他来这吃饭，老板自然是敬为上宾。
姜新禹站在靠窗的桌位旁，说道：“雷朋，咱们就坐这，看看街景也不错。”
“成啊，你想坐哪都行，这儿咱们说了算！”雷朋脱掉外套，随手搭在椅子上。
老板亲自过来问道：“雷警长，您二位想吃点什么？我让灶上优先给你们做。”
姜新禹笑着说道：“不用点了，把店里的招牌菜全都上来！”
雷朋连忙对老板说道：“别听他的，给我们上两个拿手菜，荤素搭配着来。”
“二位稍坐一会，马上就来。”老板转身下楼。
姜新禹假装抱怨着说道：“我说雷朋，你郑重其事的请我喝酒，然后就点俩菜？也太抠门了吧！”
雷朋低声说道：“别人不明白，你还不明白吗？我点俩菜，老板最少赠三，怎么也够吃了。”
姜新禹叹道：“开饭馆的要是都遇见你这样的，怕是用不了两月就倒闭关门了。”
“我起码不让他赔本，你们侦缉队那才叫绝，一律赊账，赊到最后，逼着饭馆主动提出来打三折才肯结账。”
“是啊，侦缉队的名声不太好，有这方面的原因……”
“名声不大好？是臭了大街好不好！我可提醒你，当这个侦缉队长，也不是什么好事，以前周仁杰招惹的那些人，还不都把账算到你头上！”
姜新禹冷笑着说道：“算在我的头上，他们还敢怎样？背后打我的黑枪？”
雷朋说道：“你还真别不当回事，大沽警察局一个姓候的警长，生生把一家油坊敲诈的关了门，老板一怒之下跑到八仙台去找花豹子，据说是花了大价钱，就要买候警长一条命！”
姜新禹惊讶的说道：“真的假的，还有这种事？”
“那还假的了？二十三那天，候警长回家的路上，让人捅了两刀，差一点把命交待了……”
伙计端着托盘走过来，把酒菜一一摆在桌上，就如雷朋猜的一样，一共五个菜，一瓶老白干。
“不能白喝你的酒，说事吧。”姜新禹说道。
雷朋仰脖儿干了一杯酒，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说道：“新禹，你尝尝这个梅菜扣肉，好吃的不得了！我每次来都是必点的菜。”
“这年月，甭说梅菜扣肉，就是把肉煮熟了蘸酱油吃，那也是美味佳肴。”姜新禹嘴里搭着话，脑子里还在想着金宝暴露的事。
“新禹，小桃红降身价了！”雷朋酝酿了半晌，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什么降价了？”姜新禹愣了一下，他刚刚有些走神，确实没太听清楚。
“我就当你是真没听清啊，我是说，小桃红——降身价了！”雷朋一字一顿的说道。
姜新禹夹了一口熘鱼段，说道：“什么意思？巫瘸子把小桃红赎身的钱降低了？”
雷朋轻轻一拍桌子，说道：“不仅是降了，而且是打对折的降价！”
姜新禹忍住笑意，说道：“听着像是杂货行倒闭之前的大甩卖。”
对姜新禹明显的调侃，雷朋并不生气，很认真的说道：“这句话你算说对了，就是倒闭之前的大甩卖！”
第135章 出差静县
雷朋继续说道：“前两天，巫瘸子托人给我带话儿，说是只要十根金条就可以替小桃红赎身！”
“还真是大甩卖价……巫瘸子为什么这么做？”三个月时间还不到，价格打了对折，姜新禹也觉得意外。
“不仅是小桃红，秋月楼所有的姑娘，全部明码标价……听说就连秋月楼都要卖！”雷朋神神秘秘的说道。
“巫瘸子这是要干嘛？”
雷朋哼了一声，说道：“干嘛？钱赚够了，要移民南洋！”
“哦……”姜新禹喝了一口酒，说道：“雷朋，我就说你有喜事吧，还不承认！”
雷朋苦笑道：“啥喜事啊，愁事还差不多，我上哪弄十根金条，除非把我卖了。”
“你十根金条肯定不值，最多值十个铜板！”姜新禹揶揄着说道。
“所以啊，新禹，你得帮帮我，这两天我仔细想了想，我认识的人当中，除了你没人能帮得了我。”
“你要我怎么帮你？”
“能不能帮兄弟凑一点？”
姜新禹沉思片刻，说道：“你还差多少？”
雷朋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惨兮兮的说道：“手里的两根金条，还是我跪了一夜，我爹拗不过我，把棺材本拿出来了。”
“跪了一夜？”
雷朋尴尬的说道：“其实是早晨的时候，跪了十几分钟，骗我爹说跪了一夜。”
“你容我几天时间，我帮你想办法凑凑。”
“哎呦，还得是多年的兄弟，太够意思了！来，我敬你一杯！”雷朋兴奋的站起身，举杯一饮而尽。
姜新禹提醒着雷朋，说道：“你别高兴的太早，我不敢保证能不能凑到钱。”
“新禹，咱们亲兄弟明算账，到时候我给你写一张借据，保证有借有还，我还就不信了，我雷朋能永远没钱！”雷朋拍着胸脯说道。
他心里早就打好了算盘，姜新禹现在是侦缉队队长，要说多了借不来，十根金条就算是在侦缉队内部，也差不多凑到了。
酒过三巡，姜新禹漫不经意的问道：“雷朋，最近这几天，局里抓了不少人吧？”
雷朋吃了一口菜，说道：“监狱都快装不下了，王局长说了，过完年释放一批罪名轻……嗳，对了，我听老曹说，你遇到闯空门的了？”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被我当场拿下，交给老曹带走了。”
雷朋说道：“我现去监狱看了一眼，那家伙蔫头耷拉脑袋，问一句答一句，像个哑巴，身体可挺壮实。”
姜新禹说道：“侦缉队现在缺一个烧锅炉的，必须是有把子力气才行，他那个身板儿正合适，可惜啊，是一个贼……”
“干咱们这行还怕贼吗？我看也挺合适，他就是一个流浪汉，无家无业，给口吃的就行。这样吧，等过了节，我把他安排到释放名单里，到时候给你送去。”
“能行吗？他没有良民证，别再弄出什么事。”姜新禹故作担心的说道。
“当了侦缉队长，胆子咋还变小了。能出啥事？良民证好办，随便找一个死囚给他套用上，不就完了嘛！”
日本人审查证件很严格，警察局这方面的权力有限，他们又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捞油水的机会，于是就绞尽脑汁寻找漏洞。
这种制度也确实有漏洞，比如死囚被处死后，身份内容只在户政登记薄上勾掉。
原件如果被有心人拿走，换掉照片，盖上警察局年审大印，就是一张货真价实的良民证。
那些需要良民证，又不可能通过正常渠道获得证件的人，就会通过层层关系，花高价购买。
…………
几天后，姜新禹有了一个去静县出差公干的机会。
装着秦王王冠的密码箱并不大，姜新禹把它藏在座位下面，然后带上赵玉虎和另外两名侦缉队特务，一起赶往静县。
从堰津开车到静县，用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姜新禹把车停在城东一家饭馆门前，转过街角就是汪学霐入住的四海旅店。
赵玉虎说道：“队长，咱们不是去静县维持会吗？”
姜新禹说道：“跟我出来办事，还能让你们饿着肚子吗？都下车，先吃一顿再说！”
走进饭馆，姜新禹特意点了几个需要慢火的炖菜，然后对伙计说道：“饭菜多长时间能上来？”
伙计说道：“最少也得半个小时。”
姜新禹看了一眼手表，低声说道：“伙计，附近……有姑娘吗？”
虽然他刻意压低声音，但是又能恰好让赵玉虎他们听到。
伙计笑道：“有的有的，您出门往北走，一百多米远，挂着红灯笼的宅子都是。”
姜新禹回身说道：“赵玉虎，你们在这等着，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姜新禹出了饭馆，一个特务笑道：“姜队长太抓紧时间了，半个小时都要去找姑娘。”
另一个特务啧啧着说道：“美奈小姐那么漂亮，队长还到处沾花惹草，真是应了那句话，家花不如野花香……”
赵玉虎板着脸说道：“你们就是这么议论自己的上司吗！”
两个特务赶忙道歉，说道：“玉虎兄弟，我们哥俩是开玩笑，没恶意，你千万别跟队长说。”
“以后说话注意点！”赵玉虎已经进入角色，他把自己当成了姜新禹的亲信。
姜新禹开着车，来到四海旅店后门，从后备厢拿出一个空皮箱，再回到车里，把密码箱放进皮箱里。
按照事先约定，汪学霐首先会选择入住15号房间，如果15号房间有客人，就会要求住在16号房间。
县城旅馆生意清淡，不太可能遇到两间房都有客人的时候，真要有这种巧合，姜新禹就只好到前台去查询，汪学霐究竟住在哪间房。
一年前，姜新禹来过这家旅店，知道从后门进去，就能不必经过前台，避免留下到过这里的痕迹。
他拎着皮箱来到二楼15号房间，看了看四下无人，伸手敲了敲房门。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门内站着一个满脸惊讶表情的女人。
姜新禹想到了汪学霐可能不住在这，就是没想到住在这里的客人，居然是孙世铭的妻子——淑华！
第136章 银货两讫
姜新禹迈步进房间，这是最普通的单间，只有一间屋子，床上放着那件快织完了的小毛衣。
”世铭怎么样了？”
“你怎么在这？”
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问着各自最关心的问题。
姜新禹说道：“你先说。”
“……世铭让我在静县等他，护送我来的同志就把我安排在这了。”淑华简单的讲述了一遍事情经过。
四海旅店老板是当地警察局长的亲舅舅，看在局长大人的面子上，黑白两道没人敢去找旅店的麻烦，警察们的例行检查也只是走走过场。
因为这个原因，地下党才把淑华安排在这。
姜新禹让汪学霐住在四海旅店，也是出于这方面考虑。
“护送你的那个人呢？”
“他回堰津了，说是一有世铭的消息就会通知我。’
“他叫什么名字？”
“我只知道他叫小梁。”
“小梁……是不是长着两颗虎牙，下巴上有一颗痦子？”
姜新禹负责调查三个假扮日军的地下党情况，知道其中有一个姓梁的人。
“对对，就是他，你也认识他？”
姜新禹叹了口气，说道：“他不会来了。”
“他怎么了？”
“死了。”
淑华沉默了一会，说道：“世铭这么久没来，是不是也出事了？”
姜新禹看着她焦急的眼神，说道：“淑华同志，你要坚强一点，世铭同志他……已经牺牲了！”
淑华木然站立半晌，一步一步走到床边坐下，只有两米不到的距离，却仿佛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她拿起床上那件小毛衣，轻轻的说道：“早知道这样，临走那天就该让他给孩子起个名字……”
姜新禹吃了一惊，忍不住说道：“淑华同志，你怀孕了？”
淑华熟慢慢织着毛衣，微笑着说道：“要不然我每天织它干嘛？”
“世铭同志不知道？”
“我担心他不会同意要孩子，所以就想等一等再告诉他，你知道的，世铭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革命和任务。”
听着淑华云淡风轻的叙述，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姜新禹却看得见她眼里无法掩饰的哀痛，那是随时都在崩溃边缘的坚忍。
“你想哭就哭出来吧，这样忍着很难受。”
“不敢哭的，对孩子不好。”淑华织毛衣的手颤抖着，她在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悲伤。
“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我听组织的安排……”
“好，我回去后，就会联系上级，安排你尽快离开这。”
淑华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机械的继续织着毛衣。
姜新禹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说道：“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多保重。”
“姜同志，请等一下……”淑华忽然叫住了走到门口的姜新禹。
姜新禹停下脚步，问道：“还有什么事？”
“你能借我一点钱吗？昨天去买饭，钱包让人偷了，我现在只有一点零钱……”
姜新禹略一思索，说道：“房门不要锁，我很回来。”
说着他开门走了出去，随着咣当一声关门响，淑华一直忙碌的双手蓦然静止下来，两行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腮边滚落……
姜新禹敲开16号房间，门缝里露出老三警惕的一双眼睛，惊喜说道：“你来了，东西拿来了吗？”
“先让我进去成吗？”姜新禹低声说道。
“成成，快请进。”老三赶忙闪开身，把姜新禹让进屋子。
汪学霐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呆呆的出神，见是姜新禹进来，他连鞋都忘了穿，赤着脚就迎上来。
“姜队长，你可算来了，都急死我了！”
房间和淑华那间房一样，只有一间屋子一张床。
姜新禹说道：“抱歉，忽略了你们是两个人，早知道让你们开双人间好了。”
老三咧着大嘴笑道：“没关系，我打地铺，正好多省了一份房钱。”
汪学霐看了一眼姜新禹手里的皮箱，说道：“东西拿到了吗？”
姜新禹把密码箱拿出来放在桌子上，说道：“是这个东西吧？”
汪学霐激动的抱起密码箱，连声说道：“对对对，就是它，就是它！”
姜新禹看了一眼手表，说道：“二公子，你抓紧时间验看一下，我不能在这待的太久。”
汪学霐仔细看了看密码箱，惊讶的说道：“姜队长，你没打开密码箱？”
“没有。”
以姜新禹的手段，只要多花一点时间，完全可以破解密码，这只是民用的密码箱，没有复杂到连受过专业培训的特工都解不开。
最近姜新禹很忙，一是没时间，二是觉得没有必要，直接交给汪学霐最好，免得生出其他麻烦。
汪学霐竖起大拇指，赞道：“姜队长真君子！”
说话间，汪学霐思索了一会儿，快速按了一串数字，只听见密码箱里发出锁簧打开的声响，他轻轻打开了箱盖。
一个物件用金色锦缎包裹着，锦缎上银丝穿线，绣着二龙戏珠，单看锦缎就不是凡品。
汪学霐也是第一次打开密码箱，他小心翼翼的打开锦缎，里面露出一个让人目眩神迷的紫金王冠。
王冠中间镶嵌着一颗鹌鹑蛋大小的珠子，在光线幽暗的屋子里，放射出不同颜色的色彩，这就是七彩鸡血红夜明珠！
汪学霐把锦缎包裹好，重新放进密码箱里，然后对着姜新禹深深鞠了一躬，说道：“多谢姜队长大力相助！我代表汪家上下谢谢了！”
姜新禹说道：“不必客气，这件事我担着很大风险，所以希望二公子能信守承诺。”
“当然，汪某一诺千金，决不食言！……老三，把箱子拿出来。”汪学霐回头吩咐道。
老三从床底下摸出一个手提箱，递给姜新禹，说道：“剩余的三十六根金条全在这了！”
姜新禹打开手提箱，满眼都是码放整齐的金条，黄澄澄的像是一座小金山，他伸手把最上面的六根金条揣进怀里。
“二公子，咱们这就算是银货两讫了。另外，这几天堰津发生犯人逃狱事件，正在到处搜捕可疑分子，估计很快就会扩大搜查范围，你们最好赶紧离开。”
“放心，我们立刻就走！”
“那最好了，再见。”姜新禹拎着手提箱走出了房间。
走廊里空无一人，姜新禹紧走几步，推开15房门走了进去，回身把门关好。
姜新禹把六根金条放在床头，略一思索，又从钱包里拿出一叠钞票，说道：“金条不要在静县兑换，这些钱应该够你花一阵子了。”
淑华连连摆手，说道：“这实在是太多了，我还不起的，金条你拿回去，钞票留下就行了。”
“这笔钱算是我代表组织给你的安家费，你怀着孩子，要多补充营养，一两年之内，你会需要很多钱。”
“那也太多了……”
“你听我说，如果明天这个时候，还是没人来找你接头，就不要再等了，立刻离开这！”
淑华迟疑着说道：“可是……没有组织上的安排，我去不了冀中，那边都被日军封锁了。”
姜新禹说道：“所以我才给你这么多钱，冀中去不成的话，就转道去四川，先在那边安顿下来，以后有机会再和组织联络。”
“……好吧。”
淑华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孙世铭的牺牲，让她方寸大乱，唯一能够相信的只有姜新禹！
第137章 去秋月楼交定金
其实姜新禹心里很清楚，小梁生前肯定把情况告诉了老邱，之所以迟迟没人去找淑华接头，是因为堰津全城戒严，地下党的一切行动只能暂停。
按照目前的趋势，敌人肯定要一点点向周边地区扩大搜索范围，如果淑华继续留在静县，很可能有被捕的危险。
她一个女人，没有外力的帮助，想要通过层层关卡检查站，进入冀中根据地，简直比登天还要难。
所以，姜新禹才让淑华转道去四川，告诉她明天这个时候再走，是希望她能用最短的时间，平复一下悲痛的心情。
从静县回到堰津，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赵玉虎和两个特务把一些公文带回侦缉队，姜新禹则直接回了家，他要把手提箱送回去。
到家没十分钟，雷朋的电话就打了进来：“新禹，出差回来了？”
姜新禹把手提箱塞进柜子里，说道：“你这不是废话嘛，我在家里接你电话，可不就是回来了。”
“呃……事情办的还顺利吗？”电话里的雷朋有明显的讨好意味。
“雷朋，你这样有意思吗？就不能大大方方的问我，钱凑没凑够数。”
“新禹，是我不对，那个、钱凑的怎么样了？”雷朋被瞧破心思，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放心吧，基本差不多了，不过，还要一两天才能全部凑齐。”
姜新禹不想现在就告诉雷朋，八根金条已经准备好了，那好像等于是说自己去了一趟静县，就拿到了钱一样。
“太好了！我这就去秋月楼，先把定金交了去！”
“怎么还要交定金？”
“巫瘸子放出话来，对谁都是这个价钱，我担心万一被别人抢了先怎么办？交了定钱，立下文书，我看他还怎么反悔！”
“……你现在就去交定金？”
“对啊，夜长梦多，我可不敢耽搁了。”
秋月楼和海关总署只隔着一条街，姜新禹想了想，说道：“这样吧，反正我也没啥事，你在家等着，我陪你走一趟。”
有侦缉队长压阵，自己脸上也有光彩，雷朋兴奋的说道：“行！交完定金，咱哥俩就在秋月楼喝上两杯。”
姜新禹笑道：“前两天刚喝完，还要喝？”
“那能一样吗？在秋月楼有姑娘陪着，调调可不一样。”雷朋嘿嘿笑着说道。
十几分钟后，姜新禹开着车停在雷朋家门外，按了几下喇叭。
“嘀嘀——”
“嘀嘀——”
不一会，雷朋匆匆走了出来，拉开车门坐进去。
姜新禹上下打量了他两眼，调侃着说道：“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看你现在这个状态，真有一点新郎官的劲头。”
雷朋摸着打过发蜡的发型，得意的说道：“是吧，都这么说。”
谈谈说说，轿车来到了秋月楼门口，姜新禹说道：“你先进去，我去买包烟。”
“秋月楼里有卖烟的。”
“是有，加了三倍的价钱，太贵了，抽不起。”
“那你快点，我在一楼等你。”
“好。”
雷朋下了车，昂头挺胸走进秋月楼。
姜新禹事先写好了密写信，他准备故技重施，找人替自己去给秦力送信。
还没等他调转车头，雷朋气急败坏的从秋月楼又走了出来，来到姜新禹车窗旁，说道：“新禹，下车，跟我进去！”
“烟还没买……”
“先跟我进去，一会再出来买烟！”
“出什么事了？”
姜新禹没办法，只好把车停在路边，如果坚持非去买烟不可，会让人感觉很奇怪，那不是一个合理的行为。
雷朋边走边说道：“刚才我告诉老鸨子，今天是来给小桃红赎身交定金，你猜她怎么说？”
“怎么说？”
“她说小桃红在陪客人，我今天不能见她，这他吗哪有这个道理！我都说要赎人交钱了，还陪什么客人！”
两人说着话，走进了秋月楼。
老鸨子正在招呼其他客人，见雷朋又回来了，拉下脸说道：“雷警官，我都跟你说了，你就是现在直接赎人，小桃红也必须把贵客陪好，这是秋月楼的规矩！”
雷朋只是一个小警长，本不敢在秋月楼闹事，但是今天有姜新禹在，他心里多少有了一些底气。
况且自己准备交定金，竟然还见不到小桃红，实在是太窝火了。
“谁定的狗屁规矩！”雷朋气哼哼的说道。
老鸨子眼皮一撩，阴阳怪气的说道：“呦，雷警官，您说话最好客气着点，秋月楼的规矩自然是巫老板定的。”
姜新禹息事宁人，说道：“雷朋，算了，咱们今天先把定金交了，见不见小桃红也不差一天半天。”
雷朋想了想，总算压住了心头的怒火，自己在秋月楼大吵大嚷也算有点面子了，巫瘸子那也不是好惹的主儿。
“请你们巫老板出来，我要交定金！”雷朋从怀里掏出两根金条，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
老鸨子瞟了一眼桌上的金条，说道：“真是不巧，巫老板在陪客人说话，今天恐怕是没时间见你。”
“你他吗的不早说，存心耍老子！”雷朋终于控制不住火气，扬手打了老鸨子一个嘴巴。
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凭着巫瘸子的威名，秋月楼的老鸨子挨打时候可不多见。
“来人啊，有人砸场子了！……你不能走！”老鸨子一把扯住雷朋的衣服，哭丧一样的嚎叫着。
平时豢养的打手，就是为了应付这种事，听到老鸨子呼喊，立刻冲出来五六个彪形大汉，凶神恶煞一般把雷朋和姜新禹围着中间。
正在这时候，浓妆艳抹的小桃红倚在二楼楼梯扶手上，嗲声嗲气的说道：“干娘，巫老板说，请雷警长上来。”
既然老板发话了，老鸨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她恼怒的瞪了雷朋一眼，示意打手们都退下去。
看到心上人忽然出现，雷朋喜上眉梢，顾不上招呼姜新禹，三步并做两步跑上楼，紧紧抓住小桃红的手。
“红，你怎么知道乔老板要见我？”
小桃红白了雷朋一眼，娇嗔着说道：“傻瓜，我陪的贵客就是乔老板的朋友，刚才听见楼下吵闹，我替你说了几句话，乔老板这才让你上来交定金。”
“这么快就知道里外了？”雷朋贱兮兮的笑着，捏了一下小桃红的脸蛋。
小桃红轻打了他一下，含情脉脉的说道：“知道你来替我赎身交定金，我都要高兴死了……”
她住了嘴，姜新禹跟着上了楼，用手点指着雷朋说道：“重色轻友的家伙！”
“哎哟，对不住了兄弟，一时高兴，把你给忘了。”雷朋搂着小桃红的肩膀，眉开眼笑的说道。
姜新禹叹了口气，把两根金条递过去，说道：“你要是经常高兴，可能就想不起我来了。”
雷朋这才想起来，自己刚刚忘了金条的事，说道：“瞧我这脑子……”
“小桃红，人来了没有？”一间屋子里传来巫瘸子的声音。
“来了来了。”小桃红连声答应着，引领雷朋和姜新禹推门走了进去。
屋子是两大间，里间是挂着粉红幔帐的卧室，外间算是会客厅，一张红木餐桌上，摆着各种美味佳肴。
巫瘸子和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坐在餐桌旁，身后还站在四名目光警惕的男子，穿着打扮很普通，让人很难猜出他们的职业。
第138章 如假包换
雷朋一抱拳，说道：“巫老板，打扰了。”
巫瘸子淡淡的说道：“雷警官，你也看到了，我还有客人，咱们闲言少叙，你打算交多少定金？”
“两根大黄鱼。”雷朋说道。
“剩余的钱什么时候结清？”
“一周之内。”
巫瘸子想了一下，说道：“这样吧，我们先草签协议，等到你把余款结清，我再把小桃红的卖身契给你，你看怎么样？”
雷朋：“巫老板爽快，我就是这个意思。”
巫瘸子立刻让人拿来纸笔印泥，十几分钟就写好了一式两份协议，说道：“雷警官，按说应该一式三份，可是事起仓促，找不到合适的见证人，就只能这样了。”
雷朋笑道：“巫老板，我这有一位现成的见证人，你看行不行。”
签署买卖协议，第三方见证人必须是双方都认可的人，才能起到一个公正监督的作用。
巫瘸子这才注意到姜新禹的存在，说道：“你说的就是这位先生？”
雷朋说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侦缉队新任队长姜新禹。”
巫瘸子上下打量了姜新禹两眼，惊讶的说道：“你就是姜队长？”
姜新禹微笑着说道：“如假包换，巫老板需要验看证件吗？”
巫瘸子说道：“姜队长说笑了，我怎么敢查侦缉队队长的证件呢？”
就这类协议来说，雷朋找人冒充侦缉队队长充当见证人，没有任何意义，所以巫瘸子根本不必察看姜新禹的证件。
巫瘸子又多抄录了一份协议，买卖双方加上见证人，在三份协议上逐一签字画押。
“雷警官，你放心好了，即使没有这份协议，只要有姜队长作保，小桃红的事绝不会出现任何差错。”巫瘸子势力再大，他也要给侦缉队长一个面子。
雷朋拍了拍手里的一纸协议书，说道：“我觉得还是白纸黑字最稳妥，免得有人出高价，让你巫老板左右为难。”
巫瘸子笑道：“怎么会呢……”
姜新禹说道：“巫老板，我们就不打扰了，再见。”
“二位慢走。”巫瘸子客气的抱拳拱手。
“姜队长，请留步！”巫瘸子的客人忽然站起身说道。
姜新禹回转身，看了巫瘸子一眼，说道：“巫老板，这位是？……”
巫瘸子迟疑着说道：“姜队长，这位先生是我的一个好朋友，姓……花。”
听到这个少见的姓氏，姜新禹心里一动，说道：“花先生，不知道有何指教？”
花先生说道：“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当然可以。”
“巫老板，请你们先出去。”花先生发号施令一般的说道。
巫瘸子似乎想说什么，看了看花先生的脸色，还是迈步走了出去，那四名大汉依然站在原地没动。
雷朋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低声说道：“新禹，有事儿你就喊一嗓子，我就在门外。”
“我知道。”从巫瘸子的态度里，姜新禹隐约猜到了这位花先生是何许人也。
花先生挥了挥手，对身后四名大汉说道：“你们也出去。”
“是。”四名大汉鱼贯着走出房间，他们也没有走远，都在门外等候着。
“姜队长，虽然我们并不认识，但是我久闻你的大名，听说服部少佐对你非常器重。”
姜新禹拉开一把椅子坐下，说道：“花先生，有话请直说。”
“姜队长果然是爽快人！……我知道你们正在缉拿袭击宪兵队的人，而我恰好知道一点内情。”花先生缓缓的说道。
姜新禹故作惊讶的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花先生说道：“当着真人不说假话，在下八仙台花豹子！”
姜新禹霍然起身，说道：“你就是花豹子？”
花先生——花豹子嘿嘿笑道：“借你一句话，如假包换！”
姜新禹冷冷的说道：“花豹子，你知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地方？我随时可以逮捕你！”
花豹子慢斯条理的说道：“姜队长，我既然敢把身份告诉你，就不怕这一手。”
“你想干什么？”
“很简单，拿情报换赏金。但是因为我的身份问题，不能让日本人知道是谁提供的情报，如果姜队长愿意促成这件事，在下万分感谢！”
花豹子笃定姜新禹一定会同意，送上门的功劳，难道他还能推出去？
姜新禹略一思索，说道：“好，只要你提供的情报属实，我保证不会向皇军说出你的身份，就说是我自己查到的线索，你的赏金一分都不会少。”
花豹子喜上眉梢，说道：“我先谢谢了……我记得布告上写的赏金数额是一千大洋吧？”
“没错。”
花豹子压低声音说道：“袭击宪兵队的是大王乡共党游击队，领头的人名叫草上飞！”
姜新禹心里暗暗吃惊，表面上不动声色的说道：“他们有多少人？藏在什么地方？”
“这个……我要先拿到赏金，才能告诉你。”
“可以，不过，抓人的时候，恐怕是需要你来带路。”
花豹子目露狡猾之色，说道：“姜队长，你不会来一个黑吃黑，顺手把我也抓了吧？”
“你既然这么说，那咱们就丑话说在前头，你不信任我，我也要防着你用假情报骗赏金，到时候我没法儿向服部少佐交待。”
花豹子沉思了一会，说道：“你看这样好不好，我派手下的弟兄给你带路，情报属实的话，你就把赏金交给他，”
姜新禹沉吟着说道：“嗯……这个办法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
“花豹子，希望你的情报可靠，别让我空欢喜一场！”
“绝对可靠，草上飞只要有一点动向，我立刻就能得到消息！”
“我还是有些奇怪，搜捕了这么多天，都没找到他们，你怎么对这件事这么清楚？”
“姜队长，天机不可泄露。”花豹子诡秘的说道。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我还有一个问题。”
“请说。”
“你和巫老板是朋友，完全可以通过他向先宪兵队报告这件事，为什么要跟我合作？”
花豹子说道：“不瞒你说，我和巫瘸子是生意上的关系，凡是涉及到钱的事，他最少要拿三成，如果能找到接洽的关系，我拿钱，你得利，谁都不吃亏，那多好。”
“这么说，巫老板并不知道这件事？”
“今天本来是想和他透露一点，现在看来已经用不着了。”花豹子得意的说道。
姜新禹站起身，漫不经意的说道：“现在外面全城戒严，这个时候来堰津，你就不怕被抓吗？”
花豹子冷笑着说道：“我要是被抓了，对某些人非常不利，所以，我在堰津比在八仙台还要安全！”
第139章 布谷鸟
白河岸边的土坯房内。
曹云飞坐在火堆旁边，心情无比郁闷，一共带出来八个人，除了自己和二驴子逃出来之外，其余的人都生死不明。
外面传来沙沙脚步声，他立刻掏出手枪，警觉的向外窥视，只见二驴子匆匆的向这边走过来。
曹云飞松了一口气，把枪重新别在腰里。
二驴子推门走了进来，从怀里拿出几个菜包子，说道：“大当家的，趁热吃吧。”
曹云飞接过菜包子，说道：“外面情况怎么样？”
“城门口盘查的很严，根本出不去，要不是我腿快，差一点被鬼子发现。”
“唉……再这么下去，早晚会让鬼子找到！”曹云飞沮丧的说道。
二驴子安慰着说道：“大当家的，您别泄气，总会有办法的。鬼子要是搜到这，咱们就换地方，这么大的堰津城，还能藏不了两个人？”
曹云飞沉思了一会，说道：“实在不行，就从警察局买两张良民证混出城！”
二驴子说道：“可是咱们谁也不认识啊。”
曹云飞默然半晌，叹道：“这种事我不在行，要是换成花豹子，他一定会有办法。”
二驴子目光一闪，说道：“大当家的，别想那么多了，快吃饭吧。”
“你吃了没有？”
“我在街上吃过了。”
“布谷，布谷……”
外面传来布谷鸟的叫声。
二驴子站起身，说道：“肚子怎么有点不舒服……”
说着话，他推门走了出去。
一百多米外，花豹子四名手下的其中之一，从一间土坯房里探出身，低声说道：“二驴子，这边。”
二驴子循声走了进去，埋怨着说道：“勇哥，你怎么又来了？不能太勤了，要是让他发现，非活剐了我不可！”
勇哥从怀里掏出一叠钞票，说道：“你现在是八仙台的人，怕他干嘛！花爷可说了，老八的位置给你留着呢。”
二驴子接过钞票，说道：“给我钱干啥？”
勇哥呲牙一笑，说道：“花爷担心你跟着草上飞吃苦受罪，特意赏给你的，怎么，不想要？”
“谁能不想要钱，我是怕被他发现，忽然这么多钱，没法儿解释。”
“草上飞还能搜你身？”
“那倒不至于……”二驴子小心翼翼的把钞票揣进怀里，说道：“找我啥事？”
“花爷让我嘱咐你，这两天很关键，草上飞要是不在这住了，要立刻报告。”
二驴子点点头，说道：“知道了。这地方暂时还挺安全，他一时半会儿不会走……勇哥，我就不明白了，花爷干嘛一定要弄草上飞？”
勇哥冷笑着说道：“当年仗着人多枪多，草上飞没少欺负我们八仙台，最过分的是有一次花爷要端了姓李的宅子，草上飞竟然让人给花爷带话儿，说什么姓李的是爱国商人，不准花爷动他！……吗的，还真把自己当呼保义宋江了！”
“姓李的给国军捐过大洋……”
“有个屁用！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还提啥国军。”
“我得回去了，时间太久他会起疑心。”
“好。”
二驴子回到曹云飞的土坯房里，皱着眉自言自语的说道：“也不知道是吃啥不干净的东西了……”
房门吱呀一声响，从外面进来一个蒙面人，以曹云飞的警觉性，竟然被人走进屋子里，对方要是有恶意的话，偷袭他一点都不成问题。
“你是谁？”曹云飞站起身，手已经摸向腰间的手枪。
“是老邱让我来的。”蒙面人压低嗓音说道。
曹云飞半信半疑的说道：“老邱在哪呢？”
“现在全城戒严，这么荒僻的地方，他不方便来见你。”
“那你怎么能来？”
“这个你不用多问，我是来告诉你，这里很危险，立刻离开这。”
曹云飞知道，对方蒙着面而且故意压着嗓音说话，是不想自己知道他是谁，应该是潜伏在敌人内部的地下党。
他还是多少有些疑心，说道：“你没有接头暗号，让我怎么相信你？”
“如果我是敌人，没必要跟你说这些。”
二驴子在一旁说道：“大当家的，小心是特务给咱们下套……”
蒙面目光冷厉的扫了他一眼，说道：“二驴子，花豹子给了你什么好处，你为啥要出卖曹队长。”
二驴子吃了一惊，强做镇定的说道：“你在胡说啥，什么花豹子，我看你分明是鬼子派来的特务！”
蒙面人淡淡的说道：“你刚才和勇哥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身上还揣着他给的钞票，要不要拿出来看看？”
“你血口喷人！”二驴子慢慢后退着，他想寻机逃出去。
曹云飞也不是没有脑子，他看出了二驴子的心虚，于是说道：“二驴子，到底怎么回事？”
二驴子故作愤怒的说道：“大当家的，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我跟了你两年多，还不如一个连脸都不敢露的外人可信吗！”
蒙面人似乎笑了一下，说道：“勇哥用布谷鸟叫声联络你，他模仿的确实惟妙惟肖，要不是季节的原因，我都险些被糊弄过去。”
“布谷鸟叫了两声，就是联络我？你有毛病吧，没见过布谷鸟嘛……”
二驴子眼睛四处乱转，蒙面人堵住门口，身后还有曹云飞，他想逃走的机会并不多。
蒙面人说道：“勇哥虽然学的很像，但是他显然不了解布谷鸟的生活习性，冬天的北方没有这种鸟！”
曹云飞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几天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劲，现在明白了，四月份候鸟才会迁徙回来，冬季怎么可能会有布谷鸟呢！
他迈步走过去，一把扯开二驴子的衣服，从贴身衣兜里翻出一叠大额钞票，这是不容辩驳的铁证。
曹云飞咔哒一声顶上子弹，说道：“二驴子，你现在说还来得及！”
二驴子知道瞒不住了，膝盖一软扑通跪在地上，说道：“大当家的，我是一时糊涂，念在这么多年兄弟情份儿上，你饶了我吧……”
曹云飞的枪口顶在二驴子脑门上，森然说道：“说，为啥要出卖我！”
二驴子颤声说道：“两天前，我去街上买吃的，不小心撞见警备队巡逻队，因为我没有良民证，他们就要把我带回去……然后就遇见花豹子，他打了一个电话，巡逻队就把我放了……”
——花豹子偶遇二驴子，见警备队的人要抓他，就给巫瘸子打了一个电话，说是自己的手下被警备队抓了。
巫瘸子立刻通知田俊生放人，花豹子带着二驴子花天酒地一番，许以八大金刚老八的位置，要他做自己的密探。
二驴子身处险境，在威逼利诱之下，最终同意了花豹子的要求。
第140章 白河枪声
蒙面人正是姜新禹！
姜新禹心里很清楚，在抓捕行动之前，花豹子一定会再次确定曹云飞的位置，这种事花豹子自己不会去做，只要盯紧他的手下就行了。
侦缉队长跟踪形迹可疑的人，任何情况下都属正常行为，无需担心会因此引起别人的疑心。
白河附近很偏僻，姜新禹不敢跟的太近，以免被对方察觉。
远远的只见勇哥一闪身就消失不见，若不是奇怪的布谷鸟叫声，还真是要找上一阵子。
听到勇哥和二驴子交谈，姜新禹这才明白，为什么花豹子消息会这么灵通，敢情是曹云飞身边出了内奸。
曹云飞一脚将二驴子踹倒在地，怒骂道：“你他吗的平时满嘴兄弟义气，话说的比谁都漂亮，原来是个孬种！”
他从裤腿里抽出短刀，一步一步走向二驴子。
二驴子惊恐的往后退了两步，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说道：“大当家的，我罪该万死，你杀了我吧，只求您看在多年兄弟情分上，能替我照顾八十岁老娘……”
曹云飞疑惑的说道：“你不是说家里人都死光了吗，咋又冒出来一个八十岁老娘？”
“我做了这一行，不想连累她，所以跟谁也没提过老娘还在世。”二驴子低着头说道。
“你娘在啥地方？”
“就在……兴旺屯村公所后面第一家就是。”
曹云飞沉吟半晌，说道：“看在你娘的份儿上，我就饶了你这条命！不过，我早晚会查证这件事，如果敢骗我……”
“不敢不敢，大当家的，您多保重……那我走了？”
“把枪留下，滚吧！别再让我看见你！”
二驴子连连作揖，把手枪放在脚下，打开木板门退了出去。
姜新禹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曹队长，你不该放了他，这种人留着后患无穷。”
曹云飞叹了口气，说道：“我马上离开这，他也不知道我去哪了，杀了他就等于杀了他娘，这种事我下不了手。”
姜新禹掏出一张蓝色卡片，说道：“这是警察局的临时路条，明天中午11点半，是城门口换岗时间，你从东门出去。”
“为啥一定要从东门走？”
“签发路条的警官，是东门那几个警察的上司，这张路条在他们眼里，比特别通行证还好用。但是你要记住，一定在十一点半通过，再过五分钟，换岗的日军就会来。”
“我明白了，多谢！”
“河西街12号，28号，这两处房子一直空着，你去那躲一夜。出城之后，不要再轻举妄动，等待老邱的命令！”
“我知道了。”
“把二驴子的手枪给我。”
虽然不明白对方的用意，曹云飞还是把枪交给了姜新禹。
姜新禹再不多说，转身走了出去。
曹云飞呆坐了几分钟，捡起地上那叠钞票，踩灭了火堆，走出土坯房，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二驴子一直没走远，躲在附近的荒草丛中，暗中监视着土坯房的动静，目送着蒙面人和曹云飞相继离开。
一条岔路口，二驴子快步疾走。
姜新禹从一棵大树后面转出来，说道：“二驴子，你要去哪？”
二驴子吃了一惊，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回家。”
“兴旺屯在北面，你往南走，是要给花豹子报信吗？”
“我、我没有……”
“我去过兴旺屯，村公所后面第一家是姓赵的一家四口，没有什么八十岁的老太太。”姜新禹把手枪举了起来。
二驴子强作镇定，说道：“我说错了，是村公所后面第二家……”
姜新禹冷冷的说道：“自己家还能记错？满嘴胡说八道！本来只要今晚你没出现这条路上，我也就饶了你，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二驴子忽然明白过来，失声说道：“你没去过兴旺屯，你他吗的诈我！”
姜新禹冷笑道：“我要是真去过兴旺屯，干嘛不当着曹云飞的面揭穿你？”
“大当家的已经答应放了我……”二驴子慢慢的后退。
“他要是知道你在说谎，还会放了你……”
二驴子忽然一扬手，一把匕首飞了过来，姜新禹闪身避过，“夺！”的一声，匕首刺在旁边的树干上。
匕首一出手，二驴子撒腿就跑，按照他的想法，蒙面人既然是共党，他是万万不敢开枪，自己只要钻进路边的荒草丛，基本就可能逃过一劫。
“砰！”
一声枪响，二驴子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子弹射中了他的后背，鲜血喷涌而出。
二驴子不可置信的瞪着姜新禹，说道：“你……你敢开枪……巡逻队很快……咳咳……咳咳……”
姜新禹微笑着说道：“我替你说吧，枪声一响，巡逻队很快就能赶来。”
二驴子已经说不出话来，子弹击穿了肺部，嘴里不停的冒出鲜血。
姜新禹摘下脸上的面罩，说道：“我这个时间出现在白河，如果遇到多疑的人，难免要多费口舌解释，现在好了，击毙了一个袭击宪兵队的赤飞，还有比这更好的理由吗？”
二驴子知道了，眼前这个人，一定是潜伏在警察局或者是特务部门，要不然绝对不会开了枪，还有心情在这调侃自己。
姜新禹举起手枪，准备再给他补一枪，二驴子大瞪着双眼，喉咙里发出荷荷的声音，双腿一蹬气绝身亡。
“你究竟是气死的还是吓死的……”姜新禹喃喃着说道。
他把自己的车开过来，停在路边打开车门，再返回二驴子尸体旁，用二驴子那支驳壳枪，对着前方连开了两枪。
一枪射在大树上，另一枪射在车门上，然后擦掉枪柄上的指纹，把手枪塞在二驴子手里。
做完了这一切，大约几分钟之后，由六七个警察组成的巡逻队赶到了现场。
如果不是在戒严期间，这种偏僻的地方，警察不可能来的这么快。
“不许动！”
“把手举起来！”
“放下枪！”
警察们看不清楚状况，咋咋呼呼的喊道。
姜新禹让自己出现在手电光下，用手遮挡着眼睛，说道：“今天谁带队？我是姜新禹。”
一名警长连忙喝止手下，说道：“是姜队长，都把枪放下，小心走了火！”
姜新禹辨认着声音，说道：“是老黄吧？”
老黄快步走了过来，说道：“是我是我，姜队长，发生了什么事？”
“发现一名可疑分子，我一直跟踪到这，再不抓，这家伙就逃了，所以就交了火。”姜新禹轻描淡写的说道。
“姜队长，你也好悬啊……”老黄察看了车门上的弹孔。
姜新禹嘱咐着说道：“老黄，这件案子暂时封锁消息，因为我明天还有一次抓捕行动，可能和这个人有关！”
第141章 黑吃黑
第二天一大早，白河岸边。
在勇哥的带领下，二十几个侦缉队特务将曹云飞住过的土坯房团团包围。
李锴蹲在草丛中低声说道：“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草上飞是不是跑了？”
勇哥赶忙凑过来，说道：“不会的，昨晚他还在这，应该是睡觉呢吧……”
李锴一挥手，喝道：“上！”
几名特务踹开烂木门，举着手枪冲了进去，屋子里自然是空无一人，除了地上的一堆灰烬。
“李组长，没人。”一名特务出来禀报。
李锴站起身，迈步走进土坯房内，四处看了看，回身对勇哥说道：“人呢？”
勇哥有些手足无措，说道：“这是咋回事，昨天晚上还在……李组长，你稍等一下。”
“布谷，布谷……”
勇哥在附近四处走动，学着布谷鸟的叫声，只可惜死人是听不到了。
几分钟过去了，没看到任何效果，李锴不耐烦的说道：“学啥鸟叫！跟我去见队长！……你们再仔细搜一搜。”
“是。”特务们分散开，三三两两的在附近继续搜索。
姜新禹的车停在路边，他没有跟着下去，做为队长就有这个好处，不需要冒着未知的危险往前冲。
看见李锴和勇哥走过来，姜新禹摇下车窗，说道：“抓到了吗？”
李锴把手枪插进枪套，说道：“连个鬼影子都没看见！”
姜新禹目视着勇哥，说道：“怎么回事？不是确定草上飞在这嘛！”
勇哥想了想，说道：“姜队长，我觉得草上飞可能是听到了风声，李组长也看到了，土坯房里有人待过，起码说明我们的情报不假。”
李锴冷哼着说道：“流浪汉经常住在这里，有人待过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姜新禹对勇哥摆了摆手，说道：“你走吧，下次把情报搞的准确一点！”
勇哥也不说话，转身就走。
李锴看着勇哥的背影，说道：“姜队长，你的线人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屁都不放一个就这么走了？”
他这样说话，其实也是没什么规矩，这家伙平日在堰津地面跋扈惯了，骨子里和土匪也没多大区别。
姜新禹没在意他的态度，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说道：“一会还有行动，让你的人做好准备！”
“还有啥行动？我怎么不知道？”李锴惊讶的说道。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这次行动取决于能不能抓到草上飞，如果抓到了，就没有接下来的行动！”
李锴听得云里雾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姜队长，李组长，这一片儿都搜遍了，什么也没发现。”一名特务过来禀报。
“收队！所有人跟上我的车！”姜新禹摇上了车窗。
侦缉队的车队行驶到市区，姜新禹把车停在一处公用电话亭旁。
他下车走进电话亭，拨通了侦缉队情报组的电话：“我是姜新禹，情况怎么样了？”
“姜队长，按照您的吩咐，我派人跟踪了勇哥，已经查到了花豹子的住处。”电话另一端是田力钢的声音。
“在哪？”
“望花街47号。”
“好，我知道了。”
出了电话亭，姜新禹开车赶奔望花街，在他身后跟着四五辆轿车，车里全部是行动组的特务。
李锴坐在第二辆轿车里，自言自语的说道：“在搞什么名堂？抓不到人就说抓不到，满堰津城转圈是啥意思？”
副驾驶座位一名特务附和着说道：“李组长，是不是因为行动扑空，姜队长感觉脸上无光，非要弄进去几个撑撑门面？”
李锴微微点了点头，说道：“还真是有这个可能……”
二十多分钟后，姜新禹的轿车停在望花街路边，把车窗摇下来，看着阿华快步走过来。
“姜队长，我是情报组的阿华……”
“我知道你。”姜新禹点燃一支香烟，说道：“里面几个人？”
“算上回来的那个人，一共五个。”
“好，你去把李组长叫过来。”
“是。”
阿华来到后车，敲了敲车窗，说道：“李组长，姜队长让你过去说话。”
李锴下了车，看了看阿华，说道：“你们情报组在这干嘛？”
阿华说道：“您马上就知道了。”
李锴啐了一口吐沫，说道：“跟着那个马屁精也学不到什么好！”
来到姜新禹车窗旁，李锴说道：“姜队长，有何吩咐？”
“立刻带着你的人，逮捕47号房子里的所有人，如遇反抗，格杀勿论！”姜新禹淡淡的说道。
李锴吃了一惊，说道：“里面是什么人？要动这么大的阵仗？”
“花豹子。”
“八仙台的花豹子？”
“对。”
李锴这才相信，姜新禹可不是随便抓几个人充数，是真有大案子。
这么多年来，花豹子打家劫舍抢男霸女的事没少干，算得上是罪大恶极了。
只不过有一点，只要是和日本人有关联的人，花豹子绝不动一根毫毛，这是他的生存之道。
“都下车！快一点，快一点！”李锴立刻来了精神，如果能抓到花豹子可是大功一件。
“里面是八仙台的土匪，大概五个人，他们手里有枪，大家一定要留神！行动！”
李锴简单嘱咐了几句，带着人向47号走去。
姜新禹坐在车里，怡然自得的抽着香烟，静静的等待着结果。
“砰！”
“砰！”
“砰！”
“砰！”
枪声骤然响起，半个小时之后，一切归于平静。
几名特务押着一瘸一拐的花豹子走了过来，在他们身后还有一个被捕的土匪。
“姜队长，这家伙想跳墙逃走，摔断了腿。”
“其他人呢？”
“另外三个全部被击毙。”
花豹子咬牙切齿的吼道：“姓姜的，你他吗的太不仗义了，跟老子玩黑吃黑！”
姜新禹下了车，走到花豹子面前，说道：“抓草上飞是我在侦缉队的头一炮，结果你的情报让我哑火了，我不抓你，怎么有脸在侦缉队混下去？”
花豹子恶狠狠的说道：“你敢动我一根毫毛，八仙台的弟兄不会放过你的！”
姜新禹一挥手，说道：“把他带回去！”
第142章 照葫芦画瓢
侦缉队队长室。
姜新禹看了看田力钢和李锴，说道：“怎么处置花豹子，二位有什么意见？田组长，你先说。”
田力钢略一沉吟，说道：“花豹子民怨极大，我们大张旗鼓抓了他，按说应该在闹市区处以极刑，只是……我担心八仙台的土匪会因此展开报复！”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李组长，你觉得呢？”
在被击毙的几个人里，李锴发现了勇哥的尸体，他心里也明白了，这就是一出黑吃黑的戏码！
——花豹子告发草上飞，结果侦缉队没抓到人，姜新禹不想自己布置的行动扑空，让人质疑他的能力，索性就抓了花豹子充数！
这就是李锴的判断，也几乎是侦缉队所有人的判断。
对于姜新禹这么做，李锴倒是很赞成，他本身就是地痞出身，从来也不觉得下三滥的手段有什么不对。
“八仙台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我就不信他们敢来堰津城行凶，我们手里有枪，有日本人撑腰，还至于吓得缩手缩脚！”李锴藐视的看了田力钢一眼。
田力钢淡淡的说道：“我们是特务部门，应该更加讲究谋略，而不是只知道呈匹夫之勇！”
李锴冷笑道：“说什么谋略？以为自己拿把破蒲扇，就是诸葛亮转世了……”
姜新禹示意他们停止争论，说道：“二位的意见都很中肯，但是我有不同的想法……”
田力钢说道：“姜队长原来早有计划，一切必定已在掌握之中！”
“我是这么想的，花豹子在八仙台经营多年，据说积攒的家当不比堰津城任何一个大财主差，我们抓了他，等于是抓了一个金元宝，二位懂我的意思吗？”姜新禹微笑着说道。
这次连李锴都听明白了，他大瞪着两只眼睛，说道：“你要……敲他一笔？”
姜新禹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别说的那么难听，我只是照葫芦画瓢，花豹子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田力钢竖起大拇指，赞道：“姜队长的头脑，果然不同凡响！这个办法好，其实杀了他，对咱们也没啥好处，而且还和八仙台结了仇。”
姜新禹看了看他们两人，说道：“如果都同意，我就这么办了？”
田力钢说道：“姜队长您太客气了，以前周仁杰当队长的时候，这种事他自己就拍板了，根本不用征求别人的意见。”
“那些反抗分子整天喊着民主，咱们偶尔也民主一次！”姜新禹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李锴这次难得没和田力钢对呛，说道：“当初我就提醒过周仁杰，让他出来进去小心一点，就是不听，结果怎么样……”
“笃笃！”
房门响了两下，赵玉虎推门走进来，说道：“队长，秋月楼的巫老板求见。”
姜新禹假装不解的说道：“他来干什么？……请他进来吧。”
其实这是心知肚明的事，侦缉队抓了花豹子，最害怕的就是巫瘸子和田俊生，他们肯定要疏通关系，免得受到牵连。
田俊生身为守备队队长，不方便亲自出面，巫瘸子是当仁不让的代表。
队长有客人来访，李锴和田力钢都知趣的退了出去，一分多钟后，巫瘸子拄着一根手杖，在赵玉虎的引领下来到队长室。
双方寒暄了一阵，巫瘸子说道：“姜队长，我也不用掖着藏着，你应该知道我此行目的。”
姜新禹点燃一支香烟，深深吸了一口，在烟雾缭绕中说道：“我不喜欢搞株连，虽然巫老板和花豹子相识，但是请放心，你绝不会因此受到任何牵连。”
巫瘸子微微欠身，说道：“姜队长的宽宏大量，在下先谢过了……我冒昧的问一句，你们准备如何处置他？”
“花豹子绑架勒索打家劫舍，无恶不作，他被抓的消息还没放出去，一旦公布于众，我相信会有很多苦主要求对他严惩，这一点毋庸置疑。”
“姜队长，花豹子虽然是土匪，但是他从未骚扰过皇军，所以，能不能通融通融？”
姜新禹说道：“只要条件合适，当然可以通融，你今天来的正好，就麻烦你当一回中间人，你看怎么样？”
巫瘸子眼睛一亮，说道：“你的意思是……钱？”
姜新禹大笑道：“当然，这个世界上，只要有钱，什么都好办。”
“姜队长既然这么爽快，那咱们就不妨直说，要多少钱才肯放人？”
“三十根金条！”
“三十……这未免太多了吧？花豹子恐怕是拿不出这么多钱。”
姜新禹淡淡的说道：“他交友广泛，我想，应该能够借到吧？”
“好吧，我去和他谈谈……”巫瘸子无奈的说道。
姜新禹按了一下桌底的警铃，赵玉虎推门走进来：“队长。”
“你带巫老板去见花豹子，他们二位谈话，别人不要打扰。”姜新禹吩咐道。
“是！”赵玉虎打开房门，说道：“巫老板，请。”
花豹子没有关进监狱，就关在楼下审讯室，姜新禹坐在队长室，都能听到审讯室传出一声怒吼：“他这是敲诈！”
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后，巫瘸子去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又返回审讯室，十几分钟后，跟着赵玉虎回到了二楼队长室。
“巫老板，怎么样，有结果了吗？”姜新禹好整以暇的在指间转动着一支钢笔。
“……有了，他同意你的要求。”巫瘸子苦着脸说道。
姜新禹说道：“好，只要看见金条，我立刻放人！”
——花豹子愤怒过后，来了一个见者有份，要求田俊生、巫瘸子，加上他自己，每人各出十根金条来解决这件事。
巫瘸子给田俊生打了电话，最后两人一致决定，必须稳住花豹子，否者他要是把三人之间的灰色交易说出去，日本人还能轻饶了他们？
为了尽快把花豹子捞出去，巫瘸子垫付了这笔钱，他家大业大，三十根金条很快就送到侦缉队，摆在姜新禹的办公桌上。
花豹子被立即释放，他在临上车之前，恶狠狠的盯着楼上，颇有点威胁之意，他知道姜新禹就在其中一扇窗户后面看着自己。
队长室房门一开，李锴没敲门就闯了进来，说道：“姜队长，你怎么把花豹子放了?”
随后田力钢也跟着进来，他倒是很有礼貌，假模假式在已经敞开的门上敲了两下。
姜新禹说道：“两位请坐。”
李锴耐着性子坐下，田力钢保持着一副高深莫测的微笑。
姜新禹从抽屉里拿出十根金条分成两份，说道：“就像李组长说的一样，我敲了花豹子一笔钱，所以就把他放了，这是你们两位的，我是队长，拿大头儿你们没意见吧？”
五根黄澄澄的金条，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李锴脸上的质疑顿时消失不见，有些尴尬自己刚才的沉不住气。
田力钢的眼睛里也在放光，他总算是有些心机，说道：“队长，咱们这么做，服部少佐会不会过问？”
“一个土匪头子而已，他既不是军统也不是共党，少佐不会关心我们怎么处置他！”姜新禹胸有成竹的说道。
李锴把自己那份揣进怀里，嘿嘿笑道：“姜队长说的在理，侦缉队一向都是这么做事，服部少佐又不是不知道……”
第143章 大年三十
抓了花豹子，再勒索他一笔钱，等于是给侦缉队树敌，姜新禹这么做的目的，试图把花豹子逼到抗日的道路上。
现在各方都在扩充实力，像北平、堰津、河北、山西等地，有很多类似武装，他们要么成了汉奸，要么接受了十八集团军的改编，草上飞就是属于后者。
不管他们之前做过什么，只要愿意调转枪口一致对外，都在争取范围之内！这就是工党的韬光养晦策略，养精蓄锐等待时机！
…………
今天是大年三十，按照驻屯军司令部的要求，沿街商家住户必须张灯结彩悬挂日本国旗，以表示堰津的繁荣祥和，日华亲善之意。
看着随处可见的太阳旗，若不是四周围熙熙攘攘的中国人，会让人以为是身处异国他乡。
姜新禹在心里叹了口气，压低帽檐迈步往家里走。
“嘀嘀——”
身后传来汽车喇叭声。
紧接着车门一响，服部美奈从一辆轿车里跳下来，兴奋的说道：“新禹，我们正要去你家。”
“还有谁？”姜新禹向轿车看了一眼，那是服部彦雄的专车。
服部美奈故作神秘的说道：“你猜？”
“服部少佐？”姜新禹胡乱猜测着。
服部美奈娇嗔着说道：“讨厌，一猜就中。”
姜新禹笑道：“是少佐的车，我猜到也不奇怪。”
“车里还有一个人，你再猜中，就算你聪明！”
“绫子小姐？”
“嗳呀，你怎么又猜中了……”
“这个很难猜不中吧？”
服部美奈不服气的说道：“知道我们去你家做什么吗？要是还能猜中，你就是神仙了！”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真猜不到……总不能是去我家里过年吧？”
望着服部美奈沮丧的表情，姜新禹惊讶的说道：“真是去我家过年？”
轿车后排车窗摇下来，服部彦雄露出难得一见的笑脸，说道：“姜队长，请上车吧。”
姜新禹坐到副驾驶座位，回身打着招呼：“少佐，绫子小姐。”
常红绫微笑着说道：“姜队长，我们这些不速之客，你不会不欢迎吧？”
常红绫穿着一件黑色貂皮大衣，看上去雍容华贵美艳迷人。
“怎么会呢，平时请都请不到的贵客，欢迎至极。”
姜新禹嘴里应付着，心里觉得奇怪，常红绫和服部美奈倒是没什么，服部彦雄怎么忽然要去自己家里？
其实他不知道内情，服部美奈想要来陪姜新禹过年，就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常红绫。
碍于保密身份，常红绫很多年都不敢过中国的节日，而姜新禹又是自己人，她觉得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也过一次中国的春节。
偏赶上服部彦雄来找常红绫，想约自己的未婚妻共进晚餐。
见常红绫有些左右为难，服部美奈冒出一个想法，干脆都去姜新禹家，过一次中国春节。
一路上听服部美奈说明白了事情的因由，姜新禹连忙说道：“那咱们还是去亚洲饭店，家里太小，况且什么都没有，会怠慢了各位。”
服部彦雄微微摇了摇头，说道：“传统佳节一定要在家里才有氛围，去饭店就失去了本来的意义。”
“新禹，饭菜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服部美奈回头指了一下跟在后面的警卫车，说道：“我们都带来了。”
轿车停在桥东路路边，两名便衣警卫从车里抬出一个双层食盒，跟着众人来到姜新禹家里。
一共八道菜，鸡鸭鱼肉样样俱全，在如今的年月，这就算是最高档次的宴席了。
服部彦雄兴致很高，亲手打开一瓶汾酒，开着玩笑说道：“家里的汾酒本来是一对，不知道被谁偷走了一瓶。”
服部美奈红着脸说道：“哥，在家里说一遍就行了，干嘛又说一遍，再说了，你又不喝中国酒。”
服部彦雄说道：“我现在算是入乡随俗，中国酒虽然比不了日本的清酒，但是喝过几次之后，感觉好像也没那么难喝。”
姜新禹拿起酒瓶给服部彦雄的酒杯斟满，说道：“少佐觉得好，就多喝一点……绫子小姐要不要来一点？”
常红绫微微欠身，说道：“谢谢，我喝茶就好。”
她本来是想喝上几杯，有服部彦雄在场，可不敢掉以轻心，万一酒醉之后说漏了嘴，那可就追悔莫及。
服部美奈举着杯子，搞怪的说道：“我要喝一点。”
姜新禹把酒瓶放下，说道：“你就算了吧，喝完了自己遭罪，何苦呢。”
服部彦雄看在眼里，心里很满意，姜新禹这个举动，起码说明他对美奈是真心爱护，不太像是那种虚情假意的人。
“来，姜队长，按照你们中国的习俗，我祝你，过年好！”服部彦雄举杯一饮而尽。
“谢谢少佐。”
姜新禹也干了一杯，他的酒量与生俱来，一斤白酒没有任何问题，根本不用担心会酒后失言。
“新禹，我也祝你，过、年、好！”服部美奈端着茶水，一字一顿的说道。
“过年好！”姜新禹和她碰了一下杯子。
常红绫目视着姜新禹，举着茶杯说道：“过年好。”
姜新禹加重了语气，说道：“过年好。”
两个人都明白对方这句话的深意，一切尽在不言中。
酒过三巡，服部彦雄说道：“姜队长，听说你击毙了一名参与袭击宪兵队的赤飞？”
姜新禹躬身说道：“是。那个人绰号叫二驴子，身份已经核实过了，确系大王乡游击队队员，他只是一名小喽啰，所以就没有向您汇报。”
服部彦雄点点头，说道：“有功劳不上报，这种品质很难得。”
“多谢少佐夸奖，只是份内事，没必要每件事都上报。”姜新禹谦虚的说道。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正值戒严之时，这种事怎么可能瞒得过宪兵队的耳目，即使自己不上报，服部彦雄也会得到消息。
服部彦雄一边给妹妹夹菜，一边漫不经意的说道：“望花街47号发生的交火是怎么回事？”
姜新禹说道：“是八仙台的土匪，当场击毙三人，逮捕两人，包括匪首花豹子。”
“花豹子……这个人我倒是听说过，你是怎么处置的？”
“让他交了一笔赎金，然后就释放了。”
“你就不怕养虎为患吗？”
对于侦缉队勒索钱财的手段，服部彦雄并不感到奇怪，如果有一天侦缉队长清正廉明，那才是让人担心的事。
“少佐，我查过了，花豹子向来对皇军并无冒犯，没有什么大的罪状，况且，他手下还有上百名武装，赶尽杀绝不是上策，容易把他们逼上另一条路！”
“嗯，有道理……”服部彦雄又夹了一个鸡腿，放在妹妹的碟子里。
服部美奈撅着嘴说道：“哥，不用你给我夹菜，我又不是小孩子。”
常红绫掩嘴笑道：“美奈，服部君夹的菜，好像都很对你的胃口哦。”
——服部美奈碟子里的菜，都被一扫而光，妹妹爱吃什么，服部彦雄实在是太了解。
服部美奈撇了撇嘴，说道：“绫子，这么快就站到哥哥那边了？……”
“铃铃铃铃铃铃！”电话骤然响起。
姜新禹站起身，走过去拿起电话：“喂？”
“队长，我是田力钢，出事了！”
“怎么了？”
“金宝死了！”
第144章 灭口
一顿各怀心腹事的年夜饭，在突发情况下草草结束，服部彦雄派人送常红绫和服部美奈回家，他亲自和姜新禹赶往现场。
距离火车站不足百米的地方，金宝趴在冰冷的马路上，七窍流血，早已经气绝身亡。
在尸体不远处扔着一个纸袋，里面是半只烧鸡和几样卤味。
几个侦缉队的特务在维持秩序，驱赶着围观的老百姓。
“都散了吧，散了吧！”
“大过年的，围着死人看，都他吗什么爱好！”
看见服部彦雄和姜新禹从车里下来，田力钢赶忙小跑着迎过来，躬身施礼说道：“服部少佐，姜队长。”
服部彦雄围着金宝的尸体转了一圈，说道：“他是自杀？”
“是。衣领子里藏着氰化钾，我们动手抓人的时候，他咬破了毒药，十几秒钟就死了。”田力钢在一旁解释着。
服部彦雄皱着眉说道：“让你们监视，为什么要抓人？”
“阿华负责这件事，情况他最清楚，您稍等一下……”田力钢回身叫道：“阿华，过来一下！”
阿华走了过来，向服部彦雄鞠了一躬。
田力钢催促道：“阿华，跟少佐汇报一下事情的经过。”
阿华说道：“是！……今天五点钟，金宝从家里出来，在孙记烧鸡店买了一些东西，然后在电车站等车……”
服部彦雄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孙记烧鸡店在什么地方？”
“就在金宝的住处附近。”
服部彦雄沉吟着说道：“那就是说，他买了东西，并不是要回家，而是准备去见什么人……姜队长，可以这么认为吗？”
姜新禹说道：“没错，今天是大年三十，我估计……他是去亲朋好友家里一起过年。”
阿华说道：“我们查过了，金宝在堰津没有任何亲友，他认识的人，都是汽车修理厂的工友。”
服部彦雄点了点头，说道：“所以，金宝很可能是去见他的上级或者同党！阿华，你继续说！”
阿华说道：“金宝在电车站等了几分钟，然后叫了一辆黄包车，要不是我们人手够多，差一点被他甩掉了。”
田力钢听的有些不耐烦，说道：“阿华，废话就不要讲了，挑主要的说！”
服部彦雄制止了田力钢，说道：“任何细节里，都有可能藏着重要线索，尽量说的详细一点！”
阿华想了想，说道：“其实也没啥了，我们再发现金宝的时候，是六点五十分，他正往火车站走，最后一班火车是晚上七点钟，我判断他是要逃跑，所以就抓了他……”
田力钢把一张火车票递过来，说道：“少佐，这是从金宝身上搜出来的火车票，这家伙确实是要逃跑，买东西，等电车，都是掩人耳目的把戏！。”
服部彦雄沉思半晌，说道：“不不不，在等电车之前，金宝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他一定是刚刚得到撤离的命令！”
姜新禹对阿华说道：“金宝在等电车的时候，有没有和谁接触过？”
阿华想了想，说道：“只有一个乞丐跟他说了两句话，然后金宝往乞丐碗里放了两个铜板……”
“乞丐说的什么？”
“离的远听不清楚。”
服部彦雄说道：“离得远……金宝如果从碗里拿什么东西，你们同样看不清楚，对吗？”
“……是的。”
姜新禹吩咐道：“田组长，马上派人找到那个乞丐！”
田力钢：“是！”
姜新禹脑海里浮现出一幅画面：金宝买了东西，准备去找秦力一起过年，在电车站等车的时候，秦力通过一个乞丐把消息带到，碗里可能就是火车票，金宝趁着给钱的机会，顺手拿走了火车票……
只是让人不解的是，这样的撤退方式，成功的可能性太低了，金宝完全不知道周围是什么情况，应变的方法只能简单到尽量摆脱跟踪。
如果足够幸运的话，可能会乘坐火车逃跑，但是做特工如果依靠“幸运”生存，距离被抓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服部彦雄略一思索，说道：“我们去那个电车站！”
一行人分乘几辆车，来到金宝停留过的电车站。
春节讲究阖家团圆，这个时间街上几乎看不到多少行人，买卖店铺基本都已经打烊。
服部彦雄下了车，迈步来到站牌下面，望着街对面，凝神沉思着。
这时候，一个特务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对姜新禹说道：“队长，在前面巷子里，发现了那个乞丐的尸体……”
“死了？他是怎么死的？”
“没有伤痕。”
服部彦雄目光一闪，说道：“姜队长，立刻叫法医来，要确定乞丐的死因！”
“是。”姜新禹派人去打电话。
田力钢扼腕叹息道：“少佐神机妙算，猜到了乞丐有问题，只可惜线索又断了！”
服部彦雄面无表情，说道：“杀人灭口，本就在意料之中，换成谁都会这么干……姜队长，如果你是给金宝传达命令的人，你会怎么做？”
“我会确定金宝有没有接到命令。”姜新禹老老实实的回答。
“能够看到电车站的情况，还要不被侦缉队的人发现，传达命令的人当时最有可能是在那！”服部彦雄指着斜对面的一家书店。
书店虽然已经打烊，但是从门缝透出的灯光，说明里面还有人。
“开门！开门！”特务上前去敲门。
“打烊了，明早再来吧。”屋子里传出一个男子的声音。
“打什么烊，我们是侦缉队的，有事找你。”
“侦缉队……”
“快开门，再磨蹭，老子就不客气了！”一个特务不耐烦的踹了一脚门。
“来了来了……”
木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内，身后还有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女人。
“各位，究竟出了什么事？”看着门外一群气势汹汹的特务，中年男人战战兢兢的问道。
书店用于经营的地方只有一间屋子，几趟书架上陈列着各种书籍，靠门口是柜台。
后面还有两间屋子，一间是厨房，另一间是卧室。
卧室地中间摆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是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炒了两个菜，旁边还有一壶酒，看来是刚刚准备吃年夜饭。
服部彦雄语气和蔼的说道：“老板贵姓？”
“免贵姓王。”中年男人恭恭敬敬的说道。
“王老板，你不要害怕，我只问几个问题，问完了我们就走，你继续过你的年。”
王老板唯唯诺诺的答应着，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惹得这帮家伙大过年的来砸门。
服部彦雄站在书店门口，说道：“今天五点钟的时候，你的书店里都有什么人？”
第145章 线索
王老板想了一下，说道：“五点钟的时候，店里有四个顾客。”
服部彦雄说道：“你都认识吗？”
“只有一个认识，是附近的街坊，其他三个人都是生面孔。”
“记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子？”
“这个……记不太清了，您知道，做生意每天人来人往，根本也不关心顾客长什么样。”
服部彦雄看了看书店狭小的空间，说道：“你这样的小店，一天能有多少顾客？”
王老板撮着牙花，说道：“呃，差不多二三十个吧……”
女人低声嘀咕着说道：“哪有那么多人，大年三十买书的少，也就十几个人。”
服部彦雄微笑道：“王老板，你没有你太太诚实。”
王老板连连作揖说道：“不不，我是说平时的顾客，她是说今天的顾客。”
“你不想惹麻烦，这种心情我能够理解……”服部彦雄话锋一转，冷冷的说道：“姜队长，把他们带回宪兵队！”
“太君，太君，为啥要抓我们？”王老板惊慌失措的说道。
姜新禹安慰着说道：“不是抓你们，只要描述出今天在你书店里那三个人的相貌，就没事了。”
田力钢思索了一会，说道：“少佐，如果金宝的同党化了妆，画像也没什么用吧？”
服部彦雄没搭理他，对姜新禹嘱咐着说道：“我直接回家，你把他们带过去，今晚宪兵队酒井当值，让他连夜找画师，明天我就要看到三张画像！”
“明白！”
服部彦雄再不多说一句，迈步走了出去，上车离开了书店。
田力钢被服部彦雄冷落在一边，脸上有些讪讪的挂不住，凑到姜新禹跟前，说道：“姜队长，我说的难道不对吗？”
姜新禹笑道：“田组长，你问了一句蠢话，你想一想，如果金宝的同党化了妆，他有什么必要杀乞丐灭口？”
田力钢愕然半晌，一拍脑门，连声叹息着说道：“唉，我怎么……唉……”
姜新禹说道：“田组长，你去查一下王老板提到的街坊。”
“是。”
按照王老板提供的地址，田力钢带着两个特务，去上门询问今天来书店的那个街坊。
姜新禹挥了挥手，示意特务们都出去。
他看了看桌上的饭菜，说道：“王老板，我建议你，抓紧时间把肚子填饱。”
王老板苦着脸说道：“我还哪有心情吃饭……”
姜新禹淡淡的说道：“我可提醒你，到了宪兵队，除非你们把画像描述正确了，否则不会有饭吃！”
“那……什么时候算完？”
“把三个人的头像画出来，就没你们的事了。”
听姜新禹这么说，王太太立刻拿起筷子就吃。
王老板唉声叹气的坐下，吃了几个饺子。
姜新禹点燃一支香烟，漫不经意的说道：“三个顾客当中，就没有印象深的吗？”
王老板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王太太嘴里吃着饺子，插口说道：“有一位先生，我觉得很特别。”
姜新禹：“王太太，请说。”
“那位先生特别有风度，不笑不说话，而且很大方，买了几本书都没用找零。”王太太说道。
王老板闷声说道：“你别忘了加上一条，人样子很帅！结账的时候，你们足足聊了两分钟！”
王太太眉毛一挑，说道：“加上就加上，人样子确实很帅，多聊一会怎么了，人家可是很绅士的。”
“不要脸！”王老板把筷子重重往桌子一拍。
王太太也不是一个善茬儿，大声说道：“我怎么不要脸了？哦，跟男人多说几句话，你就发脾气，一点男人气量都没有！”
王老板脸红脖子粗的说道：“当着外人面，你、你看看你都说了些什么！”
“好了好了两位，夫妻应该和睦，哪能为了一点小事就争吵不休。”姜新禹在一旁劝解道。
从他们的初步描述来看，那位帅气的男人很可能就是秦力，他和王太太闲聊，是为了观察金宝，柜台就在门口，视野非常开阔。
临出门的时候，王太太还在向姜新禹抱怨着说道：“长官，你是不知道，就因为我没给他生个一男半女，这些年总是拿话儿敲打我……”
…………
姜新禹心里很清楚，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三张画像就会出现在服部彦雄的办公桌上，如果那个人真的是秦力，一切都将不可挽回。
两夫妻被送进宪兵队，姜新禹对酒井次郎说道：“酒井少尉，少佐命令连夜进行画像，要赶快把画师请来……”
酒井客气的说道：“姜队长，少佐提前打来电话，画师已经到了，现在就可以进行画像。”
“哦，那我就放心了，再见。”
“再见。”
姜新禹从宪兵队出来，田力钢刚刚赶到。
“情况怎么样？”
“姜队长，那个街坊都快七十了，根本不可能是金宝的同党。”
“……今晚是大年三十，大家都回去过个年，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就地解散吧。”
“是。”
回到家后，姜新禹想了想，拨通了常红绫的电话。
“绫子小姐，睡了没有？”
“没有呢，听说中国人有守岁的习俗，我也凑凑热闹，今晚不到零点，不准备睡了。”
“今天真是不好意，都没吃好，就散席了。”
“没关系，改天再聚也是一样的。”
“我刚刚看见沙发上有一瓶口红，应该是你的吧？”姜新禹看着空无一物的沙发说道。
常红绫反应很快，知道姜新禹肯定是找自己有事，立刻说道：“哦，对对，我说口红怎么不见了呢？姜队长，如果有时间的话，能不能麻烦你帮我送过来，明天我要用。”
“没问题，我也在守岁，时间多的很，马上就送过去。”
“那好，待会儿见。”
“待会儿见。”
服部美奈经常在姜新禹家里吃饭，所以就把一些化妆品放在这，省去了每天带来带去的麻烦。
为了防备有人窃听电话，路上拦截检查自己，姜新禹拿出一盒口红揣在衣兜里。
十几分钟后，轿车停在常红绫家楼下。
第146章 无辜者
姜新禹简单的讲述了一遍事情经过，然后说道：“我不知道秦先生的住处，你赶紧通知他撤离！正常来说，画像出来之后，最迟在上午九点钟，通缉令就会贴的满街都是，那时候再想走，恐怕就来不及了！”
常红绫说道：“你们抓了书店老板，闹出那么大的动静，秦先生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他另有安排。”
“那就好……有一点我不太明白，他当时为什么不化妆？”
“时间来不及了，他去北平出差了两天，今天下午才收到你的情报。”
“哦，这就难怪了……那我走了。”姜新禹转身向门口走去。
“春节过后，我就要结婚了。”常红绫站起身，面色平静的说道。
姜新禹除了同情，也没什么好说的，轻轻点了点头，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第二天，服部彦雄早早来到宪兵队。
刚泡上一壶茶，酒井匆匆走了进来，双脚一并躬身施礼：“少佐！”
服部彦雄倒了一杯茶，端起来呷了一口，说道：“画像还没出来吗？”
酒井低着头说道：“只画出来两张，还有一张没有完成。”
服部彦雄看出了他神色不对，说道：“有什么问题吗？”
“那两夫妻……死了。”
酒井头都不敢抬，在戒备森严的宪兵队，自己的眼皮底下，如此重要的人证忽然死了，从哪都说不过去。
服部彦雄腾然站起身，说道：“带我去看看！”
“是！”酒井赶紧头前带路。
会议室内，桌上放着半杯清水，王老板仰面朝天躺在地上，鼻孔里和嘴里溢出的鲜血已经凝固，跟金宝的死法相同，都是中毒而死。
只不过，金宝是自杀，王老板明显是被人谋杀！
画师手足无措的坐在一旁，由两名持枪的宪兵看押着，现场没有动过，一直在等着服部彦雄处理。
服部彦雄脸色铁青，目视酒井半晌，说道：“说，怎么回事！”
酒井擦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说道：“早上六点钟的时候，他喝了一口水，几分钟后就不行了，已经化验过了，水里被人放了氰化钾。”
把王老板带到宪兵队是让他配合查案，并非当成犯人看押。
所以，虽然没有提供食物，但是水，总是要给的。
“他太太也是被毒死的？”
“同一时间给他们提供的水，所以……”
“混蛋！”服部彦雄怒不可遏，扬手左右开弓扇了酒井两记耳光。
服部彦雄的手劲儿极大，酒井被打的踉跄着退了两步，重新站直身子，脸像是发面馒头一样，迅速肿胀起来。
“宪兵队有奸细……”服部彦雄在屋子来回走了两遍，回身说道：“投毒的人抓到没有？”
“暂时还没有……”
暖水瓶是从锅炉房拿来的，早上是宪兵们洗漱的时间，进进出出打水的人很多，要说有嫌疑，二百多宪兵几乎都有嫌疑。
服部彦雄拿起桌上的画像，两张已经画好，最后一张脸部轮廓也出来了，但是五官没有画出来，这样的画像等于没画一样。
服部彦雄对酒井说道：“这几天，你什么都不用干，立刻调查画像这两个人！”
“是！……”酒井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说道：“少佐，内部奸细的事……”
服部彦雄一把将他拽到一边，低声说道：“这件事要秘密调查！不能让外人知道，懂吗！”
“明白！”酒井躬身退到一旁。
最近半年多，宪兵队的状况不断，刚处理完一个中村加晃，如今又冒出了奸细，如果司令部问责起来，服部彦雄难辞其咎。
最好的办法就是暗中查出来，然后悄无声息的处理掉。
服部彦雄抓了王老板夫妻，也想到了金宝同伙会知道，大晚上的又是砸门又是抓人，要说对方还蒙在鼓里，根本不太可能。
唯一令他没想到的是，宪兵队内竟然有敌人的内奸！
“这张头像就画了这么多？”服部彦雄心有不甘的问那名画师。
画师连忙躬身说道：“报告少佐，证人说那个人的眼睛很大，嘴角有一颗黑痣……可是，我还没来得及开始画，他就死了。”
服部彦雄喃喃着说道：“大眼睛，嘴角有一颗黑痣……”
如果最后确定另外两个人没有问题，这也算是一个聊胜于无的线索。
回到队部，铃木进来说道：“少佐，刚刚警察局打来电话，法医已经确定了乞丐的死因，是被人从后面扭断了脖子。”
“我知道了。”服部彦雄缓缓坐在椅子上。
乞丐和原田夫妻的死法如出一辙，说明了一件事，真正的凶手不是金宝，而是给金宝下令撤退的人，他才是最关键的人物！
…………
春节期间，姜新禹参加了几次浙江同乡会举办的联谊会，算是名正言顺的和秦力认识，他们之间有些来往，就不那么引人注意。
孙记饭馆包间内，两个人随便点了几个菜，烫上一壶酒，边吃边聊。
秦力低声说道：“关东军11师团昨天从东北开拔，预计明天晚上就能抵达堰津，关于那批粮食的情报，要抓紧了。”
姜新禹说道：“你的人在宪兵队毒杀了王老板夫妻，服部彦雄现在戒备心很重，这件事……很难办。”
秦力叹了口气，黯然的说道：“所以，绫子必须尽快和服部彦雄成婚……”
“秦先生，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说一下。”
“什么事？”
“那个乞丐和王老板夫妻的死……我个人觉得，以后我们的行动，应该尽量避免伤及无辜。”
秦力冷笑道：“无辜？大半国土沦丧，中国再没有无辜之人，这些日本人治下的顺民，不值得同情！”
“他们都是普通老百姓，面对刺刀和枪炮，总不能去和日本人拼命吧？”
秦力摆了摆手，说道：“你没受过军统的培训，有这样的想法并不奇怪。以后你就会明白，在国家民族面前，包括你我，任何人都可以牺牲，何况是几个沦陷区的顺民！”
姜新禹喝了一口酒，沉默不语表示着自己的态度。
之所以提起王老板夫妻和乞丐的死，姜新禹经过深思熟虑，他是警察出身，表现出悲天悯人的一面，更加符合自己的身份。
另一方面，对于三个无辜者的死去，确实让姜新禹感觉太残忍，心理上很难接受。
秦力笑了笑，说道：“我的搭档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不知道对潜伏工作而言，是好事还是坏事。”
姜新禹故作郁闷状，说道：“抱歉，是我太感情用事。”
秦力思索了一会，说道：“你算好时间，月底可以申请回乡探亲，到时候，上面会安排你参加军统特训班！”
第147章 核实情况
秦力目视着姜新禹，说道：“我这次找你，主要是代表总部核实一些情况。”
姜新禹面不改色的说道：“我知道，是因为麻克明的事。”
“没错。你可能还不知道，救麻克明的人其实是共党！”
姜新禹淡淡的说道：“这件事我知道。”
“哦？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其实秦力心里很清楚，姜新禹既然把话说在当面，一定是有合理的解释，只不过按照规定，还是要问清楚才行。
姜新禹把筷子放下，说道：“大王乡游击队知道吗？”
“知道，原先是盘踞在九龙山的土匪，去年年底接受了八路军的收编。共党最擅长这个，许诺一点好处，张嘴闭嘴为国为民，于是土匪摇身一变，就成了游击队。”
“堰津地下党和游击队里应外合，准备营救他们被捕的人，我知道这件事之后，就把宪兵队有地道的消息透露过去，麻克明和那些共党关在一起，就是这么被救出来。”
“你怎么知道共党的营救行动？”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共党也有叛徒！游击队有一个叫二驴子的人，他知道我是新任侦缉队队长，主动向我告密，说共党有大行动！”
“就是被你击毙的那个二驴子？”
姜新禹故作惊讶的说道：“你的消息也够灵通的，这件事我一直压着没向外透露。”
秦力掩饰着得意，说道：“军统的渗透能力，你以后会越来越了解！”
姜新禹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将计就计，以要把共党一网打尽为借口，让二驴子把地道的消息透露给共党。”
“共党劫狱成功，二驴子肯定会怀疑你，所以你才杀人灭口！”秦力分析着说道。
姜新禹笑道：“这种败类死不足惜，就算是我受累替共党清理门户了。”
秦力赞许的说道：“新禹，我越来越觉得，你实在是太适合做特工了，如果心肠能再硬一点，堪称完美！”
姜新禹叹道：“可能这就是天性吧。”
“不不不，假以时日，只要经过系统的培训，你一定会成为一名合格的特工！”
“秦先生，你太过奖了，其实我觉得，这些都是当警察积累下来的经验。”
“嗯，会有一点关系，警察和特工本质上确实有很多相同之处……对了，你再解释一下地道的事。
姜新禹说道：“地道是汪敬旻在十年前挖的，几年前遗落了一个密码箱，汪学霐来堰津，是想找机会把箱子拿回去……汪家现在居住在四川，在不透露我身份的前提下，总部去核实一下应该很容易。”
密码箱的事，秦力听常红绫提起过，所以他好奇的问道：“箱子里究竟是什么东西？”
“是一顶王冠！”
“你没打开看看？”
“没有，密码很复杂，我打不开，除非是硬撬。”
秦力惋惜的说道：“密码箱要是落在我的手里，保证可以打开，就是开开眼也是好的……”
“那时候，我不能和你联络，要不然我也跟着见识一下。”
“我知道……”
对于这番解释，姜新禹刚开始设计的共党叛徒是乔建成，二驴子属于意外出现的人物，把他安排在“故事”里面，更符合当时的情况。
地道的事能瞒过一时，想要永远隐瞒下去根本不现实。
首先，就不能指望着汪学霐保守秘密，其次，麻克明也知道地道的存在，而且当天营救出那么多人，谁敢保证将来哪个会走漏消息。
所以，姜新禹事先把营救麻克明的想法透露给常红绫，这么做显得自己行事光明磊落，总部对他的调查，就会因此成了例行公事。
“你替汪家办了这么大的事，他们给你的好处不少吧？”秦力有些羡慕的说道。
姜新禹没有说具体数字，含糊笼统的说道：“我经常出入堰津的高级场所，花费实在有些吃不消，这些钱估计也支撑不了多久。”
“是啊，那位美奈小姐喜欢去的地方，肯定便宜不了。”秦力感慨着说道。
“想要获得更多的信任，就要舍得下本钱，不光是服部美奈，宪兵队、警察局，上上下下都要打点，混一个好人缘，办起事来就方便多了。”
“嗯，有道理……这些肯定是你当警察学来的经验！”秦力笑道。
姜新禹故作羞愧的说道：“没办法，那时候是为了生存，生生逼出来的经验。”
“任何地方都一样，适者生存，你这么做完全正确！来，我以茶代酒，咱们喝一杯！”
两人举杯干一杯。
秦力沉思了一会，说道：“你觉得麻克明这个人怎么样？”
姜新禹想了一下，说道：“非常不错，对党国忠诚，行动能力很出色。”
“是啊，就是考虑到这两方面，我准备把他吸收进我们潜伏小组。”
“可是，他现在被通缉，只要露面就会被认出来。”
“这个不要紧，弄一张良民证，给他换个身份，另外，他以前长期在大沽，红桥这边没人认识他，只要小心一点，问题不大。”
姜新禹摇了摇头，说道：“守备队的人不可能永远不来红桥，万一和麻克明遇见，那可就麻烦大了。”
“我给他在船厂找一份工作，每天两点一线，上班下班，遇到熟人的几率大大降低……唉，这也是没办法，金宝死了，我缺少出色的行动人员！”
“……这件事我觉得还是不稳妥！”
这种暴露身份的特工，最好的途径就是调回总部，或者安排到其他城市去工作，继续留在本地的并不多见。
见姜新禹不同意，秦力解释着说道：“你放心，麻克明只是临时人选，只要上面派下来新人，立刻把他调走。”
姜新禹这才放下心，他可不想把命运和糊涂蛋拴在一起，如果秦力坚持继续使用麻克明，他准备反对到底。
秦力迟疑了一下，问道：“新禹，金宝埋在哪了？”
“西郊，英雄冢，怎么，你想去看看？”
秦力的眼里流露出一丝感伤，说道：“我也不用瞒你，金宝和我还有另一层关系，他是我的表弟，我亲手把他带进军统，如今横死街头，唉，以后见到姑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
“为国捐躯，姑妈会谅解你的。另外，最近你千万不能去英雄冢，按照服部彦雄的指示，侦缉队最近轮流派人在那边埋伏，就是为了抓前去祭拜的人！”
“我知道了。”秦力擦拭掉眼角的泪滴，长长叹了一口气。
姜新禹其实想问问秦力，在既没有掩护，也没有接应的情况下，为什么要下达明显会害死金宝的撤离命令！
第148章 窃取情报
当晚，关东军11师团抵达堰津，就地修整，等待绥西运来的粮食。
军队之间的物资交接，本身和宪兵队没有直接关系，但是绥西运粮部队的相关文件，必须在宪兵队备案，以起到一个监督的作用，防止出现贪污情况。
运粮部队的行军路线和人员武器配备情况，都会在文件中提到，所以。只要看到这些文件，就能掌握运粮队的第一手情报。
军统方面对这份情报势在必得，地下党却没有类似的指令，姜新禹嘴上答应秦力会全力以赴，实际上并没有过多参与。
周一，上午九点半钟。
常红绫穿着绣满樱花的和服，从黄包车里下来，宪兵队门口岗哨立正敬礼，都知道这位是服部彦雄的未婚妻。
来到队长室门口，她拉开房门款款走了进去，服部彦雄坐在办公桌后面，正在整理几份文件。
“服部君。”常红绫微微躬身。
服部彦雄不是一个好色之徒，但是对未婚妻精心打扮的妆容，还是感到非常惊艳。
“绫子，下次你来之前，先打一个电话，我派车去接你。”
常红绫柔声说道：“不必了，我不想被人议论，宪兵队长的未婚妻还要车接车送，传扬出去，对你的影响不是很好。”
服部彦雄转过办公桌，走出来拉着常红绫的手，说道：“中国有四个字形容女子的品德，叫做贤良淑德，你完全符合这四个字！”
常红绫莞尔一笑，说道：“服部君，你过奖了，我哪有那么好。”
凝视着常红绫的笑颜如花，服部彦雄喃喃着说道：“绫子，你太美了……”
常红绫轻轻挣脱服部彦雄的手，面带羞涩的说道：“你看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服部彦雄目光炙热，再次握住常红绫的手，说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丈夫赞美一下妻子，有什么不好意思……”
“谁说只有两个人！”
房门哗啦一响，服部美奈迈步走进来，嬉笑道：“要不是亲耳听到，真不敢相信我的哥哥，还有温柔的一面呢。”
服部彦雄赶忙松开常红绫的手，干咳两声掩饰着尴尬，说道：“美奈，你怎么来了？”
服部美奈调皮的眨眨眼，说道：“我怎么就不能来呢？”
“你不是约了姜新禹吗？”
“他去侦缉队了，说是有公务。”
“他有公务，你就来我这捣乱。”
“我才不愿意来，是绫子约我来的。”
“哦？”服部彦雄回头看了常红绫一眼。
常红绫解释着说道：“你的队部太乱了，我们俩左右也是闲着没事做，想帮你整理一下。”
服部彦雄摆了摆手，说道：“这种事哪用得着你们来干，每天都有专人整理房间。”
服部美奈白了哥哥一眼，说道：“哥，你真是不解风情，不一样的，绫子是关心你。”
服部彦雄板着脸说道：“一个女孩子，懂什么叫风情，以后不许说这种话！”
服部美奈扮了个鬼脸，对常红绫说道：“看到了吧，哥哥平时对我就是这么凶，以后你得管管他，不能还拿我当小孩子对待！”
常红绫微笑着说道：“我会的。”
未婚妻跟自己的关系越来越融洽，服部彦雄心里也很高兴，不忍心拒绝她的一番好意，说道：“你们愿意整理，就简单整理一下……美奈，你不要把东西弄乱了！”
“又是我！为什么绫子就不会把东西弄乱！”服部美奈撅着嘴说道。
常红绫掩嘴笑道：“说明你是惯犯了。”
服部美奈佯嗔道：“好啊，你们夫妻合伙欺负我！”
一句话说让常红绫背转过身，装作不好意思去看服部彦雄。
一名宪兵进来提醒说道：“少佐，会议时间到了。”
部彦雄看了一眼手表，说道：“绫子、美奈，我去开会，很快就回来。快到中午了，你们想吃什么？我让人去买。”
“哥，我要吃油炸糕。”服部美奈说道。
“好。”
服部美奈又加上一句：“槐花巷的油炸糕！”
服部彦雄皱了皱眉，说道：“槐花巷太远了……”
“开车往返，有半个小时就回来了。”
“街对面的也不错，将就吃一口吧。”
“槐花巷的才地道嘛，绫子最爱吃了，是不是，绫子？”服部美奈对常红绫使了一个眼色。
“槐花巷的油炸糕被称为堰津四绝，确实很有名……”常红绫的目光扫过桌上几份文件。
“……好，我这就派人去买。”
服部彦雄拉开房门，正要准备出去，想了想，又转回身把桌上的几份文件放进抽屉，随手上了锁，然后才走出队部。
服部美奈看了看常红绫一身的和服，说道：“绫子，你穿成这样，是来整理房间的？”
“穿和服就不能做家务吗？”
“和服不方便嘛，柜子那么高，你怎么上去？……哦，我明白了，你不是来帮着整理房间，而是另有目的！”服部美奈忽然换上一副严肃脸。
常红绫心里一惊，不动声色的说道：“我有什么目的？”
“你是特意穿给哥哥看的吧？”服部美奈笑着说道。
“机灵鬼！”常红绫松了一口气，信手整理着桌上的物品。
最近一段时间，她经常来宪兵队，知道每逢周一上午十点钟，服部彦雄要主持内部例会，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会议一般在半小时左右。
常红绫能利用的就是这半个小时，只要看过一遍11师团和运粮队的文件，就算圆满完成任务！
“绫子，你说咱俩去逛逛街多好，听说福聚成还请了滑稽戏表演……偏偏要来当佣人，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服部美奈漫不经心的整理着文件柜。
常红绫把桌上凌乱的物品分类摆放，说道：“宪兵队都是大男人，他们哪会整理房间，我们再不帮忙，屋子都乱的不成样子了。”
“我没觉得乱啊……”
“美奈，你去收拾一下里间屋，把你哥哥的便装都放进衣柜里，叠的整齐一点。”
服部美奈一边往里间屋走，一边嘟囔着说道：“还没结婚就开始管我了……”
“等你嫁了人，就没人管你了。”常红绫笑着说道。
服部美奈脸一红，说道：“我嫁谁？我才不嫁呢，就给你们捣乱！”
服部美奈刚刚走进里间，常红绫立刻从怀里掏出一截铁丝，快步走到办公桌后面，把铁丝伸进锁眼里捅了几下，“咔哒！”一声打开了锁头。
拿出那几份文件粗略浏览一遍，并没有关于运粮队的内容。
这是怎么回事？按说不可能啊……
服部美奈在里面抱怨道：“哥哥真是的，烟灰都掉在榻榻米上，真是不像话！”
第149章 初次疑心
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是服部彦雄！
常红绫赶忙把文件放在抽屉里，锁头重新锁上，然后快步绕出桌子走进里间屋。
里间屋有一个烟灰缸，可能是服部彦雄没留神，烟灰弹到了茶几上。
服部美奈用抹布小心翼翼的擦拭，很怕弄脏了榻榻米。
“怎么了？”常红绫问道。
“你看看。”服部美奈展示着抹布上黑灰。
“大惊小怪，擦掉不就完了嘛……”
外面房门一响，服部彦雄走了进来。
服部美奈从里间出来，再次展示着抹布，说道：“哥，你看看你，烟灰都能弄到茶几上！”
服部彦雄走到办公桌后面，随口敷衍着说道：“美奈辛苦了。”
服部美奈把抹布扔在一边，坐在沙发上，说道：“好累，休息一会儿。”
“干一点活儿就喊累，以后怎么做别人的太太。”常红绫打趣道。
“不要你管！”
服部美奈佯装生气，其实心里甜滋滋的，做别人的太太，别人是谁呢？当然是姜新禹！
服部彦雄看了看四周，说道：“不错，感觉焕然一新，绫子，你也辛苦了。”
常红绫说道：“只是简单整理一下，没费什么力。”
服部美奈说道：“哥，今天开会怎么这么快？”
“还没开完，我回来拿文件，顺便看看你有没有偷懒……”服部彦雄掏出钥匙打开抽屉。
看到抽屉里摆放的文件，服部彦雄心里不禁一动，他的记忆力很强，十几分钟前放进去的东西印象尤其深刻。
文件下面放着一叠票据，都是还没来得及报账的私人花费，比如汽车加油之类的单据，一般情况下，他会积攒到月底统一入账。
服部彦雄记得很清楚，自己把文件放进抽屉的时候，文件完全覆盖了票据。
现在则不同，那叠票据露出了一角！
有人打开过抽屉？
“……美奈，桌子是你整理的吗？”服部彦雄不动声色的说道。
服部美奈哼了一声，说道：“我只会捣乱，哪会整理桌子。”
服部彦雄转脸看着常红绫，脸上依然保持着微笑，说道：“绫子，想不到你还是一个做家务的能手！”
会议室一群人在等着服部彦雄开会，他却不紧不慢说着闲话，常红绫顿生警觉。
她很快就意识到，可能是自己放回文件时，位置上出现了偏差。
其实也怪不得常红绫，别人到队部来一定会先敲门，她没想到服部彦雄会提前回来，多少有些手忙脚乱。
心念电转之间，常红绫扶着腰慢慢坐下，皱着眉说道：“别夸我了，刚刚撞到腰，现在才觉得有些痛……”
“啊？撞哪了？要不要紧？”服部美奈赶忙走过来问道。
常红绫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一不小心撞到桌角……应该没什么事，坐一会儿就好了。”
如果常红绫撞到了桌子，桌子出现惯性晃动，抽屉里的文件发生错位，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服部彦雄起身走了过去，关切的说道：“绫子，宪兵队有卫生室，我陪你去检查一下，伤到筋骨可就不好了。”
“我没那么娇贵，休息一下就没事了……”常红绫心里有些不确定，服部彦雄究竟是关心自己，还是起了疑心。
服部美奈想了想，说道：“哥，你糊涂了，卫生室都是男医生，怎么给绫子检查？”
服部彦雄愣了一瞬，随即笑道：“没关系，宪兵队的护士经验很丰富，让她们先看一下也是好的，如果觉得不放心，我马上送绫子去陆军医院。”
听他这么说，常红绫心里明白了，服部彦雄对自己起了疑心！
队部里一共两个人，服部彦雄不可能怀疑自己的妹妹，况且刚才也询问过，服部美奈并没有整理办公桌。
如果常红绫腰上没有任何撞过的淤青，那么就间接证明，打开抽屉的人就是她！
最近半年来，宪兵队接连出事，可以说是草木皆兵，日本人身份虽然是天然保护色，但是并不意味着可以免除一切嫌疑！
“好吧，检查一下也好……”
常红绫知道，服部彦雄或许不会强迫她去做检查，但是心里的怀疑，就会因此挥之不去。
坚持不去卫生室做检查，并非是一个好对策！
服部美奈也要跟着，服部彦雄说道：“美奈，外面很冷，你就别出去了，我们很快就回来。”
服部彦雄把常红绫送进卫生室，暗中嘱咐了医生几句，告诉他们务必要做好检查，重点就是常红绫腰上是否有新的淤青！
宪兵队的公用厕所紧挨着牢房，室内唯一有厕所的地方就是卫生室，这是为了照顾病号专门修建。
常红绫站在窗前，看着服部彦雄快步走向会议室，那里还有没开完的例会。
医生殷勤的说道：“绫子小姐，请到换药室，让护士给你看一下，很快就好。”
常红绫点点头，迈步往换药室走了几步，忽然皱着眉说道：“稍等一会，我要先去厕所！”
人有三急，谁也避免不了。
常红绫走进厕所，打开几个隔板门，确定里面没有人，她四处看了看，墙角堆放着两把拖布，是专门清洁厕所卫生用的。
她拿起拖布，将木把一头对着自己腰部，一咬牙，用力戳上去！
即使隔着厚厚的和服，常红绫依然感觉到钻心的疼痛。
把拖布放回原位，常红绫走进隔板内，掀开衣服迅速看了一下，确定有淤青这才放心。
她伸手拽了一下水箱拉绳，“哗啦！”水声响过，整理好衣服，迈步回到换药室。
十几分钟后，服部彦雄来到卫生室，常红绫还在换药室内。
“检查结果怎么样？”服部彦雄低声对医生说道。
医生说道：“少佐放心，绫子小姐不碍事。”
服部彦雄目光一闪，说道：“她……没有受伤？”
“不不，她只是皮肉挫伤，没事的，我让护士给绫子小姐擦了跌打酒，最多两三天淤青就会消退。”
服部彦雄松了口气，对任何人来说都一样，没人希望自己的未婚妻是敌方间谍！
第150章
过了正月，气温逐渐回升，温暖和煦的阳光，让人感觉到了春天的气息。
仙草湖公园内，秦力和常红绫并排坐在长椅上。
“服部彦雄防范的很严，拿到情报的难度非常大。”
“他知道宪兵队有奸细，肯定要加强防范……”
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穿着厚厚的冬装，左手牵着爸爸，右手牵着妈妈，从他们面前欢快的走过。
常红绫看着一家三口，眼里是无限的向往与羡慕。
顺着常红绫目光望过去，秦力警惕的说道：“你认识她们？”
“如果认识，你是不是又要灭口？”常红绫眼中露出一丝讥讽。
秦力正色说道：“红绫，你要端正自己的态度，别忘了我们是什么身份！”
常红绫缓缓说道：“这么多年来，我从未忘记过自己是什么身份！也正是因为这样，我失去了太多东西！”
“在国家民族大是大非面前，个人得失又算得了什么！身为一名军统特工人员，我们要始终秉承一个信念，那就是一切都以党国利益为重！”
常红绫面色平静的说道：“所以，就连我也是可以随时丢弃的棋子！”
秦力打量了她几眼，说道：“红绫，你最近是怎么了？带着情绪工作是要出问题的！”
常红绫目视着秦力，说道：“我只想知道一件事，希望你能诚实回答。”
“当然，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保留的？”
“……金宝暴露了，你担心会牵连到自己，所以就命令他立即撤离，其实你非常清楚，在特务严密监视下，金宝不可能逃掉，如果被捕，他最有可能的选择就是服毒自杀——你太了解自己的表弟了！是这样吗？”
常红绫娓娓道来，语气里不带丝毫感情色彩。
秦力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许久才说道：“当时的情况，我没有别的选择，为了潜伏小组的安全考虑，只能命令他撤退，金宝的牺牲我也很难怪，你相信我，这种结果不是我想要的。”
常红绫冷笑道：“没有别的选择？那我呢，也没有别的选择？必须要嫁给服部彦雄？”
秦力看了看四周，说道：“红绫，我还是那句话，只要是为了党国的利益，个人得失不要过于计较！”
看着这个义正言辞的男人，常红绫说道：“你以前跟我说的话，还算数吗？”
秦力愣了一下，说道：“什么话？”
“抗战胜利的那一天，就是我娶你的日子！”常红绫加重着语气说道。
“当然算数，任何时候都算数！”尴尬只在秦力脸上停留了几秒钟，立刻就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下周日，我就要嫁给服部彦雄，你不会嫌弃我吗？”
“红绫，你听我说，这件事确实委屈你了，将来我一定要补偿你！”秦力目光诚恳的望着常红绫说道。
常红绫沉默半晌，终于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但愿你能兑现诺言！”
秦力握了一下常红绫的手，说道：“相信我，一定会！……另外，还是要抓紧时间，把绥西运粮队的情报搞到手！”
“我知道了。”
“这个你拿着。”秦力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里面是红色的液体。
“这是什么？”
“鸡血。”
“做什么用？”
“新婚夜，你若是没见红，怎么跟服部彦雄解释？”
常红绫立刻明白了鸡血的用途，脸上升起一抹红晕，低声说道：“竟是些龌龊的心思！”
秦力说道：“只要能保证你的安全，再龌龊的事情我也能做的出来！”
“我回去了。”常红绫把药瓶放进挎包里，起身离开了仙草湖公园。
十几分钟后，秦力也走出公园。
…………
周日，服部彦雄的家中张灯结彩，布置的喜气洋洋。
日伪各军政部门，以及堰津有头有脸的人物纷纷送上贺礼。
“祝贺服部少佐新婚大喜，本间司令官送来贺礼一份！”一名少尉走进来，大声的说道。
他手里捧着一个长方形盒子，用五彩绸带包裹着，快步来到服部彦雄面前，说道：“少佐，这是本间司令官送给您的贺礼。”
服部彦雄眼睛一亮，连忙说道：“多谢本间司令官厚爱，快打开看一看。”
司令官的贺礼必须要当众宣布，一方面是表示对长官的尊重，另外一方面，服部彦雄脸上也有光彩。
少尉解开了绸带，打开长方形盒子，众人围拢过来一看，里面原来是一把短剑。
剑鞘用鲨鱼皮制成，上下两端是镂空的金属护具，镀银的吞口兽，黄铜打造的闭锁按钮，看上去非常名贵。
这种短剑是日军的礼仪剑，实战用途不大，基本是用来奖赏有功劳的军官，算是一种荣誉象征。
像这种档次的短剑，只有佐官以上的级别才会得到。
少尉解释着说道：“这把剑是陆军参谋本部奖励给本间司令官，今天，司令官特意把它转赠给少佐阁下，他希望你能不忘军人根本，为帝国再立新功！”
“我一定不忘司令官阁下教诲！”服部彦雄恭敬的双手接过短剑。
服部美奈站在一旁，低声嘟囔着说道：“司令官真是的，结婚的日子，送什么不好，偏偏要送剑……”
姜新禹说道：“送剑怎么了，不好吗？”
“剑是凶器啊，我觉得不吉利。”说完之后，服部美奈连呸了几口。
姜新禹笑道：“你们日本人也迷信这些东西吗？少佐是军人，俗话说，宝剑配英雄，本间司令官无论是送枪送剑，我觉得都非常适合。”
“那也应该分什么场合……”
“美奈，过来一下！”远处的服部彦雄招手叫着妹妹。
服部美奈不情不愿的走过去，说道：“哥，又干什么？我在陪客人呢。”
服部彦雄心情极佳，微笑着说道：“陪什么客人，不就是姜新禹吗？”
“姜新禹就不是客人吗？”
“那也不差三两分钟……你去看看绫子衣服换好了没有，就说客人都到齐了，让她快一点。”
“好吧……”
服部美奈回身冲姜新禹摆摆手，迈步向楼上走去。
第151章 新房旖旎
“绫子，你在哪呢？”服部美奈拉开卧室房门，并没有见到常红绫。
“等一下，马上就好。”洗漱间传来常红绫的声音。
服部美奈坐在弹簧床上，用力颠了两下，自言自语的说道：“好像确实比榻榻米要舒服的多……”
过了一会儿，常红绫走了进来。
“客人都到了，就等你了。”服部美奈说道。
“我知道。”常红绫坐在梳妆镜前，往挽起的发髻上佩戴首饰。
服部美奈看了看镜子里的常红绫，说道：“绫子，你的眼睛怎么肿了？”
“昨晚一夜都没怎么睡，早上起来就这样子，刚刚用冷水敷了一会，已经好多了。”
服部美奈想了想，说道：“我要是在结婚之前，肯定能瞪着眼睛到天亮……”
常红绫笑了笑，说道：“你肯定不会，只有像我这种心思重的人，才会失眠。”
服部美奈佯嗔道：“就是说我没心没肺呗？”
“其实人还是简单一点好，不去想太多，会过的很开心。”
“嗯，说的好像有点道理……绫子，你好了没有，该下去了。”
“好了，走吧。”
她们一先一后从楼梯上走下，楼下宾客的目光立刻被吸引过来。
常红绫本身就漂亮，再经过精心修饰，配上一身粉红色百花锦缎和服，满头的首饰珠翠，看上去艳光四射，惊为天人一般。
姜新禹带头鼓掌，在他的带动下，掌声逐渐热烈起来。
听着宾客们窃窃私语的赞美声，服部彦雄的心情格外舒畅，他大步迎了过去，与常红绫并肩站在楼梯口处。
“各位，请听我说几句话！”
众人停止了交谈议论，客厅里安静下来。
服部彦雄环视了一遍众人，朗声说道：“各位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参加我的婚礼，我谨代表我的夫人山口绫子，表示万分感谢和欢迎！另外，堰津的繁荣与稳定，还要多仰仗在座诸位的大力支持！”
话音刚落，掌声四起。
婚宴设在亚洲饭店，因为时间还早，宾客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谈。
常红绫在服部美奈的陪伴下，礼貌的和宾客们打着招呼。
来到姜新禹跟前，常红绫一摸手腕，回身对服部美奈说道：“美奈，我的手表忘在卧室了，你去帮我拿一下。”
服部美奈嬉笑着说道：“你总说我丢三落四，这次轮到自己了吧？”
常红绫无奈的说道：“你可算找到奚落我的机会了！快去吧……哦，对了，应该是在梳妆台的抽屉里。”
“哪个抽屉？”
“好像是第二个吧？”
“知道了！”服部美奈快步往楼上走。
常红绫低声对姜新禹说道：“找机会上楼，洗漱间纸篓里有两片肥皂，是宪兵队队部保险柜钥匙的模型。”
姜新禹说道：“你什么时候弄的？”
“刚才他上楼换衣服的时候……猜的没错的话，运粮队的文件就在保险柜里。”
“肥皂会在钥匙上留下味道。”
“放心，我已经擦过了。”
“为什么不直接带出来？”
“这么多的人，没机会交给你，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必须和服部彦雄待在一起。”
“我怎么上楼？”
“手表被我放在洗漱间香皂盒下面，美奈一定找不到，你一会儿陪她再上去一次……”
两个人低声说着机密事，脸上挂着微笑，在别人的眼里，他们好像是在谈论与婚礼有关的话题。
姜新禹心里暗自赞叹，这个女人真称得上是胆大心细，服部彦雄上楼换了一套礼服，估计也就是三两分钟。
这么短的时间里，常红绫敢趁机复制他的钥匙，而且还不忘擦掉痕迹，这种行为不仅需要心智，更需要勇气！
如果被服部彦雄当场撞见，再怎么解释也无济于事。
几分钟后，服部美奈一脸不高兴的从楼上下来，来到他们身边，说道：“绫子，你是不是记错了，我翻遍了梳妆台，也没找到你的手表！”
常红绫笑着说道：“脑子一根筋，梳妆台没有，你就不能去其他地方找一找？”
服部美奈说道：“还是别找了，反正又不能丢，晚上你就是这里的女主人了。”
常红绫说道：“戴习惯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再说了，你想让我今天一整天都去别人时间吗？”
姜新禹说道：“美奈，再帮着找一找，我陪你一起去。”
服部美奈本来是满心的不愿意再上楼，听姜新禹说陪自己去，这才装着勉强的说道：“好吧……”
服部彦雄远远的看见姜新禹和妹妹上了楼，他迈步来到常红绫跟前，说道：“美奈他们干什么去了？”
“哦，我的手表不知道忘在哪了，美奈和姜队长上楼帮着去找一找。”常红绫解释着说道。
“我让酒井带几个人上去一起找……”
“不用了，美奈粗心大意，当然找不到，有姜队长帮她，没问题的……和吴局长一起的那位女士是吴太太吗？”
“对。来，我替你引见一下。”服部彦雄带着常红绫去和吴太太打招呼。
姜新禹上了楼，先在卧室里找了一会，说道：“美奈，我去洗漱间看看，会不会是洗手的时候，摘下来随手放在一边了。”
“嗯……”服部美奈打开床头柜抽屉翻找着。
姜新禹出了卧室，闪身走进洗漱间，回身把房门关好，蹲下身在纸篓里翻了两下，里面果然有两片肥皂。
他来不及细看，迅速把肥皂揣进怀里，然后从香皂盒下面拿出手表，转身走出洗漱间。
回到卧室，姜新禹把手表递给服部美奈，说道：“找到了。”
服部美奈接过手表，高兴的说道：“还真是忘在洗漱间了？……新禹，你真聪明！”
“全部都是西式家具，这是绫子小姐的主意吧？我记得她好像特别喜欢西洋的玩意儿。”姜新禹四处看了看说道。
若不是墙上挂着服部彦雄和常红绫的合照，一个穿着少佐军装，一个穿着和服，根本看不出这是日本人的新房。
“绫子在读书的时候，就对欧洲特别感兴趣……新禹，你喜欢什么样风格的房间布置？”
“我？”姜新禹愕然了一瞬，随即说道：“我喜欢中国传统的家具，古色古香，感觉特别好。”
服部美奈目视着姜新禹，鼓足勇气说道：“我们喜欢的风格一样，到时候……到时候就不会在这方面有分歧。”
看着这个单纯的姑娘，姜新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才好，只能含糊其辞的说道：“没有分歧当然最好……”
“新禹……”服部美奈激动的扑在姜新禹怀里，她把这句话当成了一种承诺。
姜新禹下意识搂住服部美奈柔软的腰身，少女身上那股沁人心脾的馨香让他有些沉醉。
服部美奈微闭着双眼仰起头，诱人的红唇等待着心上人的亲吻，长长的眼睫毛抖动着。
两个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慢慢的越靠越近……
姜新禹猛然想起怀里还揣着两片肥皂，如果和服部美奈抱的太紧，很可能会受到挤压变形。
想到这一节，他蜻蜓点水的在服部美奈唇间吻了一下，微笑着说道：“我们在别人的新房这样，好像有点不合适，你说呢？”
服部美奈羞涩的点点头，说道：“那我们下去吧！”
第152章 配合
钥匙很快就复制出来，按照秦力的指令，还是需要常红绫和姜新禹互相配合才行。
毕竟是在宪兵队队部开保险柜，最起码也要有一个把风的人。
对于窃取运粮队情报，姜新禹始终觉得很奇怪，因为从实际意义上来讲，不值得冒这么大的风险。
从绥西到堰津，途经的地方大部分是沦陷区，无论日军选择任何行军路线，都不可能遇到类似平型关战役的伏击。
国军也好，共军也好，即使派出部队实施突袭战，除非能在短时间内歼灭运粮队，否则的话不可能有成功的机会。
姜新禹做为情报员，不能过多打听上面的意图，但是他总是觉得，这件事好像不是秦力说的那么简单。
“铃铃铃铃铃铃！”
姜新禹走过去拿起电话：“喂，哪位？”
“姜队长，我是服部绫子。”电话里常红绫的声音。
日本文化源于中国，女人在嫁人之后，必须改为丈夫的姓氏。
“你好，服部太太，有事吗？”
“是这样的，你和美奈相处这么久，应该到了确立关系的时候，所以，做为美奈的家长，我认为，我们应该坐下来商量一下。”
姜新禹笑道：“服部太太身份转换的好快，都以美奈家长自居了。”
“当然，服部君每天忙于公务，我是美奈的嫂子，自然要关心她的婚姻大事。”
“好吧，我听从服部太太的安排。”
“早上，我跟服部君商量过了，他中午有时间，我们一起去宪兵队，坐下来谈谈这件事。”
“好的，11点钟，我开车去接你。”
“可以，中午见。”
“中午见。”
姜新禹心里很清楚，常红绫是准备今天下手，时间不等人，估计运粮队都走到半路了。
临近中午，姜新禹开车来到服部彦雄家门外，按了几下车喇叭，常红绫在二楼应该能看到他的车。
过了一会，常红绫从院子里走出来，拉开后车门坐进去，说道：“走吧。”
姜新禹调转车头，向宪兵队方向驶去。
“你还好吧？”姜新禹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常红绫。
常红绫勉强笑了笑，说道：“有什么不好，舍身取义为国为民，只当自己是死人就好了。”
姜新禹不再多问，这种事问了也是白问，既然已经发生了，说再多同情安慰的话也一样是于事无补。
“怎么把服部彦雄引出队部，你有计划吗？”
“11点半钟，宪兵队厨房会失火，以服部彦雄的做派，他一定会亲自去查看情况，从队部到厨房往返最快也要五分钟，时间上应该是够了。”
听她这么说，姜新禹知道，一定是埋在宪兵队的潜伏人员在暗中相助。
他想了想，说道：“会不会因为失火的事，查到我们的人？”
常红绫说道：“火势不会太大，造成的损失有限，从表面上看，就是一场意外而已。只要我们这边不出纰漏，服部彦雄不可能去查失火的原因……”
十几分钟后，在宪兵队院门口岗哨的敬礼中，轿车缓缓驶入院子里。
队部的茶几上放着一壶刚沏好的香茗，各种点心干果也摆了几碟，甚至还有一盘寿司。
服部彦雄示意姜新禹落座，说道：“美奈说，你很喜欢吃她做的寿司，听说今天你要来，特意让我带来一些。”
常红绫掩嘴笑道：“要不是服部君拦着，美奈也一定会跟着来。”
服部彦雄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美奈还是小孩子心思，不明白这种事，她是不应该参与进来。”
姜新禹说道：“美奈让人喜欢的一点，恰恰就是她的纯真善良。”
常红绫本来只当这件事是一个借口，要不然她和姜新禹同时出现在宪兵队，显得太过于“凑巧”，一旦有什么差错，容易让人产生联想。
听了姜新禹这句话，常红绫忽然生出一个恶作剧的想法，她拿起茶壶给几个茶碗倒满。
“姜队长，你也知道，美奈和我认识很多年，不是亲姐妹胜似亲姐妹，她有什么心里话都愿意跟我说。”
服部彦雄颇有感触的说道：“小的时候，美奈有任何事，都会先告诉我，现在长大了，问都问不出了。”
常红绫继续说道：“尤其现在成了姑嫂关系，美奈更是对我有什么说什么，所以我已经知道了她的心思，她亲口跟我说……”
哗啦一声，房门被大力拉开，铃木站在门口，慌乱的说道：“少佐，失火了！”
服部彦雄吃了一惊，站起身说道：“哪里失火了？”
“好像是厨房……”
服部彦雄二话不说，快步走了出去，铃木也紧随其后。
宪兵队这种四合院建筑，房屋基本是一间连着一间，真要是烧起来，可不是一件小事。
常红绫指了指门外，姜新禹将房门拉开一道缝隙，向外窥视着。
只要服部彦雄回来，或者是其他人来到队部，他都能在第一时间给常红绫示警。
常红绫快步来到文件柜跟前，经过多次的观察，她已经知道了，柜门里放着一个保险柜，宪兵队的重要文件都存放在里面。
她掏出配制好的钥匙插进锁眼里，顺时针转了两圈，耳中听到“咔哒！咔哒！”连续锁簧打开声，再伸手一拉保险柜把手，柜门开了。
姜新禹回头看了一眼，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他也在担心钥匙没有配制好，打不开保险柜还在其次，就怕到时候插进去拔不出来，那可就糟了！
保险柜里有十几份文件袋，整齐的摆放在里面。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常红绫这次很小心，她先查看文件袋上的目录。
再看到“绥西军情”四个字，她立刻小心翼翼的抽出来，打开文件袋，一目十行的快速浏览。
这类情报不需要记住更多内容，最重要的是行军路线，其次是运粮队的人数和武器配备。
对于一个受过培训的特工来说，这不是什么难事。
常红绫把文件袋放回原位，掏出手绢擦拭着自己碰触过的地方，避免留下指纹。
最后，把保险柜锁上，轻轻拔出了钥匙。
第153章 危险的信号
姜新禹关好房门，走过来问道：“怎么样？”
常红绫说道：“一个步兵中队押运，重火力配备9挺轻机枪，9门掷弹筒，两挺重机枪，人数大约200人。昨天中午从绥西出发，经由大同进入河北境内，然后保定、石门，最后堰津！”
常红绫刚刚成为宪兵队长夫人，短时间内不方便和秦力接头，只能由姜新禹转达。
姜新禹在心里默背了一遍内容，说道：“如果是汽车运输，运粮队20个小时左右就能到达堰津……”
常红绫摇摇头，说道：“不会那么快，文件中提到绥西天气恶劣，道路崎岖难走，而且汽车加油都是问题，所以只有十几辆汽车，他们征用了大批的骡马车……”
门外传来脚步声，常红绫立刻换了话题，说道：“你不想知道美奈说的是什么吗？”
“她说了什么？”
常红绫目视着姜新禹，缓缓的说道：“她说，若是你最后和她分开，她一定会疯掉！”
“她……真的这么说？”
“你不相信，尽可以去问美奈……”
哗啦一声门响，服部彦雄从外面走进来，刚好听到最后一句，随口说道：“问美奈什么？”
“火扑灭了吗？”常红绫故作关切的问道。
服部彦雄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放心吧，虚惊一场而已。他们把废胶皮当成劈柴扔进炉膛，弄得满屋子都是黑烟，还以为是着了火。”
常红绫抚着胸口，说道：“那就好，刚刚姜队长还在说，要不要打电话叫水龙队。”
服部彦雄点了点头，说道：“姜队长，对于你和美奈的事，从我角度的来说，没有任何意见，就像你说的一样，美奈心地纯真善良，希望你能真心对待她！”
“是！”姜新禹欠身致意。
常红绫说道：“姜队长，今年贵庚？”
“27岁。”
“你27岁，美奈20岁，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如果双方没什么意见，是不是把日子定一下？”常红绫的眼神里，明显带着一丝戏谑。
姜新禹肃然说道：“婚姻大事，需要禀明父母才行。少佐，我正想跟您告假，我准备回江山探亲。”
服部彦雄沉吟着说道：“江山……那里是敌军控制的地区，以你现在的身份，恐怕会不太方便。”
“使用伪造证件，只要小心一点，应该没事的。”
“你回江山，就是为了美奈的事？”
“不完全是，我已经三年没回去了，身为人子，心里万分愧疚，即使没有美奈的事，我原本也打算今年回去一趟。”
“……你走了，侦缉队怎么办？”
“您放心，侦缉队的田组长、李组长办事都很得力，有他们在，不会有任何差错，临走之前，我也会做好相应的安排。”
“笃笃！”门外响起敲门声。
一名宪兵拉开房门，躬身说道：“少佐，近藤先生来了。”
姜新禹站起身，说道：“少佐有客人，我就不打扰了。”
常红绫也说道：“服部君，美奈还在家里等消息，我再不回去，怕是要把电话打到你这来了。”
服部彦雄点点头，说道：“姜队长，就麻烦你送绫子回家。”
“是！”
…………
路上。
姜新禹一边开着车，一边说道：“你想干什么？”
“什么？”常红绫故作懵懂。
“极力促成我和美奈的婚事，这不在计划之内。”
“哦，你是说这件事……我能嫁给服部彦雄，你为什么不能娶了美奈？”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美奈是无辜的，她不应该受到伤害！”
“她喜欢你，你呢，嘴上不说，其实心里也喜欢她，两个互相喜欢的人结为夫妻，怎么能说是伤害呢？”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我还是不明白，那你是什么意思？你娶了美奈，对潜伏工作是最好的保护，我相信总部应该不会反对。”
“将来呢？美奈将来怎么办？换句话说，我和她的将来在哪！”
常红绫轻笑一声，说道：“姜新禹，你果然是对美奈动了真心！”
姜新禹沉默了一会，说道：“人心都是肉长的，抛开各自身份，美奈是一个值得去爱的姑娘！”
常红绫微笑着说道：“越说我越糊涂，既然你这么想，娶了她不是很好吗？干嘛还推三阻四……”
姜新禹一脚急刹车，车头前跑过去两个互相追逐打闹的孩子。
以姜新禹的观察力，应该预判到两个孩子可能会横穿马路，若是在往常，他早就提前减速。
今天是仓促之中做出反应，只能说明一件事，服部美奈影响到了他的情绪，在刚刚的一刹那间，自己走神儿了！
对于一名潜伏的特工来说，如果在男女问题上，不能做到理智面对，那将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
宪兵队队部。
“近藤君，听说你去了沈阳，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到的堰津。少佐，有一件事，我觉得……我觉得有必要跟您说一下。”
服部彦雄看了看近藤彰，说道：“在我面前，不要吞吞吐吐，有话就直说！”
“是！”近藤彰说道：“我有一个同乡，他在日本人学校担任中文教师，哦，就是美奈小姐就读的学校。”
“中文教师……这个人我好像有一点印象，是不是叫仓永、仓永……”
近藤彰：“仓永吉明。”
服部彦雄微笑着说道：“对对，就是他。说起来还有一件有趣的事，去年我到满洲出差，顺路去了学校，这个仓永吉明以学生在上课为由，不允许我见美奈。”
近藤彰说道：“仓永为人固执呆板，在学校都是出了名。”
服部彦雄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说道：“我倒是觉得，这样的人越多越好，如果人人都能遵守规矩，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少佐说的是，其实他这个人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从来不说谎！”
服部彦雄心里一动，说道：“继续说。”
“做为同乡，我和仓永相约吃了一顿饭，他无意中跟我提起一件事，去年11月中旬的时候，有人向他打听山口绫子的事……哦，对不起，是服部太太。”
服部彦雄面色平静的说道：“打听什么？”
“打听服部太太在学校期间的所有事，包括都和什么人来往。”
“对方是什么人？”
“是仓永的一个中国朋友，名叫贾元生，在沈阳经营一家照相馆，仓永是一个摄影迷，经常去请教贾元生，一来二去，两个人就熟悉了。”
“哦……贾元生打听绫子的事，他想干什么？”
“少佐，贾元生表面是一个商人，其实他是一名共党！”
第154章 疑心
整件事既简单又复杂……
贾元生声称自己的一个表亲是富家公子，偶然机会认识了常红绫，听说她在沈阳读过书，特意托贾元生打听一下对方根底。
在时下的沦陷区，很多中国人都把嫁娶日本人，视做安身立命的一个捷径，这种事没什么奇怪。
仓永吉明也是实诚人，把自己知道的关于常红绫事情，一股脑都告诉了贾元生。
几天后，贾元生告诉仓永吉明，自己的表亲不太满意常红绫家庭背景，一个无父无母的普通日本女子，没有太大的吸引力。
仓永吉明当时也没在意，直到春节前几天，贾元生的照相馆忽然关门停业，然后来了一群警察破门而入，把照相馆翻了一个底儿朝上。
仓永吉明一打听才知道，这个为人和善，不笑不说话的贾老板，竟然是一名共党的情报员！
近藤彰讲完事情的始末，服部彦雄半晌无语。
他心里很清楚，近藤彰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件事——一个共党情报员打听绫子做什么？
“少佐，贾元生询问的重点，似乎是想知道服部太太在读书期间，都和什么人来往……”
服部彦雄没说话，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近藤彰犹豫了一下，说道：“呃……据仓永说，服部太太和学校的一个图书室管理员好像、好像有些密切……”
“混蛋！”服部彦雄扬手抽了近藤彰一个嘴巴。
“少佐，我是据实报告，没有一点污蔑服部夫人的意思！请您相信我！”近藤彰躬身说道。
服部彦雄冷冷的说道：“那个管理员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他是一个中国人，在图书室工作了两个多月，就被学校辞退。”
服部彦雄一心想娶常红绫，暗地里也做了一番调查，甚至旁敲侧击的询问过妹妹。
图书管理员这件事，他自然是早就了解。
那时候，常红绫才十三四岁，服部彦雄根本没往男女方面去想，也就没有太在意。
他不知道的是，常红绫当时的实际年龄，其实已经十六七岁，情窦初开，正是一个对异性跃跃欲试的年龄！
近藤彰说道：“仓永不是一个喜欢添油加醋的人，他之所以说服部太太和那个管理员来往密切，是因为他有一次在街上，遇到过服部太太和……”
“什么时间？”
“是在管理员被辞退之后。”
“或许是偶然相遇，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不，他们一前一后，好像谁都不认谁，我认为，哦不，仓永认为，如果是普通关系，根本没必要掩饰……”
“不要再说了！”服部彦雄抓起茶碗摔在地上。
“是！”近藤彰站起身，垂手侍立。
服部彦雄感觉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巨石，他太在乎自己的妻子，忽然听说这么一件事，如同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那个管理员叫什么名字？”
“李近山。”
“他还在沈阳？”
“这个不清楚。”
“……贾元生抓到了吗？”
“还没有。”
对于李近山和绫子的事，服部彦雄怒火过后，渐渐冷静下来。
他认为自己的太太冰清玉洁，即使当初年少无知，受到过一些诱惑也无伤大雅。
最让服部彦雄感到不安的是，在嫁给自己之前，绫子没有任何显赫背景，怎么会让共党如此感兴趣？
…………
侦缉队队长室。
“铃铃铃铃铃铃铃！”
姜新禹伸手拿起电话：“喂，哪位？”
“是我。”电话另一端是雷朋兴奋的声音。
“啥事？”
“还啥事，周日我办喜事你没来，今天补请你一次！咋样，够意思吧？”
“等我回来的吧。”
“你要去哪？”
“回一趟老家。”
“浙江江山？”
“对。”
“那更得请你了，一来是补请，二来是给你践行啊！”
“不必了……”
“小桃红可说了，你要是不来，就是瞧不起她，一会儿我们就去侦缉队当面请你！”
姜新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马上也要下班，于是说道：“好吧，怕了你们公母，在哪？”
“就请你一人，我们在家里隆重招待你，咋样？”
“好，我下了班就去。”
“你去哪儿啊，不是我父母家。”
“你搬家了？”
“河西街160号，我新租了一处房子。”
“家里不是挺宽敞的吗？怎么搬出来住了？”
雷朋嘿嘿笑道：“小桃红不喜欢和老人家住在一起，互相看不惯，所以就搬出来了。”
姜新禹说道：“要我看，是被雷叔叔撵出来了吧？”
“别说废话了，赶紧来吧，饭菜都准备好了，就等你大驾光临！”
“河西街160号……二十分钟后到。”
“好……嗳，我才反应过来，你刚才管我们夫妻叫什么？公母？”
“大脑迟钝！挂了！”姜新禹没听完雷朋的抱怨，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已经把运粮队的情报给秦力送了过去，同时也得到了自己接受军统培训的具体细节。
点燃一支香烟，站在山墙窗户跟前，望着马路上人来车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里——是服部美奈！
姜新禹立刻穿上外套，出了队长室，回身锁好了房门。
对跟在身边的赵玉虎说道：“告诉各组组长，明天上午九点钟，在会议室开会，不许任何人请假！”
“是！”赵玉虎答应着，赶忙去下通知。
姜新禹开车出了侦缉队大门，缓缓停在服部美奈身边，摇下车窗说道：“上车。”
服部美奈拉开车门坐进去，搓着手说道：“好冷啊。”
“你来找我，怎么不进去？”
“怕影响你嘛。”
“傻瓜，我是队长，怕什么影响！”
“那也不好，反正我计算着，你也快出来了。”
“找我什么事？”
“没事，听绫子说，你要去浙江，所以想来看看你……”服部美奈瞟了姜新禹一眼，略带羞涩的说道。
姜新禹笑道：“绫子是你的嫂子，你还直呼她的名字？”
服部美奈扮了一个鬼脸，嬉笑着说道：“叫了这么多年，一时改不过来。”
“吃饭了吗？”
“没有呢……”
“那咱们去吃饭！”
轿车向河西街疾驰而去……
第155章 替人寻亲
河西街160号。
一栋独门独院的普通住宅，房屋面积虽然不大，但是装饰装修以及家具用品，看上去都价值不菲。
姜新禹说道：“雷朋，没跟你打招呼，我多带了一个人来，不介意吧？”
雷朋连声说道：“不介意不介意，美奈小姐可是贵客，平时就是让我请也请不来。”
服部美奈额首致意，说道：“来的冒昧，请多关照。”
小桃红今天穿了一件水蓝色紧身袄裙，身材显得更加婀娜多姿，眼波流转之间，依旧透着万种风情。
她亲亲热热的拉着服部美奈坐在沙发上，说道：“美奈小姐太客气了，以后要你多关照我们才对。”
姜新禹说道：“雷朋，周日那天刚好也是服部少佐新婚，实在是抽不开身，多包涵。”
雷朋摆了摆手，说道：“是兄弟不说这个……”
小桃红显摆着说道：“姜队长是见过世面的人，看看房间布置的怎么样？”
姜新禹竖起大拇指，说道：“家具装饰，在堰津绝对算得上是第一流了。”
小桃红得意的白了雷朋一眼，说道：“看吧，还是姜队长有眼力，要是依着你，尽买那些便宜货，寒酸的掉牙，还不让我那些姐妹们笑话死！”
雷朋哼了一声，说道：“是不寒酸，就是太他吗贵了！新禹，你知道这套沙发多少钱？足足花掉我一个月的薪水！”
小桃红眉毛一挑，说道：“雷朋，你当初是怎么许诺的？说让我过上阔太太一样的生活，多花了几个钱，你就来抱怨！”
雷朋说道：“替你赎身花了十根金条，租房子、购置家具又是一大笔开销，总得容我喘口气吧！”
姜新禹打着圆场，说道：“雷朋，你是请我来吃饭，还是听你们吵架来了？”
“不好意思，让美奈小姐见笑了。”雷朋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个服部美奈在场。
“笃笃！笃笃！”
正在这时候，外面有人大声说道：“请问，这里是雷先生家吗？”
“来了来了！”雷朋起身去开门。
两名西来顺饭馆的伙计，抬着一个四层食盒走进来，打开食盒盖子，热气腾腾的饭菜香气扑鼻。
一共六道菜，马连良鸭子、爆糊、砂锅牛肉、两吃大虾、赛银鱼、灯笼积，都是西来顺的招牌菜。
雷朋说道：“本来打算直接去西来顺，后来一想，怎么也要让你认认门，干脆在家里吃还方便。”
姜新禹说道：“饭菜太丰盛了，怎么要了这么多菜。”
“没有姜队长帮忙，就没有我们这个家，比起天大的人情，一顿饭算得了什么呢。”小桃红在一旁说道。
雷朋说道：“对对对，小桃红的话，就是我的心里话，你就别客气了。来来来，大家都请坐。”
众人落座后，雷朋从厨房捧出一个坛子，说道：“新禹，我特意买了一坛花雕酒，让你尝尝家乡的味道！”
花雕是最常见的两斤装小坛酒，上面贴着标签：正宗女儿红，十年陈酿。
拍开泥封，把酒倒进酒碗里，酒色橙黄清亮，味道香馥浓郁芬芳。
姜新禹端起酒碗尝了一口，说道：“不错，确实是上好的花雕！”
小桃红对雷朋说道：“我就说吧，张先生是不会骗我的。”
如今在沦陷区，有限的物资都优先供应日军后勤补给，凡是和粮食沾边的都属于管制范畴。
小桃红提到的张先生，是在黑市贩卖各种酒类的商人。
雷朋解释着说道：“小桃红和张先生是河南老乡，结婚当天，特意送来两坛好酒。”
姜新禹看了小桃红一眼，说道：“听口音，我还以为你是地道的堰津人。”
小桃红叹了口气，说道：“我十几岁就被卖到了堰津，家乡话是一句都不会讲了。”
“哦，原来是这样……”
当年为了迟滞日军的机械化部队继续西进，国军炸开了花园口，黄河水淹了日军也害惨了中国人。
河南安徽两地，大批难民流离失所，饿殍遍野，卖儿卖女者不计其数，小桃红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卖到了堰津。
姜新禹夹了一个鸭腿，放在服部美奈的碟子里，说道：“尝尝马连良鸭子。”
“这不就是香酥鸭吗？”服部美奈不解的说道。
姜新禹笑道：“这道菜在别的饭店里叫香酥鸭，在西来顺必须叫马连良鸭子！”
“为什么呢？”
“当年京畿司令王怀庆的小舅子，因为一点琐事，扬言要烧了西来顺，马先生出面把事态摆平，老板念他的恩德，亲自下厨做了这道菜，命名为马连良鸭子。”
服部美奈夹起鸭腿，蘸一点特制小料，细细的品尝着。
看着服部美奈的专注神情，姜新禹笑着问道：“味道怎么样？”
服部美奈赞道：“嗯，好吃，外酥里嫩，口感特别滑！”
小桃红说道：“美奈小姐，堰津西来顺是分号，想吃正宗的马连良鸭子，要去北平西来顺才行。”
雷朋喝了一口酒，说道：“清真饭店的名字太没新意，东来顺、西来顺、又一顺，我猜再过两年，就会有南来顺、北来顺、天来顺，地来顺！”
“你的名字也可以起一个朋来顺。”姜新禹打趣着说道。
小桃红起身走进卧室，过了一会又出来，说道：“姜队长，你回浙江探亲，应该经过郑州吧？”
“对，来去都要在郑州倒车。”
“如果方便的话，我想请你帮我找一找我的家人……”
“你家在什么地方？”
“我只记得在车站附近，因为每天都会听到火车鸣笛的声音。”
“那……你爹娘叫什么名字？”
“我爹是一个铁匠，大名我不知道，大家都叫他马老三，我娘……早就不在了。”
“好，没问题。”
“如果找到我爹，最好把他带到堰津，我想见见他……他要是不想来，把这个给他。”小桃红把一根金条递给姜新禹。
“可以。”
服部美奈忍不住问道：“你爹把你卖给人贩子，你不恨他吗？”
小桃红淡淡的说道：“刚开始恨，现在不恨了，他要不是不把我卖了，我们父女俩都得饿死！”
第156章 依依惜别
第二天上午九点钟，侦缉队会议室。
“……我出差这段日子，队里由田组长代责！”姜新禹正在布置侦缉队的人员分派。
田力钢掩饰着心里的得意，站起身说道：“是。”
“就这样，散会！”姜新禹起身走出了会议。
以前周仁杰担任队长的时候，赶上出差或者有别的事，从来不设代责的人，还是该干嘛干嘛，各管一摊。
姜新禹之所以让田力钢代责，是为了刻意制造田力钢和李锴之间的矛盾。
一个得意忘形，一个愤愤不平，互相叫着劲儿，工作不可能干好。
姜新禹直接回到家，开始收拾行李，枪是不可能带了，在柜子里摸到那瓶毒蘑菇汁，略一思索，拿出来藏在换洗衣服中间。
至于能有什么用，他并没有任何计划，只是觉得自己赤手空拳，没有防身武器，心里有些不踏实。
从家里出来，招手叫了一辆黄包车。
“先生，您去哪？”
“车站。”
到了火车站，姜新禹买了车票，看了看时间，还有十几分钟发车。
正在这时候，一辆轿车疾驰而至，服部美奈从车里下来，手里拎着一个包裹，四处张望着。
姜新禹招招手，喊了一声：“美奈，我在这。”
服部美奈快步走过来，埋怨着说道：“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哪天走，我好来送送你。”
“有什么好送的，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走？”
“打电话问哥哥了……你等我一下。”
不等姜新禹反应过来，服部美奈一路小跑，到售票处买了一张站台票。
两人走进站台，一列火车停在铁轨上，乘客开始陆陆续续上车，这趟列车的终点是郑州。
姜新禹问道：“包裹里是什么？”
“哦，对了，你拿着，都是吃的东西。”服部美奈把包裹塞给姜新禹。
姜新禹用手摸了一下，圆的、扁的、方的，包裹里似乎什么形状都有。
服部美奈挽着姜新禹的胳膊，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新禹，你说，恋爱和结婚是不是两回事？”
“当然是两回事。”
“从恋爱到结婚，关系应该更亲密才对，怎么还能吵架呢？”
“怎么，少佐和绫子吵架了？”
“嗯。”
“吵到什么程度？”
“哥哥说了一句李金山，然后绫子就说哥哥不相信她，哭了好一会儿。”
“你没去劝劝吗？”
“去了，让哥哥给我轰出来了，说是大人的事，不让我掺和。”服部美奈郁闷的说道。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夫妻就是这样，有的人争争吵吵一辈子，依然互相爱着对方，没有舌头不碰牙的生活。”
“我们永远也不要吵架……”服部美奈凝视着姜新禹说道。
姜新禹摸了摸她的脸蛋，笑着说道：“美奈，相信我，那只是小说里的情节，现实不是那个样子。”
服部美奈轻轻依偎在姜新禹怀里，说道：“即使吵架，我们也很快和好，不要像他们那样，一整夜谁都不理谁。”
“这么严重？”
姜新禹心里默念了两遍李金山的名字，他忽然明白了，服部彦雄提到的那个人不是什么李金山，而是李近山——秦力！
只有这个名字，才能让服部彦雄心生嫉妒，认为常红绫在读书期间和别的男人有过交往。
在这种事上，服部彦雄和那些吃醋的丈夫，并无本质上的区别，一样的忍不住去质问妻子！
难道他知道了秦力的真实身份？
不，不会！
若是知道了秦力的真实身份，不动声色的暗中调查“李近山”，才更符合服部彦雄的心智！
这件事还不算太严重，常红绫一定会通知秦力。
只要秦力不再继续使用李近山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安全撤离堰津，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美奈，这件事你不应该告诉我。”
“为什么？”
“没人希望自己的家事，闹得尽人皆知，尤其是少佐这种身份的人。”
服部美奈想了想，展颜笑道：“我只当是没告诉过你。”
姜新禹看了一眼手表，轻轻推开眷恋不舍的服部美奈，说道：“我该上车了。”
“……路上小心一点。”
“知道了。”
姜新禹上了车，找了一个座位先坐下，拉开窗户对服部美奈说道：“外面这么冷，早点回去吧！”
服部美奈站在车窗外，拉着姜新禹伸出的手，说道：“到了浙江想着给我写信。”
姜新禹笑道：“一个月我就回来了，信还没有我回来的快。”
“不行，我就要你写。”
想到一个多月见不到姜新禹，服部美奈鼻子发酸，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顺着腮边滚落。
“好好好，我写，一会我就写，到了郑州就寄出去。”姜新禹替服部美奈擦拭着脸上的泪水。
服部美奈破涕为笑，说道：“你别骗我。”
“不骗你，别哭了，哭花了妆就不好看了。”
“我没化妆……”服部美奈嘟囔着，还是听从劝告收住了眼泪。
“呜——”
“呜——”
“呜——”
三声刺耳的汽笛响过，火车缓缓启动。
姜新禹对服部美奈挥挥手，赶紧把窗户关上，因为火车一开起来，刺骨的寒风灌进车厢，邻座的旅客人人侧目。
服部美奈在原地站了一会，忽然跟着火车跑起来，一边跑一边拍着窗户，大声说道：“新禹，新禹，我忘了问你，浙江冷不冷？你带棉衣了吗？……”
火车的噪音里，姜新禹根本听不见服部美奈在喊什么，看着她焦急的神情，不断的指着自己的衣服，猜也猜出了十之八九。
火车开出了堰津站，服部美奈渐渐只剩下一个黑点，直到再也看不见。
姜新禹靠在座椅上，心里莫名的升起一种感慨，难道就因为服部美奈是日本人，自己就不能和她在一起？
如果在不影响任务的情况下，组织上会不会同意自己和美奈真正意义上的交往？万一要是同意了，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一件事！
对，回来以后，一定要就这件事，认真的和老邱谈一谈！
服部美奈拿来的包裹简直就是一个万花筒，苹果、橘子、牛肉罐头、猪肉罐头、豆子罐头、还有一些糕点干果，甚至还塞了一瓶酒。
罐头上都是英文字母，USA的字样尤其醒目，应该是缴获的国军物资。
这种东西必须在进入浙江之前吃完，否则的话，可能会惹来麻烦。
火车进入河北境内，现在是中午时分，很多旅客都拿出了随身携带的食物，开始充当午饭。
姜新禹原本打算去餐车吃饭，现在看起来是不用了，到浙江之前，能把这些食物消灭掉，就很不容易了。
他打开一罐牛肉罐头，在包裹里翻出勺子，吃了一口牛肉，味道还真是不错。
耳中传来巨大的引擎声，似乎是飞机在做超低空飞行，在火车上方呼啸而过。
一个旅客惊呼着说道：“是美国飞机！是美国飞机！”
美国飞机出现在沦陷区，只有一种任务——轰炸！
一个高八度的女声说道：“美国人是不是要炸火车呀？”
抱有同样想法的旅客不在少数，一时之间，车厢里骚动起来，很多人都在双手合十，嘴里念着阿弥陀佛。
姜新禹知道，美军飞机不可能轰炸如此明显的民用目标，他们一定是有其他任务！
第157章 少小离家老大回
两架P-40战斗机在火车附近盘旋一圈，随即拉升向西飞去。
胆战心惊的旅客们欢呼着，庆幸自己逃过了一劫。
望着远去的飞机，姜新禹心里很清楚，飞行员超低空飞行，应该是在确认目标。
轰炸目标一定就在附近！
二十几分钟后，火车进入沧南境内，公路上出现了一队长长的车队，最前面是十几辆军用卡车，后面是望不到头的骡马车队。
车上用苫布盖的严严实实，看不到究竟载着什么货物。
每辆骡马车上都坐着两个日本兵，穿着过膝的棉军衣，怀里抱着三八式步枪。
车队的前后左右，还有整队全副武装的日军。
一名肩章上挂着大尉军衔的军官骑在马上，腰上挎着指挥刀，时不时的高声呵斥几句。
姜新禹一看就明白了，从时间上推断，这支队伍一定是绥西运粮队，车上装载的全部是粮食，准备移交给在堰津修整的关东军11师团。
天空中由远而近传来飞机引擎的轰鸣声，两架P-40战斗机去而复返，这次飞行高度更低，呼啸着从运粮队头顶掠过。
美军志愿援华航空队也称为飞虎队，下设三个中队，分别是亚当与夏娃中队、地狱天使中队，以及熊猫中队。
姜新禹透过车窗，能清楚的看见P-40标志性的鲨鱼机头造型，以及机身上的熊猫图案，这两架飞机显然是属于熊猫中队！
那名大尉立刻从马上跳下来，抽出指挥刀大声命令道：“是敌军飞机，准备迎击！”
日军在战场上经常会遇到空袭，在没有防空火炮的情况下，重机枪就成了唯一能用得上的防御武器。
只需要使用高射接杆支架，机枪手仰面躺在地上进行射击，如果足够幸运的话，甚至有机会击落飞机。
火车和运粮队擦肩而过，旅客们看到的最后画面，是两架P-40战斗机投下挂载炸弹，随即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轰！”
“轰！”
“空空空空空空空！”
爆炸声响过，九二重机枪对两架飞行目标展开疯狂射击。
姜新禹暗自松了一口气，心里的疑团也随之解开。
重庆方面不是要派军队进行突袭，而是由飞机实施精准轰炸！
为了防止行动方案泄密，即使对自己人也没有说实话。
包括秦力在内的情报员全部蒙在鼓里，都以为是要来一次类似平型关的伏击战。
两天后。
火车到达郑州，姜新禹下了车，先在售票处买了一张去浙江的车票，看了一下发车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在车站邮电所，他把在火车上写好的信投进去，算是给服部美奈报一个平安。
有人惦念的感觉很好，哪怕那个人并不真正了解自己！
街边有一家羊肉烩面的摊子，姜新走过去，说道：“来一份羊肉烩面，多放辣椒。”
摊主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手脚十分麻利，很快做好了一碗烩面，端过来放在姜新禹面前的小方桌上。
“先生，要是觉得不够辣，俺再给您加辣椒油。”老板娘殷勤的说道。
姜新禹吃了两口，说道：“老板娘，辣是够辣了，只是你告诉我羊肉在哪？”
老板娘笑着说道：“现在哪还有羊肉，给您放一勺羊骨头汤，就是羊肉烩面了。”
“说的也是……老板娘是哪里人？”
“俺就是本地人。”
“跟你打听一个人，有一个叫马老三的铁匠，你认识吗？以前住在车站附近。”
“马老三……”老板娘想了一会，说道：“认识，认识，是有这么一个人，早些年在前面开铁匠铺，手艺可好咧……”
“知道他现在住哪吗？”
“那可不知道，小鬼子打过来那年，他婆娘让……”老板娘叹了口气，说道：“让小鬼子祸害死了，马老三最后连闺女都卖了，唉，可怜咧……”
姜新禹忽然想起来，小桃红没告诉自己她的真实姓名，于是问道：“他闺女叫什么？”
“俺想一想……兰花，对！是叫兰花，她娘活着的时候，总是兰花兰花的叫。”
“谢谢。”
吃完了一碗没有羊肉的羊肉烩面，姜新禹拎着行李箱，迈步返回车站。
他还有更重要事要做，替小桃红寻亲只是顺便帮忙，能找到当然最好，找不到也不可能在这件事上耽误太多时间。
…………
一路辗转到了江山，姜新禹拎着行李箱随着人流往外走。
外面排了一溜儿黄包车，车夫们卖力的招揽着生意。
一个穿着蓝色短褂子，戴着一顶鸭舌帽的青年挤过来，对姜新禹说道：“先生，坐车吗？”
姜新禹看了他一眼，边走边说道：“去樟树巷多少钱？”
“樟树巷五块钱，您要是去教堂，就多加一块。”
姜新禹上了车，车夫拉着黄包车跑了一段路，低声说道：“晚上七点钟，教堂后门有车等你，车牌照609。”
姜新禹说道：“这里是国统区，弄的这么神秘干嘛？”
车夫说道：“国统区也有日伪特务潜伏，上面特别交待，要谨慎行事，就当是在沦陷区接头！”
半小时之后，黄包车停在樟树巷，姜新禹下了车，掏出一张五元国币递过去，说了一声：“谢谢。”
车夫拉着黄包车转身就走。
姜新禹拎着行李箱站在街上，看着满眼熟悉的景象，颇有一番少小离家老大回的感慨。
三年了，自己已经三年没回家了！
一栋古朴的宅子，包铁皮的红油漆院门，多年的风吹雨打中已经有些斑驳。
院门虚掩着，姜新禹推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的一景一物，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姜新禹贪恋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强忍着激动的心情，快步走进屋子里。
客厅里，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拿着一杆铜烟袋，一口接一口的抽着，阳光从窗户投射进来，屋子里烟气缭绕。
“爹，不孝子新禹回来了！”姜新禹放下行李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老者——姜新禹的父亲惊的半晌无语，在一分多钟时间里，保持着一个静止的状态。
第158章 亲人误解
默然良久，姜父把烟袋重重的往桌子一拍，厉声说道：“你还回来干什么？我只当你死了，给我滚出去！”
姜母闻声从里屋走出来，只见地中间低头跪着一个人，说道：“新禹他爹，这是谁呀？”
姜父板着脸说道：“还能有谁？你那个孽畜子回来了！”
“新禹？”姜母紧走几步，来到姜新禹近前。
“妈，儿子回来了。”姜新禹抬起头。
他秘密加入地下党，然后就遵照组织派遣，前往堰津伺机潜伏，家里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姜母抱着姜新禹失声痛哭，说道：“我天天盼，夜夜盼，总算把你盼回来了……”
姜父冷哼道：“堂堂七尺男儿，适逢乱世，不去报效国家也就算了，反而助纣为虐，替日本人做事！姜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姜新禹低头不语，他没法跟父母解释，自己的身份太过复杂，必须要保证不会被日伪特务探听到风声。
姜母说道：“行了，新禹也是没有办法，在日本人地盘上，他能怎么办？”
姜新禹打开行李箱，从里面拿出十根金条放在桌子上，说道：“新禹不能在堂前侍奉二老，这些钱是我的一点孝心。”
姜母惊讶的说道：“这么多金条……新禹，你哪弄来的？”
“妈，您就别问了，把钱收起来，平时喜欢吃什么用什么就去买，别舍不得花钱，另外，这栋房子也该修缮一下……”
姜母抚摸着儿子的脸庞，说道：“新禹，我听博然说，你在堰津是什么处长？”
姜新禹也没过多解释，说道：“缉私处。”
姜父冷着脸说道：“无非是搜刮来的民脂民膏，这个钱，我们不能要！请你姜处长还是拿回去吧！”
姜新禹无奈的说道：“爹，我向您保证，虽然是替日本人做事，但是我没坑害过任何人！”
姜父脸色稍微缓和，说道：“你既然这么说，我就姑且信你一回。”
“谢谢爹。”
“不过，这次你还打算回去吗？”
“当然要回去，我只请了一个月的假……”
“就是说，你还要继续给日本人当狗？”
“爹……”
“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姜母赶紧打着圆场，说道：“瞧瞧你们爷俩，三年没见面，见面就吵架……有什么事，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谈吗？”
姜父叹了口气，说道：“当初你说去闯天下，我没有阻拦，本以为我姜家的男儿，就算做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也不至于走上邪路……想不到，你偏偏就当了汉奸！”
姜母也劝道：“新禹，既然都回来了，就别回堰津了，去找博然他们学做生意也很好嘛。”
“根本不可能，我现在要是在江山公开露面，马上就会被政府逮捕。”姜新禹摇了摇头说道。
姜父拿起烟袋抽了两口，说道：“坐几年监狱，出来堂堂正正做人，也不失为浪子回头！”
姜新禹苦笑着说道：“以我的罪名，恐怕会被枪毙。”
姜父吓了一跳，说道：“有那么严重？”
姜母紧张的向门外看了看，说道：“我去把院门关上……”
“妈，不用了，我已经插好门了。”
姜父说道：“这就是当汉奸的下场，回一趟家跟做贼一样！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姜新禹看了一眼手表，说道：“妈，你一会去买点纸钱香烛。”
姜母不解的说道：“你要干嘛？”
姜新禹说道：“我想去玥儿的坟上看看。”
姜父冷笑道：“你还有脸去看玥儿？她是怎么死的你忘了吗！”
姜新禹低着头，说道：“我没忘，一刻都没忘过！”
“我们姜家和日本人有国仇家恨，你反而去替仇人做事！新禹啊，你、你、太让我失望了！”姜父神色凄然的点指着儿子，无奈的叹息着。
姜母擦着眼泪说道：“好了好了，都别再提玥儿的事了！……新禹，晚饭你想吃啥？我顺道一起买回来。”
“这些年我最想吃的就是麻糍。”
“好，你陪你爹坐一会儿，我这就去买。”姜母挎着一个篮子匆匆走出了院门。
…………
吃过晚饭，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姜新禹带上祭奠用的物品，悄悄出了门。
樟树巷走到尽头，矗立着这座小县城唯一的基督教堂。
姜新禹熟门熟路，三转两转绕到教堂后门，远远的看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门口，车牌照609。
姜新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驾驶座位上的男子回过头，看年龄不过四十岁，面容清瘦，很有一点儒雅气质。
“自我介绍一下，鄙人姓乔，名慕才。”
姜新禹肃然起敬，说道：“您就是乔先生？久闻大名，在下姜新禹，请多指教。”
乔慕才从后视镜看了姜新禹一眼，说道：“你认识我？”
姜新禹毕恭毕敬的说道：“曾站长在世的时候，多次对我提起过军统的四大金刚，想不到有幸能在江山见到您。”
乔慕才笑了笑，说道：“沽名钓誉，不值一提，所谓的四大金刚，是因为王天林投敌，有好事之人把我递补进去，说起来其实都是开玩笑，当不得真。”
“您太谦虚了。”
“曾澈是一个难得的人才，可惜啊……你手里拿的什么？”
“哦，是一些祭奠用的东西，今晚我想去妹妹坟上看看……”
乔慕才显然是很了解姜新禹家里的情况，说道：“时间多的是，我先陪你去祭奠令妹，公事我们随后再谈。”
姜玥葬在县城东郊一片树林内，旁边有一条两米多宽的小溪。
姜新禹站在妹妹坟前，回想起少年时代，自己经常带着妹妹来这里玩，如今物是人非，只剩满眼黄土和一个孤零零的墓碑。
“玥儿，哥来看你了……”姜新禹忍着心里的伤痛，把祭奠的物品摆放在墓前。
如果没有妹妹的惨死，姜新禹可能会成为某间学校的老师，或是从商做生意，绝不会去参加地下党。
仇恨让他成长为一名革命战士，同时也让他明白，没有国就没有家！
只有把侵略者从自己的土地上赶出去，才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第159章 谋划前程
半个小时之后，轿车停在一栋院子门前。
院落非常宽敞，四处摆放着刀枪棍棒，看着像是习武之人的宅子。
走进客厅，乔慕才解释着说道：“房子是我一个朋友的，暂借一段时间。”
说话间，他打开随身携带的手提箱，从里面拿出几本书，说道：“这是特工基本的理论书籍，你拿回去，争取在最短时间内，做到烂熟于心！”
“是。”
一共四本书，《孙子兵法-用间篇》、《特务工作的实际与理论》、《情报学》以及《内勤业务》。
乔慕才继续说道：“《特务工作的实际与理论》，尤其要好好学一学，里面有很多共党特工的培训方法，是共党叛徒谷顺章所写，非常值得借鉴！”
姜新禹随手翻了几页，内容确实和自己在冀中接受的培训科目大致相同。
乔慕才说道：“你的身份特殊，对你的培训只能一对一秘密进行，总部本来另有人选，赶巧我来江山出差，戴老板说，姜新禹是江山人，更要好好培养，所以培训工作就由我亲自来做！”
姜新禹说道：“感谢戴老板的厚爱！”
乔慕才笑了笑，说道：“江山人杰地灵，历史上出过四百多位进士，十位尚书，现在更是了不得，党国的将军有七十多人来自江山！”
姜新禹说道：“能和这么多大人物同乡，新禹深感荣幸！”
乔慕才摇了摇头，说道：“任何时候都不要妄自菲薄，只要忠心为党国办事，为戴老板办事，你的前程也未必就比别人差！”
“学生谨遵老师教诲！”
乔慕才眉毛一挑，微笑着说道：“学生的称谓是从何论起？”
“既然您负责培训工作，自然就是我的老师。”
“嗯，是这么个道理……”乔慕才点了点头，说道：“时间紧迫，我们现在就开始授课，跟我宣誓，我读一句，你跟我读一句。”
姜新禹立正站好，恭谨的说道：“是！”。
乔慕才单手握拳，沉声说道：“我誓以至诚参加团体，服从领袖，严守团体秘密，服从命令，遵守团体纪律，如违誓言，愿受最严厉的处罚！”
姜新禹有样学样，跟着重复了一遍，他当初属于火线加入军统，这些必须的程序都没经历过。
乔慕才说道：“还有一些政治类书籍，时间来不及，我也没带来，以后有机会再补上吧……现在我说一说特工培训的科目。”
姜新禹从怀里掏出笔记本，拿出钢笔认真的做笔记。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虽然受过特科培训，但是军统的训练方法独树一帜，而且更加的专业，多学一点没有亏吃。
乔慕才轻咳一声，说道：“训练科目包括情报学、密码学、行动术、擒拿术、通讯术、侦察术、邮检术、爆破学、指纹学、痕迹学、电讯术、驾驶术、摄影术等等。”
“对你的培训主要侧重于情报学，像密码术、侦察术、化装术、潜伏术、心理学、交际学，各种毒药的性能以及配制方法……”
夜里十点钟，姜新禹回到了家里。
接下来的二十几天里，姜新禹每天早出晚归，几乎整天和乔慕才待在一起。
乔慕才早年负责军统青浦特训班情报学，他的教学水平毋容置疑，而姜新禹本身受过特科的培训，接受这方面知识毫不吃力。
…………
“新禹，我不得不说，你是我教过的学生当中，悟性最高的一个！”在讲完了密码术之后，乔慕才由衷的赞道。
姜新禹谦虚的说道：“主要是老师教的好，另外，我当了好几年警察，可能也有些关系。”
乔慕才沉吟着说道：“你对时局怎么看？”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日军战线拉的过长，物资补给是最大的问题，像堰津的守军，以前是甲种师团，现在换成了以新兵为主的丙种师团，说明他们的后续兵源也面临困难，这种情况下，我觉得……失败只是时间的问题！”
乔慕才点了点头，说道：“委座已经电令各战区，适时主动出击，不给敌人喘息之机！……新禹，将来有什么打算没有？”
“……我没明白您的意思。”
“曾澈牺牲后，堰津站一直群龙无首，你知道总部为什么迟迟没有委派新的站长人选吗？”
“不太清楚。”
“在一年前，如果听说有外勤任务，那些适合的人选，都躲着戴老板走，生怕任务落到自己头上。”
“外勤确实很危险，长期在敌后潜伏，稍有不慎就会遭到逮捕。”
“是啊，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都不想来。现在不同了，国军连战连捷，形势一片大好，那些老油条都争先恐后要谋得一个外勤的机会，为将来的前途镀金！”
姜新禹面色平静的说道：“没办法，趋利之心，人皆有之，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乔慕才冷笑道：“戴老板早就看穿了他们的心思，所以干脆谁也不用！”
“可是……堰津站没有站长，任务怎么分派？”
“临来江山时，听戴老板提了一句，让一个叫秦力的人暂时负责……我在军统多年，竟然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你认识这个人吗？”
姜新禹略一思索，说道：“秦力负责一个潜伏小组，我也在他的领导之下。”
“哦……他是什么军衔？”
“好像是少校吧。”
“看来戴老板是有意栽培他……新禹，这个年头闷头干活儿的人，永远没有向上爬的机会，你也要多表现才行！”
姜新禹连连摆手，笑道：“老师，您别逗了，我只不过是一个区区小中尉，而且资历也差的太多，再怎么表现，还能爬到哪去？”
乔慕才不以为然的说道：“谁也不知道抗战会持续多久，只要敢于抓住时机，还怕得不到升职的机会吗？”
“学生愚钝，请老师明示。”
“总部已经对堰津警察局长吴敬尧下达了必杀令，以你现在的身份，最有机会接近此人，如果能亲手除掉他，我会在戴老板面前替你说话。”
“多谢老师栽培！只是……我属于潜伏任务，行动任务不会由我来执行。”
“做人不能拘泥于教条，大丈夫做事要顺势而为，当机立断，只要有机会，干嘛不抓住？记住，非常时期，就要非常手段！”
“谢谢老师教诲！”
乔慕才满意的点点头，他之所以对姜新禹如此的推心置腹，其实也是有私心。
现在军统内部，人人都在加紧培植亲信力量，为抗战胜利后做准备。
通过近一个月的接触，乔慕才觉得姜新禹绝对算得上可造之材！
只要他做事谨慎一点，在敌后不出大的纰漏，将来就有可能成为自己得力的帮手！
第160章 乱弹琴
吃过了早饭，姜父说道：“新禹，你先别忙着走，我有话问你。”
姜新禹回来二十多天，父子俩几乎没怎么交流过，今天父亲难得主动和他说话。
“爹，您说。”姜新禹恭恭敬敬坐在椅子上。
姜父沉着脸说道：“这些天，你鬼鬼祟祟的每天都干什么去了？”
姜母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埋怨着说道：“哪有当爹的这么说儿子的，还鬼鬼祟祟，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姜父哼哼着说道：“怎么好好说话？我说错了吗！”
姜新禹笑道：“爹，我这种身份，出来进去必须要小心一点，不敢太过张扬。”
姜父伸手拿过烟袋，姜新禹连忙起身掏出打火机，帮父亲把烟袋点燃。
姜父吧嗒吧嗒抽了两口，慢斯条理的说道：“你不要以为你爹老糊涂了，我还没有老，有些事能看出门道！”
“您老当益壮，过的桥比我走的路还多，没人说您老了。”姜新禹陪着笑脸说道。
即使父亲对自己有误解，姜新禹也尽量不去招惹他生气。
姜父瞪了儿子一眼，说道：“在堰津待了几年，别的没见长进，油嘴滑舌这一套倒是学蛮快！我问你，早上出去，半夜回来，你去哪了？”
“我都三年没回来了，到处走一走看一看，江郎山、仙霞关、月亮湖、石鼓，挨个地方走了一个遍。”
“真的吗？”
“我骗您这干嘛？”
“你不是……”姜父看了一眼窗外，压低嗓音说道：“你不是来刺探军情的吧？”
姜新禹哑然失笑，说道：“爹，您不去军统局当特工，真是浪费人才，太有想象力了！”
姜父伸手拍了一下桌子，呵斥道：“别跟我嬉皮笑脸的！你说实话，到底有没有！”
姜新禹收起笑脸，说道：“爹，您想多了，我就算是再十恶不赦的混蛋，也不至于祸害父老乡亲。”
姜父目视儿子良久，缓缓说道：“你真要做出这种事，就别怪我大义灭亲，去警察局告发你！”
姜母从外面走进来，说道：“新禹都说了没有，那就是没有，当爹的这么疑心儿子，真是少见……”
姜父眼睛一瞪，说道：“你懂什么！头发长见识短，就知道护短，我行的是民族大义！”
姜母也不争辩，说道：“好好好，你见识多，你是民族大义！”
姜父气呼呼的转过身，继续抽他的烟袋。
“新禹，今天怎么没出去？”姜母问道。
“这些天，基本都看完了，今天在家陪您说说话。”
姜母笑着拍了拍儿子的手背，说道：“太好了，我正好有事要跟你说。”
“您说，什么事？”
“你也老大不小了，不管在做什么，总该成个家，昨天我在街上遇见三姑婆家的阿英，大半年没见，出落成大姑娘了……”
“妈，您先等等，三姑婆家的阿英？是不是经常把我的书当成擦鼻涕纸那个阿英？”
“对对对，你看，你对她还有印象，说明你们有缘分啊。”姜母喜不自胜的说道。
姜新禹哭笑不得，说道：“妈，阿英是我表妹，小时候我叫她鼻涕虫，一直把她当成亲妹妹看待，和玥儿也没多大区别，您突然把她和我扯到这方面来，这不是乱弹琴吗？”
听到这里，姜父咳嗽了两声，说道：“怎么能说是乱弹琴呢？自古以来姑表姻缘亲上加亲，我看阿英很不错，跟你青梅竹马，门当户对。”
姜母说道：“新禹，你看这样好不好，明天你们见上一面，阿英可不是小时候的样子了，女大十八变……”
“妈，我明天就回堰津了，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明天就走？”
“嗯，我只有一个月的假，那边还有一堆事等着我处理。”
姜母想了想，说道：“那也不要紧，咱们先把亲事定下来，等过两年再成亲也不晚。”
姜新禹说道：“可是……”
姜父打断了儿子的话，说道：“没有可是！婚姻大事父母做主，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姜新禹叹了口气，说道：“爹，现在是民国了，你们总不能强迫我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吧？”
姜父怒道：“强迫你又怎么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不成亲，怎么延续我们姜家的香火！”
姜母劝道：“新禹，你爹说的对，再说了，你那时候不是挺喜欢阿英的嘛……”
“妈，您怎么就不明白呢？那是两种喜欢！”
姜父大声说道：“不管两种还是三种，这件事你说了不算！”
“新禹，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姜母试探着问道。
姜新禹本不想提起服部美奈，现在似乎也没别的办法，他犹豫了一下，说道：“是。”
老两口互相看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惊喜之色。
姜母嗔怪着说道：“既然有喜欢的人，回来这么多天，怎么不告诉我们一声？”
姜新禹无奈的说道：“我说了，你们也不会同意。”
姜父抽了两口烟，说道：“你爹我不是食古不化的老封建，没有那些门第之见，只要是不缺胳膊少腿，你自己喜欢就行。”
姜母笑道：“新禹，难得你爹开明一回，快跟我们说说，是什么样的姑娘？”
“她……她叫服部美奈。”姜新禹吞吞吐吐的说道。
“服部美奈？这个姓氏倒是少见……”姜母自言自语的说道。
“妈，美奈是……日本人。”
姜父腾然站起身，面色铁青的怒喝道：“日本人？你是说，你想娶一个日本女人？”
“是……”
“绝对不行！你想都不要想！”姜父用烟袋把桌子拍的啪啪直响。
姜母颓然的坐下，叹息着说道：“唉，新禹，你说喜欢什么人不好，为啥偏偏是日本女人……”
“我知道，因为玥儿的事，你们仇恨日本人，可是，那和日本平民有什么关系？从本质上来说，他们也是战争受害者，爹，您是通情达理的人，难道……”姜新禹苦口婆心的试图说服父母。
“不要说了！”姜父站起身，用手点指着姜新禹，说道：“你做什么，我都能原谅，就是不能容忍你娶一个日本女人进家门！我告诉你……除非是我死了！”
说完这句话，姜父怒气冲冲的走进书房，房门咣当一声被重重的关上。
姜母抹着眼泪，说道：“新禹，这么多年了，我和你爹听不了别人提起日本两个字，只要听见这两个字，就想起玥儿的事……”
姜母哭啼啼的回到了里间，剩下姜新禹独自郁闷的坐在椅子上。
只要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父母，立刻就会赢得他们的谅解，但是姜新禹什么都不能说……
第161章 找人
在父母失望的眼神中，姜新禹踏上了归途……
在火车上，就不断听到郑州再次沦陷的消息。
姜新禹开始还有些不太相信，毕竟才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怎么可能发生这么大的变故。
直到火车驶入郑州站，看到遍地荷枪实弹的日本兵，姜新禹这才知道传言不假。
每一个旅客都受到严格的检查，稍有可疑立刻就会遭到逮捕。
轮到姜新禹，负责检查的是一名日军少尉，他操着生硬的中国话，说道：“箱子打开，证件拿出来！”
姜新禹身上带着两本证件，真证件在沦陷区使用，假证件在国统区使用。
少尉仔细查验了证件，说道：“你是堰津侦缉队队长？”
“是的。”姜新禹说道。
少尉：“你去了哪里？”
姜新禹：“奉命去浙江出差，如果有任何疑问，你可以给堰津宪兵队服部少佐打电话，核实我的身份。”
少尉把证件还给姜新禹，微微鞠躬致意，说道：“姜队长，失礼了。”
既然确认了身份，姜新禹的行李箱也没有受到检查。
出了车站，到处飘扬着太阳旗，成群结队的日本兵在街上走过，姜新禹从郑州往返之间，这里已经彻底变了天！
在街边买了一份报纸，他很快明白了事情的起因。
为了打通大陆交通线，日军抽调了近三百辆坦克，集结十五万精锐部队，在月初开始了所谓的一号作战计划。
国军第一战区在汤、蒋两位长官率领下，经过反复拉锯苦战，虽然屡次重创敌军，最终还是不得不放弃河南……
姜新禹没有急于买回堰津的车票，正事已经办完，他决定去找一找小桃红的父亲。
在车站附近打听了十几家商户，倒是有不少人认识马老三，但是都不知道他住在哪。
到警察局户政科查询，因为提供不了真实姓名，折腾了大半天，依然查不到马老三的下落。
人海茫茫，想要找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难度实在是太大了。
今天天气很好，晴空万里，艳阳高照。
街边蹲着十几个衣服破旧，一脸菜色的苦力，眼巴巴望着每一个从面前走过的人。
看到一个半大孩子也夹杂在其中，姜新禹心里觉得不忍，虽说自己不可能帮助所有人，一个半个他还是能帮得起。
他对那个孩子招招手，说道：“你跟我来。”
其他的苦力立刻围拢上来，七嘴八舌的说道：“先生，还用人吗？俺啥活儿都能干……”
“先生，他年龄太小，干活儿不中，俺跟你去吧？”
“先生……”
姜新禹指着那个怯生生的半大孩子，说道：“就是你，跟我走。”
那个孩子站起身，跟在姜新禹身后。
“你叫什么名字？”姜新禹随口问道。
“俺叫毛蛋……”
“多大了？”
“十六岁。”
姜新禹在心里叹了口气，毛蛋长得面黄肌瘦，手腕像麻杆一样粗细，明显是因为营养不良，看起来要比同龄人小好几岁。
“十六岁就出来做苦力？你家大人呢？”
毛蛋低下头，说道：“俺爹去城外给日本人修工事，俺娘又病了，俺想赚点钱，给他抓药看大夫……”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句话是一点也不假。
“你这身板儿，谁能愿意雇你，想点别的出路吧。”姜新禹掏出钱包，拿出一叠钞票递给毛蛋。
毛蛋慌乱的说道：“先生，您、您给这么多钱，要俺干啥活儿？”
姜新禹笑道：“啥活儿也不用你干，赶紧回家给你娘抓药看病去吧。”
“先生，您别看俺长得小，俺有力气，啥都能干……”
“我知道，回家吧。”
“先生，您是外地人吧？要是去哪不认识路，俺可以给你带路！”
毛蛋虽然年龄小，但是也觉得白拿人家这么多钱，总得替人做点什么。
“带路就不必了……”姜新禹想了想，说道：“毛蛋，你认不认识一个叫马老三的铁匠？”
“您说的是马三叔吧？认识认识。”
“他在哪？”姜新禹心里非常高兴，没想到忙活儿了大半天没找到线索，竟然从毛蛋嘴里知道了。
“马三叔让日本人带走了。”
“日本人抓他干嘛？”
毛蛋解释着说道：“不是抓，前两天来了一个二鬼子，说是日本军营缺一个烧火做饭的杂役，大伙儿都怕日本人白使唤人，过后不给钱，谁都不愿意去，马三叔也不知道咋回事，说他愿意去。”
“马老三也在这做苦力？”
“做了好几年了。”
“……这个马老三是不是有一个女儿？”
毛蛋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俺们问过他家里有什么人，他说都死绝了。”
“他住在哪？”
“他没有家……哦，他有时候在城隍庙过夜。”
“城隍庙在哪？”
“郑州城就一个城隍庙，隔着两条街，您一问就知道了，庙里供奉的是纪信大将军……要不，俺给您带路？”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不用了，我做黄包车去，你赶紧给你娘抓药去吧。”
毛蛋深深鞠了一躬，转身跑远了。
姜新禹招手叫了一辆黄包车，说道：“去城隍庙。”
毛蛋说的没错，穿过了两条街，大约十几分钟后，一座大庙出现在眼前。
城隍庙雕梁画柱气势不凡，殿堂均是采用琉璃瓦覆顶，虽然年久失修，看上去有些破败，但是依然不失为一座雄伟的道家建筑。
姜新禹拎着行李箱迈步走进山门，一名道士正在打扫院子里的落叶。
“请问，马老三是住在这里吗？”姜新禹走过去，客气的说道。
道士头也不抬的喊了一句：“老马，有人找你！”
姜新禹这才注意到，在山门左右两侧，搭建了一排简易的窝棚，这是庙里为无家可归者提供的免费住处。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从里面钻出来，说道：“谁找俺？”
姜新禹走了过去，说道：“你就是马老三？”
男人吐了一口唾沫，说道：“俺这样的人还有冒充的？”
“你女儿是不是叫兰花？”姜新禹进一步确认着。
第162章 马老三
马老三眼前一亮，紧走几步一把抓住姜新禹的胳膊，颤声说道：“你认识俺闺女？”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认识，她托我来找你。”
“她在哪？过的咋样？”马老三急切的说道。
“她现在在堰津，过的很好，已经嫁人了。”
马老三喃喃着说道：“那就好，那就好……俺的一块心病，总算是放下了……”
他回身从窝棚里扛出一卷被褥，慢慢向山门外走去。
姜新禹跟在他身后，说道：“老马叔，你要去哪？”
“以后俺就不住在这了……”
“兰花希望你能去堰津，她要见见你。”
马老三站在山门前的台阶上，长叹了一声，说道：“她过的好，俺就放心了，堰津……俺就不去了。”
“为什么？”
“因为……俺有大事要办！”马老三浑浊的目光里，忽然透射出一抹杀机。
姜新禹打量了他两眼，说道：“听说您在日本军营做杂役？”
“你听谁说的？”
“毛蛋。”
马老三咧嘴笑了笑，说道：“怪不得你能找到城隍庙来……哦，忘了问你，你叫啥名？”
“我姓姜。”
“姜先生，谢谢你这么远的路来找俺，麻烦你告诉兰花，就当她爹……死了吧！”
说完这句话，马老三大步流星向下走去。
姜新禹跟在他身后，劝道：“老马叔，兰花没有怨你当年把她卖了，你心里不要有负担……”
马老三猛然停住了脚步，说道：“姜先生，俺能求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您说。”
马老三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你能帮俺买一点那个……那个砒霜吗？”
姜新禹目光一闪，说道：“您知道砒霜是什么吗？”
“咋不知道，潘金莲给武大郎喝的就是嘛。”
“你自己为啥不去买？”
“俺昨天去过，药铺的人问俺买砒霜做啥，说不上来，就不卖给俺。”
“不卖给你，就能卖给我？”
“一看你斯斯文文的就是读书人，你随便说一个用处，药铺就能卖给你，现在的人都狗眼看人低。”
“你买砒霜做什么？”
马老三目光躲闪着，说道：“呃……厨房里有好多老鼠，俺是用来毒老鼠。”
姜新禹沉思了一会，说道：“不对，你买砒霜不是用来毒老鼠，而是用来杀人！”
马老三慌乱的说道：“你看你这个人，青天白日的竟胡说咧，俺哪有胆子杀人……不帮忙就算了嘛……”
姜新禹淡淡的说道：“这种事瞒不了我，你是想在日本兵饭菜里下毒，给你死去的妻子报仇！”
马老三惊愕的望着姜新禹，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到底是干啥咧？”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我是干啥的不重要，您就说我猜的对不对吧！”
马老三沉默不语，扛着被褥闷头向前走。
姜新禹说道：“我提醒您一句，你即使买到了砒霜，这件事也做不成！”
马老三忍不住回身问道：“为啥？”
姜新禹走到他近前，面色凝重的说道：“老马叔，你还真要给日本兵下毒？”
马老三怒道：“你刚才是……诈俺？”
“不是诈，只要了解您家里的事，都会往那方面联想，您说要毒老鼠，天底下哪有用砒霜毒老鼠的？”
既然被说破了心思，马老三索性也不再隐瞒。
他恨声说道：“俺现在家破人亡，要是不搞死几个小鬼子，俺还算是个男人吗！”
姜新禹说道：“辛亏我来的及时，知道了这件事……”
马老三警惕的瞪着姜新禹，说道：“啥意思？你要去告发俺？”
“告发你？我是在救你！”
见马老三一头雾水，姜新禹说道：“我先问你，你们那个厨房里有多少人？”
“……十几个。”
“都是日本人吧？”
“是。”
“十几双眼睛盯着你……老马叔，我不是看扁您，就凭您这手段，还没等把砒霜掏出来，就得让人摁在那！”
马老三默然半晌，颓然把被褥扔在脚下，一屁股坐在上面，沮丧的说道：“那就是说，这个仇是报不了了！”
姜新禹劝道：“您还是跟我去堰津吧，何苦把命白白的丢在这！”
马老三固执的说道：“不搞死两个小鬼子，俺对不起兰花娘！”
姜新禹无奈的摇摇头，打开行李箱，把那根金条拿出来，说道：“兰花说，你如果不去堰津，就把这根金条给你。”
马老三摇摇头，说道：“金条我不能要，你转告兰花，让她照顾好自己……”
姜新禹没办法，马老三坚持不要，自己也不能硬塞给他。
“那好吧，我在车站对面的万顺旅馆住一宿，您要是想开了，就在明天中午之前来找我。”
一连坐了几天的火车，姜新禹感觉非常的疲惫，必须要好好休息一晚，反正时间也来得及，明天再走也不迟。
马老三犹豫了一下，说道：“姜先生，你能不能给俺讲一讲兰花的事？”
姜新禹笑道：“可以，不过，咱们别在这说话，您没吃饭呢吧？我正好也没吃，咱们边吃边聊，你看好不好？”
“中，中。”马老三高兴的扛起被褥，跟着姜新禹走进一家饭馆。
姜新禹点了几个菜，烫了一壶老白干酒。
马老三问长问短，包括闺女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嫁给了什么样的人，对方的人品家境如何，细细的向姜新禹打听。
姜新禹没有提及小桃红被卖进窑子的事，只说她被一个好人家收养。
马老三叹息着，不住的擦着眼泪。
姜新禹随口说道：“老马叔，你在军营都干什么活儿？”
“劈柴烧火，帮着运水兵推车，反正是啥都干，小鬼子根本也不把咱中国人当人……”
姜新禹奇怪的问道：“运水兵是什么兵种？”
“我们营地打了一口井，因为水质特别好，附近的部队都派车来拉水，有时候汽车陷在水井附近出上去，就要人帮着推……我就管那些拉水的叫运水兵。”
姜新禹心里微微一动，说道：“哦？都是一样的土地，水质还能分出好坏？那口水井……在什么地方？”
第163章 下毒
入夜。
街头随处可见闲逛的日本兵，三三两两的大声说笑着。
他们进出各种酒馆窑子之类的场所，喝醉后不给钱，肆意打砸的事件如同家常便饭。
幽暗的巷子里，一个日军军曹哼着小调，歪歪斜斜的从一间房子里出来，他身后传来女人的呜咽声。
姜新禹在附近转了一个多小时，就是在等这种日本兵落单的机会，他悄悄尾随上去。
“嘭！”
碗口粗的木棍砸在军曹的后脑上，这家伙吭都没吭一声，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姜新禹立刻把他拖拽进一处被炮弹炸塌的民房里。
十几分钟后，军曹的尸体被藏在废墟下面，姜新禹穿着日军的军服从里面走了出来。
回到军曹去过的那家门口，姜新禹伸手敲了敲木板门，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站在门内，颤抖的手上紧握着一把菜刀，眼睛里喷着仇恨的怒火。
姜新禹把从军曹身上搜出来的钱放在地上，然后默默的转身离开。
女人惊讶的看着这个奇怪的日本兵，呆呆的站了一会，赶忙把房门关好。
振华纺织厂位于顺城街，算是郑州比较大型的工厂，在日军攻城之前，就已经连人带机器向西撤退。
日军占领郑州，把纺织厂当成了兵营，这里驻扎着一个中队的兵力，主要负责车站周边地区的警戒任务。
马老三提到的那口井，就在纺织厂后院，因为经常有车来拉水，井口附近泥泞不堪，到处是车辙印。
姜新禹整了整衣服，迈步来到纺织厂门口。
日军的军阶等级非常森严，两名岗哨都是二等兵，见一名军曹走过来，连忙立正敬礼。
“都精神一点！（日语）”姜新禹喝道。
“是！”
因为是重要水源地，后院也有两个士兵挎着步枪巡逻。
姜新禹在暗处观察了一会，然后走了过去。
“什么人？”听到脚步声，两名日本兵立刻端起步枪，大声问道。
姜新禹踉跄着脚步，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口渴……我要喝水！（日语）”
两名士兵连忙过来搀扶，说道：“长官，营房里有水，你怎么到这来了……”
“我要喝……新鲜的水！”姜新禹推开他们，向水井走了过去。
见这位长官明显是喝多了酒，两名士兵也没有跟过来。
姜新禹来到水井跟前，借着灯光向下看了看。
这是一口渗水井，差不多十几个小时才能蓄满，他拿过水井边的水瓢舀了半瓢。
借着身体的遮挡，把那瓶毒蘑菇汁拧开瓶盖倒进水瓢里，再把空瓶子揣进怀里。
假装喝了一口水，随手把瓢里的水连同毒蘑菇汁倒回井里。
…………
在日本军营里，像马老三那种雇佣来的中国人，新做好的饭菜轮不到他们，只能吃前两天剩下的饭团。
所以，只要不出意外，他们没机会接触到毒水！
姜新禹是临时决定做这件事，既然这口水井覆盖面这么广，这瓶剧毒无比的七步倒，或许能给日军带来一些麻烦。
理论上来说，井水一定会稀释毒汁，最后对人体能造成什么程度的影响，姜新禹心里也没底。
在旅馆睡了一宿，感觉这些天的疲劳都恢复过来。
姜新禹拉开窗帘，街上并无任何异常，如果日军出现大规模中毒事件，今天一定会戒严，到处抓人。
那口渗水井里的水，今早都会被拉空，再蓄满水，不管是任何剧毒都会被彻底稀释。
看来是白忙活儿一场！姜新禹心里叹息着。
等到中午12点，马老三也没出现，姜新禹收拾好行李，到火车站买了一张去堰津的车票。
半个小时之后，开往堰津的火车缓缓驶离郑州……
一周后，驻扎在郑州的日军，忽然出现了大批类似疟疾一样的症状，发冷发热多汗，从发病到死亡时间非常短。
病因无法查实，极个别的士兵被救了过来，更多的人都在两个星期后死亡。
军医官最后只能认为是水土不服，加上饮食不卫生，造成的瘟疫流行。
在接下来的两个月时间里，日军华北方面军因病死的非战斗减员，成倍增加。
按照日军最后公布的数字，这次瘟疫造成的战损有数千人之多！
对郑州发生的事，姜新禹并不知情，他是在几个月后才听说。
到底是瘟疫造成的死亡，还是自己那瓶毒蘑菇汁起了作用，没人能说的清楚。
火车到达堰津，姜新禹拎着皮箱出了站台，向电车站走去。
一个戴着礼貌，身穿长衫的男人迎面走过来。
姜新禹正觉得这个人有些似曾相识，在擦肩而过之际，对方低声说道：“我是秦力，跟我来。”
姜新禹看了看四周，不动声色的远远的跟在后面。
秦力三转两转，拐进旁边的一条巷子，穿过巷子，在一家名为孙记杂货店门前停下。
他回头看了一眼姜新禹，迈步走了进去。
杂货店的生意很清淡，只有三两个街坊在挑选货物，一个伙计模样的青年坐在柜台里。
“老板，您回来了?”伙计起身打着招呼。
秦力点点头，回头对姜新禹说道：“你要的货在里面，请。”
里间是一间卧室，生活用具齐全，像是有人住在这里。
姜新禹放下行李箱，朝外面看了看，说道：“这是什么地方？”
秦力倒了一碗热水递过去，说道：“军统堰津站的联络点。”
“服部彦雄知道了李近山这个名字，这件事绫子没告诉你吗？”
“告诉了。”
“那你为什么还没走？”
“放心吧，我从海关辞职了，现在换了新的身份。况且，服部彦雄并没有对‘李近山’产生怀疑，他只是……吃醋！”秦力笑着说道。
“那你也应该趁早离开堰津，认识你的人太多了，继续留在这非常危险！”
“没关系，我白天基本不出去，再者说，刚才你看见我，不也是没认出来嘛。”
姜新禹摇了摇头，说道：“我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儿，服部彦雄能知道李近山这个名字，一定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
第164章 一石二鸟
其实从海关辞职后，秦力本来已经准备离开堰津，但是忽然接到总部一纸电文，任命他为堰津站负责人。
对于秦力来说，这是难得的机会，以他的资历和级别，想要当上站长根本没有可能，除非出现奇迹。
现在，奇迹来了，这种机会他怎么肯轻易放弃！
因为这个原因，秦力决定冒险留下来，经过精心的化妆，再加上自己基本足不出户，他自认为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心里的这些弯弯绕，姜新禹并不知情，自己身为下级，只能提出建议，决定权在秦力手里。
姜新禹想了想，问道：“麻克明还在船厂？”
秦力说道：“他半个月前就去了济南……所以你看，麻克明在堰津待这么久，都没出过任何意外，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麻克明没有暴露，一方面说明隐藏的好，另一方面也有运气的成分，两件事根本没有可比性。
心里这么想，姜新禹嘴上没有再反驳，顺着话问道：“这么说，总部派下来新人了？”
秦力点了点头，说道：“就是外面那个小伙计，他叫郑环，原籍就是堰津，把他派来正合适。”
“能力怎么样？”
“我觉得还可以，派他办了几件事，没出现什么纰漏。”
“那就好。”
“怎么样，去浙江接受特训，感觉如何？”
“太专业了！我现在才知道，做一名特工需要懂这么多的知识。”
秦力微笑着说道：“那当然，就特工培训而言，就连美国战情局对我们军统也大加赞赏！……给你培训的是什么人？”
“乔慕才。”姜新禹据实回答。
秦力愣了一下，说道：“乔慕才亲自培训你？”
“是。”
秦力颇为羡慕的说道：“即使在戴老板面前，乔先生都是能说上话的人，新禹，这趟浙江之行，你赚到了！”
姜新禹笑道：“秦先生，让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不是去接受特训，倒像是去做生意一样。”
秦力笑了笑，说道：“是我失言了……”
沉思了一会，秦力换上严肃的神情，说道：“上周接到总部命令，要我们尽快想办法除掉大汉奸吴敬尧！”
“吴敬尧警惕性很高，轻易不去公共场所，平时身边最少四名保镖，不太容易下手啊……”
在江山，乔慕才就把这件事提前透露给了姜新禹。
秦力说道：“你是侦缉队长，利用职务之便，多留意他的行踪，最近我会布置一次暗杀行动！”
“明白！”
“还有一件事……现在也不用再瞒你，绫子其实还有另外一重身份！”
姜新禹故作疑惑的说道：“什么身份？”
“她也是共党的情报员！”
“啊？这是怎么回事？”
“细节以后找机会再说，现在有一个重要情况，共党可能是对绫子产生了怀疑！”
“是吗？”
“绫子嫁给服部彦雄这件事，是我一手促成，本来担心共党那边会反对，没想到他们一反常态，并没有表示不同意见。”
姜新禹沉吟着说道：“对啊，我听说共党特工不允许使用美色……”
秦力冷笑道：“说的冠冕堂皇，其实做起来都是一样！不使用美色这种说法，只不过是他们美化自己形象而已，这次不就现了原形吗？”
“那……怎么知道共党对绫子产生了怀疑？”
“绫子早就要求见共党堰津负责人老邱，跟她接头的联络员说，一两个月就会安排他们见面，现在大半年过去了，绫子还是不知道老邱是谁！！”
“哦，是这样……会不会是老邱不在堰津？”
“绝不可能！从共党的短波呼叫来看，老邱一直潜伏在堰津，从未离开过！你想一想，绫子名义上是地下党重要的情报员，老邱没有理由不见她！”
“确实是说不通……需要我做什么？”
“我现在有一个一石二鸟的办法，既可以让服部彦雄更加信任你，又能确定绫子在共党那边到底暴露了没有！”
“什么办法？”
“桥东路寿材铺是共党的交通站，掌柜的和伙计都是共党！”
姜新禹故作惊讶的说道：“桥东路寿材铺？就在我家附近啊，老板和伙计我都认识，见面还打招呼，他们竟然是共党？太不可思议了！”
秦力说道：“不要说是你，绫子没有告诉我之前，我也没想到卖棺材的竟然是共党！狡猾啊……”
姜新禹说道：“那家寿材店都开了三四年，谁能想到是共党的交通站……厉害厉害，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秦力叹道：“国军在前线打生打死，他们躲在耗子洞里休养生息，我总是觉得委座当年手软了，就应该斩草除根，不给共党活过来的机会！”
姜新禹撩开窗帘一角，向外面看了看，回身说道：“秦先生，国家大事，咱们就别跟着操心了，还是说一说眼前的事吧。”
秦力举手示意，说道：“抱歉抱歉，跑题了……过几天，你就去向服部彦雄报告，说是发现了共党的交通站，寿材铺突然被查抄，老邱如果依然不肯见绫子询问原因，那就是说明，绫子在他们那边确实暴露了！”
姜新禹愣了一秒钟，随即说道：“可是……现在是国共合作时期，咱们这么做，如果被共党知道了，还不告到重庆去！”
秦力笑道：“新禹，你怎么也糊涂了，你现在的身份是侦缉队队长，共党怎么会知道是我们军统的人告发？”
姜新禹犹豫着说道：“即使共党蒙在鼓里，被戴老板知道了，恐怕也不太好吧？”
秦力摇了摇头，说道：“戴老板即使知道了，我估计也不会怎么样，你这次接受特训，难道没好好学一学那本《反工防俄守册》？”
“时间不允许，政治类书籍，乔先生没有带过来。”
“以后你会看到的，我参加特训班的时候，不仅要背下来，在教官提问时，还必须做到举一反三……”
此刻，姜新禹心里焦急万分，他是可以把这件事通知老邱，让交通站立刻转移，但是那样一来，秦力肯定会对自己产生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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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根据度娘提供的资料，日军华北方面军在占领河南之后，短短几个月时间，病死士兵达到一万人左右。个人觉得数字有些夸张，但是几千人应该是有的。。。
第165章 狗咬狗
回到侦缉队，姜新禹刚坐下没几分钟，赵玉虎走了进来。
“队长，您回来了。”
“嗯，队里没什么事吧？”
“没啥大事……”
姜新禹点燃一支香烟，深深的吸了一口，说道：“那就是有事？”
赵玉虎说道：“前几天，李组长把田组长打了。”
姜新禹目光一闪，说道：“为什么？”
“李组长说情报组提供的情报不靠谱，田组长说行动组的人不得力，两个人争吵了几句，李组长忽然就动了手。”
姜新禹皱着眉，叹道：“这俩人真是前世的冤家对头，一刻也不让我省心！……没人受伤吧？”
“田组长吃了点亏，随后就被大家拉开了，没什么大事。”
“哦……”
“笃笃！”外面传来敲门声。
“进来！”
田力钢笑容满面的走进来，说道：“姜队长，您什么时候回来的？打一个电话，我派车接您多好，省得还要挤电车。”
姜新禹示意赵玉虎出去，说道：“田组长，请坐。”
田力钢的左眼有些淤青，显然是李锴的杰作。
“田组长，我要说你几句，两个组长公然大打出手，这不是让外人看笑话吗？要是传扬出去，都以为我们侦缉队不团结起内讧。”
“姜队长，这事儿不怨我，李锴简直是一个活土匪……”
房门忽然被推开，李锴怒气冲冲的闯进来，大声说道：“姓田的，我一猜你就要恶人先告状！”
田力钢挑拨着说道：“这是队长室，你连门都不敲，眼里还有没有姜队长！”
李锴一时气结，张口结舌的杵在那干瞪眼。
姜新禹一拍桌子，说道：“一点小事，吵来吵去，还有完没完！”
田力钢和李锴垂手侍立，对自己的顶头上司，还是要表现出起码的服从和尊重。
姜新禹说道：“我一会儿要去宪兵队，你们有事说事，没事就先下去吧。”
田力钢趋前一步，说道：“姜队长，有件事跟您汇报一下，宪兵队给情报组送来一个新人，叫乔建成。”
姜新禹心里一动，说道：“乔建成……是不是那个共党分子？”
田力钢谄媚的笑道：“您记性真好，一点没错，就是他。”
姜新禹点点头，说道：“哦……好，以后有搜捕共党的行动，这种人用得上！”
田力钢说道：“是，服部少佐也是这个意思，另外，宪兵队还移交了一件案子。”
“什么案子？”
“俄国城有一家昌隆绸缎行，宫本少尉监视了一个多月，没有任何发现，前几天刚刚移交过来……”
还没等姜新禹说话，李锴怒道：“田力钢，这种情况，你为啥不跟行动组说！”
田力钢冷冷的说道：“你急什么？现在只是监视阶段，有情报组的人足够了，抓人的时候我自然会通知你！”
“你……”李锴握紧拳头怒目而视。
“怎么，当着姜队长的面，你还敢撒野？来来来，朝这只眼睛打。”田力钢指着自己的右眼挑衅着。
姜新禹喝道：“好了，不要吵了！田组长，说说绸缎行的情况。”
“是。”田力钢得意的看了李锴一眼，继续说道：“昌隆绸缎行老板名叫杨峰，最开始是怀疑他和共党间谍‘山鹰’有关，当初，这件案子是中村加晃侦办，现在看来可能只是无中生有。”
姜新禹心里暗暗吃惊，这件事自己一点都不知情，宪兵队监视这么久没发现问题，说明杨峰还处在蛰伏期。
好在中村加晃被认定为内奸，要不然即使没有嫌疑，杨峰也早就被带进宪兵队审讯室。
“宪兵队都没查出问题，咱们还浪费人手干啥！”李锴冷哼着说道。
姜新禹沉吟着说道：“这样吧，绸缎行再盯两天，要是还没发现，就把人撤回来！”
“是！”田力钢心里盘算着，即使撤回来，也要借机敲绸缎行一笔。
…………
当天下午，宪兵队队部。
姜新禹说道：“少佐，皇军强渡黄河，占领了河南，下一步是不是要继续西进？”
服部彦雄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西进……谈何容易，这次虽然打了胜仗，说是惨胜也不为过！”
“敌军部队大部分装备了美械，肯定要比以前难打……”
服部彦雄摆了摆手，说道：“我们不谈这个……有件事我觉得很奇怪，你帮我分析一下。”
“您说。”
“一个半月前，绥西运粮队遭到敌机的空袭，这件事你知道吗？”
“知道，我去浙江的路上，在沧南境内刚巧遇见敌机轰炸运粮队。”
“对，运粮队走的就是那条路。”
“少佐，我不太明白，为什么没有皇军的战机拦截？”
“敌人蓄谋已久，准备充分，从距离上判断，敌机应该是一直埋伏在冀中地区，算准了时间，突然出现在沧南上空，等到我们的战机升空拦截，人家已经顺利返航了。”
“那运粮队……”
服部彦雄叹了口气，说道：“十万石粮食损失了一多半，三十多名帝国士兵玉碎殉国。”
“怎么会损失这么重？”
“敌人非常狡猾，一架飞机专门携带了特制油桶，超低空飞行，将航空汽油喷洒在粮食上，轰炸引燃汽油，大火迅速连成一片，唉……”
可想而知，粮食着火，加上枪声轰炸声响成一片，那些骡马要么被炸死，要么受惊乱窜，就是想灭火也不可能。
——飞虎队把携带的副油桶做了改造，弄成类似花洒一样的开关，在机载机关枪扫射的掩护下，俯冲下来进行“助燃”作业。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敌人轰炸目标如此精确，您怀疑有人泄密？”
服部彦雄点了点头，说道：“运粮队行军路线，只有宪兵队有备案文件，我现在要倒查整件事，却不知道从哪下手！”
姜新禹凝神想了一会，说道：“少佐，运粮队数百人，要说能保证绝对机密，我觉得不太现实……所以，我觉得还是运粮队泄密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服部彦雄默然半晌，说道：“本间司令官也是这么认为！可是，我还是觉得……”
话说一半，服部彦雄没再继续说下去。
第166章 左右为难
回到家里，姜新禹忙着生炉子，虽然进入了四月份，北方的倒春寒依然寒冷。
他蹲在院子里劈柴，院门一开，服部美奈站在门口。
一个半月没见，服部美奈整个人消瘦了一圈，脸色看上去很憔悴。
姜新禹站起身，说道：“消息真灵通，这么快就知道……”
“新禹！”
服部美奈紧跑几步，猛然扑过来，紧紧抱住姜新禹，还没说一句话，自己先哭了起来。
姜新禹把斧头仍在地上，笑道：“怎么了，少佐又说你了？”
“没有……呜呜……我想你了……”伏在姜新禹怀里，服部美奈越哭越大声。
姜新禹心里也很激动，说道：“我知道，我知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别哭了。”
说着伸手替她擦眼泪，他忘了自己刚刚劈柴，手上满是灰土，服部美奈瞬间成了一只花蝴蝶。
走进屋子里，姜新禹忍着笑，说道：“美奈，你去洗洗脸。”
服部美奈抽噎着说道：“洗脸干嘛？”
她站到镜子前一看，立刻破涕为笑，佯嗔道：“你讨厌，弄脏了我的脸，又不告诉我。”
说着话，去洗漱间把脸洗干净，然后躲进卧室里，拿出放在姜新禹家里的化妆品，简单的打扮了一下。
在这个空当儿，姜新禹生着了炉子，房子一个多月没住人，要是不生火，屋里的温度比外面也强不了多少。
服部美奈也没闲着，拿着抹布里里外外的擦拭着灰尘，大声说道：“新禹，你是今天回来的吗？”
性格开朗的人，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容易，服部美奈在几分钟里，就迅速恢复了好心情。
“对，今天回来的，你是听少佐说的吧？”姜新禹在厨房里说道。
“嗯。”
“少佐和绫子和好了吗？”
“早就和好了……”
服部美奈拎着抹布来到厨房门口，笑着说道：“哥哥第二天就道了歉，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绫子都告诉我了！”
“你可别拿这件事取笑少佐，让他下不来台。”
服部美奈调皮的眨眨眼，说道：“知道了，因为你们男人都要面子，对不对？”
“完全正确！”姜新禹往炉子放了几块煤，说道：“美奈，别擦了，我们出去吃饭。”
“你一说，我还真饿了。”服部美奈洗了手，从洗漱间出来。
两个人从家里出来，沿着桥东路慢慢的走着。
“小笼包子……这家怎么样？”姜新禹指着路边一家饭馆幌子说道。
服部美奈用力点点头，只要能和姜新禹在一起，吃什么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小笼包子斜对面就是寿材铺，伙计顺喜在上门板，老板侯德发在一旁帮着搭手，他们全然不知即将到来的危险。
两屉小笼包子，两碗汤鲜味美的豆腐脑，就是姜新禹和服部美奈今天的晚餐。
姜新禹心不在焉的吃着包子，谋算着心里的计划，他已经有了一个办法，只是还不算太成熟。
现场再看一遍寿材铺的周边环境，慢慢的把计划逐渐完善……
“嗳，想什么呢？”服部美奈碰了姜新禹一下。
“哦，我在想……那封信，你收到了没有？”
“上周就收到了，看了好几遍呢，就是写的太少了。”
“火车上人多不方便，写那么多字已经不少了。”
服部美奈喝了一口豆腐脑，说道：“浙江冷吗？”
“浙江是南方，比堰津暖和多了。”
“哦……你父母身体还好吧？”
“很健康，谢谢关心。”
“你和他们都聊了些什么？”
“其实也没聊什么，没回去之前，觉得有一肚子话要说，见了面，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也不能、也不能什么都不说，对吧？”
望着服部美奈略带羞涩的神情，姜新禹忽然明白了，她一直问东问西，其实是想问自己有没有向父母提及两人的婚事。
吃过了饭，两人各怀心腹事的回到家里。
“绫子说，让我自己问你……”服部美奈犹豫了一会，终于鼓足勇气说道。
“问我什么？”
姜新禹心里暗想，常红绫真是鸡贼，明知道自己没法儿正面回答，还偏偏让服部美奈亲自来问。
“……你父母、那个、那个同意了吗？”服部美奈红着脸，期期艾艾的说道。
一个女孩子，即使性格再怎么外向活泼，亲口问关于自己婚事的话题，还是感觉有些害羞。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美奈，我父母都是骨子里很传统的那种人，他们对我娶一个外国女人，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服部美奈慌乱的说道：“那怎么办？”
“呃……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慢慢说服他们。”姜新禹轻拍着服部美奈的手背，安慰着说道。
服部美奈慢慢依偎在姜新禹肩上，呢喃着说道：“我不怕等，只要你真心对我好，我就一直等下去……”
“铃铃铃铃铃铃！”桌上的电话骤然响起。
在这件事上，姜新禹不想再骗她，但是又不能说实话。
正在左右为难之际，电话来的刚刚好，暂时化解了窘境。
“喂，哪位？”
“你啥时候回来的？”电话里是雷朋的声音。
“今天上午，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刚才我遇见赵玉虎了，他告诉我的。怎么着，是我去你那喝两杯，还是你来我这？”
“改天吧，我刚吃过饭。”
“我家里还有一坛花雕……”
“美奈在我家里，我走不开。”
“新禹，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雷朋嘿嘿笑道。
身边的小桃红低声提醒着说道：“别光闲聊，说正事呀？”
雷朋连忙换了话题，说道：“哦，对了，找到小桃红的父亲没有？”
“找到了，不过，他不肯来堰津，金条也没要。”
“为啥不来？”
“说来话长，哪天见面说吧。”
“……还有件事，骆驼你还要不要了？”
姜新禹愣了一秒，马上反应过来，说道：“他已经被释放了？”
“还没有，也就这一两天吧。”
“他的身份……”
“没有任何问题！”
“行，你让他上午来侦缉队找我，明天后天都可以。”
“那成，就这么说定了！”
第167章 迷途知返？
海河路。
一个身穿邮电所制服的青年，骑着脚踏车，来到179号信箱近前。
他不着痕迹的观察了身前身后，然后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信箱，拿走了里面一封信……
第二天，侦缉队队部。
赵玉虎推门走进来，说道：“队长，门口有一个叫骆驼的人，说是雷朋让他来找您。”
姜新禹起身走到窗前，向下看了一眼，果然是那个在自己家里呼呼大睡的家伙。
“让他进来吧。”
“是！”
几分钟后，骆驼跟着赵玉虎来到队长室。
“雷警官都跟你说了吧？”姜新禹漫不经意的在手指间转动着一支钢笔。
“说了。”
“怎么说的？”
“他说您这儿缺一个烧锅炉的，每天管两顿饱饭，到月还有薪水拿。”
“证件给我看看。”
骆驼从怀里掏出良民证交给赵玉虎，赵玉虎再递给姜新禹。
“骆大川……”姜新禹把良民证还回去，说道：“赵玉虎，带他去锅炉房，告诉他都该干什么。”
赵玉虎说道：“队长，原先那个烧锅炉的怎么办？”
“那家伙整天喝的醉醺醺，早就想换了他。”
“他是万组长的表舅，是不是……”
“我是侦缉队长，换一个烧锅炉的还要和谁打招呼吗？立刻让他走人！”
“是！”
骆驼属于那种大智若愚的人，虽然外表看着憨厚，其实头脑比大多数人都要聪明。
本想在侦缉队暂时落脚，伺机再打听曹云飞的下落，现在忽然觉得事情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听他们刚才的对话，实际上侦缉队并不缺烧锅炉的人，这位姜队长似乎是存心要把自己弄过来……
这两天乔建成很郁闷，因为工作上的事，已经被姜新禹当众训斥了好几次。
他心里很不服气，自己初来乍到，很多事情都不熟悉，忽然被安排复杂的工作，出错也在所难免。
乔建成开始还担心地下党会对他进行报复，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什么都没发生。
回到住处，正在厨房吃饭，忽听客厅有动静，他大声问了一句：“谁？”
没人回答他。
乔建成放下筷子，掏出手枪悄悄走到门口，猛然推开门冲了出去。
椅子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穿灰布长衫，客气说道：“你好，乔先生。”
乔建成警惕的看着对方，说道：“你是谁？”
忽然脑后被硬物顶住，一个冷峻的声音说道：“把枪放下说话！”
乔建成乖乖的把手枪放在地上，嘴里说道：“有话好说，二位是哪条道上的？”
长衫男子笑道：“乔先生果然善于入乡随俗，在侦缉队混了几天，说话腔调都是江湖气。”
乔建成讪笑道：“混饭吃，混饭吃……”
“老邱派我们来找你谈谈！”长衫男子淡淡的说道。
乔建成心里一惊，他现在最怕见到共党的人，他们找上自己还能有什么好事。
“你们……想干、干什么……”
乔建成冷汗都下来了，回身看了一眼身后的人，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手里握着一支勃朗宁手枪。
“乔先生，放松一些，坐下来慢慢说，我们没有恶意。”长衫男子安慰着说道。
青年捡起地上的手枪，把弹夹抽出来，随手放在抽屉里，空枪扔还给乔建成。
乔建成战战兢兢坐在椅子上，说道：“同志，你们听我解释，我当初也是没办法……大家都是中国人，何必自相残杀呢……”
长衫男子点了点头，说道：“何必自相残杀，这句话说的好！乔先生，老邱这次派我们来，不是来制造新的仇恨，而是希望你能迷途知返！”
“迷途知返？……啥意思？”
“只要你愿意重回组织，我们依然欢迎！”
“我愿意，我愿意！”乔建成忙不迭的说道。
“乔先生，你应该也明白，若是没有侦缉队特务的身份，组织可能就不是再次策反，而是锄奸！希望你能抓住立功赎罪的机会，千万不要一错再错！”
乔建成连连点头，说道：“我懂，我懂！”
“好，我们这就带你去见老邱，他会向你传达新的潜伏命令！”
“见老邱？现在？”
“对！”
“他……在哪？”
“在交通站等你！”
乔建成没办法，只能跟着去。
况且对方如果真想对自己不利，现在就可以动手，没必要用别的借口。
长衫男子和那个青年一左一右，把乔建成夹在中间，三个人出了门，上了路边的一辆轿车。
青年用两根电线把轿车发动，对坐在身边的乔建成咧嘴一笑，说道：“车是偷的，只能这样。”
乔建成陪着笑说道：“偷狗日的没错！”
轿车一路疾驰，开往桥东路方向，在距离寿材铺十几米远的地方停下。
长衫男子说道：“乔先生，看到那家寿材铺了吗？”
“看到了。”
“那就是我们的交通站，你进去吧。”
“你们不去吗？”
“我们负责外围警戒。”
乔建成犹犹豫豫的下了车，迈步向寿材铺走去。
他没有别的选择，对方有枪，自己可不想拿命去赌他们会不会开枪。
“笃笃！”
来到门前，乔建成伸手敲门，他回头看了一眼，那辆轿车已经不知去向。
木板门吱呀一声打开，侯德发站在门内，低声说道：“是乔先生吧？”
“是我。”
“请进。”
乔建成走进店里，恭敬的说道：“您就是老邱同志？”
侯德发笑着摇摇头，说道：“不不，我姓候，只是一个联络员，老邱还没到，你稍等一会。”
说着话，侯德发给乔建成倒了一杯热茶。
乔建成这时候心里略微安定下来，就像长衫男子说的一样，侦缉队特务身份有利用价值，所以共党才会重新接纳自己。
十几分后，依然没见老邱出现。
乔建成忍不住问道：“候同志，老邱怎么还没来？”
侯德发看了一眼时间，沉吟着说道：“按说早就该到了，一定是路上遇到了麻烦……这样吧，你先回去，明天这个时间再来接头。”
乔建成只好起身告辞。
侯德发示意他等一下，轻轻拿掉门闩，探身向外看了看，这才回身招手让乔建成离开。
第168章
第二天，宪兵队队部。
“少佐，姜新禹来了。”一名宪兵进来禀告。
“让他进来。”
不一会，房门哗啦一响，姜新禹走了进来。
服部彦雄示意他坐下，说道：“姜队长，听说你父母反对你和美奈的事？”
姜新禹躬身说道：“请少佐谅解，老人的思想比较古板传统，需要慢慢说服。”
服部彦雄不以为然的摇了摇，说道：“固执的人很难说服，他们认为自己经历了很多事情，想法自然正确，你们中国有一句话说的非常好，叫先斩后奏，姜队长，我觉得非常适合你现在的情况！”
“我不明白少佐的意思。”
“先结婚，然后再通知你的父母，到时候他们也只能接受，这样做的好处是，能省去很多时间和口舌。”
“这……恐怕不太好，没经过父母允许，就自作主张成婚，这种事情有悖常理。”
服部彦雄打量着姜新禹，冷冷的说道：“如果你的父母一直不同意，难道美奈就这么等下去吗！”
“对不起，少佐！但是我对美奈是真心实意，这一点毋容置疑……”
“那就不要说什么对不起，你应该拿出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的真心实意！”
“……是，我会好好考虑您的意见！”
服部彦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说道：“姜队长，请你体谅我的心情，昨天美奈回到家闷闷不乐，我也有些烦躁。”
“我明白。”
“对了，你找我什么事？”
“少佐，有件事必须向您汇报！”
“什么事？”
“是关于老邱的情报。”
“你找到他了？”
“暂时还没有，不过，我发现了一个共党地下交通站，我怀疑可能跟老邱有关！”
“哦？在什么地方？”
“桥东路寿材铺！”
“有什么证据？”
“根据线报，经常有可疑人员在晚上偷偷进入寿材铺，您知道的，正常情况下，没人会到那种地方。”
“桥东路……就在你家附近？”
“是，卑职有失察之责！”
服部彦雄摆了摆手，说道：“那里离警察局也不远，要说失察，吴敬尧的责任更大！……寿材铺都有什么人？”
“老板名叫侯德发，还有一个伙计名叫顺喜。”
“他们住在哪？”
“侯德发住在店里，顺喜在附近租了一处房子。”
“派人监视了吗？”
“还没有，为了保险起见，这件事我没有向下传达，我认为这是挖出老邱的一个机会！”
“……嗯，做的好，侦缉队什么人都有，保密性确实太差……这样吧，我立刻通知特高课，让他们派人监视！”
“那最好了，特高课更加专业，有他们监视，必定万无一失！”
一般来说，服部彦雄轻易不会找特高课帮忙，毕竟分属两个不同的部门，这里面涉及很多利益纠葛。
但是，他太想抓到老邱了，哪怕是有一丁点线索，都不想再错过！
用寿材铺做身份掩护，显然不是普通的交通联络站，因为那种地方，不太方便情报员去接头。
服部彦雄也认为，这家寿材铺或许真的和老邱有关！
…………
桥东路寿材铺。
乔建成四下看了看，伸手敲门，房门一开，他立刻闪身进去。
“怎么样，老邱来了吗？”乔建成急切的问道。
侯德发歉然的说道：“真是对不起，又让你白跑一趟，我也是刚刚才得到消息，老邱去大王乡了，你知道的，那里有我们的一支游击队。”
“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明天！明天这个时间你来，他准回来！”
乔建成看了看侯德发，说道：“你们是不是不信任我？”
侯德发笑道：“你想多了，如果不信任你，干嘛带你到交通站来？”
乔建成点了点头，说道：“那好吧，我明天再来……”
“等一下，这是你这个月的活动经费。”侯德发从抽屉里拿出一叠钞票递过去。
乔建成接过来，顺手揣进怀里，说道：“我回去了。”
打开房门，照旧是侯德发先查看外面的情况，然后乔建成趁着无人注意，迅速的走出去。
乔建成现在也很纠结，他既想把这件事向上报告，又担心事后会遭到共党的报复。
回到家门口，他掏出钥匙准备开门，忽然从暗处冲出来四五个人，每人都举着一把手枪。
“别动！”
“把手举起来！”
“别动！”
乔建成惊慌失措的举目四处一看，都是侦缉队行动组的人，为首的正是李锴。
“李组长，别误会，我是情报组的乔建成！”乔建成连声说道。
李锴冷笑道：“是不是误会，回去再说！”
两名特务上来，给乔建成戴上手铐，下了他的枪，塞进路边的轿车里。
十几分钟后，回到了侦缉队。
乔建成被直接带到行动组。
李锴坐在椅子上，上下打量着乔建成，说道：“你鬼鬼祟祟的去桥东路做什么？”
“去见一个朋友。”
“你还有卖棺材的朋友？”
乔建成隐约的猜到，可能是自己私下和共党接触被发现了，对于这种结果，他也早就想好了应对的办法。
“李组长，您听我解释……”
“说！”
“那家寿材铺其实是共党交通站，我去的目的，是为了把共党头目老邱引出来！”
“共党交通站？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
“这么说，你不仅无罪，还有功？”
“不敢，不敢……”
“说一说事情的经过。”
“啥经过？”
“这件事的所有细节！”
“是，是……”
乔建成把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他自然没提自己三言两语就背叛的过程，只说存心想借机打入共党内部，把老邱找出来。
“你去了寿材铺，见到老邱没有？”
“没有。”
“去了几次？”
“呃……总共两次。”
“两次，都没见到老邱？”
“是。”
李锴沉思着说道：“你说，我该不该相信你呢？”
乔建成连忙说道：“李组长，我真是为了抓老邱……”
“这么重要的情况，你为什么不上报！”
“我担心打草惊蛇，万一走漏了消息，就白忙活儿了……”
一个特务匆匆走进来，说道：“李组长，田组长来了！”
第169章 钞票里的纸条
李锴不耐烦的说道：“告诉他，我在审讯犯人，没空儿见他！”
话音未落，房门一开，田力钢背着手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几个情报组的特务。
田力钢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李组长，审讯什么重要的犯人，连见我的时间都没有？”
李锴冷着脸说道：“你管不着，请你出去，这里是行动组，不是你的情报组！”
田力钢看了一眼乔建成，说道：“请问李组长，我的属下什么时候成了犯人？”
李锴哼了一声，说道：“事关机密，无可奉告！”
“好！我不过问你的机密，但是我的人，不能平白无故的关押在行动组！”田力钢说道：“乔建成，跟我回去！”
乔建成犹犹豫豫的站起身，李锴猛然一拍桌子，厉声喝道：“你给我坐下！”
乔建成看了看李锴，又看了看田力，不知道自己该听谁的。
田力钢回身吩咐道：“把乔建成带回去！”
李锴掏出手枪往桌子重重一拍，说道：“我今天倒要看看，谁敢把人从行动组带走！”
情报组几个特务面面相觑，都知道这位李组长上来暴脾气，说翻脸就翻脸。
上次被李锴打了一个熊猫眼，田力钢心里一直耿耿于怀，认为自己在侦缉队丢了面子。
今天听说行动组抓了乔建成，田力钢气不打一处来，认为李锴是存心找茬，长此以往，手下人都会轻视自己。
所以，他也想和李锴掰掰手腕，让所有人都看看，自己也不是好惹的！
看着自己的几个手下不敢动手，田力钢喝道：“你们聋了吗？我说话都没听见？动手！”
情报组几个特务不敢再迟疑，立刻上前架着乔建成就往外走。
李锴霍然起身，抄起手枪喝道：“都他吗给老子站住！”
田力钢回过头，轻蔑的说道：“李组长，收起你那套，唬别人行，在我面前没用！……”
“砰！”
“哎呦……”
李锴盛怒之下扣动了扳机，子弹打在地砖上弹起，跳弹不偏不倚射中乔建成的小腿。
半个小时之后，队长室内，李锴和田力钢双双垂手侍立。
姜新禹打量着两个人，说道：“大晚上用枪声把我叫来，两位说说吧，怎么回事。”
李锴说道：“队长，我是正常抓差办案……”
田力钢抢先说道：“队长，今晚是我值夜，听说李组长抓了乔建成……”
姜新禹皱了皱眉，说道：“一个一个说，李组长，你先说。”
李锴说道：“我接到线报，在桥东路发现可疑人员，我带人蹲守了一个小时，意外发现乔建成从寿材铺出来，鬼鬼祟祟的十分可疑。”
“所以，你就抓了他？”
“是。”
姜新禹沉吟着说道：“乔建成是情报人员，行踪隐秘一点，也没什么不妥吧？”
田力钢说道：“姜队长，您说的太对了，我看就是有人看情报组不顺眼，故意找茬！”
李锴冷笑道：“就算我是在找茬儿，这次还真让我找对了！”
姜新禹示意田力钢别插话，说道：“李组长，你详细说说是怎么回事？”
李锴就把乔建成的话复述一遍。
田力钢狐疑的看了李锴一眼，说道：“是你严刑逼供，屈打成招的吧？”
李锴怒道：“你看见乔建成的时候，他身上有一点伤吗？”
姜新禹说道：“把乔建成带进来！”
田力钢说道：“队长，如果乔建成所说属实的话，咱们是不是应该派人，把那家寿材铺监视起来？”
李锴冷哼着说道：“还监视个屁！要我说，直接派人查抄！”
姜新禹摆摆手，说道：“这件事不用你们操心，服部少佐早有安排。”
田力钢惊讶的说道：“服部少佐知道这件事了？”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李组长，你今晚抓了乔建成，恐怕是坏了服部少佐的大事！”
李锴辩解道：“队长，我不知道咋回事啊，乔建成鬼鬼祟祟去寿材铺，我心想着盘问一下……”
姜新禹打断他，说道：“这件事的原因，我会和少佐解释，先把乔建成带进来！”
几份钟后，两名特务架着乔建成走进来，这家伙赶上倒霉点，被跳弹射中小腿，万幸没伤到骨头。
“给他一把椅子！”姜新禹吩咐道。
乔建成龇牙咧嘴的坐下，虽然伤的不算重，但是子弹还留在皮肉里，需要要做一次外科手术才行。
“乔建成，你说自己去寿材铺，是想引老邱出来？’
“是。”
“那怎么证明你不是共党的人？”
“队长，我都背叛他们一次了，怎么可能还回去呢？”
“这不是理由。”
“我……”
乔建成急的满头大汗，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事实上他也确实有心脚踩两只船，两面谁也不得罪。
姜新禹沉思了一会，对李锴说道：“抓他的时候，搜没搜身？”
李锴说道：“还没来得及搜身，田力钢就闯进来……”
“现在搜！”姜新禹说道。
“是！”李锴一挥手。
两名特务开始对乔建成动手搜身，连衣服里子夹层都细心的检查一遍。
十几分钟后，香烟、火柴、钥匙，包括那叠钞票，都扔在桌子上。
钞票散落开，夹在中间的一张字条露了出来，纸条很小，但是在花花绿绿的钞票中非常扎眼。
李锴伸手拿过来，展开纸条，是一张普通白纸，上面什么也没有。
他疑惑的问道：“乔建成，这些钱是哪来的？”
乔建成犹豫了一下，说道：“这是我的钱……”
李锴说道：“胡说八道！谁闲着没事在身上带这么多钱？”
田力钢在一旁说道：“乔建成，不要耍小聪明，宪兵队已经控制了寿材铺，到时候人一抓，你的谎言一戳就破！”
乔建成连忙说道：“这些钱是……是共党给的活动经费……”
李锴骂道：“你个王八蛋，刚才不还说是你自己的钱吗？”
姜新禹沉吟着说道：“如果是共党给的钱，那就不可能平白无故放一张白纸……”
田力钢眼睛一亮，说道：“是密写信？”
第170章 凭空消失了
在酒精灯烘烤下，白纸很快显出了字迹：下周二白河码头西行五十米，戴斗笠钓鱼人，问，能钓到红鲤鱼吗？答，用袁记小磨香油和的鱼饵，海龙王也能钓上来。
落款：老邱。
从字面意思来看，这是一份新的接头暗号。
姜新禹把纸条展示给乔建成，说道：“解释一下。”
乔建成仔细看了两遍，慌乱的说道：“队长，这、这，我不知道……”
“既然你说自己想将计就计，找出谁是老邱，这封密写信的事，刚才为什么不说！”
“我不知道有封信……”
李锴说道：“你的意思是说，共党有任务派给你，然后又不告诉你钱里面夹着密写信？”
“我也不明白是咋回事，我确实是不知道有这封信……”乔建成哭丧着脸说道。
姜新禹冷冷的说道：“乔建成，我警告你，别把我们都当猴耍！”
乔建成连声说道：“不敢，不敢……哦，我明白了！这一定是共党的圈套！”
“什么圈套？”
“他们是想陷害我！”乔建成也想不出别的理由，脱口而出来了这么一句。
李锴大笑道：“你他吗的还真会演戏，共党想弄死你，还用费这么大的劲？交通站都宁可暴露？”
乔建成张口结舌，他当然知道自己半斤八两，如果是重要人物叛变，共党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
其实这里面本来没乔建成什么事，把他设计到这个局里面，是为了让侯德发和顺喜逃脱显得合情合理。
最重要的一点，在事后不至于让秦力起疑心。
既然秦力决心告发，就只能选择放弃寿材铺交通站。
姜新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是夜里十点钟，他拿起电话拨了一串号码。
“喂？（日语）”电话另一端是服部彦雄的声音。
“少佐，我是姜新禹。”
“哦……这么晚了，什么事？”
姜新禹把刚刚发生的事简单讲述一遍，然后说道：“少佐，我担心抓了乔建成，会惊动寿材铺的共党……”
服部彦雄沉默了一会，说道：“你现在在哪？”
“侦缉队。”
“不要轻举妄动，我马上到！”
“是！”
半个小时之后。
姜新禹站在窗前，看见马路上车灯一闪，心里估算着时间，应该是服部彦雄到了。
他立刻下楼，早早等候在楼门口。
过了一会，两辆轿车一先一后开进侦缉队院门口，服部彦雄一身便装，从车里走下来。
“少佐。”姜新禹快步迎过去。
服部彦雄微微点了点头，姜新禹头前引路，两人迈步上楼。
队长室内，众人噤若寒蝉，垂手肃立站在一旁。
服部彦雄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乔建成，淡淡的说道：“乔先生，你又加入了共党？”
乔建成连连摆手，颤声说道：“少佐，我没有，共党派人来找我，我只是假装答应他们，其实是想借机找出老邱……”
姜新禹把那封密写信递给服部彦雄，说道：“这是从乔建成身上搜出来的。”
乔建成并不知道纸条上的内容，低声下气的说道：“队长，上面写的啥？”
姜新禹没理他。
服部彦雄看了一遍密写信，说道：“立刻给乔建成治伤，下周二带他去白河接头！”
“是。”
姜新禹叫来两个特务，吩咐他们把乔建成送去就医。
服部彦雄沉思了一会，说道：“姜队长，你认为应该查抄寿材铺？”
“李组长抓乔建成的时候，动静闹的不小，很难说共党没有察觉！所以，我觉得宜早不宜迟，应该立刻动手，把人抓了再说！”
“可是那样的话，我们又失去了一次抓老邱的机会……”
“既然乔建成能在寿材铺接到密写信，说明侯德发应该是认识老邱，到时候大刑一上，还怕他不招吗？”
服部彦雄在屋子里走了两遍，心里有了决定，说道：“好，就按照你说的办，立刻集合人手，查抄寿材铺！”
“是！”姜新禹回头吩咐李锴，说道：“行动组全体出动，共党只有两个人，务必要一网打尽！”
李锴答应着匆匆走了出去。
他一直担心自己打乱了服部彦雄的计划，会因此受到责罚，见没人提起这儿茬，心里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
服部彦雄看了一眼手表，说道：“姜队长，我们也跟着去看看！”
“是！”
几分钟后，数辆轿车依次驶出侦缉队大门。
桥东路本就不是繁华地段，如今正值夜深人静，街上更是空无一人，远处不断传来阵阵狗吠声。
行动组兵分两队，一队直接到寿材铺，另一队去顺喜的住处。
李锴一挥手，吩咐道：“叫门！”
“笃笃！笃笃！”
“开门！开门！”
屋内寂静无声，没有任何反应。
李锴当机立断，喝道：“把门撞开！”
几名特务退后几步，合力撞了过去，“咔嚓！”房门被生生撞开一道缝隙，容纳一个人进去完全没问题。
服部彦雄和姜新禹坐在车里，远远的看着。
这时候从暗影里走出两个人，立刻有特务喝道：“干什么的？站住！”
对方高声说了一句日语，服部彦雄摇下车窗，说道：“让他们过来。”
这两个是特高课的人，负责监视寿材铺的动静。
“服部少佐，发生了什么事？”
“事情有了变化，必须立刻实施抓捕，这件事我会向山田课长解释！”
“是！”
“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哦，那个叫顺喜的伙计今晚没走，也住在店里。”
“好，我知道了，你们回去吧。”
“是！”
特高课的人刚走不久，一名特务跑过来说道：“少佐，队长，李组长请你们进去一下。”
姜新禹说道：“怎么了？”
特务说道：“屋子里没有人。”
“没人？不可能！”
服部彦雄推门下了车，大步向寿材铺走去。
寿材铺内，除了李锴和他的手下，再没有任何人。
总共三间屋子，一眼通透，没有能藏人的地方。
两个大活人在特高课严密监视下，竟然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第171章 答案
事情很简单，在接到姜新禹的情报后，老邱立刻着手做了相应的准备。
其实共党不同于国党，基本没有重新接纳叛徒的先例，叛变一次的特工，即使有心回头，也不会再被信任。
乔建成之所以能上当，一是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二是当时情势所迫，他也不敢不接受。
地下党故意针对李锴的线人，放出桥东路有可疑分子的消息，李锴立功心切，亲自带队前往，偏赶上遇到了乔建成。
因为看不惯田力钢，连带着对情报组的人也没有好感，没抓到可疑分子，李锴索性抓了乔建成。
即使他不动手抓人，姜新禹也会在一个小时之后，带人对乔建成实施抓捕。
如果按照预想的那样，李锴抓了乔建成，正在侦缉队轮值的田力钢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两个人起冲突是大概率事件。
到时候姜新禹就以接到密报为由，合理的出现在侦缉队，名义上是调解矛盾，实际上是继续引导事情接下来的进展。
李锴开了枪，这不在姜新禹的计划之内，算是一个小意外，有了这个意外，他更可以名正言顺的来侦缉队。
给乔建成的密写信，是老邱的主意，他是想借服部彦雄的手，除掉这个叛徒！
姜新禹建议服部彦雄立即对寿材铺采取行动，是为了进一步博取信任。
因为这样的表现，更加符合一名铁杆汉奸应该有的行为！
当天下午，两个地下党行动人员，赶着一辆骡车，前去寿材铺买棺材。
侯德发和顺喜事先化妆改扮，然后躲进棺材里，被骡车拉到一户人家。
特高课的人对骡车也进行了跟踪，但是他们看不出任何疑点，因为那户人家确实有亲人去世，屋里屋外哭声一片。
把棺材抬进去后，趁着丧事的混乱，在自己同志的掩护下，侯德发和顺喜找机会溜走。
穷苦老百姓家，能有一口薄棺材装殓，就算是体面的葬礼，很多都是用草席一卷，随便找地方埋了。
所以，忽然有人送来上好的棺材，说是某某善人施舍，自然是感谢还来不及，哪会去刨根问底。
能够如此顺利脱险，当然不是说特高课徒有虚名。
事先做到知己知彼，对监视的情况一清二楚，应对起来自然轻松的多。
对服部彦雄来说，虽然没抓到人，起码端掉了一处共党地下交通站，对于姜新禹的忠诚，更加深信不疑！
几天后，在特务的监视下，乔建成找遍了白河岸边，也没看到头戴斗笠要钓海龙王的人。
这只能判断为，寿材铺交通站被查抄，共党有了提防，临时取消了这次接头。
一个毫无价值的人，而且还不能证明自己究竟心向哪边，这种人的命运已经注定。
在服部彦雄的授意下，一颗子弹让乔建成见了阎王。
…………
两天后，晚上八点钟。
姜新禹打开收音机，调到固定波段。
“老邱呼叫刀鞘，老邱呼叫刀鞘，请做好记录，4653、4661、6542、3074、5519、6545、3645、6201、0329、2851、601，完毕。两个小时之后，重复本次呼叫！”
对照着密码本，很快译出了电文内容：经请示上级，考虑诸多因素，决定放弃常红绫，她本人是否有残害我党同志行为，还需进一步调查！另，绸缎行已做安排，勿念。老邱。
姜新禹拿过打火机，点燃了一纸译文，扔在烟灰缸里。
他心里很清楚，寿材铺事件后，老邱若是还不肯见常红绫，基本证明了对她的怀疑，双方的信任已经消失殆尽。
如果不是常红绫关系到姜新禹的安全，组织上早就对她展开调查，甚至可能会进行秘密拘禁审讯。
绸缎行既然收到了警示，一定会继续保持蛰伏状态，不让敌人找到丝毫破绽。
想着这些纷乱的事情，姜新禹慢慢进入梦乡……
“砰！砰！砰！”
寂静的夜里忽然传来枪声，姜新禹一下子坐了起来，凝神听了一会儿，好像是福聚成百货公司方向。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红桥警察局的号码：“喂，今晚谁值班？”
“报告姜大队长，我值班。”电话里是雷朋一本正经的声音。
姜新禹笑道：“还真是巧……刚才的枪声是怎么回事？”
“我也在等电话，附近巡街的弟兄应该赶过去了。”
“哦，那行，到时候给我来个电话。”
“新禹，你说会是啥事？”
“按照以往的经验，没准又是军统的人在捣乱！”
“唉……”雷朋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怎么了，长吁短叹的。”
“没事……一会儿我给你打电话。”
“好。”
“铃铃铃铃铃铃铃！”
十几分钟后，电话响起。
姜新禹拿起电话：“喂？”
“新禹，是我。”电话里是雷朋的声音。
“我知道是你，出什么事了？”
“吴局长在福聚成附近遇到暗杀！”
“是吗？吴局长怎样了？”
“他没事，有一个保镖受了点轻伤。”
“哦……那还好。”
“吗的，偏赶上老子值班出事，今天晚上是甭想睡了！不跟你说了，我也得马上赶过去。”
“当心一点。”
“知道了！”那边雷朋匆匆挂断了电话。
姜新禹知道，这次暗杀行动，十有八九是秦力安排的。
秦力现在只是一名少校，想要谋得一个前程，就必须不断的累积功勋。
自从经过乔慕才一番苦口婆心的“教育”之后，姜新禹也想明白了，自己在军统的官职越高，对将来的潜伏越有利。
所以，他也在认真考虑，既然重庆如此重视这件事，自己若是能除掉吴敬尧，军衔上至少会升一级！
凭着侦缉队长的身份，姜新禹有机会接近吴敬尧，但是在事后从容撤离，才是最最重要的环节。
姜新禹想抽支烟，拉开床头柜抽屉翻找着，里面有很多服部美奈特意放在这的化妆品，口红、描眉笔、水粉，胭脂……
当看到那盒胭脂时，他心里忽然一动，胭脂？
胭脂胡同……
几个月前，自己在鸳鸯茶楼看到的一幕浮现眼前……
第172章 捉奸
一个月后。
公使巷，一处高大气派的门楼，上书三个大字：听雨轩。
三进的院套，青石板铺路，屋里屋外干净整洁，最难得还有一个漂亮的后花园。
这里是维持会长袁文魁的宅子。
宽敞的客厅内欢声笑语，主座上是袁文魁和吴敬尧，外加几个作陪的宾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袁文魁站起身说道：“今天这顿便饭，是特意给吴局长压惊，别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来，大伙干一杯！”
“吴局长逢凶化吉，将来必定大富大贵！”
“祝吴主任步步高升，财源广进！”
“吴局长天生贵人相……”
阿谀奉承之声不绝于耳，吴敬尧几杯酒下肚，神经开始有些亢奋，说道：“不是我自夸，就凭军统那几块料儿，想要算计我吴某人，他们还差的太远！”
袁文魁说道：“我看，就是他们的戴老板亲自来，也动不了吴局长一根手指头……”
另一名客人附和着说道：“三爷说的对，吴局长有福气护体，百邪不侵……”
吴敬尧连连摆手，说道：“不能这么说，不能这么说，人家戴老板——”
他故意卖了一个关子，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人家戴老板也不敢来堰津啊！”
众人互相看了看，纷纷抚掌大笑。
在半年时间里，连续遭到两次暗杀，吴敬尧现在基本不参加私人宴请，避免带来潜在的危险。
袁文魁是堰津的头面人物，而且考虑问题很周到，为了确保安全，特意在家里设宴招待吴敬尧。
别人的面子可以不给，袁文魁的面子必须得给。
酒足饭饱，吴敬尧笑容可掬的说道：“今天谢谢袁会长盛情款待，在这鸟语花香的听雨轩，我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袁文魁连连摆手，说道：“吴局长太客气了，一顿便饭而已。”
吴敬尧抱拳拱手说道：“各位慢用，在下不胜酒力，就先告辞了。”
“吴局长慢走！”
“吴主任，您小心台阶……”
众星捧月一般，袁文魁连同作陪的宾客把吴敬尧送出门外，目送他上了车，两辆轿车一前一后向北开去。
“我记得吴局长家在南边，他怎么往北去了？”一个宾客疑惑的说道。
另一个诡秘的笑道：“不懂了吧？有一句话叫佳人有约！”
“听说吴局长夫妻感情向来不睦，在外面有一两个相好的也在情理之中……”
“是不是老回油坊的大丫头？”
“你老兄说的是陈年旧事了，听说这回……”
话头提起来，众人一边往客厅走，一边议论纷纷。
袁文魁干咳了两声，说道：“诸位，吴局长刚离开，你们就谈论这些，是不是有些不合适啊？”
“三爷说的对……”
“三爷，大伙没别的意思，这不是羡慕嘛……”
“老何，你上过月才娶的小妾，还羡慕别人？”
在堰津，吴敬尧权势熏天不可一世，除了日本人，几乎没人敢招惹他。
如果说吴大局长也有忌惮之人，他太太的名字，绝对可以排到军统的前面。
说起这位吴太太也堪称传奇，她并没有显赫的家世背景支撑，娘家只是普通商人。
这女人唯一的杀手锏就是撒泼犯浑！
无论任何时间场合，只要谁敢招惹到她，基本都是狼狈不堪的下场。
所以，吴敬尧虽然好色，但是也不敢像别人那样，光明正大的娶一房小妾，他只能背着太太养外宅。
…………
行驶的轿车里，吴敬尧靠在车座上闭目养神。
司机看了一眼后视镜，轻声说道：“局长，咱们去哪？”
坐在副驾驶座位的保镖说道：“问什么，跟着前车走不就完了吗？”
司机说道：“我看局长睡了……”
吴敬尧睁开了眼睛，说道：“……到哪了？”
保镖说道：“马上到了。”
“嗯……”
十几分钟后，两辆轿车停在鸳鸯茶楼对面，前车下来一个保镖，来到吴敬尧车窗前。
“局长，到了。”
吴敬尧挥了挥手，说道：“老规矩，去吧。”
“是！”保镖转身向不远处的胭脂胡同走去。
过了一会，他快步从胡同里出来，回到吴敬尧车旁，说道：“局长，一切正常。”
吴敬尧点点头，推门下了车……
“铃铃铃铃铃铃！”
与此同时，吴敬尧家里的电话响了。
吴太太拿起电话：“喂，找谁啊？”
“请问是吴太太吗？”电话里是一个沙哑的声音。
“是我，你是谁？”
“吴太太，我是一个好心人！”
“哼，哪来那么多好心人，有事说事！”
“吴局长养了一个女人，这事儿您知道吗？”
“他敢！我借他一个胆子！”
“您要是不相信，就自己去看看，吴局长刚进去，胭脂胡同34号，女人叫赛玉环。”
“你到底是谁？……”
听筒里传来忙音，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对这种有鼻子有眼儿的事，吴太太是宁信其有。
她本就是一个沾火就着的泼妇，当下立刻出门叫了一辆黄包车，赶奔胭脂胡同。
看见吴敬尧的轿车停在街边，四五个保镖在附近徘徊，这种情形基本坐实了告密人提供的信息。
吴太太拍着车把，连声说道：“停车，停车！”
车夫放下车把，说道：“太太，前面就是胭脂胡同。”
吴太太一言不发，掏出一张钞票塞给车夫，说道：“不用找了！”
“谢谢您了。”车夫拉着车转身走了。
吴太太拎着挎包来到轿车门前，对司机说道：“吴敬尧呢？”
司机支支吾吾的说道：“那个，那个……”
吴太太也不理他，径直向胭脂胡同走去。
保镖们一看，赶忙迎上来，说道：“吴太太，您怎么来了？”
吴太太冷着脸说道：“别说废话，我怎么来了？坐车来的！吴敬尧呢？”
“呃……吴局长有点公务，您稍等一会……”
“公你娘的务！给我滚开！”吴太太抡起挎包左右开弓，打的保镖们连连躲闪。
见吴太太目标明确，直奔胭脂胡同34号而去，保镖们互相一使眼色，其中一个溜着墙边儿，去给吴敬尧报信，其余的人继续拦着吴太太。
第173章 卖国求荣，杀无赦！
“笃笃！笃笃！”
急促的敲门声，让吴敬尧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问道：“怎么了？”
“局长，您太太来了！”保镖在门外说道。
吴敬尧惊出一身冷汗，赶忙披上衣服下地，隔着门板说道：“她怎么知道我在这？”
“您快躲一躲，马上就拦不住了……”保镖焦急的说道。
吴敬尧侧耳一听，胡同外果然是吴太太高八度的谩骂声。
保镖报完信，赶忙跑出去协助同伴，对这只母老虎打不得骂不得，只能凭着人多给吴敬尧拖延时间。
赛玉环原本是一个戏子，对吴太太的“威名”也早有耳闻，此刻吓得花容失色，说道：“敬尧，这可怎么办呀？她、她会不会抓花我的脸？”
吴敬尧穿好衣服，安慰着说道：“别怕，只要她找不到我，就不敢太放肆……这个娘们儿，唉……”
说话间，吴太太已经来到了门外，一边砸门一边骂道：“臭不要脸的贱货，快给老娘开门！”
“捉奸见双，你死不承认，她也没办法！”吴敬尧低声说道。
赛玉环战战兢兢的说道：“那……你怎么出去？”
“我从后窗走。”
吴敬尧快步来到厨房，打开后窗户，踩着凳子爬上去，然后跳了出去。
赛玉环把窗户插好，深呼吸一口气，来到门前说道：“外面是谁呀？”
“贱货，*********，敢不开门，老娘就在你门前骂一夜！”吴太太污言秽语的叫骂不休。
赛玉环稳了稳心神，轻轻打开了门划，正在踹门的吴太太没想到门开了，用力过猛踉跄着摔了进来。
“嗳呀，好你个贱货，跟我玩阴招！”吴太太皮糙肉厚也抗摔，一骨碌身儿站了起来。
“你是谁呀？凭啥骂人？”
戏子出身的赛玉环慌乱了几秒钟，慢慢冷静下来，心想着吴敬尧不在屋子里，自己怕她做什么。
吴太太狠狠瞪着她，点指着说道：“等老娘把人找出来，非撕烂你的嘴不可！”
她气势汹汹的挨屋找人，看到吴敬尧遗落的一包雪茄烟，回身怒骂道：“贱货，看你还嘴硬，这是啥？”
“雪茄烟呀？”
“吴敬尧就抽这个牌子！他在哪？”
“呦，这位太太，吴敬尧是谁啊，我根本不认识，再说了，我就不能抽烟吗？”
吴太太气得咬牙切齿，跳脚喊道：“吴敬尧，你个没良心的，给老娘出来！”
在门口的保镖们一看就明白，局长大人是从后窗躲出去了，他们留下两人继续吸引吴太太的注意力，其余人绕到后面巷子去找吴敬尧。
巷子里漆黑一片，远远的只见一个人影低着头坐在地上，背靠着赛玉环家的墙，看着身形轮廓像是吴敬尧。
“吴局长，您怎么坐地上了……”
保镖们赶忙走了过去，到了近前一看，不禁大吃一惊，确实是吴敬尧不假，只是他的胸口插着一把匕首，只露出刀柄在外面。
杀手用破布蘸着吴敬尧的鲜血，在墙壁上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大字：卖国求荣，杀无赦！杀人者——乌鸦！
吴敬尧被暗杀，震动了堰津城，大大小小的汉奸人人自危，不知道哪一天军统会找上自己。
几天后，宪兵队经过一番调查，也弄清楚了整件事的过程。
杀手一直在暗中监视吴敬尧，也知道赛玉环住在胭脂胡同，打电话通知吴太太去闹事，目的就是逼着吴敬尧从后窗躲出去。
保镖们都去拦阻吴太太，在短时间内，没有对吴敬尧进行贴身保护。
“乌鸦”抓住这个机会，埋伏在附近出其不意杀死了吴敬尧！
…………
宪兵队队部。
服部彦雄亲自给袁文魁倒了一碗茶水，说道：“袁会长，茶水温凉刚好，请慢用。”
“谢谢少佐。”袁文魁受宠若惊的双手接过茶碗。
服部彦雄淡淡的说道：“我听说自从吴敬尧遇害后，很多人以各种理由，不参加维持会的活动，有这回事吗？”
袁文魁连忙站起身，说道：“少佐，这是我的失职，今后一定加强管理。”
“袁会长，不要多心，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但是对那些三心二意的人，必须要有一点惩戒！”
“是！您尽管吩咐，我一定照办！”
“从即日起，凡是不参加活动者，不问理由，一律处以罚款，具体数额由你来定，这笔钱统统纳入维持会名下的大东公司账户！”
“是！……少佐，恕我冒昧的问一句，吴敬尧的案子，有眉目了吗？”
服部彦雄摇了摇头，说道：“毫无头绪！但是有一点可以断定，现场没有打斗痕迹，起码说明了一件事，杀手很可能是吴敬尧熟悉的人，在毫无防范的情况下，对手才能一击致命！”
“那就是说，乌鸦藏在警察局内部？”
服部彦雄叹道：“警察局、清乡委员会、侦缉队，甚至宪兵队都有可能！范围太大了，根本无从查起！”
袁文魁思索着说道：“在短波呼叫中，偶尔能听到乌鸦这个代号，应该是重庆方面的人。”
“嗯，不是军统就是中统，共党很少做这类事……算了，不谈这个了，今天叫你来，主要是为了另一件事！”
“您请说。”
“一直以来，堰津城外匪患猖獗，皇军清剿了几次，效果都不太理想。”
袁文魁说道：“土匪机动灵活，皇军大部队还没到，他们就事先得到了消息，确实很难清剿。”
服部彦雄点了点头，说道：“所以，我现在有一个想法，准备许以优厚条件，把这些武装收编，让他们替帝国效力！”
袁文魁想了想，说道：“可是，这需要一个能和他们沟通的人……”
服部彦雄笑了笑，说道：“我觉得这个人选，非你袁会长不能胜任！”
袁文魁犹豫着说道：“少佐，并非我故意推脱，主要是那些土匪野蛮成性，毫无道理可讲，我担心自己能力有限，会误了您的大事。”
“袁会长，我相信凭着青帮的面子，应该没有太大问题，另外，事成之后，这些土匪统一交由你指挥，组织一支袁部队！”
第174章 任务与批评
封官许愿、金条、女人、烟土，更种威逼利诱的手段。
一个月后，八仙台的花豹子，梨树岭的刘黑，九龙山的马小五，五六股土匪接受了袁文魁的整编。
在短时间内，这支臭名昭著的“袁部队”，拥有四五百人的武装。
日军组织了几次扫荡，袁部队都是当仁不让的前锋，他们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欺男霸女，所犯下的恶行罄竹难书。
一家茶馆内，姜新禹和老邱——徐海川相对而坐，这是近几个月来，他们的第一次碰面。
姜新禹问道：“什么事非要见面谈？”
徐海川说道：“袁部队刚刚伏击了大王乡游击队，给我们造成的损失非常巨大，牺牲了四十多名同志，组织上命令我们，近期主要搜集关于袁部队的情报。”
“要对袁部队动手？”
“对！但是这些土匪武装长期盘踞在周边地区，对地形十分熟悉，想要一举歼灭难度很大，必须要掌握他们的行踪才能安排伏击。”
“好！我知道了。”
“还有一件事，咱们的部队正在准备换装，需要大量布匹，我已经筹集到一些，到时候运往边区，需要你这个侦缉队长弄到通行证。”
“这个可有点难，敌人对边区实施经济封锁，如果是少量物资，一般的通行证确实管用，但是大量的物资，恐怕没那么容易通过关卡。”
“这个情况我知道，我们也有相应的对策，俄国城的隆昌绸缎行，就是为了这批物资专门设立，实在不行，就采取绕路的方式。”
“如果是绕路，虽然能避开敌人的封锁线，但是路途遥远，经过的关卡更多……”
“事在人为，我相信只要多动脑子，集思广益，办法总是会有的！”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那个叫骆大川的人，查到他的身份了吗？”
徐海川说道：“查到了，他是大王乡游击队的人，我问过曹云飞，这个同志很可靠，最近我正打算派人联络他。”
“要接他走吗？”
“不，我觉得把他留在侦缉队也有一个好处，关键的时候，他或许会成为你得力的帮手。”
“可靠也分好多种……这样吧，你联络他也可以，但是不要暴露我的身份，对他还要进一步考察才行。”
“我知道，我只是让他有一个心理准备，随时等着有人去和他接头。”
“嗯，这样最好。”
徐海川看了姜新禹一眼，说道：“另外，对你不经请示，就擅自行动刺杀吴敬尧一事，我必须批评你几句！”
“啊？……”
“组织上把你安插在敌人内部这么多年，不是要你去做这种危险的行动任务！杀一两个汉奸很容易，堰津那么多汉奸，你杀的完吗？”
“可是，吴敬尧罪大恶极，除掉他对提振抗日军民信心，很有帮助……”
徐海川语重心长的说道：“新禹同志，放弃一些眼前的利益，你会看的更远！皖南事变才过去几年，血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七千多人啊，一夜之间全部牺牲在国党反动派的枪口下！”
姜新禹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是啊，我还记得周先生在新华报上的题词，千古奇冤，江南一叶，同室操戈，相煎何急！”
徐海川说道：“所以，我们必须把眼光放长远些，你的价值不仅仅是现在，也包括将来！党的力量还很薄弱，需要做的是休养生息，不断壮大自己！”
姜新禹沉默了一会，诚恳的说道：“这件事确是我考虑不周，我愿意接受组织上的处分！”
“处分就免了，人都是在错误中成长，这世上没有完人，不过，做为一名潜伏的情报员，必须要学会减少犯错！”
“我知道了……”
两个人又谈了一些其他情况，半个小时之后，这才各自离开。
…………
第二天傍晚。
“笃笃！笃笃！”
“谁啊？”
“我。”
姜新禹打开院门，雷朋抱着一坛花雕酒走了进来，边走边说道：“家里有菜没有？”
“干嘛，又要喝酒？”
“心情不好，陪我喝两杯。”
“您合着是心情好，要喝两杯，心情不好，也要喝两杯，心情不好不坏怎么办？”
雷朋大笑道：“那更得喝了。”
两个人说说笑笑走进屋子里，雷朋把酒坛子放在桌上，四处嗅着说道：“啥味儿，这么香？”
不等姜新禹回答，他径直来到厨房，掀开蒸锅锅盖一看，一大碗清炖牛肉，两条清蒸鲳鱼，看上去非常有食欲。
“新禹，你这伙食比市长都要好，太奢侈了吧？”
“昨天美奈送来的，赶巧我吃过饭了，就留到今天热了一下。”
雷朋把菜端出来，啧啧的说道：“有个日本女朋友真是好，有牛肉吃，还有海鱼吃。”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新婚燕尔，你就舍得把小桃红一个人扔家里？”
雷朋拍开酒坛泥封，说道：“心情刚好一点，别跟我提她。”
“吵架了？”
雷朋倒上酒，先喝了一口，砸吧砸吧嘴，说道：“真是搞不懂你们浙江人的口味，这酒比老白干可差远了！”
“啤酒喝过吧？”
“喝过。”
“啥味儿？”
“跟他吗马尿差不多。”
“您喝过马尿？”
“滚！还文化人呢，比喻，比喻懂吗？”
“所以啊，各地风土人情不同，饮食口味也是各有所好，外国人特别喜欢啤酒，他们喝老白干像喝药一样难受。”
雷朋夹了一口鱼肉，说道：“屁道理一套一套的……鱼味儿不错啊，新禹，娶一个厨艺好的女人，你以后有口头福了。”
“小桃红不会做菜？”
“她除了会陪男人睡觉，再就是会花钱，其他的啥也不会！”
“有你这么说自己太太的吗？”
“唉……”雷朋叹了口气，举杯又喝一口。
“最近总听你唉声叹气，就是因为小桃红能花钱？”
“那都是小事……新禹，你说日本人是不是要完了？”雷朋沉思了一会说道。
姜新禹目光一闪，说道：“要不是咱俩的关系，凭你这句话，就该拉到菜市口枪毙十次八次！”
第175章 匪性难改
姜新禹问道：“你怎么忽然想起说这个来了？”
雷朋吃着牛肉，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你还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
“王局长辞职不干了！”
“是吗？什么时候的事？”
“要说还是王局长老奸巨猾，压根就没和日本人打招呼，昨天晚上在办公桌抽屉里留下一封辞职信，等我们发现的时候，人早就没影了。”
“他家人呢？”
“几天前，说是妻儿老小去北平游故宫，现在这么一看，鬼才知道到底去了哪儿！”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看来他是早有准备啊。”
“不光是把家人安排好了，房子也一早抵押给了满洲银行，瞧人家这手段，没有任何损失，全身而退！佩服吧？”
姜新禹心里清楚，王局长走的如此突然，是担心日本人不同意他辞职，毕竟红桥警察局局长的一言一行，会起到示范作用。
雷朋喝了一口酒，说道：“还有，巫瘸子把秋月楼卖给了袁文魁，前两天也走了，据说是去了南洋！”
“就因为有几个人走了，你就认为日本人要完了？”
“新禹，我觉得咱们也别傻乎乎替日本人卖命了，该学学这些聪明人，给自己找一条后路！”
“啥后路？”
雷朋皱了皱眉，说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跟我装傻？国军在南边打了好几个大胜仗，就连共军也开始主动出击，日本本土连续遭到美军飞机轰炸，听说天皇都差点翘辫子了……”
姜新禹轻轻拍了拍桌子，说道：“嗳嗳嗳，差不多得了，别满嘴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切，你呀……不知道说你点啥好！”雷朋郁闷的干了一杯酒。
即使两个人的关系不错，姜新禹也不敢轻易相信，雷朋说的这些话究竟是发自肺腑，还是有人授意来试探自己。
做一名潜伏的特工就是这样，不仅要防备敌人，就连知近的亲人朋友也要防备！
“雷朋，这些话跟我说一说也就算了，要是传到皇军耳朵里，你知道后果有多严重！”
“你当我傻呀……唉，我是担心真要有一天，国军打回来，还能轻饶了咱们？说不定都拉到菜市口，站成一排，突突突了！”
姜新禹笑道：“突突突是啥，摩托车啊？”
“机枪扫射啊。”雷朋可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忧心忡忡的说道。
姜新禹说道：“哪有那么容易就打回来，国军年年说反攻，结果呢，差点被皇军撵出中国，成流亡政府了。”
“今时不同往日……”雷朋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
“行了，聊点别的吧！……”姜新禹吃了一口鱼肉，说道：“那位陈记者被打的事，处理完了吗？”
“袁文魁派人去医院送了一笔钱，刘黑亲自登门赔礼道歉，陈记者也就不追究了。”
“刘黑到底为啥打陈记者？”
“那家伙在宝局赌钱作弊，当场被人揭穿，他可能是觉得丢了面子，当场把牌桌子掀了，偏巧这件事被陈记者知道了，过后写了一篇报道，标题写的什么匪性难改啥的……因为这个原因，他才让人揍了个半死。”
姜新禹叹道：“袁部队最近确实闹的有点不像话……”
雷朋冷笑道：“什么袁部队，就是一群土匪！我他吗以前觉得自己够坏了，跟他们比起来，我简直就是活菩萨！”
停顿了一下，雷朋继续说道：“警察局正在和驻屯军司令部交涉，希望把袁部队调到城外驻扎，不然堰津城鸡犬不宁。”
“哦……”姜新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
宪兵队队部。
服部彦雄擦拭着军刀，对袁文魁说道：“袁部队的人，到处惹是生非，警察局意见很大，他们的警力有限，每天忙着处理这些事，也不用干别的了。”
袁文魁躬身说道：“少佐，军纪方面，我也在极力约束他们，可是您也知道，这些人在山里散漫惯了，一时之间恐怕……”
服部彦雄把军刀还鞘，回身放到刀架上，说道：“收编他们的时候，我就想到了这一点……司令部的意思是，让你的袁部队调防到辛家甸。”
“辛家甸？”
带着袁部队跟随日军扫荡，来回折腾了几趟，让向来养尊处优的袁文魁身体有些吃不消，如果长期在城外驻扎，生活条件哪能赶得上城里。
服部彦雄看出了他的不情愿，说道：“你是大队长，可以不必常住辛家甸，有什么情况，用电台联络。”
“是。”袁文魁暗暗松了一口气。
“另外，近期皇军要针对大王乡游击队实施一次清剿，让你手下那几个小队长都做好准备！”
“少佐，大王乡游击队被消灭大半，估计成不了什么气候……”
服部彦雄打断他的话，说道：“根据我多年的作战经验，对共党武装一定要做到彻底消灭，要不然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死灰复燃！”
“是！您说的对，在下受教了！”
几天后，袁部队调防前往辛家甸。
辛家甸在堰津和霸县之间，自古就是军事要塞，日军在这里修建了五六处炮楼，用来防范八路军以及游击队的侵扰。
袁部队的到来，进一步增强了此地的防御能力。
不过，当地老百姓可遭了秧，这群有牌土匪坏事做绝，俨然成了地方上的一害！
袁文魁偶尔去一趟辛家甸，更多的时候用电台与袁部队互相联络。
普通的土匪自然不能随意离开驻地范围，几个土匪头子不受限制，他们隔三差五的回一趟堰津，吃喝嫖赌抽大肆狂欢一番。
花豹子此刻正躺在秋月楼某间屋子的床上，被子里还有一个身无寸缕的姑娘。
“花爷，您今晚还回去吗？”
“回不回去，就看你把爷伺候的咋样了。”花豹子嘿嘿淫笑着，捏了一把姑娘丰满的胸脯。
姑娘扭着身子，娇笑道：“您不走可不成，三爷临走特意交待了，让我提醒您，天黑之前赶回辛家甸呢。”
“那也得容我抽几口才能回去！……”
第176章 绑票
宪兵队队部。
酒井少尉匆匆走进来，说道：“少佐，刚刚得到消息，八路军黄冈县大队要在今晚十点钟夜袭霸县！”
服部彦雄腾然站起身，说道：“夜袭？”
他想了想，拿起电话拨通了特高课的号码：“喂，是山田课长吗？我是服部彦雄。”
“少佐阁下，有何指教？”电话里是山田温文尔雅的声音。
“我想请问一下，八路军黄冈县大队夜袭霸县，这件事你知道吗？”
“哦，我也收到了消息，是否属实，还需要进一步核实。”
“那好，有结果了，请通知一下宪兵队。”
“少佐阁下，你不必担心，我已经建议司令部给驻扎霸县的青木中队发了电报，不管夜袭是真是假，只要我们做好充分的防范，那些土八路没有实力攻进县城。”
“好的，山田课长，再见。”
“再见。”
放下电话，服部彦雄觉得有些不太放心，青木中队主要是由新兵组成的部队，面对近千人的县大队，过于轻敌可是兵家大忌。
而且他也知道，八路军的编制并不准确，往往无法从番号上判断他们具体有多兵力。
正常来说，一个县大队人数不应该超过千人，超过了就会升格为独立团。
经过十几次大扫荡，日军遇到过周边地区县大队的阻击，实际编制基本都超过了千人，但是他们依然打着某某县大队的旗号。
想到这，他立刻拿起电话拨通了袁文魁的号码。
“喂，找谁啊？”
“让袁文魁听电话。”
“你是哪位？”
“宪兵队服部彦雄！”
“……少佐，请您稍等……”电话里立刻换语气。
过了一会，听筒里传来袁文魁的声音：“少佐阁下，我是袁文魁。”
“立刻给袁部队发报，让他们时刻做好准备，等候命令！”
“少佐，今晚有作战任务？”
“可能有，也可能没有！”
“明白！”
从服部彦雄的角度来看，关于夜袭的情报如果属实，袁部队距离霸县不远，一个小时左右就能赶到。
青木中队有近两百人，加上袁部队的五百多人，对付一个八路军的县大队，无论是人数还是火力配备，基本上能做到万无一失。
袁文魁不敢怠慢，立刻命人给袁部队发报，等候随时可能下达的作战命令。
发完了电报，他想了想，拿起电话拨通了秋月楼的号码。
“喂，我是袁文魁。”
“呦，三爷，您有什么吩咐？”
“花豹子走了没有？”
“花爷去了烟馆，他说从那边直接回辛家甸。”
“哼，吃喝嫖赌抽，他倒是一样也不落！”
“花爷每次来堰津，都是这一套，好在从来没误过事。”
“嗯……知道了。”
袁文魁特意安排专人守着电话，等候服部彦雄可能有也可能没有的命令。
…………
花豹子从大烟馆出来，心满意足的哼着小调，现在是下午四点多钟，赶回辛家甸的时间绰绰有余。
“您是花爷吧？”一个穿戴得体的青年来到他面前说道。
花豹子打量对方两眼，说道：“你是谁？”
“在下是侦缉队王强，您忘了，上次您从侦缉队离开，还是我给您开的车门。”
“……好像有点印象，找我啥事？”
其实花豹子根本没注意，当时给自己开车门的人长相。
不过，既然王强这么说，他也没必要说谎，况且这件事也只有侦缉队的人知道。
“花爷，有人想见见您。”
“谁要见我？”
“您去了就知道。”
“跟我打哑谜……我还有事，没空！”说着话，花豹子转身就要走。
“嗳，花爷，就几步远，耽误不了您几分钟。”王强陪着笑脸说道。
王强有侦缉队身份，花豹子并没有多想。
他始终对姜新禹上次摆了自己一道耿耿于怀，心想着难道是姜新禹要见自己？
“好吧，我看看是哪位尊神要见我这种小人物！”
“花爷，您这边请！”
王强在头前带路，三转两转拐进一条巷子，这里偶有行人经过，比起大街上要清静的多。
花豹子疑惑的说道：“你不是说几步远吗？人在哪呢？”
王强笑道：“就在前面。”
又走了一会，王强停住脚步，四处看了看，说道：“搞什么鬼，老子不去了！瞎他吗耽误工夫！”
王强指着前面停着的一辆黑色轿车，说道：“花爷，人就在车里。”
花豹子好奇心驱使，迈步来到轿跟前，车窗已经摇下来，车窗帘挡住了里面人的脸。
“哪位要见花某……”
话音未落，猛然后脑被重物嘭的一声击中，花豹子像喝醉酒了一样，身子晃着伸手想去扶车门。
车里下来两个人，加上“王强”，三人合力将花豹子塞进车里，然后一脚油门，轿车疾驰而去。
附近经过的两个路人，惊讶的看着轿车的背影，虽说堰津治安一向不好，但是在青天白日里绑票的还真是少见。
这种事即使报案，短时间内什么也查不到。
每天都有类似的案子发生，又不知道被绑票的是谁，确定身份就需要一定的时间。
轿车窗帘遮挡的严严实实，外面的人看不到车里的情形，花豹子瘫坐在两个人中间，像是死了一样。
王强试了一下花豹子的鼻息，笑道：“我刚才真怕一棒子把他打死。”
开车的中年人说道：“他现在可不能死，这家伙有大用处。”
王强不解的说道：“为啥冒充侦缉队的人，就断定花豹子会跟着来？”
“老邱说，花豹子和侦缉队队长姜新禹有点过节，冒充侦缉队的人，他才会好奇是谁要见他。”
“哦，原来是这样……”
等到花豹子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在一间屋子里，手脚被捆得结结实实，嘴里还塞着一块破布。
房门一开，王强和一个三十多岁身穿粗布长衫的男子走了进来。
花豹子瞪着王强说道：“我现在是袁部队的分队长，不是土匪，你们凭什么抓我！”
他脑袋上挨了一棒，思维还有些混乱，以为是姜新禹找自己的麻烦。
第177章 误伤友军
长衫男子淡淡的说道：“花豹子，我们今天请你来，是想知道袁部队的电台代码。”
“你们、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花豹子愕然半晌，终于搞清楚了状况。
长衫男子说道：“我们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袁部队电台代码！”
花豹子强自镇定，说道：“我不知道电台代码，你们找错人了。”
王强从腰里抽出一把匕首，呵斥道：“花豹子，我警告你，别耍花样！”
花豹子说道：“我真的不知道，电台一直是刘黑负责……”
长衫男子冷笑道：“现在是给你立功赎罪的机会，如果继续跟我们耍花枪，就只有死路一条！”
花豹子向来是利益至上，他没有信仰，对这种人来说，保命才是最要紧的事。
花豹子问道：“我要是说了，你们会放了我吗？”
“只要经过证实，你没有骗我们，并且保证今后不再替日本人做坏事，放了你当然没问题。”
花豹子犹豫着说道：“可是……我不相信你们。”
长衫男子微笑着说道：“你还有其他选择吗？”
花豹子权衡利弊之下，一咬牙说道：“好！我告诉你们！”
…………
第二天，宪兵队。
服部彦雄从车里下来，迈步向队长室走。
铃木曹长迎上来，说道：“少佐，袁会长等候多时了。”
“他在哪？”
“会议室。”
服部彦雄脸色铁青，大步流星穿过院子，来到后面的会议室，拉开门走了进去。
正焦急等待的袁文魁连忙站起身，躬身说道：“少佐……”
“混蛋！”服部彦雄径直走过去，不容分说左右开弓，赏了袁文魁两记耳光。
袁文魁踉跄着退了几步，脸上立刻又红又肿，牙齿都被打的松动。
服部彦雄解开枪套，拔出南部式手枪，咔哒一声顶上子弹，厉声说道：“二十多名皇军士兵玉碎，都是因为你这个蠢货胡乱下令造成的！袁文魁，你罪该万死！”
袁文魁连声说道：“少佐少佐，我冤枉啊……”
“你冤枉什么？难道不是你下的命令吗！”
“少佐，您想啊，没接到您的命令，我怎么敢擅作主张……”
“袁部队的几个分队长众口一词，都说是接到了你的电文，命令他们赶赴霸县，十点钟对围城的黄冈县大队实施反包围！”
袁文魁哭丧着脸说道：“我袁文魁对天起誓，绝没下过这样的命令……”
“不是你下的命令，会是谁？”发泄了怒火，服部彦雄也慢慢冷静下来。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如果是袁文魁下的命令，就不是愚蠢的问题了，那根本等同于通敌！
袁文魁擦着嘴角的血迹，斩钉截铁的说道：“一定是有人勾结敌军，以我的名义向袁部队发了电报！”
服部彦雄缓缓坐下来，说道：“你认为泄密的会是什么人？”
“这个……还需要调查，四个分队长和发报员都有嫌疑，只有他们知道电台代码。”
“你立刻赶往辛家甸，对这件事展开调查！”
“是！……少佐，我到现在还没联系上袁部队，到底是怎么回事？”袁文魁小心翼翼的问道。
服部彦雄默然半晌，说道：“青木中队在县城外的工事里，布置了防御阵地，夜里十点钟，忽然遭到了攻击，双方交火一个多小时，才发觉情况不对，但是为时已晚。”
袁文魁想了想，疑惑的说道：“难道青木中队没派出斥候，对来的是敌军还是友军，进行侦查确认？”
“袁部队率先开火，青木中队只能被动还击，不过，事后经过盘问，你的几个分队长都说，并没有下令开火。”
“啊？……”
“你的袁部队很可能藏有敌人的奸细，他们趁着黑夜浑水摸鱼，向青木中队开火射击，就是为了不给双方判断的机会！”
“少佐，我该怎么做？”
“你到了辛家甸之后，要对袁部队所有人员进行调查，到底是谁开的第一枪，重点调查那些新加入的人员！”
“明白！”
从宪兵队出来，袁文魁一刻不敢耽误，立刻赶往辛家甸。
一到袁部队驻地，营房里到处都是伤兵的哀嚎声。
即使面对以新兵为主的青木中队，这支土匪武装依然不是对手。
死了一百多人，受伤的四五十人，折损了近一半的兵力。
一间营房里，几个分队长，外加一些小头目，都垂头丧气的坐在四周。
袁文魁安慰着说道：“大家不要灰心，这次只是让敌人钻了空子，以后只要注意，就会杜绝这种情况的发生！”
刘黑吐掉嘴里的半截香烟，说道：“三爷，咱们死了这么多弟兄，日本人的安家费咋还没到位？”
袁文魁说道：“皇军也死了不少人，服部少佐正在气头上，这件事要缓一缓。”
“安家费缓一缓倒是行，那些伤兵咋办？”
“咱们不是有医护兵吗？”
“昨晚被打死了两个，现在就剩三个，再说了，很多重伤员必须要开刀手术，医护兵说他们做不了，要送到医院才行。”
“我会和服部少佐交涉这件事，估计很快就会派车把伤兵接走。另外，让你们查是谁开的第一枪，有结果了吗？”
马小五说道：“三爷，这事儿可不好查，今天上午开小差的有六七个，说不好奸细就在这些人中间。”
乌合之众就是这样，遇到相对惨烈的战斗，很快就会军心涣散，心想着还不如继续当土匪来的自在。
袁文魁四处看了看，说道：“花豹子怎么还没来？”
刘黑说道：“他呀，昨晚就没回驻地，估计不是喝多了，就是没过足烟瘾……”
马小五说道：“三爷，日本人也太他吗横了，昨晚上那个青木，冲我们哥几个呜哩哇啦一通鬼叫，像要吃人一样！”
刘黑冷哼了一声，说道：“要不是老子被招了安，有他好看！……”
袁文魁说道：“好了好了，皇军也死了不少人，青木的心情肯定不好，大家互相体谅一下……”
房门一开，花豹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第178章 杀鸡儆猴
袁文魁盯着花豹子的眼睛，说道：“你去哪了？”
“三爷，我昨晚多喝了两杯，在城里住了一夜……谁能想到，部队搞成这个样子。”花豹子叹了口气。
袁文魁说道：“我昨天打电话问了秋月楼，说你去大烟馆了……”
“呃……是去了，我从大烟馆出来，酒瘾又上来了，就又去喝了两杯。”
“哪家饭馆？”
“……鸿运酒馆。”
“晚上住在哪了？”
“忘了…………”
袁文魁一拍桌子，喝道：“花豹子，我现在怀疑你吃里扒外，勾结共党泄露军情！”
“我没有！”花豹子说道。
“没有？那为什么答不上来住在哪？”
“我、我喝多了，真是忘了，当时外面乌漆嘛黑的也不知道是哪，随便走进附近一家旅馆，进房间就睡着了。”
“旅馆难道不登记身份吗？”
“我说自己是袁部队的，他们看我有枪，可能是没敢多问……”
“早上离开的时候，也不知道旅馆的名字？”
“听说部队出了事，我急忙往回赶，连房钱都没给，更不要说看旅馆的名字了。”
“旅馆在哪条街上，你总该记得吧？”
花豹子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大声说道：“三爷，您这是啥意思？不会是真的怀疑我通敌吧？”
马小五劝道：“花老弟，别多心，三爷是例行公事，这屋子里的人都问过了。”
刘黑也附和着说道：“共军假冒三爷的电报，让我们损失了一百多的弟兄，这件事必须要查清楚！”
袁文魁对花豹子说道：“听到了吧？我是在帮你洗清嫌疑！”
花豹子沉默了一会，说道：“是河西街。”
袁文魁点了点头，说道：“河西街，鸿运酒馆……我记得附近好像没有旅馆，是新开的吗？”
花豹子目光躲闪着说道：“好像是吧……”
散会后，袁文魁叫来几个亲信，嘱咐道：“我马上回一趟堰津，核实花豹子说的话，你们要多留神，他今天很反常！”
“三爷，您放心吧！我们几个换班盯着他！”
“好！”
以和服部彦雄商量伤兵问题为由，袁文魁乘坐军车匆匆赶回堰津。
傍晚时分，有人进来禀报：“三爷，刘黑派人来了。”
袁部队的电台被青木中队的掷弹筒炸成废铁，新的电台还没送过去，暂时只能靠人来传递消息。
袁文魁皱着眉说道：“这是又出什么事了……快让他进来！”
不一会，刘黑的手下慌慌张张走进来，说道：“三爷，部队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袁文魁只觉得脑袋嗡嗡直响，他现在就怕听到这句话。
“花豹子走了。”
“走了？他去哪了？”
“吃晚饭的时候，花豹子告诉刘队长和马队长，说自己不干了，回八仙台了。”
“刘黑他们为啥不拦住他？”
“他的手下还有八九十人，两位队长就没敢轻举妄动……”
因为花豹子昨晚没在部队里，他的手下反而伤亡最少，基本保存了实力，这也是他敢公然反水的资本。
经过袁文魁的初步调查，昨晚一位财主请花酒，包了鸿运酒馆，所以花豹子说自己喝酒的事，根本是在胡说八道。
旅馆就更不靠谱了，首先是附近没旅馆，稍远一点的几家旅馆也众口一词，没接待过袁部队的人。
再加上花豹子忽然离开袁部队，充分说明他做贼心虚，向共党透露电台代码的事，十有八九是从他嘴里说出去的。
这件事非同小可，袁文魁赶紧来到宪兵队，当面向服部彦雄报告。
“确定花豹子回了八仙台？”服部彦雄问道。
袁文魁想了想，说道：“八仙台是他的老巢，而且那里地势险要，我估计……差不多。”
服部彦雄沉思半晌，说道：“你连夜再赶回辛家甸，带领袁部队突袭八仙台，务必要活捉花豹子！”
“可是……袁部队折损三分之一，让花豹子带走了一部分，以现在的兵力很难形成合围，那样的话，他还是会找机会逃脱。”
“我会派守备队配合你，这次再不要闹出误伤友军的事了！”服部彦雄提醒着说道。
“是！”
袁文魁躬身施礼，然后匆匆离开宪兵队，再次赶奔辛家甸。
刚刚发生和青木中队的交火事件，如果再出现人员大面积叛逃，服部彦雄感觉压力巨大。
这支汉奸武装是他一手促成，起码负有间接责任。
趁着花豹子立足未稳，立刻派兵清剿，既可以向司令部做出交待，又能对袁部队其他人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
守备队和袁部队在夜色掩护下，突然出现在八仙台，杀了花豹子一个措手不及。
他也想到了日本人不会放过自己，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大当家的，后山也被堵住了！”一名探道儿的土匪跑回来，向花豹子报告。
花豹子心想着，落到日本人手里左右也是一死，于是拔出腰里的驳壳枪，说道：“弟兄们，跟他们拼了，跟我上！”
若是弹药充裕，凭着八仙台的地势，再加上对方也没有重武器，花豹子起码能守到天亮。
但是日本人对待汉奸部队向来谨慎，若是没有作战任务，弹药发放极其有限，这么做的目的是防止哗变。
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同样适用于日本人的头脑，从骨子里他们还是不太相信这些汉奸。
本身就寡不敌众，弹药再接济不上，八仙台土匪很快抵挡不住山下的攻势，不得不边打边退。
此一番交火，八仙台的土匪死伤过半，攻山的袁部队伤亡也不小，经过这两晚的战斗，袁部队的实力大不如前。
天蒙蒙亮时，花豹子带着剩余的四十几个残匪，举手投降。
他本想开枪自杀，免得被日本人折磨，有几个忠心耿耿的手下。夺下了他的手枪。
“你们拦我干嘛……”花豹子苦笑着说道。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犯的事儿有多大。
一名土匪大声说道：“大当家的，还没到最后一步，也不能说就没活路了！”
第179章 花豹子的活路
在知道袁部队即将调防城外的时候，姜新禹就感觉这是一个机会，因为以袁文魁的身份，他选择住在城里的概率最大。
从花豹子嘴里得到了电台代码，再将黄冈县大队要夜袭霸县的消息散布出去，目的就是诱使敌人自相残杀，削弱袁部队的实力。
混进袁部队的几名同志，趁着黑夜的掩护，向青木中队的防御工事甩出几颗手榴弹，让双方误以为是黄冈县大队的人。
事后袁文魁一定会调查泄密者，花豹子没办法自圆其说，自己也觉得事情非败露不可，干脆拉上本部人马一走了之。
姜新禹没费多大劲儿，就将袁部队拆的七零八落，满打满算他们还有两百多人，其中还包括部分伤兵。
…………
宪兵队队部。
袁文魁躬身说道：“少佐，花豹子也承认了，泄露军机的人确实是他。”
“他是共党？”
“据他自己说，是共党派人暗中抓了他，逼他说出电台代码，昨天早上才释放……”
“花豹子人在哪呢？”
“就在外面。”
“宫本少尉，把人带进来。”
“是！”
宫本打开房门，冲院子里一招手，两名宪兵押着花豹子走进队部。
服部彦雄打量着花豹子，说道：“想死还是想活？”
花豹子愣了一下，悻悻地说道：“我还有活的机会吗？”
服部彦雄说道：“只要你肯配合，这两天所发生的事，我都可以既往不咎！”
花豹子从这句话里感到了一线生机，连声说道：“服部少佐，我愿意配合，我愿意配合。”
“一会儿向画师描述那两名共党的长相，另外，跟我详细说说，共党释放你的过程。”
“……早晨的时候，他们给我戴上眼罩，堵上嘴，然后上了一辆车……”
“戴上面罩，就是说你什么都看不见？”
“是。”
“那你听见了什么？”
花豹子想了一会，说道：“听见有人吆喝卖豆腐……”
“有什么特点？”
“声音有点沙哑，应该是一个五六十的老头儿。”
“再听见这个声音，还能记得吗？”
“能！”花豹子毫不犹豫的说道，毕竟只是昨天发生的事，记忆还很清晰。
服部彦雄满意的点点头，说道：“继续说。”
“上车之后，开始很安静，后来听到车马的声音，大概开了一刻钟左右，车停了……”
“车停了？”
“对，就是原地停了。”
“有人上下车？”
“没听见车门响，应该是没有。”
“哦……然后呢？”
“等了一会儿，车又开了百八十米远，然后向左转弯……”
服部彦雄再次打断他，说道：“你被蒙住了眼睛，怎么知道是向左转弯？”
花豹子颇为得意的说道：“少佐，我的大名叫花全福，您知道为啥都叫我花豹子吗？”
服部彦雄笑道：“难道你打死过一只豹子？”
“那倒没有，是因为我在大山里像豹子一样灵敏，即使在黑夜里，东南西北也绝不会弄错，就是说那个啥感很强。”
“方向感很强。”
“对对，我是粗人，听别人跟我说过这个词儿。”
“非常好！继续说。”
“……后来车子行驶了一段路，四周越来越静，那时候我还在担心，共党会不会说话不算话，要对我下手，结果并没有，他们在一个巷子里放了我。”
服部彦雄沉思了半晌，说道：“如果从你被释放的地方，用相同的方式，你能不能找回去？”
“相同的方式……是啥意思？”花豹子不解的说道。
“就是给你蒙上眼罩，坐上车，再回到关押你的房子！”
花豹子恍然大悟，说道：“少佐，您是想让我原路返回？”
“没错！对于一只豹子来说，应该不是太难的事。”服部彦雄不着痕迹的捧了花豹子一句。
“……我从来没做过这种事，不敢跟您打包票，只能说试一试。”花豹子谨慎的回答道。
“好！那我们就试一试！”服部彦雄站起身。
花豹子吞吞吐吐的说道：“服部少佐，这件事要是办成了……您是不是……会释放我？”
服部彦雄很认真的说道：“当然，不仅释放你，还要重重奖赏你！”
“多谢少佐！”花豹子鞠了一躬。
服部彦雄说道：“我说过，只要你愿意配合，就会有活路！”
花豹子连连鞠躬，表示着自己的感激之情。
服部彦雄吩咐道：“宫本少尉，立刻准备车，换上民用车牌，我亲自陪这只豹子走一趟！（日语）”
“是！”
目送着宪兵把花豹子带出去，袁文魁说道：“少佐，如果找到了那些共党，您真打算释放他？”
服部彦雄冷笑道：“能让他死的痛快一点，就是最大恩赐！胆敢背叛帝国的人，没有活路！”
望着服部彦雄森然的眼神，袁文魁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服部彦雄看了他一眼，态度温和的说道：“袁会长，只要忠心替帝国办事，不仅仅是活路，而且还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袁文魁唯唯诺诺的说道：“卑职明白……”
“另外，这件事让你受委屈了，昨天我实在很失礼，抱歉！”服部彦雄微微额首致意。
袁文魁连忙说道：“少佐，这我可不敢当……您当时的心情，我完全能够理解，所以也谈不上抱歉二字。”
“嗯，你先回去吧，好好安抚袁部队其他人，不要再出什么乱子。”
“您放心，这几天我亲自坐镇，绝不会再发生类似事情……只是，部队里伤兵很多，您看该怎么解决？”
服部彦雄想了想，说道：“我马上和司令部联系，派车把伤兵接回堰津治疗。”
“我替袁部队的弟兄们谢谢少佐！”
“去吧。”
“是！”
服部彦雄换了一身西装，手枪别在腰里，迈步出了队部。
一辆挂着普通车牌的轿车停在院子里，花豹子已经在车里等候，按照服部彦雄的吩咐，宫本也换了一身便装。
“少佐，要不要多带几个人？”宫本不放心的说道。
服部彦雄摆摆手，说道：“你跟着我就行了，让铃木开车。”
“是！”
几分钟后，轿车缓缓开出了宪兵队。
第180章 倒查
轿车来到那个无名巷子，花豹子四处看了看，说道：“没错，就是这儿！共党的车是从南面开过来。”
宫本用一块黑布把花豹子的眼睛蒙上，然后对铃木说道：“开车。”
轿车沿着马路向南驶去，服部彦雄说道：“现在的车速行吗？”
花豹子说道：“再慢一点……好，可以了！”
轿车开出五六百米远，花豹子说道：“前面是不是有路口？”
服部彦雄看了看，说道：“对。”
“向右转……”
“看见路口再向右转……”
“直走，加速……”
在花豹子的指挥下，轿车东转西转，穿过了两条街。
铃木说道：“少佐，这条路如果直线走，只需要十几分钟。”
服部彦雄说道：“都不要说话，免得打扰到他。”
轿车里一片静谧，花豹子凝神倾听车外的动静，心里估算着时间，说道：“前面路口左转。”
服部彦雄皱了皱眉，说道：“前面没有路口。”
“啊？这、这咋回事？”花豹子疑惑不解的说道。
服部彦雄沉思了一会，对铃木说道：“原路返回，再重来一次！”
轿车又回到无名巷子，如此反复了数次，只要有对不上的地段，服部彦雄都会命令重走，务必做到精确。
轿车继续行驶了一段路，花豹子忽然说道：“停车！”
铃木一脚刹车，轿车停在路上。
服部彦雄很快反应过来，对花豹子说道：“共党就是在这里停的车？”
“是。”
前面十几米远有一处交通灯，服部彦雄点了点头，说道：“看起来，咱们没有走错路，共党的车开到这里，应该是遇到了红灯，所以才停下来。”
轿车继续行驶。
花豹子犹豫着说道：“应该是快到了……”
服部彦雄示意停车，问道：“不确定吗？”
花豹子想了想，说道：“前面是不是有一条巷子？”
服部彦雄说道：“不是一条，是好几条巷子。”
“那就应该是了！”
“我们走哪一条？”
“向左转！”
“……所有的巷子都是向左转。”
“啊？”
“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声音？”
“我想一想……”
“慢慢想，不着急。”
花豹子一拍脑门，说道：“我想起来了，从巷子出来的时候，当时车速很慢，我闻到煎鱼味儿。”
“煎鱼的味道？”
“昨天早上没吃饭，肚子饿了，鼻子就特别灵……好像是煎鲫鱼。”花豹子颇为自信的说道。
“……你们都等在车里。”说着话，服部彦雄迈步下了车。
路边有几家小吃摊，卖什么的都有，面汤、馄饨、锅贴，就是没看见有卖煎鱼的摊子。
服部彦雄走进一家馄饨摊子，问道：“老板，有煎鱼吗？”
老板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那你知道哪家卖煎鱼？”
“煎鱼……杂面饼子应该有卖，你自己去问问吧。”老板指着第二条巷子口的一处小吃摊子。
“谢谢。”
服部彦雄来到杂面饼的摊子，说道：“有煎鱼卖吗？”
“没有了，明天早一点来……现在只有杂面饼和豆腐脑。”老板娘忙着刷碗，头也不抬的说道。
服部彦雄心里很高兴，继续问道：“请问是煎鲫鱼吗？”
老板娘闷声说道：“海鱼都进了大饭店，这种地方可不只有煎鲫鱼吗！”
服部彦雄道了谢，快步回到车里，说道：“从第二条巷子口进去！”
巷子里的石板路坑坑洼洼，道路也很狭窄，勉强能通过一辆轿车。
“好像就是这里了。”花豹子说道。
服部彦雄拉开车窗帘，四处看了看，附近差不多有四五十户人家，都是堰津最常见的四合院。
这么多房子，想要确定花豹子究竟是被关在哪一家，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按照服部彦雄的想法，既然这件事跟共党有关，难说这里面有没有老邱参与进来。
如果能借着这个机会，把老邱找出来，那将是意外的收获！
所以，他不想大张旗鼓的挨家搜索，虽然能找出花豹子待过的房间，但是也肯定会打草惊蛇，最后得到的也许只是一间空房子。
“铃木，开车，赶快离开这！”服部彦雄吩咐道。
他担心轿车长时间停在这，会引起共党的注意。
花豹子摘下眼罩，说道：“少佐，我只能找到这儿，具体是哪一家，那就不知道了。”
服部彦雄微笑着说道：“这已经很好了……哦，对了，你从房子里被共党带出来的时候，听见有卖豆腐的吆喝声？”
“是。”
“他当时距离你有多远？”
花豹子在心里估算了一会，说道：“呃……差不多二三十多米吧。”
服部彦雄沉思半晌，缓缓说道：“就算是三十米远，他也应该能看见轿车停在哪家门口！”
花豹子恭维着说道：“少佐，您这个办法真高！”
“这件事还需要你继续配合，只要能抓到共党分子，你是首功一件！”
“是！我一定竭尽全力！”花豹子兴奋的说道。
他只是一个土匪，脑子比较简单，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将面临的没顶之灾！
“刚才那里属于哪个区？”服部彦雄对宫本说道。
宫本说道：“是红桥区桥西路双塔街。”
“桥西路？”
“是的。”
“还真是巧……”服部彦雄喃喃着说道。
上一次发现孙世铭，就是在河西路。
刚开始服部彦雄认为孙世铭可能是去找老邱接头，只是后来孙世铭被认定为是军统的人，这件事才不了了之。
如今又在桥西路发现了共党行踪，这让服部彦雄不得不产生了联想。
如果最后能确定老邱在桥西路一带活动，那么孙世铭到底是共党还是军统，现在来看还真是不好说。
其实在服部彦雄的内心深处，对于中村加晃的身份一直心存疑虑，军统会发展这种人做潜伏人员？
只不过，服部彦雄当时自身难保，如果中村加晃是内奸，那些对自己不利的证据，才会彻底失去威胁！
因为，没人会相信一个内奸对宪兵队长的指控！
第181章 心机
两天后，宪兵队队部。
宫本兴冲冲的走进来，躬身说道：“少佐，那个卖豆腐的人找到了！”
服部彦雄没有表现出惊喜神色。
一个声音沙哑、走街串巷卖豆腐的老头儿，本来就没那么难找，早晚都会出现在双塔街。
“他看到那辆轿车了吗？”
“看到了，他当时从巷子口经过，轿车停在第三家门口，我亲自去察看过，门牌号是8号。”
“房子里住的是什么人？”
“没有人住，是一栋空房子。我让警察以登记人口为名，找到了房东，房东说两个月前，一个皮货商租了房子，交了半年租金。”
服部彦雄沉思了一会，说道：“你还记不记得，金宝租的那栋房子？”
宫本想了想，说道：“您的意思是说，他们的用途一样？”
服部彦雄说道：“没错，事先租好房子，是为了行动任务做准备，这种房子最多用一两次，然后就会被放弃。”
“少佐，要不要派人进去搜一搜？”
“不！如果这栋房子已经被放弃，里面不会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要是没有被放弃，我们派人一搜，等于给共党通风报信！”
“少佐高见！”
“共党费尽心思把花豹子送出那么远，应该是还想继续使用这栋房子！——他们还会出现！”
宫本心领神会，说道：“我立刻分派人手，严密监视双塔街8号！”
服部彦雄摇了摇头，说道：“宪兵队可能还藏着一个谍匪密探，这件事不能用我们的人！”
“那……让侦缉队的人盯着？”
“侦缉队龙蛇混杂，更加不保险……这样吧，立刻给近藤彰打电话，这件事交给他去做！”
“是！”
“还有，那个卖豆腐的要控制起来，避免走漏风声！”
“我马上派人秘密逮捕他，关进监狱，直到这件事结束再释放。”
服部彦雄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宪兵队忽然无缘无故抓了一个卖豆腐的人，说不定会让有心人产生怀疑！”
“那……通知警察局去抓？”
服部彦雄思索了一会，说道：“这件事交给袁文魁去做，制造一场意外，让那个人合情合理的消失！”
“袁文魁最擅长……”
“哥！”房门哗啦一响，服部美奈从外面走了进来。
服部彦雄对宫本说道：“这两件事，你亲自打电话传达，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是！”宫本转身退了出去。
服部彦雄看着妹妹，说道：“你怎么来了？”
服部美奈闷闷的说道：“这几天你早出晚归，都看不见人影……”
他们兄妹间感情深厚，服部美奈对哥哥有很强的依赖感，几天看不见，心里觉得有些发慌。
服部彦雄伸手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满是英文字母的纸盒，说道：“前线缴获的英国糖。”
服部美奈眼睛亮了，赶忙打开纸盒包装，剥了一块糖放进嘴里，然后笑眯眯的说道：“真甜！”
“要少吃甜的东西，小心越来越胖！”服部彦雄打趣着说道。
“胖一点才好，新禹都说我廋了。”
“美奈。”
“嗯？”
“姜新禹跟你提没提结婚的事？”
“提了。”服部美奈摆弄着盒子里的糖块。
“他怎么说？”
“嗯，他问我是怎么想的。”
服部彦雄皱了皱眉，说道：“问你怎么想的？”
“他想等到春节的时候，带我回一趟江山，他父母见到我本人，或许就不会那么固执了。”
按照服部彦雄所想，即使姜新禹父母反对，通过自己的一番旁敲侧击，他也应该尽快向美奈求婚才对。
每一个依附日本人的汉奸，都巴不得有一门日本亲戚关系，姜新禹竟然没有这么做，而是把事情拖到了年底！
服部彦雄沉着脸说道：“如果他父母见到你，依然不同意你们的婚事呢？”
“不会的，新禹说，他父母一定会喜欢我的。”服部美奈自信的说道。
“我的妹妹，需要千里迢迢去讨别人的欢心吗！”
“哥，怎么是讨人欢心呢？是双方一个互相了解的机会！”
服部彦雄慢慢坐下，说道：“美奈，既然你和姜新禹互相喜欢，就不要去管别人的意见，我可以命令他……”
服部美奈吓了一跳，说道：“哥，这件事你别管了，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我是你哥哥，我不管，谁管？”
“我不想新禹太为难……哥，求求你了，这件事让我自己做主好吗？”
服部彦雄沉默半晌，脸上渐渐露出笑容，温言说道：“好，我就依了你，不就是必须和他父母见一面吗？或许不用等到春节……”
服部美奈没听出哥哥弦外之音，说道：“新禹说，他好多年没在家过年了，刚好借这个机会，跟父母过一个团圆年。”
服部彦雄微笑着不置可否，随口说道：“绫子呢？”
“她约了朋友喝咖啡，一早就出去了。”
“什么朋友？”
“绫子说，是住在上马桥时的邻居，叫松下洋子。”
“哦……她们去哪里喝咖啡？”
“好像是欣欣咖啡馆……你问这个干嘛？”
“随便问问。”
服部美奈想了想，一本正经的说道：“哥，你可不要胡乱想，我和绫子同学这么多年，最了解她了……”
服部彦雄刮了一下妹妹的鼻子，笑道：“小孩子懂什么！”
服部美奈撅着嘴，不高兴的说道：“总说我是小孩子，绫子和我一般大，她也是小孩子吗？”
“没大没小，这么久了，连一声嫂子都不叫！”
“习惯了嘛……再说，绫子也不喜欢我叫她嫂子。”
服部彦雄目光一闪，说道：“为什么？”
“还能是为什么，跟我一样不习惯呗……嗳呀，不跟你说了，我该走了。”服部美奈看了一眼手表，连忙起身往外走。
“你慌慌张张的去哪？”服部彦雄在身后问道。
“我约了新……”房门打开关上，“禹”字已经被关在了门外。
服部彦雄走到窗前，看着妹妹匆匆而去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回身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我是服部彦雄，你去欣欣咖啡馆……”
第182章 初次疑心
天蒙蒙亮时，一个佝偻的身影出现在街上，他挑着两摞木制的方盘，上面盖着防尘的屉布。
“大豆腐，刚出锅的大豆腐咧……”
“老刘头，来一块豆腐。”街对面有人打开房门招呼着。
“好咧。”卖豆腐的老刘头挑着担子横穿马路。
忽然，一辆黑色轿车疾驰而至，“蓬！”的一声，老刘头被撞的腾空飞起来，重重的摔在地上。
轿车停顿了一下，车里的人似乎在观察老刘头的情况，见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立刻加大油门，一溜烟儿消失在街头。
一个普通老百姓出了车祸，肇事者怕担责任选择逃逸，这种事并不鲜见。
对这种情况，警察局一般都会象征性调查几天，然后草草结案，有车的人非富即贵，即使查出结果也没什么用。
…………
“铃铃铃铃铃铃！”桌上的电话响起。
服部彦雄拿起电话：“喂，我是。嗯，知道了。”
佣人把饭菜摆在桌上，常红绫说道：“服部君，吃了早饭再走吧。”
服部彦雄坐下来，说道：“好啊，你也一起吃。”
常红绫说道：“你先吃吧，我等美奈。”
服部彦雄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说道：“不用管她，七点钟能起床就是早的了。”
常红绫也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夹了一个寿司，慢慢的吃着。
“你不喜欢和我单独吃饭？”服部彦雄目视着常红绫说道。
常红绫白了他一眼，娇嗔着说道：“从哪儿看出来的？”
服部彦雄想了一下，说道：“自从结婚之后，我们好像就没单独一起吃过饭。”
“美奈说，她一个人吃饭很无聊……如果你觉得这样不好，以后我每天都和你一起吃早饭。”
服部彦雄笑道：“我只是开一个玩笑而已，你干嘛这么在意？”
“你是我丈夫，是一家之主，你说的话，我当然会在意。”常红绫盛了一碗海鲜酱汤，放在服部彦雄面前。
服部彦雄点了点头，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汤，漫不经意的说道：“昨天去哪了？”
“哦，约了洋子去喝咖啡。”
“喝了一天的咖啡？”
“没有，昨天是潮音寺庙会，我和洋子去庙会看看热闹。”
服部彦雄假装思索了一下，说道：“洋子？是不是松下社长家的洋子？”
“对。在上马桥的时候，她住在我楼上，一来二去的就熟悉了。”
“听美奈说，你下午四点多钟才回来，一直在和洋子逛庙会？”
常红绫掩嘴笑道：“还说呢，庙会人太多，我和洋子不小心走散了，找了一个多小时才找到她。”
“难怪……”
通知近藤彰跟踪常红绫，服部彦雄最开始没想太多，还是因为“李近山”的缘故，总觉得有些不太放心。
但是在潮音寺，近藤彰的手下竟然把人跟丢了，这让服部彦雄有些吃惊，绫子只是一个普通人，她怎么可能摆脱黑龙会的跟踪？
再想到共党曾经派人查过绫子的底细，服部彦雄忽然发现，这个貌美如花的妻子，或许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简单！
常红绫今天是去和秦力接头，在潮音寺甩掉松下洋子之后，她发现了身后有形迹可疑的人。
好在庙会的人确实很多，十几分钟后，常红绫还是顺利的摆脱了跟踪。
她心里也很清楚，从刚才的对话来判断，服部彦雄似乎是起了疑心，自己必须想一个万全之策才行！
房门一开，服部美奈风风火火从里面出来，直奔厕所而去。
服部彦雄站起身，说道：“今晚可能要晚一点回来，晚饭就不用等我了。”
“知道了。”常红绫拿过外套和军帽递给服部彦雄。
服部彦雄穿戴停当，想了想，说道：“绫子，今天有时间的话，让美奈陪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是。”常红绫躬身回答着，温顺的像一只猫咪。
站在门口，目送服部彦雄的轿车远去，常红绫眼中的笑意渐渐凝结。
她回到客厅，坐在餐桌前，没有一点胃口。
几分钟后，服部美奈从厕所出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说道：“哥哥走了？”
“嗯。”
“上午去还是下午去？”
“啊？”
服部美奈撇撇嘴，说道：“啊什么，我都听见了，哥哥让我陪你去医院，我问你是上午去还是下午去！……稍微简略一下，怎么就听不明白了呢？”
常红绫笑道：“你平时就是和姜新禹这样子简略说话吗？”
“不告诉你！”
“你先吃饭吧，咱们上午去医院。”
服部美奈好奇的问道：“去医院检查什么？”
“检查……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乱打听，说了你也听不懂！”
“嫁了人就是不一样啊，比我大不了几天，也学着哥哥叫我小孩子，哼！”
洗漱完毕，服部美奈吃过早饭，两个人出了家门。
服部彦雄的轿车停在门口，司机见她们出来，立刻殷勤的把车门打开。
服部美奈看了他一眼，说道：“哥哥让你来的？”
“是。”
服部美奈对常红绫说道：“看吧，哥哥对你多好，去一趟医院都派车接送，我就没有这种待遇！”
常红绫上了车，笑着说道：“你有姜新禹接送就够了，还用得着哥哥吗？”
“当然用了……”
两人一路上谈谈说说，半个小时之后，轿车停在陆军医院门前。
服部美奈说道：“绫子，你要看哪一科？”
常红绫：“妇科。”
“……你到底怎么了？”服部美奈关切的问道。
“一会你就知道了。”
“神神秘秘的……”
妇科诊室内。
“你们谁看病？”医生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日本女人。
“医生，是我。”常红绫坐了过去。
“哪里不舒服？”
“没有。我是想问问，长时间不怀孕该怎么办？”
服部美奈这才明白，常红绫是来看什么病，想想也是，他们结婚半年多，依然没有怀孕的迹象。
医生给常红绫做一番检查，说道：“服部太太，你以前有没有流过产？”
“没有。”常红绫面不改色的说道。
“那就没有什么大问题，我给你开一些药……”
第183章 酒前
从医院出来，服部美奈一边看着药瓶上的说明书，一边说道：“绫子，医生嘱咐的话，你都记住了吗？”
常红绫心不在焉的说道：“什么话？”
“刚才医生说话的时候，你都没认真听，幸亏我来了！”
“逗你呢，医生让我在服药期间忌口，饮食不能太油腻，不能吃辛辣，海鲜也不能吃，对吧？”
服部美奈想了想，说道：“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你没说！”
“什么？”
“不许喝酒，医生说了两遍呢。”
常红绫叹了口气，说道：“看来我要过一段苦修僧人的日子了，每天清水煮白菜吧。”
服部美奈眼珠转了转，说道：“我要是你呀，在忌口之前，肯定大吃特吃一顿，把自己喜欢的食物都吃遍了！”
常红绫掩嘴笑道：“你这个主意好，我们这就去大吃特吃一顿！”
“好呀好呀，去哪儿？”
“福岛路新开了一家川菜馆，海鲜、辣、肉，全都包括了，我们去那怎么样？”
“我还以为你会选西餐馆呢。”
“吃西餐是调剂，偶尔吃一次还行，其实最好吃的还是中国菜。”
服部美奈眨了眨眼，说道：“哥哥总说日本菜是世界上最美味的菜，你干嘛不反驳他？”
“你想让我们夫妻拌嘴吗？”常红绫佯嗔着说道。
说话间，两人上了轿车，服部美奈吩咐道：“去福岛路。”
“是！”
二十几分钟后，轿车来到福岛路中段的一家川菜馆。
常红绫对司机说道：“吃饭时间很长，你就不用等了，回去吧。”
“夫人，要不要我来接你们？”
“不用，我们一会坐黄包车回去。”
“是。”
看着轿车远去，常红绫和服部美奈迈步走进饭馆，现在才刚刚11点钟，客人非常少。
“二位里边请。”伙计殷勤的迎客。
服部美奈说道：“你们有什么招牌菜，统统都上来，我们今天要大吃特吃一顿！”
常红绫拽了拽服部美奈衣襟，低声说道：“女孩子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稳重一些。”
服部美奈一吐舌头，说道：“幸亏是和你出来吃饭，要是哥哥也在，一定又要训我了。”
“小姐，小店的招牌菜有二十几种，你们两位有两三个菜就足够吃了。”说着话，伙计把菜谱放在桌子上。
服部美奈打开菜谱，一页一页翻着，说道：“……红油耳片怎么做？”
“熟猪耳切成薄片，盐、白糖、红油辣椒、香油调成味汁，再放入葱丝，是一道香辣可口的凉菜。”客人不多，伙计很耐心的讲解着。
“听着不错，来一份儿吧……再来一份金钱海参，嗯……银杏蒸鸭子、清炒冬笋、参麦团鱼……绫子，是不是点的太多了？”
常红绫说道：“你既然喜欢，就都要了。”
伙计：“您二位稍等，马上就好。”
服部美奈很认真的想了一会儿，说道：“海鲜、鱼、肉、辣，这些都有了……好像还差点什么……”
“酒。”常红绫接口说道。
“对呀，绫子，你不是挺喜欢喝酒的嘛，今天就喝一点呗。”
“你陪我喝吗？”
服部美奈连连摆手，说道：“你饶了我吧，我可不敢再喝酒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我可以茶代酒陪你。”服部美奈端起茶碗比量了一下。
“那多没趣儿，你知道中国有一句关于这方面的谚语吗？”
“啥谚语？”
“一人不喝酒，两人不赌博。”
“怎么解释呢？”
“一个人喝的是闷酒，越喝越不开心，赌博是为了赢钱，两个人对赌，一输一赢，最后的结局就是不欢而散。”
“好像有点道理……”
“所以，咱们就喝茶吧。”
服部美奈托着腮，歪着头想了一会，忽然眼睛一亮，说道：“有办法了！找一个人来陪你喝怎么样？”
“姜新禹？”
“对呀，你看行吗？”
“美奈，你干嘛一定要我喝酒？”
“你不是马上忌口了嘛，让你什么都试一试，省得以后看我们吃，馋的流口水。”服部美奈笑嘻嘻的说道。
常红绫略一思索，说道：“那你就叫姜新禹来吧，反正他中午也是要吃饭。”
“我也是这么想的。”
服部美奈起身来到柜台前，说道：“借用一下电话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请便。”老板把电话从柜台里拿出来。
服部美奈拨通了侦缉队队长室的电话：“我找一下姜新禹。”
“姜队长不在。”电话另一端是赵玉虎。
“他去哪了？”
“您是美奈小姐吧？”
“是我。”
“哦，姜队长回家吃饭去了。”
“好的，谢谢。”
挂断电话，服部美奈又拨了几个号码，电话响了几声，听筒里传来姜新禹的声音。
“喂，哪位？”
“是我。”
“美奈啊，有事吗？”
“你吃饭了吗？”
“还没有。”
“我和绫子在福岛路川菜馆，你要不要过来一起吃？”
“开了一上午的车，感觉有点累……我不去了，你们吃吧。”
“……嗳，新禹，你先别吃饭，等我！”
服部美奈放下电话，对老板说道：“给我准备一个食盒，饭菜我要打包带走！”
半小时之后，服部美奈和常红绫敲开了姜新禹家的院门。
姜新禹客气的打着招呼：“你好，服部太太。”
“姜队长，打扰了。”常红绫微微额首致意。
服部美奈问道：“新禹，家里有酒吗？”
姜新禹惊讶的说道：“你们……要喝酒？”
服部美奈指了指常红绫，笑着说道：“不是我，是绫子要喝酒。”
听服部美奈讲述了缘由，姜新禹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饭菜摆上桌，常红绫说道：“美奈，今天你也要喝一点才行。”
“为什么？”
“谁让你怂恿我喝酒来着，再说了，在姜队长家里，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服部美奈瞟了姜新禹一眼，嘟囔着说道：“哥哥会说我的……”
常红绫说道：“没关系，就说你陪我喝了两杯，服部君不会责怪你。”
姜新禹捧出那坛花雕，说道：“尝尝我们浙江正宗的女儿红！”
第184章 酒后
花雕的酒精度数不高，入口绵软，没有白酒的辛辣，对酒量浅的人很具有欺骗性。
服部美奈喝了一杯，感觉没什么问题，又喝了第二杯，两杯酒下肚，酒劲儿开始上来了。
“你们喝吧，我要休息一下……”服部美奈晃着身子站起来，往卧室走去。
姜新禹扶着她，说道：“美奈，你没事吧？”
“没事儿，你去陪绫子喝酒吧，不用管我……休息一下就好了……”服部美奈坐在床边，催促着让姜新禹出去。
姜新禹说道：“你等一下，我去沏杯茶给你解酒。”
“嗯……”服部美奈摸着自己发烫的脸，感觉有些天旋地转。
等到姜新禹端着茶碗回来，服部美奈已经蜷缩在床上睡着了。
把茶碗放在床头柜上，替服部美奈脱掉鞋，给她盖上被子，做完这一切，姜新禹这才走出卧室，回身把房门关好。
“她睡了吧？”常红绫问道。
“睡了……美奈没有酒量，你干嘛还劝她喝？”
常红绫微笑着说道：“怎么，心疼了？”
姜新禹不想讨论这种话题，说道：“你故意把她灌醉，是有话要跟我说吧？”
“确实有一件很棘手的事。”常红绫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什么事？”
“昨天我去和秦先生接头，发现有人跟踪，今天早上，服部彦雄也似乎在试探我，感觉他好像起了疑心。”
“跟踪你的是什么人？”
“不知道，肯定不是宪兵队的人。”
“哦？”
“宪兵队的人，我大部分都认识，服部彦雄不至于那么蠢。”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如果确定是服部彦雄派人跟踪你，我认为他本心不是怀疑你的身份。”
“那是怀疑什么？”
“他知道了李近山这个人，对自己的妻子可能有点……男女方面的怀疑。”
常红绫脸红了一下，说道：“会是这样吗？我还一直担心他怀疑其他方面。”
姜新禹淡淡的说道：“只要对跟踪你的人做到视而不见，用不了多久，服部彦雄就会解除疑心。”
“可是……我昨天摆脱了跟踪，会不会引来麻烦？”
“你摆脱了跟踪？”
“是啊。”
姜新禹思索了一会，缓缓的说道：“如果我是服部彦雄，起码会想到一点，自己的太太能够轻易摆脱跟踪，这明显不合常理！”
“……没办法，我是去和秦先生接头，必须要甩掉尾巴才行。”
姜新禹摇了摇头，说道：“你当时应该取消接头！”
常红绫也有些懊恼，她忽略了服部彦雄的醋意，一门心思考虑如何摆脱跟踪，想不到反而适得其反。
“短时间内，我不能再和秦先生联络，只能找你商量，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姜新禹凝神沉思半晌，说道：“服部彦雄虽然有怀疑，但是这里面的人为因素，其实也不是说完全解释不通。”
常红绫疑惑的问道：“什么是人为因素？”
姜新禹解释着说道：“只要是人，就会犯错，所以也就存在另外一种可能——不是你摆脱了那个人，而是那个人自己疏忽大意！”
常红绫若有所思的说道：“他担心会因此受到处罚，自然是不敢如实汇报，以服部彦雄多疑的性格，他当然想到了这种可能！”
姜新禹说道：“没错！接下来你必须停止一切活动，进入蛰伏期，不再给人寻找破绽的机会。我想，随着时间的推移，服部彦雄很快就会淡忘这件事。”
常红绫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说道：“我最近心思很乱，幸亏有你帮我，谢谢。”
姜新禹微笑着说道：“一个潜伏的情报员心乱了？难道你爱上了服部彦雄？”
既然常红绫经常拿服部美奈取笑自己，姜新禹找到同样的机会，当然要连本带利还回去。
常红绫欲言又止，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姜新禹劝道：“别喝了，当心晚上说梦话，要是被枕边人听去一句半句，那可就惹来杀身之祸！”
常红绫笑了笑，说道：“每次喝酒，我都会以女人间的悄悄话为借口，到美奈卧室里去睡。”
“你不担心美奈会听到你说梦话？”
“首先呢，我从不说梦话，其次呢，美奈睡觉就像婴儿一样，打雷都听不到。”
姜新禹点了点头，故作漫不经意的说道：“听秦先生说，共党那边怀疑你了？”
常红绫愣了一瞬，随即说道：“秦先生都告诉你了？”
“他要是不说，我真没想到你竟然打入了共党内部，实话实说，确实是很了不起的成就。”姜新禹伸出了大拇指。
常红绫没有回答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杯子，说道：“姜队长，你的绅士风度去哪了？”
姜新禹拿起酒坛子，给她倒了一杯，说道：“不管怎么说，以你现在所处的环境，应该时刻保持头脑清醒才对。”
常红绫苦涩的笑了一下，说道：“我喜欢这样的状态，每天都那么清醒，活的太痛苦！”
姜新禹和她碰了一下酒杯，说道：“所以说，人生皆虚妄，恩爱痴人狂！”
常红绫掩嘴笑道：“这句话要是被戴老板听见，一定要狠狠责骂你！”
“为什么？”
“我们秉承先总理遗志，信仰的是三民、主义，你却大谈什么人生虚妄，思想境界有问题！”
姜新禹笑道：“你还不是一样，替党国办事，何来的痛苦？”
常红绫目光黯淡下来，沉默了好一会，说道：“这么多年，有件事始终埋在我心底……现在想一想，似乎也只有你才适合当我的听众。”
姜新禹不动声色的说道：“如果涉及机密，你最好什么都不要说，我没胆子当你的听众。”
常红绫摇了摇头，说道：“无关机密，只是我的心结而已……你刚才不是说，没想到我打入共党内部吗？其实你说错了先后次序，我本来就是共党，后来才加入军统！”
“哦……”
常红绫的思绪回到了十年前，那个严寒刺骨的冬季，在她行将奄奄一息的时候，常海平给了她第二次生命……
第185章 冷血
“……在读书的时候，秦力是学校图书室的管理员，我和他的关系……想必你也知道，我没什么好隐瞒的……”借着一点酒意，常红绫断断续续讲述了自己的身世。
这些事陈达生跟姜新禹说过，细节上有一些出入，大致情况都差不多。
“就是说，你从共党成为我们的人，其实是受到秦先生的影响。”姜新禹微笑着说道。
常红绫想了一下，说道：“也不完全是，我有自己的判断力，每天听到国军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消息，我觉得我选错了组织！”
“常海平最后去哪了？”姜新禹漫不经意的说道。
“我加入军统，秦力认为想要做到绝对保密，知道我底细的人，必须全部铲除，所以……”
“所以你杀了常海平？”
常红绫看了姜新禹一眼，说道：“你觉得我有那么冷血吗？”
姜新禹淡淡的说道：“身为一名军统特工人员，在国家利益面前，无所谓冷血。”
常红绫目光空洞的望着窗外，缓缓说道：“那天，我爹……常海平他们在家里开会，所有认识我的人都在场，秦力说，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打匿名电话通知了宪兵队……”
姜新禹思索了一会，说道：“我明白了，常海平他们在家里开会，一定是你告诉的秦先生，可以说你间接杀死了他，你的心结就在于此！”
常红绫默然半晌，忽然双手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噼里啪啦的落在地上。
“你知道吗？常海平虽然是我的养父，但是在我的心里，拿他当生身父亲一样看待，我感激他，从心里往外感激他……可是，可是他却把我当成一颗利用的棋子！……”
姜新禹掏出手绢递过去，常红绫接过来擦了擦眼泪。
“他让我假扮山口绫子，去日本人那里卧底……我当时才多大啊，我跪下哀求他，我说，爹，你别让我去，我害怕……”
让一个13岁小姑娘做这种事，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确实有些残酷，姜新禹能感受到常红绫当时的心情。
常红绫继续说道：“……我恨他，在他板着脸告诉我，必须假扮山口绫子的时候，我觉得他不是我爹，他是一个魔鬼！”
姜新禹叹了口气，说道：“你觉得常海平是魔鬼，他可能认为自己做的没问题，他有他的信仰。”
常红绫抹了一把眼泪，端起酒杯喝了下去，说道：“为了信仰，谁都可以利用，谁都可以牺牲？”
姜新禹看着她充满怨恨的目光，说道：“你不该这么说，我们都是在为信仰战斗，在国家民族面前，个人得失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粒灰尘！”
常红绫冷笑道：“是啊，我明白，常海平可以牺牲我，秦力也可以牺牲我，所以我现在成了服部彦雄的夫人！”
姜新禹故作不解的说道：“既然明白这个道理，你还纠结什么？”
常红绫眼泪又落了下来，哽咽着说道：“可是，每次想起他以前对我的那些好，就觉得心里不安，很矛盾……有一段时间，每晚都做噩梦，梦见常海平满身是血站在我面前，问我为什么要害他……”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你觉得亏欠常海平，如果不是因为你，他也不会死，是这样吧？”
常红绫想了一下，说道：“可能是吧……其实，常海平死后，我偷偷跑去给他上过坟，因为这件事，秦力狠狠批评我了一通。”
姜新禹说道：“就事论事，确实多此一举，常海平是共党，如果宪兵队在附近派人监视，你的身份也就暴露了。”
“你不要觉得我是假仁假义，秦力向宪兵队告密，我并没有同意……”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常海平领导的地下党小组成员，当天被宪兵队包围，全部壮烈牺牲，借日本人的手，解决掉最大的隐患，秦力这招确实毒辣！
姜新禹起身来到卧室门前，打开房门向里面看了一眼，然后又轻轻关上门。
常红绫盯着他看了一会，说道：“你说，假如美奈听到我们的谈话，你会怎么做？”
姜新禹面色平静的说道：“没必要分析不可能的事。”
“我是说假如？”
“你说该怎么办？”
“把皮球踢给我？好，那我就告诉你该怎么处理，把她带到一个僻静的地方除掉，然后我也受伤倒地，制造遇到袭击的现场。”
“……嗯，是一个好办法！”姜新禹嘴上附和着，心里惊讶这个女人的心狠手辣。
服部美奈和她朝夕相处十几年，当她是亲姐姐一样对待，常红绫想到的第一个解决办法就是杀人灭口，绝没有半分犹豫！
常红绫从之前的情绪走了出来，微笑着说道：“但是我觉得你可能会下不了手。”
姜新禹说道：“事情没发生，你怎么知道我下不了手？”
“你看美奈的眼神不一样，我总觉得你是真的喜欢她……”
“咱们不讨论这种毫无意义的事……对了，有件事我不太明白，共党怎么忽然对你产生了怀疑？”
常红绫皱着眉说道：“我也一直在反思，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或许不该对姓陈的下手……”
姜新禹不动声色的说道：“姓陈的又是什么人？”
“是一个共党情报员，他好像察觉了什么，通过沈阳地下党秘密调查我……去年煤渣胡同李大朋的案子知道吧？”
“知道，现场我还去来着……李大朋是姓陈的化名？”
“是，而且还是很重要的人物。”
“法医说，李大朋是被扭断脖子死的……想不到你手上的功夫这么厉害！”
常红绫说道：“是秦力动的手，我负责吸引李大朋的注意力。”
姜新禹全明白了，难怪现场没有搏斗的痕迹，常红绫和秦力互相配合，这才能一击得手！
“现在是国共合作时期，做这种事千万要小心，被共党知道了，还不闹到重庆去。”
“知道了也没什么，他们没有证据，能怎样呢……”
第186章 奇怪的目标
宪兵队队部。
“铃铃铃铃铃铃！”电话响起。
服部彦雄拿起电话：“喂，我是。”
“少佐，夫人今天去了福聚成。”
“有人和她接触吗？”
“没有。”
“她现在在哪？”
“叫了一辆黄包车，往宪兵队方向去了。”
“……她在福聚成买了什么？”
“买了几件小孩子穿的衣服。”
“小孩子穿的衣服？”
“是。”
“好，我知道了，明天继续监视，及时汇报！”
“是！”
半个多小时之后，房门哗啦一响，常红绫从外面走了进来。
服部彦雄站起身，说道：“绫子，你怎么来了？”
常红绫放下手里的纸袋，说道：“去了一趟福聚成，顺路过来看看你。”
“哦，买了什么？”
“你猜。”
“糖果？”
“再猜。”
“衣服？”
“嗯，猜猜是给谁买的衣服？”
服部彦雄微笑着说道：“特意拿到宪兵队来……是给我买的吗？”
常红绫笑着摇了摇头，从纸袋里拿出几件小衣服，花花绿绿的摆了一桌子。
“怎么样，好看吗？”
“买这么多小孩子衣服，是要送人吗？”
常红绫娇嗔的说道：“这是给我们孩子买的。”
“我们的孩子？你、你怀孕了？”服部彦雄惊喜的说道。
“还没有……不过，我心想着每天都吃药，估计也快了吧，早一点准备着，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服部彦雄哑然失笑，说道：“那也不用这么着急，就算你现在怀孕了，十月怀胎，也还要漫长的时间。”
“看见这些小衣服，心里特别喜欢，就随手买了。”
看着妻子细心的整理那些小衣服，服部彦雄也渐渐释怀，近藤彰监视了半个月，没发现任何问题，自己何必这么多疑呢。
“绫子。”
“嗯？”
服部彦雄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为前段时间，对你的态度，正式道歉！”
常红绫温言说道：“没什么，事情都过去了，你是大男人，不用跟自己的妻子道歉。”
“我向来反对大男子主义，家庭应该是平等的才对，所以，我必须道歉！”
“好吧，我接受你的道歉。”常红绫走到服部彦雄近前，伸手掸去军服上一点烟灰。
“报告！”门外传来宫本的声音。
常红绫挣脱服部彦雄的手，轻声说道：“你忙公事吧，我回家了。”
“我派车送你。”
“不用了，没有多远，我坐黄包车回去。”
“好。”
服部彦雄坐回办公桌后面，说道：“进来。”
宫本推门走了进来，对往外走的常红绫躬身说道：“服部夫人。”
常红绫微微额首致意，迈步走了出去。
按照姜新禹的办法，常红绫停止了一切活动，尽量展现一个居家女人的温柔，用来迷惑服部彦雄的心。
就目前来看，效果非常不错！
“什么事？”服部彦雄心情很愉悦，点燃了一支香烟。
宫本近前一步，说道：“少佐，双塔街8号的目标出现了！”
“哦？是什么人？”
“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
“是抓花豹子的共党吗？”
“不是，近藤先生比对过画像。”
“他去双塔街8号做什么？”
“不清楚，他拿钥匙打开房门，拎着一个皮箱进去，在里面待了几分钟就出来了。”
“近藤彰呢？”
“他担心下面人办事不力，误了您的大事，亲自带人监视。”
“很好！宫本少尉，通知近藤彰，千万不要打草惊蛇，对这个人实施二十小时严密监视！”
“那……双塔街8号怎么办？”
“留人继续蹲守！”
“是！”
…………
接下来的几天里，宪兵队队部的电话铃声此起彼伏。
“少佐，那个人在东来顺涮羊肉……”
“少佐，他在宝局赌了一天钱……”
“他在同德顺抽大烟……”
“他去了十八街，进了一家窑子……”
这些消息听的服部彦雄直皱眉，这哪里是一个情报员该有的行为，倒像是一个暴发户，忽然有钱了恨不得什么都见识一遍。
“少佐，他买了去北平的车票……”
服部彦雄沉思了一会，说道：“秘密逮捕此人！”
“是！”
一个小时之后，近藤彰来到宪兵队队部，说道：“少佐，人抓来了。”
服部彦雄说道：“把他带进来！”
近藤彰冲门外一挥手，他的两个手下抬着一个麻袋走进来，里面明显装着一个不断挣扎的人。
近藤彰吩咐道：“打开！”
两名手下解开麻袋口，里面露出一个五花大绑的中年人，嘴里堵着一块破布，惊恐的四处打量着。
服部彦雄走过去，拿掉了他嘴里的破布，说道：“你是什么人？”
“太、太君，这是怎么话儿说，我一没偷二没抢，抓我干嘛……”中年人颤声说道。
“我再问一次，你是什么人？”服部彦雄重复着自己的话。
“我叫、我叫赵蛤蟆……哦，不不不，我叫赵光辉。”
“赵光辉，你是做什么的？”
“什么也不做……”
“什么也不做，你不用吃饭吗？”
赵光辉好像一下子明白了，连忙说道：“太君，我知道你们为啥抓我了，我发誓，早就金盆洗手不干了。”
“说的明白一点！”
赵光辉苦着脸说道：“我在北平让警察抓了两回，就没敢再干过，这次来堰津，真的啥也没干，太君，我冤枉啊。”
服部彦雄沉吟着说道：“你是北平人？是一个贼？是这个意思吗？”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你是北平的共党？”
赵光辉愣了一瞬，说道：“共党？太君，您太抬举我了，我怎么会是共党，我连共党这两字都不会写。”
从赵光辉这几天的行为，加上刚才的一番对话，服部彦雄多少也猜到了，这个人应该是被共党利用了。
“你来堰津做什么？”
“太君，不怕您笑话，这段时间，我正愁没地儿找饭辙呢，有一位先生找上我，说是替他去堰津跑趟腿，就给我十块大洋。”
“送一只皮箱，就能拿到十块大洋，你不觉得奇怪吗？”
“您……都知道了……”赵光辉惊讶的张大了嘴。
第187章 箱子
“回答我的问题！”服部彦雄冷冷的说道。
赵光辉苦着脸说道：“太君，那个人说箱子里是烟土，替他送到地方就行，我心想万一被抓，大不了坐两年牢，于是就同意了。”
“一箱子烟土？你没打开看看吗？”
“我倒是想来着，箱子上了锁，而且那个人一路上远远跟着，我没机会开箱子。”
“看到有人跟在他后面吗？”服部彦雄回身问近藤彰。
近藤彰想了一下，说道：“当时是有两个人从巷子里经过，但是我们主要是监视双塔街8号，以为他们只是路人，所以也没太留意。”
服部彦雄沉思了片刻，对赵光辉说道：“箱子放在什么地方？”
赵光辉说道：“卧室床头柜后面有一个暗格，箱子就放在里面。”
“知道说谎是什么下场吗？”服部彦雄盯着赵光辉的眼睛说道。
“不敢不敢，就是借一个胆子，我也不敢欺骗皇军。”赵光辉连连鞠躬。
服部彦雄一摆手，说道：“先把他带下去！”
两名背着步枪的宪兵走过来，赵光辉以为要枪毙他，吓得颤声说道：“太、太君，我说的都是实话，我真不是共党……”
服部彦雄淡淡的说道：“你说的这些是不是实话，还需要进一步核实！”
等到赵光辉被押下去，近藤彰说道：“少佐，中国人非常狡猾，我认为这个人的话不可信！”
服部彦雄在屋子里走了两步，说道：“你觉得他在说谎？”
“是，您想，不管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共党怎么可能用一个不相干的人送过来？”
“是啊……”服部彦雄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花豹子目前软禁在宪兵队，除了宫本和近藤彰，再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按说共党不可能得到消息。
近藤彰接着说道：“所以，只有一种合理的解释，赵光辉很可能就是共党的人！”
“他这两天的所作所为，怎么看也不像是一名特工该做的事……”
“……赵光辉从北平来，送了一只皮箱就回去，怕引人怀疑，所以才故意制造假象，这样才没人会注意到他。”
“故意制造假象？”
“假如我们没有对双塔街8号实施监视，谁会注意这样一个人？另外，还有一种可能，共党也是人，我不相信他们没有个人嗜好！”
服部彦雄想了想，说道：“宫本少尉。”
“少佐。”宫本近前一步。
“你亲自审讯赵光辉，要秘密进行，明白吗？”
“明白！”
服部彦雄看了看近藤彰，说道：“如果按照你分析的那样，共党下一步应该会派人来取走着这只箱子。”
“没错。”
“继续监视双塔街8号！”
“是！”
“呃……还有，对绫子的监视可以解除了。”
“……是！”
常红绫终归是服部彦雄的妻子，近藤彰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忽然解除监视，但是也不好多问。
…………
双塔街8号。
几个警察出现在门口，为首的是黄姓警长，他回身问道：“房东来了没有？”
“马上就来。”
黄警长掏出一支香烟点燃，狠狠的吸了几口，说道：“今天要是查到违禁品，你们几个都知道怎么做吧？”
一个警察陪着笑脸说道：“警长，您放心，这次哥几个都商量好了，再也不到处跟人吹牛，给您惹麻烦。”
黄警长冷哼了一声，说道：“上次查到几袋白糖，本想着大伙一分就完了，你们可倒好，满世界嚷嚷，最后都便宜了缉私科那帮孙子！”
“这次肯定不会了……”
说话间，房东被一个警察带了过来。
“呦，黄警长，您找我有事啊？”房东客气的说道。
黄警长说道：“没事找你来干嘛，这栋房子是你的吧？”
“是我的，不过，已经租出去了。”
“知道你租出去了，有人举报，这栋房子里私藏违禁品，双塔街是我的辖区，没办法，只好过来瞧瞧。”
“不会吧？租客眉清目秀的，看上去像是一个读书人……”
“坏人还能在脑门上写字啊？别废话了，把门打开，我们要搜查！”
“我没钥匙，租客早就换了门锁。”
黄警长往地上呸了一口，说道：“这他吗不是瞎耽误工夫嘛，你没钥匙，找你来干嘛！”
他接到电话举报，举报人特意提醒说房东有钥匙，要不然根本不用房东到场，事后通知一下就行。
黄警长吩咐道：“把门给我撬开！”
警察在附近借来一根铁棍，套进锁头里用力一别，咔哒一声，门锁掉在了地上。
正在这时候，一辆轿车疾驰而至，车门一开，服部彦雄从车里下来，大步流星的走过来。
——警察们一来，近藤彰不敢擅自做主，打电话通知了宪兵队。
这么一乱，共党若是还不知道这个地方已经暴露，跟本就不太现实，所以服部彦雄才匆匆赶来。
“谁让你们来的！”服部彦雄冷冷的瞪着黄警长。
黄警长躬身说道：“报告少佐，有人打电话举报这里私藏违禁品，卑职是辖区警长……”
“举报？什么人打的电话？”
“他没说，我怀疑是同行间互相拆台吧？”
“这件事不需要你们插手！”
“是！”黄警长退到一旁。
近藤彰走了过来，说道：“少佐，这栋房子怎么办？”
服部彦雄没说话，迈步走了进去，近藤彰和几个黑龙会的人紧随其后，宪兵们在门外负责警戒。
屋子里陈设简陋，窗台上落满了灰尘，板床上连简单的被褥都没有，看得出确实没人住过。
按照赵光辉所说，柜子后面应该有一个暗格，藏着那只皮箱。
服部彦雄四处看了看，说道：“把箱子拿出来！”
近藤彰一挥手，两名手下走过去搬开床头柜，柜子后面看似普通墙壁，用力推一下，立刻露出一个暗格，皮箱就放在里面。
皮箱果然上着锁，而且还是最新式的复式锁，除非用工具硬撬，否则一般的蟊贼很难打开。
服部彦雄拎起箱子，感觉有一定的重量，说道：“把箱子打开！”
第188章 计中计
“报告！”一名宪兵走进来。
服部彦雄转过身，说道：“什么事？”
“报告少佐，宪兵队刚接到本间司令官的电话……”
“等一下。”
不知道司令官传达的命令是否涉及机密，出于谨慎考虑，服部彦雄示意宪兵到外面去说。
走出房间，宪兵低声说道：“司令官命令，宪兵队监狱在押的重刑犯，无需审讯，今晚全部处决！”
“是本间司令官亲自打的电话吗？”
“是！”
“好，我知道了……”
服部彦雄正要返回屋子，猛然听见轰然一声巨响，整个卧室被炸的坍塌，激起的灰尘四处弥漫。
“快！进去救人！”服部彦雄从地上爬起来，他被爆炸的气浪波及到，弄得灰头土脸。
宪兵们冒着呛人的灰尘冲了进去，扒开瓦砾和炸断的房梁，七手八脚把埋在下面的人抬出来。
屋子里一共六个人，全部是黑龙会的人，近藤彰离炸点最近，胸腹被炸开，肚肠子流了一地，死状极其惨烈。
撬皮箱的两人当场毙命，另外三个身受重伤，其中一个眼看着就活不成了。
服部彦雄也紧跟着走进来，那只皮箱已经四分五裂，碎片迸溅的到处都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火药味。
“发生了什么？”服部彦雄蹲下身，大声问一个伤势最轻的人。
伤者喘息着说道：“……皮箱……皮箱一打开……就……就炸了！”
服部彦雄瞬间全明白了……
皮箱里装的是炸弹，起爆装置连着箱盖，没人打开什么事没有，只要打开箱盖，立刻就会引爆炸弹！
这是一个计中计，共党故意放走花豹子，制造袁部队内部矛盾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要算计服部彦雄！
服部彦雄所做的一切，自以为非常隐秘，其实都在姜新禹的掌握中，花豹子被俘后，计划就随之展开！
首先从北平雇佣一个死不足惜的蟊贼，让他把炸弹放进双塔街8号，然后再打匿名电话报警，目的是让服部彦雄尽早踏入圈套。
无论服部彦雄如何判断，他最终都会打开皮箱，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整件事唯一的疏漏，就是花豹子赶巧听见卖豆腐的吆喝声。
其实即使没有这个细节，只要侦查再细致一点，服部彦雄也同样会顺利查到双塔街8号。
只不过，人就是这样，既然有简单的法子可用，谁还愿意费时费力的挨家挨户调查。
姜新禹的这个计划，本来是针对服部彦雄，但是赶上他运气好，本间雅晴的电话救了他一命。
回到宪兵队，服部彦雄径直来到花豹子的房间。
花豹子虽然被软禁，但是生活上没有亏待他，按照服部彦雄的想法，抓到共党后还需要他指证。
此刻，桌上摆着两个菜一壶酒，花豹子翘着二郎腿哼着小曲，正美哉美哉的自斟自饮。
服部彦雄凶神恶煞一般走进来，手里拎着已经打开保险的南部式手枪。
“少佐……”
“砰！砰！砰！”
服部彦雄一言不发，一连开了三枪，枪枪都打在花豹子的脑袋上。
“把他拖出去喂狗！”服部彦雄迈步走了出去。
脑袋被打成烂西瓜一样的花豹子，被两名宪兵扯着腿拽了出去。
…………
“铃铃铃铃铃铃！”宪兵队队部电话骤然响起。
“喂……”听到熟悉的声音，服部彦雄赶忙站起身，毕恭毕敬的说道：“司令官阁下，我是服部彦雄！”
“双塔街爆炸是怎么回事？”
“……双塔街8号是共党一处窝点，今天在搜查过程中，近藤彰不慎触到炸弹……司令官阁下，这件事是我的责任，我愿意接受处罚！”
听筒里沉默良久，然后传来一声叹息：“唉……目前战局对帝国很不利，后方要是再不稳定，极易动摇军心，堰津是华北重要的军事要塞，我们的任务非常艰巨，明白吗？”
“明白！”
“今晚处决犯人知道怎么做吗？”
“封锁消息，秘密进行！”
“嗯，不仅如此，在处理尸体上也要谨慎一点，尽量做到不留痕迹，免得被人说我们大日本皇军滥杀俘虏！”
“是！”
“另外，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任务，需要你去完成！”
“请您指示！”
“美军不断威胁我国本土，我们的漫长海岸线，不仅需要军队去驻守，还需要大量劳工修筑防御工事。”
“司令官阁下，我听说美军连续两天轰炸东京，天皇陛下他……”
“天皇陛下安然无恙！”
“那我就放心了。”
“我们还是继续刚才的话题……国内的情况想必你也知道，青壮年大部分都应召入伍，没有多余的劳动力，所以，只能从中国想办法！”
“您的意思是，在中国招募劳工去日本？”
“没错。”
“需要多少人？”
“没有具体数字，有多少人就需要多少人！”
服部彦雄想了想，说道：“可是，雇佣劳工需要巨额的薪水，这笔钱从何而来？”
电话另一端传来本间雅晴阴恻恻的笑声：“服部君，都说你是帝国军人中少见的谦谦君子，我以前还不相信，现在看来传言不虚啊。”
“属下愚钝，请司令官阁下明示。”
“劳工薪水的问题，你可以任意许诺，只要他们到了日本，所有的一切，还不都是在我们的控制中吗？”
“……明白了！”
“有一点必须注意，招募劳工不能由我们日本人出面，你需要找一个中国代理人！”
“即使皇军不出面，在堰津的日本商人也不少……”
“不不不，你没理解我的意思，这么做的目的，一是为了避嫌，免得外界说三道四，二是中国人更了解中国人，由他们去做，事情进展的会更加顺利！”
“……维持会会长袁文魁对帝国忠心耿耿，而且他在堰津人脉广泛，办事能力极强，我觉得此人是最适合人选！”
“嗯，具体由谁负责，你来定，我不参与。服部君，你只需要明白一点，这是大本营的命令，办好办坏，对你的前程影响很大！”
“是！……”
第189章 最残酷的事
一名宪兵在门外说道：“报告少佐，姜新禹来了。”
“让他进来。”服部彦雄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军服。
“是。”
过了一会儿，姜新禹推门走了进来，躬身说道：“少佐。”
“请坐。”
姜新禹坐在服部彦雄对面，说道：“听说双塔街爆炸事件，少佐也险些受伤，对方究竟是什么人？”
服部彦雄摆了摆手，说道：“不要再提那件事了……今天叫你来，是有一件特殊的任务，要交给你去做。”
姜新禹毕恭毕敬的做倾听状，等着他继续说下文。
服部彦雄点燃一支香烟，在袅袅升腾的烟雾中，说道：“今晚要处决二十八名犯人，由你来具体执行。”
姜新禹说道：“请问少佐，这算是一次考验吗？”
服部彦雄眉毛一挑，说道：“为什么这么说？”
姜新禹语气平静的说道：“宪兵队处决犯人，让侦缉队队长来执行，我想不出还有其他的理由。”
服部彦雄说道：“你这么理解也可以，侦缉队是重要的情报部门，适当的考验也在所难免。”
姜新禹略一沉吟，说道：“既然如此，我服从命令。”
“你不问问要处决的是什么犯人？”
“您想告诉我，自然会告诉我，不想告诉我，我不应该随意打听。”
“……他们是一群战俘，都是连长以上级别的军官，这些人宁死不降，继续关押毫无意义，放了他们等于是纵虎归山，所以，司令部要求将他们集体处决！”
“明白了！”
服部彦雄将手边的一个蓝皮本子推了过去，说道：“这是犯人的名册，你现在就去牢房提人，宫本少尉会协助你。”
“是！”
姜新禹拿过名册，站起身鞠了一躬，转身走了出去，宫本已经等侯在门外。
对于潜伏人员来说，亲手处死自己的同胞，无疑是最残酷的事情！而这一刻也终于轮到了姜新禹！
他站在探照灯下，翻开手里的犯人名册，照片、军职、隶属哪支部队，上面标注的清清楚楚。
粗略看了一下，大部分都是营连一级的军官，少数有几个团级军官。
宫本提醒着说道：“姜队长，可以开始了！”
姜新禹点了点头，清了清喉咙，说道：“9号犯人张君生！”
哗啦哗啦的铁链声，一个拖着脚镣的汉子从牢房里走出来，冷笑道：“怎么着，要送爷爷上路了？”
两名宪兵把张君生脚镣去掉，用绳子反捆着双手。
“13号犯人陶威！”
“14号犯人李共和！”
“21号犯人严安邦！”
“29号犯人崔勇！”
“32号犯人李连胜！”
……
“35号犯人胡占彪！”
一个穿着破旧国军军装的络腮胡从牢房里出来，笑道：“我就说嘛，这种好事哪能少得了老子！”
姜新禹认识他，第一次来宪兵队时，就是这个胡占彪在牢房里不停的对自己破口大骂。
胡占彪显然也认出了姜新禹，从他面前走过时，啐了一口骂道：“千年王八万年龟，你这个狗汉奸还他吗活着呢！”
身后的宪兵给了胡占彪一枪托，呵斥道：“快走！”
姜新禹多看了一眼标注，胡占彪，38师手枪团一营一连中尉副连长。
两个小队的宪兵随同押解，在百米外的槐树沟停下。
二十八名犯人被分别绑缚在槐树上，嘴里都塞上了破布。
宫本拿着名册挨个对照，验明正身无误后，回身对姜新禹说道：“姜队长，没问题！”
姜新禹能做什么？他什么也做不了，即使服部彦雄让他亲手枪毙这些人，他也必须照做！
“听我口令——准备！（日语）”姜新禹面无表情的喝道。
二十八名宪兵站成一列，哗啦哗啦纷纷将步枪退弹，然后上了刺刀，持枪立正等候姜新禹的命令。
姜新禹愕然的说道：“宫本少尉，这是什么意思？”
宫本解释着说道：“这批战俘必须秘密处决，少佐特意交待，不能开枪！”
“所以……用刺刀？”
“是。”
姜新禹心里一阵阵的发冷，这是令人发指的行刑方式，简直毫无人道而言！
宫本目视着姜新禹，说道：“姜队长，咱们要抓紧时间，等一下还要处理尸体。”
黑夜掩盖了姜新禹苍白的脸色，他点了点头，一只手高举，猛然用力落下，喝道：“行刑！”
二十八名宪兵每人负责一个目标，“噗！”“噗！”雪亮的刺刀刺入胸腹，再拔出来时，鲜血顺着刀槽喷涌而出。
这些犯人嘴都被堵上，痛苦的扭曲着身体，光线昏暗的树林里，姜新禹能够感受到一双双仇恨的目光。
“报告姜队长，宫本少尉，行刑完毕！”一名宪兵跑过来说道。
宫本一挥手说道：“把人都埋了！”
宪兵们放下步枪，拿起带来的铁锹开始挖坑。
趁着这个空当儿，姜新禹迈步走了过去，在每一具尸体前都停留了几秒钟，默默表达着自己的哀悼和敬重之心！
那边宫本嘱咐着说道：“坑要挖的深一点，千万不能让野狗把尸体刨出来！”
姜新禹走到胡占彪近前，忽然发现他的手指动了一下，随即身体也试图翻过来——他没死！
日本兵没有做太过细致的检查，反正都要扔进坑里埋了，即使哪个还有一口气，也一样不可能逃掉。
胡占彪挣扎着还要动，姜新禹一脚踩在他的背上，停了几秒钟才走开。
不远处有一片芦苇，姜新禹故作无聊折了最粗最硬的一根，抽掉里面芦苇芯，这根芦苇就成了一支上下通气的空管。
他把玩着芦苇，对宫本说道：“宫本少尉，好了没有？”
“可以了！”宫本命令日本兵过去抬尸体。
姜新禹把芦苇管扔在胡占彪手边，他什么也不能说，只能寄希望他的悟性或说是运气！
两名日本兵过来抬人，那根芦苇被胡占彪攥在手里，看着像是身上沾的杂草，没人注意到这个细节。
所有人被扔在坑里，胡占彪在最上面，一锹一锹的土洒落在他们的身上，很快就将所有人掩埋。
再过一年半载，这些人的肉体都将腐烂成泥，再也没人知道他们是谁……
第190章 出手相救
夜里十点多钟，槐树沟那片新土慢慢松动，胡占彪从里面艰难的爬出来。
幸亏堰津一直没下雨，土质干燥疏松，要是那种湿泥状的土，以胡占彪身受的重伤，根本不可能出来。
胡占彪忍着伤口的剧痛，撕扯下一条衬衣把伤口包扎住，算是暂时止了血。
为了防止日本人发现异常，明天再到处搜捕自己，胡占彪把埋葬同袍的新土尽量恢复原样，然后才一瘸一拐走出槐树沟。
当年38师手枪团驻地就在这不远，胡占彪对地形比较熟悉，摸着黑步履蹒跚的专拣僻静小路走，他这副形象要是遇到巡逻队，还是死路一条。
穿过两条巷子，胡占彪来到一家住户门外，靠在墙上喘息了一会儿，伸手敲门“笃笃，笃笃！”
过了一会儿，屋里的灯亮了，一个女人的声音问道：“谁呀？”
“是我，老胡！”胡占彪低声说道。
屋子里的女人名叫玉蓉，是他从前的一个相好，能不能信得过，现在也考虑不了那么多，只能寄希望那句一夜夫妻百日恩吧。
“你……是谁？”玉蓉迟疑着又问了一遍。
“胡占彪！”胡占彪感觉有点支持不住了，勉强靠在墙上才不至于跌倒。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探出半个身子，胡占彪身子一软，扑倒在她的脚下。
女人惊叫一声，连退了两步，战战兢兢的问道：“老胡……真是你吗？”
胡占彪咳了两声，说道：“别吵……把我弄进去……门……关上！”
玉蓉慌乱了一会，吃力的把胡占彪拖进屋子里，然后向外看了看，赶紧回身把门关好。
胡占彪满身泥土躺在地上，包扎过的伤口已经被鲜血洇透。
玉蓉浑身哆嗦着说道：“老胡，你……你这是咋了？”
“……有药吗？”
“啥药？”
“止血药消炎药都行！”
“你等一等……”
这个年头，普通老百姓家里哪来的止血药和消炎药，玉蓉翻箱倒柜一通翻找，除了几片治感冒的药片，一无所获。
胡占彪知道自己的伤势有多重，如果没有一次外科手术，活下来的几率非常小。
他喘息着说道：“玉蓉，谢谢你还能让我进来……”
玉蓉撕开一条床单，把胡占彪的伤口缠了几圈，抹着眼泪说道：“说的什么混账话……”
“我还没死……哭啥……你……没嫁人吗？”
“嫁你个鬼！”玉蓉端来一盆清水，替胡占彪擦拭脸上的污迹。
“那你靠啥生活？”
“给一家财主当佣人，洗洗涮涮……”
“笃笃！”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玉蓉和胡占彪都吓了一跳，互相看了看，玉蓉壮着胆子问道：“谁呀？”
“郎中。”门外是一个明显假装的沙哑声音。
“啥郎中……”
“快点，再耽误一会儿，胡占彪就活不成了！”门外的人低声说道。
胡占彪想了想，如果是日本人来抓自己，不可能这么客气，来的这个人起码不会是敌人。
“玉蓉，把门打开。”
玉蓉刚刚拿掉门闩，一个戴着口罩的人推门走进来，回身迅速把门插上，他手里还拎着一只小箱子。
胡占彪沉声问道：“你是谁？”
戴口罩的人——姜新禹说道：“一个还有良知的中国人，凑巧看到你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想要救你一命！”
玉蓉怯生生的说道：“你把口罩摘了……”
姜新禹看了她一眼，说道：“对不起，我需要自保！”
说着话，姜新禹迈步走进卧室，把床上的被褥挪到一边，拧下昏暗的小灯泡。
回身打开带来的小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大灯泡换上，卧室里顿时一片雪亮。
“胡占彪，你自己能不能上来？”姜新禹指了指卧室里的床。
打开的小箱子里面，是一些简单的外科手术器械。
胡占彪惊讶的说道：“你要给我做手术？”
姜新禹看了一眼手表，说道：“要不然我来干嘛，看你们这对鸳鸯的生离死别？”
胡占彪扶着墙壁站起身，慢慢走到床边，玉蓉赶紧上前搀扶他上床。
姜新禹催促着说道：“帮他把衣服都脱了。”
玉蓉脸红了一下，伸手替胡占彪解衣服扣子。
胡占彪说道：“我自己来……”
姜新禹说道：“别逞能了！死都不怕，还怕女人帮你脱衣服吗？”
胡占彪看了玉蓉一眼，说道：“可是……”
姜新禹淡淡的说道：“可是什么？如果能活下来，这样的女人就娶了吧！还以为你是一个爽快汉子，怎么忽然变得扭扭捏捏！”
胡占彪疑惑的说道：“你认识我？”
姜新禹摇摇头，说道：“我说了，我是一个有良知的中国人，遇见这种事，不忍心见死不救！”
胡占彪脱得只剩一条短裤，平躺在床板上。
姜新禹拎着小箱子走过去，说道：“胡占彪，你要有一个心理准备，我好几年没有实际操作了，如果救不了你，只能把你弄到野地埋了。”
看了一眼面露紧张神色的玉蓉，胡占彪说道：“没关系，要不然我也活不过今晚，我死了没啥，别连累人就行。”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敬你是一条好汉子，要不然我才懒得救你！”
检查了一下胡占彪的伤势，幸好没伤到内脏器官。
当年读书时，姜新禹学的是医科，军统特工也有简单的医疗培训，一般的外科手术应该没问题。
——亲眼目睹二十几个同胞倒在日本人的刺刀下，姜新禹的心犹如在滴血一般！
那不是普通的二十几个人，那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子！
在离开宪兵队后，姜新禹回家取了药箱，然后躲在暗处远远的等待，他不能去槐树沟救胡占彪，那样的风险太大。
直到看见胡占彪真的逃出来，姜新禹这才尾随着跟了过来。
从情报工作的角度来说，姜新禹的这种行为极其冒险。
况且他救的只是一个普通国军下级军官，即使是军统方面也不太可能同意他这么做。
但是姜新禹觉得，自己若是不出手相救，可能这一生都会良心不安！
第191章 表明身份
“剪刀！”
“止血钳！”
“纱布！”
“直角钳！”
“擦汗！……”
玉蓉成了唯一可用的帮手，好在她人很聪明，姜新禹教了两遍，就基本记住了十几种手术器械的名称。
天蒙蒙亮时，姜新禹开始进行最后的缝合。
手术做了大半夜，一方面是胡占彪伤势较重，另一方面确实如姜新禹自己所说，他的实际操作经验并不多。
最后一次在老师的指点下，完成了一例外科手术，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了。
洗干净手，姜新禹把手术器械细心的擦拭干净，重新装回小箱子里。
玉蓉轻声问道：“老胡，你现在感觉咋样？”
“还好……”麻药劲儿过去了，胡占彪虚弱的连说话力气也没有。
姜新禹拿出两个小药瓶递给玉蓉，说道：“蓝瓶是止疼药，每隔六小时服用一片，他要是疼的受不了，就多加一片，白瓶是消炎药，每天服用一片。”
玉蓉说道：“我记住了……先生，他没事了吧？”
姜新禹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我保证不了，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的运气了。”
玉蓉惶然的看了看胡占彪，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万一胡占彪要是死了，你在巷子口的墙上画一个五角星，到时候我来帮你把他处理掉。”
玉蓉惊讶的看着这个“医生”，讲述一个人的死活，简直就像是在说小猫小狗，语气里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姜新禹拎起小箱子，说道：“家里有炉子吧？”
“有。”
“把胡占彪的衣服都烧了，还有，在他养伤期间，千万不能让人知道你家里有一个伤员！”
“我懂。”
姜新禹打开门闩，向外看了看，快步走了出去。
玉蓉把门插好，回身来到床边，说道：“老胡，你安心养伤，我是单身女人，家里轻易不来外人。”
胡占彪喃喃着说道：“……他一定不是……普通人……”
“谁？……哦，你说的是那个医生？”
“没有……这样的医生……”
“别想那么多了，睡一会儿吧。”
刚刚做过手术的伤口，甚至比刺刀捅进来的时候还要疼，万幸术后没有并发症，胡占彪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一周后的傍晚，姜新禹又来到玉蓉的家里，他反复侦查过附近的情况，确定没有任何异常。
宪兵队没发现有人逃走，自然不会对附近的居民区进行监视。
“呦，恢复的不错啊，能吃东西了？”姜新禹迈步走进卧室，床边摆着半碗稀粥。
胡占彪目视着姜新禹，说道：“医生，您贵姓？”
姜新禹把口罩往上拽了拽，说道：“名字只是一个代号，我喜欢别人叫我医生。”
胡占彪肃然说道：“大恩不言谢，不管你是谁，以后我胡占彪这条命，如果需要你随时可以拿走！”
姜新禹淡淡的说道：“你的命还是自己留着吧，我不需要。”
玉蓉走进来，把粥碗端了出去。
胡占彪试探着说道：“你是军统？”
姜新禹不置可否，说道：“今天我是过来给你拆线……等伤势彻底好了，你把胡子刮一刮，要不然特征太明显。”
胡占彪继续问道：“那就是中统？”
姜新禹一边拆着缝合线，一边说道：“你能恢复的这么快，身体素质也起到了关键作用……”
胡占彪沉吟着说道：“要不然……是共党？”
姜新禹说道：“不都告诉你了嘛，我就是一个还有良知的……”
他低头替胡占彪拆线，冷不防对方一把扯掉了他的口罩。
姜新禹吃了一惊，回头看了一眼在外面洗纱布的玉蓉，低声说道：“你要干什么！”
胡占彪惊讶的大张着嘴，半晌才说道：“原来是你……”
“嘘！”姜新禹把口罩戴好，示意他不要声张。
想起自己痛骂姜新禹的事，胡占彪羞愧的说道：“姜先生，真是对不住，我那时候不知道你……要不，你骂我一顿得了！”
“不知者不怪，你知道我姓姜？”
“我听见那个宫本叫你姜队长，关了两年多，鬼子话也能懂一点。”
“胡占彪，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我，可以吗？”
胡占彪摸着伤口的疤痕，说道：“你不用担心会泄露身份，我死都不肯投降小鬼子，难道还不值得信任吗？”
姜新禹说道：“要是对你不信任，我就不会救你！”
胡占彪瞄了一眼外面的玉蓉，低声说道：“姜先生，你放心吧，我对天起誓，绝不会跟任何人提起你的事。”
姜新禹把拆下来的线放在桌子，说道：“我不明白，你干嘛一定要知道我是谁？”
胡占彪理直气壮的说道：“连救命恩人长啥样都不知道，将来我咋报答你？”
“没什么报答不报答，是你运气好而已。”
胡占彪恍然说道：“我想起来了，那根芦苇也是你扔给我的吧？”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对不起，踩你一脚的人也是我。”
“我就说嘛，自己的运气咋能那么好，随手就拿到一根透气的芦苇……”
“不，你的运气也确实好，如果被日本兵埋在最下面，那根芦苇也救不了你。”
“所以，你是……”
“我是军统堰津站的情报人员。”
对胡占彪这种经受住生死考验的忠义之士，姜新禹并不担心自己的军统身份暴露，唯一需要防范的是玉蓉，毕竟对她不是很了解。
“姜先生，说起来咱们都是自己人，我也有一个请求。”
“我知道，你要回部队。”
“对。”
“可是据我所知，自从张将军在襄阳一战中殉国，38师的番号已经取消了。”
“……我们手枪团呢？团长叫祁光远。”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祁光远……好像是去了180师当副师长，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那我就去180师，不管咋样，要是不能上战场杀鬼子，我对不起死去的弟兄们！”胡占彪恨恨的说道。
“你没有良民证，身上还有刑讯伤，一路上要过各种关卡，恐怕很难……”
胡占彪说道：“我有一个办法，过关卡保证没问题！……”
第192章 笨办法
听胡占彪这么说，姜新禹心里一动，说道：“什么办法？”
胡占彪说道：“从梨树岭去河北！”
“梨树岭？梨树岭哪来的路？”
“姜先生，听你的口音可不太像本地人。”
“对，我是浙江人。”
“哦，来堰津多少年了？”
“四年。”
“那就难怪了！其实梨树岭原本有路，后来一家英国矿山公司使用炸药操作失误，造成那叫啥……山体坍塌，半座山堆下来，把原先的路彻底堵死了。”
“既然这样，那你怎么过去？”
“当年山体坍塌的时候，因为不知道里面埋了多少工人，所以李副师长命令祁团长派人去救援，赶巧我们连被点了将。”
山体坍塌造成的事故，人员死亡率很高，即使侥幸被救出来，多数都会留下终身残疾。
想必那位祁团长心里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只是象征性的派一个连去现场察看情况。
胡占彪接着说道：“那次事故死了九个工人，英国矿山公司被市政府勒令停工，再后来他们干脆离开堰津，听说是去山西开矿……”
通过胡占彪的叙述，姜新禹渐渐听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胡占彪连队到达梨树岭的时候，对埋在下面的工人进行了搜救，虽然明知道没什么意义，但是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而无所作为。
矿山公司有现成的工具，胡占彪在坍塌下来的山体里，带着人边打洞边搜寻那些工人，最后还真找到了两个工人，不过都已经遇难。
担心山体会发生二次坍塌，搜救行动开展了一天就草草结束，如果不是胡占彪坚持要救人，第一次搜救也不会发生。
为了避免有人误闯山洞发生事故，事后胡占彪命人把洞口封闭。
经过数年之后，坍塌的地方早就和梨树岭浑然一体，上面同样是荆棘杂草丛生，根本看不出有任何不同。
姜新禹沉吟片刻，着说道：“所以，你知道洞口在哪？”
胡占彪说道：“当然，我亲眼看着洞口封闭，就算是闭着眼睛，我也能找到原先的位置！”
“这么说……山洞打通了？”
“对，打通了。”
“距离有多远？”
“差不多有二十米。”
“洞里能容纳几个人？”
“……只要不是太胖，一个人通过，没有任何问题……就是他娘的有点矮，要弯着腰走路才行。”
“洞口你能找到，那些石头怎么搬开？”
“没有多少块石头，两三个人帮我，用不了半天时间就能清空。”
“两面都有石头封闭，可够费劲的……”
“费点劲儿，也总好过让鬼子抓到！”
姜新禹沉思着，如果能顺利从洞里出去，过了梨树岭就是黄村，从那可以绕过日军的关卡，直接走小路进入河北。
“这件事先别着急，等我替你安排。”姜新禹站起身说道。
胡占彪说道：“不用麻烦你，我雇几个人搬开洞口的石头，就算他们有心告发我，等日本人追上来，我都到河北了。”
姜新禹淡淡的说道：“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警察局、侦缉队，包括袁文魁的徒子徒孙，眼线遍布堰津的大街小巷，弄不好你刚雇了人，用不了几分钟就会被抓！”
“……那咋办？”
“你先安心养好伤，这件事从长计议！”
“好吧……”
…………
半个月后，白河岸边。
一辆轿车里坐着姜新禹和徐海川。
“什么事？”徐海川知道，如果不是必须当面说的事，姜新禹不会轻易约他见面。
姜新禹点燃一支香烟，说道：“布匹筹集的怎么样了？”
“基本够数了！”
“多少？”
“一卡车。”
“现在是非常时期，这么多的货物，侦缉队的通行证根本不管用！”
“侦缉队的通行证连城门都出不去？”
“出城很容易，一名普通警长签发的通行证都能出去，但是一车的货物，想要通过去往河北的关卡，必须持有宪兵队的特别通行证！”
“你经常出入宪兵队，有没有办法拿到通行证？”
“拿到也没用，关卡验看证件后，还会打电话向宪兵队核实。”
“……要是这样的话，只能选择绕路了。”
“绕路倒是不用宪兵队的通行证，但是关卡增多，只要有一个地方出问题，整个计划就前功尽弃！”
徐海川看了看姜新禹，说道：“你好像并不太担心。”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那是因为我有了一个办法！”
徐海川松了一口气，因为他知道，没有把握的事，姜新禹绝不会跟自己提出来。
“原来你早就成竹在胸，故意吊我的胃口！”徐海川半开着玩笑说道。
“还真不是吊胃口，我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其他的办法。”
“要是有办法，这批货早就运走了。”
“但凡有别的法子，也别用我的办法！”
徐海川笑道：“还说不是吊胃口，你现在就像天桥说书的一样，就差一块惊堂木了。”
姜新禹叹了口气，说道：“这是一个笨办法！”
他就把胡占彪的事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前两天我开车带他去了一趟梨树岭，他标出了洞口的位置。”
徐海川思索了一会，说道：“山洞只能容纳一个人通过，可是我们是一辆卡车，怎么过去？”
姜新禹苦笑道：“所以我说是笨办法！”
“说说看，只要能把货运到根据地，笨办法也是好办法！”
“我们至少需要十个人，把布匹运到梨树岭堰津这一侧，用人工的方式从洞里运出去，另一辆空车提前等在梨树岭另一侧，然后从黄村走，只要不遇到巡逻队，一个多小时就能进入河北！”
徐海川恍然大悟，难怪姜新禹说是笨办法，一卡车布匹靠人力从低矮狭窄的山洞里穿行，那可不是一个轻松的活儿。
姜新禹继续说道：“必须一大早到达梨树岭，先挪开两边封闭洞口的石头，再搬运布匹，我估算着起码要一整天的时间！”
徐海川想了想，说道：“十个人倒是有……只是，你确定黄村那一带没有巡逻队？”
第193章 穿山越岭
两天后……
一辆挂着汪伪堰津市政府的卡车驶出城门，在郊外兜了一圈后，加速开往梨树岭方向。
从地图上就能看出，如果没有梨树岭，从堰津到河北几乎是一条直线，路上能节省一半时间。
也是因为道路不通，所以日本人在梨树岭才没有设关卡，只是在黄村一带不定期会有巡逻队。
昨天刚刚去了巡逻队，按照以往的经验判断，最近一两天应该不会有巡逻队出现。
卡车到了梨树岭坍塌的山下，从驾驶室下来一名中年人，他叫李志柏，是堰津地下党的重要成员，上次就是他带人抓了花豹子。
李志柏伸手敲了敲封闭的车厢，说道：“到地方了，都下车。”
从车厢里陆续跳下来十几人，他们都是地下党的行动人员。
李志柏拿出一张手绘图，对照着坍塌的山体看了一会，指着一处做了暗记的地方，说道：“就是这里，把工具都拿下来，动手干活儿！”
铁镐、铁钎子、撬棍等等工具一应俱全。
毕竟已经过去了好多年，坍塌的山体从表面看不出任何缝隙，想要徒手把石头挪开，根本无从下手。
李志柏派了两个人在外围警戒，要是遇到偶然路过的山民猎户，只能先抓了，等货物运走再释放他们。
撬开第一块石头，剩余的活儿就好干了，十几个人忙活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看到了一个狭窄低矮的山洞。
李志柏给每人发了一只手电，绑在腰间照明，然后钻进山洞去挪另外一侧的石头。
洞内异常难走，像是一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人走在里面要始终保持低头走路，稍不留神就会撞到头。
每个人扛着尽可能多的布匹，钻进这条看似路途很近山洞，每往返一次都要休息半晌。
山洞低矮，人在里面本来就要低头，再扛着货物，几乎是九十度躬着腰在走路。
下午五点钟左右，布匹终于搬运完，全部码放在另一侧等候的卡车里。
李志柏和两个人跟车随行，剩余的人负责把洞口重新封闭，找来树枝枯草做好伪装，然后乘空车返回堰津。
半个小时左右，装载着一车布匹的卡车进入了黄村。
远远看见村头有两个人，穿着汪伪部队军装，正冲着卡车指指点点。
李志柏从车座下面拿出两把手枪，递给另外两个同志，嘱咐道：“把枪藏好，我们现在还谈不上安全，没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开枪！”
“是！”
“明白！”
卡车开到近前，领章都看的一清二楚，其中一个是准尉，另一个是中士。
准尉伸手示意停车。
李志柏摇下车窗，客气的说道：“老总，什么事？”
准尉看了看卡车来的方向，狐疑的说道：“那边没有路，你们的车是从哪过来？”
李志柏说道：“从兴旺屯出来就迷路了，转来转去，转到梨树岭山脚下。”
准尉点了点头，说道：“车要去哪？”
“去沧南送一批货。”
“去沧南……这么着吧，去沧南也不差这一会儿，先把我们送去霸县。”
如果返回霸县，就必须要经过关卡，到时候肯定露馅。
这辆车根本就不是从那出来，再一查车上的货物，最后肯定是要扣车扣人。
因为不知道村子里还有多少敌人，所以李志柏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陪着笑脸说道：“老总，这批货要是送晚了，东家是会怪罪的，您看……”
准尉眼睛一瞪，说道：“什么东家西家，要不是昨晚喝多了酒没走成，老子用得着你送吗！……你们俩下来，坐后面车厢去！”
两名同志的手按在手枪上，李志柏暗中对他们使了一个眼色，嘴里应付着说道：“好好好，没问题，没问题。”
准尉不耐烦的说道：“快着点，再等一会关城门了！”
李志柏对两名同志低声说道：“找机会干掉他们！”
看着两个人从车里下来，准尉冷哼着说道：“这还差不多……”
听准尉和中士聊天，李志柏很快就明白了。
这两位昨天带队巡逻，村长招待了一顿野鸡炖蘑菇，两人多喝了两杯，巡逻队回去了，他们在村公所睡了一夜。
本想搭乘收山货的驴车回霸县，他们才一直在等在村口，赶巧遇到了李志柏他们。
卡车调转车头，往霸县方向开去。
“车上拉的什么货？”准尉信口问道。
“布匹。”李志柏也没隐瞒，在他眼里他们已经是两个死人。
“一车的布匹？”
“对。”
“你们东家是哪位大财主？”
“是……”
司机忽然踩住刹车停下，路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姜新禹站在路中间拦车。
李志柏问道：“啥事啊？”
姜新禹走到近前，说道：“打听一下，去霸县怎么走？绕来绕去绕糊涂了。”
李志柏笑道：“这一带岔路多，确实容易走错路……”
准尉灵机一动，抢着对姜新禹说道：“你要去霸县？”
姜新禹看了看他，说道：“对，你认识路？”
准尉说道：“我就是霸县城防队的……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坐你的车，正好顺路回去。”
即使他不这么说，姜新禹也会想办法把他们“劝”上自己的车，从而让卡车顺利脱身。
在一个小时前，刚刚得知巡逻队有两个军官在黄村没回来的消息，姜新禹来不及通知老邱，以查案为由开车通过关卡赶了过来。
他担心运送货物的同志遇到两个军官，可能会杀人灭口，这种办法看似能解决问题，其实并不稳妥。
如果敌人展开细致的调查，两个军官搭乘过的卡车情况，并不是很难查。
即使卡车进入河北，只要日军通过高层之间联系，还是可以派兵进行堵截。
中士不解的说道：“排长，换车干啥，这不挺好的嘛？”
准尉给了他一拳，说道：“真他吗的穷命，坐小轿车舒服还是这种破车舒服？”
中士挠挠头，说道：“我也没坐过小轿车，以为都差不多……”
“差多了！下车，今天就让你坐一回小轿车！”准尉当先下了车。
第194章 镜子
半个月后，姜新禹开车把胡占彪送到梨树岭。
此时的胡占彪刮了胡子，一身绸缎衫，戴着黑色礼帽，看上去像是帮派的人物。
“姜先生，咱俩啥工具也没拿，肯定弄不开洞口，上次你也看见了……”下了车，胡占彪还在喋喋不休。
姜新禹走过去，把伪装的树枝挪开，说道：“别担心，我都弄好了。”
胡占彪惊喜的说道：“姜先生，你事事都想的这么周到……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在战场上多杀几个鬼子，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
“一定！”
姜新禹递给他一支手电，说道：“我就不送你了，遇到巡逻队也别慌，我给你那张侦缉队的证件应该能唬住他们，要是问你做什么，就说是来查案。”
“我知道了。”
“保重！”
胡占彪点点头，挪开几块石头，一矮身钻了进去。
姜新禹把洞口重新做好伪装，然后回到车里，调转车头返回堰津。
…………
“铃铃铃铃铃！”电话响起。
姜新禹拿起电话：“喂，哪位？”
“是——我——”听筒里服部美奈故意拉长声音说道。
姜新禹笑道：“我知道是你，有事吗？”
“这段儿时间忙什么呢？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找不到你。”
“我要么是在家里，要么是在侦缉队，怎么会找不到我？”
服部美奈叹道：“那就是我运气不好，每次都赶上你不在……”
“今天的运气很好，我刚巧在家。”
“对鸭，你今天有时间吗？”服部美奈的声音立刻变得欢快起来。
姜新禹微笑着说道：“为了你的好运气，没有也有。”
服部美奈佯嗔道：“越来越油嘴滑舌……要是有时间，我想喝紫丁香的咖啡。”
姜新禹看了看手表，说道：“你在哪呢？我去接你。”
“在家，你来吧，我等你。”
“好，待会儿见。”
“嗯。”
二十分钟后，姜新禹的车停在服部美奈家门口，他按了几下车喇叭。
过了一会，服部美奈和常红绫一先一后走了出来。
两个人拉开车门坐进来，常红绫说道：“姜队长，真是不好意思，又一次打扰你们。”
服部美奈解释着说道：“绫子刚刚约我去喝咖啡，我一想，干脆大家一起好了，反正也没有外人。”
姜新禹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常红绫，说道：“服部太太，要不要等一下少佐？”
还没等常红绫说话，服部美奈赶忙说道：“不行不行，跟哥哥在一起，动不动就教训我，还是算了吧。”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那好吧。”
常红绫说道：“你们要去哪喝咖啡？”
“紫丁香，不是告诉你了嘛。”服部美奈从挎包里拿出几包雪茄，塞到姜新禹的公事包里。
雪茄烟是别人给服部彦雄送的礼，常红绫假装没看见，继续说道：“其实说起咖啡味道，公使巷路的欣欣咖啡馆最纯正，听说是从巴西进口的咖啡豆。”
姜新禹心里很清楚，常红绫一定是有事，要不然不会用这么生硬的办法，掺和到自己和美奈的约会中。
“欣欣咖啡馆的咖啡确实很不错，尤其是甜面包圈特别好吃。”姜新禹随声附和着。
“真的吗？那就去欣欣咖啡馆！”对于喜欢甜食的服部美奈来说，姜新禹的最后一句话很有杀伤力。
二十多分钟后，轿车拐进公使巷路，缓缓停在欣欣咖啡馆门前。
走进咖啡馆，姜新禹立刻就明白了，为什么常红绫来这么一手。
角落里的桌位上，秦力品着咖啡，手上拿着一张报纸，一派很悠闲的样子。
姜新禹落在后面，低声对常红绫说道：“你应该继续蛰伏！”
常红绫说道：“没关系，服部彦雄对我已经解除怀疑了。”
“你怎么知道？”
“最近几次上街，没发现有人监视我，秦力也排查过……”
服部美奈脚步轻快的走回来，说道：“你们聊什么呢？东西我都点完了。”
常红绫说道：“聊你呢。”
服部美奈瞟了姜新禹一眼，嘟囔着说道：“聊我什么……”
常红绫说道：“姜队长说你像一个天使！”
一句话哄的服部美奈心花怒放，她不知道自己今天的打扮，怎么会让姜新禹如此赞美，赶忙借故跑去洗漱间照镜子。
望着窗外的行人车辆，姜新禹说道：“你这样骗她有什么意义？”
常红绫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说道：“我说错了吗？如果抛去民族成见，在你心里，美奈难道不是一个天使？”
“这些和工作毫无关系。”
“是没太大关系，不过，如果不说点她爱听的，下次就不会带我来了。”
“……有美奈在场，你怎么和秦先生接头？”
“知道为什么一定要来这吗？洗漱间有一块很大的镜子，能够看到从外面进来的人，我和秦力在那接头，几分钟就好。”
姜新禹在堰津好多年，欣欣咖啡馆也来过几次，当然知道洗漱间那块巨大的镜子。
常红绫说的没错，如果中途有人进去，里面的人只要留点神，就能从镜子里看见。
说话间，服部美奈走了回来，说道：“这家咖啡馆最有特点的地方是什么，你们知道吗？”
“我猜……是一块很大的镜子！”姜新禹说道。
服部美奈愕然说道：“你怎么知道？”
常红绫笑道：“傻瓜，姜队长当然是来过欣欣咖啡馆，他怎么能不知道呢。”
服部美奈坐在椅子上，双手托腮，闷闷的说道：“难道哥哥总说我傻，这么简单的道理都弄不明白！”
常红绫凑到她耳边，低声说着说道：“你可不傻，都知道给人家拿东西了。”
“我拿什么了？”
“雪茄。”
“哥哥又不抽雪茄，再说了，我昨天就告诉他了。”
“你总是有理由……姜队长，你们先聊，失陪一下。”常红绫站起身向洗漱间走去。
秦力四下看了一眼，放下手里的报纸，慢慢跟了进去。
几乎与此同时，一辆黑色轿车从门前开过去，几秒钟后又倒回来停下，西装笔挺的服部彦雄迈步走下车……
第195章 初次见面
服部彦雄迈步走进咖啡馆，警卫们并没有跟进来，而是在门外四处巡视。
“哥？”服部美奈惊讶的说道。
见服部彦雄没穿军装，姜新禹站起身说道：“服部先生。”
服部彦雄点点头，心里对姜新禹的随机应变能力很赞赏，说道：“刚刚路过看到你的车，就进来看看。”
服部美奈说道：“哥，你这是要去哪？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服部彦雄微笑着说道：“你不是说我穿西装很好看吗？”
服部美奈：“看你穿军装习惯了，忽然换了西装很奇怪。”
“我去参见温市长的私人宴请，所以穿了西装……怎么，你们喝咖啡还有其他人？”服部彦雄一眼瞥见了桌上的三杯咖啡。
服部美奈说道：“哦，是绫子，她在家里没事做，就跟着来了。”
“我说怎么给家里打电话，谁都不在，下次出门之前，想着告诉佣人一声。”服部彦雄板着脸说道。
“知道了。”服部美奈背转身对姜新禹扮了一个鬼脸。
“……绫子去哪了？”服部彦雄四处看了看，咖啡馆里稀稀落落有五六桌客人。
“去洗漱间了，你等她一会，马上就出来了。”服部美奈说着话，伸手替哥哥拉开一把椅子。
服部彦雄看了一眼手表，说道：“我正要问她，跟不跟我去参加温市长的宴请……洗漱间在哪？”
“那边。”服部美奈回身指了一下。
“你们继续，我去迎一下绫子。”服部彦雄迈步向洗漱间走了过去。
虽说知道那面镜子能看见来人，姜新禹还是暗暗替常红绫和秦力担心。
凡事都有意外，万一两个人过于专注谈话，而忽略了镜子，那可就要出大麻烦了！
好在没有意外发生，常红绫从洗漱间款款走出来，故作惊喜说道：“服部君，你怎么来了？”
服部彦雄：“来看看你。”
常红绫低声说道：“在家里还没看够吗？”
他们之间很少说类似这种夫妻间调笑的话，服部彦雄一时有些不适应，愣怔了几秒钟，说道：“呃……我去一下洗漱间。”
常红绫没理由阻拦，只能看着服部彦雄走进洗漱间。
洗漱间分男女两侧，外间是并排两个洗手池，一面巨大的镜子镶嵌在墙上。
秦力本想等一会再出去，尽量避开服部彦雄，现在看来是无论如何也避不开，只能硬着头皮低头走出去。
“等一下！”服部彦雄忽然叫住了秦力。
秦力回头看了看，说道：“先生，你是在叫我？”
“这里还有第二个人吗？”
“对不起，我好像不认识你。”
“先生贵姓？”
“免贵姓孙。”
“在哪里发财？”
秦力面色平静的说道：“你是警察？”
服部彦雄掏出证件晃了一下，说道：“真的很凑巧，我确实是警察。”
“……我在车站附近经营一家杂货店。”秦力感觉有些不安，服部彦雄并不认识自己，怎么忽然起了疑心？
服部彦雄盯着秦力嘴角的那颗黑痣，说道：“证件看一下。”
秦力掏出良民证递了过去，如果是普通的例行检查，他一点都不担心，证件没有任何纰漏。
但是今天他面对的是服部彦雄！
服部彦雄仔细看了看证件，然后还了回去，说道：“抱歉，打扰了。”
秦力转身走了出去，在常红绫身边走过时，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像完全不认识对方。
服部彦雄慢慢走了出来，目光追随着秦力的背影，一直到对方在桌位上坐下
“我去参加温市长的私人宴请，你愿意陪我去吗？”服部彦雄对常红绫说道。
“当然。”常红绫挽着服部彦雄的胳膊，两人亲亲热热回到桌位。
常红绫拿起挎包，对姜新禹说道：“很抱歉，我要去参加温市长的宴请，失陪了。”
服部美奈哼了一声，说道：“早知道这样，少点一杯咖啡好了，真是浪费！”
出了咖啡馆，警卫打开车门，常红绫先上了车。
服部彦雄走到警卫近前，低声说道：“留下两个人，咖啡馆里那个穿蓝色中山装，嘴角有一颗黑痣的男人，要严密监视！”
“是！”
…………
孙记杂货店。
秦力回到店里，依然反思着今天在欣欣咖啡馆发生的事。
服部彦雄究竟是察觉到了什么，还是随口一问？
他推开房门说道：“郑环，今天早一点打烊，货物盘点。”
郑环嘴里答应着，对还在精挑细选的一位大妈说道：“老太太，您明儿再来吧，我们掌柜的说了，今天要盘点。”
大妈不情愿的往外走，嘴里碎碎念叨着：“难怪生意不好，大白天的打烊……”
“对不住了，您慢走。”郑环客气的陪着不是。
上完了门板，插好店门，秦力嘱咐道：“精神着点！”
“明白。”郑环透过窗缝，负责警戒工作。
秦力回到里间，挪开货架，再搬开货架下面的青石板，一个油纸包裹的皮箱藏在底下，里面是一部电台和一把柯尔特手枪。
他把手枪放在一边，架好电台天线，连接上电源，戴上耳机，开始向总部发报。
“滴滴滴滴滴滴滴……”
——敌11军横山勇所辖第3、第13、第37、第40、第58、第116师团，以及重炮联队，最近调动频繁，种种迹象表明，很可能要对广西发动进攻，望早做准备！另，对温士珍锄奸行动，还需增派人手！……
发完了电报，秦力把电台包裹好，再藏在青石板下面，把货架重新挪过去，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今天在欣欣咖啡馆，常红绫向他口头转述了这份情报。
横山勇素来与上司冈村司令官不睦，但是他和本间雅晴私交不错。
在双方往来的电文中，提到了这次军情调动情况，本意是表达11军又被派做先锋的不满情绪。
常红绫的价值就在于此，她的日本人身份，加上如今又是服部彦雄的太太，所接触到的情报不是那些普通情报员能够比拟。
这也是秦力一定要她嫁给服部彦雄的最主要原因！……
第196章 周瑜打黄盖
大东公司高薪招劳工的消息，几天时间里就传遍了堰津城。
此刻，在大东公司门口已经聚集了数百人。
一个穿着绸缎衫的公鸭嗓站在凳子上，说道：“各位老少爷们儿，可能有人认识我，有的不认识，先自我介绍一下，在下汪博堂，承蒙袁三爷厚爱，是这次招工的工头，谁有啥问题，尽管问我。”
一个粗犷的声音在人群里说道：“汪工头，你们在报纸上说，去日本当劳工管吃管住，是真的吗？”
汪博堂竖起大拇指，啧啧赞道：“看到没？这位兄弟是聪明人，一下子就问到了点子上！我可以明确回答你，不仅是包吃包住，生病了免费看医生，每个月还有带薪假期！”
“啥叫带薪假期？”
“具体说就是，每个月给你放四天假，这四天假不扣工钱！”
“每个月给多少工钱？”
“二十块！各位，你们可听好了，我说的二十块，可不是中储卷，是吹一下就嗡嗡响的现大洋！”
人群里有人低声说道：“给黄金又能咋样，到时候拖欠工钱，还不是一样……”
汪博堂耳朵很灵，立刻说道：“我以人格保证，拖欠工钱这种事，绝对不存在！”
“王八汤的话不能信，他把他爹都骗的上了吊！”一个半大孩子喊完这句话，挤出人群撒腿就跑。
汪博堂气的跳着脚骂道：“二喜子，你个小兔崽子，你等着我的！”
骂完了，这家伙又立刻换上一副笑脸，解释着说道：“二喜子是我家邻居，平时就爱闹，没大没小的……”
一个戴着破毡帽的汉子说道：“汪工头，你现在说的可挺好听，到时候要是不兑现咋办？”
汪博堂把胸脯拍的山响，说道：“兄弟，我要是骗了你，汪字倒着写！再说了，你们不信我，总该信袁三爷吧？”
一个略带嘲讽的声音说道：“这年头还能信谁？红嘴白牙，还不是说变就变，我说的对不，大伙？”
“对，这话没错！”
“可不是嘛，说话不算话咋办……”
众人议论纷纷，很多人都心存疑虑。
袁文魁迈着四方步从里面走出来，王博堂赶忙拍着手，大声说道：“大伙儿静一静，听袁三爷讲几句话！”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袁文魁干咳了两声，说道：“各位乡亲父老，大家都知道，我袁某是土生土长的堰津人，跟你们一样喝白河水长大，难道我会骗你们吗？我先声明两点，凡是愿意去日本当劳工，每人先领三块大洋的安家费，而且和大东公司签订合同文书，白纸黑字，这还能假的了吗？”
这番话一出，那些很久没工作，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穷苦老百姓，立刻争先恐后的要求报名。
人都是这样，有时候明知道事情不太靠谱，但是既然能解燃眉之急，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报了名，当场签合同文书，三块大洋的安家费并不是立刻就给，在临走前才能由家属到大东公司领取。
…………
宪兵队队部。
袁文魁把一本名册放到桌子上，说道：“少佐，三天一共有两百八十五人报名，我估算着，一个月后差不多就能有上千人”
服部彦雄随手翻了几页，说道：“嗯，做的很好，另外，还需要几个监工，最好找几个能震得住这些劳工的人。”
“我明白！”
“明天安排这批人上船！”
“是！……”
“报告！”宪兵在门外大声说道。
“进来。”
“报告少佐，姜新禹来了。”
“让他进来。”
“是！”
袁文魁说道：“少佐，您有公务，我先回去了。”
“好。”服部彦雄点点头。
袁文魁走到桌子前，拿起那本名册，转身往外走，刚好和姜新禹一进一出。
“姜队长，久违了。”袁文魁客气的打着招呼。
姜新禹微笑着说道：“袁会长，你好。”
现在堰津的大小汉奸，没有不知道姜新禹和服部美奈的事，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谁也不敢轻易得罪这位宪兵队长眼前的大红人。
袁文魁满脸堆笑的拱拱手，说道：“咱们改日再聊，告辞告辞。”
“袁会长慢走。”姜新禹注意到了袁文魁手上还没来得及揣进怀里的名册。
封面的几个大字很醒目：劳工名册。
最近大东公司高薪招工的事，姜新禹早就听说了，对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他自然是不太相信。
可是也没什么好办法，双方自愿签订了合同文书，属于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少佐。”姜新禹躬身施礼。
“姜队长，请坐。”因为妹妹的关系，服部彦雄对姜新禹的态度与其他人不同。
姜新禹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说道：“少佐，关于侦缉队内部人员的问题，这段时间，我已经做了彻底的整肃，特来向您汇报！”
“整肃？”
“您上次不是说，侦缉队人员构成太复杂，我回去仔细想了一下，觉得情报组是重中之重，所以就进行了一次严格的身份核查。”
“哦……”服部彦雄想起来了，自己确实跟姜新禹说过类似的话。
“按照您的意思，凡是身份背景有疑点的，一律调离情报组，情况严重者，直接开除或是接受讯问。”
“一共涉及到多少人？”
“十一人。”
服部彦雄沉思着说道：“侦缉队情报组一共才二十多人，你拿掉一半，是不是有些矫枉过正？”
姜新禹正色说道：“少佐，情报人员能接触到第一手情报，虽然这次拿掉很多人，但是本着宁缺毋滥的原则，我认为还是值得的。”
“情报组人手不够怎么办？”
“重新招募，然后进行系统强化训练，用不了三两个月，他们就是一批合格的情报员！”
“……好吧，你是侦缉队长，只要不影响大局，这件事就看着吧。”
“多谢少佐理解！”
姜新禹借着服部彦雄一句话，把情报组几个老牌特务以各种理由拿掉，现在侦缉队的情报能力，和之前比较起来是大打折扣！
第197章 吉野丸号
日军前线吃紧，对物资管控越发严格，那些做黑市生意的自然是大受影响。
“铃铃铃铃铃！”桌上的电话响起。
姜新禹拿起电话：“喂，哪位？”
“姜队长，我是彪子。”电话另一端是张金彪的声音。
“你在堰津吗？”
“昨天刚回来。”
“你胆子够大的，我不是告诉你了嘛，这段时间风声紧，最好出去避避风头。”
“袁文魁托人给我带话，如果愿意去日本当监工，倒卖紧缺物资的事儿就算过去了。”
姜新禹心里一动，说道：“你同意了？”
张金彪叹了口气，说道：“您也知道，现在的生意不好做，而且去日本的时间也不算长，半年就回来了。”
“哦……那你给我打电话是什么意思？”
“姜队长，彪子不是忘本的人，这些年您没少关照我，所以跟您说一声，算是辞行。”
“什么时候走？”
“晚上八点钟的船，白河码头，吉野丸号。”
姜新禹看了一眼手表，说道：“这样吧，你去鸿发酒楼等我。”
“您这是……”
“出这么远的门，总要喝一顿践行酒吧。”
“这怎么话儿说的，还让您破费……那成，我差不多二十分钟准到。”
“好，待会见。”
二十分钟后。
鸿发酒楼一间包间内，姜新禹要了一桌子菜，外加一瓶老白干酒。
张金彪说道：“姜队长，菜太丰盛了，两个人吃不了这么多。”
姜新禹拧开酒瓶，笑道：“丰盛一点是应该的，这是你去日本之前吃的最后一顿家乡菜了，那边除了饭团就是酱汤。”
张金彪连忙抢过酒瓶，说道：“哪能让您倒酒，我来我来。”
说着话，把两只酒杯斟满。
姜新禹举起酒杯和张金彪碰了一下，说道：“别的话我就不多说了，祝你此行顺风顺水，早日回到堰津！”
“多谢姜队长，我干了，您随意。”张金彪举杯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姜新禹问道：“当监工给你什么待遇？”
“工钱五十块大洋，还有带薪假啥的，说了一大堆，我其实也没咋听懂。”
“五十块确实是不少……监工就你一个人？”
“大沽的李老二，潮音寺的傻柱子，还有几个，我还都没见过。”
姜新禹一听就明白了，监工都是地痞流氓，显然是为了能对劳工们有点威慑力，张金彪也算是红桥一霸，所以才会被袁文魁相中。
张金彪喝了一口酒，说道：“姜队长，说心里话，要不是生意难做，加上袁文魁找上门，我才不愿意离开堰津！”
“倒卖物资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你要是实在不想去日本，我可以找服部少佐通融一下。”
“这几年来，一直都是我在前面捅篓子，您在后面帮我补窟窿，彪子——谢了。”
张金彪站起身，对姜新禹深深的鞠了一躬。
姜新禹笑道：“彪子，你没事吧，弄了我一身鸡皮疙瘩，好好喝酒不成吗？”
“您说的对，是我太矫情了，自罚一杯！”张金彪拿过酒瓶子又斟满一杯。
姜新禹看了一眼椅子上的行李箱，说道：“你愿意去日本？”
“不就是半年嘛，一晃儿就混过去了。”
一顿酒喝了两个多小时，张金彪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说道：“姜队长，我得走了，误了船可不太好。”
“好，我送你过去。”姜新禹起身招呼伙计结账。
“还得劳驾您送我……”
“别废话了，上车！”
半个小时之后，姜新禹的轿车驶入白河码头。
吉野丸号名义上是商船，其实属于日军后勤补给船，不挂军旗是为了避免遭到国军飞机轰炸。
此时，跳板已经搭好，汪博堂带着两个青帮打手，在入口处往来巡视。
姜新禹只能送到岸边，张金彪把行李箱放在脚下，抱拳拱手说道：“姜队长，半年后再见了。”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一路顺风！”
张金彪拎起行李箱，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吉野丸号走了过去。
汪博堂快步迎上来，满脸堆笑的说道：“我的哥哥嗳，几个监工全到了，就差你了，我心想是不是出了啥差头？”
张金彪大拇指朝后比划着，说道：“知道我为啥来晚了嘛？侦缉队姜队长给我践行来着！”
汪博堂赞叹道：“彪哥这面子真是没的说……”
正说着话，吉野丸号上飞跑下来一个人，身后有几个人边追边叫道：“拦住他！”
汪博堂一努嘴，青帮的两个打手一左一右，扭住了那个人的胳膊。
“彪哥，我是三华，卖烤地瓜的三华！”那个人看见张金彪，一迭声的叫道。
张金彪醉眼朦胧的给他相了相面，说道：“还真是你小子，你在这干啥？”
汪博堂在一旁说道：“刘三华，你咋回事？不是告诉你们了嘛，上了船就老老实实待着，不要到处乱跑！”
三华连连鞠躬，说道：“汪工头，我不去了，三块大洋明天就给你送过去。”
汪博堂脸色沉下来，说道：“你以为你是在卖烤地瓜，说不卖了就不卖了？”
船上的几个人已经追下船，不容分说上来拖着三华就往回走。
三华急的大叫：“彪哥，彪哥，帮我说句话，我真的不想去了……”
三华平时在红桥卖烤地瓜，张金彪没少白吃白拿烤地瓜。
他自恃着监工身份，上前一步拦住那几个人，回身对汪博堂说道：“汪工头，我说句话，他既然不想去了，就让他回去吧。”
汪博堂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彪哥，不是我不给你这个面子，上了船就不是我说了算，这得问日本人。”
他走过去对三华说道：“再者说了，你签了合同文书，中途毁约要加倍赔偿，你赔得起吗？”
三华愕然说道：“加倍赔偿？合同文书上没写啊……”
王博堂冷笑道：“那是你没注意，如果不想去了，要按照十倍赔偿安家费，也就是三十块大洋！”
“不可能，大伙都说没有赔偿条款……”
汪博堂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说道：“带他上船，让他好好看看合同文书！……”
第198章 无赖式的冠冕堂皇
三华挣扎着说道：“我不上船，上了船就下不来了！”
张金彪说道：“有我在船上，你怕啥，要是合同文书没那么写，肯定让你下船！”
三华看了看张金彪的行李箱，疑惑的说道：“彪哥，你上船做啥？”
汪博堂在一旁说道：“彪哥是监工，这次是和你们一起去日本。”
“哦……原来你们都是一伙的！”三华恍然大悟。
张金彪不满的骂道：“你他吗的信不过我？”
三华往地上一坐，双手紧紧抓着岸边的铁栏杆，一时半会儿还真弄不动他。
青帮的一名打手捡起一块石头，举起来就要砸三华的手，汪博堂连忙拦住，低声说道：“把他手砸坏了，不能干活，去了也是一个废物！”
打手说道：“这家伙死不撒手，咋办？”
汪博堂冷笑道：“你们四个一起上，看他能坚持多久！”
“来，哥几个上手！”
青帮的两名打手，加上船上追下来的两人，四个人合力把三华拽起来，连打带骂的往跳板上拖。
“救命啊，救命啊！”三华不管不顾的大喊道。
姜新禹一直没走，靠在车门抽烟，冷眼旁观着发生的一切。
直到三华大喊救命，姜新禹这才迈步走过去，喝道：“都住手！”
张金彪惊讶的说道：“姜队长，您还没走？”
“抽支烟的工夫，就看见这么一出，这是怎么回事？”姜新禹指着三华问道。
张金彪解释着说道：“他不想去了，汪工头说必须日本人同意才行。”
姜新禹转脸对汪博堂说道：“你是工头？”
汪博堂赶紧躬身说道：“是，在下姓汪，是袁三爷的属下。”
姜新禹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说道：“现在是东亚共荣时期，让他在码头上大喊大叫，成什么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发生绑票案了！”
“您说的是，我这就让人把他的嘴堵上！”
“堵上嘴，不更像绑票的了吗？”姜新禹四处看了看，低声说道：“小心周围有记者！”
王博堂吓了一跳，袁文魁特意交待过他，无论如何也不要闹出乱子，防备有人利用这件事大做文章。
“那您说该咋办？”王博堂低声问道，他认为侦缉队长当然是自己人。
姜新禹沉吟着说道：“刚才我听你说，合同文书上有写着十倍赔偿的条款？”
“那错不了！”王博堂笃定的说道。
“确定？”
“确定！”
姜新禹迈步来到三华跟前，说道：“知道我是谁吗？”
三华茫然的摇了摇头，张金彪说道：“这位是侦缉队姜队长。”
姜新禹说道：“既然合同上写明了条款，那就好办了，你的合同在哪呢？”
三华说道：“在船上……”
姜新禹说道：“我跟你上船看一下，如果属实没有赔偿条款，我保证对这件事秉公处理！”
三华低声嘟囔着说道：“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一伙的……”
汪博堂骂道：“刘三华，别他娘的给脸不要脸，姜队长这么大的人物，用得着骗你嘛！”
三华想了想，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虽然不知道这位姜队长值不值得信任，起码还有一线希望。
王博堂头前带路，一行人沿着跳板走上吉野丸号。
吉野丸号是一艘货轮，货舱里堆满了各种物资，全都用苫布盖着，有水手装束的日本人往来巡视，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顺着铁制楼梯往下走，一直来到最底层货舱，所有的劳工都在下面。
货舱门上挂着锁头，有监工负责看守，谁要是上厕所或者有别的事，需要请示才能出来。
三华就是借着上厕所的机会，趁监工不备，从里面逃出来，跑到甲板上还是被人发现。
王博堂吩咐着说道：“老虾米，把门打开。”
监工老虾米掏出钥匙打开锁头，伸手推开货舱门。
一股潮湿发霉还带着尿骚的气味扑鼻而来，劳工们小便不允许出来，只能在里面解决。
狭长的封闭空间里，黑压压有两百多人，待在这种环境中，简直就如同住在公共厕所里一样。
王博堂捂着鼻子说道：“刘三华，你去把自己的合同文书拿来！”
昏暗的灯光下，三华迈步走了进去，在自己的行李下面拎出一个包裹，然后又回到门外。
劳工们沉默着一言不发，有几个人的脸上带着鞭伤，一定是吃过了苦头，现在谁也不敢再多说话。
三华蹲下身在包裹里翻了一会，找出那份合同文书，然后递给了姜新禹。
姜新禹展开合同，回身对汪博堂说道：“哪一条是加倍赔偿条款？”
汪博堂凑过来，指着其中一行字，说道：“就是这里。”
姜新禹粗略看了一遍，立刻明白了骗人的玄机在哪，在“如劳工单方违约，大东公司无权干涉”的后面加了注解。
这是一行日文说明：但须按照安家费十倍数额，对大东公司予以赔偿！
这是无赖式的冠冕堂皇，劳工们没人看得懂日文，签合同时问大东公司的人，对方含糊其辞没有加以解释。
姜新禹脸上故作轻松的对汪博堂微微点头，招手叫过来三华，指着那处注解说道：“看到了吗？这里白纸黑字写着，如发生违约要十倍赔偿。”
三华目瞪口呆，颤声说道：“姜队长，这不是……这不是蒙人呢吗？”
姜新禹把合同拍到他手里，说道：“你怨不得别人，谁让你当时不弄明白合同呢？没看懂就敢签字？这事儿我帮不了你，回去吧。”
王博堂笑道：“刘三华，你说你也是，别人都没问题，偏偏就你事多，如果你们不违约，什么十倍赔偿百倍赔偿，还不都是没影儿的事。”
三华心里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了，只能去日本捱过半年，然后赶紧回来和家人团聚。
张金彪也安慰着说道：“三华，没事儿，我是监工，到那边儿不会给你亏吃，半年时间眨巴眼工夫就过去了……”
看着劳工们居住的恶劣环境，姜新禹心里叹息着，半年？这些人能熬过半年吗？
第199章 投名状
这些劳工后悔也晚了，没有人知道他们的遭遇。
姜新禹虽然亲眼目睹，但是以侦缉队队长的“汉奸”身份，即使暗中告诉那些报名的人，也不会有多少人愿意相信他。
更何况，姜新禹也不能把消息透露出去，知道劳工情况的人屈指可数，事情一旦泄密，他是首当其冲的被怀疑对象。
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让上了船的劳工亲自揭露事情真相，才能有效劝阻持续不断报名的人！
姜新禹开着车，路上偶尔能遇到巡街的警察，看着三三两两的警察，他脑中猛然灵光一现，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猛打方向盘，轿车在路口调头，向火车站方向疾驰而去，姜新禹自己不便露面，这件事只能指望秦力派人去做。
即将行驶到孙记杂货店时，看到街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姜新禹经常出入宪兵队，所以即使车尾挂的是民用车牌，他还是一眼认出了这是宪兵队的车！
车内漆黑一片，看不清楚里面的人，姜新禹没敢停车，直接开了过去。
宪兵队的车晚上出现在这，是偶然路过？还是在执行任务？
从街口望过去，五十多米远就是孙记杂货店，如果使用望远镜，杂货店附近的情况，能够看的一清二楚。
难道他们是在监视秦力？
不管出于何种考虑，姜新禹都必须提醒一下秦力，他的安全和自己息息相关。
把车停在一处公用电话亭前，姜新禹坐在车里观察了一会，确信没有人跟踪自己，这才下车走进电话亭。
他从兜里掏出两枚硬币投进去，拨通了孙记杂货店的电话。
“喂，孙掌柜，我是老李，最近南方下大雨，路上不好走，你的那批货会延迟一段时间。”姜新禹哑着嗓子说道。
“哦，这样啊……大概多少天能到货？”
“不清楚，你最好早想办法。”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谢谢。”
“不客气，再见。”
“再见。”
——这是姜新禹和秦力之间的紧急联络方式，意思就是告诉他有危险，立刻停止一切活动，甚至做好撤离的准备。
如果宪兵队确实是在监视孙记杂货店，既然他们没有动手抓人，那就是说，还只是处在怀疑阶段。
姜新禹相信，通过自己的提醒，秦力一定会暗中进行反侦察，只要确定情况属实，以他的能力起码可以做到全身而退。
秦力指望不上，姜新禹直接开车前往桥西路五福里。
现在距离吉野丸号开船还有半个小时，只要动作足够快，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先到春晖书店买了几本古籍书，万一被人看见自己，这是最好的理由，因为服部彦雄也知道姜新禹喜欢古籍。
姜新禹三转两转，来到徐海川家门口，看了看四下无人，伸手轻轻敲了几下门。
“谁呀？”
徐海川打开房门，看见来人是姜新禹，他多少有些意外。
这不是他们正常的见面方式，除非是有紧急情况，姜新禹才会直接上门。
因为不知道屋子里有没有外人，况且五福里是警察宿舍区，姜新禹不敢做过多停留。
他把在车里事先写好的纸条递过去，一言不发的转身匆匆离去。
…………
七点五十分。
河西街160号，雷朋家。
李志柏穿着一身灰布长衫，头戴黑色礼帽，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看着像是一个文质彬彬的教书先生。
“笃笃！笃笃！”
李志柏伸手敲门。
雷朋打开房门，疑惑的上下打量着这个陌生人。
李志柏微笑着说道：“你是雷朋雷警长吧？”
“对，是我，你是？”
“鄙人姓李，是堰津女中的国文老师。”
“哦……李老师找我什么事？”
“我能进去说吗？”
雷朋迟疑了一下，闪开身说道：“请进。”
李志柏迈步走进客厅，小桃红正坐在沙发上嗑瓜子，见有客人来，连忙起身让座。
“咱们长话短说，实不相瞒，我的真实身份，其实是中统堰津站的特工。”李志柏开门见山的说道。
雷朋吃了一惊，伸手拉开抽屉，作势要去拿手枪。
李志柏面色平静的说道：“雷警长，我要是你，就不会拿枪对着来帮助自己的人！”
“你……什么意思？”雷朋的手慢慢把枪放下。
他也不是一个笨人，既然对方毫无顾忌的表明身份，自然是早有准备，说不定门外就有中统的人在接应，随时都会冲进来。
小桃红吓得躲在雷朋身后，她出身红尘，对什么军统中统共党，或多或少有一些耳闻，知道这都是专门和日本人作对的势力。
李志柏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说道：“雷警长，我知道你当日伪警察也是迫不得已，如今日本人是秋后的蚂蚱，气数已尽，你难道心甘情愿做他们的殉葬品？”
雷朋默然片刻，说道：“李老师的意思是，要发展我加入中统？”
李志柏点了点头，说道：“通过多次观察，觉得你是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当然，做这种事很危险，我们不强人所难，你如果不愿意做，我立刻离开。”
雷朋早有寻找退路的心思，只是苦于没有门路，今天中统的人忽然来找自己，让他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要说这位“中统特工”身份的真实性，雷朋还是倾向于相信，在日本人的地盘，谁会闲着没事儿，冒充能掉脑袋的反抗分子？
“人家问你话呢？你倒是表一个态呀……”小桃红低声催促着雷朋。
小桃红的母亲被日本兵祸害死，她骨子里对日本人也非常痛恨，最近每天听雷朋给她讲当前的形势，对这种事自然是持支持态度。
雷朋咬了咬牙，说道：“李老师，我愿意加入你们！”
李志柏故作欣慰的说道：“希望我不会看错人！……不过，你现在只能算是考验期，想要正式加入，必须要替我们做一两件事才行。”
雷朋想了想，说道：“我懂，就是林冲上梁山入伙的投名状呗？”
李志柏笑了笑，说道：“你这么理解也可以。”
雷朋说道：“您直说吧，要我做什么？”
第200章 解救
“呜——”
“呜——”
“呜——”
汽笛声响过，吉野丸号缓缓驶离了白河码头。
中日两国一衣带水，从白河码头乘船出发，只需要三天时间就能抵达日本，堰津的战略地位重要性不言而喻。
十几分钟后，两艘快艇像箭打的一样，急速追了上来，一左一右靠近吉野丸号。
快艇上是十几个警察，为首的正是雷朋。
一名警察手持喇叭，大声喊道：“我们是警察，吉野丸号立刻停船接受检查！”
吉野丸号毫不理会继续前行，他们名义上是商船，其实从船长到水手，全部受雇于日本海军部。
船上大部分水手都是军人，他们身上暗藏短枪，用来应付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同时也是为了看押那些中国劳工。
按照李志柏的嘱咐，雷朋命令警察们都携带长枪，因为手枪对船身高大的吉野丸号形成不了太大的威胁，对方可能会直接闯过去。
“砰！砰！砰！”
雷朋抬手鸣枪警告，同时吩咐喊话的警察：“告诉吉野丸号，再不停船，我们就开枪了！”
船长发现警察们持有长程枪，不敢掉以轻心，另一方面也觉得没必要发生冲突，吉野丸号终于慢慢停了下来。
雷朋带领警察顺着舷梯登上吉野丸号，他拎着手枪大声说道：“谁是船长？”
一名五十岁左右的日本人走过来，操着生硬的中国话说道：“我是野村船长，请问有何指教？”
雷朋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们接到举报，吉野丸号非法走私管制物资，我要检查一下！”
野村傲然说道：“这是大日本帝国的船只，你们中国警察无权检查！”
雷朋冷笑着说道：“野村船长，你可能是太久没来堰津了，这条规矩早就改了！”
“改了？”
“自从查出中村加晃是军统间谍，宪兵队服部少佐特别下令，要求我们对任何可疑目标都要进行搜查，不分国籍身份！”
野村走到雷朋近前，低声说道：“警长先生，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吉野丸号有重要使命！你难道不怕引火烧身吗！”
雷朋板着脸说道：“你在威胁我？”
“我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我是执法人员，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东亚共荣尽心尽力，怕什么引火烧身！”
说完这句话，雷朋一挥手，说道：“来人，先搜他们的身！”
“是！”
“是！……”
在枪口的威逼下，日本水手们的枪支陆续被搜出来。
雷朋冷笑道：“武装押运？野村船长，你还有什么话说？”
野村气鼓鼓的瞪着雷朋，说道：“我说过了，吉野丸号有重要使命，携带枪支是为了保护货船！”
雷朋也不去理他，吩咐道：“每层货舱都要仔细检查，不要放过任何疑点！”
揭开盖在货物上的苫布，堆放的是成袋的大米白面，摞的像小山一样高，这些粮食全部是要补充给日本本土的作战部队。
“这么多的粮食，还说不是走私？”即使雷朋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还是被数量巨大的粮食惊呆了。
在沦陷区，白面大米对普通中国人实施配给制，每人每月只能买到很少一部分，不够吃只能混着棒子面甚至杂粮面。
普通人家一般只有在重大节日，有特殊喜事的时候，才会吃上一顿白面饺子，或是奢侈的焖上一锅大米饭。
即使以雷朋的警长身份，吃喝方面比老百姓强很多，他也没见过这么多的大米白面。
野村恼怒的说道：“要不要我给你看一下海军部的手令！”
雷朋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认识日本字，你给我看也分辨不出真假……”
“雷警长，下面有情况！”一名警察从底舱跑上来禀报。
“怎么了？”
“底舱关押着好几百人，不知道是咋回事。”
“野村船长，看来你不仅走私粮食，还贩卖人口？”雷朋回身对野村说道。
野村索性一言不发，他只负责运送粮食和劳工，没有应对这种情况的经验。
雷朋多了一个心眼，他担心船上还藏有武器，自己只带来十几个警察，万一被人家偷袭，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所以，他除了安排人在甲板上警戒之外，干脆让野村连同大副二副陪着自己下底舱，算是多加了一重安全保障。
在警察第一次下来检查时，底舱门已经被勒令打开，负责看守的监工是张金彪，他正一头雾水的摸不着头脑。
见雷朋带着人下来，张金彪惊讶的说道：“雷警长？”
雷朋看了看张金彪，说道：“我说前阵子查走私，怎么找不到你，原来躲到船上了。”
张金彪说道：“雷警长，我可不是躲，我跟大东公司签了合同，去日本当监工。”
雷朋没工夫和他闲扯，指着底舱里黑压压的人群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张金彪看了一眼船长，说道：“他们都是去日本的劳工。”
“劳工？劳工干嘛要关起来？”
雷朋走到船舱门口，大声说道：“大家不要害怕，我是警察，如果你们是被人拐卖，我现在就可以解救你们回堰津！”
船舱里沉默了一会，三华颤声说道：“……警、警官，救命……救命啊……”
他这一开口，其余的劳工们七嘴八舌的叫嚷道：“警官，救救我们！”
“我们是被骗的……”
——很多事都是这样，只要有一个人勇于站出来，就会有更多的追随者。
雷朋回身看着野村船长，冷然说道：“野村船长，请你下令，吉野丸号立刻返航！”
野村气急败坏的说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我现在怀疑吉野丸号走私粮食，贩卖人口，所以，要回去查问清楚！”
“警长先生，你等着回去撤职吧！”
雷朋没理他，对船舱里的劳工说道：“返回堰津后，所有人不许擅自离开，跟我去警察局接受询问，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明白了……”
“谢谢警官……”
夜里九点钟，吉野丸号悄然在白河码头靠岸。
劳工们扛着行李，在警察的看押下，徒步向红桥警察局走去，野村船长和大副二副也一同前往。
这么一支奇怪的队伍出现在街头，立刻引来了人群围观。
不断有好事者凑到跟前询问原因，只要没人逃走，警察们对这种行为也不干涉。
没过多久，有几名记者闻风赶来，拿着钢笔和小本子，边走边对劳工进行采访。
事情到了这一步，所有环节都在姜新禹的预料中，几乎没有任何纰漏。
只要明天一见报，不仅能解救这批人，更多潜在想要去当劳工的人，都会改变先前的决定……
第201章 私心杂念
“号外，号外，赴日劳工遭遇虐待监禁，现场环境臭气熏天！”
“看报了，看报了，赴日劳工惨遭监工毒打……”
“大东公司合同文书欺诈，要求劳工十倍赔偿……”
“赴日劳工亲口讲述事实真相……”
第二天一大早，数家报纸都爆出了这条新闻。
服部彦雄反应还算快，在第一时间查扣所有还没来得及销售的报纸，同时勒令各家报馆不准再报道任何与劳工有关的新闻。
即便如此，这件事还是迅速传遍了堰津城，大东公司没了之前的繁忙景象，前来报名的一整天也没有几个人，负面效果立竿见影。
在服部彦雄的授意下，大东公司很快贴出了一则通告，称打字员误将“安家费如数返还”打印成“安家费十倍赔偿”，公司已对其做出开除处理。
若是劳工不想去日本，绝不存在强迫行为，只要返还安家费，随时可以解除合同文书。
宪兵队队部。
“少佐，野村船长已经回去了，吉野丸号很快就会离开堰津。”宫本少尉刚刚从红桥警察局回来。
服部彦雄点了点头，说道：“劳工都放了吗？”
“遵照您的命令，全部释放。”宫本想了想，说道：“另外，那个姓雷的警长也查过了，他从码头苦力得到的线报，以为有人走私粮食，所以才带人追拦截吉野丸号。”
服部彦雄默然片刻，说道：“搬运粮食的苦力有多少人？”
宫本说道：“差不多四十多人。”
这么多苦力知道船上装的是粮食，雷朋能得到消息也就不奇怪，从表面上看不出疑点，更像是一场误会。
服部彦雄思索一会，说道：“派人盯他一段时间。”
宫本躬身说道：“是。”
服部彦雄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喂，我是服部彦雄。”
“服部少佐，劳工这件事，我个人认为应该由专门的船只运送，这样才能真正做到保密。”电话另一端是袁文魁。
“你的建议很好，我会考虑……这几天有多少人报名？”
“呃……大概有十几个。”
“这样下去不行，你马上组织人手，到周边县镇乡村设立招工处！”
“是！”
堰津地下党早一步印刷了大量传单，组织进步青年在周边地区宣传发放。
当地老百姓大部分都知道了招工的内幕，报名者自然是寥寥无几。
…………
孙记杂货店内。
一名身穿粗布长衫，看面相三十多岁的男子走进来，他四处看了看，径直来到柜台前。
“老板，手电筒多少钱？”
“一千块。”秦力心不在焉的回答着。
在得到姜新禹的警示后，秦力经过反复侦查确认，知道杂货店确实被监视，最近几天他正在思考如何安全撤离。
“买手电送电池吗？”男子继续问道。
秦力心里一动，淡淡的说道：“你要买哪种牌子？”
“猫头牌和三益牌都可以。”
“电池很贵，你如果买猫头牌，最多送你一只。”
“我可以看看货吗？”
“当然，请跟我来。”
这几句话是和总部派遣行动人员的接头暗号，秦力对郑环使了一个眼色，迈步走进里间，男子也随后跟进去。
“您就是秦先生吧？”
“是我。”
“在下北平站行动队王丰，听候您的差遣！”
“你是北平站的？”
“是。总部暂时没有合适人选，所以就把我调过来。”
“哦，难怪来的这么快……就你一个人吗？”
“还有两个，他们在旅店里。”
秦力沉吟着说道：“你们来的不是时候，我已经准备撤退了。”
王丰惊讶的说道：“为什么？”
“敌人对杂货店进行了监视，估计是因为证据不足，要不然早就动手抓人了。”
“哦……那我们该怎么办？”
“你们住在哪家旅店？”
“和顺旅馆，就隔着一条街。”
秦力点点头，说道：“这样吧，等我摆脱了敌人的监视，再去联络你们。”
“好！……另外，总部让我口头转达一则嘉奖令。”
“你说。”
秦力表面不动声色，实际上心里激动万分，他猜测或许是自己搞到横山勇进攻广西的情报，总部晋升了自己的军衔。
王丰想了一下，说道：“吴敬尧的死，极大鼓舞了抗日军民的士气，鉴于此，特晋升情报员乌鸦为少校军衔！”
秦力的内心无比失落，想不到嘉奖令竟然跟自己毫无关系。
姜新禹从中尉破格晋升少校，除了刺杀吴敬尧的功劳之外，乔慕才在里面也起到了非常关键的作用。
横山勇11军进攻广西的情报，还需要时间来印证，其实一旦得到证实，秦力和常红绫都会接到嘉奖令。
王丰不知道秦力的私心杂念，站起身说道：“秦先生，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秦力犹豫了一下，说道：“等等！……”
“您还有什么事？”
“后天上午，温士珍将会出席富士山制铁厂的开业庆典，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您要实施刺杀行动？”
“对！”
“可是，敌人对杂货店已经采取了监视，这么做岂不是自投罗网吗？”
“放心，我自有办法！”
既然自己的上级信心满满，王丰只能无条件服从。
秦力拿过一只手电递过去，说道：“你们带枪了吗？”
“没有，路上查的很严。”
“明天中午，如果有人在和顺旅馆外面叫卖小笼包子，你让卖包子的给你送两屉，枪就藏在里面，还有具体的行动计划，是密写信。”
“明白。”
几分钟后，王丰拎着手电筒离开了杂货店。
当天傍晚，秦力来到街口，故作警惕的四处看了看，然后快步拐进墙角，不断的回头张望，似乎在里面藏东西。
他是宪兵队监视的主要目标，突然做出奇怪的举动，立刻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短短十几秒钟，一辆收泔水的骡车准时出现在杂货店门口，郑环迅速把装着电台的皮箱放入泔水桶里。
皮箱用油布包裹，短时间内防水没有任何问题。
杂货店既然不再安全，电台必须提前转移走。
秦力在上面没有任何靠山，全凭着常红绫这张“好牌”，这些年迅速累积功劳，从一名小少尉升至少校。
在如今的情况下，秦力原本没打算这么快对温士珍采取行动，但是姜新禹的晋升令，刺激到了他那根敏感的神经。
自己必须再立新功，才会保证不被别人超过！
当然，秦力也不是盲目急功近利，对温士珍的刺杀计划，他心里有好几套成熟的方案。
只要不出现重大失误，即使行动失败，自己也能做到全身而退！
第202章 覆水难收
宪兵队队部。
“……然后，他就回去了。”一名特务正在汇报当天监视秦力的情况。
服部彦雄问道：“他在墙角里藏东西？”
“我们派人看过了，什么也没发现，只有墙砖上画了一个十字符号。”
“有人去看过十字符号吗？”
“没有。”
服部彦雄思索着，假设孙掌柜确实是谍匪，他当然不会画一个毫无意义的符号，应该是向同伙传递消息。
“画符号的那块砖，距离地面有多高？”
“……差不多一米左右，他可能是不想惹人注意，手垂在下面画的符号。”
“一米左右？”
服部彦雄意识到了情况不对，孙掌柜画的高度，很容易被小孩子乱涂乱画破坏掉，变得面目全非。
而且最近雨水频繁，如果长时间没人去看十字符号，被雨水冲刷掉的概率也非常大。
很显然，孙掌柜不像是在给谁留暗号，而是在吸引监视者的注意力！
他是在掩护同伙做别的事情！
这么说，孙掌柜发现了自己被监视？
服部彦雄沉思半晌，继续问道：“他在做这件事当天，有没有和陌生人接触过？”
“有一个男人来买过手电筒。”
特务监视了这么久，对经常去的人多少都有些印象，加上孙记杂货店位置偏僻，顾客本来也不是很多。
“派人跟踪了吗？”
“跟踪了，那个人住在北街的和顺旅馆。”
“他是外地人？”
“是。”
“北街没有杂货店？”
“大概有三四家。”
“既然北街有那么多家杂货店，他为什么要舍近求远？”服部彦雄喃喃着说道。
“会不会是老主顾，走顺脚了？”
“……马上派人查清楚这个人的身份背景，以及他来堰津做什么！”
“是！”
没到半天时间，特务回来禀报：“少佐，情况基本查清楚了。”
“说。”
“那个人叫王丰，廊坊人，是北平三友车行的车夫，昨天刚到堰津。”
“昨天刚到堰津……那就是说，根本不存在什么老主顾的情况，这个人非常可疑……把宫本给我叫来！”
“是！”
…………
天空中阴云密布。
今天是富士山制铁厂开工典礼的日子，因为有日本军方背景，所以不光是市长温士珍到场祝贺，堰津一些头面人物也纷纷前来捧场。
为了保证安全，大批荷枪实弹的军警在四周负责警戒，警察局便衣队也藏在人群中，监视着一切可疑目标。
秦力像是偶然路过一样，远远的站在人群后面，抻着脖子向前张望。
温士珍坐在主席台后面，低声和身边人交谈着，等一下剪彩仪式的时候，会安排他讲话。
这是刺杀温士珍的最佳良机，射程距离足够近，只要枪法不是烂到家那种，想打不中都很难。
枪声一响，现场必然大乱，加上自己人的掩护，枪手安全撤退的机会很大。
正常来说，秦力的安排没有任何不妥，暗杀行动本就是一半一半的机会，不可能做到绝对胜算。
“现在有请温市长讲话！大家欢迎！”台上有人带头鼓掌。
秦力的精神为之一震，他向人群里看了看，王丰肩上挎着一个木盒子，盒子里是各种牌子的香烟。
这是一个小时前，王丰从一个香烟贩子手里高价买的，手枪就藏在香烟下面。
温士珍笑容可掬的走到话筒前，干咳了两声，说道：“先生们，女士们，鄙人很荣幸受邀参加富士山制铁厂的开工典礼，众所周知，自古以来，日华关系就犹如亲兄弟一般……”
王丰对同伴递了一个眼色，三人在心里默念五个数，突然同时掏出手枪，分开人群冲了过去。
在王丰三人的身前身后，至少有六七个特务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砰！”
“砰！”
“砰！”
他们刚掏出手枪，宪兵队特务人员的枪先响了！
服部彦雄下达的命令就是，只要王丰三人稍有异动，立刻开枪打伤对方，同时逮捕秦力。
“哧……”
“哧……”
埋伏在暗处的堰津站军统行动人员，按照秦力事先布置的方法，只要听见枪响，立刻扔出数枚烟幕弹。
女人的尖叫声，军警们的呼喝声，四周乱成一锅粥。
这部分内容如秦力预料的一样，如果暗杀行动成功，那么一切堪称完美。
不容秦力多想，有两个特务已经冲过来，他闪身混入四处乱窜的人们，快步向街边跑去。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秦力拉开车门坐进去，急促的说道：“快，开车！”
一支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宫本少尉冷笑道：“你要去哪里？”
秦力吃了一惊，他不明白为什么敌人能准确找到自己安排的车辆！
在得知王丰到富士山制铁厂附近反复踩点后，服部彦雄判断出了秦力针对的目标，当天最有名的大人物就是温士珍。
制铁厂门前道路宽敞，军统行动人员不管用什么手段，最有效的方式就是乘车离开现场！
所以，服部彦雄调查了这两天所有出现在制铁厂附近的车辆。
在行动之前，司机一定会开车演习一遍撤退路线，熟悉路况做到心中有数。
按照以往经验，这类车都是被盗车辆，只要仔细筛查，很快就能够锁定目标！
惊吓之余，在警卫护佑下，温士珍匆忙离开了现场，宫本指挥军警继续搜捕漏网之鱼。
服部彦雄赶到时，烟雾散尽，一切恢复正常。
宫本迎上来，躬身施礼说道：“少佐！”
“情况怎么样？”
“逮捕一人，另外三名枪手都死了。”
服部彦雄皱了皱眉，说道：“我特意嘱咐过你，要留活口！”
宫本解释着说道：“三名枪手衣领子里有氰化钾，他们负伤后，当场服毒自杀！”
“逮捕的那个人没有服毒？”
“我当时在车里，及时扯掉了他的衣领子。”
“他是哪一个？”
“杂货店那位孙掌柜。”
“其他人都没抓到吗？”
“我没想到他们竟然使用了烟雾弹，当时的视线非常不好，所以……”
“报告！”一名特务跑过来说道。
宫本：“什么事？”
“孙记杂货店的伙计不见了……”
“不见了？你们两个人盯不住一个人吗？”
“一个要饭的进门讨饭，他拿钱收买了对方，两个人互换衣服，再加上化了妆……是我们疏忽了……”
“混蛋！”宫本扬手给了特务一个嘴巴。
服部彦雄摆了摆手，说道：“那个伙计没参与行动，说明他不过是一个小喽啰，感觉孙掌柜更像是幕后主使，抓到他或许可以挖出一串！”
为了自己私心杂念，秦力付出了惨痛代价，他现在追悔莫及，但是一切都已经发生了，覆水难收……
第203章 跌宕（一）
宪兵队审讯室。
“啪！”
“啪！”
“啪！”
“啪！”……
一声声皮鞭抽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格外瘆人。
负责审讯的宫本穿着一件白色衬衫，高挽着袖子，坐在桌子后面喝令道：“不要停，我倒要看看他能坚持多久！”
审讯室的铁门咣当一响，服部彦雄迈步走进来，他看了看低垂着头的秦力，转脸对宫本说道：“怎么样了？”
宫本赶忙站起身，说道：“报告少佐，这家伙骨头硬的很，一个字都不肯说……不过，他现在原形毕露了。”
服部彦雄：“原形毕露是什么意思？”
宫本大步走过去，伸手托起秦力的下巴，说道：“少佐，您看。”
秦力脸上的化妆术已经被洗掉，涂抹的颜料和几颗麻子都不见了，露出一张白皙英俊的脸，嘴角的那颗黑痣依然还在。
服部彦雄走到近前，仔细端详了一会，缓缓说道：“是你杀了原田医生？”
秦力喘息着说道：“……没错！我的使命……就是杀尽……杀尽所有的倭寇！……”
服部彦雄并没有生气，说道：“你是军统的人，跟皇军作对，我能够理解。但是，原田医生夫妻是平民，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秦力冷笑道：“平民？南京屠城的时候，你们考虑过死在刺刀和子弹下的都是平民吗！”
服部彦雄摇了摇头，说道：“你是特工，无缘无故去杀一个对自己没有威胁的人，逻辑性在哪？”
秦力吐了一口带血的痰，说道：“我的逻辑性就是……以血、以血还血！”
宫本在一旁说道：“少佐，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用皮鞭和他说话！”
宫本说的是日语，服部彦雄注意到秦力在听到这句话之后，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神情。
“你懂日语？（日语）”服部彦雄忽然问了一句。
秦力不再说话，凛然不惧的瞪视着服部彦雄。
宫本从炭火盆里拿出冒着丝丝黑烟的烙铁，来到秦力面前，恶狠狠的说道：“你不是喜欢化妆吗？用这个东西烫一下，保证谁也认不出你！”
服部彦雄凝神沉思了一会，对宫本说道：“停止用刑！”
“少佐……”
“既然他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说明在堰津一定有人认识他！”
宫本多少有些明白了，说道：“您的意思是？”
服部彦雄目视着秦力说道：“拿照相机来，给他好好拍几张相片，查出他的底细不会太难！”
秦力心里很清楚，只要把自己的照片拿出去一查，用不了一天半天，肯定会查到自己“李近山”的身份。
想到这，秦力冷冷的说道：“不用费劲了，我可以告诉你我是谁！（日语）”
宫本吃惊的说道：“你……真的会说日语？”
服部彦雄满意的点点头，微笑着对秦力说道：“我洗耳恭听！”
“我叫李近山！”秦力面色平静的说道。
“你是李近山？”服部彦雄脸上笑容渐渐凝结。
…………
几道刺目的闪电划过天际，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十几分钟后，天空中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姜新禹回到家里，立刻来到书房，打开收音机，调到短波特定的频率。
他心里很清楚，秦力被捕，重庆总部一定会通过短波呼叫，直接和自己取得联系。
“青城山呼叫乌鸦，青城山呼叫乌鸦，请做好记录，4454、5785、4528、5690、4672、3512、4457、6478、230，完毕，一小时后重复本次呼叫。”
从书架上找出对应的密码本，很快译出了电文内容：探险家被捕，你已危险，密切注意宪兵队动向，如听见三声枪响，立刻撤离！十八街老杜豆腐房……
探险家是秦力的代号，电文末尾是姜新禹的撤退方式。
在宪兵队还潜伏着一名军统特工，如果他开枪报讯，一是说明秦力变节投敌，再就是通知所有人撤离。
“笃——”院外传来门铃声。
姜新禹快步走进厕所，点燃电文扔进便池，然后伸手拽了一下水箱拉绳，哗啦一声，灰烬被冲的无影无踪。
来到院子里，姜新禹大声问道：“谁呀？”
“是我。”门外是服部美奈的声音。
姜新禹打开院门，服部美奈站在小雨里，搓着手正原地打转。
“怎么不拿把雨伞？”姜新禹关切的说道。
服部美奈一脸焦急之色，说道：“绫子让哥哥带走了！”
姜新禹心里暗暗吃惊，难道秦力变节投敌了？那为什么没听见报讯的枪声？
他不动声色的说道：“别着急，慢慢说。”
服部美奈拉着姜新禹的手，说道：“你陪我去宪兵队，路上我再跟你详细说。”
姜新禹略一思索，说道：“好，你先进来，我把窗户关一下。”
进了屋子，姜新禹拿过毛巾递给服部美奈，说道：“擦擦头发，小心着凉。”
服部美奈接过毛巾胡乱擦了几下头发，说道：“我帮你关窗户，你穿衣服吧。”
姜新禹嘴里答应着，迈步走进卧室。
从抽屉夹层里拿出一支勃朗宁手枪，绑缚在裤腿里，顺手多揣了两个弹夹，现在姜新禹身上有两把枪。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多做一点准备总是好的。
出门上了车，姜新禹说道：“到底怎么回事，他们又吵架了？”
服部美奈郁闷的说道：“要是吵架就没事了，刚才哥哥忽然回到家，让绫子跟他去宪兵队，绫子问什么事，哥哥说带她去见李近山。”
姜新禹边开车边说道：“李近山……名字很耳熟，好像听你说过一次。”
“他是学校图书馆管理员，那时候和绫子很谈得来。”
明知道服部美奈在说什么，姜新禹还要假装不知情，继续问道：“哪所学校？”
“就是我在沈阳读书的学校……唉，听哥哥的意思，他好像抓了李先生，这可怎么办好呢……”服部美奈不无担心的说道。
姜新禹多少放下心，服部彦雄是因为查出了“李近山”的身份，而这个人竟然是军统特工，所以才把常红绫带过去。
姜新禹猜测着，服部彦雄可能是想当面观察两个人的反应，以此对心中的怀疑加以论证！
第204章 跌宕（二）
来到宪兵队，常红绫并没有立刻去见李近山，她故作赌气坐在车里，望着车窗外纷飞的细雨一言不发。
事情还没有定论，服部彦雄总不能对常红绫强拉硬拽，众目睽睽之下，自己面子上也不好看。
“绫子，我们到了。”服部彦雄耐着性子说道。
“你不说明白，我不会下车！”常红绫硬邦邦的回了一句。
服部彦雄挥手示意司机先下去，然后对常红绫说道：“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带你来是见一见李近山。”
常红绫转过身，目视着服部彦雄说道：“服部君，我跟你解释很多遍了，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你想过没有，读书的时候我才多少岁？”
服部彦雄淡淡的说道：“我不妨告诉你，共党曾经派人去沈阳查过你，而这个李近山又是军统谍匪身份……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常红绫瞪大眼睛，吃惊的说道：“这么说……你怀疑我是谍匪？”
服部彦雄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希望自己的妻子不论是在任何方面，都是一尘不染，清清白白！”
常红绫摇了摇头，说道：“真没想到，在你眼里，我居然是一个不清白的女子！”
说话间，姜新禹的轿车开进了宪兵队。
服部美奈打开车门，匆忙走了几步，在姜新禹的提醒下，才发现停在院子里的轿车里有人。
“哥，绫子，你们在干嘛？”看着车里两个人斗鸡一样的对峙，服部美奈惊讶的说道。
服部彦雄推门下了车，对姜新禹说道：“有事吗？”
服部美奈抢过话头，说道：“是我叫新禹来的。”
服部彦雄看了看妹妹，说道：“你是不是以为我和绫子吵架，所以找人来当和事佬？”
服部美奈噗嗤笑了一下，马上因为自己情绪的不合时宜，懊恼的用力跺了跺脚，说道：“哥，到底是怎么了嘛，你也不说清楚，我要被你吓死了！”
“你来了也好，去劝劝绫子，告诉她，今天必须见一见李近山！”说着话，服部彦雄迈步向审讯室走去。
常红绫从车里下来，说道：“服部君，请等一下！”
服部彦雄停住脚步，站在原地没有回头。
常红绫说道：“不就是见李近山吗？好，我跟你去！……美奈，你不想去看一看李先生吗？”
服部美奈点了点头，见哥哥没有表示同意，立刻又摇了摇头。
服部彦雄忖量着，回身说道：“都跟着来吧！”
审讯室里，秦力被绑在木桩上，浑身上下鲜血淋漓，两名行刑手坐在一旁闲聊。
见服部彦雄进来，两人立刻站起身，躬身施礼：“少佐。”
“让他清醒清醒！”服部彦雄指了一下地上的水桶。
“是！”一名行刑手拎起水桶走了过去。
现在是五月中旬，下了一天的雨，晚上的气温依然很凉。
一桶凉水兜头浇下去，秦力激灵灵打了一个冷颤，他缓缓抬起头，看着陆续走进来的几个人。
服部美奈躲在姜新禹身后，偷偷打量着秦力，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秦力的相貌并没有太大变化。
“李先生，你还好吗？”服部美奈怯生生的说道。
秦力勉强笑了笑，说道：“你是谁？”
“我是服部美奈……”服部美奈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
服部彦雄厉声呵斥道：“美奈，你干什么！”
服部美奈委委屈屈看了哥哥一眼，不情愿的退了回去。
常红绫迈步走了过去，面色平静的说道：“李先生，你还认得我吗？”
秦力剧烈的咳着，一口血呛出来，险些喷在常红绫身上，他喘息着摇了摇头。
“我是山口绫子。”看着秦力的惨状，常红绫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秦力喘息了一会，说道：“我想起来了……你在沈阳日本人学校读书……还有刚才那个美奈……”
常红绫：“李先生，你真的是谍匪？”
秦力看了看她，冷笑道：“怎么，你们是来做说客的吗？”
服部彦雄冷眼旁观了一会，终于说道：“李先生，只要你愿意跟皇军合作，我保证……”
秦力打断他的话，说道：“落到你们手里，我只求一死！”
服部彦雄沉思片刻，缓缓的说道：“想死很容易，我现在就可以成全你！……来人，把他带到槐树沟刑场，等候处决！”
“是！”两名行刑手上前解下秦力。
秦力受了重刑，虚弱的半分力气也没有，被一路拖拽出审讯室。
望着秦力的背影，服部美奈拽了拽哥哥的衣袖，低声说道：“哥，你放了李先生吧……”
服部彦雄沉着脸说道：“美奈，你在胡说什么！”
服部美奈无奈的对常红绫说道：“绫子，我们走吧。”
“绫子先等一下。”服部彦雄在她们身后说道。
常红绫哀怨的说道：“你还要怎样？让我亲手杀了李先生？”
服部彦雄微笑着说道：“绫子，你陪我去刑场看一下，等枪声一响，我们就一起回家，你说好不好？”
常红绫默然片刻，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服部君，我是你的妻子，你不该这么对我！”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走出去，直接上了姜新禹的车。
这种行为没有任何不妥，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妻子对丈夫表达着不满情绪。
服部美奈埋怨着说道：“哥，你看看你，刚好了没多久，又开始吵架！”
服部彦雄心里也在动摇，但还是对姜新禹说道：“姜队长，开车跟我去刑场！”
“是！”姜新禹快步走了出去。
服部美奈紧忙着要跟着，被服部彦雄叫住，说道：“处决犯人有什么好看的，等在宪兵队！”
服部美奈嘟囔着说道：“那你还让绫子去？”
“……你不懂，听话，乖乖的去队部等着！”
服部美奈还要争辩几句，见哥哥铁青着一张脸，吓得后面的话都咽回去，气哼哼的去了队部。
此刻的雨势越来越大，两辆轿车一先一后，几分钟后来到了槐树沟刑场。
一个小队的宪兵负责警戒，秦力被绑在一棵树上，四名宪兵持枪站成一列，等候着最后的命令……
第205章 跌宕（三）
坐在车里，常红绫说道：“你觉得服部彦雄对我的怀疑有多少？”
姜新禹沉吟着说道：“在审讯室见到秦先生时，你显得过于冷静了。”
“有什么不妥吗？”
“在服部彦雄看来，你和秦先生是多年未见的故人，你如果表现出一种克制的激动，会更合理一些，就像美奈那样。”
常红绫沉思了半晌，缓缓点了点头，姜新禹说的不无道理，自己在情绪方面确实有太刻意的痕迹。
秦力被两名宪兵推搡着，在距离轿车二十几米远的地方站住，刺目的车灯灯光让他不由得伸手挡住眼睛。
一名宪兵来到姜新禹车旁，伸手敲了几下车窗，躬身说道：“少佐请夫人下车。”
常红绫推开车门，宪兵立刻撑起雨伞，姜新禹也紧跟着下了车。
雨势已经渐渐停歇，秦力的头发上依然有雨水在流淌，在车灯的照射下，他的脸色看上去苍白至极。
“李近山，行刑之前，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服部彦雄背着手来到秦力面前。
秦力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服部彦雄回身喝令道：“准备！”
穿着雨衣的四名宪兵动作整齐划一，“哗啦！哗啦！”拉栓上弹，枪口对准了十几米外的秦力。
常红绫转过身去，做出不忍直视的样子，她在纠正自己先前的错误，尽量让人把她看做一个普通女人。
宫本跨前一步，大声说道：“听我口令，预备——行刑！”
“砰！”
“砰！”
“砰！”
“砰！”
四声枪声响过，秦力瘫坐在泥水里，身体剧烈的颤抖着，却发现自己并没有被子弹射中。
服部彦雄皱着眉说道：“宫本少尉，怎么回事？”
宫本装模作样的过去询问了一番，然后跑步回来，躬身说道：“报告少佐，行刑队枪膛里误装了训练用的空包弹，所以没能击毙犯人！”
“四个人同时误装？看来这是天意……先把李近山带回去，改日行刑！”
“是！”
宫本一挥手，两名宪兵走过去，架起满身泥水的秦力，押解上一辆军车。
服部彦雄走到常红绫近前，微笑着说道：“这种好运气不是谁都能遇到，如果李近山只是一名普通犯人，我甚至考虑当场释放他。”
常红绫裹紧外衣，轻声说道：“服部君，我感觉很累……我可以回家了吗？”
服部彦雄：“当然可以，我们回宪兵队接上美奈……”
常红绫截口说道：“我现在就想走！”
服部彦雄看了她一眼，常红绫的态度冷淡，目光低垂望着地面，神情带着一丝执拗和倔强。
“……姜队长，麻烦你顺路送绫子回家！”说着话，服部彦雄钻进轿车里。
“是！”姜新禹躬身施礼。
服部彦雄的轿车疾驰而去，在宫本的指挥下，宪兵列队紧随其后。
常红绫松了口气，说道：“还好，总算过去了……”
姜新禹没有说话，迈步走到秦力刚才瘫坐的地方，蹲下身仔细看了看，然后对常红绫招了招手。
“怎么了?”常红绫走过来，地上泥泞不堪，除了一些积水，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像我一样。”姜新禹没有抬头，依然注视着地面。
常红绫看了看四周，犹豫了一下，她担心服部彦雄会派人暗中监视。
姜新禹说道：“放心吧，起码现在很安全。”
“你怎么知道？”
“从宪兵队出来的时候，一共来了二十八个宪兵，走的时候还是二十八个。”
常红绫惊讶的说道：“你数过了？”
“嗯，数过。”
“难怪秦力常说你谨慎……”常红绫有样学样，也蹲下了身子。
“闻到了吗？”姜新禹低声问道。
雨后的空气很清新，辨识其他气味就非常容易，常红绫刚刚蹲下身，立刻闻到一股尿骚气。
她惊讶的看了姜新禹一眼，说道：“这是什么味道？”
姜新禹站起身，说道：“走吧。”
两个人快步回到车里，轿车急速驶离槐树沟。
姜新禹开着车，说道：“我们要做好秦力叛变的准备！”
常红绫吃了一惊，说道：“你怎么会突然这么想？”
“知道刚才的气味是什么吗？”
“是什么？”
“是尿，枪响之后，他尿了！”
常红绫恍然，说道：“你是説秦力在最后关头……崩溃了？”
姜新禹叹了口气，说道：“实事求是的讲，秦力能坚持到现在，也实属不易，如果这次是真处决，他的名字必然会永载史册，万世流芳！”
“死都不怕，没死反而吓成这样？”常红绫百思不得其解。
“你知道怎么劝那些一时想不开上吊的人吗？”
“怎么劝？”
“别拦着，等人吊上去，手刨脚蹬的时候，再把他救下来。”
“然后呢？”
“然后这种人基本不会再寻死了……我的意思是说，死过一次的人，会比从前更加珍惜生命！”
常红绫若有所思的说道：“秦力并不知道是假枪毙，从心理层面来说，实际上他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
“所以，我们要随时做好撤退的准备！”
常红绫摇了摇头，说道：“撤退不是一个好办法，损失太大了……”
“我也知道撤退不是好办法，可是我们又能怎么办？”
常红绫默然半晌，语气平静的说道：“我需要一支手枪。”
“你要枪干嘛？”
常红绫笑了笑，说道：“既然准备撤退，有一支手枪也好防身。”
姜新禹从裤腿里把那支勃朗宁拿出来，说道：“刚好我多带了一支。”
“哪来的？”
“在缉私科的时候，从查扣物品库房里顺来的。”
“能查到源头吗？”
“查不到，枪号都擦掉了。”
这支勃朗宁有七八成新，保养的也不错，弹夹里压满了子弹，常红绫用手绢包裹好，放进挎包最底层。
轿车停在服部彦雄家门外，姜新禹提醒着说道：“保持住刚才对服部彦雄的态度，尽量让自己进入一个既愤怒又不敢违抗的情绪中……”
常红绫看了他一眼，说道：“我现在对你也很怀疑！”
姜新禹心里跳了一下，笑道：“怀疑我什么？”
常红绫噗呲一笑，说道：“怀疑你是一个戏子出身！……”
第206章 跌宕（四）
上午八点钟，宪兵队队部。
“少佐，司令部的军事联席会议，您别忘了。”铃木曹长进来提醒。
服部彦雄放下手上的公文，揉了揉太阳穴，说道：“我知道了。”
他穿戴好军装，走出队部，正要准备上车，想了想又返回身来到审讯室。
卫生室的医生拎着药箱从里面走出来，躬身说道：“少佐。”
服部彦雄指了指审讯室，说道：“犯人怎么样了？”
“他感染了风寒，有一点发热症状。”
“严重吗？”
“不严重，刚吃过药，估计到了晚上就能退烧。”
服部彦雄目光一闪，说道：“犯人自己吃的药？”
“是。”
“非常好……”
“少佐，要是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嗯，去吧。”
口口声声只求一死的人，主动服药配合医生治疗，说明他的求生欲望很强。
秦力的这种表现和之前截然相反，服部彦雄感觉到了一线希望！
警卫打开审讯室的铁门，服部彦雄迈步走了进去，秦力靠在角落里呆呆出神。
“李先生，现在感觉如何？”服部彦雄的态度很客气。
就如姜新禹分析的一样，经过昨夜的假枪毙事件之后，秦力的思想正发生着巨变！
他悟出了一个自以为正确的道理：不管怎样，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事！
“抽烟吗？”服部彦雄递过去一支香烟。
秦力犹豫了一下，没有伸手去接。
他现在的心情非常复杂，背叛多年的信仰，并不是一件能够轻松做到的事。
这种细微的表情变化，服部彦雄尽收眼底，他愉快的点燃香烟，深深的吸了一口。
“李先生，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愿意配合，一切都还来得及！”
“……我没什么好说的。”
“李先生，对这场战争来说，你不过是沧海一粟，可有可无的小人物而已，你死了，除了自己的家人伤心难过，谁还会记得你？”
“为抵御外辱而死，为民族崛起而死，不需要谁记得！”
“可是，你想过没有，中国有很多你这样的人，请问他们死了之后，除了一抔黄土又得到了什么？”
“死得其所，夫复何恨！”
服部彦雄摇了摇头，说道：“我知道你在沈阳多年，看看满洲现在的国泰民安，你真的认为我们大日本帝国是为了侵略而来？”
秦力冷哼道：“要不然呢？”
“我们是为了建设东亚新秩序而来！几百年来，欧美列强一直在试图瓜分亚洲，英国人占了印度和缅甸，俄国人占了你们的……”
“少佐，时间快到了。”一名宪兵进来再次提醒。
服部彦雄看了一眼手表，说道：“李先生，我有公务在身，失陪了。希望我回来的时候，我们不再是敌对的关系！”
秦力没说话，他的沉默有太多纠结情绪在里面。
服部彦雄心里很满意，从态度上来看，“李近山”距离招供只是时间的问题。
走出审讯室，服部彦雄对警卫吩咐道：“让厨房给他送点吃的东西，最好是有鱼有肉，不能像对待普通犯人那样，明白吗？”
“明白！”
“另外，没我的命令，不许再对李近山动刑！”
“是！”
出了审讯室，服部彦雄乘车前往堰津华北驻屯军司令部。
十几分钟后，常红绫和服部美奈来到宪兵队。
门口的卫兵恭敬的说道：“服部夫人，美奈小姐，少佐刚刚去了司令部。”
服部美奈懊恼的说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大概在11点左右。”卫兵回答着说道。
服部美奈对常红绫说道：“本来想让你们关系缓和缓和，偏赶上哥哥不在……”
身为特工人员，常红绫早就知道今天司令部要召开军事联席会议，她故意在家里耽搁了一会，估算着服部彦雄不在宪兵队，这才和服部美奈赶过来。
“美奈，陪我去一趟审讯室！”
“去那干嘛？”
常红绫恨恨的说道：“要是没有李近山，我和服部君也不会闹矛盾，他就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
服部美奈想了一会，说道：“说的也是哦……可是，你去了还能怎样？”
“骂他几句也能出出气！”说着话，常红绫当先向后院走去。
服部美奈只好亦步亦趋的跟着，她也没当这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审讯室内飘出了饭菜的香味儿，服部美奈提鼻子闻了闻，惊讶的说道：“犯人的伙食好像不错啊……”
常红绫对警卫说道：“把门打开。”
警卫躬身说道：“服部夫人，这里是审讯室，您……”
“我和美奈认识这名犯人，来探监总可以吧？”
“可是……”
“我让你把门打开！”常红绫提高了声音，她心里很清楚，警卫绝对不敢拦阻少佐的夫人和妹妹。
警卫隐约觉得有些不妥，但是又不敢得罪这两位，只好掏出钥匙打开铁门，让她们进去。
审讯室桌上摆着一碗土豆炖牛肉，一盘红烧带鱼，有了服部彦雄的命令，厨房特意给秦力做了两道中国菜。
秦力一天一夜没吃饭，胃口出奇的好，其实他已经有了投敌念头，只是内心还不愿意承认罢了。
常红绫和服部美奈进来时，秦力手里拿着饭团，筷子上夹着牛肉，一副狼吞虎咽的样子。
“绫子……”秦力尴尬的放下筷子。
看着眼前的一切，常红绫心里知道，姜新禹的猜测基本接近事实，秦力果然有叛变的倾向！
“李近山，你害的我好苦！”常红绫故作咬牙切齿的说道。
服部美奈在一旁也说道：“李先生，你可别乱说话，绫子因为这件事受了不少委屈。”
秦力说道：“我没有乱说……”
常红绫紧逼着问道：“没乱说吗？”
秦力知道她问的是什么意思，低声说道：“没有。”
服部美奈拍了拍胸口，说道：“谢天谢地，没乱说就好，李先生，绫子还说要跟哥哥替你求情呢，你可别害她……”
三个人谈话，常红绫和秦力说的是同一件事，服部美奈则是自成一派，她所表达的意思完全不搭界。
第207章 内奸
桌子上摆着送饭的食盒，常红绫慢慢走了过去。
警卫提醒着说道：“服部夫人，不要离犯人太近。”
常红绫回头嫣然一笑，说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借着身体的遮挡，常红绫把挎包里那支勃朗宁手枪悄悄放进食盒里，她是面向秦力，这个隐蔽的动作只有他们两人能看见。
“找机会挟持美奈，外面有人接应你！”常红绫用唇语说道。
宪兵队里虽然有军统的潜伏者，但是靠一个人接应，怎么可能逃得出去？
常红绫说这些话，只是意在扰乱秦力的心神，她“哎呦”了一声，故作不小心撞到桌子。
条形桌本就不稳，食盒晃了两下，“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勃朗宁手枪也摔在常红绫和秦力中间。
有准备的一方自然反应迅速，在众人错愕的刹那，常红绫抓起手枪，对着秦力扣动了扳机。
“砰！砰！”
近距离射击，两枪都命中了秦力的胸口，常红绫随即尖叫着扔掉手枪，做出惊恐万状的表情连连后退。
在常红绫开枪的同时，秦力清楚的看见她用唇语说道：“该有人替我牺牲一次了！”
“绫子，你、你好……”其中一颗子弹射穿了秦力的肺部，他话还没说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只有短短十几秒钟时间，等到警卫反应过来，秦力大瞪着双眼，早已经气绝身亡。
亲眼目睹有人死在自己面前，而且还是一个熟悉的人，服部美奈只觉得头晕目眩，身子一软堆坐在地上。
现场的情况很明了，有人事先将勃朗宁手枪藏在食盒里，意图里应外合搭救“李近山”！
一个小时之后，宪兵队队部。
服部彦雄打量着常红绫，说道：“你为什么要开枪？”
常红绫身体还在发抖，颤声说道：“……我不知道……当时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怎么就开了枪……”
“跟谁学的使用手枪？”
“父亲教我的……”
服部彦雄沉吟片刻，说道：“绫子，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最近几天你哪都不能去，老老实实待在家里，明白吗？”
常红绫泪眼婆娑的说道：“服部君，我真是很难理解，妻子受到了惊吓，做丈夫的不说好言安慰，还要疑心我？”
“这件事……”
房门哗啦一响，宫本推门走了进来，躬身说道：“少佐。”
“说。”
“手枪擦掉了枪号，查不到源头。”
“厨房的人查过了吗？”
“查过了，暂时没发现疑点。”
“……送饭的和审讯室警卫都要查！”
“是！”
服部彦雄也知道，宪兵队内部藏着一个军统奸细，手枪出现在食盒里并不奇怪。
难道“李近山”上午的表现，是在跟自己演戏？只是为了配合同伙将手枪能顺利送进审讯室……
事情的详细经过，服部彦雄盘问过了美奈和警卫，并没有证据表明，绫子和谍匪有瓜葛。
在服部彦雄看来，常红绫开枪击毙李近山，究竟是下意识行为，还是出于内心的愤怒，好像都有那么一点。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绫子也是军统的人，她开枪射杀李近山，根本就是杀人灭口！
只不过有一点说不通，李近山被捕后，一直表现的坚贞不屈，军统应该没理由杀人灭口，展开营救似乎更合理一些。
…………
一周后。
宫本匆匆来到队部，说道：“少佐，报告您一个好消息！”
服部彦雄心不在焉的说道：“什么好消息？”
他现在也很郁闷，绫子最近经常找借口去美奈房里睡，明显是对自己不信任她的一种反抗。
“军统内奸查到了！”
服部彦雄霍然起身，问道：“是谁？”
宪兵队内部藏着军统奸细，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服部彦雄始终没有向外透露，一直在暗地里秘密排查。
“伍长浅野辽一！”
“是他？那个走路一瘸一拐的家伙？”
“是。”
“……找到证据了吗？”
“找到了，他在藏酒精灯的时候，被我们当场拿下！”
酒精灯能够让密写信显影，一个伍长没必要使用这种东西，更何况还偷偷摸摸藏起来，自然是奸细无疑。
“酒精灯藏在哪了？”
“库房后面的墙砖里。”
“他人呢？”
“在审讯室。”
“浅野辽一……我亲自审！”
说完这句话，服部彦雄大步流星走出队长室，宫本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赶往审讯室。
浅野辽一27岁，从资料上看，他18岁就应召入伍，在军队表现庸庸碌碌，靠着混年头才熬上伍长军衔。
两年前，在与八路军作战时，浅野腿部中弹负伤，不适合继续留在作战部队，这才把他调来宪兵队。
现如今日军兵源奇缺，要不然像浅野这种情况，腿上有残疾，早就退役了。
宫本边走边说道：“少佐，还有一件事，您一定会很吃惊……”
服部彦雄不耐烦的说道：“有话直说！”
“浅野其实是在假装瘸子。”
“他的腿伤有假？”
“腿伤是真的，我猜他是故意夸大伤势，估计在做完手术后，其实已经彻底康复了。”
“你怎么知道？”
“刚才抓他的时候，这家伙想跑，腿脚跟健康人一样！”
“真是一个有心计的家伙！……”
说话间，两人来到审讯室门口。
服部彦雄想了一下，说道：“警卫加双岗，不许任何人靠近审讯室，饮食方面由你亲自负责！”
“是！”宫本嘴里答应着，示意警卫打开铁门。
浅野辽一剃着日军标准的短发，军服上衣被扒掉，只穿着一件白色内衬，被铐在铁栏杆上。
服部彦雄围着他转了两圈，说道：“浅野，你是帝国军人，为什么要背叛自己的国家！”
浅野冷笑道：“自己的国家？服部少佐，你一定没仔细看过我的档案，我自己的国家是琉球王国，而不是日本！”
宫本在一旁呵斥道：“简直是一派胡言！琉球早就纳入大日本帝国版图，归冲绳县管辖，还提什么琉球王国！”
浅野恨声说道：“那是你们这些侵略者的想法！”
第208章 胁迫
服部彦雄说道：“想不到现如今还有你这种冥顽不灵的人！”
浅野说道：“只要有侵略，就永远有我这样的人！”
“你假装瘸子，就是为了有机会进入宪兵队，是吗？”
“你说的没错，我可不想稀里糊涂死在战场上！”
“那时候，你就加入了军统？”
“对！”
浅野忽然笑了笑，说道：“服部少佐，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其实我的腿伤，是我自己开枪打的！”
“我记得你的档案里说，你是被中正步枪近距离射中……”
浅野得意的说道：“战场上中正步枪随处可见，很容易就能捡到，我当时躲到战壕里，给自己来了一枪！”
宫本忍不住冲过来，扇了浅野一记耳光，怒骂道：“叛国者还这么猖狂！”
服部彦雄背着手没有阻止，好整以暇的坐在椅子上。
宫本双手扯住浅野的衣领子，低吼道：“说，你的上级是谁！跟你接头的人是谁！”
浅野睥睨着说道：“宫本少尉，我见过你审讯犯人的手段，有什么本事，尽管来吧！”
“你觉得我会对你客气吗？来人，准备动刑！”宫本回身吩咐道。
铃木曹长走进来，抱着一个纸箱，说道：“少佐，这是浅野辽一的私人物品。”
服部彦雄点点头，说道：“放下吧。”
铃木曹长把纸箱放在桌子上，转身退了出去。
浅野被五花大绑的捆在木桩上，宫本拎着皮鞭亲自上阵，他要狠狠教训这个叛国者！
“啪！”
“啪！”
“啪！”
“啪！”
伴着浅野的闷哼声，宫本抡起皮鞭劈头盖脸抽打下去。
纸箱内有厚厚的一叠信件，从信封上看，大部分都是浅野和家人的通信，还有一些是作战部队时同僚的信件。
服部彦雄随手拆开其中两封信，仔细看了一会，他的脸上慢慢露出了笑容。
“宫本少尉，先停一下！”
服部彦雄起身来到浅野近前，微笑着说道：“浅野，感觉如何？”
浅野喘息着说道：“谢谢服部少佐关心，我感觉非常好！”
“你不怕疼？”
“世上没有不怕疼的人。”
“但是你能挺住，对吧？”
浅野冷哼了一声，算是做了回答。
服部彦雄展开手里的一封信，说道：“你有多久没回家了？”
浅野警惕的瞪着服部彦雄，隐约感觉到不是什么好事情。
“我来替你读一读，小公主的来信……爸爸，我想你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呢？你给我做的秋千坏了，妈妈又不会修……”服部彦雄用一种夸张腔调，读完了浅野女儿的来信。
看着浅野忐忑不安的神情，服部彦雄森然说道：“浅野，你的父母妻女都在日本，如果皮鞭落在他们的身上，你觉得他们会不会怕疼？”
浅野心里一惊，怒道：“你、你什么意思？即使是对待叛国者，也不应该殃及家人！”
服部彦雄冷笑道：“普通人叛国，当然不会殃及家人，但是现在是非常时期，非常时期就要用非常手段！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如果你拒不交待，我会立刻给国内发报，以间谍罪逮捕你的家人！”
“你不能这么做……我父母都是五十多岁的老人，孩子才刚刚七岁……他们怎么可能是间谍？”
“我也相信他们不是，但是必须要有一个前提！”
“……什么前提？”
“把你知道的事都说出来，然后，他们才不是间谍！懂我意思吗？”
浅野内心犹如油煎的一样，想到父母妻儿因此锒铛入狱，而且可能遭受非人的折磨，那种情景想想都后怕。
服部彦雄大声吩咐道：“宫本少尉，你马上去电讯室，以华北驻屯军司令部的名义，给冲绳县警署发报，要求他们立刻逮捕浅野辽一的家人，配合调查一桩间谍案……”
“是！”宫本转身向门外走去。
信念终于抵不过对家人的爱护之情，浅野颓然的说道：“等一下！服部少佐，你想知道什么，我愿意交待……”
服部彦雄满意的点点头，说道：“浅野君，我向你保证，只要你提供的情况属实，对你的叛国罪，我不会向上面汇报。”
浅野苦笑道：“你不用宽我的心，只要能保全家人，我就很满足了。”
服部彦雄说道：“宪兵队出了一个军统间谍，这种事我会四处张扬吗？不，我会尽量控制消息，到时候随便给你一个处分，开除军籍遣送回国。”
“你说的是……真的吗？”浅野多少有些激动，即使是替军统做事期间，他也无时无刻都在幻想着能早日回家。
服部彦雄淡淡的说道：“我用得着骗你吗？即使不许诺，你该交待的一样要交待！”
“多谢少佐……”浅野鞠了一躬。
服部彦雄略一思索，说道：“李近山的案子中，食盒里的那支手枪，是你放进去的吗？”
浅野摇摇头，说道：“不是。”
“这么说，宪兵队还有军统的人？”
“据我所知，还有。不过，好像并不在宪兵队……”
“那他在哪？”
“具体在哪我不知道，应该也是在特务部门。”
“特务部门……特高课？满铁？侦缉队？”服部彦雄沉思了一会，说道：“没有任何关于他的情况吗？”
“他的代号叫乌鸦，除此之外……没有了。”
“乌鸦……前不久他刺杀了吴敬尧，这个人果然是藏在我们内部！”
服部彦雄在心里把自己怀疑的对象筛查一遍，一时之间也理不出头绪，继续问道：“你的上级是谁？”
“我没见过他，只知道他的代号叫探险家。”
“那你们怎么联络？”
“我在旺德福浴池租一个衣物柜子，如果探险家有任务，他先在老久油坊墙上画一个特殊暗记，事先把密写信塞进衣物柜里。”
“密写信……即使被人无意中发现，你也不会因此暴露身份，是这样吗？”
“对。”
“在宪兵队使用酒精灯，你不认为这是一个愚蠢的行为吗？”
“其实这个酒精灯是备用，并不经常使用，只是因为我在宪兵队接到一封密写信……”
第209章 探望服部美奈
浅野辽一的心情很复杂，内心深处既想尽可能保守军统的秘密，还要说出让服部彦雄感兴趣的情报，只有这样自己的家人才会真正安全。
他有些后悔说了这么多，交待怎么和上级联络就可以了，完全没必要越牵扯越多。
服部彦雄追问道：“谁交给你的密写信？”
浅野说道：“没看见人，我去军需领毛巾袜子，随手把东西放在窗台上，签完字出来的时候，密写信就压在毛巾下面。”
服部彦雄沉吟片刻，说道：“就是说，这个人知道你真正的身份……可以这么理解吗？”
“……可以。”
“信呢？”
“烧了。”
“信的内容！”
“让我密切注意李近山有无变节投敌迹象，一经确认，鸣枪示警！”
服部彦雄心里很清楚，浅野在宪兵队鸣枪示警，是一件相当冒险的事，虽然可能会趁乱蒙混过去，但是被发现的几率也相当大。
如果浅野没有说谎，侧面说明李近山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人物，他如果愿意招供，必然会引发连锁反应！
“浅野，你不是在跟我编故事吧？”服部彦雄目视着浅野辽一。
“少佐，我保证所说句句属实！”
“想要我相信你的话，有一个办法……但是你必须配合我们！”
“你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你照旧是宪兵队的伍长，还按照以往的联络方式等待上级命令！”
“我明白……”
服部彦雄回身对宫本说道：“浅野这件事，要务必做到绝对封锁消息！”
“是！”
“目前知情者有几个人？”
宫本想了想，说道：“五个。”
“这五个人要暗中监视，命令他们严守机密，未经允许，不准离开宪兵队半步！”
“是！”
…………
上午九点钟，服部彦雄家里。
佣人端来茶水，恭敬的说道：“姜先生，请您稍坐一下，小姐马上就出来了。”
姜新禹客气的说道：“好的，谢谢。”
他今天是以探望服部美奈的名义来访，主要是来和常红绫接头。
昨晚刚刚接到总部指令，常红绫取代秦力的职务，成了潜伏小组组长，姜新禹直接受她领导。
但是常红绫如今被软禁在家里，无法和外界接触，姜新禹只能找借口亲自上门。
常红绫从楼上走下来，姜新禹站起身说道：“你好，服部夫人。”
常红绫微笑着说道：“姜队长真是稀客。”
“听说美奈受了惊吓，我特意过来看看。”
“放心吧，美奈已经没事了……”常红绫转头对佣人说道：“姜队长是贵客，要好好招待，把那盒英国奶糖拿来，哦，对了，佐藤社长送来的上海点心，每样都拿来一些。”
“是。”佣人退了下去。
姜新禹低声说道：“组长，你好，我接到总部命令，来找你接头。”
常红绫端起茶碗，呷了一口热茶，说道：“我现在寸步难行，没办法开展工作，潜伏小组的情报联络只能由你来做。”
“我明白，具体怎么做？”
“你去老久油坊东墙外……”
十几分钟后，服部美奈梳洗打扮一番从房间里出来，姜新禹来之前没和她打招呼，就是为了制造单独和常红绫说话的机会。
常红绫笑道：“美奈，舍得从你的房间里出来了？”
服部美奈嘟囔着说道：“口渴了，出来喝一碗茶。”
看着服部美奈脸上憔悴神色，姜新禹关切的问道：“昨晚没睡好吗？”
服部美奈闷闷不乐的说道：“嗯，半夜吓醒了，再也没睡着。”
姜新禹：“到医院开一点镇静药，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常红绫：“姜队长，你来的正好，替我们劝劝美奈，医生给开了安眠药，她说什么也不肯吃。”
服部美奈撅着嘴说道：“那种药对脑神经不好，我才不吃呢，哥哥总说我笨，脑子要是吃坏了，就更笨了！”
姜新禹笑道：“只要控制好用药剂量，不长期服用，没那么严重。”
服部美奈歪着头想了想，说道：“那我今晚就吃一片，省得总做噩梦。”
常红绫摇了摇头，说道：“医生的话你不信，哥哥的话你也不信，我就更不用说了，看起来还是姜队长说话管用。”
服部美奈白了她一眼，说道：“你还好意思说呢，要不是你，我哪用得着吃安眠药！”
常红绫拿起一块点心塞进服部美奈嘴里，说道：“当着姜队长的面儿，我正式给你道歉！唉，其实我也吓的不轻……”
服部美奈吃着点心，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绫子，我也真是佩服你，竟然有胆子开枪杀人。”
常红绫说道：“我当时完全是条件反射，你没看最近我连饭都吃不下吗？”
“我还以为你是跟哥哥赌气，不爱吃饭呢……”服部美奈剥了一块奶糖递给姜新禹。
提起这件事，常红绫的目光立刻变得黯然，轻叹道：“可能都有一点吧……”
姜新禹心里感叹着，不管出于何种原因，亲手开枪击毙从前的情人，依然能如此镇定自若，这个女人表现出的冷酷真是少见！
服部美奈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说道：“新禹，我又学了几道中国菜，中午就在家里吃吧？”
姜新禹还有事和常红绫商量，于是说道：“恭敬不如从命，那就打扰了。”
服部美奈娇嗔着说道：“打扰什么，家里也没有外人。”
说着话，她欢快的站起身，边走边说道：“梁妈，中午有客人，多准备几道菜……”
目送着服部美奈走远，常红绫说道：“美奈对你真的很好，我都没见过她进几次厨房。”
姜新禹岔开话题，说道：“你说的浅野辽一可靠吗？”
“他是琉球人，骨子里比我们还恨日本人，以前执行过几次任务，我感觉没什么问题。”
“哦……”
见姜新禹有些将信将疑，常红绫说道：“浅野最喜欢闻一多先生写的七子之歌，他对中国更有认同感……”
姜新禹从常红绫嘴里得知，浅野辽一是军人出身，断断续续接受过十几天的特工培训。
只不过，他长期潜伏在群狼环伺的宪兵队，会不会因为经验不足而露出马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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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附《七子之歌.台湾》：
我们是东海捧出的珍珠一串，
琉球是我的群弟，我就是台湾。
我胸中还氤氲着郑氏的英魂，
精忠的赤血点染了我的家传。
母亲，酷炎的夏日要晒死我了，
赐我个号令，我还能背水一战。
母亲！我要回来，母亲！
第210章 迟来的情报
侦缉队队长室，姜新禹靠在椅子上打盹。
赵玉虎急匆匆走进来，说道：“队长，服部少佐来了。”
“人在哪呢？”
“已经上楼了。”
听到走廊里熟悉的脚步声，姜新禹故意大声说道：“门岗是干什么吃的，怎么不打电话通报一声！”
服部彦雄推门走了进来，笑吟吟的说道：“姜队长，是我没让他们通报，做一回不速之客。”
姜新禹站起身说道：“少佐，您请坐。”
服部彦雄四处看了看，说道：“人和人的兴趣爱好不一样，连办公环境也截然不同，以前周仁杰的队长室，布置的像是大烟馆，你这里倒像是一间书房。”
姜新禹说道：“可能是我比较喜静，书生气会偏重一些。”
赵玉虎手脚麻利的倒水泡茶，然后转身退了出去。
服部彦雄坐在沙发上，说道：“听美奈说，你昨天去家里了？”
“是。”
“怎么样，美奈的厨艺还好吧？”
“是我喜欢的口味。”
“那就好，男女之间最重要的是合拍，不论是性格爱好，还是饮食习惯都一样，其他的……其实没那么重要！”
听着一番感慨，姜新禹心里知道，一定是常红绫还在继续冷战，让服部彦雄心里不舒服。
服部彦雄自诩尊重女性，自然不会用强硬手段让自己的妻子屈服，只能是打掉牙往肚子里咽，继续维系着男人脸面。
姜新禹把茶碗递过去，服部彦雄接过来喝了一口，说道：“有件事我要跟你说一下。”
“您说。”
“据可靠情报，在我们内部还隐藏着一名军统间谍！”
“是吗？查到线索了吗？”
“线索勉强也算有一点，这个人代号乌鸦，很大概率潜伏在堰津的特务部门！”
“没有更具体的线索？”
“暂时还没有，特高课、满铁、侦缉队，都有可能。我今天来，就是要当面提醒你，要多留意身边的人！。”
“是，我明白！乌鸦……我记得刺杀吴局长的凶手就是这个人。”
“对，就是他！老邱还没查出来，这又冒出来一个乌鸦……唉，真是有点按倒葫芦瓢又起的意思！”
“少佐，您不必多虑，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乌鸦藏身在特务部门，只要我们仔细排查，他早晚会露出蛛丝马迹！”
“但愿如此……”
“笃笃！”门外传来敲门声。
姜新禹说道：“进来。”
田力钢推门走了进来，这家伙就像一个蹩脚的三流戏子，故作惊讶的说道：“少佐，想不到您在这，恕卑职来的鲁莽。”
楼下停着服部彦雄的轿车，几名宪兵持枪守在周围，凭着田力钢的鬼心眼，他怎么可能猜不到来的人是谁。
服部彦雄微微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姜新禹说道：“田组长，有事吗？”
田力钢躬身说道：“本来有一件情报要向您汇报，可是，您和服部少佐有公务谈，要不然……我等一会再来？”
对这种小把戏，姜新禹心知肚明，田力钢早不汇报晚不汇报，偏赶上服部彦雄在的时候汇报，这是存心要表现表现。
即使姜新禹跟他说，好，你等一会再来吧，田力钢都有可能会找一个借口，把情报当着服部彦雄说出来。
服部彦雄淡淡的说道：“不要紧，我正好也想听一听，侦缉队的情报能力究竟如何。”
田力钢一脸谄媚的假笑，说道：“少佐，姜队长，卑职刚刚探听到一件奇怪的事，前一段时间，有人在堰津各家纺织厂采购了大量的布匹！”
姜新禹不动声色的说道：“大量布匹？有多少？”
田力钢说道：“至少有一卡车！”
姜新禹说道：“现在正值春夏换季时节，每年这个时候布匹卖的都很好，况且皇军的被服厂也经常采购，有什么好奇怪的吗？”
田力钢解释着说道：“我特意查过了，堰津的几家大绸缎行，包括皇军的被服厂，都没有大批量采购布匹，那些小绸缎行就更不用说了。”
服部彦雄在一旁说道：“会不会是外地的批发商来堰津进货？”
田力钢躬身说道：“报告少佐，这种可能我也想到了，所以我查过堰津的各个关卡，他们都有大宗货物进出记录……”
服部彦雄立刻就明白了，说道：“关卡没有这批货离开堰津的记录？”
田力钢伸出大拇指，赞道：“少佐果然智慧超群，您猜的没错，一卡车的布匹，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驻扎在冀中的十八集团军，在日军严密封锁下，各种军需物资无一不缺。
士兵们每天摸爬滚打，队列操练，对军服的损耗尤其巨大，这不是什么机密情报，几乎所有人都知道。
在这种大背景下，一卡车的布匹忽然神秘消失，立刻触动了服部彦雄那根敏感的神经！
姜新禹对田力钢说道：“查到采购布匹的人了吗？”
“查到了。”
“是什么人？”
田力钢有些尴尬的说道：“是……隆昌绸缎行的老板杨峰。”
“俄国城附近那家隆昌？”
“……是。”
“人呢？抓了没有？”
“我派人去看过，店门上了锁，门上贴了一张红纸，写着家有急事，暂时停业。”
姜新禹一拍桌子，声色俱厉的说道：“田组长，宪兵队把案子转过的时候，是由你负责监视隆昌绸缎行，现在怎么回事？你给我解释一下！”
田力钢擦着额头的冷汗，说道：“姜队长，当时确实没发现任何疑点……当然，我不是在推卸责任……”
服部彦雄摆了摆手，说道：“姜队长，算了，这件事也不能全怪他，要说责任，宪兵队的责任更大！”
田力钢深鞠了一躬，说道：“多谢少佐宽宏大量！”
服部彦雄想了想，说道：“姜队长，你认为这件事应该从哪查起？”
姜新禹沉思半晌，说道：“既然关卡没有进出记录，那只有两种可能，这批货要么是被分批运走，要么还在城里！”
服部彦雄缓缓摇了摇头，说道：“如果是分批运出城，无论是军统，还是共党，他们没有足够的人手，而且我觉得，这应该是一份迟来的情报！……”
第211章 半包香烟
田力钢郁闷至极，本想在服部彦雄面前表现一下，竟然被说成是迟来的情报。
服部彦雄看出了他的失落情绪，安慰着说道：“田组长，你的情报嗅觉很值得称道，以后只要专注用心，早晚会破获大案子！”
田力钢激动的连连鞠躬，说道：“卑职一定尽心尽力替皇军办事！”
服部彦雄背着手走到窗前，凝神思索了一会，回身说道：“姜队长，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姜新禹说道：“既然不是分批运走，从纱厂装车开始，肯定会有人注意到……我这就派人沿途打听，应该能找到藏匿货物的场所！”
服部彦雄点了点头，对姜新禹举一反三的能力，他心里非常满意。
姜新禹对田力钢吩咐道：“田组长，你马上让情报组的人全部撒出去，务必要把这批货找到！”
“是！”田力钢躬身退了出去。
姜新禹对这件事并不太担心，即使田力钢查到梨树岭也没关系，布匹早就运到冀中，或许都已经做成了战士们身上的军装。
两天后。
在村子里见到汽车的机会本来就少，查找一辆卡车的行驶路线并没有那么难。
在目击者的指点下，情报组很快就追踪到了梨树岭。
服部彦雄亲自过问了这件案子，田力钢不敢有丝毫怠慢，亲自赶到梨树岭坍塌的山体下。
“田组长，那些乡巴佬是不是骗咱们？”一名特务说道。
田力钢看了看四周，说道：“你们问过几个人？”
“六七个。”
“他们都说卡车开向梨树岭方向？”
“是。”
“那就不可能是骗咱们，除非他们全部是共党的人！”
“可是这地方连人都过不去，车开到这来能干啥？”
“……四处搜一搜，看看有没有线索！”
“是！”
山洞洞口虽然做了伪装，但是在短时间内无法和山体形成一体，特务们都擅长搜索，他们很快就发现了这个秘密。
田力钢亲自在山洞里走了一遍，心里就全明白了。
共党利用山洞，靠人工把布匹运过去，在另一侧有空车接力，这样就能避开关卡的检查。
看着脸色阴晴不定的田力钢，一名特务小心翼翼的说道：“田组长，咱们还查不查了？”
田力钢看着洞口说道：“查！但是不用继续沿途追查了。”
特务疑惑不解的问道：“为啥？”
田力钢看了他一眼，呵斥着说道：“你他吗猪脑子，再查就是河北地界了，咱们有那个权力吗！”
“那……咱们查啥？”
“查啥？查山洞！”
做为侦缉队情报组组长，田力钢当然不是白吃饭的货。
山洞内低矮狭窄，很多凸起的石头异常锋利，一不小心就会剐蹭到身体。
田力钢只走了一遍，头上都被石头撞过两次，试想那些搬运布匹的人，在山洞里往返十几趟，被剐蹭撞到的次数绝对不会少。
“你们再进去一次，要仔细搜查，把所有不属于山洞里的东西，都给我找出来，明白吗？”
“明白！”
一个小时之后，特务们陆续从山洞里出来，五六样杂物摆在田力钢面前。
一块灰色布条、两个纽扣、一个摔坏了的手电筒，还有半包被踩扁的香烟。
从常理来判断，布条和纽扣是被凸起的石头刮下来，手电筒是运布匹的人不小心摔落，然后掉进缝隙里。
估计是因为时间紧迫，加上这些东西街上随处可见，跟本不用担心被人发现，所以运布匹的人也没当回事。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田力钢很沮丧，难怪服部彦雄说这是一个迟来的情报，就目前来看，自己等于是白忙活一场！
在拿起那半包香烟时，田力钢眼睛一亮，因为这半包香烟很奇怪，烟盒和里面的几根香烟上，没有任何商标标识！
这种情况很简单，只有在烟草公司工作的人，才会接触到这种没商标的香烟。
烟草公司一般是以半价或者更低的价格，卖给工人这类香烟。
其实和在市面销售的香烟一样，这种内部烟在品质上没有任何区别，这算是烟草行业常用的福利待遇。
为了避免工人拿着香烟去倒卖牟利，对销售价格造成混乱，所以烟盒和香烟上才没有商标标识。
这半包香烟应该是搬运布匹的人，在弯腰低头行走途中，没留神从口袋里滑落，里面只有几根烟，掉在地上根本听不见。
香烟被多次踩踏后，脏兮兮的更没人注意，掉了香烟的人，可能也忽略了自己身上还揣着半包香烟。
回到侦缉队后，田力钢来到队长室，把发现山洞的事讲述了一遍。
姜新禹叹道：“真想不到梨树岭居然有一条山洞……”
田力钢附和着说道：“是啊，共党实在是太狡猾了，这种办法居然也能想得出来！”
“找到什么线索没有？”
“呃……发现了一点线索，不过，还很不成熟，请允许我调查清楚了再向您汇报！”
“嗯，也好。”
“要是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去吧。”
姜新禹心里有些不安，以田力钢的为人，如果是一般的线索，早就献宝一样拿出邀功请赏。
反而是越重要的情报，他越会捂到最后，这也是李锴对田力钢不满的原因之一。
回到情报组，田力钢立刻找来几名亲信，说道：“我要你们秘密调查一件事，两个月前，荣威烟草公司都有谁请过假，一整天没去上班！”
“是！”
“是！”
田力钢叮嘱着说道：“记住，要秘密调查，不能惊动了那个请假的人。还有，事情没查清楚之前，必须严守秘密，跟谁都不能说！”
“您的意思是，就连姜队长也不告诉？”
田力钢看了一眼屋门，低声说道：“这是涉及共党的大案子，原则上越少人知道越好！”
田力钢心里早就打好了算盘，一卡车的布匹，至少需要十几个人来回搬运，如果破了案，一抓就是一串。
这种天大的功劳，岂不是自己升官发财的好机会，干嘛要早早告诉别人？
这件事最容易之处，就是堰津只有荣威一家烟草公司，省去了很多时间和人手……
第212章 危机（一）
侦缉队队长室有两面窗户，其中一面正对着大门口和马路。
姜新禹站在窗前，望着包括阿华在内，几个情报组的人陆续走出大门，很快就消失在视线里……
自从进入侦缉队以来，阿华接连立功，尤其是金宝的案子，得到了服部彦雄的夸奖。
能够获如此“殊荣”，田力钢自然是要拉拢重用，所以这次参与调查荣威烟草公司，把他也派了出去。
傍晚时分，阿华出现在街头。
以前担心军统找自己算账，他不敢住的太远，住处距离侦缉队不足百米远。
不过，阿华很快就发现，自己其实是多虑了，虽然接连发生了几起暗杀事件，但是像自己这种小人物，根本不在军统的锄奸计划之内。
从如履薄冰一般的警惕，到越来越松弛的状态，阿华早就把自己背叛军统的事，在脑海中慢慢忽略。
每天过着悠哉悠哉的生活，再也不用像从前那样，不知道何时就会忽然遭到宪兵队的逮捕，那种担惊受怕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阿华虽然身处侦缉队乌烟瘴气的环境里，但是并没有沾染上多少不良嗜好，尤其是赌博抽大烟这类事，他连碰都不碰。
不过，再怎么说，他也是二十几岁的小伙子，正值血气方刚精力旺盛的年龄，在吃喝不愁的前提下，自然就开始想女人。
阿华的女人叫香草，刚满十六周岁，不仅长相普通，而且身体羸弱不堪，像是随时都会被大风吹走的柳絮。
在三流女支院里，这样的女孩子的生意并不好，嫖客们更喜欢身材丰满的女人。
可能是出于一种同病相怜的心态，看着可怜巴巴的香草坐在角落里，阿华莫名升起怜惜之心……
接下来就是你侬我侬，几次三番的往来，阿华觉得自己越来越离不开这个女人，一发狠索性替香草赎了身。
好在香草的赎金低廉，没花费多少钱。
家里有了女人，阿华更是每天两点一线，要么是在外面执行任务，要么就是待在家里。
今天也不例外，从荣威烟草公司回来，阿华在街边随意买了两样水果，兴冲冲的往家走。
“香草，我回来了。”
走进屋子里，把水果放在桌上，阿华对着厨房大声说道。
厨房里飘出饭菜的香味儿，正常这个时间，香草已经开始生火做饭，等着阿华回来吃饭。
连叫了两声，无人答应。
阿华推门走了进去，说道：“香草，我买了你最爱吃的……”
厨房里，香草五花大绑的坐在地上，嘴里塞着一块破布，不断发出呜呜的声音，挣扎着向阿华使眼色。
阿华吃了一惊，刚要伸手去腰里摸枪，突然感觉脖子一凉，一把匕首抵在自己的动脉上。
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别动！动一动，就让你的脑袋搬家！”
阿华稍微一犹豫，自己腰里的手枪已经被人拿走了。
“转过来吧！”
在阿华身后是一个蒙面人，戴着一副墨镜，脸型鼓鼓着向前凸起，应该是那种雷公嘴的长相。
既然是这副打扮，显然是不想被人认出来。
难道是熟人？
阿华回头看了一眼香草，安慰着说道：“别怕，有我呢，没事。”
蒙面人说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一个痴情的种子！”
“你是谁？”
“你觉得我应该是谁？”
阿华略一思索，脸上渐渐露出惊恐的神色，说道：“你……你是军统的人？”
蒙面人无声的笑了一下，说道：“聪明！”
“你想干什么？”阿华慢慢向后退。
他准备忽然冲进厨房，然后迅速把门插上，距离侦缉队这么近，对方绝不敢开枪！
蒙面人看出了阿华的心思，低声喝道：“想活命，就别耍花样，坐下！”
阿华没办法，只好乖乖坐到椅子上。
蒙面人说道：“你可以放宽心，我不是来杀你，只是想问你一件事！”
听他这么说，阿华心里燃起一线生机，说道：“只要不伤害我和香草，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蒙面人问道：“你今天执行什么任务？”
“奉命去荣威烟草公司查案。”
“查什么？”
“查……我保证这件案子和军统没有关联……”
“少说废话，没关联我也想知道！”
“查两个月前，都有谁请假没去上班。”
“查这个做什么？”
“我不知道，组长只说是和共党有关的大案子。”
“你们查到了吗？”
“还没有，赶巧今天荣威公司开会，组长特意交待我们，不能惊动请假的人。”
“阿华，不要跟我撒谎，侦缉队今天去荣威公司有五六个人吧？我随便找谁都可以印证你说的话！”
阿华连声说道：“不敢，不敢！”
蒙面人看了阿华和香草，说道：“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们吗？”
“为啥……”
“你虽然背叛了组织，但是在侦缉队期间，并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另外……看在你们情真意切的份上，就饶了你这回！”
阿华有些愕然，前半句听着还是那么回事，后半句算是什么理由？从未听说军统锄奸会因为目标夫妻恩爱就手下留情！
心里这么想，嘴上一个劲儿的说道：“多谢，多谢……”
蒙面人从怀里掏出两张船票，扔在阿华身上，说道：“马上收拾东西，白河码头还有最后一班客轮！”
阿华看了看船票，惊讶的说道：“你让我们离开堰津？”
“你泄露了机密，如果被侦缉队知道，你还有好吗？留在堰津只有死路一条，我这是在救你！”
“侦缉队怎么可能知道……”阿华贪恋着侦缉队每月不菲的薪水，离开堰津他不知道靠什么谋生。
“被你们调查的人要是忽然跑了，你这个军统叛徒的嫌疑，恐怕是小不了吧？”
阿华无言以对，这句话说到他心里了。
倒不是因为军统叛徒的关系，另外几个参与调查的人，都是田力钢的亲信，自己肯定嫌疑最大。
“好，我马上走！”阿华犹豫了半晌，终于下定决心。
蒙面人说道：“我们的人会在暗中监视，如果你今晚没有离开堰津，只能当你是准备再次出卖我们，到时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阿华连声说道：“是，是，我明白，我明白……”
蒙面人掂量掂量手枪，说道：“这东西你用不上了，归我了！”
说完这句话，蒙面人开门向外看了看，闪身消失在夜幕中。
阿华呆愣了一会，立刻给香草松绑，说道：“赶快收拾东西！”
香草战战兢兢的说道：“真要走啊？”
“再不走，命就没了！”阿华拽出来行李箱，开始往里面装细软。
第213章 危机（二）
蒙面人——姜新禹边走边扯下脸上的面罩，连同身上的外衣都扔进垃圾桶里，然后来到街边招手叫了一辆黄包车。
十几分钟后，姜新禹出现在福聚成百货公司的厕所里。
关上隔板门，拿掉嘴里的牙套，凸起的雷公嘴造型立刻恢复了正常。
侧耳听了一会外面的动静，感觉并无异常，姜新禹这才推门走出去，沿着楼梯径直来到三楼咖啡厅。
服部美奈一手托着腮，一手拿着银匙搅着咖啡里的方糖，百无聊赖的望着楼梯方向。
“来多久了？”姜新禹轻拍了一下服部美奈的肩头，拉开椅子坐下。
“你差两分钟就迟到了！”服部美奈看了一眼手表，佯装生气的说道。
姜新禹笑道：“差两分钟迟到，那就是没迟到。”
服部美奈白了他一眼，说道：“狡辩！”
姜新禹随口说道：“这么晚约你出来，少佐没意见吧？”
服部美奈嘻嘻一笑，粗着喉咙学着服部彦雄的声音，说道：“美奈，你是女孩子，要适当的学着矜持一点，这么晚了就不要出去了！”
姜新禹歉疚的说道：“我也想白天约你，可是最近侦缉队的事特别多……”
“你不用解释，我能理解。”
“那咱们走吧，再有十分钟电影就开演了。”
“嗯。”
两个人离开福聚成百货公司，步行穿过一条马路，马路对面就是新都电影院。
电影院门口张贴着巨幅海报：今日上映《红楼梦》，导演，卜万苍，领衔主演，袁美云，周璇，王丹凤，白虹。
跟着人流走进电影院内，服部美奈兴奋的说道：“我最喜欢周璇了，好久没看到她的电影。”
“相比较而言，我更喜欢她的歌。”姜新禹在心里计算着时间，他必须在今晚把荣威烟草公司的情况通知老邱。
“我也喜欢，天涯歌女，四季歌，我都会唱……”
“是嘛，怎么从没听你唱过歌？”
服部美奈颇有些难为情的说道：“我唱歌很难听，绫子说像是留声机没电了一样。”
“可能是你唱的太好，她嫉妒你。”
服部美奈歪着头想了想，说道：“能吗？”
“我觉得很有可能！”姜新禹煞有介事的说道。
服部美奈瞟了他一眼，说道：“那……你想听我唱歌吗？”
姜新禹：“现在？”
服部美奈看了看四周的观众，说道：“现在怎么行，这么多人呢……哪天我唱给你一个人听。”
姜新禹戏谑着说道：“好，到时候我一定把耳朵多洗几遍。”
服部美奈轻捶了他一下，娇嗔着说道：“你讨厌，变着法儿的笑话人！”
“真的，我听说声音好听的人，唱歌也不能差。”
“我的声音好听吗？”
“好听，像夜莺一样好听。”
“又哄我开心……”
嘴上这么说，服部美奈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
电影散场之后，两人在街上慢慢走着，服部美奈兀自沉浸在剧情中，时不时发表一下自己的见解。
“我觉得宝钗也挺可怜……唉，宝玉要是能一分为二就好了……”
“爱情被理想化了，其实以宝玉在那个年代的身份，他可以娶很多人，袭人、晴雯、秦可卿等等。”
服部美奈很认真的想了想，说道：“那样的话，宝玉就成了花花公子了！”
姜新禹笑道：“红楼梦，一个梦字概括了整部书，别想太多了，就是作者的一场梦而已！”
望着黑沉沉的夜空，服部美奈叹息着说道：“要是每个人的梦想都能实现就好了……”
姜新禹留心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心不在焉的说道：“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你想知道吗？”服部美奈含情脉脉的看着姜新禹。
姜新禹知道她想说什么，赶忙岔开话题，说道：“美奈，你知道电影里扮演晴雯的是谁吗？”
服部美奈立刻来了兴趣，问道：“谁？”
“是卜万苍导演的太太郑玉如。”
“你怎么知道？”
“多注意一下门口的电影海报就行了。”
“海报上有她的名字吗？我怎么没看到……”
路上的行人渐渐稀少，服部美奈四处张望着，说道：“这是哪？”
姜新禹指了一下路牌，说道：“海河路。”
服部美奈经常在福聚成一带闲逛，对附近还算熟悉，惊讶的说道：“我们走了一条街这么远？”
姜新禹关切的说道：“走累了吧？”
服部美奈摇摇头，说道：“就算是走到白河，我都不嫌累！”
姜新禹背转身，把怀里的密写信拿出来，放进外衣的口袋里，这是为了方便一会能快速投进信箱。
“真要走到白河，估计明天你可能会起不来床。”
“才不会呢，要不然咱们试试？”
姜新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说道：“今天就算了吧，都快十点了，从前面路口转出去，我送你回家。”
“前面怎么没路灯？好黑啊……”
“怕吗？”
“有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说着话，服部美奈悄悄拉住了姜新禹的手。
几米外就是179号信箱，姜新禹本想故意拖后几步，然后把情报塞进信箱。
现在被服部美奈拉着手，两个人并肩行走，想要瞒过她的眼睛，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走到信箱旁，姜新禹停下脚步，他必须把密写信投进去，因为明天一早就会有人把情报取走。
见姜新禹不走了，服部美奈问道：“怎么了？”
两个人拉着手对视了一会，姜新禹忽然俯下身吻住了服部美奈的嘴唇，从开始的蜻蜓点水，到最后的入骨缠绵。
服部美奈只惊慌了几秒钟，就彻底迷失在温柔风暴中，她闭着眼睛，身体颤抖着任由这个男人为所欲为。
这是期待已久的时刻，经过长时间的相处，服部美奈早就做好了把自己交给姜新禹的准备，哪怕他们还没有正式成亲。
趁着这个机会，姜新禹回手把密写信塞进信箱。
现在是五月下旬，夜晚的气温还很凉，服部美奈却感觉身体像着了火一样。
这是从未有过的奇妙体验，如梦如幻……
第214章 危机（三）
第二天，侦缉队队长室。
姜新禹站在窗前，望着马路上车来车往，心里还在惦念着昨晚的事。
按说这个时候，情报已经到了老邱手里，荣威公司的同志应该是安全转移了。
一辆黑色轿车由远而近疾驰而来，姜新禹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服部彦雄的专车！
几分钟后，轿车驶入侦缉队院内。
一大清早，服部彦雄到侦缉队来做什么？
难道是为了阿华的事？
不可能！
姜新禹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阿华是昨晚离开的堰津，从时间上推算，起码也要等到下午，田力钢才会发现情况不对劲。
况且，失踪一个侦缉队特务，也算不上什么大事，田力钢不可能越过自己，直接向服部彦雄汇报。
或者是自己露出了马脚？
似乎也不太可能，真要是因为昨晚的事暴露了身份，服部彦雄绝不会等到现在才动手抓人！
正胡思乱想之际，服部彦雄推门走了进来。
“少佐，快请坐……您怎么来了？”姜新禹连忙起身让座。
服部彦雄说道：“姜队长，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姜新禹笑道：“当然是好消息。”
服部彦雄：“今天早上，特高课在海河路逮捕了一名共党分子，据信，这个人就是老邱的专职交通员！”
姜新禹震惊之余，不动声色的说道：“怎么能确定是老邱的交通员？”
服部彦雄：“当场从他身上搜出一封密写信，上面写的非常清楚！”
姜新禹扼腕叹息道：“特高课的人也太心急了，应该继续跟踪监视，顺藤摸瓜找到老邱！”
服部彦雄摇了摇头，说道：“那名共党在拿到情报后，察觉到了危险，特高课要是再不动手，他很可能就逃走了！”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他是什么人？”
“是一名邮差，共党利用海河路179号信箱，来进行相互间的情报联络！”
姜新禹心里暗自发急，嘴上说道：“少佐，我建议立刻对这个人进行审讯！”
服部彦雄摆了摆手，说道：“审讯先不着急……你就不问问，那个坏消息是什么吗？”
“对对对，光顾着高兴，都忘了问。”
“坏消息是……我们的内部，还藏着一个共党奸细！”
“在哪？”
“现在还不确定，只知道他的代号叫刀鞘！不过，从密写信内容来看，荣威烟草公司也藏着至少一名共党，我准备派你……”
房门一响，田力钢推门走进来，躬身说道：“服部少佐，姜队长。”
姜新禹说道：“田组长，我和少佐有要事谈，你等一下再过来。”
“姜队长，我查到了和那车布匹有关的情报，因为担心夜长梦多，所以特来向您请示，下一步该怎么办。”
姜新禹心里焦急万分，田力钢故技重施，跑来向服部彦雄表功，恐怕是要坏事！
果然，服部彦雄来了兴趣，说道：“田组长，说来听听。”
田力钢抖擞精神，把在梨树岭发现线索的事讲述一遍，细节过程自然是添油加醋，仿佛自己是福尔摩斯附体了一般。
服部彦雄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说道：“你是说，是你发现了荣威公司有共党？”
田力钢陪着笑脸，说道：“卑职只是运气好而已……”
部彦雄凝神沉思半晌，缓缓的说道：“那就是说，共党奸细刀鞘其实就藏在侦缉队！……姜队长，你觉得呢？”
看着服部彦雄眼中审视的意味，姜新禹双脚一并，说道：“侦缉队出现共党奸细，身为队长，我有失察之责，请求少佐处分！”
服部彦雄默然片刻，转脸对田力钢说道：“都有谁知道荣威公司的事？”
田力钢：“只有情报组的几个人。”
姜新禹冷着脸说道：“田组长，这么重要的情报，你为什么不报告！”
田力钢解释着说道：“我想先调查一下，等到证据确凿之后，再向您详细报告。”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证据确凿……那我请问田组长，荣威公司里的共党查到没有？”
田力钢：“暂时还没有……”
田力钢这一番辩解，纯属自相矛盾，既然想等到证据确凿，怎么忽然又跑来报告？明显是来向主子讨好献媚！
服部彦雄看了一眼手表，说道：“现在是八点半钟，荣威公司的人应该都到齐了。本以为要费一番周折，才能把那个共党找出来，现在看来……简单至极！”
姜新禹说道：“少佐，我这就带人去荣威公司，查出那个共党分子！”
服部彦雄沉思了一会，说道：“既然是田组长发现的线索，这件事就交给他去办吧！”
田力钢心里乐开了花，连忙说道：“多谢少佐信任！”
服部彦雄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一串号码，说道：“宫本少尉，你带一队宪兵到侦缉队来……对，现在！”
放下电话，服部彦雄说道：“田组长，我给你派一队宪兵，由宫本少尉协助你，务必把荣威公司里的共党给我找出来！”
侦缉队一个组长指挥宪兵队少尉，这可是莫大的荣耀。
田力钢激动的语不成句，连声说道：“少佐，田力钢誓死效忠皇军，当牛做马任劳任怨……”
服部彦雄转身对姜新禹说道：“姜队长，从现在开始，包括你在内，任何人不得离开侦缉队！”
姜新禹躬身说道：“是！”
他心里很清楚，服部彦雄这是在封锁消息。
理论上来说，除了田力钢之外，侦缉队所有人都有嫌疑，调派宪兵进行抓捕，是为了避免“刀鞘”趁乱通风报信！
交通员意外被捕，在短时间内，老邱对这件事肯定是一无所知。
只要田力钢抓到荣威公司那个人，弄不好会牵连更多的同志！
这可怎么办？
只有赶在田力钢之前，把情报送出去，才能解除这场危机！
现在的问题是，众目睽睽之下，自己不可能离开侦缉队。
要不然打电话通知老邱？
更不行！
电话可能已经被敌人监听，这个办法太过冒险……
第215章 危机（四）
房门一响，赵玉虎迈步走进来，说道：“队长，餐厅负责采买的老刘要见您。”
“让他进来吧。”姜新禹看了一眼时间，心里已经知道老刘来找自己的原因。
老刘四十多岁，天生一副大嗓门，进门就嚷道：“姜队长，门口警卫不让出去，说什么紧急情况，要是再耽误一会，餐厅做不出来饭菜，大伙儿可都要饿肚子了。”
姜新禹淡淡的说道：“今天情况特殊，你先回去吧，门禁解除后，会有人通知你。”
老刘说道：“不光是采买的事儿，卫生署一大早来的垃圾车也不让走，就停在餐厅门口，熏的脑瓜子直迷糊……”
田力钢在一旁说道：“老刘，你这么大岁数，怎么一点眉眼高低都瞧不出来？没看见服部少佐在这吗？竟说些鸡毛蒜皮的事！”
老刘梗着脖子还要说两句，田力钢厉声呵斥道：“给你脸了是不是？出去！”
老刘不敢再争辩，一边往外走一边低声嘟囔着：“谁在这也得让吃饭啊……”
服部彦雄听见了老刘的抱怨，沉思了一会，说道：“姜队长，门禁不必针对这些杂役。”
姜新禹心里一动，说道：“万一共党奸细藏在他们中间……”
服部彦雄摇了摇头，说道：“不可能，那个共党奸细应该是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要不然接触不到这类情报！”
“明白了。”姜新想了想，说道：“少佐，中午要不要给宫本少尉带来的人准备饭菜？”
服部彦雄沉吟着说道：“……准备一点也好。”
“赵玉虎，让厨房多准备二十人的伙食，另外，卫生方面……算了，还是我自己去看看吧。”
姜新禹借口去厨房检查卫生情况，起身离开了队长室。
厨房餐厅一体，中间用门板隔开，姜新禹迈步走进去，厨房负责人小心翼翼的陪在旁侧。
老刘也跟在后面，说道：“姜队长，我现在可以出去了？”
姜新禹掀开锅盖看了一眼，说道：“老刘，这个季节，很多东西都能存放几天，你就不能一次性多买一点？”
老刘咧着嘴说道：“那您给我配一个副手还差不多。”
“你听谁说买菜还要副手？”
“您不是说让我多买一点嘛，白菜土豆洋葱头倒是能存放住，就我老哥儿一人，弄不动啊。”
“临时找一个人帮你……不过，只能在杂役中选啊，其他人连大门口都出不去。”
“一个人……那得找力气大的……”老刘想了一会，说道：“让骆驼帮我。”
“是不是烧锅炉的骆驼？”即使老刘不选骆驼，姜新禹也会把人硬派给他。
“没错，就是他，那家伙有把子力气，干活儿还有窍门。”
“你去把骆驼叫来。”姜新禹对赵玉虎说道。
“是。”赵玉虎匆匆向后院锅炉房走去。
姜新禹对厨房负责人说道：“中午要多准备出二十人的伙食，宪兵队的人可能会在这用餐。”
负责人说道：“他们的伙食有没有特殊要求？”
姜新禹摆摆手，说道：“日本人也吃米饭，在菜方面稍微有点变化就行。”
老刘说道：“姜队长，我可不知道日本人的口味，您最好告诉我都买啥……”
姜新禹掏出钢笔，在案板上的便笺写了几样菜名，说道：“海带，菜花，靑鱼，是日本人餐桌上最常见的菜……”
老刘挠挠头说道：“我听说日本人不吃靑鱼，他们喜欢吃海鱼。”
“入乡随俗，堰津哪来那么多海鱼，凑合着吃吧！”姜新禹撕下便笺递给老刘。
“说的也是，菜市场都看不见几条海鱼……”
说话间，骆驼跟着赵玉虎走进来。
姜新禹看了看骆驼，说道：“你今天跟着老刘去买菜，手脚勤快点。”
老刘拍了拍骆驼的肩膀，笑道：“兄弟，受累了。”
骆驼憨憨的笑着，他在侦缉队是出了名的老实人，这种性格对任何人都没有威胁，反而更容易融入这个勾心斗角的环境。
姜新禹和日本人走的近，是众所周知的事，今天亲自安排采买，以及检查厨房卫生情况，并无不妥之处。
凡是和日本人有关的事，姜新禹一律亲力亲为，表现的格外重视，这种行为在外人眼里，无疑是典型的汉奸嘴脸。
目送着老刘和骆驼拉着板车走出侦缉队大门口，姜新禹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老邱很早就派人和骆驼接上头，告诉他随时等候命令。
姜新禹在厨房门口做了暗记，骆驼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意思就是说，“刀鞘”有情报要他送出去。
从侦缉队出来，骆驼暗自纳闷，“刀鞘”留下了暗记，为啥没和自己接头呢？
难不成老刘就是“刀鞘”？
老刘拖着板车在前面走着，他知道骆驼性格内向，头也不回的说道：“骆驼，我老刘不白使唤人，一会有你的好处！”
侦缉队雇佣的杂役里，采买算是能捞到油水的差事。
老刘经常以各种明目，克扣买菜的钱，这笔钱足够他没事的时候，买两个荤菜喝点小酒。
骆驼有一个习惯，喜欢手揣着兜走路，他的手刚刚伸进兜里，立刻触摸到一个叠成方块的纸条。
纸条很显然是有人偷偷放进自己衣兜里，这个人也一定是细心观察过，知道骆驼习惯的走路姿势，不会发现不了纸条。
骆驼说道：“老刘大哥，我肚子不舒服，要去方便一下。”
老刘心想着反正买菜不也用不上他，于是说道：“我到菜市场等你，要是到时候找不着我，就在老五鲜鱼门口等着！”
“知道了。”骆驼快步走向街边的公共厕所。
厕所里没有人，骆驼赶忙打开纸条，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荣威公司的同志已暴露，火速转移。刀鞘！
骆驼把纸条撕碎，扔进便池内，然后来到街边，上了一辆黄包车，说道：“去新义街。”
十几分钟后，黄包车来到新义街。
付过了车钱，骆驼先是四处观察了一会，虽然没受过正规的特工培训，他也知道看一看有没有人注意自己。
路边有一家新义茶馆，身穿宝蓝色长衫的老板坐在柜台里，手上举着一张报纸，时不时和客人搭几句话。
骆驼迈步走进来，他还要抓紧时间赶回去，见茶馆内没有几个客人，径直走到柜台前。
“先生，有事吗？”老板就是和他接过头的交通员。
“荣威公司的同志已暴露，火速转移。刀鞘！”骆驼一字不落复述纸条上的话。
老板故意大声说道：“我这里不用人了，找工作去码头问问吧。”
骆驼二话不说，转身走出了茶馆。
老板自言自语的说道：“一棒子砸不出个屁的主儿，还想跑堂当伙计，也不看看自己是不是这块料！”
说着话，他转出柜台，对拎着大茶壶的伙计说道：“虎子，照看着店面，我去茶行看看货。”
“您可快着点回来，中午客人多，我自己可忙活儿不过来。”伙计虎子说道。
“我知道了。”老板快步走了出去。
…………
老刘蹲在老五鲜鱼行门口，心情十分的惬意，这趟采买因为数量大，捞的油水可着实不少。
“咱啥时候回去？”身后一个憨憨的声音说道。
“你啥时候回来的？”老刘吓了一跳，骆驼不声不响的站在他身后。
骆驼：“就是你往兜里揣钱的时候，我就回来了。”
老刘立刻换上一副笑脸，说道：“兄弟，一咬满嘴流油的炸糕，想不想吃？”
骆驼低着头说道：“我没钱。”
老刘笑道：“你没钱，我有啊，想吃多少都没问题。”
“咋好花你的钱……”
“咱们兄弟谁跟谁，我的就是你的……对了，你刚才去哪了？这么长时间才回来。”
“……附近胡同太多了，找你找了半天。”
“现在天气也暖和了，反正锅炉房也没啥事，以后多跟我出来转转，有你的好处。”
“行。”
“刚才我往兜里揣钱的事，千万别跟外人说……”
“我不说。”
“好兄弟！”
一路上，骆驼拉着车，老刘在后面帮着推，两人无比和谐的回到了侦缉队。
侦缉队队长室。
“铃铃铃铃铃铃！”办公桌上电话响起。
姜新禹拿起电话：“喂，我是……什么？……好，我知道了……把其他人都带回来。”
他放下电话，对服部彦雄说道：“少佐，刚刚田力钢打来电话，荣威公司那个共党可能是跑了。”
服部彦雄霍然站起身，说道：“可能是跑了？什么意思？”
姜新禹转述着田力钢的话，说道：“荣威公司一共有六个人在两个月前请过假，其中一个叫郭勇的人，在田力钢他们到达前几分钟，忽然请假走了……所以我觉得，郭勇很可能就是那个共党！”
服部彦雄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缓缓说道：“如果郭勇确实是共党，一定是刚刚接到消息！”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您的意思是，郭勇今天正常去上班，说明他事先并不知情，而是在田力钢他们去之前才接到的消息。”
服部彦雄点点头，说道：“蹊跷就在这！”
“少佐，我认为这件事要倒推一遍才行。”
“哦？说说你的见解。”
“假设共党奸细刀鞘，确实是藏身在侦缉队……”
“不！不是假设，而是肯定！”服部彦雄斩钉截铁的说道。
“今天参与抓捕行动全部是宪兵队的人，只有田力钢除外！”
服部彦雄目光一闪，说道：“你怀疑田力钢？”
“不只是田力钢，包括情报组那几个知情者，单从这件事来看，田力钢的嫌疑最大！”
“他查出的线索，怎么还会嫌疑最大？”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少佐，您听过贼喊捉贼这句话吗？”
服部彦雄沉默了一会，说道：“继续说。”
“田力钢今天来向我汇报这件事，其实主要是说给您听。”
服部彦雄微微点点头，他也看出了田力钢的意图，只不过并没有多想。
姜新禹继续说道：“我怀疑这件事根本就是一个局，最有可能给郭勇通风报信的人，恰恰就是田力钢自己！”
“……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进一步取得您的信任！当然，我只是从共党奸细刀鞘一定藏身在侦缉队——这个基础上做出的推断，”
服部彦雄目视着姜新禹，说道：“看来，你早就对田力钢产生了怀疑，而不是单单因为今天的事。”
姜新禹做出被人看穿心思的尴尬表情，说道：“其实从桥东路寿材铺那件事，我就开始注意他。”
服部彦雄回想了一会，说道：“对寿材铺采取行动的时候，田力钢并没有参与。”
姜新禹说道：“但是他知道了行动内容，而且完全有时间传递消息！”
“……你有什么打算？”
“对所有知情者进行讯问，田力钢也不能例外！”
姜新禹心里很清楚，阿华到现在还没来上班，很快就会被发现已经逃走，最后泄密的帽子理所当然扣到他头上。
姜新禹之所以把矛头指向田力钢，是因为不想表现得料事如神，以服部彦雄的疑心，他往往会去怀疑一个什么都知道的人！
说话间，楼下传来纷乱的嘈杂声，姜新禹走到窗前向下看了看，说道：“他们回来了。”
服部彦雄也走了过来，只见军车停在院子里，日本宪兵押解着几个人从车厢里跳下来。
“全部带到审讯室！必须分开关押，严防他们互相串供！”田力钢耀武扬威的指挥着。
服部彦雄对门外说道：“来人！”
一名宪兵推门走进来，躬身施礼：“少佐！”
服部彦雄：“告诉宫本少尉，不用上来了，马上带人去搜查这些人的住处，尤其是郭勇的住处！”
“是！”宪兵转身下楼。
姜新禹随即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李组长，你立刻带人配合宪兵队，对所有目标疑犯住处进行搜查！”
几分钟后，李锴带着行动组的人，分乘几辆车开出了侦缉队大门……
第216章 惊喜？
傍晚，轿车内。
徐海川：“幸亏你的情报及时，要不然事情就严重了。”
姜新禹：“还有更严重的事。”
“什么？”
“负责179号信箱的同志被捕了！”
“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早上，他去信箱取情报的时候，被特高课的人当场逮捕！”
“那昨天你怎么没让骆驼通知我？”
“服部彦雄刚跟我说完这件事，如果白纸黑字的出现在情报上，万一落到敌人手里，我也就完了。”
“哦，是这样……岳树声现在怎么样？”
“谁是岳树声？”
“就是被抓的同志。”
“估计今晚审讯……跟他有关联的同志，该撤的撤，该转移的转移，你也要做好撤退的准备！”
“树声同志是经过生死考验的同志，革命意志品质值得信任！”
姜新禹摇了摇头，说道：“进了宪兵队审讯室，什么事都难说绝对，为了安全起见，我建议你应该暂时离开堰津。”
徐海川：“你不了解树声同志，他是去年才从杭州调来过来，知道为什么调他来堰津吗？”
姜新禹略一思索，说道：“他在杭州暴露了？”
徐海川：“对！他被捕后受到敌人的严刑拷打，没有吐露半个字！后来监狱发生了一次暴动，杭州的同志乘机把他救出来，当时人已经奄奄一息，遍体鳞伤，伤可见骨！”
姜新禹由衷的赞道：“确实是条硬汉！……不过，有些东西不是靠意志力就能克服，比如说生理方面的折磨！”
见徐海川有些不以为然，姜新禹说道：“两年前，宪兵队抓了一个叫江鹏的中统特工，皮鞭、烙铁、老虎凳，甚至连电椅都用上了，他宁死不投降！”
徐海川想了一下，说道：“不对吧？我记得江鹏变节投敌，后来去了北平，在北平侦缉队担任副队长……”
姜新禹：“没错，江鹏最后是变节了，但是并非是酷刑让他屈服！”
“那是什么？”
“敌人也是无计可施，后来想到北方人大部分都怕蛇，他们弄来几条蛇塞进江鹏衣服里……当时整个宪兵队都能听到江鹏恐惧的叫喊声！”
姜新禹说了这么多，无非是要劝说徐海川离开堰津，毕竟自己是下级，只能以这种方式说服他。
徐海川沉思了一会，说道：“……好吧，我就说回老家祭祖，请上十天半月的假，应该没什么问题。”
姜新禹：“这个理由最好，只要岳树声叛变，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徐海川提醒着说道：“新禹同志，不要主动打探这方面消息，经过昨天的事，服部彦雄对你的信任，恐怕也是有限度的！”
“放心吧，军统在宪兵队有一个内线，我可以通过他侧面了解情况。”
“军统的内线？这个人知道你的身份？”
“现在还不知道，我还没联络过他。”
“他是日本人？”
“琉球人，现在是宪兵队的一个伍长。”
“哦……对这种人最好防范一点，有句话说的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我会的。另外，我也试着把疑点往田力钢身上引，希望能起到一点效果。”
“这种事千万小心，服部彦雄的疑心很重，说不定他也在想，你是不是在故意转移视线！”
姜新禹笑道：“难怪服部彦雄这么多年都找不到你，感觉你比我还了解他。”
徐海川正色的说道：“我真的专门研究过服部彦雄，就是为了尽量做到知己知彼，只有了解自己的对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才能在很多事上占据先机！”
姜新禹收起笑容，肃然说道：“多谢老邱同志教诲！”
徐海川轻叹道：“谈不上教诲，就是多年来的一点心得，我们这些做地下工作的人，稍微有丝毫的马虎大意，可能连纠正错误的机会都没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姜新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说道：“我该走了，约了服部美奈。”
徐海川微笑着说道：“你的这场恋爱，谈的非常成功，有这个女人的掩护，你省去了很多麻烦！”
姜新禹苦笑道：“不瞒你说，我现在有一种负罪感。”
徐海川拍了拍姜新禹肩头，说道：“多想想鬼子在中国造的孽，你的负罪感就会减少一些！”
说完这句话，他下了车疾步走进路边的巷子里，很快消失不见。
十几分钟后，姜新禹的轿车来到俄国城，缓缓停在圣彼得堡西菜馆门口。
隔着玻璃窗，服部美奈坐在椅子上，一身白色的连衣裙，梳着齐刘海短发，头上戴着蝴蝶发卡，看上去清纯可人。
望着服部美奈，姜新禹在车里呆坐半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然后推门下车走进餐馆。
“每次都是你迟到！”服部美奈嘴角挂着甜蜜的微笑。
姜新禹把公文包放在一旁，说道：“今天……”
“今天公务繁忙，手头的工作特别多！”服部美奈抢着说道。
姜新禹点了点头，笑道：“看来以后我得换一个理由。”
“逗你呢，都说了我理解你。”
“没点餐吗？”
“没呢，等你来了一起点。”
“想吃什么？”
“吃什么都行。”服部美奈双手托腮，含情脉脉的望着姜新禹。
姜新禹不敢直视她的目光，伸手打了一个响指，服务生快步走了过来。
姜新禹：“两份牛排，都要七分熟，罗宋汤、水果沙拉……甜面包圈来两份，就这些，谢谢。”
“好的，两位请稍等。”服部生转身退了下去。
服部美奈疑惑的说道：“我记得你不喜欢吃甜食，干嘛还要点两份甜面包圈？”
姜新禹：“你喜欢就行了，我那份儿，你吃。”
服部美奈眼珠转了转，一本正经的说道：“哥哥说，吃太多甜食会发胖，你不怕我变成一个大胖子？”
姜新禹揶揄着说道：“为什么要怕？怕你胖的走不动路？”
服部美奈娇嗔着白了他一眼，说道：“讨厌，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哦，对了，哥哥说，过段时间，要给你一个惊喜……”
第217章 勇士
“啪！”
“啪！”
“啪！”
“啪！……”
宪兵队审讯室，皮鞭的声音不绝于耳。
服部彦雄迈步走进去，只见岳树声的上衣被扒掉，五花大绑捆在木桩上，一名行刑手正轮着皮鞭狠狠抽打。
“少佐。”负责审讯的宫本少尉起身施礼。
服部彦雄：“怎么样了？”
宫本：“这家伙什么都不肯说，我准备让他尝尝烙铁的滋味！”
服部彦雄示意行刑手停手，围着岳树声转了两圈，说道：“别白费力气了，这个人不可能招供！”
宫本惊讶的说道：“您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他身上那些旧疤痕，全部是刑讯伤，而且还是很严重的刑讯伤！”
“……那能说明什么？”
“说明这个人曾经被捕过，既然能被委以重任，担任老邱的交通员，肯定是经受住了考验，在被捕的时候没有招供。”
宫本愤愤的说道：“该死！这种人为什么不枪毙，怎么还能释放！”
服部彦雄沉吟着说道：“这个问题只能他来回答……他叫什么名字？”
“良民证上叫岳树声。”
“其他资料呢？”
“什么都查不到……哦，岳树声原籍热河，如果他没使用化名，我建议通知热河警察厅，协助调查他的情况。”
服部彦雄摇了摇头，说道：“共党没那么蠢，不会给我们留下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枉费人力物力不说，最后什么也得不到！”
宫本想了想，说道：“既然这样……干脆就地枪决，永绝后患！”
他们说的是日语，岳树声一句也听不懂，冷然瞪视着面前的两个人。
服部彦雄打量了他一会，说道：“知道我是谁吗（中文）？”
岳树声冷哼一声，说道：“只可惜在双塔街没炸死你！”
“这么说，抓花豹子的人也是你？”
岳树声没接他的话，他可不想被敌人把自己绕进去，事实上那次行动他并没有参与，但是炸弹出自他手。
服部彦雄点了点头，说道：“我佩服勇士，但是如果这个勇士是帝国的敌人，我就会让他死！”
岳树声冷笑道：“谢谢成全！落在你们手里，我就没打算活着出去！”
服部彦雄：“你不怕死？”
岳树声叹了口气，说道：“怕呀，世上哪有不怕死的人？”
服部彦雄心里燃起一丝希望，说道：“岳先生，我不需要其他情报，只要你说出老邱是谁，我保证立刻释放你，外加十根金条！”
岳树声略带嘲讽的说道：“在你的眼里，老邱就值十根金条？”
“那就二十根！……不不，你说一个数，只要不是太离谱，我都可以接受！”服部彦雄也是太急于抓到老邱，没注意到岳树声的语气。
在服部彦雄期待的目光中，岳树声忽然纵声大笑，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仿佛刚刚听到了世界上最有趣的笑话。
“呸！你做梦去吧！”岳树声一口痰出其不意吐在服部彦雄的脸上。
“混蛋！”宫本冲上来，左右开弓扇了岳树声两记耳光。
服部彦雄掏出手绢把脸上的痰迹擦掉，目视着岳树声，森然说道：“来人，拿我的军刀来！”
“是！”一名宪兵转身走了出去。
服部彦雄：“岳树声，知道我要做什么吗？”
岳树声啧啧着说道：“吐到你脸上了，还这么有礼貌，厉害厉害……我要是没绑着双手，肯定会给你鼓掌！”
服部彦雄语气平静的说道：“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跟我作对的人，最后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但是你不同！”
岳树声打着哈哈，说道：“有啥不同？难不成你要放了我？”
服部彦雄看了他半晌，缓缓的说道：“那些人的死，只需要一颗子弹就能解决问题，而你，将会尝到被一刀一刀砍死的滋味！”
岳树声：“难怪都叫你们鬼子，你们真是一群魔鬼！”
服部彦雄：“怎么，怕了？”
“怕？要不要我给你讲一讲，精忠大帅岳爷爷的故事，看看姓岳的有没有孬种！”
宪兵捧着一把军刀走了进来，双手递过服部彦雄。
服部彦雄按动绷簧，只听见“仓啷！”一声，雪亮的军刀被拔出刀鞘，他双手握着刀把，一步一步走近岳树声。
岳树声凛然不惧，低吼道：“小鬼子，狗杂种，来吧！”
服部彦雄本想吓唬吓唬对方，现在也激起了真火，心想着既然岳树声宁死不降，索性就结果了他！
他举刀正要劈下去，审讯室铁门一响，浅野辽一从外面走进来，躬身说道：“少佐……”
“什么事？”服部彦雄回身问道。
浅野辽一：“我不慎丢失了一个弹夹，请少佐核准补发。”
服部彦雄心里知道，浅野不可能因为这种事，到审讯室来找自己，一定是有关于军统方面的情况。
他就势收起了军刀，对宫本说道：“暂时将岳树声收押！”
“是！”宫本吩咐人把岳树声解下来，关押到后院牢房里。
从审讯室出来，服部彦雄边走边说道：“浅野，弹夹丢在哪了？”
浅野亦步亦趋跟在身后，说道：“巡街回来之后，就发现弹夹没了，不知道掉在什么地方……”
一切就当做没发生——这是服部彦雄对浅野的要求，两人现在的谈话内容，即使被军统的人听见，也察觉不出任何问题。
来到队部，服部彦雄把军刀放在刀架上，回身说道：“说吧，找我什么事？”
浅野辽一：“军统的人给我发了接头暗号。”
服部彦雄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很好，鱼儿终于咬钩了……是什么人发的暗号？”
他心里很高兴，总算没白等这么久，既然军统的人联络浅野辽一，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
浅野辽一：“是乌鸦。”
服部彦雄霍然起身，惊喜的说道：“确定是乌鸦？”
浅野辽一：“确定。”
“太好了！要是把乌鸦找出来，等于是拔掉了眼中刺！”服部彦雄喃喃着说道。
为了便于联络，潜伏小组成员都有各自的特殊暗记，这样做的好处是，即使在互不相识的情况下，也能帮助到对方。
第218章 戏做全套
“报告！”
“进来。”
一名宪兵推开房门，说道：“少佐，姜新禹来了。”
服部彦雄：“让他进来吧。”
“是！”宪兵躬身退了出去。
不一会，姜新禹迈步走进队部，服部彦雄煞有介事的对浅野辽一说道：“我已经和仓库打过招呼了，你去找库长领弹夹吧。”
“是！”浅野辽一转身走出去。
“弹夹丢了，枪也就等于是一块废铁！”服部彦雄故作无奈的说道。
姜新禹：“谁的弹夹丢了？”
服部彦雄一脸嫌弃的表情，说道：“刚才那个伍长，出去执勤把弹夹弄丢了，简直是一个十足的蠢货！”
“确实太不小心了……”姜新禹随声附和着。
人就是这样，心里有鬼，总担心自己做的事被人怀疑，很多时候就会犯欲盖弥彰的错误。
服部彦雄也不例外，毫无必要的解释了浅野辽一的事，反而让姜新禹产生了疑问。
南部式手枪故障确实很多，卡壳频繁，撞针硬度不够容易折断，子弹穿透力差，稍微厚一点的木板都无法穿透。
虽然在射击的时候，南部式弹夹脱落的概率很大，但是在正常情况下，这种要命的事情几乎不会发生。
服部彦雄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找我什么事？”
姜新禹：“侦缉队情报组阿华不见了！”
“不见了？”
“昨天他一天没来侦缉队，开始还以为是生病或者家里有急事，今天早上田力钢派人去找，发现门上上着锁，阿华和他的女人都没在家！”
“其他地方都找过了吗？”
“找过了，没有。刚刚我亲自去看过，阿华家里翻的很乱，所以……”
服部彦雄皱着眉说道：“所以，阿华就是那个替共党通风报信的人？”
姜新禹：“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应该就是他！”
服部彦雄沉思了半晌，目视着姜新禹说道：“阿华会是刀鞘吗？”
姜新禹毫不犹豫的说道：“我觉得不太可能，他充其量是被共党收买，至于刀鞘……我认为另有其人！”
姜新禹知道，不能把所有事都往阿华身上推。
毕竟阿华从前是军统的人，忽然又摇身一变成了共党特工，在逻辑上多少有些说不通。
服部彦雄沉吟着说道：“就是说，阿华串通共党，然后担心事情败露，所以才畏罪潜逃！”
姜新禹：“暂时也只能这么判断，没有更合理的解释。”
服部彦雄默然片刻，说道：“田力钢有异常吗？”
姜新禹：“没有，我已经派人暗中监视他。”
“不光是田力钢，要注意侦缉队所有形迹可疑的人！”
“明白！”
“另外，全城通缉阿华和那个女人！”
“临来的时候，我已经通知了警察局，并且冲印了大量的阿华照片，争取做到人手一张，只要人还在堰津，就一定能把他找出来！”
服部彦雄点了点头，赞许的说道：“嗯，做的好。”
有一个办事得力的手下，总是会让人安心。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少佐，老邱的交通员招了没有？”
他在来之前就想过，对岳树声的事也不能一句都不问，那显得太奇怪了，只要不过细打听就行。
服部彦雄：“还在审讯中，估计这一两天就能有结果。”
姜新禹犹豫着说道：“还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问您。”
服部彦雄看了他一眼，说道：“有话直说，我没有那么多的忌讳！”
“听美奈说，您要给我一份惊喜……不知道指的是哪方面？”
服部彦雄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难怪你们中国人说，女生外向，还真是一点不假，这才一天不到的时间，话就传到你的耳朵里了。”
姜新禹：“其实美奈也没想那么多，她只是随口一说，反而是我忍不住好奇心，想知道这个惊喜到底是什么。”
服部彦雄：“这件事你现在不必知道，不过，我可以保证，到时候你肯定会感谢我！”
“那好吧……要是没其他事，我先回去了。”
“嗯，去吧。”
姜新禹鞠了一躬，转身走出了队部。
他并没有立刻离开宪兵队，迈步来到第三重院子，最西边两间屋子就是军需仓库。
军需仓库门上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立入禁止”！
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兵，必须先在外间屋登记册上签字，然后才能领取所需的装备物资。
姜新禹站在门口说道：“有人吗？（日语）”
库长探身一看是姜新禹，赶忙说道：“姜队长，您有事吗？”
因为服部美奈的关系，宪兵队从士兵到军官，对姜新禹都非常客气。
姜新禹：“我想借一副手套，我的车有几个螺丝松动了，要是沾上机油不太好洗。”
库长：“没问题，请进来稍等一会。”
姜新禹指了指门上的牌子，说道：“这……不太好吧？”
“没关系，只要不进仓库就行了……需要扳手吗？”
“不用，我车里有扳手。”
库长转身进仓库去拿手套，姜新禹看了看门外无人经过，立刻拿起登记册快速翻到最新一页。
上面没有浅野辽一的名字！
就是说，浅野辽一根本没来领弹夹！
刚刚在队部，服部彦雄对自己说的那番话，显然是在说谎，似乎是在刻意掩饰什么……
掩饰什么呢？
“姜队长，给您。”库长递给姜新禹一副新手套。
姜新禹接过手套，说道：“下次我来宪兵队的时候，再还你一副新手套。”
库长笑着摆摆手，说道：“姜队长，您说笑了，物资再怎么紧缺，也不至于差一副手套，不用还了，只管拿去用！”
“多谢了。”
“您客气。”
“再见。”
“再见。”
出了宪兵队，姜新禹来到自己的车子前，戴上手套，从后备厢里拿出一只扳手，然后把车机盖支起来。
既然基本确定“刀鞘”就潜伏在侦缉队，姜新禹也在嫌疑之列，这个敏感时期，必须加倍小心才行。
姜新禹鼓捣了十几分钟，这才把车机盖盖好，算是做戏做了全套。
第219章 旺德福查案
侦缉队情报组。
房门一响，一名特务急匆匆走了进来。
田力钢靠着椅子打盹，微睁着眼睛说道：“六子，你没长手吗？就不会敲门再进来！”
六子连连道歉，说道：“我一时心急，忘了忘了，下次一定注意。”
“心急啥，找到阿华那个兔崽子了？”田力钢坐直了身子，随手点燃一支香烟。
“那到没有……”
“那你急个屁！”
“组长，我有新情报！”
“说！”
“旺德福浴池老板贩卖私盐！”
“卖私盐？情报确实吗？”
“是线人传上来的情报……确实不确实，咱们去搜一下，不就都知道了嘛。”
田力钢有些犹豫，旺德福并非普通小浴池，老板有一定的社会地位，不是想欺负就能欺负的那种普通商户。
他想了想，说道：“咱们没凭没据就去搜查，万一要是啥也没搜出来，不太好收场……”
六子：“组长，俗话说无风不起浪，谁能闲着没事儿，造这种谣？咱们不抓紧动手，要是让缉私科的人抢了先，可就啥也捞不着了。”
田力钢这几天很郁闷，阿华基本坐实了是替共党通风报信的人，这件事连累到整个情报组。
尤其是手下人接连被姜新禹叫去问话，让田力钢感觉到自己面临着信任危机！
他现在急于在短时间内破获几件案子，捞钱还在其次，主要是给情报组壮壮门面。
想到这，田力钢一拍大腿，起身说道：“六子，跟我去一趟旺德福！”
六子惊讶的说道：“您亲自去？”
田力钢：“不能再出纰漏了，先找到证据，然后再动手抓人！”
“是！”
两人一先一后下了楼，出了门险些和骆驼撞到一起。
田力钢骂骂咧咧的说道：“瞧瞧侦缉队这些人，不是没长手，就是没长眼睛，都他吗的什么玩意儿！”
骆驼一声不吭，不停的作揖施礼。
田力钢伸手掸了掸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对六子说道：“看到没？不光是没长眼睛，还是个哑巴！”
六子也挨着骂，没长手说的就是他，但是还得陪着笑脸，说道：“您跟他一般见识干嘛……”
“不是跟他一般见识，就说我最近有多晦气！”两人说着话，上了一辆车驶出侦缉队大门。
他们前脚刚走，赵玉虎立刻也开车悄悄尾随，姜新禹让他负责监视田力钢。
“停车，停车！”田力钢连声说道。
“组长，咋了？”六子一脚急刹车，轿车停在马路中间。
田力钢喃喃着说道：“真是冤家路窄，让这家伙抢了先！”
六子这才注意到，行动组组长李锴刚刚从一辆车里下来，迈步走进了旺德福浴池。
六子：“组长，咱们咋办？”
田力钢发着狠说道：“那就看看谁有本事了！你在外面监视，我进去看看情况。”
“是！”六子把轿车停在路边。
田力钢下了车，快步穿过马路。
旺德福浴池一进门是大堂，正对着门口有一个售票口，买了票才可以进去。
“一张票。”田力钢递进去钞票。
“先生，您不租柜子吗？”
“不租。”
“不租柜子，贵重物品如有丢失，浴池概不负责。”
“我知道。”
“您的票，拿好。”
推开写着“男宾”字样的房门，不时的有客人围着浴巾从田力钢身边走过。
最里面是几个冒着热气的池子，外间则是一排排的衣柜，柜门上按顺序标着号码。
如果旺德福老板贩卖私盐，就一定要有存放的地方，从隐秘程度来说，衣柜是最适合的地方。
田力钢四处寻找李锴，进来就没看见那家伙的人影，他去哪了？
…………
浅野辽一刚刚洗了澡出来，来到43号衣柜前，这是他租的衣柜。
打开锁头，自己的衣服上赫然放着一张白纸——是从柜子缝隙塞进来。
只要用酒精灯烘烤一会，白纸很快就会显现出字迹。
这种事不是一次半次了，浅野辽一轻车熟路，他迅速穿好衣服，把白纸揣进怀里，准备回宪兵队。
“你是……浅野伍长吧？”李锴站在浅野面前，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是我。您是哪位？”浅野辽一的中文甚至比很多中国人还要标准。
李锴客气的说道：“在下侦缉队情报组组长李锴，去年清乡行动那会儿，当时咱们编在一组。”
浅野辽一其实知道对方是谁，故作恍然的说道：“哦，我想起来，确实有这么回事……你也是来旺德福泡澡？”
李锴：“不是，我来查一件走私案。”
浅野辽一四处看了看，说道：“浴池能走私什么？”
李锴面带失望的说道：“是啊，白来一趟，线人有时候听风就是雨。”
浅野辽一微微额首，说道：“你忙，不打扰了。”
“好好，您慢走。”李锴对田力钢能横眉冷对，对日本人他也知道阿谀奉承。
虽然伍长的军衔比士兵也强不多少，但是以李锴这种身份，还是有心巴结一个宪兵队的军官。
就在此时，田力钢也走了过来，他刚一探头，见李锴在和别人说话，连忙躲在柜子后面。
李锴和浅野辽一简单寒暄几句，很快就各自离开。
田力钢是情报组，并不认识浅野辽一，只觉得这个人有些面熟，好像在哪见过，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他走过去，看了一眼柜门上的号码：43号。
田力钢撬开了几个在他看来可疑的柜子，并没有发现能让人眼前一亮的赃物，灰心泄气之余，只好离开了旺德福浴池。
回到车里，六子问道：“组长，咋样，查到没有？”
田力钢哼了一声，说道：“那些狗屁情报根本不靠谱！”
“啊？没查到？会不会是放在别的地方了？”
田力钢不置可否，说道：“看见李锴了吗？”
六子：“看见了，刚刚上车走了。”
田力钢冷笑道：“咱们没查到，他也扑了一个空！”
六子嘿嘿笑道：“那就行，有便宜也不能让行动组占了去！”
田力钢：“说的对！走，回侦缉队，肚子有点饿了……”
六子调转车头，轿车一路疾驰，朝侦缉队方向急速驶去。
第220章 设局
宪兵队队部。
桌上放着浅野辽一拿回来的那张纸片，用酒精灯烘烤后，上面显出一行字：设法盗取特别通行证，无论成功与否，可于下周三以同样方式接头。自保为主！切记！
浅野辽一今天去旺德福浴池，服部彦雄派人暗中监视，毕竟浅野是被迫屈服，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同样接头方式？”服部彦雄玩味着这句话，自言自语的说道。
宫本在一旁说道：“少佐，下周三，我们布置人手埋伏在旺德福浴池周围，将乌鸦一举抓获！”
服部彦雄凝神思索了一会，说道：“在旺德福浴池，浅野有异常没有？”
“没有。”
“他都和什么人有过接触？”
“泡澡的时候，遇到细川联队的大岛贵志少尉，他们聊了一些家乡的事。”
“还有吗？”
“……对了，侦缉队的李锴和他说了几句话。”
“说了什么？”
“离的远，监视的人没听见。”
“李锴去旺德福做什么？”
“不清楚。”
服部彦雄想了想，说道：“去把浅野叫来。”
“是！”
几分钟后，浅野辽一来到队部，躬身说道：“少佐，您找我？”
服部彦雄看了看他，说道：“同样接头方式是什么意思？”
浅野辽一愣了一下，随即说道：“应该就是还用今天的方式接头。”
服部彦雄：“是吗？”
“情报上写的很明白。”浅野辽一知道服部彦雄对自己不是十分信任。
“你跟李锴认识？”
“在清乡行动时，我们被编在同一个组。”
“你们都谈了些什么？”
“他说是旺德福去查案子，然后我就回来了。”
服部彦雄：“你觉得李锴会不会是乌鸦？”
浅野辽一想了想，说道：“应该不会是他，正常来说，乌鸦不应该和我直接见面。”
“那你怎么把情报给他？”
“就像今天一样，我把情报放在衣柜里，乌鸦会派人来取……或者是他亲自来取。”
“他有衣柜钥匙？”
“衣柜都是一次一租，他不可能有钥匙……不过，对一名特工来说，撬开一把小锁头并不难。”
“好，下周三你去旺德福接头，只要抓到乌鸦，就没你事了。”
“少佐，你说让我回日本的话……”
“决不食言！这件事做完，你很快就可以和家人团聚了。”
“多谢。”
“嗯，去吧。”
浅野辽一鞠了一躬，转身退了出去。
大概率情况下，乌鸦肯定是潜伏在特务部门——在吴敬尧被杀之后，这件事就有了定论，所以服部彦雄才会对李锴起了疑心。
尤其是“同样方式接头”这句话，似乎可以理解成两个意思……
…………
“铃铃铃铃铃！”办公桌上电话响起。
“喂？”姜新禹拿起电话。
“你快下班了吧？”电话另一端是服部美奈的声音。
姜新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说道：“快了，还有半小时。”
“别人给哥哥送了一瓶好酒，你要不要来尝一尝？”
“去你家里？”
“对呀，还有大对虾。”
“说的我直流口水……”
“哥哥刚才打电话回来，特意嘱咐我请你过来，他一会儿就到家了。”
“那好，我下了班就去。”
“嗯，待会见。”
“待会见。”
刚放下电话，赵玉虎推门走进来，说道：“队长，您快去看看吧，田组长和李组长又吵起来了。”
姜新禹：“人在哪呢？”
赵玉虎：“在情报组。”
来到情报组门外，就听见李锴大声说道：“田力钢，你暗地里跟踪我，到底想干什么！”
田力钢慢斯条理的说道：“跟踪你？我可没那份闲心。”
李锴把桌子拍的山响，说道：“你他吗的少跟我装糊涂！”
田力钢毫不示弱，说道：“你嘴巴放干净点！”
姜新禹推门走进去，说道：“都少说一句！怎么回事？”
田力钢赶忙起身相迎，说道：“队长……”
李锴抢先说道：“队长，你来的正好，我正常查案，田力钢竟然跟踪我！”
姜新禹转头对田力钢说道：“有这回事吗？”
田力钢苦笑道：“队长，这怎么可能，情报组事情一大把，整天忙的脚打后脑勺，我哪有时间跟踪他。”
李锴：“今天在旺德福浴池，我和朋友聊天的时候，你敢说鬼鬼祟祟露个乌**的人不是你？”
田力钢这才知道，敢情李锴当时就发现了自己。
他感觉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嘴上却是不肯落下风，冷笑着说道：“我看是你鬼鬼祟祟才对吧。”
李锴怒道：“老子是去查案，什么鬼鬼祟祟！”
田力钢：“你和那个人嘀嘀咕咕，谁知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李锴：“田力钢，你想诬陷我，最好先认清人再说话，那位是宪兵队浅野辽一伍长，我和他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田力钢哑然，他和浅野辽一并不熟，以为只是李锴的狐朋狗友，没想到竟然是宪兵队的人。
姜新禹说道：“田组长，你去旺德福做什么？”
田力钢：“报告队长，其实我也是去查案，撞见李组长纯属意外……”
姜新禹看了看他们两人，说道：“都是去查案？李组长，你去查什么案子？”
李锴：“我听到消息，旺德福老板贩卖私盐。”
姜新禹：“田组长，你呢？”
田力钢：“我也听到了旺德福老板贩卖私盐的消息……”
李锴嘲讽着说道：“田力钢，你编瞎话的水平退步了！”
姜新禹：“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也听明白了，其实就是一场误会，看在我的面子上，两位各退一步，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
顶头上司发话了，李锴也不好再说什么，说道：“队长，那我回去了。”
姜新禹点点头，说道：“好。”
等到李锴离开情报组的办公室，姜新禹问道：“田组长，旺德福老板贩卖私盐的事属实吗？”
田力钢：“线报说，有人亲眼看见成袋的盐搬进旺德福浴池，可是经过我的调查，并没有查到证据。”
姜新禹：“这类案子先放一放，查出潜伏在侦缉队的共党奸细刀鞘，才是首要大事！”
“是。”
“你觉得谁最可疑？”
“这个……暂时还没有头绪。”
姜新禹叹了口气，说道：“不把这个人找出来，侦缉队一日不得安宁！田组长，查内奸，情报组责无旁贷，你要抓紧时间才行！”
“卑职明白……唉，要是找到阿华就好了，起码能有一点线索。”田力钢惋惜的说道。
“我有一个思路，你可以借鉴借鉴。”
“您说。”
“往往越不像的人，反而最可疑！”
田力钢眼睛一亮，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第221章 入局
天空乌云密布，偶尔一道无声的闪电划破天际。
姜新禹的车刚刚停稳，早已经等候多时的服部美奈快步来到车窗旁，说道：“怎么来的这么晚呢？”
“处理一点公务……”姜新禹下了车，抬头看了看天空，说道：“看样子这场雨不会小。”
服部美奈拉着姜新禹的手，说道：“快点吧，就等你了。”
“少佐回来了吗？”
“早就回来了。”
“晚上有点凉，你应该多加一件衣服。”
“没事……”
六月初的天气，服部美奈上身穿着一件对襟敞袖衫，下身是一条格纹裙子，看上去显得有些过于“清凉。”
两人说着话，迈步走进客厅，常红绫正在摆放着杯盘。
“服部夫人，你好。”姜新禹额首致意。
常红绫穿着家居的和服，微微躬身说道：“你好，姜队长。”
服部美奈问道：“哥哥呢？”
常红绫：“洗澡呢，马上就下来，美奈，你去把那瓶苏维翁拿来，就放在……”
“我知道，在酒柜第三个格子里！”服部美奈脚步轻快的去拿酒。
常红绫侧耳听着洗漱间的动静，低声说道：“和浅野联络上了吗？”
姜新禹：“浅野已经叛变了。”
常红绫吃了一惊，说道：“确定吗？”
姜新禹：“基本确定……”
洗漱间房门一响，服部彦雄迈步从楼梯上走下来。
“少佐。”姜新禹躬身施礼。
服部彦雄微笑着说道：“在家里不用太客气。”
说话间，服部美奈拿着一瓶葡萄酒走了出来，边走边说道：“梁妈，可以开饭了。”
服部彦雄看了看妹妹，说道：“美奈，我记得你刚才穿的不是这套衣服。”
服部美奈把葡萄酒放在桌子上，含含糊糊的解释着说道：“刚才那套衣服……弄脏了，绫子知道的……”
常红绫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看见某人本来要出去迎接客人，忽然又跑进房间换了一身新买的衣服。”
服部美奈满脸通红，佯嗔着说道：“那套衣服本来就脏了嘛！”
服部彦雄轻咳了一声，说道：“今天算是一顿家常便饭，大家不用拘谨，都坐吧。”
姜新禹看了一眼酒瓶上的商标，说道：“苏维翁……想不到在堰津还能喝到这么地道的白葡萄酒。”
服部美奈抢着说道：“是佐藤社长送来的，哥哥说比一只羊还要贵呢。”
常红绫笑道：“就因为是好酒，所以你才非要把姜队长请来。”
服部美奈嘟囔着说道：“大家都尝一尝有什么不好……”
服部彦雄亲自打开葡萄酒木塞，说道：“美奈说的对，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好的东西就应该大家分享。”
常红绫接过酒瓶依次斟酒，说道：“美奈，葡萄酒口感很好，你要不要喝一点？”
服部美奈连连摆手，说道：“我可不上当了，上一次喝花雕酒，你也说口感好，还不是把我喝醉了。”
“你今天喝一杯，就等于吃了一只羊腿，真的不想喝？”常红绫打趣着说道。
服部美奈不为所动，看着佣人端上来的盐水对虾，说道：“不喜欢喝酒，我喜欢吃虾。”
常红绫：“可惜了。”
服部美奈：“可惜什么？”
常红绫：“中国人把苏维翁翻译成长相思，据说恋人喝了这种酒，感情会更上一层楼！”
服部美奈瞪大眼睛，说道：“真的吗？”
常红绫：“不相信我，你可以问问姜队长。”
“是吗？”服部美奈转脸去问姜新禹。
姜新禹：“苏维翁的译法有好多，长相思只是其中一种……”
“既然寓意这么好，我也要喝一点。”服部美奈拿过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
服部彦雄举起酒杯，说道：“好了，让我们共同举杯，祝愿帝国永远强盛，你我顺心如意！”
常红绫随声附和着说道：“帝国永远强盛，你我顺心如意！”
服部美奈悄悄拽了一下姜新禹，低声说道：“我们一起说好不好？”
姜新禹面色平静的点点头，与服部美奈一起说道：“帝国永远强盛，你我顺心如意！”
心情各异的四个人，真正快乐只有服部美奈。
“一点都不好喝。”服部美奈只喝了一口，皱着眉把酒杯推到一边。
“这么贵的酒，浪费了太可惜，服部君代劳了吧。”常红绫伸手去拿服部美奈的酒杯。
“哥哥不能喝……新禹，你喝了吧。”服部美奈马上把酒杯放到姜新禹面前。
常红绫感叹着说道：“听服部君说，从前美奈不喜欢吃的东西，都是哥哥收拾残局，现在终于有人接替这件事了。”
服部美奈急忙说道：“酒杯上有口红印，所以……”
话一出口，自知失言，红着脸住口不说。
常红绫微笑着说道：“不用解释，明白了。”
恋人之间能毫无避讳的共用一只杯子，自然是关系亲密到了一定程度。
服部彦雄举杯和姜新禹碰了一下，说道：“今天下午我去了红桥警察局，当场撤了缉私科科长……说起来，还是你在缉私科的时候，办事比较让人放心。”
服部美奈得意的说道：“新禹就是比他们有能力！”
姜新禹放下酒杯，说道：“缉私科那边出了什么事？”
服部彦雄颇有些无奈的说道：“走私泛滥，查办不力，这样的缉私科长，我要他有什么用！”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最近确实有不少军需物资流到黑市，我也在督促下面人加紧侦办。”
服部彦雄：“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像煤油、盐，这类紧缺物资被反抗分子收购，然后偷运到冀中。”
姜新禹沉吟着说道：“这类物资在黑市的数量不会太大，大部分都被老百姓买去了。”
服部彦雄：“堰津有盐场，贩卖私盐的问题一直很严重……侦缉队在这方面有没有什么情报？”
服部彦雄其实就是想询问李锴的情况，他对姜新禹也不是十分信任，尤其是在确定“刀鞘”潜伏在侦缉队之后。
姜新禹心里在微笑，他一直在等服部彦雄主动提起这个话头……
第222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私盐的问题不是一天半天，服部彦雄忽然提起这件事，自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姜新禹：“最近我也在督促下面，抓紧侦办这类案子。”
服部彦雄立刻跟了一句：“查到线索了吗？”
“根据线报，旺德福浴池老板嫌疑很大。”
“只要是不涉及谍匪的案子，尽量找到证据，免得外面说我们乱抓人。”
“是。”
“李锴这个人怎么样？”服部彦雄似乎漫不经意随口问道。
“李组长工作认真，尽职尽责，非常不错。”
“我听说这个人的脾气很暴躁。”
“脾气是有一点暴躁……少佐，李锴有什么问题吗？”
常红绫对服部美奈说道：“美奈，吃的差不多了吧？服部君和姜队长谈公事，我们回避一下。”
服部美奈不情愿的说道：“好好的谈什么公事……”
见服部彦雄没有任何表示，她只好起身跟着常红绫上楼。
“我想知道，李锴去旺德福查案，是不是受你指派？”服部彦雄说道。
“不是！我没给他下这种命令……另外，前期调查一般都是由情报组来做，行动组主要是负责抓人。”
“既然是这样，你难道不觉得李锴的行为很奇怪吗？”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侦缉队并没有明令禁止行动组参与查案，只能说有一点不符合惯例。”
服部彦雄沉思着，半晌无语。
李锴恰好在当天出现在旺德福，又恰好遇见浅野辽一，从间谍思维分析，巧合太多就不再是巧合！
如果了解李锴和田力钢之间的明争暗斗，服部彦雄就不会起疑心。
姜新禹散布假消息，就是为了把这两个人引到旺德福浴池，即使李锴没有“巧遇”浅野辽一，还有随后而来的田力钢补位。
只要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和浅野辽一接触上，就会落入暗中监视者的眼睛里。
田力钢虽然和浅野辽一没有交往，但是起码也混个脸熟，如果在旺德福遇见，以情报组长的“机敏劲儿”，肯定会上前简单询问几句。
出于对浅野辽一的不信任，服部彦雄有一个大胆的推测，李锴会不会是乌鸦派来的人，或者干脆就是乌鸦本人！
因为那句“以同样方式接头”，服部彦雄甚至有点怀疑，当面把情报交给对方，才是浅野辽一和乌鸦真正的接头方式！
姜新禹试探着说道：“少佐，您要是觉得李锴可疑，要不要我派人监视他？”
服部彦雄摆了摆手，叹息着说道：“不不不，我只是随便问问……共党奸细藏在侦缉队，我现在看谁都像那个刀鞘！”
即使需要监视李锴，服部彦雄也不想用侦缉队的人。
而且，弄不好反而会打草惊蛇，只要盯紧浅野辽一，如果李锴确实有问题，他们早晚都会再次接头！
服部彦雄夹了一口菜，说道：“田力钢有异常吗？”
“暂时没有，我派了专人24小时监视他。”
“嗯，很好……”
蹬蹬蹬楼梯一响，换了一身和服的服部美奈迈步走下来，说道：“哥，你们的公事谈完了没有？”
服部彦雄微笑着说道：“你不是吃完了吗？”
“我哪有吃完？被绫子生拉硬拽拖走了……”服部美奈撅着嘴，一脸的不高兴。
服部彦雄：“那就接着吃吧……把绫子也叫来。”
服部美奈坐下来，一边剥着对虾一边说道：“绫子说她吃饱了，要休息一会……哥，你到底要囚禁绫子多久？”
服部彦雄眉头一皱，说道：“我哪里囚禁她了？”
服部美奈低声嘟囔着说道：“不让离开院子半步，和囚禁也差不多……”
“绫子让你来问我的？”
“是我自己想的……逛街都没人陪我去。”
服部彦雄想了想，说道：“美奈，你陪姜队长坐一会，我上楼看看。”
服部美奈慌乱的说道：“哥，你不会和绫子吵架吧？真的是我自己想的……”
服部彦雄脸上露出一丝宽慰的笑容，说道：“别担心，我只是想和她好好谈一谈。”
等到服部彦雄上了楼，服部美奈剥着对虾，然后放在姜新禹面前的碟子里，抱怨着说道：“哥哥一点也不会招待客人，只知道劝酒……我看你都没怎么吃菜。”
姜新禹笑道：“谁说我没吃菜，我差不多吃了半只羊。”
服部美奈把刚剥好的对虾塞进姜新禹嘴里，娇嗔着说道：“酒再好也不能当饭吃……”
咔嚓！
天空中传来一声炸雷，几道刺目的闪电划过，大雨在转瞬间倾盆而下。
服部美奈起身走到窗前，惊叹着说道：“好大的雨啊。”
姜新禹也站起身，说道：“我该回去了。”
服部美奈依依不舍的说道：“多待一会吧，等雨小了再走。”
姜新禹看了看窗外黑沉沉的天空，说道：“这场雨不会小，再等一会，怕是路上积水太深，想走也走不了。”
服部美奈目光热切的说道：“没关系，家里有客房，走不了就住在这。”
姜新禹抚摸着她光滑的脸颊，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给我找一把雨伞。”
服部美奈知道挽留不住，只好拿来雨伞递给姜新禹。
姜新禹看了一眼楼上，说道：“你替我跟少佐说一声，我就不上去了，好像不太方便。”
“嗯，开车慢一点。”
“放心，没事。”
“明天记得理发。”服部美奈提醒着，姜新禹跟她说过一次要理发，但是一直没时间去。
“知道了。”姜新禹答应着，撑起雨伞快步上了车，轿车很快消失在大雨中。
十几秒钟后，一辆黑色轿车从暗处驶出，悄然尾随在姜新禹车后。
跟踪的人很专业，始终保持在姜新禹不易察觉的距离。
行驶到一个十字路口，交通灯红灯亮起，姜新禹踩住了刹车，直走才是他回家的路。
看到右手边有一家理发店还在营业，姜新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然后开车右转，缓缓停在理发店门前。
他正要准备下车，看了后视镜一眼，心里不由得一动，本来和自己一样在等红灯的轿车，竟然也在右转弯……
第223章 我们要救一个人
那辆轿车如果要右转，一开始就不必等在姜新禹车后。
车里会是什么人？服部彦雄派来监视自己的人？
姜新禹在车里坐了一会，直到那辆车从自己身侧开过去，这才拿着雨伞下了车，迈步走进理发店。
因为下雨的缘故，理发店空无一人，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坐在窗边望着大雨发呆。
“老板，理发。”姜新禹径直坐到镜子前的椅子上。
有了生意，老板立刻来了精神，拿起围布围在姜新禹身上，说道：“您再晚来一分钟，我就准备关门打烊了。”
镜子里车灯一闪，随即暗了下来，姜新禹的手在围布下面把枪掏出来，他怀疑是刚才那辆车去而复返。
老板：“先生，您想理什么样的发型？”
“按照原来的发型剪就可以，稍微短一点。”姜新禹嘴里搭着话，眼睛盯着镜子。
“您要是刮脸，我得赶紧准备肥皂水……”
理发店房门一开，从外面走进来一高一矮两个男子，看年龄也就是二十多岁。
“两位先生要理发吗？”老板回身招呼着客人。
“我们是来找人的。”矮个子看着镜子里的姜新禹说道。
老板疑惑的说道：“你们找谁？”
“就找他！”两人一左一右，慢慢向姜新禹靠拢过来。
姜新禹动了一下身子，借着椅子发出的噪音，手在围布下面，咔哒一声顶上子弹。
他面色平静的说道：“我和二位素不相识，你们认错人了吧？”
矮个子笑道：“我们怎么会认错姜队长呢。”
“你们想干什么？”姜新禹在围布下面把枪口抬起来，对着矮个子。
矮个子看见围布下枪口的形状，连忙说道：“姜队长，别紧张，我们没有恶意，有人想见见你……”
姜新禹站起身，扯掉身上的围布，说道：“谁想见我，就让他光明正大的来……”
老板吓得抱头躲在一旁，在他看来，这种情形更像是帮派间的争斗。
高个子的手慢慢摸向腰间，姜新禹枪口一转，喝道：“别动！”
趁着高个子稍微一犹豫，姜新禹迅速下了他的枪，双枪并举对着这两人，冷笑道：“没有恶意，需要带枪吗？”
房门再次打开，一个身穿长衫，大约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迈步走进来，姜新禹立刻调转枪口对准他。
中年人看了看屋子里的情形，不慌不忙的说道：“姜队长，沛霖先生托我给乌鸦带好。”
他说“乌鸦”两个字的时候，用的是口型，只有姜新禹能够看见。
姜新禹心里暗暗吃惊，沛霖是戴老板的化名，自己的军统身份对方也一清二楚，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来头，但是显然不会是敌人。
“你是谁？”姜新禹把手枪放下，仍然保持着警惕。
中年人看了一眼蹲在角落里的理发店老板，说道：“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去车里谈怎么样？”
姜新禹点点头，拿起雨伞走出了理发店，他知道善后的事，对方一定会做。
矮个子从裤腿里抽出一把匕首，蹲下身用刀背在老板脸上拍了拍，说道：“不管听见啥看见啥，把嘴巴闭严了，要是被我们知道你到处胡说八道……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懂吗！”
“我懂，我懂，我保证今天的事都烂在肚子里……我本来啥也没看见……”老板战战兢兢的说道。
高个子在一旁说道：“袁三爷的事儿，少多嘴就对了！”
老板连连作揖，一句话也不敢说。
看着两个人走出理发店，老板松了一口气。
在堰津，袁文魁想要弄死一个老百姓，简直比杀只鸡还简单。
…………
中年人坐在姜新禹的车里，望着车窗外的瓢泼大雨，说道：“天气也帮了大忙，即使有人跟踪，除非他们长了千里眼顺风耳！”
姜新禹没搭话，开着车慢慢向前行驶，那辆车依然远远的跟在后面，看样子更像是在警戒。
“姜队长，先自我介绍一下，在下王汉元，中统堰津站代理站长。”
姜新禹知道，由于叛徒的出卖，中统堰津站在两年前被宪兵队连锅端，包括站长余锦荣在内，二十多名特工尽数遇害。
王汉元是去年才从河北调过来，试图重组堰津站，只是一直没见什么成效。
这些情况，秦力和姜新禹闲聊时提起过。
“王站长，久仰大名。”姜新禹客气的说道。
即使是代理站长，王汉元最小也是个上校，他和姜新禹虽然属于两个不同的部门，但是从军衔论起也算是上下级关系。
“姜队长客气……我现在不得不佩服你们戴老板，竟然能把人安插到敌人的心脏，确实很了不起！”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份？”
“是戴老板告诉了徐局长，徐局长再秘电通知了我！不过，你放心，中统堰津站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的身份。”
“你那两个手下不知情吗？”
“我只告诉他们，利用把柄要挟你，涉及你真实身份的话，绝没有透露半句！”王汉元信誓旦旦的说道。
姜新禹把车缓缓停在暗影里，熄掉车灯，这样既能观察到外面的情况，又能便于隐藏。
后面跟着的那辆车也靠边停下，两车保持着三十多米的距离。
姜新禹不明白的是，军统和中统向来势不两立，戴老板为什么会把自己的身份告诉了中统？
王汉元微笑着说道：“姜队长，其实你今天要是直接回家，就能接到重庆发给你的秘电，可是你去了服部彦雄的家里，我只好等在外面，当面告诉你这件事。”
姜新禹：“能让王站长等了这么久，一定是有重要情况。”
王汉元叹了口气，说道：“不仅重要，而且特别紧急，要不然戴老板怎么可能让我们联络你。”
姜新禹掏出烟盒，说道：“抽吗？”
王汉元摆摆手，说道：“谢了，不会抽烟。”
姜新禹点燃一支香烟，深深吸了一口。
王汉元说道：“姜队长，我们要救一个人！”
姜新禹：“救谁？”
“他叫方成海，化名丁海，是原大沽兵工厂的一名工程师，国内仿制的第一批捷克式轻机枪，就是出自此人之手！”
第224章 合作
姜新禹不解的说道：“大沽兵工厂早就搬迁去了重庆，方成海怎么会出现在堰津？”
王汉元：“是因为他的孩子。”
“因为孩子？”
“两个月前，方成海中年得子，视如珍宝一般，只是孩子体弱多病，中西医都看过了，总是不见好，后来就看了巫医。”
“巫医……神汉？”
“差不多吧。”
“方成海算是知识分子，他会相信这个？”
王汉元苦笑道：“人都是这样，有病乱投医，况且中国人骨子里对神灵的敬畏，多多少少都会相信一点。”
“巫医怎么说？”
“巫医说，方成海已故的母亲总来看孩子，小孩子年幼体弱，经受不住阴气侵扰，这才造成久病不愈，只要方成海到坟上烧几张灵符，自然就可以化解。”
姜新禹哑然失笑，说道：“这么荒诞的说法，方成海信了？”
“要不然他怎么会来堰津。”
“方成海使用了化名，为什么还会被捕？”
“对从四川来的人，敌人格外注意，方成海上完坟回旅馆的路上，被警察局便衣队的人拦住，稍加盘问，他就露出了破绽。”
警察局正在核实方成海的身份，如果查到他去给谁上坟，再找来方家老邻居一辨认，自然是真相大白。
“这个人很重要吗？”姜新禹知道，能让军统中统抛开恩怨通力合作，方成海一定有特殊的作用。
“方成海负责生产的仿制枪，射击精准度高，故障极少，几乎可以和真正的捷克式相媲美，说的简单一点，他是不可多得的军工人才！”
姜新禹：“既然他这么重要，就没安排专人保护？”
王汉元尴尬的说道：“他的安全是由我负责，想必你也知道，中统堰津站人手不足，所以……”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方成海被捕入狱，王汉元想不出营救办法，只能向总部汇报此事。
军统在沦陷区的能力众所周知，中统方面干脆直接通过更上层施压，让戴老板下令堰津站人员参与营救方成海。
姜新禹：“知不知道抓方成海的人是谁？”
王汉元：“是警察局便衣大队一个姓卞的副队长。”
姜新禹想了一下，说道：“姓卞……那应该是卞则东了。”
王汉元焦急的说道：“怎么样，有没有把握把人救出来？”
姜新禹沉吟着说道：“卞则东贪财好色，倒不是没有机会……我尽量试一试吧。”
“这件事要抓紧时间，要是被他查出方成海真实身份，肯定会被送去宪兵队，到时候再想营救，难度就更大了！”
姜新禹：“嗯，我知道……如果把人救出来，接下来怎么办？”
“把人交给我，剩下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怎么联络你？”
“你只要在窗台上摆一盆君子兰花，我自然会去找你接头。”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王站长，你不相信我？”
王汉元正色的说道：“姜队长，我们虽然分属不同的特工部门，但是既然身处敌后，理应同仇敌忾，互相帮衬，怎么会不信任你？”
“那为什么不让我知道您的落脚点？”
王汉元哑口无言，他确实是担心姜新禹万一不慎暴露，最后变节投敌，再把自己牵扯进去。
不告诉对方自己的住处，起码还有充裕的时间转移。
“王站长，别多心，我是开玩笑……方成海的事，就这么说定了！”
“好！我等你消息！”王汉元拿起雨伞准备下车。
“王站长，请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
姜新禹沉思片刻，说道：“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你说。”
“你们有电台吗？”
“当然。”
“太好了……”
十几分钟后，王汉元撑着雨伞下了车，姜新禹的轿车冲进大雨里，向桥东路方向疾驰而去。
…………
周三，宪兵队队部。
服部彦雄看了看浅野辽一，说道：“浅野，你要明白一件事，今天发生的一切，事关你家人的安全，所以，我希望你不要跟我耍花样！”
浅野辽一低着头说道：“我明白。”
服部彦雄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特别通行证，说道：“为了让整件事没有破绽，这张通行证你拿着，全程按照乌鸦的指示去做。”
证件上盖着宪兵队的大印，还有服部彦雄的签字，在堰津地区持有这张通行证，基本可以做到畅通无阻。
浅野辽一把通行证揣进怀里，转身走出了队部。
服部彦雄站在窗前，望着浅野辽一的背影，说道：“宫本少尉。”
“少佐，您有什么吩咐？”宫本连忙上前一步。
服部彦雄缓缓的说道：“知道今天怎么做吗？”
宫本：“密切监视浅野辽一，同时在外围布置人手，注意观察有无其他特务部门的人员在附近出现！”
服部彦雄点点头，说道：“动手抓捕乌鸦之时，浅野辽一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我不想让本间司令官知道宪兵队又出了一个内奸，明白我的意思吗？”
宫本双脚一并，说道：“明白！”
“这件事你亲自去做，千万记住一点，不要使用南部式手枪！”
“是！”
“去吧。”
宫本鞠了一躬，转身退了出去。
只要有人去拿通行证，埋伏在四周的宪兵就会动手抓人，做为诱饵的浅野辽一，也就再无利用价值！
中村加晃事件让服部彦雄焦头烂额，勉强糊弄过关，现在又出了一个浅野辽一，身为宪兵队队长，他无论如何都难辞其咎。
所以，从知道浅野辽一是内奸的那一刻起，服部彦雄就已经动了杀机！
趁着抓捕时的混乱，宫本在暗处开枪击毙浅野辽一，对外可以说他是死在谍匪手里，在当时的情形下，这件事看上去非常合理。
“报告！”门外传来酒井次郎的声音。
服部彦雄定了定神，说道：“进来。”
房门哗啦一响，酒井迈步走进来，躬身说道：“少佐，刚刚截获一份谍匪电文。”
“什么内容？”
“从代码上来看，是和重庆呼叫乌鸦的电文一致！”
“破译了没有？”
“正在加紧破译……”
第225章 结局（上）
侦缉队情报组组长室。
田力钢走进屋子里，看见桌上放着一个信封，上面写着“田组长亲启”字样。
凡是侦缉队的信件，邮差都会送到门口警卫室，再由警卫分送到各个部门。
田力钢拆开信封，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张信纸：周三下午两点钟，旺德福有私盐交易！二毛！
二毛是田力钢的线人，经常通过电话传递各种消息，通常只有在找不到田力钢的情况下，二毛才会送信到警卫室。
从笔迹上看，一手蚯蚓体确实是二毛所写，田力钢觉得奇怪，自己一上午都在情报组，二毛为啥不直接打电话？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警卫室的号码：“喂，我是田力钢，上午是谁执勤？”
很多警卫都认识二毛，知道他是田力钢的线人。
要不然也不能说，谁都能把一封没有邮电所印戳的信，随便就放在侦缉队警卫室。
警卫回答道：“上午是小胡执勤。”
“小胡……好了，我知道了。”田力钢放下电话。
他知道问了也是白问，小胡是新人，连侦缉队的人都没认识全，更不用说久不露面的二毛。
田力钢沉思半晌，心里拿定了主意，先不管那么多，查实了旺德福走私的事情再说！
情报组的其他人都在一间大屋子待命，田力钢推门走进来，四处看了看，问道：“看见六子没有？”
“六子说，他去大沽核实阿华的消息。”一名特务说道。
田力钢：“牛本成呢？”
“没看见……”
两个最得力的手下都不在，田力钢索性自己开车前往旺德福，反正又不是抓谍匪，不存在任何危险性。
几乎是与此同时，行动组组长室。
“铃铃铃铃铃铃铃！”桌上的电话骤然响起。
李锴拿起电话：“喂，找谁？”
“李组长，旺德福浴池32号衣柜里，有旺德福老板贩卖私盐的重要证据！”电话另一端是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
李锴疑惑的说道：“你是谁？”
“我是被旺德福老板害惨的人，他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能让他好过！”
“衣柜里是什么证据？”
“李组长，你最好抓紧时间，据我所知，田力钢好像也收到了消息。”说完这句话，对方挂断了电话。
李锴拿着发出忙音的电话愣了一会，立刻转身下楼，随便叫上两个手下，开车赶往旺德福浴池。
他没有过多怀疑，这类报复性的举报电话，以前也接到过，大部分都是被举报者得罪人了，让仇家抓到了把柄。
姜新禹站在窗前，看着这两个人相继离开，抬腕看了一眼手表，时间上和自己的预想基本吻合。
…………
下午一点半，旺德福浴池。
浅野辽一掏出钥匙打开衣柜，里面放着一张纸片。
借着柜门的遮挡，浅野辽一拿起纸片，上面写着几个字：如拿到通行证，放入32号衣柜。阅后即焚！乌鸦！
32号衣柜在斜对面，隔着有五六米远，浅野辽一走了过去，把通行证顺着缝隙塞进去。
然后披上浴巾，锁好衣柜，迈步朝池子那边走过去，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宪兵队特务的监视下。
半个小时之后，田力钢出现在浴池内，他这次学了一个乖，也租了一个衣柜，披着浴巾在暗中观察着形迹可疑的人。
在他看来，无风不起浪，既然两次三番接到举报，旺德福浴池肯定有猫腻！
可能是自己上次没有很好的掩饰身份，让买卖私盐的双方有所察觉，临时取消了交易，所以才什么也没查到。
相同的错误会犯第二次吗？当然绝不会！
几分钟后，李锴迈步走进浴池，田力钢赶忙用浴巾挡住脸，心里暗骂：这个疯子阴魂不散，怎么又来了？
李锴没有任何犹豫，他看了一眼四周，径直来到32号衣柜前，只要打开衣柜门，就知道那个神秘电话说的证据到底是什么！
因为知道要来开锁，李锴早有准备，他带来了一把特工专用的万能钥匙。
所谓的万能钥匙其实只是一个称谓，对于普通锁芯确实很有效，不能说每一把锁头都能打开，起码也能打开一多半。
如果遇到新式的复合锁芯，这种万能钥匙基本毫无作用，好在浴池衣柜的锁头只是普通锁。
李锴把钥匙插进锁眼轻轻一拧，只听见咔哒一声，锁头被打开，衣柜里除了那张特别通行证，再没有任何东西。
“这是啥？”李锴自言自语的拿起通行证。
证件上全部是日文，即使发音不同，字面意思相差无几，更何况李锴对上面盖着的宪兵队大印并不陌生。
他本能感觉有点不对劲，衣柜里怎么会是一张通行证？难道不应该是一整袋盐之类的物证吗？
李锴还在胡思乱想，几名看似来泡澡的顾客，忽然各自从毛巾里抽出手枪，呜哩哇啦的围了上来。
“不许动！”
“别动！”
“把手举起来！”
宪兵队的特务喊着生涩的中文单词，五六把手枪对准了一脸莫名其妙的李锴。
李锴赶忙举起手，连声说道：“太君，你们不要误会，我是侦缉队的，自己人，自己人！”
铃木曹长一挥手，两名特务冲过去，不容分说扭过李锴的双手，立刻上了铐子。
他们这么一闹腾，其他顾客惊慌着准备穿衣服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铃木大声说道：“所有人都要去宪兵队接受调查，如有违抗者，可视为谍匪同党，格杀勿论！”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再乱动。
浅野辽一从池子里出来，说道：“铃木君，我可以走吗？”
铃木曹长：“浅野君，你是自己人，当然没问题。”
此时，一队荷枪实弹的宪兵冲了进来，浅野辽一换好衣服，和这些宪兵们擦肩而过。
田力钢向前走了两步，立刻被一名宪兵用步枪指着，呵斥道：“退后！”
田力钢：“铃木曹长，我是侦缉队的田力钢，咱们在宪兵队见过面。”
铃木曹长板着脸说道：“田组长，很对不起，我接到的命令是，今天所有出现在旺德福浴池的人，都要带回宪兵队问话，谁都不能例外！”
第226章 结局（下）
“砰！砰！”
一连两声枪响，浅野辽一身子晃了两晃，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本来还算热闹的街上立刻乱成一片，孩子的哭声，女人的尖叫声，人们东躲西藏，寻找自认为安全的地方。
宫本不知道从哪窜出来，大声命令道：“来人，封锁整条街，所有人都要搜身！”
浅野辽一仰面朝天躺在地上，身下是一大滩殷红的鲜血，望着无边无际的苍穹，嘴里喃喃念着女儿的名字。
他心里知道，虽然自己背叛组织，成了一个可耻的叛徒，但是起码保全了家人，从这一点来说是值得的。
至于是谁对自己开的枪，对浅野辽一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再也回不去的家乡，再也见不到的亲人……
第二天，宪兵队队部。
桌上堆放着一些物品，手枪、钱包、香烟、钥匙、信封，包括那张通行证，这些东西都是从田力钢和李锴身上搜出来。
姜新禹站在一旁，侦缉队两个组长被抓，他身为队长自然是要来询问原因。
“姜队长，这件事你怎么看？”服部彦雄检查过了钱包，随手拿起信封，把信纸抽出来。
姜新禹沉吟片刻，说道：“少佐，要说李锴就是乌鸦，我觉得这个定论……还为时过早。”
服部彦雄看了一遍信的内容，说道：“为时过早？说说你的见解。”
“如果李锴真的是乌鸦，他去旺德福接头，应该尽量掩人耳目才对，可是他带了行动组的两个人。”
“李锴会不会是利用他们，掩护自己的真实意图？行动组那两个人被他留在了外面。”
“也有可能……不过，我临来时，问过了电话局，昨天中午的时候，确实有人给李锴打过电话。”
“电话来源是哪？”
“是上马桥附近一个公用电话亭。”
服部彦雄思索了一会，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或许是李锴自己安排人打的电话，防止万一被发现，他还能有辩解的余地！”
姜新禹：“就像您说的一样，正因为如此，我们也同样没办法判断，李锴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服部彦雄冷笑道：“那好办，审讯室里的刑具，会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姜新禹心里很清楚，以服部彦雄的一贯做法，即使审讯最终也没有结果，李锴也不可能做到全身而退。
宁杀错，不放过！一向是服部彦雄对待有间谍嫌疑者的态度。
服部彦雄把那封信放在桌上，说道：“信上这个叫二毛的人找到了吗？”
“找到了，现在关押在侦缉队。”
“这封信是他写的吗？”
“不是，二毛说他没有给田力钢留过这样一封信。”
“哦？”服部彦雄说道：“没写过？那就是说，有人仿冒他的笔迹，留了一封信给田力钢？”
“应该是，这种笔迹很好模仿，况且，当天上午二毛在十八街赌钱，根本不可能到侦缉队送信。”
“他的话有人证实吗？”
“我派人去十八街调查过，包括赌场老板在内的六七个人都能证明，二毛一上午确实没离开过。”
服部彦雄重新拿起信纸，说道：“那这封信会是谁写的呢？”
贩卖私盐的事，充其量不过是普通情报而已，有什么必要费尽心机，模仿别人的笔迹留了这样一封信……
服部彦雄目光一闪，伸手按了一下桌下面的警铃，一名宪兵推门走进来，躬身说道：“少佐。”
“去拿一个酒精灯来！”服部彦雄吩咐道。
宪兵：“是！”
姜新禹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让服部彦雄发现问题，比自己主动提醒他，更具有可信度。
过了一会，宪兵拿来一个酒精灯放在桌子上，然后转身退了出去。
姜新禹故作恍然的说道：“少佐，您是怀疑这封信……”
服部彦雄微微点了点头，姜新禹赶忙走过去，拿起火柴点燃酒精灯，然后把信纸放在火焰上烘烤。
十几秒钟后，信纸上慢慢显现出一行字：刀鞘，可利用李锴摆脱自身嫌疑，密切注意此人动向，随机应变！老邱！
“刀鞘……”服部彦雄拿过信纸看了两遍，说道：“事情很清楚了，田力钢出现在旺德福并非偶然，他是想利用李锴当替死鬼，我估计老邱也会派人在暗中配合！”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难怪留信的人不直接给田力钢打电话，他们是担心电话有监听！”
服部彦雄点了点头，感叹道：“所以说，世事难预料，无心插柳柳成荫，本来是要抓乌鸦，没想到竟然查出了刀鞘！”
姜新禹：“李锴会不会是中了老邱的圈套？”
服部彦雄：“李锴的事应该和共党无关，除非老邱能未卜先知，否则他怎么会知道32号衣柜的事？”
“那……怎么处置李锴？”
“先审田力钢！……姜队长，你对他比较熟悉，今天由你来审，我旁听。”
“是！”
十几分钟后，审讯室内。
田力钢坐在一把椅子上，惴惴不安的猜测着，日本人干嘛这么久还不释放自己？
铁门哗啦一响，服部彦雄和姜新禹一先一后走了进来。
“姜队长，服部少佐……这，这到底是咋回事？”田力钢站起身惶然的说道。
服部彦雄没理他，拉开椅子坐下，点燃一支香烟，静静的看着姜新禹如何审讯。
姜新禹把那封信向田力钢展示了一下，说道：“这封信是你的吧？”
田力钢仔细看了一遍，说道：“是我的。”
姜新禹：“知道信的内容吗？”
“知道，二毛说旺德福有私盐交易……二毛是我的线人。”田力钢解释着说道。
“可是，这封信并非二毛所写！”
“啊？这怎么可能？那家伙的狗爬字我认识，明明是他的笔迹……”
“二毛亲口说的，而且他昨天在十八街赌场待了一整天，很多人都能证明，这一点毋容置疑。”
田力钢张口结舌了半晌，心里隐约的感觉不太对劲。
有人冒充二毛留了一封信，然后自己就被带进宪兵队审讯室，无论怎么看，都更像是一个针对自己的巨大阴谋……
地227章 风水轮流转
看了密写信内容，田力钢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他太明白这件事有多严重。
他声音颤抖着说道：“姜队长，这是栽赃陷害，您千万不要相信！”
姜新禹淡淡的说道：“证据确凿，我不能凭着你一句栽赃陷害，就否定了这件事！来人，准备用刑！”
两名光着膀子的行刑手，凶神恶煞一般走过来拖拽田力钢。
这么多年来，遭到田力钢严刑拷打的爱国志士，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因为经受不住酷刑被活活折磨死的人也不在少数。
如今风水轮流转，他自己也终于成了阶下囚。
“姜队长，姜队长，您要相信我……”
“啪！”
“啪！”
“啪！”
“啪！”
在田力钢哀求中，行刑手抡起皮鞭劈头盖脸打下去，每一鞭子都会在皮肉上带起一道血痕。
“姜队长，姜队长，先停一停……我有话说……”田力钢嘶声喊道。
姜新禹示意行刑手暂停用刑，迈步走到田力钢近前，说道：“我奉劝你一句，想要不受皮肉之苦，就老老实实招供！”
田力钢咧着嘴说道：“我真不是共党，您让我招什么呀？”
“那我再给你换一种刑具？……来人，准备辣椒水！”姜新禹回身吩咐道。
“别别别……姜队长，我刚刚想起来了，这事儿不对啊……”
“哪不对？”
“您想啊，如果我是刀鞘，收到老邱的密写信，干嘛还要揣在身上，直接烧掉不就啥事都没有了吗？”
听审的服部彦雄心里一动，自己确实忽略了这个问题。
按正常来说，任何一名潜伏者都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阅后即焚”是特工最基本的常识。
难道田力钢真的是被人栽赃陷害？
姜新禹冷冷的说道：“田力钢，不要总觉得自己聪明，就当别人都是傻瓜！”
田力钢愕然的说道：“您这么说是……啥意思？”
姜新禹：“如果你知道这是老邱的信，自然是早就烧掉了，怎么可能落在我们的手里呢？”
“我还是没明白您的意思……”田力钢依然一头雾水。
姜新禹叹了口气，说道：“田力钢，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简单的说，之所以你没有烧掉信，是因为你还没看到密写内容！”
“我……”
姜新禹打断他的话，继续说道：“知道我为什么知道吗？自从上次荣威公司那件事之后，我一直派人暗中监视你，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掌握中！”
田力钢回忆了一下，脱口而出说道：“是赵玉虎……”
“没错，是赵玉虎！不仅如此，今天上午我派人搜查了你的办公室，在上锁的抽屉里，发现了一个酒精灯！”
“姜队长，我是情报组组长，有一个酒精灯难道也是疑点？”
“如果没有这件事，当然算不上疑点……我只是奇怪，一个酒精灯而已，你干嘛要锁在抽屉里？”
田力钢愣了几秒钟，说道：“我想起来了，我把酒精灯放在没上锁的抽屉里，怎么会忽然换了地方？一定是有人做了手脚！……一定是刀鞘干的！”
田力钢情绪激动大喊大叫，所有人都冷冷的看着他，就像是在看着一个死人。
众目睽睽之下，从上了锁的抽屉里搜出一个酒精灯，自然要比田力钢苍白的辩解更可信。
姜新禹缓缓的说道：“退一万步说，确实有人陷害你，他既然能打开上了锁的抽屉，干嘛不放进去一些跟皇军有关的文件，岂不是更有说服力？”
其实姜新禹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必须避开所有人的眼睛，只能就地取材，迅速把酒精灯放进上锁的抽屉里。
真要是放进去一些日军文件，反而可能会弄巧成拙。
哪个特工敢把这类东西放在自己办公室抽屉里？哪怕是上了锁的抽屉。
审讯室铁门一响，酒井次郎推门走进来，说道：“少佐，刚刚破译了那份军统电文……”
服部彦雄没让他继续说下去，站起身说道：“姜队长，对这种人和颜悦色毫无用处，我感觉他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先试试他的骨头够不够硬！（日语）”
“明白。”姜新禹躬身说道。
服部彦雄对酒井次郎说道：“你跟我来！”
等到他们离开了审讯室，田力钢问道：“姜队长，服部少佐……是啥意思？”
姜新禹：“少佐的意思是，你不招，就只好对不起了！……”
田力钢颤声说道：“姜队长，看在共事一场的份上……求您高抬贵手，田某一定不忘您的大恩大德！”
姜新禹一摆手，吩咐道：“来人，准备动刑！”
几分钟后，审讯室内传出田力钢杀猪一般的嚎叫。
只有坐实了田力钢就是共党奸细“刀鞘”，服部彦雄才会彻底解除对姜新禹的疑心，这是一加一等于二的问题，没有任何取巧的地方。
一天不查出刀鞘是谁，姜新禹就担着一天的嫌疑，如果总是处在这种环境下，根本无法开展地下工作。
所以，必须要找一个替死鬼！
相比较而言，田力钢更符合共党奸细的特征，因为他比李锴更有心机，更容易让服部彦雄相信他就是刀鞘！
那封信其实是姜新禹放到警卫室，他是队长，这种机会多的是，很轻易就能塞到一摞子信件中间。
给李锴打电话的人，是中统堰津站的人，姜新禹无人可用，骆驼并不适合做这件事，所以只能求助于王汉元。
好在王汉元有求于军统，对这种小事自然是满口答应，双方都知道各自的真实身份，只有合作的一条路，互相拆台那纯属是和自己过不去！
田力钢此刻正在上老虎凳，他的上身包括大腿都被绳索固定住，这是为了防止上刑的时候，犯人挣扎影响用刑效果。
姜新禹走过去说道：“田力钢，听我一句劝，别硬充好汉了，再接着受刑，你会死在这儿！”
田力钢吐了一口嘴里的血沫子，喘息着说道：“姜队长……我要是承认自己是刀鞘，肯定是死路一条……”
“我记得你有一句口头禅，是什么来着？哦，对，好汉不吃眼前亏！你现在招了，到时候再帮着皇军抓到老邱，说不定就此飞黄腾达了！”
田力钢哭丧着脸，说道：“问题是我上哪去找老邱啊，我是被人陷害的……”
姜新禹冷然说道：“你要是这么说，我也帮不了你！”
老虎凳这种刑具，简单的说就是把犯人固定在长凳上，保持着直挺的坐姿，然后在脚下塞青砖。
在这种坐姿下，人体的极限最多能忍受三块砖高度，再往上加，受刑人会感觉骨头像要折断了一般的痛苦不堪！
第228章 水到渠成
“姜队长，少佐请你过去。”一名宪兵走进来说道。
姜新禹回身对行刑手嘱咐道：“不许停，他什么时候愿意招供，什么时候再停！”
行刑手：“是！”
姜新禹出了审讯室，穿过跨院来到队部，敲了几下门，迈步走了进去。
服部彦雄坐在办公桌后面，凝神沉思着，见姜新进来，伸手示意他坐下。
“田力钢招了没有？”
“还在审。”
“嗯……你先看一下这个。”
说着话，服部彦雄把手边的一纸信笺推了过去。
姜新禹拿起信笺一看，上面写着一行字：砂砾表现异常，旺德福浴池接头立即取消！青城山。
“这是？”
“这是两天前，军统发给乌鸦的电文，被我们破译了。”
“哦……砂砾指的是谁？”
“浅野辽一。”
姜新禹思索了一会，说道：“既然是两天前的电文，乌鸦应该早就收到了消息，他不可能出现在旺德福，李锴也不会是军统的人！”
服部彦雄叹息道：“为了做到绝对保密，宪兵队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这件事，浅野辽一究竟哪里露出了破绽……实在是令人费解！”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会不会是浅野辽一故意给军统发出了警示？”
服部彦雄缓缓点点头，说道：“这种假设也并非不可能，那个家伙本来也不是心甘情愿屈服。”
接下来的分析顺理成章，军统想印证接头到底有无危险，再借机除掉一个比较棘手的敌人，所以才打匿名电话告诉李锴32号衣柜的事。
至于为什么不选择其他人，当然是因为李锴的性格暴躁，头脑比较简单，上当的几率更大一些。
“虽然没抓到乌鸦，但是能查出谁是刀鞘，这次行动也算圆满！”说着话，服部彦雄把那张特别通行证随手放进抽屉里。
“报告！”警卫在门外大声说道。
服部彦雄：“进来。”
警卫拉开房门，双脚一并说道：“报告少佐，审讯室来人说，田力钢招了！”
服部彦雄二话不说，站起身大步流星向外走去，姜新禹紧随其后，前往审讯室。
田力钢已经被放下来，坐在地上不停的咳着。
姜新禹走到他面前，说道：“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共党的心思，好言好语劝说就是不听，非要吃尽苦头，才肯老实交代！”
田力钢有苦难言，他是受不了酷刑折磨，心想着还真是应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句话，先保住命要紧。
“说吧。”姜新禹好整以暇的坐在椅子上。
田力钢喘息了一会，说道：“您让我说啥？”
姜新禹：“你的同党藏在什么地方？最重要的是，谁是老邱！”
“……我们都是单线联系，同党藏在哪，我真的不知道。”田力钢不想再受罪，只能硬着头皮瞎编。
“别告诉我，你也不知道老邱是谁！”
“我确实不知道……”
姜新禹一拍桌子，冷冷的说道：“田力钢，既然愿意和皇军合作，就不要再藏着掖着了，老邱经常对你进行明码呼叫，你会不知道他是谁？”
田力钢磕磕巴巴的说道：“我的意思是说……虽然没见过他本人，但是……但是我可以帮皇军……抓到他！”
“你和老邱没见过面？”
“每次见面他都化妆改扮，我没见过他的真面目，他是一个很谨慎的人。”
田力钢毕竟是老牌的特务人员，谎言开了头，慢慢编的顺畅起来，这也是姜新禹选择他当替死鬼的原因之一。
若是换成李锴，说出来的内容一定是前言不搭后语，甚至会让服部彦雄产生怀疑：这个人究竟是不是刀鞘！
姜新禹：“怎么才能抓到老邱？”
“每周五晚上六点钟，我都会和他在老夏茶馆碰面。”
“你今天被带进宪兵队，老邱还会出现吗？”
“这个……只能看运气了，况且，堰津这么大，他也不一定知道我被抓的事……”
服部彦雄吩咐道：“来人，先带田力钢去看伤……明天就是周五，他这个样子去接头，老邱怎么可能露面！”
“是。”两名宪兵搀扶着田力钢去卫生室治伤。
姜新禹知道，田力钢既然敢说能抓到老邱，并且煞有介事的给出了一个具体接头方式，他十有八九是想逃走！
这家伙鬼点子多，而且久居堰津，没准儿还真能找机会逃走。
对姜新禹来说，田力钢只要承认了自己是刀鞘，他是死是活，并没有那么重要。
回到队部，服部彦雄吩咐道：“把李锴带进来。”
十几分钟后，李锴神色慌张的走进队部。
他被关押了一天一宿，也忐忑不安的分析了一天一宿，患得患失的猜测着，日本人会怎么处治自己。
正常来说，即使没有确凿证据，宪兵队枪毙一个有间谍嫌疑的人，就和碾死一只臭虫没有任何区别。
服部彦雄看了看他，说道：“李组长，昨天的事，是一个误会，现在事情已经查明，确实跟你无关。”
李锴惊喜的说道：“这么说，我没事了？”
服部彦雄：“姜队长也替你说了话，他认为你的忠诚度值得信任，所以……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你可以回去了！”
“多谢少佐，多谢少佐！”李锴深深鞠了一躬，这才转身退了出去。
姜新禹之所以替李锴说话，是因为这个人思想简单，比较容易控制，而且如果侦缉队两个组长都有问题，未免显得太过凑巧。
那份被破译的电文，同样是来自王汉元之手，姜新禹这么做的目的，是让整件事看起来更合理。
要不然就无法解释，为什么“乌鸦”没有准时出现在旺德福，反而有一个匿名电话让李锴去察看32号衣柜。
有了这份电文，一切都符合逻辑：军统察觉到了危险，通知乌鸦取消接头，打电话告诉李锴是为了印证浅野辽一是否叛变投敌。
姜新禹设的这个局，每一个环节似乎都经不起仔细推敲，之所以能成功，是抓住了人的性格特点，再加上有王汉元助力，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第229章 小秘密（祝大家新年快乐！）
侦缉队队部。
李锴推门走进来，立正站好鞠了一躬，说道：“姜队长，大恩不言谢，我这个人不会说话，从前有得罪的地方，还请您多担待！”
姜新禹示意他坐下，说道：“是忠是奸，现在水落石出，其实从我到侦缉队那天起，对你就比较信任，希望你以后也不会让我失望！”
“通过这件事，我现在也想明白了，效忠皇军，首先要效忠自己的上司！”
“嗯，说的好！”
姜新禹知道，李锴虽然脑子不大灵光，但是他也有家人朋友，肯定会有人替他分析形势，要不然凭他的性格说不出这番话。
李锴从怀里掏出三根金条放在桌子上，说道：“姜队长，就是我的一点心意，您要是瞧得起我，就收下。”
姜新禹推辞着说道：“这不太合适吧，快拿回去。”
“您要是不收，我就当您是嫌少！”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李组长，这么着吧，我刚好有件事想找人帮忙，你要是方便的话，就替我跑一趟。”
李锴瞪着眼睛说道：“只要我能办到，肯定没问题！”
“警察局便衣大队副队长卞则东，你认不认识？”
“认识。”
“熟吗？”
“不瞒您说，当年在街上混的时候，我和他还拜过把子，最近两年他在便衣大队，我在侦缉队，隔着两个区，来往的机会就少了。”
姜新禹点点头，说道：“是这么回事，我有一个老乡被卞则东抓了，我如果亲自去要人吧，担心影响不太好，所以就想找个中间人办这件事。”
“您的老乡因为啥被抓？”
“他住在国统区，听说我当了队长，就赶来堰津投奔我，人还没见到，就被卞队长抓了。”
“就这点事啊，您放心好了，我去了就能把人捞出来！”说着话，李锴起身又要走。
“李组长，你等一等。”
“还有啥事？”
姜新禹把桌上的金条推过去，说道：“这个你拿着……”
李锴：“姜队长，我明白了，您还是嫌少！”
姜新禹笑道：“不是嫌少，金条我收下，现在我是再交给你，让你替我拿钱去捞人！”
“我和卞则东的关系，捞个把人出来，哪还用得着钱，用不着，用不着。”李锴不以为然的连连摆手。
姜新禹把金条拍在他手里，说道：“这个年月，从衙门口捞人，不打点一下，你听他答应今天放明天放，最后至少拖你个十天半月。”
李锴想了想，嘿嘿笑道：“还真是这么回事，咱们侦缉队都这么干，何况是警察局……那也用不了这么多，我留一根，剩下您拿着！”
他又还回去两根，姜新禹这次没再推辞，嘱咐道：“人捞出来之后，直接送到我这来，要是晚上，就送我家里。”
“放心，保证错不了！对了，他叫啥名字？”
“丁海。”
“铃铃铃铃铃铃！”桌上的电话响起。
李锴：“姜队长，您忙，我明天上午就去找卞则东。”
“好。”
李锴走出队长室，姜新禹伸手拿起电话：“喂，哪位？”
“李锴回去了吗？”电话里是服部彦雄的声音。
“回来了，刚才我还和他谈了几句。”
“明天下午，处决共党分子岳树声，你通知一下李锴，到时候由他亲自执行枪决！”
“是。”
“还有……有时间的话，抽空多陪陪美奈，她总埋怨我派给你太多的公务！”
“我会的。”
“嗯，就这样。”服部彦雄挂断了电话。
姜新禹知道，让李锴亲手执行枪决，算是对他的一种考验，毕竟刚刚经历了一件有谍匪嫌疑的事。
从这也能判断出来，岳树声确实是一个有着坚定意志的同志，他没有背叛组织，更没有出卖老邱。
这是一件很无奈的事，姜新禹也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想不出任何营救办法。
…………
晚上回到家，本想给服部美奈打电话，约她出来看个电影或者去百货公司逛一逛，但是因为岳树声的事，姜新禹全无心情。
“笃——”门铃声响起。
姜新禹起身走到院子里，隔着门板问了一句：“谁啊？”
“是我。”院子外是徐海川的声音。
姜新禹赶忙打开院门，徐海川闪身走进来，他的手上拎着两条大黄鱼。
“这么快就回来了？”姜新禹很惊讶，骆驼把关于岳树声的情报送到交通站，满打满算不过半天时间。
徐海川走进厨房，把鱼放在水池里，然后回到客厅说道：“如果有人知道我来这，就说你托我在清河买的鱼，特意给你送过来。”
“你老家在清河？”
“清河万家屯。”
“难怪回来的这么快。”
“我这么急着赶回来，主要是为了树声同志的事。”
“你想营救他？”
“对！”
姜新禹摇了摇头，说道：“按照以往惯例，宪兵队处决犯人，要么在槐树沟，要么在英雄冢，如果是重要犯人，最少一个小队宪兵押送，根本没有营救的机会。”
徐海川：“我来是想告诉你，树声同志有一个小秘密，或许可以救他一命！”
“什么秘密？”
“他的身体不同于常人，心脏长在右边！”
“哦……”
这种情况确实很少见，姜新禹虽然听说过有这样的人，但是从来没见过，想不到岳树声竟然就是心脏长在右边的人！
他凝神沉思了半晌，心里慢慢有了一个计划，只是这个计划需要很多因素配合才行，有一个环节不符合要求，还是白费力气。
“怎么样，有办法吗？”徐海川焦急的问道。
姜新禹把自己的计划和徐海川说了一遍，最后补充道：“只能说有百分之十的机会，不要抱太大希望！”
徐海川点点头，说道：“我明白，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起码我们没有放弃自己的同志！”
姜新禹：“还有，刀鞘这个代号以后不要用了，我需要一个新的代号！”
“为什么？”
姜新禹把事情简单讲述一遍，然后说道：“过一段时间，在明码呼叫里，最好提几次刀鞘叛变的字眼，会让服部彦雄更加确信他没有抓错人！……”
第230章 做了手脚的子弹
第二天一早，侦缉队队长室。
李锴推门走进来，说道：“姜队长，要是没啥事，我这就去找卞则东。”
姜新禹：“这件事无论成与不成，中午之前必须赶回来，下午你还有一个重要任务。”
“啥任务？”
“宪兵队处决一名共党，服部少佐点名由你执行。”
“让我执行……哦，我明白了，这是在考验我对吧？”
“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既可以向皇军表表忠心，又能够去一去身上的晦气。”
李锴咧了咧嘴，说道：“您别逗了，杀人还能去晦气。”
姜新禹一本正经的说道：“如果能获取服部少佐的信任，就等于是去掉了晦气！”
“您说的对……那我先去警察局。”
“好。”
事情进展的很顺利，一根金条加上李锴的面子，哪怕“丁海”真的有问题，卞则东也会假装不知情，这个年月几乎没有真金白银解决不了的事！
临近中午的时候，李锴带着一个中年男子回到行动组组长室。
“丁先生，先喝口水，一会我就带你去见姜队长。”李锴倒了杯水递给方成海。
方成海：“好的，谢谢。”
王汉元事先传了口信，告诉他已经买通了侦缉队队长，让方成海尽量少说话，毕竟他不是特工人员，随机应变的能力肯定欠火候。
李锴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水，说道：“丁先生，听你口音也不像是浙江人啊，倒有点像我们堰津人……”
“这个……”方成海含糊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房门一响，姜新禹推门走了进来，笑着说道：“刚才从窗户看见你们回来，我就迫不及待过来了。”
然后对方成海伸出手，热情的说道：“丁老哥，姜某照顾不周，让你受委屈了，惭愧惭愧！”
姜新禹自报家门，方成海立刻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被“买通”的侦缉队长，连忙说道：“哪里，哪里，让姜队长费心了。”
李锴：“丁先生，你原籍是浙江人吗？”
性格执拗的人最大特点就是，他能把一件没弄明白的事，不屈不挠的一直问到自认为明白了为止。
姜新禹接过话头，说道：“丁老哥在堰津读了几年书，现在又住在四川，口音整个儿一四不像。”
李锴恍然，说道：“我就说嘛……”
方成海陪着笑脸，不敢再多说话，生怕一个不留神，又被人看出什么问题。
姜新禹：“李组长，你赶紧去餐厅吃饭，然后去宪兵队报到，别耽误了正事。”
李锴懒洋洋的说道：“不着急，时间还早。”
姜新禹：“我特意告诉厨房，给你专门加了餐，凉了可就没法儿吃了。”
“呦，多谢姜队长，那我得赶紧去……您不去吃饭？”
“我不去了，一会找家馆子喝两杯，给丁老哥压压惊。”
“对对，应该的。”
“你先去吃饭，回来我还有话嘱咐你。”姜新禹坐在桌子后面的椅子上，随手翻着手边的报纸。
“那成，我吃饭快，有十分钟就回来。”李锴转身就要走。
姜新禹似乎是心不在焉的说道：“吃饭还带着枪，你不嫌硌的慌？”
李锴把手枪连同枪套解下来，准备锁在抽屉里。
姜新禹敲了敲桌子，皱着眉说道：“我又不走，放在桌子上就行了。”
李锴讪笑着把手枪放在桌子，然后快步下楼去餐厅。
姜新禹对方成海说道：“丁先生，你稍坐一会，我处理完公务就送你走。”
“好的。”方成海直到现在心情才多少放松下来，救自己出来的人是侦缉队队长，在他的地盘肯定不会再出问题。
“丁先生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堰津？”
姜新禹拿过李锴的手枪，借着桌子的遮挡，快速卸下弹匣，从兜里掏出一颗子弹压到最上面。
这是一颗做了手脚的子弹，弹壳里的黑火药只有原先三分之一，只要没射中要害，造成的伤势肯定要轻的多。
方成海客气的回答道：“还有一个随从，住在青年旅店。”
姜新禹把手枪放回原处，淡淡的说道：“丁先生，你这样说话肯定不行。”
方成海愕然的说道：“怎么了？”
“随从，只有大人物才这么说，你只是来堰津投亲访友的普通人，怎么会有随从？”
“……是我失言了。”
说话间，李锴风风火火的走进来，说道：“姜队长，我吃饭的速度够快吧？”
姜新禹看了一眼手表，说道：“八分钟，确实够快，不过，听说吃饭太快对胃不好。”
李锴伸手把枪拿起来别在腰里，笑道：“小时候家里穷，兄弟姐妹多，吃饭都跟比赛一样，习惯了。”
姜新禹把手里的报纸放下，说道：“一会到宪兵队的时候，尽量少说话，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要再给自己惹麻烦了！”
“您放心，我懂。”李锴犹豫了一下，说道：“姜队长，田力钢……真的是共党奸细刀鞘？”
“有些事还是少打听，哪句话说的不对，就会惹祸上身！”
“是……”
姜新禹站起身，说道：“丁老哥，咱们走吧。”
说着话，迈步当先走出了屋子，方成海对李锴额首致意，也跟着走了出去。
李锴琢磨着姜新禹的话，感觉是有一定的道理，不管田力钢是不是共党奸细刀鞘，今后少了一个眼中钉肉中刺，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我们这是要去哪？”方成海坐在姜新禹的车里问道。
“去我家，到时候王先生会来接你走。”
“可是……我的随从还在青年旅馆，好歹得通知他一声。”
“这种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相信王先生会处理好的。”
“哦，是这样啊……”
二十多分钟后，轿车停在姜新禹家门口。
姜新禹请方成海到客厅休息，沏了一壶热茶放在茶几上，说道：“丁先生，你要是累了，就躺着休息一会，王先生应该很快就来……”
说着话，他把一盆君子兰花摆在窗台上，这是通知王汉元的信号，告诉他人已经救出来了。
果然，差不多一个小时左右，院门传来门铃声。
第231章 奇迹
王汉元如约而至。
他心里由衷佩服姜新禹，自己一筹莫展的事，人家只用了两天时间，就把方成海救出来。
由此可见，军统在敌后的能力确实要强过中统。
姜新禹：“为了捞丁先生出来，花费了一根金条。”
王汉元低声说道：“甭说一根，就是十根二十根也值啊！”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您没明白我的意思，这笔钱是我私人垫付，您看……”
王汉元这才恍然，说道：“你放心，我会向总部说明情况，不会让你个人掏腰包。”
“那成，你把人带走吧，要尽快送出堰津，免得发生变故！”
“我知道，一分钟都不会耽搁，我立刻带他去火车站。”
姜新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说道：“去也没用，现在没车，晚上七点钟是最后一趟客运列车。”
王汉元想了想，说道：“不对吧？我记得三点钟有一趟开往郑州的车……”
“前线战事吃紧，减少的客运车次，一律改为军列，这是昨天驻屯军司令部下达的最新命令，你不知道也正常。”
这个情况王汉元没想到，他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喝茶的方成海，说道：“姜队长，你看这样好不好，先让丁先生在你家里等，六点钟我再来接他走，哪也不如你这里安全。”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您干嘛不走水路，四点钟还有一趟客轮……”
“计划早就做好了，临时改动来不及，要通知很多人。”
“……那好吧，暗号还是照旧，看见这盆君子兰花，你再进来接人！”
“我知道。”
王汉元走到方成海近前，说道：“丁先生，你还要多等几个小时，我出去买车票，到时间了再来接你。”
方成海倒是不着急，反正有中统的人替自己安排一切，况且这段时间在监狱里吃不好睡不好，正好利用这几个小时休息一下。
…………
下午两点钟，英雄冢。
一辆车门上印着太阳旗的军车缓缓停在路边，驾驶室车门一开，宫本和李锴相继下了车。
宫本敲了敲车厢板，喝道：“把犯人带下来！”
十几名全副武装的宪兵纷纷跳下车，拖着脚镣的岳树声也被押了下来。
岳树声望着英雄冢一座座坟茔，大声吼了一句：“兄弟们，我老岳陪你们来了！”
宫本原本还打算再劝说几句，见此情景，知道这个人的内心冥顽不灵，说再多的话也是无济于事。
“把他带过去，准备行刑！”宫本挥手吩咐道。
其他宪兵在四周持枪警戒，一名宪兵蹲下身打开岳树声的脚镣，日本人现在是能省则省，打造一副脚镣也最少需要十斤铁。
“走快一点！”宪兵在岳树声背上推了一把。
“把你的爪子拿开，老子自己会走！”岳树声回身怒斥着对方，然后大步流星向前走去。
宫本看了看李锴，说道：“李组长，请吧。”
李锴鞠了一躬，拎着手枪跟了过去，他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基本是宫本问一句他答一句，对姜新禹的“嘱咐”非常上心。
岳树声转过身，向前走了一步，李锴本能的退了一步。
岳树声哈哈大笑，说道：“狗汉奸，就你这老鼠胆子还敢杀人？”
李锴恼羞成怒，打开手枪保险，咔哒一声顶上子弹，冷笑道：“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老子的胆子有多大！”
“你要是真有种，就看着我的眼睛开枪！”岳树声凛然不惧，昂然睥睨望着李锴。
李锴忽然发现自己还真就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喃喃的说道：“真他吗邪门，我咋就不敢看他的眼睛呢……”
站在身后的宫本催促着说道：“李组长，你还在等什么！”
李锴回头做了一个歉然的表情，转回身举枪对准了岳树声的左胸口，手指搭在扳机上，眼睛渐渐露出了凶光。
岳树声紧握着拳头，大喊道：“共产……”
“砰！”一声枪响打断了他的口号。
岳树声身子晃了两晃，低头看了一眼胸前喷涌出的鲜血，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最烦动不动就喊口号，你想喊，老子偏不让你喊！”李锴走过去踢了岳树声一脚。
两名宪兵跑过来，其中一个蹲下身试了试岳树声的颈动脉，说道：“犯人还有一口气！”
李锴惊讶的说道：“打中心脏还没死透？这家伙的命这么大吗？”
宫本迈步走过来，低头看了看，说道：“埋了吧！”
李锴：“宫本少尉，我再给他补一枪！”
宫本看了一眼地上卸下来的脚镣，说道：“李组长，我们还是替帝国省一颗子弹吧，现如今皇军训练都是用空包弹！”
“是。”李锴收起枪，躬身退到一边。
宪兵把岳树声抬起来扔进坑里，宫本看了看天色，自言自语的说道：“看样子又要下雨……”
几分钟后，军车拖着滚滚尘土向城里开去。
军车刚刚消失在视线里，附近茅草丛中，钻出来三个乡下人打扮的汉子，为首的正是李志柏。
“快，快，动作快一点！……”
“好了好了！别用铁锹了，容易伤到他，用手挖！……大刘，把水瓶子准备好！”
好在这种枪毙犯人的土坑，本来就不会挖的太深，三个人七手八脚，只用了两三分钟时间就把岳树声挖了出来。
岳树声双目紧闭，毫无生息，现在来看和一个死人没有多大区别。
大刘手里拿着一个水瓶子，摇了摇头说道：“我看是够呛，时间太长了，人已经死透了。”
李志柏俯下身，耳朵贴在岳树声的胸口听了几秒钟，然后双手一下一下的用力按压。
“大刘，别傻看着了，人工呼吸！”
“往他嘴里灌水！”
水瓶子对着岳树声嘴里灌进去，这是为了让气脉串联起来，迅速恢复畅通。
五分钟左右的时间，李志柏都感觉有些绝望的时候，岳树声被一口水呛到气管里，猛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大刘激动的说道：“活了，活了，我们把他救活了！”
李志柏心里也很高兴，说道：“快把板车拉过来。”
大刘跑进茅草中，从里面拉出一辆平板车，三人把土坑重新填埋好，拉着岳树声向附近村子里走去。
这件事能够成功，其中有诸多的偶然性。
李锴要是选择朝头开枪，或者宫本同意他再补一枪，岳树声都活不成。
再或者日本人晚走一两分钟，土坑稍微挖的深一点，任何人都不会有生还的机会。
在策划这件事的时候，姜新禹就想到过，失败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若是真的救活岳树声，只能用“奇迹”两个字来形容！
第232章 人的潜在灵感
方成海迷迷糊糊中闻到了饭菜的香味，他从沙发上坐起来，迈步来到厨房，只见姜新禹腰里系着围裙，正忙活的热火朝天。
“姜队长，你还会做饭？”方成海有些惊讶，想不要一个特务头子居然亲自下厨。
姜新禹呵呵笑道：“丁先生，你醒了？正好尝尝我的手艺，其实我是第一次烧菜，也不知道能不能入得了您的口。”
说话间，姜新禹把一锅米饭，外加一条清蒸大黄鱼端到餐桌上。
方成海还真是饿了，在警察局监狱吃的基本和猪食差不多，以他平日里的生活条件，看着都恶心的难以下咽。
面对着香喷喷的白米饭，还有街上很难买到的海鱼，让方成海不禁食指大动，他拿起筷子说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一顿饭而已，不必客气。”姜新禹给他倒了一杯茶水，摆在餐桌上，说道：“你最好多吃一点，在火车上可没有白米饭，只能嚼干粮。”
“姜队长，你真的是第一次烧菜？”方成海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细细的品着滋味。
“怎么样，还能吃吗？”
“味道真不错，你也尝尝。”
姜新禹摆了摆手，笑道：“丁先生，你吃吧，其实要我说，你就是饿的太久，所以才吃什么都觉得好吃。”
因为见过服部美奈做这道菜，所以姜新禹照葫芦画瓢调了酱汁，做了这么一道清蒸大黄鱼。
方成海感叹道：“一晃儿七八年了，没吃到过这么新鲜的海鱼，在四川不要说海鱼，就连河鱼……”
“砰！”
“砰！”
“砰！”
远处忽然出来连续的枪声。
姜新禹侧耳听了一会，是老夏茶馆方向，再看了一眼时间，刚好是六点钟过一点，心里多少猜出了是怎么回事。
“姜队长，没事吧？”进了一次警察局监狱，方成海现在犹如惊弓之鸟，听见枪声就紧张。
姜新禹安慰着说道：“没事，跟你没关系，安心吃饭……”
“笃——”
十几分钟后，门铃声响起。
姜新禹走到院子里，透过门缝向外看了一眼，立刻把院门打开，王汉元一脸焦急之色走进来。
“姜队长，听见枪声了吗？”
“听见了，出什么事了？”
王汉元叹了口气，说道：“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街上忽然戒严，说是搜捕逃犯，一路上我都被检查了好几次。”
姜新禹想了想，拿起电话拨通了警察局的号码：“喂，我是侦缉队姜新禹，刚才街上打枪是怎么回事？”
“姜队长，宪兵队刚刚发来协查通报，说是跑了一个共党分子。”
“哦，就是因为这个戒严？”
“对。”
“好，我知道了。”
放下电话，姜新禹说道：“丁先生恐怕暂时走不了，警察局说跑了一个共党，你也知道，每次发生类似的事情，车站码头肯定是搜查最严的地方。”
如果这个时候去车站，弄不好方成海会再次被捕，王汉元宁可晚两天送他走，无论如何也不想冒险。
王汉元低声说道：“没办法，只能让他在你这住一晚，我担心敌人会搜查旅馆！”
姜新禹略一思索，说道：“没问题，但是不能在我这住太久，你要赶紧给他找一个安全的住处。”
“好，我知道了……就是不知道戒严什么时候能解除！”王汉元忧心忡忡的说道。
姜新禹微笑着说道：“只要抓到了那个逃走的共党，戒严自然就会解除。”
王汉元走后，姜新禹把客房收拾出来，说道：“丁先生，现在街上戒严，今晚你只能住在这了。”
方成海：“日本人会不会来家里搜查？”
姜新禹：“把心放在肚子里，我好歹也是侦缉队长，没事的。”
方成海：“那好……呃，我刚刚睡了一觉，现在根本也睡不着，有没有书借我看看？报纸也可以。”
说这番话时，方成海没抱太大希望，一个谈笑风生之间就能开枪杀人的特务，家里怎么可能会有书呢？
姜新禹指了一下书房门，说道：“我看的书很杂，或许会有你感兴趣的书籍，你请便。”
方成海惊讶的看了他一眼，迈步走过去推开书房房门，两米高的书架占据了一面墙，上面码放着各种各样的书籍。
难怪姜新禹说书很杂，古今中外天文地理军事科学名人传记，几乎囊括了所有类别的书，甚至还有一本烹饪大全。
在书架前徘徊良久，方成海由衷的赞叹道：“姜队长，你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姜新禹在客厅说道：“我这个人啊，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读书，其实也不一定能看懂，很多时候就是看个热闹。”
方成海打量着书房的布置，说道：“不不不，附庸风雅的人我见过，有钱可以买很多书，但是品味是买不来的……这样的环境下，往往会激发人的潜在灵感！”
姜新禹收拾着餐桌上碗筷，随口搭着话说道：“如果能激发你的灵感，也算没白在我这里住一晚。”
方成海走到书房门口，说道：“姜队长，书房可不可以借我用一下？”
“您客气，随便用。”姜新禹坐在客厅沙发上，浏览着当天的报纸。
夜里九点钟，书房内依然灯光明亮。
姜新禹起身走到书房门口，刚想伸手敲门，心里忽然一动，方成海说书房环境激发了人的潜在灵感，他是军工工程师，他的灵感能是什么？肯定和枪械有关！
想到这，姜新禹悄悄推开一条门缝，向里边观瞧，方成海背对着房门，手里握着铅笔正伏在书桌上画图。
书房光线很好，姜新禹仔细看了一会，心里暗暗吃惊，方成海画的是一种枪械图纸！
书桌上堆放着至少十几张图纸，显然是方成海忽然有了灵感，这才忍不住修改以前的枪械图纸。
姜新禹今天和王汉元一直嘀嘀咕咕，方成海可不傻，他多少看出来一点，这个所谓被买通的侦缉队队长，很可能也是重庆方面的人！
所以，他在这里画图纸，并没有感到有何不妥。
况且大家都是拴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即使姜新禹不是自己人，他也不可能拿着这些图纸去告发自己！
第233章 加了料的苦丁茶
姜新禹思索了一会，快步走进卧室，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药箱。
打开箱子翻找出一瓶安眠药，倒出来五粒，想了想又加了两粒，用杯子研成粉末放进茶碗里。
用茶水搅匀后，端着茶碗来到书房门前，伸手敲两下门，稍等了几秒钟才推门走进去。
书桌上的图纸已经被一份报纸盖住，方成海手边摊着一本书，假装聚精会神的读着。
姜新禹把茶碗放在桌上，说道：“丁先生，这是上好的苦丁茶，去火提神，最适合挑灯夜读。”
方成海连忙说道：“多谢多谢。”
姜新禹说道：“我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好的。”
姜新禹回到卧室，在心里计算着安眠药起效时间，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后，他悄悄返回书房前，屏住呼吸听了一会。
书房内鸦雀无声，姜新禹慢慢推开门，方成海伏在桌上睡的正香，一杯加了料的苦丁茶也见了底儿。
“丁先生，丁先生……”姜新禹轻轻推了几下方成海，对方依然沉沉酣睡中。
苦丁茶本身的苦味，掩盖了安眠药的苦，方成海没有察觉出异常。
喝完茶之后，感觉眼皮越来越沉，本想趴在桌上打个盹，没想到一觉睡了过去。
姜新禹摊开图纸，从形状外观来看，应该就是捷克式ZB-26轻机枪，各种指标数据标注的非常清楚。
其中一行字引起了姜新禹的注意：改进后，无需整钢铣削成形，采取锻造技术可节省三成钢料！！
两个重重的惊叹号，表达着设计者的心情。
在如今钢铁短缺的大环境下，若是能节省原材料，无疑是一项重大的技术突破。
姜新禹来不及多想，迅速拿来铅笔和标尺，按照方成海的图纸，一笔一笔仔细复制。
一共十几张图纸，姜新禹画的一丝不苟，不敢有丝毫误差，足足忙活了三个多小时，才算把所有图纸描绘完成。
他把方成海画的图纸按原样摆在桌上，拿着复制品回到卧室，藏在柜子里的暗格里，然后关灯睡觉。
凌晨五点多钟，方成海慢慢醒了过来。
如果不是因为坐着睡觉，感觉身体极度的不舒服，他这一觉起码能睡到天光大亮。
方成海看了看时间，坐在椅子上发了一会愣，这才弄明白自己身处何地，赶忙起身察看图纸。
这些东西他可不敢带在身上，万一被敌人搜查出来，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
拿起笔写几个关键数据，剩余的资料都记在脑子里。
方成海蹑手蹑脚来到厕所，把图纸一张一张点燃扔在马桶里，伸手拽了一下水箱拉绳，哗啦一声水响，灰烬被冲进下水道。
“砰！砰！”
街上忽然想起两声枪响。
方成海赶忙从厕所出来，正惊疑不定时，姜新禹睡眼惺忪的从卧室里走出来，说道：“丁先生，起这么早……昨晚睡的好吗？”
方成海摸了摸脸上压出来的褶皱，说道：“我在书房睡了一宿，感觉头昏脑涨……”
姜新禹故作惊讶的说道：“干嘛不去客房睡？”
“本想着打一个盹，没想到一下子就睡过去了。”
“你是在监狱这几天不得休息，要不然也不能坐着睡了一宿。”
“是啊……姜队长，外面怎么又打枪？”
姜新禹端起茶几上凉茶喝了一口，说道：“我也是被枪声惊醒，唉，堰津是越来越不太平了！”
说着话，他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喂，警察局吗？我是侦缉队姜新禹。”
“新禹，我是老黄，你有啥事？”电话另一端的声音热情洋溢。
“是老黄啊，昨晚是你值夜？”
“可不是嘛，还和你在的时候一样，挨个轮，谁也跑不了。”
姜新禹笑道：“老黄，你这用词不当啊，啥叫和我在的时候一样？说着说着就把人说没了。”
老黄哈哈大笑，说道：“确实用词不当，纠正一下，是和你在警察局的时候一样！”
“开玩笑，别当真……老黄，刚才又是哪打枪？”
“共党逃犯田力钢刚刚落网了！哦，对了，他以前是你们侦缉队情报组组长。”
“惭愧惭愧，手下出了一个共党奸细，身为队长责无旁贷啊。”
老黄压低嗓音说道：“这算啥事，宪兵队全是日本人，还不是照样出军统奸细，那个叫中村加晃的……”
姜新禹咳了两声，说道：“老黄，服部少佐有过命令，尽量不要再提这件事，咱们还是服从命令的好，你说呢？”
“对对，是我失言了……”老黄连声说道。
“田力钢人在哪？”
“直接被带到宪兵队了。”
“哦，那我就放心了，共党极其狡猾，一定要严加看管才行……街上的戒严解除了吧？”
“本来就是为了抓田力钢才戒的严，人抓到了，戒严自动解除。”
“改天有时间，我去警察局看望兄弟们，咱们好好聚一聚！”
“好啊，到时候你可得多喝几杯！”
姜新禹笑道：“就这么说定了！”
放下电话，姜新禹说道：“丁先生，戒严解除了，今天你就可以离开堰津。”
“是嘛？太好了！不瞒你说，幼子体弱多病，我现在是归心似箭。”方成海叹息着说道。
姜新禹把君子兰花摆在窗台，说道：“南方气候炎热，是不是给孩子穿的太多了？俗话说冷病好治，热病难治。”
方成海眼睛一亮，仔细想了一会，说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有可能和这个有关……”
方成海中年得子，夫妻俩对孩子的宠溺到了一种极限，恨不能含在嘴里还觉得安心，他们认为婴儿体弱，平时确实给穿的不少。
一个小时之后，王汉元匆匆赶来，进门就催促道：“丁先生，赶快收拾一下，现在就送你走！”
姜新禹：“戒严解除了，不用太着急。”
王汉元摇了摇头，说道：“谁知道下一分钟会发生什么变故，宜早不宜迟，七点钟有一趟南下的列车，时间刚刚好！”
方成海和姜新禹握了握手，说道：“这次多亏姜队长帮忙，我才能成功脱险，别的话就不多说，咱们有缘再见！”
姜新禹微笑着说道：“再见，一路顺风！”
第234章 给水防疫部
等到王汉元和方成海走了之后，姜新禹把ZB-26轻机枪图纸拿出来，用防水油布包裹好，放进一本镂空的成语词典里。
如果是普通情报，可以暗中命令骆驼送到联络点，这些图纸极其重要，姜新禹不敢掉以轻心，他必须亲手交给老邱！
一直以来，共军的武器装备都是大问题。
虽然被划入了国军战斗序列，但是实际上八路军和新四军从战区得到的武器装备，甚至不如那些七拼八凑的简编师。
随着队伍的日益壮大，很多部队的兵员完全超出了编制，新兵训练时甚至是十几个人一支枪，这样的训练质量和效率可想而知。
为了解决燃眉之急，八路军在山西黄崖洞设立了兵工厂，开始大量仿制七九步枪以及其他技术含量不高的武器。
之所以造不出更新式威力更大的武器，主要原因除了设备落后，原材料紧缺，再就是缺少这方面的专业人才。
像方成海这种高级工程师，大部分都被待遇更好的国军兵工厂招募，而且国府内部有不成文的规定，核心的武器制造技术，要对共军方面有所保留！
姜新禹锁好院门，刚坐进车里，服部美奈蹦跳着出现在巷子口。
“我来的刚刚好！”服部美奈拉开车门坐进来。
“美奈，你怎么来了？”姜新禹把公事包放到车后座，包里是那本镂空的成语词典。
服部美奈撅着嘴说道：“你不找我，我只好来找你！”
姜新禹解释着说道：“最近确实很忙，昨晚本来想约你，赶巧街上又是打枪又是戒严，我担心不安全，所以就没给你打电话。”
服部美奈瞪着姜新禹半晌，忽然噗呲一笑，说道：“你今天是怎么了？干嘛这么紧张？我和你开玩笑呢！”
姜新禹掩饰着笑道：“我紧张了吗？”
服部美奈一本正经地的说道：“嗯，紧张了！我从没见过你这么紧张，为什么呢？”
姜新禹在心里提醒自己，任何时候都要保持镇定，幸亏面对的只是一个单纯的美奈，如果换成服部彦雄那样的老狐狸，可能就会因此产生怀疑！
“想什么呢？”服部美奈调皮的伸手在姜新禹眼前晃了晃。
姜新禹侧身望着服部美奈，说道：“我刚刚在想，为什么会在你面前紧张。”
“为什么？”
“因为……我在乎你！”
服部美奈脸上露出喜悦之色，嘴里嘟囔着说道：“骗人，又来哄我开心。”
姜新禹轻轻抚摸着美奈光滑的脸颊，说道：“如果是不相干的人，我干嘛要紧张？你说对不对？”
“对不对都让你说了……”服部美奈目光一撇，见一个路人迎面走过来，她慌忙推开姜新禹的手。
姜新禹笑道：“好了，这下我们两个扯平了，现在轮到你紧张了。”
“赖皮……”服部美奈抿着嘴看着姜新禹，目光里是道不尽的柔情万种。
姜新禹启动了轿车，说道：“今晚有没有空？我带你去吃俄国菜。”
服部美奈嘻嘻一笑，说道：“我每天都有空，哥哥说我早晚闲出病来。”
“那好，下了班我给你打电话。”
“嗯，你先送我们去福聚成。”
“还有谁？”
“还有绫子。”
“她也来了，少佐知道吗？”
“知道，哥哥允许绫子出门了。”
“哦……她在哪呢？”
“出去就看到了。”
轿车驶出巷子口，穿着一身水绿色旗袍的常红绫，拎着挎包站在一家杂货店门外，正在往头上戴一个新买的发卡。
姜新禹慢慢把车开过去，说道：“美奈，你们两个搞什么鬼？一个等在外面，一个进去找我。”
“我们其实是路过，看见你的车停在门口，绫子说搭你的顺风车，比坐黄包车要快很多。”
“那她怎么不跟你一起过来？”
“她说……她说……嗳呀，不要问了！……”服部美奈支吾了半晌，也没好意思把常红绫的话学出来。
其实常红绫的原话是：美奈，我就不进去了，给你们亲热的机会！
姜新禹知道，常红绫不可能无缘无故要搭什么顺风车，她一定是有事和自己说，只不过是借个由头而已。
常红绫拉开车门坐进后车座，戏谑着说道：“美奈，需要口红吗？”
服部美奈脸上飞起一抹绯红，娇嗔着说道：“乱说什么呢，我在门口遇到的新禹，又不是在家里……”
常红绫故意拖着长音说道：“那太可惜了……”
服部美奈用力跺了一下脚，说道：“绫子，你再乱说，我让哥哥关你半个月！”
常红绫举手做投降状，说道：“好好，算我怕了你……记得一位匈牙利诗人曾经说过，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服部美奈偷偷瞟了姜新禹一眼，低声说道：“如果换成是我，为了爱情宁可不要自由！”
常红绫微笑着说道：“姜队长，你呢？”
姜新禹一边开着车，一边说道：“爱情要有，自由也要有，两者之间并不矛盾，为什么一定要做选择？”
看着后视镜里的姜新禹，常红绫用口型说了两个字：“狡猾！”
经过一家女士内衣服饰店，常红绫说道：“姜队长，停一下车。”
姜新禹把车停在路边，服部美奈看了一眼店面招牌，说道：“绫子，这家店哪里特别？非要在这买内衣。”
“光顾过一次，感觉还不错……帮我买粉色碎花那件。”常红绫打开挎包，从钱包里拿出几张钞票递给服部美奈。
“你自己不去？”服部美奈惊讶的说道。
常红绫皱着眉说道：“好像有点岔气儿，容我缓一会。”
她们谈论女人内衣，姜新禹自然是插不上嘴，他一个大男人也不方便去买这类东西，服部美奈拿着钱开门下车。
“知道堰津给水防疫部吗？”
“知道，好像是上周才挂牌。”
“我们近期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密切监视这个部门，弄清楚他们究竟在做什么！”
姜新禹沉思着说道：“给水防疫……应该是后勤机构吧？”
常红绫摇了摇头，说道：“不，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第235章 相同的成语词典
常红绫紧盯着内衣店门口，说道：“我在东北的时候，就有传闻说，石井四郎的给水防疫部队在秘密试制细菌武器，我们也搜集过这方面情报，可惜因为没办法进入防疫部队驻地，所以没有取得任何进展。”
这么多年来，地下党的工作重心更多是在筹集各种物资，对于其他方面情报关注度相对较弱。
关东军给水防疫部队的情况，姜新禹并不是很了解。
常红绫继续说道：“堰津给水防疫部的最高长官叫香川西作，如果能和他接触上……”
说话间，服部美奈拎着一个纸袋从内衣店走出来，她没有坐回副驾驶座位，而是和常红绫一起坐在后车座。
常红绫打开纸袋翻了几下，说道：“买这么多？”
服部美奈小声说道：“看着挺漂亮，给我自己也买了几件。”
常红绫笑道：“知道好了吧？别看店面不出奇，货都是从欧洲运来的……我看你都买了什么。”
服部美奈慌乱的一把按住纸袋，声如蚊蚋的说道：“你疯了……新禹在车上呢……”
常红绫趴在服部美奈耳边，戏谑的说道：“你不是说都和他……还怕人家看内衣？”
服部美奈脸涨的通红，急的眼泪都快掉下来，说道：“绫子，你怎么这样……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常红绫掩嘴笑道：“好了好了，看你激动的，逗你玩呢。”
两个人年龄相仿，又是闺蜜加亲人的关系，服部美奈平时有什么体己话，都会和常红绫分享，或者说是让对方帮自己拿主意。
服部美奈扭转身，气鼓鼓的望着另一侧，随手拿起座位上的公事包，入手就感觉里面是棱有角的物体。
“新禹，包里是什么？”服部美奈问道。
姜新禹开着车，说道：“一本成语词典。”
“你拿成语词典干嘛？”
“赵玉虎……就是我那个秘书，他问我借的，今天想起来给他带过去。”
常红绫搭着话，说道：“美奈，我考你一句成语，看你能不能接上来。”
服部美奈正要答应，转念一想刚才的情形，立刻改口说道：“我生你气了，不想和你说话。”
常红绫太了解服部美奈的脾气秉性，知道她和自己生气不过三分钟，所以自顾自的说道：“项庄舞剑，知道下一句是什么吗？”
任务已经向姜新禹传达完毕，常红绫现在很放松，她和服部美奈经常玩文字游戏，中国的、日本的、猜字谜、猜哑谜等等诸如此类。
服部美奈果然忍不住说道：“猜对了，你要说三遍自己是小狗！”
常红绫：“好啊，要是猜不对呢？”
“我就说三遍我是小狗。”服部美奈信心满满的说道。
常红绫笑道：“行，姜队长作证，谁也不许耍赖！”
只有在服部美奈和姜新禹面前，常红绫才感觉到轻松自在，一个是自己人无需防范，另一个单纯的像一个孩子，对自己构不成丝毫威胁。
姜新禹专注的开着车，他有心把公事包拿过来，但是没有合适的理由，只能通过后视镜留神观察着身后。
“说呀。”常红绫催促着说道。
“项庄舞剑下一句是，路人皆知！绫子，实话告诉你，这句成语我听哥哥讲过一次，想不到吧？”服部美奈得意的说道。
常红绫：“你弄混了！”
服部美奈瞪大眼睛，说道：“我记得就是这句啊，项庄舞剑，路人皆知，多押韵！”
常红绫纠正道：“项庄舞剑的下一句是，意在沛公！比喻表面言行和真实意图不一致。”
“不信，你骗我！”
“那你问一问姜队长，看看是谁说的对。”
姜新禹手把着方向盘，目视着前方，说道：“美奈，是你输了。”
服部美奈不服气的说道：“哥哥明明说的是项庄舞剑路人皆知啊，怎么会错呢……”
姜新禹：“少佐说的时候，你可能是把两个成语典故弄混了。”
“路人皆知上一句是什么？”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服部美奈想了一会，说道：“我要印证一下，或许是你们弄混了呢。”
常红绫失笑道：“你要回家找服部君印证吗？”
服部美奈拍了拍姜新禹的公事包，说道：“笨，现成的成语词典，一查就知道了。”
姜新禹心里一惊，语气故作轻松的说道：“美奈，连我也信不过吗？”
常红绫打趣着说道：“查一查也好，万一是我和姜队长弄混了呢？”
服部美奈本来已经把公事包放下了，听常红绫这么说，赌气打开公事包拉锁，拿出那本成语词典，说道：“查就查，谁怕谁！……”
姜新禹心里很清楚，只要服部美奈打开成语词典，翻不了几页就会发现里面的秘密！
如果只是一个服部美奈也还好说，以她对自己的信任程度，随便编一个理由，或许也能糊弄过去。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常红绫，她是受过专业培训的特工人员，当然知道一本书里镂空意味着什么，基本来说都是用来藏匿机密情报。
到时候怎么解释？自己单独和常红绫在车里的时候，为什么不汇报？
即使常红绫不会当着服部美奈的面儿，要求察看油纸包内的图纸，但是心里也肯定会怀疑。
姜新禹对上级有隐瞒不汇报，本身就是最大问题！
在服部美奈拿出成语词典的瞬间，姜新禹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他猛踩刹车，轿车发出刺耳的声音戛然停在马路中间。
服部美奈和常红绫猝不及防，惊叫中险些撞到了头，装内衣的纸袋都掉在座位下面。
姜新禹立刻回转身，故作关切的说道：“美奈，你没事吧？”
借着这句话，顺势把成语词典从服部美奈手里接过来，不着痕迹的放到副驾驶座位上。
服部美奈揉着额头说道：“没事……怎么忽然停车了？”
姜新禹解释着说道：“刚刚有一只猫窜过去，我怕撞到它，本能踩了刹车，来不及告诉你们。”
“哦，是这样啊……猫呢？”服部美奈向车外四处张望着。
姜新禹朝右边虚指了一下，说道：“往那边跑了。”
常红绫伸手捡起纸袋，不以为然的说道：“姜队长，我和美奈应该比一只野猫重要吧？”
姜新禹歉然的说道：“对不起，服部夫人，当时实在是没反应过来。”
“新禹又不是故意的……”服部美奈对常红绫的态度有些不满。
常红绫：“我什么也没说，你倒是知道护着了，算了，不说了不说了……”
几分钟后，轿车停在福聚成百货公司门前。
望着姜新禹的轿车消失在街角，服部美奈和常红绫迈步向福聚成门口走去。
“绫子，等我一下！”看到门口的书报摊，服部美奈快步走了过去。
常红绫不解的问道：“你要干嘛？”
“老板，有成语词典吗？”服部美奈对书报摊老板说道。
“有。”老板随手把成语词典递过去。
“行了，你还没完了！”常红绫这才明白，服部美奈是要查那句成语。
“就是没完了！免得你说我赖皮……”
服部美奈拿过词典，心里蓦然一动，刚刚拿着姜新禹那本词典的手感还在，两本相同的成语词典在分量上，相差的实在太过悬殊……
第236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一条僻静的小路，姜新禹的车里。
“如果有人看见我们，就说是上次让你捎的大黄鱼，忘了给钱，我是专门来送这个钱。”姜新禹把一叠钞票递给徐海川。
徐海川不放心的四处看了看，说道：“找我什么事？”
姜新禹拉开公事包，把那本成语词典拿出来，说道：“这里面是捷克式ZB-26轻机枪的图纸，边区兵工厂应该会用得上。”
他说的轻描淡写，徐海川则是又惊又喜，激动的说道：“这可比任何情报都有价值，哪弄来的？”
“国军兵工厂一个工程师画的，这种东西要找专业人士看一看，才知道有没有价值。”
“好，我会尽快送出去！如果能大批量仿制这种枪，对提升我军的战斗力太有帮助了，新禹同志，你立了一件大功！”
姜新禹谦虚的说道：“其实只是机缘巧合，算不得什么。”
徐海川感叹道：“你是不了解冀中那边的情况，新战士一两个月没摸到枪的都大有人在，这也是为什么，我军坚持游击战的原因，总不能拿着红缨枪大刀片去和鬼子拼命吧。”
“是啊，手里没枪，人再多也没用……我现在有点担心，即使有图纸，边区兵工厂能不能把枪造出来。”
徐海川笑道：“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见过很多日军缴获的边区造，说心里话，质量真是不敢恭维，我亲眼看见一个日本兵试射一支仿制的七九步枪，连续两次卡弹，射出去的子弹飘离目标太多。”
“你说的情况客观存在，边区兵工厂为了求快，枪支出现故障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我相信这份图纸，上面一定会认真对待！不用多，哪怕一个月造出十挺机枪，都能盖过一个班的火力！”
“但愿吧……对了，岳树声的情况怎么样？”
“手术很成功，目前他在乡下养伤，估计再有一个多月就能康复。”
“康复了也要赶紧转移，认识他的人太多了。”
“放心，我会安排的。”
“我们以后怎么联络？”
徐海川苦笑道：“也许再过十天半月，我们就不需要联络了。”
“为什么？”
“因为我要被调走了。”
姜新禹惊讶的说道：“调走？你在堰津这么多年，工作一直非常出色，上级为什么要把你调走？”
徐海川无奈的说道：“这件事跟上级无关，可能是我在法医界有了一点小名气，汪伪北平警察局特意发函调我过去。”
“哦……”
“桥东路新开了一家百济堂药房，掌柜钱润民是你的联络员，你是他的上级。”
姜新禹想了一下，说道：“百济堂……离我的住处只有一百多米远，好像是昨天才开业。”
徐海川点点头，说道：“对，就是为了方便和你联络，才把药店开在桥东路，哦，还有，你的新代号是蜂刺，蜜蜂的蜂，刺刀的刺。”
“我记住了。”
“另外，考虑到你的重要性，专门为你架设了一部新电台，钱润民和其他条线上的同志不发生横向联系，他只对你负责。”
“这样最好，知情者越多，越不利于保守秘密！……”
…………
路过一家书店的时候，姜新禹特意买了一本成语词典。
回到侦缉队，姜新禹按了一下桌底的警铃，过了一会，赵玉虎推门走进来，躬身说道：“队长，您有什么吩咐？”
姜新禹点燃一支香烟，深深的吸了一口，说道：“成语词典给你带来了。”
赵玉虎跟本没向姜新禹借过成语词典，一时之间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姜新禹解释道：“你是我的秘书，多学习一点文化知识没有坏处，这本成语词典借给你，有时间多看看。”
如果有人问起这件事，一个“借”字可以有两种解释，是借给别人，还是别人来借，说起来其实很模糊。
这么做主要是防范常红绫，对服部美奈并没有考虑太多，姜新禹不知道的是，恰恰是忽略的人反而起了疑心！
上司要求的事，赵玉虎自然不敢怠慢，拿起成语词典走了出去，暗下决心要遵照队长的意思好好学习学习。
“笃笃！”门外响起敲门声。
姜新禹：“进来。”
李锴推门走了进来，以前这家伙来队长室，十次倒有五六次不敲门，自从旺德福事件后，他对姜新禹是越来越恭敬。
“有事吗？”姜新禹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浏览着今天的报纸。
“姜队长，您听说了吗？”李锴脸上的表情颇有点幸灾乐祸。
“听说什么？”
“田力钢落网了！”
“哦，这件事啊，听说了……对了，那么多宪兵监视，他是怎么逃走的？”姜新禹放下报纸问道。
“您知道田力钢为啥要去老夏茶馆吗？”
“当然知道，他和老邱在那接头，服部少佐本来计划着要抓老邱。”
李锴嘿嘿笑道：“您和服部少佐都被他骗了，老夏茶馆是他表弟的店，田力钢借着上厕所的机会，让他表弟打掩护，然后从后窗逃走。”
“他表弟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知道私放共党是重罪吗？”
“问题是他表弟也蒙在鼓里，还以为田力钢是侦缉队的人。”
姜新禹冷笑道：“我看田力钢是疯了，为了抓老邱，服部少佐布下了天罗地网，他怎么可能逃得出去！”
“说的就是……听说田力钢跑了之后，服部少佐非常震怒，调集了两个宪兵小队，外加警察局一个中队，上百人展开地毯式搜索。”
“他在哪躲了一宿？”
“这老小子鬼的很，老夏茶馆后面的巷子里，就是他家的老宅子，常年没人住，他在那化妆改扮装成一个驼背的老头儿，要不是宫本少尉眼尖，还真没准儿被他蒙混过去。”
姜新禹知道，田力钢也是被逼无奈，他供不出任何共党分子，自认为没有活路了，还不如破釜沉舟博一次机会！
殊不知，这样一来，服部彦雄心里仅存的一点疑虑也消失殆尽，更加笃定田力钢就是共党奸细“刀鞘！”
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田力钢的心机让他失去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第237章 美奈的心思
下午，四点钟，侦缉队会议室。
“美奈小姐，您请稍坐一会，姜队长上午去大沽公干，差不多也该回来了。”赵玉虎把一杯茶水放在茶几上。
服部美奈：“好的，谢谢。”
赵玉虎转身要出去，服部美奈叫住他，说道：“请问，你就是赵秘书吧？”
“正是在下，您还有什么吩咐？”赵玉虎客气的说道。
对这位美奈小姐，赵玉虎可不敢有丝毫怠慢，她不仅仅是姜队长的女朋友那么简单，还是服部少佐的妹妹。
“我想查一个成语典故，你能帮我找一本成语词典吗？”
“没问题，刚好有一本，我这就去拿。”
赵玉虎回到自己的屋子，找出姜新禹给他的那本成语词典，再次返回会议室。
词典拿到手里，服部美奈就知道，这不是姜新禹那本。
她一边翻着词典，一边故作随意的说道：“赵秘书也喜欢成语？”
赵玉虎：“这是姜队长的书，借给我多学一点知识。”
“哦……”
嘀嘀——
楼下传来汽车鸣笛声，赵玉虎走到窗前探身向下看了一眼，回身说道：“美奈小姐，姜队长回来了。”
“我查完了，谢谢你。”服部美奈连忙把词典还给赵玉虎。
“您客气。”赵玉虎转身退出去，顺手带上会议室房门。
服部美奈走到窗前，望着姜新禹从车里下来，对身边的特务说着什么，心里一时感觉既茫然又烦躁。
即使是心地再单纯的人，也能想明白一件事，姜新禹那本词典里面，肯定有不想让人知道的的秘密！
在特务的提醒下，姜新禹抬头朝楼上看了一眼，然后对服部美奈挥挥手，说道：“我马上就上去！”
服部美奈勉强笑了笑，回身慢慢坐在椅子上。
过了一会，姜新禹推门走进来，说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服部美奈低着头说道：“刚到。”
姜新禹走过去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端详了一会，说道：“怎么了？”
“没怎么。”服部美奈掩饰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跟绫子吵架了？”
“没有……”
“说好了我去接你，怎么自己跑来了？”
“回家也是等，还不如到你这里等。”
只听这些对答，没有任何不妥，但是从服部美奈的语气里，姜新禹能感到一丝丝冷淡。
这种情况从未在两人之间发生过，姜新禹和她相识这么长时间，一眼就能看出来异常，服部美奈的情绪都写在脸上。
姜新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说道：“时间也差不多了，咱们走吧。”
服部美奈站起身，说道：“你下班了吗？”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没下班，不过，我既然是队长，怎么也有一点特权。”
两人并肩走下楼，姜新禹打开车门让服部美奈上车，伸手一拍额头，说道：“忘了点事，你等我一下。”
他返身回到楼上，径直来到赵玉虎的屋子。
赵玉虎正捧着一本明星画册看的津津有味，见姜新禹进来，赶忙站起身，说道：“队长。”
姜新禹走过去，看了一眼画册上搔首弄姿女人封面，说道：“正经书不读，就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赵玉虎一脸尴尬的说道：“队长，这是情报组牛本成送来的，我就是随便翻两下……”
“美奈小姐是什么时候来的？”
“呃……大概二十分钟前。”
“是你接待的吗？”
“是。”
姜新禹缓缓说道：“她情绪很差，是不是你说错了什么话，惹她不高兴？”
赵玉虎吓了一跳，说道：“队长，我啥也没说……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
“美奈小姐要查什么成语典故，问我借了成语词典，说了两句话。”
“说了什么？”姜新禹隐约的猜到了问题出在哪。
“美奈小姐以为我也喜欢成语，我说那是您借给我的书……再就没说啥了。”
姜新禹想了一下，说道：“哦，那可能是她和家里人拌嘴……没事了。”
看着姜新禹转身出去，赵玉虎松了一口气，心想幸亏队长明察秋毫，要不然这个黑锅自己可背不起。
姜新禹全明白了，服部美奈在车上的时候，拿过那本镂空过的成语词典，两本书一轻一重让她起了疑心。
去吃饭的路上，服部美奈也不像以往那么活跃，她想知道姜新禹有什么秘密要瞒着自己，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其实正常来说，以服部美奈的性格，用不了几天她就会把这件事淡忘。
一个人若是无条件的信任另一个人，会自然把关于对方的谜团运用多种解释，直到说服自己为止。
姜新禹现在担心的是，服部美奈会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常红绫，尤其若是对服部彦雄提起一句半句，将会给自己惹来更大的麻烦！
轿车开进俄国城，缓缓停在一家餐厅门口，崭新的招牌上黄底红字：圣彼得堡西餐厅。
走进餐厅，满眼都是俄国风格装饰，服务生全部是俄国人，正对着餐厅门口的墙上，挂着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的半身像。
“先生，小姐，里边请。”服务生操着生涩的汉语迎过来。
服部美奈好奇的四处张望着，对姜新禹说道：“这家餐厅新开的吧？”
姜新禹：“上周才开业，老板是一位俄国贵族，据说厨师是克里姆林宫的御厨，刚刚从俄国逃出来。”
“哦……”
“请允许我向二位贵宾特别推荐，烟熏鲳鱼、红菜汤、鸡肉饼。”服务生把一本印刷精美的菜谱放在桌上。
“美奈，你喜欢吃什么？”姜新禹把菜谱推过去，打量着餐厅里的其他客人。
服部美奈：“我想点一份罗宋汤，不要太辣……菜谱上怎么没有？”
服务生：“小姐，红菜汤就是罗宋汤，我们餐厅的红菜汤才是正宗俄国菜。”
姜新禹在一旁解释道：“其实都差不多，就是名字上翻译的不一样，所谓的罗宋汤为了迎合上海人口味，比真正的红菜汤要清淡很多。”
服部美奈：“哦哦，那就来一份吧……”
餐厅门一开，从外面走进来两名日本军人。
第238章 香川西作
两名日本军人都很年轻，大约在三十岁上下，从肩章上看，一个是大尉，另一个是军曹。
“柴崎君，今天让你破费了。”大尉边走边说道。
柴崎说道：“香川阁下，您太客气了，一顿便饭而已。”
姜新禹的日语水平突飞猛进，一般对话都能听得懂，“香川”两个字让他心里一动，心想难道他就是常红绫提到的香川西作？
“两位长官，里边请。”另一名服务生迎上去，用日语打着招呼。
从姜新禹桌旁经过时，香川不由得多看了一眼，显然是被一脸娇憨模样的服部美奈吸引了目光。
“我们就坐这里。”香川坐在姜新禹对面的桌位。
服务生：“请问，两位现在点菜吗？”
香川忍不住又看了服部美奈一眼，然后说道：“柴崎君，客随主便，你来安排吧。”
柴崎：“是。”
两桌距离很近，只要不是低声细语，互相都能听见对方说话。
服部美奈喝了一口红菜汤，说道：“太难喝了……”
姜新禹也尝了一口，说道：“是不是觉得太辣了？”
“不只是辣，油腻的吓人，和罗宋汤不一样。”
“俄国气候寒冷，他们需要补充更多的热量，所以真正的俄国菜都很油腻。”
“哦，是这样呀……”
两个人说的是汉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都是中国人。
那边的香川对柴崎说道：“柴崎君，听说你的未婚妻是东京人？”
柴崎：“是，我来中国的时候，她还在学校读书。”
香川：“我个人认为，女人不需要读书，只要把男人伺候好就行了，让她们懂得太多，会有这样那样的想法，很难控制……”
听到这种言论，服部美奈忍不住哼了一声，嘟囔着说道：“谬论！……（日语）”
香川耳力很好，惊讶的看着服部美奈，站起身走了过来，微微额首说道：“小姐，请问，你是日本人吗？”
服部美奈对这个人的印象糟糕至极，皱着眉说道：“我们不认识，我是哪里人与你无关！”
受到了顶撞，香川并没有生气，因为他听出了服部美奈的口音。
“小姐是大阪人？真是太巧了，我们的家乡距离很近，我是奈良人！”
服部美奈板着脸说道：“对不起，我和朋友在吃饭，请你离开好吗？”
香川接连碰钉子，这才注意到姜新禹的存在，疑惑的说道：“这位先生也是日本人？”
姜新禹客气的说道：“不，我是中国人。”
香川的神情立刻变得倨傲起来，转脸对服部美奈说道：“恕我冒昧，想请教一下小姐的芳名？”
服部美奈重复着说道：“我和朋友在吃饭，请你离开好吗？”
柴崎起身走了过来，说道：“小姐，我警告你，对香川君说话客气一点！”
“是他没有礼貌，为什么要我客气一点！”服部美奈今天心情本来就有些郁闷，听到这句话更加生气。
姜新禹站起身说道：“香川长官，对不起，我们……”
香川傲然说道：“我不想和中国人说话！”
服部美奈气愤的说道：“你们真替日本军人丢脸！新禹，我们走！”
说着话，拉着姜新禹就往外走，服务生赶忙跟过来，说道：“对不起，请两位把账单结一下。”
姜新禹拿出钱包要去结账，香川对服务生说道：“这位小姐的账单我来结！”
服部美奈恼怒的说道：“谁要你来结账！”
她抢过姜新禹的钱包，从里面抽出两张大额钞票拍在吧台上，说道：“不用找了！”
服务生躬身说道：“谢谢小姐，谢谢您的慷慨！”
餐厅门口停着一辆白色军车，车门上印着“给水防疫”字样。
姜新禹更加确定，那名大尉军官就是香川西作，堰津给水防疫部的负责人。
服部美奈上了车，说道：“太讨厌了，好好的一顿饭让他们搅合了！”
姜新禹笑道：“不仅搅和了，还花了双倍的饭钱。”
服部美奈知道自己付账的时候给多了，懊恼的往座位上一靠，说道：“……都怪那个讨厌的香川！”
姜新禹启动轿车，说道：“美奈，你今天怎么火气这么大？”
“我……就是看不惯那些大男子主义！”服部美奈嘟囔着说道。
“走吧，我们换一个地方吃饭。”
“不想吃西餐了。”
“那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恩发德的羊肉饺子！”
“好，咱们就去恩发德！”
十几分钟后，姜新禹的轿车停在恩发德饺子馆门前。
“美奈，你先进去点菜，我去给车加油。”
“去哪加油？”
“前面不远就有一个加油站。”
“那你快一点，羊汤要是凉了就不好喝了。”
“知道了。”
看着服部美奈走进饭馆，姜新禹开车沿街向前行驶，他记得加油站附近有一家玉器店。
行驶出两百多米远，果然看见那家玉器店，姜新禹下了车快步走进去，径直来到柜台前，说道：“老板，我要买一个玉手镯。”
“这边都是，您看要选什么样的？”老板热情的招呼着。
姜新禹随手一指，说道：“就那个白色的吧。”
老板把手镯小心翼翼的拿出来，说道：“先生，看来您是行家，这只手镯是和田著名的羊脂玉，您看这色泽，没有一丝杂色……”
姜新禹打断他的话，说道：“多少钱？”
“呃……原价五千六百块，看您这么爽快，给个整数好了！”老板做出一副忍痛割爱状。
姜新禹拿出钱包，递过去几张大额钞票，说道：“四千块，包起来吧。”
老板连连摇手，说道：“先生，不瞒您说，四千块是我的进价，您这还价还的太狠了……”
姜新禹笑道：“老板，你要是这么说，那我换一家，四千块买到的比这个成色还要好！”
“好吧！我少赚一点，就当是多一个主顾！”既然遇见了明白人，老板赶紧把手镯包好递过去。
姜新禹把手镯揣进兜里，转身走出玉器店，老板在身后客气的说道：“先生慢走，下个月小店有一批上好的玛瑙到货，保证给您最低价……”
姜新禹就近找了一家书店，走进去说道：“老板，有商务印书局版的成语词典吗?”
老板：“有有，您要精装版还是简装版？”
姜新禹：“精装版。”
“三百五十块。”书报摊老板把成语词典递过去。
付过了钱，姜新禹快步回到车里，从公事包里拿出一把折叠刀，一点一点切割词典厚厚的内页。
十几分钟后，一本词典被镂空了中心的部分，形成一个暗格，玉手镯放进去，大小刚刚好。
做完这一切，他开着车来到加油站加满油，这才返回恩发德饺子馆。
第239章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吃过了饭，天已经黑了，出门上车的时候，姜新禹把公事包放在副驾驶座位上。
随后服部美奈也上了车，拿起公事包准备放到车后座，触摸到棱角分明的形状，疑惑的说道。“新禹，公事包里是什么？”
姜新禹说道：“这么快就忘了？项庄舞剑，路人皆知，还记不记得？”
“你不是借给赵秘书了吗？”服部美奈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姜新禹启动着轿车，说道：“嗯，是借给他了，不过，不是这本，是另外一本。”
服部美奈惊讶的说道：“你是说……包里有两本成语词典？”
“对啊，你当时没看到吗？”姜新禹不动声色的编着瞎话。
糊弄单纯的服部美奈，这么解释足够了，因为她自己也不能确定，当时包里有没有另外一本成语词典。
“我以为只有一本……”犹豫了一会，服部美奈还是忍不住说道；“这本成语词典为什么这么轻？”
姜新禹：“把词典拿出来。”
服部美奈打开公事包，把词典拿在手上，立刻感觉出和早上那本的轻重基本一致，封面外观也完全相同。
姜新禹：“打开它。”
成语词典只有十几页是完整，剩余部分在中间被切割出一个正方形，里面就是那只玉手镯。
服部美奈拿出用绸布包裹的玉手镯，疑惑的说道：“这是……”
“早就想送你一件礼物，知道你喜欢玉饰，前几天看见这只玉镯，感觉和你很配，就买给你了。”
“干嘛藏在词典里，神神秘秘的……”服部美奈喜不自胜的抚摩着手镯。
至于姜新禹为啥把手镯藏在词典里，服部美奈也只是随口一问，对她来说，这个问题已经不再重要！
“本打算给你一个惊喜，让你自己发现它，我以为你会喜欢这种形式。”
“嗯，我喜欢……”服部美奈羞涩的展颜一笑。
姜新禹把车停在路边，亲手给服部美奈戴上手镯，说道：“美玉配美奈，相得益彰！”
服部美奈依偎在姜新禹肩头，轻声说道：“新禹，你对我真好。”
姜新禹笑道：“一只手镯就感动了？”
“不是，我就觉得你对我是真心好……除了哥哥之外，没人对我这么好。”
“你父母不算吗？”
“我是说现在……新禹，对不起。”
“好端端的，干嘛说对不起？”
“我……其实我对你有猜疑了。”
成语词典的事解释清楚了，服部美奈自觉心中有愧，自己不应该怀疑姜新禹。
姜新禹故作惊讶的说道：“猜疑？什么事猜疑我？”
服部美奈指了一下旁边的成语词典，说道：“就是因为这个嘛，早上的时候，我觉得词典入手特别轻，所以就……”
姜新禹笑道：“所以就怀疑我瞒着你，在做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
“对不起，新禹。”
“不用说对不起，只是一个小误会而已，只要……”
后半句话被服部美奈吻住……
过了好一会，两个人才喘息着分开，姜新禹擦了擦嘴上的口红，说道：“这算是道歉吗？”
服部美奈红着脸说道：“嗯……”
姜新禹戏谑着说道：“我感觉诚意还不够。”
服部美奈轻打了他一拳，娇嗔着说道：“坏人。”
“其实我刚才想说，这个小误会要是被少佐知道，说不定又要怀疑我了。”
“你别胡思乱想了，哥哥对你很信任。”
姜新禹苦笑道：“连你都对这件事起疑心，何况是别人。”
服部美奈想了想，说道：“放心好了，给你惹麻烦的事，我跟谁都不说！”
姜新禹揽过服部美奈的肩头，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说道：“那最好了，免得自己人还要互相猜忌！”
一辆轿车迎面开过来，车里人借着车灯照明，显然是看见了路边车里的男女搂在一起，故意按了两下车喇叭，从姜新禹车旁开过去。
服部美奈没有起身，反而把姜新禹抱的更紧，这种时刻渐渐成了习惯，让她发自内心的感觉到幸福甜蜜。
一个小时之后，轿车停在服部家门外。
服部美奈下了车，回身对姜新禹挥了挥手，脚步轻快的走进院门。
客厅里，常红绫正在接电话：“……好的，本间夫人，明天见。”
“哥哥还没回来吗？”服部美奈坐在常红绫对面，顺手拿起一个苹果。
“快了吧，刚打过电话，宪兵队说服部君已经出来了……”
“每天都回来的这么晚，不知道哥哥都在忙些什么。”
常红绫打量着服部美奈，说道：“看来姜新禹就是你的灵丹妙药！”
“什么灵丹妙药？”
“今天逛街的时候，一脸的不高兴，跟姜新禹出去一趟，回来立刻眉开眼笑，说他是你的灵丹妙药难不对吗？”
“我哪有眉开眼笑……夸张！”服部美奈故意绷着脸说道。
常红绫笑着说道：“美奈，在我面前就别假装矜持了，看你表面镇定，心里都乐开花了吧？”
“越说越离谱了……”服部美奈实在绷不住了，终于掩嘴笑起来。
看见服部美奈手腕上的玉镯，常红绫说道：“难怪这么高兴，玉镯是姜新禹送的礼物吧？”
服部美奈立刻献宝一样，把胳膊伸过去，说道：“怎么样，漂亮吗？”
常红绫仔细看了看，说道：“从品相上看，只能算是中等偏上，价格不会太贵……”
服部美奈哼了一声，说道：“这是新禹的一片心意，我才不在乎值多少钱呢。”
常红绫笑道：“说他一点，你都不高兴……好了，那我换一种说法，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是这个意思吗？”
服部美奈扮了一个鬼脸，笑道：“就是这个意思！……对了，我记得你有一个玉手镯，好久没看你戴了？”
常红绫支吾着说道：“找不到了，不知道放在那里……”
房门一响，服部彦雄推门走进来，常红绫赶紧起身迎过去，躬身说道：“服部君，您回来了，辛苦了。”
服部彦雄看了一眼正美滋滋欣赏手镯的妹妹，说道：“美奈，你跟我来一下。”
服部美奈一脸莫名其妙，说道：“哥，什么事？”
“我有话问你！”服部彦雄迈步上楼，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
第240章 登门拜访
来到楼上卧室，服部彦雄回手关上房门。
服部美奈问道：“哥，什么事？”
服部彦雄看了一眼妹妹手上的玉镯，说道：“哪来的手镯？”
“新禹送给我的……哥，你就是要问这件事啊？那我下楼了。”服部美奈转身要走。
服部彦雄低声喝道：“回来！话没说完，谁让你走的！”
“还要问什么？我还要洗澡呢，都九点多钟了……”服部美奈小声嘟囔着。
服部彦雄沉默了一会，说道：“今天下午，我去了佐藤社长家里，特地去给他道喜，佐藤夫人生了一对双胞胎！”
“佐藤夫人生了双胞胎啊……”服部美奈随声附和着，不明白哥哥忽然对自己说这件事干嘛。
服部彦雄今天算是受到了一点刺激，亲眼看到别人有了儿女后代，而自己膝下没有一男半女，心里难免有些不平衡。
他曾经为此询问过陆军医院的妇科医生，对方告诉他，绫子的情况只要坚持服药，用不了两三个月，怀孕生子没有任何问题。
现在大半年过去了，绫子依然没有怀孕迹象，这是怎么回事？是医生诊断有误？还是有其他原因……
“美奈，你每天和绫子在一起，看到她服用那些药了吗？”
“什么药？”
“就是你和她去医院开的药！”
“嗯……倒是没看见过，但是药都快吃没了呀？”
“一次都没看见过？”
“没有。”服部美奈认真的想了一会，坚定的摇了摇头。
两个整天待在一起的人，其中一个人每天需要服药两次，而另外一个人却从没见过对方服药，这无论如何都不太可能。
服部彦雄站在窗前凝神沉思着，他现在怀疑绫子根本就没有服药，要不然美奈绝不可能连一次都没见过她吃药的场景！
如果自己的猜测没错，那就太让人难以理解，绫子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件事同样解释不通！
“哥，怎么了……”经过服部彦雄的询问，服部美奈也隐约感觉到有一些不太对劲。
服部彦雄转回身，说道：“美奈，我今天和你说的这些话，不要对任何人讲，尤其不能告诉绫子，明白吗？”
“那新禹呢？”
“我说了，不要对任何人讲！”
“知道了，那么凶干嘛……”
“一会下楼，绫子要是问你，我找你什么事，你怎么说？”
“我就说……你训了我。”
“对，就这么说，一句话全概括，不用详细解释！”
“知道了。”服部美奈答应着走出卧室。
常红绫对这种事见怪不怪，服部彦雄教训妹妹，就像教训自己的孩子一样，从来不分场合地点。
“美奈，你又犯了什么错？”常红绫打趣着说道。
服部美奈看了楼上一眼，说道：“哥哥不讲道理！”
“怎么不讲道理了？”
“不说了，我去洗澡了！”服部美奈转身向洗漱间走去。
转过天。
吃早饭的时候，服部彦雄说道：“绫子，我昨天问过了大岛医生，他说服药的最佳时间，是在早上七点钟和晚上九点钟，否则会影响药效。”
这两个时间，服部彦雄基本都在家里，他要亲眼看着绫子把药吃下去，才能打消心中的疑虑！
经过这么多事，即使没有查出证据，能证明绫子有问题，但是总是让人心里有些不踏实。
常红绫心里在暗自冷笑，表面上不动声色，说道：“好的，医生的话肯定是对的。”
服部彦雄看了她一眼，说道：“如果过一段时间，还是没有效果，我亲自陪你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
正说着话，警卫进来禀报：“少佐，给水防疫部香川西作大尉前来拜会！”
服部彦雄自言自语的说道：“香川西作？这个人刚来堰津不久，我们并不认识，他来家里做什么？”
常红绫在一旁说道：“请他进来，问一问就知道了。”
服部彦雄点点头，对警卫说道：“就说我有请！”
“是！”警卫转身退了出去。
几分钟后，在警卫的引领下，香川西作迈步走进客厅，服部彦雄早就在门口迎候。
“少佐阁下，你好！”香川西作双脚一并立正敬礼。
服部彦雄还了一个军礼，说道：“香川君，请坐。”
双方落座之后，佣人端上来茶点。
香川西作：“今天来的冒昧，还请少佐阁下见谅。”
服部彦雄：“香川君不必客气……不知道香川君今天来有何贵干？”
“实不相瞒，我是特意来向美奈小姐道歉的。”
“哦？这句话从何说起？”
“是这样，两天前在圣彼得堡餐厅，我得罪了美奈小姐，当时并不知道是少佐的妹妹，实在是太失礼了！”香川西作再次躬身施礼。
服部彦雄想了想，说道：“我好像听美奈提过一句，说是在餐厅和什么人起了争执，原来是和香川君发生了误会。”
“真的非常抱歉！”香川西作看似态度极其诚恳。
服部彦雄笑着摆摆手，说道：“没关系，你不了解美奈，她有什么不高兴的事，转眼间就忘的一干二净！”
香川西作：“为了表达我的诚意，请允许我向美奈小姐当面赔礼道歉！”
两人的军衔只差一级，香川西作能亲自登门再三道歉，服部彦雄也不好生硬拒绝。
“绫子，你进来一下！”服部彦雄对门外说道。
常红绫拉开房门，微微躬身说道：“服部君，有事吗？”
“我先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香川西作大尉，香川君，这是我的夫人。”
香川西作连忙站起身，躬身说道：“服部夫人，你好。”
常红绫回了一礼，微笑着说道：“香川君，你好。”
服部彦雄对常红绫说道：“去把美奈叫来。”
“是。”常红绫退了出去。
香川西作赞道：“少佐真是好福气，服部夫人青春貌美，美奈小姐活泼可爱，堪称令人羡慕的完美家庭！”
服部彦雄轻轻摇了摇头，叹道：“这世上根本没有完美的家庭……香川君，你过誉了！”
房门哗啦一声响，服部美奈迈步走了进来。
第241章 医学博士
白色低领斜襟上衣，水蓝色碎花边短裙，齐刘海短发垂肩，再配上白色发卡，服部美奈看上去就是一个尚在读书的女学生。
如果单论五官长相，常红绫更符合美女的标准，她是那种艳光四射的美，服部美奈则是由内而外的清丽脱俗。
服部美奈：“哥，你找我……”
“美奈小姐，你好，我们又见面了。”香川西作站起身恭敬的说道。
“是你？你来干什么！”服部美奈这才注意到目光灼灼看着自己的香川西作。
服部彦雄轻咳了一声，说道：“美奈，说话要客气一点，香川君是特意来向你赔礼道歉。”
香川西作躬身说道：“美奈小姐，非常抱歉，那天在餐厅冒犯了你，希望能得到你的谅解！”
服部美奈眼珠转了转，说道：“好吧，我原谅你了！”
香川西作还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服部美奈能这么爽快，连忙说道：“多谢美奈小姐宽宏大量……”
服部美奈转脸对服部彦雄说道：“哥，没事了吧？我可以走了吗？”
“你要去哪？”
“我约了新禹……”
生怕哥哥让自己陪这个讨厌的香川说话，服部美奈微微鞠了一躬，不等香川西作再说什么，迅速退出客厅。
服部彦雄歉然说道：“香川君，美奈自小娇惯任性，是我管教不严，你不要见怪。”
香川西作：“哪里哪里，美奈小姐天真烂漫，性格活泼外向，非常让人喜欢。”
“我听说香川君是军医官出身？”
“是，我毕业于京都医科大学，是博士学位。”
“哦？那以后我要尊称阁下一声香川博士了。”
香川西作谦逊的说道：“那都是从前的事了，不值一提。”
服部彦雄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想请教一件医学上的事。”
“请教不敢当，您说。”
“一个生育有些问题的女人，是不是只要不服用安胎的药物，就肯定不会怀孕？”
香川西作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当然不是，据我所知，英国人研制出一种口服药，叫史斑通，虽然价格昂贵，但是只要在当天服用一次，就可以达到避孕的效果。”
“还有这种药……在堰津能够买到吗？”
“帝国切断了对英一切贸易往来，按说是买不到……怎么，少佐需要这种药？”
“哦……不不不，我只是随便问一问。”
看着有些心不在焉的服部彦雄，香川西作忍不住问道：“刚才美奈小姐提到的新禹，是不是那天和她一起用餐的男子？”
服部彦雄：“对，他叫姜新禹，堰津侦缉队队长，很有能力的一个人。”
“哦……少佐阁下，冒昧的问一句，美奈小姐和姜新禹之间是……”
“算是男女朋友关系。”
虽然猜到了是这种结果，香川西作还是非常失望，在他看来姜新禹貌不惊人，怎么能配上宪兵队少佐的妹妹！
服部彦雄看了一眼座钟，说道：“香川君，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不留你了，宪兵队还有很多公务要处理。”
香川西作连忙站起身，说道：“那就不打扰了，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事情，您尽管吩咐。”
服部彦雄微笑着说道：“给水防疫部直接隶属驻屯军司令部，我一个小小的宪兵队长，可没有权限对你发号施令。”
“服部少佐太客气了，告辞！”
“再见。”
…………
堰津给水防疫部。
门前停着一辆没挂牌照的黑色轿车，两排荷枪实弹的日本兵分立两侧。
香川西作一眼就认出，这是驻屯军司令部的轿车。
柴崎焦急的在门口徘徊着，见香川西作出现，快步迎上前说道：“您可算回来了！”
香川西作：“出什么事了，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下村副司令官等您十几分钟了！”
“副司令官现在在哪？”香川西作边走边问道。
柴崎：“在实验室。”
几分钟后，香川西作来到实验室门外，简单整理了一下军容仪表，大声说道：“报告！”
“进来！”
实验室内，一个年龄在五十岁左右，挂着少将衔的军官正背着手四处参观，他就是堰津驻屯军副司令官下村定。
下村定打量了香川西作几眼，说道：“你就是香川大尉？”
“是。”香川西作躬身施礼。
“身为部门主官，工作时间不在驻地，你去哪了！”下村定的语气陡然严厉起来。
香川西作额头上直冒冷汗，说道：“卑职刚刚去拜会了宪兵队服部彦雄少佐。”
“拜会服部彦雄？给水防疫部和宪兵队没有任何关系，你去拜会他做什么？”
“呃……”
“不要试图编故事，我喜欢诚实的部下！”
“是。前两天，在就餐时，我不小心在言语上冒犯了服部少佐的妹妹，所以今天特意去登门致歉！”
下村定坐在一把椅子上，淡淡的说道：“就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值得你一个大尉军官去登门致歉？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
香川西作迟疑了一下，说道：“卑职本想着、本想着询问一下，服部少佐妹妹的情况……”
“哦，我明白了，登门致歉只是引子，其实你是看上了服部彦雄的妹妹，对吗？”
“……是！”
下村定站起身，缓步走到香川西作面前，审视了他半晌，猛然扬手一记重重的耳光，怒骂道：“混蛋！”
“是！”香川西作被打的倒退了两步，双脚一并立正站稳。
下村定冷冷的说道：“香川大尉，知道自己错在哪吗？”
“卑职愚钝，请将军明示！”
“帝国正处在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你负责如此重要的部门，不说专心本职工作，竟然还有心思到处找女人！”
“……将军教训的是，卑职知错了！”
下村定指着空荡荡的实验室，说道：“一个多星期的时间，你没有成功做出一例实验，香川大尉，千万不要告诉我，你的时间都去忙着找女人了！”
香川西作身体绷的笔直，说道：“报告将军，没有成功做出一例实验，主要原因是没有找到适合的活体！”
第242章 夜樱花计划
下村定冷冷的说道：“我看过你的履历，毕业于京都医科大学的医学博士，这种事难道还要我教你怎么做吗！”
香川西作：“将军阁下，卑职保证，在月底之前，培育出第一批病菌活体！”
下村定坐在一把椅子上，说道：“说说你的详细计划！”
香川西作趋前一步，低声说道：“按照本间司令官的意思，派人携带感染细菌的老鼠跳蚤潜入重庆……”
下村定打断他的话，说道：“这个计划已经被证明毫无效果，根本行不通，你需要另想办法！”
香川西作惊讶的说道：“怎么会毫无效果？在来堰津之前，卑职亲身参与了多次实验，那些携带细菌的活体，绝对会让一座城市陷入恐慌之中……”
“大本营采纳了石井将军的计划，用飞机携带细菌活体，准备对美国本土发动一次细菌战，可是那些老鼠跳蚤的生命力很弱，在途中就死了一大半。”
当年日军与苏军在哈桑湖发生交火，石井四郎利用细菌武器致使当地疫情传播，能够成功的主要原因是，不存在距离上的障碍。
如果进行长途攻击，那些细菌活体根本撑不了那么长时间。
香川西作想了想，说道：“即使要更改计划，事关重大，卑职必须向本间司令官当面汇报才行。”
下村定淡淡的说道：“你不必向他汇报了，以后所有关于给水防疫部的情况，由我来负责！”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大本营对本间将军另有任务委派，他不再担任堰津驻屯军司令官一职！”
对这个情况，香川西作没有过多质疑，任免高级军官的命令，很多都属于军事机密范畴，他只是一个区区的尉官，没有得到消息也在情理之中。
“是！卑职会尽快做出新计划！”香川西作躬身说道。
下村定叹了口气，说道：“帝国主力部队被拖在中国战场，我们必须拿出更直接有效的办法，才能迅速击垮敌军，然后专心去对付美国人！所以——”
他话锋一转，目视着香川西作，说道：“所以，我已经帮你制定好了新计划，新计划的代号是——夜樱花！”
“是！”香川西作毕恭毕敬做出一副倾听状。
下村定缓缓的说道：“晚上八点钟，我会派人给你送来一批战俘，美国人苏联人中国人都有，他们将是攻击重庆最有效的武器！懂我的意思吗？”
香川西作眼睛一亮，低声说道：“您是说直接在这些战俘身上培育细菌，然后再把他们送往重庆？”
下村定微笑着说道：“就是这个意思！”
“是，卑职明白了，我一定全力做好这件事！”
“专业方面，我是外行，所以，我想听听你的具体计划。”
香川西作略一思索，说道：“炭疽菌、鼠疫菌属于干燥细菌，能迅速污染空气，使感染者患上肺鼠疫和霍乱，对于人群密集的城市来说，是最适合不过了。”
下村定点点头，说道：“好，就按你说的做！记住一点，这件事要严守机密，就连我们自己人也不能透露，明白吗？”
“明白！”
下村定朝门口走了几步，回头说道：“香川大尉，听我一句劝，把心思都收回来，夜樱花计划如果能实施成功，你最少会升职到中佐，到那个时候，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
“多谢将军教诲！”香川西作躬身说道。
…………
“铃铃铃铃铃铃！”电话响起。
电话来的很及时，恰似一盆凉水浇醒了两个热情如火的男女。
姜新禹轻轻推开怀里的服部美奈，说道：“我去接电话。”
“嗯……”服部美奈红着脸整理凌乱的衣服。
姜新禹走过去拿起电话：“喂，哪位？”
“津北监狱空出来十几间牢房，你们侦缉队关押的犯人，可以送过去一部分。”电话另一端是服部彦雄的声音。
姜新禹故作欣喜的说道：“太好了，侦缉队监狱早就人满为患，再不送走一批，我都准备把仓库改建成牢房了。”
服部彦雄：“侦缉队的难处我都知道，所以津北监狱一有空闲牢房，我就立刻通知你。”
“多谢少佐……侦缉队可以转押过去多少人？”
“二十人，警察局那边也要转押一批犯人，不能全照顾你们。”
“明白。”
“美奈在你那吗？”
“在。”
“哦……转押犯人派别人去吧，要不然美奈又该跟我抱怨了！”
“下面人办事，说实话我真有点不太放心，还是我亲自押送，美奈通情达理，会理解您的。”
“……你亲自押送当然最好，不过，路上要小心一点，千万不能发生犯人脱逃事件。”
“是！”
放下电话，姜新禹快步走进卧室，拉开抽屉拿出手枪别在腰里，说道：“美奈，走吧，我先送你回家。”
服部美奈不高兴的说道：“又有公务？”
“转押二十名犯人，我必须亲自去，一旦出了纰漏，那可了不得。”
服部美奈替姜新禹拿过礼帽，说道：“行了，就算你不形容的这么严重，我也不会拦着你的。”
姜新禹笑道：“那当然，美奈是一个通情达理的好姑娘。”
服部美奈娇嗔着说道：“越来越油嘴滑舌，就知道给我戴高帽！”
送走了服部美奈，姜新禹开车赶往侦缉队。
他觉得很奇怪，津北监狱关押的犯人，大部分都是从各个战场送来的战俘，因为人数众多，一直是堰津最拥挤的监狱。
怎么会忽然空闲出十几间牢房？那些关押在里面的战俘去哪了？难道是秘密处决了？
一个小时之后，一辆挂着太阳旗的军车停在侦缉队院子里，这是服部彦雄派来协助押送犯人的车。
姜新禹站在门口，看着李锴指挥着把犯人一个一个押上卡车。
侦缉队监狱是临时性质，最多只能关押三十人左右，转押走二十人，基本等于腾空了整个监狱。
“队长，人数够了。”李锴走过来说道。
姜新禹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说道：“让弟兄们都机灵着点，出发！”
“是！……”
第243章 车牌号
津北监狱，顾名思义，位于堰津的最北边，距离海神寺堰津驻屯军司令部只有百米之遥。
李锴从军车驾驶室里跳下来，大声命令道：“把犯人押下车，列队站好！”
拿着犯人花名册和一摞子档案材料，姜新禹从轿车里下来，对前来接待的警察说道：“在哪办理移交手续？”
“请跟我到警务区办理移交手续。”警察头前带路，朝着一栋二层独体小楼走过去。
沿着楼梯上二楼，一间屋子门上的木牌写着四个字：监狱长室。
警察伸手敲门，屋子里传来一个哈欠连天的声音：“进来。”
屋子里的沙发上，半躺半坐着一个身材肥胖的中年警察，对那名警察说道：“什么事？”
警察躬身说道：“侦缉队送过来一批犯人，这位长官来办理移交手续。”
肥胖男子干咳了两声，坐直了身子，看了一眼姜新禹，说道：“贵姓？”
姜新禹：“免贵姓姜。”
“姓姜？听说你们侦缉队的队长也姓姜……”
“就是在下。”
肥胖男子惊讶的打量着姜新禹，说道：“你就是姜队长？”
姜新禹笑道：“如假包换，楼下有我的手下，你可以派人去证实一下。”
“哦，不不不，我只是没想到，姜队长竟然这么年轻……失敬失敬，快请坐。”
姜新禹：“请问你是……”
肥胖男子伸出手，说道：“鄙人就是津北监狱的监狱长，姓杨名正。”
姜新禹和他握了一下手，说道：“杨监狱长的名字起得好，堂堂正正，一身正气！”
杨正嘿嘿笑道：“姜队长果然是能说会道，难怪年纪轻轻就被服部少佐委以重任。”
姜新禹哈哈大笑道：“杨监狱长是说我善于溜须拍马？”
见姜新禹根本不拿“溜须拍马”当成贬义词，杨正也放松下来，笑道：“姜队长，这个年月不会溜须拍马的人，怕是连杂粮饭都吃不上！”
姜新禹：“要我说，还甭说杂粮饭，西北风都捞不着喝！”
这种臭味相投的聊天，让两人之间的关系一下子亲近起来。
杨正吩咐那名警察，说道：“傻愣着干啥，赶紧给姜队长泡茶！”
姜新禹把犯人花名册和档案材料放在桌子上，说道：“杨监狱长，名单都在这，档案材料上有犯人照片，你要不要去核实一下？”
杨正摆摆手，说道：“你姜队长亲自押送过来的犯人，我信得过，人数够了就成。”
姜新禹假装犹豫了一下，说道：“杨监狱长，我感觉和你挺投脾气，真心劝你最好亲自核实犯人身份。”
“为啥？”
“前一阵子，宪兵队例行抽查警察局监狱，抽查了十个人，竟然有三名犯人不是本人，其中一个还是有共党嫌疑的重犯！”
“这事我还真不知道……那后来咋处理的？”
“监狱长撤职查办，弄不好他自己要在监狱里关两年！”
杨正倒吸了一口冷气，说道：“这么严重？”
看了一眼进来送茶水的警察，姜新禹欲言又止，杨正立刻挥手让警察出去。
姜新禹低声说道：“就咱们这些人，哪个经得起调查？不出事都好说，只要被抓到把柄，那还不是一查一个准！”
杨正连连点头，说道：“你说的太对了，确实是这么回事！”
姜新禹：“这批犯人我没过问，是我手下一个组长负责核实身份，在侦缉队这边出事，自然有人替我顶雷，现在移交给你们，要是出了差错……”
杨正站起身抱拳拱手，说道：“多谢姜队长提醒，我这就去核实犯人身份！”
“不客气，大家都在一口锅里吃饭，保不齐谁就有个马高镫短，互相照应着点，总归是有好处。”
“那是肯定的……”
姜新禹端起茶碗呷了一口，赞叹道：“杨监狱长，你这是好茶啊。”
杨正客气的说道：“姜队长，你慢慢品着茶，我先失陪一会。”
“好好，楼下那个大个子是我的行动组组长，这批犯人就是由他负责经手，有什么问题，你和他沟通就好了。”
“好的。”
杨正戴上警帽，拿着花名册和档案材料，推门走了出去。
听着渐渐走远的脚步声，姜新禹立刻放下茶碗，快步来到文件柜跟前，按照上面标注的类别逐一查找。
正常来说，不管是收押还是刑满释放，或者是秘密处决，监狱长都会有犯人的详实记录。
姜新禹拿出一本处决犯人名册，快速翻到最后一页，上面记载的很清楚，在最近一周时间，共有五名犯人被处决。
这么几个人，绝不可能需要十几间牢房关押，一次性释放这么多人更是不可能……
姜新禹略一思索，按照目录索引，抽出一本标注着“犯人移交情况说明”的册子。
就像侦缉队监狱一样，移交给宪兵队或是堰津地方发院的犯人，都要做好记录，以备需要时随时查询。
翻到当天的记录情况，有三十多人被移交给堰津驻屯军司令部，从资料上来看，这些人的身份无一例外全部都是战俘！
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国军战俘，极少数为八路军以及东北抗联的人，另外就是美苏两国的战俘，大概有六七个人的样子。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既不处决，也没有转押其他监狱，而是移交给驻屯军司令部，他们要这些战俘做什么？
驻屯军下辖上万人的部队，想要查找这些战俘的去处，无异于大海捞针一样，更何况姜新禹还不能明目张胆的去查。
正感觉一筹莫展的时候，姜新禹忽然注意到了一个细节，资料最下面有一行小字：军75—302尼桑180。
在堰津多年，姜新禹很清楚这些字是什么意思，这是一辆军车的型号和牌照！
负责记录的人显然是为了省事，把上下两行字混成了一行。
正常应该是上面一行“尼桑180”是车辆型号，下面一行“军75—302”才是车牌照。
尼桑180是日军广泛使用的军用卡车，也就是说，拉走这些战俘的就是这辆车牌号为“军75—302”的尼桑180卡车！
第244章 灭绝人性的实验
到了晚上，十八街胭脂胡同附近莺声燕语，女支女们打扮的花枝招展，对路过的男子抛着媚眼。
女支女也分三六九等，在街上招揽生意的大部分都是最下等的野鸡，这部分人最大特点就是年龄偏大，或是姿色平庸。
日军不允许军人去烟花柳巷，这和军纪无关，主要是担心他们染上梅毒之类的花柳病。
为了解决士兵们的生理需要，堰津驻屯军专门设立了慰安所，里面都是经过体检合格的妇女，除了少量日本女人，更多的都是中国人。
虽然有这类场所，但是终归狼多肉少，每个人一个月能轮到一两次都算是多的，偷偷溜出军营找女人的士兵大有人在。
上等兵小岛彦五郎一身便装，鸭舌帽压到最低，不时的四处张望着，之所以这么小心翼翼，主要是害怕遇到宪兵队的人。
宪兵队除了查谍查匪，最主要的职责就是监督军人风纪，若是被他们撞见日军士兵出来嫖娼，一定会受到严厉的处罚。
姜新禹的轿车停在路边，看着小岛彦五郎走进一条幽暗的胡同，被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拽进屋子里，随即关上了房门。
有了明确线索，查到那辆尼桑180型军车并非难事。
参照堰津日军车辆管理条例，75对应的是桥本中队，302是车辆的真正车牌号。
小岛彦五郎就是这辆车的汽车兵，为了掌握他的行踪，姜新禹已经暗中跟踪监视了很长一段时间。
想知道三十多名战俘的去向，最简单办法就是直接询问小岛彦五郎！
姜新禹把车停在僻静的巷子里，看了看四下无人，换上事先准备好的日军军服，戴上印着“宪兵”两个字的白色袖标。
从公事包里拿出牙套塞进嘴里，再粘上假胡须，整个人就彻底变了模样，趁着夜幕的掩护，即使是熟人也不可能认出他的本来面目。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小岛彦五郎心满意足的从门里出来，姜新禹假装恰巧从胡同口路过，按亮手电筒往里面照了照。
看见胡同口是一名宪兵，小岛彦五郎连忙转身想回到屋子里。
姜新禹迈步走了过来，喝道：“你，不要走！（日语）”
小岛彦五郎本能的停住了脚步，姜新禹举着手电筒，说道：“我好像见过你……哦，我想起来了，你是桥本中队的小岛彦五郎！”
“是。”小岛彦五郎暗暗叫苦，本想冒充日本平民蒙混过关，现在看来是行不通了。
姜新禹上下打量着他，说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小岛彦五郎支吾着说道：“今天休假，我到一个……一个朋友家里做客，呃……是中国朋友，中国朋友。”
姜新禹看了一眼在门内探头探脑的女人，冷笑道：“要不要我去问问你的中国朋友，她知不知道你的名字！”
小岛彦五郎低下头，心想着今天真是倒霉，至少三天禁闭是免不了了，弄不好还会有其他处罚。
姜新禹：“我们正在调查汽车兵倒卖汽油的情况，你如果能提供线索，今天的事……我可以当做没看见。”
“我不知道……”
“不知道？”姜新禹忽然说道：“20号下午你在哪？”
“20号下午……我奉命跟随伊藤少尉去津北监狱，转押一批犯人。”
“然后呢？”
“把犯人送到给水防疫部，然后就直接回营地了……请问，这和倒卖汽油有什么关系？”小岛彦五郎有些疑惑不解。
姜新禹冷冷的说道：“有人举报，20号下午有日本军人在黑市交易汽油，你说有什么关系！”
“是。”小岛彦五郎不敢再多问。
目的已经达到，姜新禹也不再耽搁时间，说道：“我今天只是偶然路过，并非执行公务，所以，就当什么也没发生，你回去吧。”
小岛彦五郎又惊又喜，激动的连连鞠躬致谢，心里想着难怪只有一名宪兵，如果是执勤巡逻，最起码要两人以上才对。
回到车里，姜新禹迅速脱下宪兵军服，连同军帽皮靴都藏在车座下面，然后开车离开十八街。
轿车行驶到一座石桥上，姜新禹停下车。
堰津的内河基本都和渤海湾相连，姜新禹观察了一会四周情况，把伪装物品一股脑扔进河里。
现在正值潮汐，这些东西顺水而下，用不了一两天时间，就会被卷入茫茫大海……
一个负责卫生防疫的军队后勤兵种，他们要这么多战俘做什么？
想起关东军给水防疫部队的种种传闻，姜新禹心里感到了阵阵寒意！
此刻，给水防疫部实验室里，正在进行着一项灭绝人性的细菌实验。
一名身高体壮的美国人仰躺在床上，四肢、颈部以及腰部都被牛皮带固定住，周围是几个身穿白大褂戴着口罩的日本军人。
美国人看着这些明显不怀好意的日本“医生”，惊恐说道：“你们要干什么？我受日内瓦公约保护，你们无权对我滥用私刑！（英语）”
香川西作听完了翻译，笑着说道：“乔治中士，我们没有对你滥用私刑，你病了，需要打一针。”
乔治挣扎着说道：“我没病，请你们放开我！”
香川西作摇了摇头，说道：“其实很多病人都不知道自己病了。”
乔治：“不不不，我要去外面看医生……”
香川西作不再理他，对另一名医生点点头，说道：“小野君，可以开始了。”
小野从托盘里拿起一个淡黄色液体的针管，另一名医生用皮筋勒紧乔治的手臂，让血管凸起以便更容易注射。
淡黄色液体注射进血管，乔治慢慢安静下来。
香川西作一挥手，说道：“都退后！”
所有人退到墙边，注视着似乎睡着了的乔治。
十几分钟后，乔治忽然睁开了眼睛，然后疯狂的挣扎着，鼻子耳朵嘴里开始往外溢血，身体蓦地紧绷如弓弦一般。
香川西作大声叫道：“强心针！快，强心针！”
小野拿过另一支针管，快步走过去，毫无犹豫对着乔治的心口刺下去！……
第245章 血
注射了强心针，乔治的身体渐渐松弛下来，他喃喃着说道：“……上帝……不会宽恕你们……你们这些魔鬼……”
小野松了一口气，回身说道：“香川科长，他没事了……”
话音未落，乔治双眼翻白，“噗！”一口鲜血喷出，头一歪气绝身亡。
小野躲避不及，鲜血喷溅了一身，虽然戴了口罩和胶皮手套，但是他依然迅速把沾上血迹的白大褂脱下来。
香川西作皱了皱眉，说道：“赶快拿去烧掉！”
“是！”小野拿着白大褂匆匆走了出去。
香川西作走到床边，用手翻开乔治的眼皮看了看，回身问道：“今天是谁负责配制药液？”
柴崎上前一步，躬身说道：“是我……”
“炭疽菌液比例是多少？”
“……10比5。”
“培育细菌活体要一点一点来，谁允许你擅自增加比例？”
“您曾经说过，白种人的体质和黄种人不同，可以适当增加药液配制比例。”
实验出了问题，香川西作只是在找借口而已，他心里也很奇怪，即使药液比例不对，乔治也不至于暴毙。
一名医生说道：“香川科长，我觉得，乔治更像是死于突发性心脏病。”
香川西作沉吟着说道：“我记得他的档案资料上，并没有这方面的记载！”
“可能是受到了惊吓，诱发了心脏病，如果解剖一下尸体……”
香川西作烦躁的摆了摆手，说道：“没有必要，完全是浪费时间！”
“那……尸体怎么处理？”
“等到半夜的时候，派几个人把他埋了，记住，要找偏僻一点的地方！！”
“是！”
“尸体抬走！”
“是！”
进来两名日本兵，用担架把乔治的尸体抬到另一间屋子。
香川西作吩咐道：“下一个！”
几分钟后，一名穿着国军军装的男子被带进了实验室……
到了后半夜，几名日本兵戴着口罩手套，用板车将乔治的尸体悄悄运出给水防疫部。
十几分后，来到数百米外的一处废墟后面。
废墟原本是一户房子，当年被日军的榴弹炮击中，家里人尚在睡梦中，糊里糊涂死于非命。
没有了屋主，房子也就没人重新修缮，几年时间过去了，这幢地处偏僻的房子就成了一堆废墟。
几名日本兵一声不吭，拿起铁锹开始挖坑，他们对细菌一知半解，生怕一张嘴就会被感染。
半个小时之后，装在尸袋里的乔治被扔进坑里。
填完土，一个军曹说道：“回去都好好洗个澡，明天想着找小野君做身体检查。”
“是。”
“是！……”
等到日本兵们走远，从废墟里爬出两个衣衫褴褛的男子。
他们是两个无家可归的乞丐，白天出去沿街乞讨，晚上就以这幢勉强能遮风挡雨的废墟为家。
“老田头，你说这是咋回事？”
“啥咋回事？”
“日本人大半夜的不睡觉，跑这来搞啥鬼？”
“过去看看……”老田头探头探脑的张望着。
“都埋土里了，看啥……”
两人低声说着话，来到埋葬乔治的地方。
日本兵特意用树枝杂草做了伪装，防止被人发现，毕竟是见不得光的事。
夏季雨水频繁，只要下一场雨，用不了一两天，这地方又会变成青草绿地，再也无迹可寻。
老田头思索了一会，说道：“二迷糊，我觉得有鬼！”
二迷糊紧张的看着四周，说道：“大半夜的，你别吓唬人好不好！”
老田头嘿嘿笑道：“我是说日本人埋在下面的东西有鬼！”
二迷糊悻悻的说道：“废话，死人可不就是鬼吗！”
“你咋知道一定是死人？”
“不是死人还能是啥？”
“鬼子害死个把人，用得着三更半夜来埋人吗？还弄了这么多草盖上了！”
二迷糊挠挠头，说道：“让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有鬼……那你说里面会是啥？”
“会是啥……”老田头想了想，说道：“说不定是这几个鬼子抢来的金银财宝，他们不想上交，所以就偷偷藏起来！”
二迷糊眼睛亮了，急切的说道：“那还等啥，咱俩挖出来，不就发财了嘛！”
“你不怕挖出来的是死人？”
“死人怕啥，这几年死人见多了，没事！”
没有铁锹，就用废墟里的瓦片，好在只是挖一个洞，先弄清楚里面是什么，再决定要不要全部挖开。
半个小时之后，终于看见了白色的尸袋。
老田头扔掉瓦片，伸手摸了一下尸袋，手感确实像是一具尸体，他并不甘心，既然已经挖开了，不亲眼确认怎么行！
“别挖了，我看看到底是啥……”老田探下身子，双手用力一扯，尸袋被撕开一个口子。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乍见是一具裸露上身的尸体，老田头还是被吓了一跳。
他双手合十连连鞠躬，嘴里碎碎念叨着说道：“这位兄弟，冒犯了，冒犯了，冤有头债有主，害死你的是日本人，跟我可没关系……”
“咋了?”二迷糊没看清坑里是啥。
老田头连呸了两口，说道：“晦气，被你说中了，真是一个死人，赶快埋上！”
“我就说嘛，这辈子就是穷命了……”二迷糊唉声叹气的说道。
两人把土重新填进去，按照原样做好伪装。
老田头叹了口气，说道：“不知道又是哪个倒霉蛋，被鬼子害死了，可能家里人都还不知道呢，可怜……”
二迷糊抱怨着说道：“还是可怜可怜自己吧，忙活了半天，啥也没捞着！”
“啥玩意儿黏糊糊的……”老田头把手凑到鼻子跟前闻了闻，说道：“娘的！好像是血！”
“死人身上的血？”
“肯定是。”
“赶紧洗一洗，沾上死人的血更晦气！”
老田头弯腰抓了一把枯草，边擦手边说道：“瓶子里的水都被你喝光了，拿啥洗！”
——乔治喷出来的血，大部分落在他自己身上。
…………
几天后，田力钢被秘密处死。
宪兵队破译的共党电文里，有情报员“刀鞘”被捕的字眼儿，进一步确实了田力钢的身份。
况且他险些逃走，被认为是“拒不配合，愚弄皇军”的行为，这种人自然是没必要再浪费粮食！
第246章 炭疽菌
一周后。
“铃铃铃铃铃！”电话骤然响起。
姜新禹拿起电话：“喂，哪位？”
电话里是雷朋的声音：“是我，知道你在家就行了，我马上过去。”
“什么事？”
“还钱啊，欠债太久，最近都不好意思见你。”
“有两下子，这么快就搞到钱了？”
“一点一点还，本想再攒一段时间，家里有个能花钱的娘们儿……唉，没办法。”
“自己选的就别抱怨了，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身不由己啊……见面聊吧，挂了！”
“好”
半个小时之后，雷朋来到姜新禹家里。
看着衣帽挂上服部美奈的女士外衣，雷朋笑道：“怎么着，那位美奈小姐住你家里了？”
姜新禹从厨房端出来一盘水果，说道：“别胡说八道，她是忘了穿走。”
“唬谁呢，衣服还能忘了穿？”
“她来的时候下雨，走的时候天晴了，这么热的天儿，忘穿外衣不是很正常吗？”
雷朋嘿嘿笑道：“解释的越多，越说明你心虚！”
说着话，他从怀里掏出三根金条放在茶几上，说道：“就这么多，剩下的慢慢还。”
姜新禹：“看来最近没少捞啊。”
雷朋一本正经的说道：“还真没有，我现在正在学着做一个好人。”
姜新禹递给他一个橘子，说道：“雷警长忽然一心向善，我猜你……肯定是受了什么刺激！”
“你才受刺激！我……跟你没法说！”雷朋欲言又止。
虽然在吉野丸号劳工事件之后，“中统”再也没联系过他，但是雷朋认为这是在考验自己，所以不敢像以往那样什么钱都捞。
姜新禹：“那你哪来这么多金条？”
雷朋：“一根是我自己的，另外两根是朝小桃红借的，我写了借据。”
姜新禹哑然失笑，说道：“夫妻俩还用借？”
“我爹说小桃红是风月浮萍之人，不适合做正室妻子，只能做妾。小桃红担心我将来发达了，就不要她了，所以必须写借据。”
“小桃红这么做也没错……”
“她想多了，我可不想当负心的陈世美……这娘们儿就一点不好，太他吗能花钱了！”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女人能花钱，就看男人的本事了。走吧，到街上找家馆子，债主请你吃顿饭。”
雷朋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说道：“今天可不成，松岛街附近有人死了，今天我值夜，得过去看看。”
“谋杀案？”
“死者是一个乞丐，听说是中毒死的。”
姜新禹心里一动，给水防疫部就在松岛街。
虽然明知道战俘被秘密关押在那，但是自己一直没想出好办法了解更多情况。
姜新禹：“不会吧，谁能下毒谋杀一个乞丐。”
雷朋：“我猜也不会，可能是吃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那些人饿急了啥都吃。”
“走吧，我跟你去一趟，处理完了案子，咱们再找地方吃饭。”
“那敢情好，省得我骑脚踏车去，累的一身臭汗！”
十几分钟后，轿车来到松岛街。
姜新禹放慢车速，问道：“具体在什么地方？”
雷朋向车外张望着，一眼看到在路边等自己的警察，连忙说道：“停车停车！”
他摇下车窗，探身对那个警察喊道：“顺子，现场在哪？”
顺子跑过来说道：“雷警长，前面第一个路口右转一直走，有一处废墟，不过，路太窄，轿车进不去。”
“带路。”雷朋挥手示意顺子先走。
姜新禹把车停在路边，心里估算了一下距离，顺子说的地方就在给水防疫部后面，差不多有五六百米的样子。
沿着一条狭窄的的土路，越走越荒凉，雷朋说道：“新禹，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别看我是土生土长的堰津人，这地儿还真没来过。”
姜新禹：“没啥不信的，江山还没有堰津三分之一大，我照样有没去过的地方……”
两人说着话，来到那幢废墟跟前，几个警察远远的站着闲聊。
“现在什么情况？”雷朋大声问道。
几个警察赶忙迎上前，其中一个说道：“雷警长，别去看了，太恶心人了，死者全身都烂了，没法看。”
雷朋想了一下，说道：“给卫生署打电话，让他们派人来看看。”
“是。”一名警察骑着脚踏车去打电话。
姜新禹注意到路边蹲着一个乞丐，探头探脑的向废墟里张望。
“那个人是干嘛的？”雷朋也看见了，问那些警察。
一名警察说道：“他叫二迷糊，跟死者算是搭档，就是他当街拦住巡警，说有人中毒死了。”
雷朋吩咐道：“把他叫过来。”
二迷糊被带了过来，目光躲闪着不敢迎视打量他的雷朋。
雷朋：“你跟死者认识？”
二迷糊：“认……认识。”
“死者叫啥名？”
“不知道……都管他叫老田头，我也跟着这么叫。”
“老田头是怎么死的？”
“有一天早上，他一个劲的打冷颤……后来又说胸口疼，再后来、再后来就烂了……”
这种语无伦次的描述，听的雷朋直皱眉，说道：“停停停，说的什么乱七八糟！”
姜新禹是学医出身，听完二迷糊的描述，迈步朝废墟里走去。
老田头的尸体躺在草垫子上，裸露出来的皮肤遍布成片的水疱，有的水疱坏死破裂成浅小溃疡，更为严重的形成了黑炭状干痂。
姜新禹只看了一眼，立刻匆忙退了出来，这种症状和炭疽菌病太相似了，在没有防护情况下，还是要预防被传染的可能。
“所有和死者接触过的人，全都去医院做一个身体检查！”姜新禹大声说道。
雷朋吃惊的说道：“新禹，咋回事？”
姜新禹指了一下二迷糊，说道：“尤其是你，从现在开始，不能再和任何人接触，一会就带你去医院！”
雷朋追问道：“到底咋回事？”
姜新禹沉声说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死者是死于传染性极强的炭疽菌病！”
雷朋虽然不懂医，但是也听说过这种传染病的厉害，立刻躲的二迷糊远远的，大声说道：“老田头生病期间，还接触过什么人？”
“没接触别人……那天晚上……”二迷糊话说一半立刻闭嘴。
第247章 唇亡齿寒
在确认了老田头是死于炭疽菌病之后，卫生署的人立刻把尸体拉到西郊火葬，被褥之类的物品全部烧掉或深埋地下。
包括姜新禹在内，所有近距离接触过老田头的人，都去陆军医院做了专门检查，防止病菌进一步蔓延。
老田头死于炭疽菌病，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恐慌，只要不发生大面积瘟疫，这属于在正常范畴之内的病例。
姜新禹知道，提到老田头早上发病的时候，二迷糊脸上的表情说明他有事隐瞒。
给水防疫部就在附近，会不会和他们有关？要不然，二迷糊为什么不敢说出来？
这是自然而然的联想，关东军给水防疫部队那些传闻，让这种联想无限放大！
其他人都没事，经过初步诊断，二迷糊也感染了炭疽菌，被强制留在医院隔离治疗，除了医生护士不能见任何人。
第二天一早，徐海川来到姜新禹家里，他的神情很轻松，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被人发现。
姜新禹：“你怎么来了？”
徐海川笑道：“放心吧，我这两天和所有新朋老友一一告别，到你这来的理由很充分，事实上我也确实是来说一声再见。”
“你要走了？”
“对，后天下午的火车，唉，真有点故土难离……”徐海川叹息着说道。
姜新禹有些心不在焉的说道：“北平和堰津也不是很远，随时都可以回来看看……”
徐海川目光一闪，说道：“新禹同志，你有心事？”
姜新禹默然片刻，说道：“有一件事，让我觉得心里很不安……”
听姜新禹讲完事情的始末，徐海川沉思了半晌，说道：“你怀疑老田头的死和给水防疫部有关？”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问题，最重要的是他们关押那些战俘做什么？会不会像传闻说的一样，在人体上做细菌实验？”
“如果你猜的没错，你觉得敌人的目的是什么？”
“试想一下，如果这批战俘身上感染了炭疽菌之类的细菌，再把他们送到人群密集地区，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你是说，敌人利用细菌给城市制造混乱？”
“没错！”
徐海川想了想，说道：“可是，即便那些战俘感染了细菌，传染范围也有局限性，不说其他地方，堰津每年最少有十几例死于传染病的情况，也没见大规模的发生瘟疫。”
“十几例是每隔一段时间发现一例，而且基本都有家人朋友及时送医，医院会隔离治疗，那些战俘则不同，他们自己可能都蒙在鼓里，这些人如果大面积接触人群，实在令人防不胜防！”
徐海川也感到事情很严重，像炭疽菌这类病菌，通过空气就能造成感染，尤其那些体弱的老人妇女和孩子，是最容易感染人群。
姜新禹继续说道：“另外，重庆方面很关注这件事，我觉得日本人针对国统区的可能性更大！”
徐海川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幸好不是延安！”
姜新禹正色说道：“别忘了唇亡齿寒这句话，国军要是垮了，以我们现有的力量，我个人认为还不是日军的对手！”
徐海川不以为然的说道：“那也未必！我们已经不是爬雪山过草地的时候，即使真和鬼子硬碰硬，也不见得就鹿死谁手！”
姜新禹目视着徐海川，说道：“在大是大非面前，我们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日本人去残害自己的同胞？”
徐海川低头不语，心里在权衡着利弊关系，许久才说道：“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先弄清楚事情的真相，然后再决定下一步行动！”
“从哪入手？”
“二迷糊应该知道一些内幕，可是他不敢说，我本想着找机会问他，偏偏又被隔离治疗，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徐海川略一思索，说道：“确定二迷糊感染了炭疽菌？”
“确定。”
“他在哪家医院？”
“陆军医院传染病科，具体在哪个病房，我也不清楚。”
徐海川轻轻一拍桌子，说道：“没关系，看你这么忧心忡忡，我替你走一趟，争取把真相问出来！”
姜新禹想了一会，说道：“不行，医院里你的熟人太多，万一被人撞见，肯定会引起怀疑。”
徐海川：“就是因为熟人多，我以辞行为借口，即使医院里到处乱走也没人会注意。”
做为堰津名气最大的法医，徐海川和很多日本医生都熟识，无论什么时候出现在医院，都不是令人奇怪的事情。
何况他马上要去北平工作，前去告别辞行也是人之常情。
“……好吧，试一试可以，不用强求。实在不行，我找机会和常红绫商量一下，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
姜新禹知道，既然徐海川如此自信，肯定有把握不暴露身份，以他多年的潜伏经验，做到这一点应该不会太难。
“我知道。”徐海川站起身，微笑着说道：“我还是第一次做和任务无关的事，希望不会受到上级的批评。”
姜新禹肃然说道：“虽然与任务无关，但是事关成百上千同胞的生命，我认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做这件事比任务更重要！”
徐海川伸手拍了拍姜新禹的肩膀，说道：“放手去做，这件事我全力支持你，是应该查清楚日本人到底在耍什么阴谋！”
…………
中午，陆军医院。
徐海川对这里熟门熟路，上了四楼三转两转来到了传染病科。
在楼梯口巡视的医院警卫拦住他，说道：“先生，这里是传染病区域，禁止探视。”
徐海川：“我不是探视病人，是来找人的。”
“找谁？”
“山本医生在吗？”
“你是哪位？”
“我姓徐，是山本医生的朋友。”
警卫的态度立刻变得客气起来，说道：“您请进，山本医生办公室，左手第一个门就是。”
“谢谢。”徐海川迈步走进那间屋子。
警卫离的很远，就听见山本医生热情的打着招呼：“徐法医，欢迎欢迎，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里来了……”
第248章 唯一线索
“徐法医，我要恭喜你了，上面重视你，看来以后要步步高升了！”
“我就是一个法医，充其量薪水能多一点，高升可不敢想。”
“以后有机会去北平，还请徐法医多多关照。”
“那是一定的……山本医生，最近工作忙吗？”
“还是老样子……”
徐海川正盘算着，把话题慢慢引到炭疽菌病上，问出二迷糊在哪间病房，然后再伺机想办法接近他。
房门一响，一名护士走进来说道：“山本医生，四号病房的渡边先生呼吸急促，您快去看看吧！”
山本医生连忙站起身，对徐海川说道：“失陪一会。”
徐海川：“没关系，你忙你的。”
等到山本医生和护士匆匆离开，徐海川立刻拿过桌上的病历本，从二迷糊入院时间起，逐页查找他的名字。
正常来说，病历本上肯定有病人的相关情况，这比拐弯抹角套山本医生的话，要简单多了。
即使有人看见徐海川翻阅病历本，可以解释自己只是无聊随便看看，医院又不是军事部门，这种事没人会怀疑。
令人奇怪的是，病历本上既没有二迷糊的名字，也没有炭疽菌病例的记录，大部分都是普通的传染病。
这是怎么回事？病治好了，人已经出院了？
不可能！
徐海川马上否定了自己猜测，就目前的医疗水平，无论是在中国还是欧美国家，根本无法彻底治愈炭疽菌病！
如果感染者是初期症状，需要大量使用链霉素才能稳定病情，二迷糊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乞丐，医院会给他使用这么昂贵的药？
徐海川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二迷糊根本就没在传染病房！
门外传来脚步声，山本医生推门走进来，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说道：“徐法医，真是抱歉，病人出了点状况，一会可能还要忙。”
徐海川站起身，说道：“那就不打扰了，我刚好要去拜会一下小林医生。”
“好好，我就不送了，徐法医慢走。”
“留步。”
出了医生办公室，徐海川在走廊里慢慢走着，遇到了两个轻声说笑的护士，她们甚至摘掉了口罩，脸上没有一丝紧张情绪。
如果某间病房里住着一个炭疽菌病患者，护士们绝不会如此轻松，更不要说毫无顾忌的摘掉口罩。
一楼有护士站，徐海川径直走过去，说道：“请问，知道小林医生在哪吗？”
其实他真要想找小林医生，就一定找得到，只是再待下去纯属浪费时间，问一下护士站，然后就当自己没找到人。
“小林医生去安息间了。”一名护士客气的回答着。
“好的，谢谢。”徐海川转身往安息间方向走，只要离开护士的视线，他就准备直接回去了。
护士连忙提醒道：“嗳，先生，安息间正在消毒，您不可以去。”
“哦……厕所在哪？”徐海川问道。
“走到头就是。”
“谢谢。”
徐海川觉得有些奇怪，既然安息间正在消毒，小林医生去那做什么？消毒清扫之类的工作有杂役负责，根本不需要医生在场。
安息间在陆军医院一楼最北侧，徐海川是法医，经常来这进行尸检，对各处房间都非常熟悉。
十几分钟后，小林医生从安息间走出来，小心翼翼的把手套摘下来，扔进一旁的垃圾桶内。
看到他这个动作，徐海川更加确信，二迷糊十有八九就在安息间内！
见小林医生向这边走过来，徐海川赶忙闪身躲进拐角，听着脚步声渐远，这才迈步向安息间走去。
他并不担心被人发现，以找小林医生为借口，任谁也不会多想。
走到安息间门口，立刻闻到了浓烈的消毒水气味，徐海川从怀里掏出口罩手套戴上，推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有两排停尸车，只有四台车上躺着人，全部用白色裹尸布蒙头。
徐海川走过去，掀开其中一个人的裹尸布，是一个已经死亡的老年男人，再掀开另一个，也是一个不相干的死人。
到第三个的时候，刚一掀开裹尸布，徐海川本能的退了一步。
他当法医和死人打交道多年，虽然早就习惯了各种各样的死人，但是这个人脸上实在是太可怖了。
裸露的皮肤还在溃烂流脓，炭状结痂四周，都有大小不一的水肿，这是炭疽菌病最严重的表现。
姜新禹对徐海川描述过二迷糊的外貌，眼前这个人虽然病的脱了相，还是能从病症判断出他是谁。
徐海川在心里叹了口气，陆军医院不想救二迷糊，有担心造成传染，所以才放在安息间，任他自生自灭。
小林医生估计是奉命来看二迷糊死了没有。
徐海川正要把裹尸布盖上，二迷糊竟然慢慢睁开了眼睛，茫然的看着徐海川，喃喃着说道：“……跟我没关系，你报仇去找日本人……”
徐海川低声说道：“二迷糊，跟我说说老田头发病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跟我没关系……是日本人埋的你……”二迷糊反复说着这句话。
徐海川不再问了，二迷糊处在弥留之际，眼看着只剩最后一口气，神志已经不清楚了。
他把裹尸布盖上，转身离开了安息间。
回去的路上，徐海川反复想着二迷糊说的话，似乎也能找出一点线索……
在事情没落实之前，他没有去找姜新禹，而是直接从交通站调来三名同志，亲自带着他们赶往松岛街。
既然老田头发病的时候，一直没离开过松岛街那幢废墟，就是说他如果不是自身发病的话，就应该有外部的感染源，而且距离绝对不会太远！
下午四点，他们来到松岛街。
留一个人在外围警戒，徐海川带着两个人来到那幢废墟跟前。
徐海川嘱咐道：“都戴上口罩手套，仔细搜查疑点，记住，发现奇怪的东西，千万不要随便用手碰！”
“明白。”
“知道了。”
他们都是这方面的行家，既然唯一线索就是地下埋着人，还是很快找到了疑点。
那些堆在地上的树枝，此刻显的异常突兀……
第249章 解药
宪兵队队部。
服部彦雄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有些心神不宁。
当初发生中村加晃事件的时候，下村定曾经提议撤换宪兵队队长，好在本间雅晴没有同意，服部彦雄算是勉强过关。
现如今下村定成了新任司令官，宪兵队若是再出现纰漏，服部彦雄肯定难逃处罚，就地免职也并非不可能。
“报告！”门外传来铃木曹长的声音。
“进来。”服部彦雄坐回椅子上。
铃木曹长推门走了进来，双脚一并躬身说道：“少佐，您让我查的事情有结果了。”
“说。”服部彦雄面无表情的说道。
“黑市做西药生意的人叫管达，据他说，因为史斑通价格太贵，根本卖不出去，所以一直没采购这种药，后来……”铃木曹长犹豫了一下。
“后来怎么了？”服部彦雄多少猜到了结果，一颗心已经在往下沉。
“后来……服部夫人找到他，长期订购这种药……”
“嘭！”
即使猜到了结果，服部彦雄还是忍不把桌上的茶碗摔在地上，一种被人欺骗的感觉，让他的心头怒火万丈。
铃木曹长垂手侍立，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他在宪兵队多年，还从未见过服部彦雄如此失态的时候。
服部彦雄平复了一会心情，说道：“她从什么时候开始买那种药？”
铃木曹长：“管达也记不太清，肯定是在春节前，陆陆续续买了六七回。”
听他这么说，服部彦雄更加愤怒，春节前自己还没结婚，说明在这件事上，绫子早有预谋！
服部彦雄抓起刀架上军刀，铁青着脸准备回去兴师问罪，他要当面质问绫子，为什么欺骗自己！
“铃铃铃铃铃铃~”桌上的电话响起。
铃木曹长站在桌边，伸手拿起电话：“喂，这里是宪兵队……是，是，请您稍等一下。”
他捂着听筒，对服部彦雄低声说道：“少佐，是下村司令官。”
服部彦雄瞬间从狂怒中冷静下来，赶忙接过电话：“司令官阁下，我是服部彦雄，请问有什么指示？”
下村定：“服部君，你马上从宪兵队监狱，挑选出二十名待处决的犯人，今晚八点钟秘密转押至给水防疫部，这件事你亲自办，务必做到严守机密，明白吗？”
“明白！”服部彦雄恭声说道。
“另外，最近共党分子异常活跃，据特高课的情报显示，有很多物资从堰津被偷运到冀中地区，做为宪兵队要加大搜捕力度！”
“是！”
从下村定的语气里，能够听出不满的情绪。
直到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服部彦雄这才慢慢把电话放下。
他凝神沉思了一会，说道：“铃木曹长，传我命令，从现在起，宪兵队所有人取消休假，不得外出！”
“是！”
“通知宫本少尉，从监狱里提出二十名待处决犯人，随时做好转押准备！”
“是！”
铃木曹长转身要出去，服部彦雄叫住了他，说道：“夫人买药那件事……不宜外传，懂我的意思吗？”
铃木曹长连忙说道：“您放心，这件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绝不敢外传！”
“那个药贩子知道内情吗？”
“不知道，他以为我在调查谍匪案。”
“嗯，下去吧。”
“是。”铃木曹长鞠了一躬，转身退了出去。
服部彦雄走到窗前，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自言自语着说道：“这场暴风雨过后，希望能解决掉所有的麻烦……”
一个小时之后，雨点噼里啪啦的落下，过了几分钟，雨势骤然变大，伴着狂风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与此同时，姜新禹的车停在路边，雨水顺着车窗湍急流淌。
徐海川声音低沉的说道：“你猜的不错，日本人确实在进行活体细菌实验。”
姜新禹：“找到证据了？”
“找到一具外国人尸体，就在二迷糊他们的住处附近，老田头应该是不小心被尸体感染。”
“尸体呢？”
“我用石灰做了消毒处理，然后又埋在原地。”
“尸体还在病变？”
“这才是可怕之处，按理说人死了，炭疽菌应该停止在人体内继续发展，可是我看到的情况是，那个外国人甚至比二迷糊的病变还要严重！”
说这番话时，徐海川脸色有些发白，他亲眼目睹了乔治尸体的溃烂程度，那已经不再是普通的炭疽菌，而是一种变异的细菌！
日军的这种反人类行为，可能会贻害数十年上百年，而且在不同的气候条件下，还会继续变异成另外一种新型细菌。
姜新禹：“我查过了，给水防疫部的科长叫香川西作，他是一名医学博士，以前在石井四郎手下任职，现在来看，所谓的给水防疫根本就是在制造瘟疫！”
徐海川沉吟着说道：“南京、上海、广州、济南，这些大城市都有日本派遣军辖制的给水防疫部，会不会也是用来做这种事？”
“很有可能……要尽快通知临近的我军部队，提前做好预防工作，敌人现在节节败退，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好，我回去就向上级发报，汇报这件事。”
姜新禹叹道：“那些战俘该怎么办……”
徐海川摇了摇头，说道：“没办法，哪怕咱们把人救出来，对这种变异的炭疽菌病，还是无能为力，稍不留神自己都有可能被感染。”
姜新禹沉思半晌，眼睛忽然一亮，说道：“给水防疫部里的那些日本人，他们就不怕感染吗？”
徐海川想了想，说道：“一是预防得当，二是既然能研制出细菌，应该也有相应的治疗措施，也就是俗称的解药！”
“是啊，要是能拿到解药就好了……”姜新禹喃喃着说道。
“日本人感染的机会很小，这种东西应该不会配制太多，即使万幸拿到了，又能救得了几个人？”
姜新禹沉吟片刻，说道：“其实只要拿到一点就行，我们可以找专业人士，分析出药的成分，自己配制解药！”
轰隆隆闷雷声响过，一道刺目的闪电划过半空，雨势越来越大……
第250章 突击搜捕
夜里十点钟，大雨如注。
服部彦雄穿着雨衣站在宪兵队院子里，大声说道：“今晚，我们要对所有可疑目标，进行一次突击搜查，行动时必须保持缄默，不给反抗分子藏匿和逃走的机会！酒井少尉负责河西，宫本负责南开，我负责红桥，都听明白了吗！”
宫本：“明白！”
酒井：“明白！”
服部彦雄一挥手，命令道：“出发！”
几辆封闭式军车依次驶出宪兵队，服部彦雄上了自己的轿车，铃木曹长坐在副驾驶座位，轿车跟随军车开进大雨中。
之前转押二十名犯人的任务，铃木曹长也有参与，在路过松岛街时，他忍不住说道：“少佐，给水防疫部要那么多犯人干嘛？”
服部彦雄淡淡的说道：“不该问的就不要乱打听，知道的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是。”
十几分钟后，军车来到运河路。
服部彦雄对铃木说道：“根据情报显示，住在红房子胡同34号的鲍水生鲍水根兄弟，行迹十分可疑，你带人立刻冲进去实施抓捕，然后搜查他们住处！”
“是！”铃木把雨衣的帽子扣在脑袋上，推门走下车。
不一会，十几名穿着雨衣的宪兵，借着风雨声的掩护，悄无声息的包围了运河路34号。
铃木曹长一挥手，两名身材壮硕的宪兵后退了几步，猛然发力撞向薄薄的木板门，咔嚓一声，门板被生生撞开一人宽的缝隙。
一名宪兵从缝隙里伸进手把门闩拿掉，其他人一窝蜂冲了进去。
“不许动！”
“别动！”
“动一下就开枪了！”
卧室里放着两张木板床，从梦中惊醒的鲍家兄弟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十几支三八步枪逼住。
“搜！”铃木命令道。
二十多名宪兵屋里屋外一通乱翻，很快就是在米缸里搜出一支手枪，在鲍水根的枕头底下，翻出一本即使在国统区都被列为禁书的红色宣言。
铃木快步来到服部彦雄车窗旁，说道：“少佐，人已经抓了，搜出了一把手枪，还有一本禁书。”
服部彦雄点点头，说道：“很好，先派人把他们押解回宪兵队，其余人继续搜查！”
“是！……”
宪兵队有针对性的行动卓有成效，共一十六人被捕，在南开实施抓捕时发生了交火，一名地下党重要负责人被当街打死。
…………
第二天一早。
“铃铃铃铃铃铃~”桌上的电话响起。
姜新禹拿起电话：“喂，哪位？”
“姜队长，我的怀表不见了，是不是掉在你家里了？”电话里是徐海川的声音。
“哦，我还在纳闷儿。是谁的怀表……你来取还是我给你送过去？”
“不敢劳姜队长大驾，我现在就上门取，您稍等我一会。”
“好的。”
十几分钟后，徐海川匆匆来到姜新禹家里，进了门先扯断自己的怀表，然后再揣进口袋里，这是为了应付意外突发情况。
姜新禹把自己以前的怀表放回抽屉里，说道：“出什么事了？”
“昨天晚上，宪兵队突然展开突击搜捕，咱们有好几名同志被抓，负责南开地下工作的老徐也牺牲了！”
“怎么会这样？”
“估计服部彦雄的想法是，只要有一点可疑，都先抓了再说。”
“这些同志会有危险吗？”
“据我所知，大部分同志的住处都没搜出证据，只要他们咬死不招供，再找人作保，问题应该不大。”
“那就好，最好找那些和日本人能说上话的汉奸作保，实在不行，就多花点钱打点一下！”
徐海川皱着眉说道：“宪兵队在鲍家兄弟家里搜出了枪支，还有一本红色宣言，他们肯定是出不来了！”
“鲍家兄弟是什么人？”
“一个叫鲍水根，一个叫鲍水生，都是行动人员，昨天我还带他们去了松岛街那幢废墟。”
“枪支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搜出来？”
“估计是昨天跟我出去一趟，回去后就下起了大雨，他们没想到敌人会在这种天气里突击搜查，所以没有及时把枪藏好。”
姜新禹喃喃着说道：“太大意了。”
徐海川颇为懊恼的说道：“是啊，这件事怪我，应该及时提醒他们才对！”
姜新禹摆摆手，说道：“不，我是说，我太大意了！”
徐海川惊讶的说道：“这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最近咱们运往冀中的物资很频繁，我早该想到，以服部彦雄的性格，有可能要来一次突击搜捕行动！”
“这不能怪你，我负责全面工作，责任在我！”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鲍家兄弟被捕，你就危险了，我认为你不应该去北平，找一个借口，再出去躲一段时间。”
“能和我直接接触的同志，都是经受过多次考验，他们对革命的忠诚，我从来没有怀疑过！”
“那你有什么打算？”对徐海川识人的眼光，姜新禹还是比较相信。
“我来找你商量，就是想看看有没有办法营救他们。”
“宪兵队戒备森严，救人根本不可能……除非他们转押到其他监狱，机会还能大一些。”
徐海川叹了口气，说道：“明天我就去北平了，什么忙也帮不上，这件事只能你来做，当然，必须是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
“我明白。”姜新禹还是有些不放心，说道：“明天到了北平，把你的电话号码通过电台传给我，万一鲍家兄弟变节投敌，我也能在第一时间通知你！”
“好！不过，我相信这个电话你用不上！”
“但愿吧。”
“给水防疫部那件事，你准备怎么办？”
“初步有了一个想法，细节还需要进一步完善，这两天我准备和常红绫商量一下，我需要人手。”
“实在不行，派几个我们的同志协助你？”
姜新禹摇了摇头，说道：“不行，那样一来，我的身份就不再是秘密，再者说，若是被军统察觉，咱们的人参与过多，也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徐海川知道，姜新禹若是想对付给水防疫部，不仅要防着日本人，还不能在军统眼里露出破绽！
第251章 所谓的惊喜
宪兵队队部。
服部彦雄：“宫本少尉，审讯过去了两个多小时，还没撬开他们的嘴吗？”
宫本双脚一并，面带愧色的说道：“是卑职无能！”
“对付共党分子，要多用用这！”服部彦雄指了指自己的头。
见宫本依然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服部彦雄说道：“枪支是从米缸里搜出来，那本禁书藏在枕头底下，说明什么？”
宫本迟疑着说道：“说明……他们没有防备……”
服部彦雄点了点头，说道：“你只说对了一半，最重要一点你忽略了！”
“请少佐明示！”
“鲍家兄弟应该是刚刚执行完任务，回到家之后，随手把枪藏在米缸里，准备明天再放在本来应该藏枪的地方，我相信那个地方，我们很难找到。”
“……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把枪藏好？”
“可能是当天很消耗体力，他们太累了，再加上外面下着大雨，戒备心也不像以往那么强——随随便便把那本禁书塞在枕头底下，就能说明他们的心理状态。”
“那您的意思是？……”
“立刻派人拿着他们的照片，查出昨天他们都去了哪，以此为线索，或许能挖出其他的共党分子！”
“是！”
“不要大张旗鼓的去查，免得打草惊蛇！”
“明白！”
“被击毙的那名共党也要继续追查，从他的人际关系开始调查，凡是有可疑者，一律派人秘密监视！”
“是！……少佐，昨晚抓回来的其他人怎么处置？”
“有招供的吗？”
“没有，都在喊冤……”
“哥……”房门哗啦一响，服部美奈兴冲冲走了进来，看见有外人在场，赶忙收敛起脸上的表情。
服部彦雄对宫本说道：“先去查鲍家兄弟，其他的事先放一放。”
“是！”
宫本对服部美奈额首致意，然后迈步走了出去。
“美奈，告诉你一百次了，要敲门要敲门，怎么就是记不住！”服部彦雄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以为你自己在屋子里，谁曾想宫本也在……”服部美奈坐在椅子上，把玩着手边的钢笔。
“你来干什么？”
“你一夜没回家，打电话又没人接，绫子心里惦记，让我过来看看。”
服部彦雄冷笑道：“惦记我？她自己怎么不来？”
服部美奈皱着眉说道：“哥，刚好了几天，你这是又怎么了？”
服部彦雄摆摆手，说道：“没怎么……绫子在家里做什么？”
服部美奈一字一顿的说道：“她、在、吃、药！”
服部彦雄目光一闪，说道：“吃什么药？”
“还能是什么药，就是在医院开的那种能怀孕的药呗。”
“你亲眼看见了？”
“吃完早饭，绫子当着我的面吃的，药瓶我都看见了。”
服部彦雄喃喃着说道：“这个女人，竟然还在给我演戏！”
服部美奈没听见哥哥说的话，兀自埋怨着说道：“要我说，你真的是错怪了绫子，还说她没有吃那些药，现在我亲眼看见，你还怎么说？”
服部彦雄淡淡的说道：“美奈，记住哥哥一句话，有时候亲眼看见的事，也不一定就是事实！”
服部美奈叹了口气，说道：“哥，你还是不相信绫子，我都替她叫屈，知道她为什么自己不来宪兵队吗？”
“为什么？”
“她是赶着去参加一个军官太太的私人聚会。”
“女人之间的无聊聚会，难道比自己丈夫还重要吗？”
“参见聚会的还有下村夫人，绫子知道下村司令官对你有些看法，所以，她想结交下村夫人，帮你多说些好话。”
“哦……”服部彦雄心里一动，这还真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服部美奈：“要我说，绫子这才是真正关心你呢！”
“这些话是绫子让你说的？”
“才没有，她不让我告诉你，我自己没忍住嘛……”
服部彦雄一时之间有些困惑，自己这个妻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如果她没有异心，为什么要瞒着自己吃避孕药……
“报告！”
“进来。”
一名戴着金丝眼镜，外表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躬身施礼说道：“少佐，须贺太郎前来复命！”
服部彦雄：“须贺君辛苦了，事情还顺利吗？”
“虽然费了一番口舌，但是还算顺利，我把他们暂时安排在青年旅馆，有武道馆的人在暗中监视。”
服部彦雄看了妹妹一眼，说道：“那不能叫监视，应该是暗中保护才对！”
“是。”
“须贺君，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有事我会再通知你。”
“是。”须贺太郎转身退了出去。
服部美奈疑惑的说道：“哥，这个人是谁？看着好面生。”
服部彦雄的心情似乎一下子好转，说道：“他叫须贺太郎，红桥武道馆的人。”
“哦……”
“知道这个人最大的长处是什么吗？”
“我又不认识他，怎么能知道。”
“他在堰津待了近十年，中国话说的比我还要流利！”
服部美奈不以为然的说道：“这算什么长处，我现在的中国话，新禹都说听不出口音了。”
服部彦雄没有和妹妹争辩，微笑着说道：“美奈，记不得我曾经说过，要给姜新禹一个惊喜。”
服部美奈：“对呀，这么长时间了，惊喜在哪呢？”
服部彦雄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须贺太郎去了一趟浙江，他带回来两个人，这就是我给姜新禹的惊喜！”
服部美奈托着腮，说道：“越听越糊涂，他去浙江和新禹有什么关系？”
服部彦雄：“须贺太郎带回来的这两个人，是姜新禹的父母，你说和他有没有关系？”
服部美奈惊讶的张着嘴，怔怔的看着哥哥，半晌没说出话来。
“怎么，听到这个消息，你不感到高兴吗？”服部彦雄脸上依然保持着微笑。
过了半晌，服部美奈才缓过神来，焦急的说道：“哥，你怎么能这么做呢！”
“我怎么了？”
“没征得新禹同意，怎么可以把人家父母接来呢？”
服部彦雄缓缓说道：“姜新禹说春节带你去江山见他的父母，我替他把人接来堰津，这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吗？”
第252章 再次出现的线索
临近中午的时候，宫本少尉匆匆来到宪兵队队部。
“少佐，鲍家兄弟的事有眉目了！”
“哦？这么快就查到了？”服部彦雄有些不相信的问道。
宫本少尉略得意的说道：“事情很凑巧，有人亲眼看见了鲍家兄弟，所以没有费太多的时间。”
“是什么人？”
“松岛街的一个混混，名叫刘大龙，他也是青帮的弟子。”
“刘大龙……他和鲍家兄弟认识？”
“前几天，这家伙喝醉了当街调戏一名女学生，被鲍家兄弟撞见，结结实实揍了他一顿，刘大龙想要找机会报复，一直在到处找他们的住处。”
“人现在在哪？”
“我把他带回来了，就在门外。”
“把他带进来。”
“是。”
宫本走到门口，拉开房门对外面一招手，说道：“你，进来！”
一个身穿黑色绸布衫，头戴鸭舌帽，佝偻着腰的男子，畏畏缩缩的走了进来。
宫本少尉呵斥道：“刘大龙，你哑巴了吗？这位是服部少佐！”
刘大龙赶忙躬身施礼，结结巴巴的说道：“小人刘、刘大龙……参见服部少佐太、太君……”
服部彦雄上下打量着他，说道：“你在哪看见的鲍家兄弟？”
“在、在松岛街。”
“他们去了什么地方？”
“当时街上的人很多，一眨眼的工夫，就找不到他们了……”见这位宪兵队队长态度还算和蔼，刘大龙紧张的心情慢慢松弛下来。
宫本少尉怒道：“可恶的家伙！你跟我不是说看见鲍家兄弟去哪了吗？现在怎么又说不知道！”
刘大龙连连作揖，苦着脸说道：“太君，我只是说在松岛街看到他们，您也没容我解释，就把我拽来了……”
“混蛋，竟敢戏耍我！……”宫本少尉怒不可遏，大步流星走过去，扬起手就要扇刘大龙的嘴巴。
服部彦雄皱了皱眉，说道：“宫本少尉，住手！”
宫本少尉：“少佐，这个人不诚实，我要教训他一下！……”
服部彦雄沉着脸说道：“你自己没问清楚，就急忙把人带回来，怨得着他吗！（日语）”
服部彦雄心里很清楚，鲍家兄弟是共党的特工人员，甩掉类似刘大龙这种水平的跟踪，对他们来说易如反掌。
宫本少尉立功心切，没有问清楚就把人直接带回来，现在是恼羞成怒，想把责任推到刘大龙身上。
宫本少尉躬身说道：“……卑职这就去继续追查！”
服部彦雄也没想追究这种小的失误，沉吟着说道：“运河路距离松岛街有十几里路，鲍家兄弟忽然出现在那，肯定有问题，只要细心打听，不愁查不到他们的行踪！”
“明白！”宫本转身对刘大龙说道：“你，跟我出来！”
刘大龙吓得战战兢兢的说道：“太君，我真的不是故意戏耍您，看在袁三爷的面子上，绕了我吧……”
服部彦雄对宫本少尉说道：“你去吧，我还有话要问他。”
“是！”宫本恶狠狠瞪了刘大龙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服部彦雄看了看一头冷汗的刘大龙，温言说道：“你不用怕，袁文魁是皇军的朋友，就像你说的一样，看在他的面子上，我们也不会伤害你。”
“谢谢太君，谢谢太君。”刘大龙接连几个九十度鞠躬，就差跪下磕响头。
服部彦雄背着手在屋子里走了几步，说道：“你跟踪鲍家兄弟，他们发现你没有？”
刘大龙想了想，说道：“应该……没有，我当时在看耍猴，很多人围着看，他们不会注意到我。”
“他们都和谁接触过？”
“没和谁接触……哦，他们在街边买了一包烟，然后就一直往前走，我跟了几分钟就看不见人了。”
“你认识那个烟贩吗？”
“认识，他总在附近卖香烟，好像是叫梁子……没错，是叫梁子！”
服部彦雄思索了片刻，说道：“鲍家兄弟买烟的时候，旁边还有什么人？这么说吧，旁边的人当时都在做什么，你详细描述一下。”
刘大龙挠了挠后脑勺，想了一会，说道：“有一个女人在教训小孩子……还有一个黄包车车夫蹲在旁边等活儿，呃，对了，有一个医生也买了一包烟。”
服部彦雄心里跳了一下，不动声色的说道：“医生？你怎么知道他是医生，他穿着医院的制服？”
“那倒没有，我走过去的时候，闻到他身上很浓的消毒水味儿，我瞎猜的……可能是医生。”刘大龙低眉顺眼的说道。
“梁子走了没有？”
“没有，他一直挎着香烟盒子沿街叫卖。”
服部彦雄脑海里迅速形成一个画面：假如梁子是负责接头的人，他会趁着卖烟的机会，告诉鲍家兄弟具体任务。
“医生”或许是一个发布施令者，他去买烟应该是在嘱咐梁子，留神观察四周情况，发现危险时及时发出讯号！
服部彦雄心底一直有个疑团没解开，当初就是因为消毒水气味的线索，才顺藤摸瓜追踪到回春堂诊所，只不过结果和他想的不一样。
最终抓到的孙世铭，被证明是军统的人，虽然服部彦雄凭着这一点，把中村加晃逼上了死路，但是他的心里始终有一丝怀疑。
只不过出于自身利益考虑，服部彦雄愿意相信这样的结果，要不然就没办法定中村加晃的罪。
现在，又出现了和医生有关的线索，而且这次铁定和共党有关，难道会是巧合吗？
即使是巧合，这个医生只是一个不相干的路人，那也要仔细查一查！
想到这，服部彦雄伸手按了一下桌下的警铃，一名宪兵推门走了进来，立正敬礼说道：“少佐。”
服部彦雄吩咐道：“把铃木曹长叫来，另外，给我找一个画师来。”
“是。”宪兵退了出去。
刘大龙壮着胆子说道：“太君，该说的我都说了……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服部彦雄微笑着说道：“刘大龙，如果根据你提供的线索，能抓到那些共党分子，金条银元要什么有什么！”
“谢谢太君，谢谢太君。”一听说金条银元，刘大龙眼睛立刻亮了，一迭声的连连道谢。
房门一响，铃木曹长迈步走进来，躬身说道：“少佐，您有什么吩咐？”
“你马上带几个人，监视松岛街一个叫梁子的烟贩，千万不要惊动他，盯住他和什么人来往就行。”
“是！”铃木曹长转身走了出去。
半个小时之后，画师来到宪兵队队部。
服部彦雄对刘大龙说道：“你把那个医生的长相，详详细细跟画师描述出来。”
刘大龙：“就在这儿？”
服部彦雄点点头，说道：“对，就在这！”
第253章 被捕
下午四点半钟，宪兵队队部。
服部彦雄拉开房门大声说道：“来人！”
宪兵连忙跑过来，立正敬礼说道：“少佐，您有什么吩咐？”
“把酒井少尉叫来！”
“是！”
“跑步！”
“是！”
过了一会，酒井次郎匆匆来到队部。
服部彦雄正在打电话：“……闫局长，你马上派人把徐海川控制住，我这就带人过去！”
“少佐，您说的徐海川，指的是徐法医吗？”电话另一端，闫局长小心翼翼的问道。
服部彦雄把配枪别进枪套，冷冷的说道：“你们警察局还有几个徐海川！”
闫局长：“可是徐法医调去北平了，他不在局里……”
服部彦雄心里一惊，打断他的话，说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一周前，调令就下来了。”
“去北平了……报到时间是哪一天？”
“呃……好像是明天。”
“确定吗？”
闫局长略一思索，说道：“确定，前两天他还来局里和大伙告别……没错，肯定是明天！”
客运列车每天只有一个班次，南下列车是晚七点钟，北上列车是下午五点钟。
徐海川既然昨天还出现在松岛街，他只能乘坐今天五点的列车！
闫局长：“少佐，徐法医犯了什么事？”
服部彦雄没时间回答他，挂断了电话，对酒井次郎说道：“带上你的人，跟我去火车站！”
“是！”酒井次郎立刻出去集合队伍。
服部彦雄一边往外走，一边对刘大龙说道：“你跟着去认人。”
“是是。”刘大龙点头哈腰的跟着后面。
队部的办公桌上，摊着一幅铅笔素描画像，上面的人赫然正是徐海川！
假设孙世铭是共党，他出于某种不为人知的目的，故意诬陷中村加晃，所有疑点就都能对上了。
孙世铭去五福里，当然不是为了买一本古籍那么简单，他很可能是去找同党接头，而徐海川恰好就住在五福里！
之所以徐海川当时没有露面，肯定是因为发现有特务在监视，他本身也属于警察部门，对侦缉队那些人应该是比较熟悉。
“消毒水”线索指向的目标是老邱，所以服部彦雄据此推断，徐海川十有八九就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共党头目老邱！
…………
堰津火车站，开往北平的列车徐徐进站。
十几辆挎斗摩托车风驰电掣驶来，每辆车上三名宪兵，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步枪纷纷跳下车。
酒井次郎从第一辆挎斗里下车，吩咐道：“小野军曹，立刻带人封锁车站出口！”
“是！”
在旅客们惊惧的目光中，日本兵如狼似虎一般驱赶着人群。
随行的金翻译大声叫道：“都听好了，宪兵队缉拿共党要犯，所有人待在原地不许乱动，如有违抗者，格杀勿论！”
服部彦雄从轿车里下来，拽了拽白手套，在酒井次郎的护卫下，迈步向人群走去。
徐海川和妻子每人拎着一个行李箱，坐在角落里的长椅上，望着不远处的服部彦雄挨个给人相面。
徐海川的妻子只是普通人，她并不是地下党成员，虽然隐约知道丈夫好像是做秘密工作的人，但是这个聪明的女人从不多嘴过问。
“海川，怎么忽然来了这么多日本兵……”徐太太紧攥着丈夫的手，神色不安的说道。
徐海川给妻子一个抚慰的笑容，轻拍着她的手背，说道：“没事儿，不用紧张，跟咱们没关系。”
“铃——”
站台上刺耳的警铃声响起。
“去往北平的旅客准备上车了！去往北平的旅客准备上车了！……”列车员不明就里的大声嚷嚷着。
旅客们面面相觑，在刺刀的威逼下，谁也不敢乱动一步。
“徐法医，终于找到你了！”看到徐海川夫妻，服部彦雄笑容可掬的走了过去。。
“服部少佐，你好。”徐海川心里暗暗吃惊，想不到敌人竟然是针对自己而来！
服部彦雄回身对酒井次郎说道：“其他人可以放行了！”
“是！”酒井次郎转身去传达命令。
徐太太低声说道：“海川，我们也该走了……”
服部彦雄笑道：“不不不，你们哪也不能去！”
徐海川不动声色的说道：“服部少佐，在下有公务在身，必须在明天之前赶到北平警察局报到，您看……”
服部彦雄点了点头，赞叹道：“都到这种时候了，依然临危不乱，老邱果然不同凡响！”
徐海川故作惊讶的说道：“老邱？这、您这是什么意思？”
服部彦雄吩咐道：“把刘大龙带过来！”
“是！”
不一会，刘大龙跟着宪兵走过来。
服部彦雄：“刘大龙，你看仔细了，在松岛街遇到的医生，是不是这个人？”
画像和本人难免会有一些出入，这件事必须做到百分百准确，万一到了宪兵队发现抓错人，那可就成了一个笑话。
刘大龙走上前，上下打量了徐海川几眼，笃定的说道：“报告少佐太君，没错，就是他！”
徐海川在松岛街见过刘大龙，当时也没有多想，以为只是一个街头混混，想不到敌人竟然能通过他查到自己。
服部彦雄看了看空旷的候车室，说道：“徐法医，有些话到宪兵队去说，我觉得会更方便一些！请吧！”
宪兵押解着徐海川夫妇，乘车返回宪兵队。
到了宪兵队队部，酒井次郎建议道：“少佐，我们是不是应该搜查徐海川的家？”
服部彦雄摇了摇头，说道：“他被调去北平工作，怎么可能在家里留下证据？”
“可是，只凭着刘大龙在松岛街见过徐海川，就说他是共党头目老邱，好像……草率了一点。”
服部彦雄凝神沉思了一会，说道：“检查一下他的行李箱，把他们夫妻分开关押！”
是！……
“报告！”门外传来宫本少尉的声音。
“进来。”
“报告少佐，经过调查，在松岛街第一个路口，鲍家兄弟右转进去了……”
“然后呢？”
“……就这么多情况。”
“一下午的时间，你就查到了这些？”
“少佐，那条路很偏僻，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都做了什么……”
第254章 松岛街
松岛街。
香川西作从一家日式餐馆走出来，对身边的柴崎说道：“想不到在堰津，居然能吃到这么地道的日本料理，真是难得啊。”
柴崎陪着笑脸说道：“香川科长，您吃的满意就好。”
“满意，非常满意，今天又让柴崎君破费了。”
“您别客气……上马桥有一家酒馆，味道也很不错，而且还有艺伎歌舞表演，过一段时间，我陪您去品尝品尝。”
“是嘛，堰津的酒馆也有艺伎？”香川西作饶有兴趣的问道。
“有那么一两家，都是很高级的酒馆。”
“嗯，好好好，有时间一定要见识一下。”
见香川西作兴致很好，柴崎趁机说道：“香川科长，我回国探亲的事，您看……”
“柴崎君，你放心好了，等忙完这段时间，我就为你打报告向上面请示，估计问题不大。”香川西作满口应承。
柴崎欣喜的说道：“卑职先谢谢香川科长。”
香川西作微笑着说道：“柴崎君这么急着回国，是不是因为佳人有约？”
“跟您说实话，其实我回国是准备要和凉子结婚，她家里很着急，我也不想让她继续等下去……”说这番话时，柴崎脸上带着愧色。
香川西作哈哈大笑道：“让我猜对了吧，果然是佳人有约！凉子……就是你的未婚妻？”
“是。”
“你来中国这么多年，不怕她变了心？”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深，我相信她不会变心！”
香川西作拍了拍柴崎的肩头，说道：“开个玩笑，别往心里去，唉，你都不知道，每次看到你收到信的样子，我心里都要嫉妒死了！”
柴崎咧嘴笑了笑，脸色渐渐暗下来，叹道：“不知道什么原因，凉子很久没来信了，我真的很挂念她……”
姜新禹在车里远远的看着，他注意到了一个细节，香川西作时不时就会用手摸一摸胸口。
做这个动作时，香川西作没有任何身体不适的表情，说明他怀里应该是有很重要的东西，在下意识里总是担心会遗失！
会是什么呢？
不管是什么，几乎可以肯定和细菌实验有关！
眼看着这两个人走过来，姜新禹从车里下来，一边看表一边走路，差点和香川西作撞了一个满怀。
“混蛋，走路不长眼睛……”香川西作骂了一半，用手点指着姜新禹，说道：“我认识你，侦缉队的姜新禹队长！”
姜新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柴崎，故作惊讶的说道：“哦……我想起了，在圣彼得堡餐厅，我们见过面。”
柴崎在一旁说道：“这位是给水防疫部香川西作科长。”
香川西作微微额首致意，说道：“姜队长，那天真的很失礼，抱歉！”
姜新禹连忙说道：“香川科长您太客气了，是我们很失礼才对。”
香川西作毫不掩饰脸上羡慕的神色，说道：“能够赢得美奈小姐的芳心，姜队长真是好运气。”
说话间，他又摸了一下胸口，姜新禹这下子看清楚了，香川西作摸过的地方，不规则的凸起了几块。
姜新禹心里一动，看形状很像是钥匙之类的东西……
“香川科长，不知道肯不肯赏脸，哪天我请您喝一杯，权当是赔罪。”
香川西作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说道：“当然没问题，不过，最近我没有时间，下月中旬以后才行。姜队长，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好好，香川科长慢走。”姜新禹客气的说道。
柴崎边走边说道：“香川科长，我看这个人还算识时务，没有说因为服部少佐的关系，就跟我们摆架子。”
香川西作冷笑道：“服部少佐再怎么信任姜新禹，他终归是一个中国人，说的难听一点，不过是帝国养的一条狗而已！”
柴崎随声附和着说道：“您说的太对了……”
望着他们走远，姜新禹迈步来到街边一个擦鞋摊，坐在小板凳上，一只脚搭在擦鞋匠面前的软垫上。
擦鞋匠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见来了生意，手脚麻利的拿出两盒鞋油，说道：“先生，您是要用国产鞋油，还是用日本鞋油？”
姜新禹扫视了一圈四周，说道：“当然用日本鞋油。”
做为一名特工人员，必须要把所有细节考虑到，姜新禹若是直接回到车里，万一被哪双眼睛注意到，很容易引起猜疑。
如果给水防疫部不出问题，这次“偶遇”没人会提起，一旦发生了奇怪的事情，很可能会被当成重要线索来调查。
姜新禹点燃一支香烟，心里盘算着对策，他本想利用请香川西作吃饭的机会，试着套出点和细菌实验有关的情报。
先不说这个办法可不可行，香川西作干脆没给机会，他说的下月中旬以后，其实是夜樱花计划实施的日子。
到那个时候，香川西作哪怕是对姜新禹和盘托出全部细节，也不会对夜樱花计划产生任何影响！
不过，今天也算没白来，起码有了一个线索，香川西作怀里的东西，肯定是和细菌实验有关！……
姜新禹目光一瞥，忽然看见铃木曹长身着便装，坐在街边大碗茶茶铺里，目光有意无意向外看着。
这种事显而易见，铃木曹长是在暗中监视什么人，能够让宪兵队插手的案子，十有八九都和间谍有关。
擦完了鞋，姜新禹开车慢慢从茶铺前经过，隔着车窗顺着铃木游移的目光，看到了被监视的目标——一个挎着香烟盒子的烟贩。
姜新禹很快就发现，不是只有一个铃木曹长，周围至少有两三个宪兵队的人，在暗中监视着烟贩。
烟贩会是什么人？
军统？中统？还是地下党的人？
这个意外的情况，让姜新禹心里有些不安，他最担心烟贩是地下党的人，
徐海川刚刚在松岛街暗查过细菌实验的事，宪兵队的人就出现在这，很难不让人心里产生联想。
姜新禹并不知道徐海川已经被捕，他只是在想，该怎么给烟贩示警。
不管他是谁，起码都是抗日战线上的自己人！……
第255章 利用柴崎
僻静的林荫小路上，一辆军用挎斗摩托车斜停在路边。
柴崎在车旁转来转去，对拿着扳手的日本兵说道：“渡边上等兵，你给我一个准确时间，什么时候能把车修好？”
渡边愁眉不展的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发动机出了问题……”
柴崎用手拍打着公事包，说道：“这是面呈下村司令官的文件，要是耽误了，你担待的起吗！”
“柴崎军曹，这、我能有什么办法？要不然……您坐黄包车去司令部，或者回去再叫一辆车？”
“还用你说吗？这个见鬼的地方哪有黄包车，我现在回去时间来不及了！……”
“嘀嘀——”
一辆轿车缓缓停下，姜新禹把头探出车窗，说道：“是柴崎君吧？”
柴崎回转身，惊讶的说道：“姜队长，你怎么在这？”
“我也是刚从松岛街回来，想不到又遇到你了，看来咱们还真是有缘……车怎么了？”
柴崎叹了口气，说道：“不清楚，走到这忽然就熄火了。”
姜新禹看了看他手上的公事包，说道：“柴崎君，要是着急的话，我可以送你一程。”
柴崎也不客气，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说道：“太感谢了，我要去司令部送一份文件。”
姜新禹开着车，说道：“您别客气，为皇军效劳，本就是我应尽的职责。”
柴崎疑惑的说道：“姜队长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姜新禹笑道：“在圣彼得堡餐厅，咱们之间的座位很近，你们能听见我们的谈话，我也能听见你们的谈话。”
柴崎：“对对……哎，姜队长，你走错路了，去司令部应该直行才对。”
“昨天下大雨，那条路低洼积水，我担心汽车过不去，绕路最多耽误几分钟，不碍事吧？”
柴崎看了一眼手表，说道：“几分钟倒是没什么要紧……”
姜新禹其实是故意绕路，直行的路上虽然有积水，但是并不影响车辆通行，他是为了和柴崎多聊一会，很多情报都是在不经意中获得。
“柴崎君也是从满洲调过来的？”姜新禹漫不经意的说道。
“不是，我在堰津已经待了好多年。”
“不是在红桥吧？”
“在大沽，我原本是河野联队的一名军医官。”
“哦，难怪我们没见过面……我印象里，宪兵队好像有很多人，都是从河野联队抽调过去。”
“姜队长知道的事情不少啊。”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侦缉队和宪兵队经常联合行动，再加上我去宪兵队的次数也多，想不知道都很难。”
柴崎点了点头，说道：“河野联队总共有二十多人被调去了宪兵队，我认识的就有六七个，山田、浅野、铃木、加藤……他们都很幸运，宪兵队是一个好地方。”
姜新禹表示赞同，说道：“是啊，执法部门确实是好地方……你们后勤兵种也很不错。”
柴崎苦笑着摇摇头，什么也没说，给水防疫部每天都要进行细菌实验，稍有不慎就会感染到自己身上。
最要命的是，那些并非普通细菌，即使有对症的解药，治疗过程同样苦不堪言。
“柴崎君，冒昧的跟你打听一点秘密。”姜新禹的心里，慢慢冒出了一个想法。
柴崎戒备的说道：“你想知道什么？”
姜新禹：“香川科长喜欢哪种口味的饭菜？下个月我请他吃饭，也好安排的妥当一点。”
一听是这种事，柴崎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说道：“香川科长其实很喜欢中餐，他在满洲待了几年，对那边的风味菜更偏好一点。”
“哦……”
十几分钟后，轿车停在堰津驻屯军司令部门口。
“姜队长，今天幸亏有你，多谢了！”
“柴崎君不必客气……哦，对了，我还有一点小事，想劳烦你帮忙。”
“请说。”
“您从司令部回去的时候，差不多就是晚饭时间了，您看能不能抽出一点时间，到福昌酒楼买几个菜，请香川科长品尝一下，看看合不合口味。”
柴崎想了想，说道：“松岛街的福昌酒楼？”
“对，就是那家酒楼，离的太远我也不能麻烦您。”
“哦……我明白了，姜队长是准备在福昌酒楼请香川科长吃饭，先让他试试菜，对吧？”
姜新禹竖起大拇指，赞道：“跟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劲儿，我正是这个意思！不仅请香川科长，您也必须作陪才行。”
说着话，他从钱包里抽出一叠大额钞票塞到柴崎手里，说道：“这次让您受累了，钱如果不够，我下次再补上。”
这些钱置办一桌酒席还有富余，而且酒楼肯定会把饭菜送上门，根本不用柴崎费一点力气。
这种有吃有赚的买卖，任谁都不会拒绝。
柴崎微笑着说道：“一个月以后的事，姜科长现在就开始着手准备，真是有心人啊。”
“拜托，拜托。”姜新禹连连拱手。
柴崎把钱揣进怀里，说道：“公务在身，我先进去了。”
姜新禹客气的说道：“好好，再见。”
半个小时之后，柴崎从司令部出来，坐上来接自己的挎斗摩托车，吩咐道：“回松岛街，先去一趟福昌酒楼。”
“是！”日本兵答应着，摩托车一溜烟儿疾驰而去。
福昌酒楼对面就是那家大碗茶茶铺，但凡只要眼睛没毛病，对这种露天茶铺里面的情况，都能瞧的一清二楚。
挎斗摩托车停在街边，柴崎下了车，习惯性的四处看了看，一眼看见坐在茶铺里的铃木曹长。
“铃木君？你怎么在这？”柴崎惊喜的大声说道。
铃木曹长只顾着监视梁子，虽然看到一辆摩托车开过来，但是并没有注意车上的人，以为是军营的士兵。
等他发现是老熟人柴崎，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听到呜哩哇啦的日语，梁子立刻警觉起来，这种地方怎么会有日本人？
堰津最便宜的喝茶场所，就是这种随处可见的大碗茶茶铺，两个铜板一壶茶，另送一碟瓜子。
顾客大部分都是最底层的老百姓，或是手头拮据的人，才会来这种地方。
一个日本人就算混的再不如意，也不至于来喝大碗茶……
第256章 文明人的问话
斑驳的条桌上，摆放着破旧的茶壶，铃木面前的茶碗甚至还缺了口。
柴崎皱着眉说道：“铃木君，你这是……”
铃木低声说道：“柴崎君，很抱歉，我在执行秘密任务，咱们改天再聊。”
“对不起，打扰了。”柴崎微微额首，转身穿过马路，走进福昌酒楼。
铃木心里知道，监视工作必须换人了，刚刚柴崎那么一嚷嚷，说不定梁子就会起疑心……
他目光一瞥之下，却已经不见了梁子的身影。
铃木快步走到一名手下近前，低声说道：“目标去哪了？”
“他去了那边的公用厕所。”
铃木顺着手下的目光看过去，果然在不远处的公用厕所墙头上，还放着梁子的香烟盒子。
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放心，问道：“谁在监视？”
“山田跟过去了。”
“他在哪呢？”
“按照您的吩咐，必须有人贴身监视，山田也进了厕所。”
“嗯，好。”
过了两分钟，铃木说道：“你去把山田换出来，他总在里面，容易引起目标的怀疑。”
“是！”
过了一会，那名手下慌慌张张从厕所里出来，隔着马路大声说道：“铃木曹长，出事了，您快过来看看！”
铃木飞跑过去，冲进厕所里一看，山田仰面躺在地上，裤子还没来得及提上。
他双手捂着脖子，鲜血顺着手指缝往外流淌，嘴里发出荷荷的声音。
山田的伤势很明显，是被人一刀割喉！
“这是怎么回事？那个该死的烟贩哪去了！”铃木回头对跟在身后的手下吼道。
手下躬身说道：“曹长，我进来的时候，他就这样了，没看见烟贩……”
“赶快把山田送医院！”
“是！”
铃木仔细察看了一番，很快就明白了大概经过，隔断水泥台上有清晰的脚印，梁子是踩着隔断跳出去。
梁子把香烟盒子放在外面，是为了迷惑敌人，让他们以为自己没有发现被监视，仍然蒙在鼓里。
然后悄悄从盒子夹层里抽出防身匕首，顺势藏在衣袖里。
进了厕所后，他自言自语的说了几句脏话，紧跟着进来的山田像是没听见一样。
如果是中国人，有人在身边说着骂人的脏话，谁都不可能做到无动于衷。
依据这个判断，梁子趁着山田解皮带的刹那，蓦然发难，一刀割断了对方的脖子！……
“这人怎么弄的？”两名巡街警察发现浑身是血的山田，立刻上前盘问。
铃木一肚子邪火没地儿发，听他们这么问，怒不可遏的吼道：“你们这些废物，啰嗦什么，快去追捕梁子！”
“什么梁子，你又是干嘛的？”
虽然铃木穿着普通，但是警察被他的气势镇住，言语还算客气。
他们客气，铃木可没客气，扬起手左右开弓，一人扇了一个嘴巴，怒骂道：“混蛋！梁子是在街上卖香烟的那个家伙！快去，把他给我抓回来！”
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日语，警察就算再笨，也猜出了这个人的身份，连连鞠躬道歉。
他们经常在松岛街巡逻，当然认识梁子，顾不了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吹着哨子追了下去。
…………
宪兵队队部。
徐海川被两名宪兵带了进来，服部彦雄客气的说道：“徐法医，请坐。”
徐海川不卑不亢的说道：“服部少佐，请问，我到底犯了什么罪？”
服部彦雄微笑着道：“徐法医，我始终认为，对你不应该像对待普通共党那样，又是皮鞭又是烙铁，那样显得太低级！”
徐海川无奈的说道：“服部少佐，您就认准了我是共党？哦，还是那个什么老邱？”
“难道你不是吗？”
“我当然不是，这种掉脑袋的事，就是借一个胆子，我也不敢去做！”
“徐法医，我劝你不要狡辩了，大家坐下来，开诚布公的好好谈一谈，像一个文明人那样，不好吗？”
“服部少佐，您别开玩笑了，我真的不是共党，更不是老邱！”
“你去松岛街做什么？”
“我家世代住在堰津，这次调去北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总要和亲朋好友道别。”
“松岛街也有亲朋？”
“有。”
“是谁？”
“祥贵当铺的大朝奉是我叔父。”
“你见到他了？”
“没有，他当天外出办事……哦，这件事您可以派人去当铺调查，二朝奉和伙计都可以证明。”
服部彦雄冷笑道：“你出现在松岛街，自然会提前找好理由，防止万一被人看到，若是我派人去当铺调查，他们肯定和你说的一模一样！”
徐海川双手一摊，苦笑道：“我要是没理由，您认为我是老邱，我有了理由，您又认为是我提前安排好的，服部少佐，说一句冒犯的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服部彦雄默然片刻，忽然说道：“你认识鲍家兄弟吗？”
徐海川毫无迟疑，说道：“鲍家兄弟是谁？不认识。”
在表面的人际关系上，徐海川和鲍家兄弟确实“应该”不认识，从服部彦雄的态度来看，鲍家兄弟并没有变节投敌。
“不认识？”服部彦雄笑了笑，说道：“那请你告诉我，徐太太为什么认识他们？”
徐海川脑海里快速回忆了一下，有一次行动出了点问题，鲍水根来家里找过自己，在门口说了几句话，确实和妻子打过一个照面。
“我太太……”徐海川本想说，我太太可能是认错人了。
他猛然想到一点，鲍家兄弟肯定被折磨的不成样子，以妻子的聪明谨慎，她就算是认出了鲍水根，也会装做不认识。
服部彦雄可能是把妻子带到鲍家兄弟面前，从双方的表情里，感觉到了什么，所以用来试探自己！
如果说妻子不认识鲍水根，反而会掉进服部彦雄的问话陷阱——自己虽然不认识鲍家兄弟，但是凭什么断定妻子也不认识他们呢？
脑子里的这些想法，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
徐海川话锋一转，说道：“我太太每天去菜市场，她认识的人比我还多……服部少佐，鲍家兄弟是菜市场的菜贩吗？”
服部彦雄沉思了半晌，说道：“那我再问你，松岛街卖香烟的梁子，你认识吗？”
“不认识，松岛街我很少去。”徐海川暗暗吃惊，想不到敌人竟然都查到了梁子！
“好，等一下，我让人把梁子带回来，看他的骨头是不是也像鲍家兄弟那么硬！……”
房门哗啦一响，满头大汗的铃木忘了敲门就闯进来，说道：“少佐，梁子跑了！”
抓徐海川的时候，铃木并不在场，见对方衣着整洁的坐在椅子上，还以为是服部彦雄请来的客人。
徐海川暗自松了一口气，总算避免了更大的损失！
第257章 丑媳妇总得见公婆
“铃铃铃铃！”桌上的电话响起。
服部彦雄拿起电话：“喂……我是……可以，好，我一会就派人送过去！”
放下电话，他走到徐海川身旁，说道：“徐法医，知道刚才的电话内容吗？司令部让我挑选五名死囚，送到给水防疫部。”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徐海川一脸的茫然。
服部彦雄盯着徐海川的眼睛，说道：“你不知道给水防疫部是做什么的吗？”
徐海川面色坦然的说道：“当然知道，给水防疫部是军队的后勤兵种，主要研究防治疾病和饮水净化。”
服部彦雄嘴角挂着一丝冷笑，说道：“无论你怎么演戏，都瞒不过我的眼睛——老邱！”
徐海川无奈的摇了摇头，叹息着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您一口咬定我是老邱，希望能拿出确实的证据来！”
服部彦雄没接他的话，回身对铃木说道：“从牢里挑出三名死囚，再加上鲍家兄弟，送到给水防疫部，移交给香川西作科长！”
“是！”铃木转身退了出去。
徐海川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像油煎的一样，他见过二迷糊和乔治感染细菌后的样子，知道鲍家兄弟将面临着什么！
服部彦雄一直在观察着徐海川，说道：“徐法医，只要你承认自己是老邱，交待堰津地下党的情况，我现在就可以释放鲍家兄弟！而且，对你而言，丰厚的赏金和地位也会随之而来！”
徐海川：“您这么说，我还真有点羡慕老邱，即使被皇军抓获，不仅没有性命之忧，还能升官发财！”
服部彦雄沉下脸，说道：“我提醒你一句，我的忍耐是有限的！”
“报告！”门外是宫本少尉的声音。
服部彦雄：“进来。”
“少佐，在松岛街……”看到坐在一旁的徐海川，宫本欲言又止。
服部彦雄对一旁的宪兵说道：“先把犯人带下去。”
“是！”两名宪兵押着徐海川出了队部。
宫本：“在松岛街，有人看见鲍家兄弟走进一条小路，可是昨天的那场大雨，抹去了所有能追踪到的痕迹，他们究竟去了哪，做了什么，根本查不到。”
服部彦雄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老天还真是公平，大雨帮了我们，也帮了共党！”
“您说的没错，那条小路的积水，最深的地方能没过小腿，根本无迹可寻。”
服部彦雄：“没关系，这些已经不再重要，只要老邱肯开口，所有的谜题都将一一解开！”
宫本惊讶的说道：“老邱？您抓到了老邱？”
服部彦雄点了点头，说道：“徐法医就是老邱，我找了他这么多年，终于把他找到了！”
“真想不到，徐法医竟然是老邱……”宫本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是啊，如果不是疑点全部都能对得上，任谁也想不到，徐海川就是老邱！”
“既然确定徐海川是老邱，您还跟他这么客气干嘛？直接拉进审讯室，所有的刑具都给他上一遍，我就不相信共党难道个个都是硬骨头！”
“宫本君，我们抓老邱的目的是什么？”
宫本想了想，说道：“当然是为了消灭堰津的所有共党分子！”
“所以，我希望他能主动交待，刑讯得来的情报往往水分太大，田力钢就是一个例子！”
宫本一时没搞明白，这件事和田力钢的案子有什么可比性，既然长官这么说，做为下属只能服从。
其实，服部彦雄之所以对徐海川这么客气，更深层次的原因，还是为了自己的前程考虑。
他想借着老邱这件案子，改变下村定心里对自己的态度，争取在这位新上司面前，树立一个良好的形象。
宫本犹豫了一下，说道：“如果徐海川不主动认罪交待，难道就这么一直耗下去？”
“当然不会，如果他拒不交待，我们可以选择其他突破口！”服部彦雄看了一眼手表，说道：“今晚是你当值吧？”
“是。”
“务必要严加看押徐海川，千万不能出现一点纰漏！”
“请少佐放心，晚上所有警卫全部加双岗，保证万无一失！”
“嗯，好，你先下去吧。”
“是！”宫本鞠了一躬，转身退了出去。
服部彦雄略一思索，拿起电话拨通了家里的号码。
“你好，请问找哪位？”电话里是佣人的声音。
“让夫人接电话。”
“哦，是少佐啊，夫人在洗澡，要不……我去叫她一下？”
“……算了，小姐在吗？”
“在。”
“让她接电话。”
过了一会，电话里传来服部美奈闷闷不乐的声音：“哥，有事吗？”
“美奈，怎么了，谁惹到你了？”
“没有，刚刚睡了一会……”
“姜新禹父母来堰津的事，你告诉他没有？”
“没有，你不是不让我说嘛……再说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不知道怎么开口，那就由我来说，你和绫子收拾收拾，我马上派车去接你们。”
“去哪？”
“亚洲饭店，给姜新禹父母接风洗尘，顺便大家都见上一面。”
服部美奈一下子从沙发上蹦起来，说道：“哥，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呢！”
“怎么了？”
“我一天没出屋子，头发乱糟糟……梁妈，我那件粉色洋装洗了没有？绫子，你快一点出来，我要洗澡！……”
听筒里一阵忙乱，服部美奈忘了挂断电话，她的声音越来越远。
服部彦雄无奈的摇摇头，随后又拨通了侦缉队的号码：“喂，我是服部彦雄。”
“少佐，您有什么指示？”电话另一端是姜新禹的声音。
“五点钟，到亚洲饭店日式餐厅，我给你的惊喜到了！”
“……是，我一定准时到。”
“好。”服部彦雄挂断了电话。
此刻，在服部美奈的卧室里，她的所有衣服都摊在榻榻米上。
“绫子，快帮我选一选，穿哪件显得得体一点？”服部美奈手忙脚乱的往身上比量着衣服。
常红绫一边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笑着说道：“中国有句老话儿，叫丑媳妇总得见公婆，我现在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服部美奈焦急的说道：“亏我叫你一声嫂子，不说帮忙，就知道说风凉话，我都要愁死了！”
“我可没听见你叫过一句嫂子……穿那件粉色洋装吧，你不是说姜新禹也夸那件衣服漂亮吗？”
服部美奈撅着嘴说道：“梁妈刚刚把那件衣服洗了……”
“那就这件。”常红绫指着一套浅蓝色碎花对襟套裙。
“这件行吗？”
“相信我的眼光，准没错！”
服部美奈也没了主意，拿起衣服就要换上。
常红绫提醒着说道：“你不洗澡了？”
“都被你闹糊涂了……”服部美奈愣了一下，匆忙走进洗漱间去洗澡。
常红绫站在洗漱间门外说道：“哪有人闹你，是你自己沉不住气好不好！”
“你也快点收拾吧，一会哥哥就派车来接咱俩。”服部美奈在里面说道。
常红绫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说道：“见公婆的人是你，我有什么可收拾的……把头发盘一下就好了。”
嘴里和服部美奈调侃着，常红绫心里也在担心，服部彦雄把姜新禹父母接来堰津，真的只是为了美奈的婚事吗？
第258章 真实目的（上）
亚洲饭店。
姜新禹父母从一辆轿车里下来，跟随须贺太郎走进亚洲饭店。
“二位老人家，这边请，小心楼梯。”须贺太郎殷勤的在前面引路。
看着豪华气派的饭店，姜母有些不安的说道：“许先生，新禹来了吗？”
姜父不满的说道：“你都问了一路，烦不烦，许先生还能骗咱们吗？”
姜母歉然说道：“说的也是，一个老头子，一个老太婆，有什么好骗的呢……”
来到二楼日式餐厅，须贺太郎把老两口让进一间宽敞的包房，说道：“二位请随便坐。”
低矮的座椅，长方形状餐桌，包间内的各种装饰摆设，无一不显出日式风格。
姜父：“许先生，新禹什么时候能到？”
姜母嗔怪着说道：“刚说完我，你又来问。”
须贺太郎深深鞠了一躬，说道：“非常对不起，我要给您二位道歉。”
姜母：“许先生，你一路上细心照顾，到了堰津又费心安排住处，说心里话，我们很过意不去……”
姜父抢过话头，说道：“对对对，这话说的一点不假，许先生，等新禹来了，我让他好好谢谢你！”
须贺太郎：“其实我不姓许，也不是姜新禹的朋友，我的名字叫须贺太郎。”
老两口惊讶的对视了一眼，姜父说道：“你、你是日本人？”
“是，很抱歉在这一点上欺骗了你们。”须贺太郎再次躬身施礼。
姜母忍不住问道：“你说新禹让你接我们来堰津……也是假的？”
须贺太郎：“很抱歉。”
姜父警惕的瞪着他，说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须贺太郎：“等一下，会有人向你们解释原因。”
姜父伸手拿起帽子，对姜母说道：“我们走！”
须贺太郎连忙拦住他们，说道：“二位，请再多等一会，姜新禹马上就到。”
姜母犹豫着说道：“新禹他爹，要不……咱们再多等一会？”
姜父怒道：“你老糊涂了！什么人的话都相信！”
说着话，推开须贺太郎就要往外走。
房门一开，穿着便装的服部彦雄迈步走了进来，几名宪兵队的警卫守在门外四周。
“二位想必就是姜队长的父母吧？”服部彦雄笑容可掬的说道。
姜父狐疑的打量着他，说道：“你又是谁？”
须贺太郎赶紧上前一步，说道：“姜老先生，这位是宪兵队服部彦雄少佐。”
服部彦雄客气伸手示意，说道：“姜先生，姜夫人，请随便坐！”
一阵香风袭来，艳光四射的常红绫推门走进来，身后跟着面带慌张神色的服部美奈，两只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好。
服部彦雄引见着说道：“姜先生，姜夫人，这位是我的夫人服部绫子。”
常红绫额首致意，微笑着说道：“姜先生，姜夫人，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叔叔阿姨，你们路上辛苦了，我是服部美奈，请多关照！”服部美奈不等哥哥介绍，对着老两口深深鞠了一躬。
姜母眼睛一亮，说道：“姑娘，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名字？”
服部美奈恭恭敬敬的说道：“服部美奈。”
姜母想了一下，试探着问道：“你和新禹是？……”
“我是他的……女朋友。”服部美奈羞涩的说道。
姜父轻咳了一声，说道：“新禹怎么还没来？”
服部美奈不知道原因，转脸去看哥哥，服部彦雄解释道：“昨天的一场暴雨，让很多路段都有积水，他可能因此耽误了一会……”
说话间，警卫打开房门，说道：“少佐，姜新禹到了。”
服部美奈立刻说道：“我去迎他一下。”
服部彦雄并没有阻止，他心里很清楚，妹妹是想让姜新禹有一个心理准备，提前出去知会一声。
姜新禹沿着楼梯往上走，见服部美奈等在楼梯口，说道：“我还以今天是公务宴请，特意穿的很正式。”
服部美奈拉着姜新禹的手，说道：“新禹，你先等一下再进去。”
姜新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说道：“少佐到了吗？”
“到了。”
“那还等什么，我本来就迟到……公使路积水太深了，汽车险些抛了锚。”
服部美奈期期艾艾的说道：“新禹，有件事……你别不高兴……”
“什么事？”
“哥哥把你父母接来了。”
姜新禹愣了一瞬，说道：“把我父母接来了？”
“嗯，现在就在房间里。”
“这是怎么回事？”
“细节我也不是很清楚。”
“…………”
在来的路上，姜新禹还在猜测服部彦雄所说的“惊喜”到底是什么，想了十几种可能，就是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等到走进包间的时候，姜新禹完全冷静下来，他已经在思考服部彦雄这么做的真实目的！
姜父板着脸说道：“新禹，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说完这句话，姜父迈步走了出去。
姜新禹歉然的抱拳拱手，说道：“少佐，您多担待，家父这个人脾气有点古怪，我去去就来。”
服部彦雄面无表情的说道：“姜队长，你们如今全家团圆，有什么话也不必急于一时，不要让我们等的太久！”
“我明白。”姜新禹转身匆快步走了出去。
服部美奈低声埋怨着说道：“哥，你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把新禹父母接来，还不许人家说几句话吗？（日语）”
服部彦雄看了妹妹一眼，说道：“美奈，哥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服部美奈为之气结，嘟囔着说道：“每次跟你讲道理，你就说这句话……”
服部彦雄对站在一旁的须贺太郎说道：“须贺君，你的任务完成的很圆满，我不会亏待你的，用心把武道馆经营好，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须贺太郎躬身说道。
“嗯，你回去吧。”
“是！”
须贺太郎打开房门，刚好和姜新禹父子走了一个面对面，他微微额首致意，侧身走了出去。
姜新禹认识他，知道他是红桥武道馆的人，只是不知道名字。
近藤彰活着的时候，须贺太郎就很受重用。
第259章 真实目的（下）
酒菜摆上，众人入席。
服部彦雄站起身，说道：“我谨代表我本人，以及我的家人，欢迎姜老先生夫妇来到堰津，这杯酒我先干为敬！”
姜父闷声不语，没有举杯，吧嗒吧嗒抽着烟袋，对姜母焦急的暗示也毫不理会。
服部彦雄干了杯中酒，看了看姜父，说道：“姜老先生为什么不喝？”
姜新禹端起酒杯，说道：“家父酒量欠佳，我陪少佐喝一杯。”
服部彦雄没接姜新禹的话，目光依然看着姜父，缓缓的说道：“姜老先生是不是对日本人有成见，不想和我喝这杯酒？”
服部美奈忍不住说道：“哥，姜叔叔不想喝就算了，干嘛要强人所难呢？（日语）”
服部彦雄瞪了妹妹一眼，冷冷的说道：“谁都不要乱插话，我想听听姜先生怎么说！”
房间里陷入死一般沉寂，姜新禹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刚刚在外面他特意叮嘱过父亲，千万不能流露出厌恶日本人的情绪，现在看来似乎没什么用。
姜父慢慢放下烟袋，把酒杯推到一边，说道：“我喝不惯外国酒。”
姜母赶忙说道：“对对，平时在家里，新禹他爹只能喝一点花雕酒。”
常红绫对在一旁伺候的服务生说道：“去拿一瓶最好的花雕。”
服务生躬身说道：“花雕酒都是坛装，两斤为一坛。”
“那就来一坛。”
“是。”服务生退了出去。
姜新禹松了一口气，他是真担心性格耿直的父亲说出不该说的话，若是激怒了服部彦雄，那可就不好收场了。
一坛花雕很快拿上来，服务生拍开泥封，替姜父斟满酒。
姜父端起酒杯，提鼻子闻了闻，赞道：“好酒！”
姜新禹一语双关的说道：“爹，您的酒量浅，年岁也大了，最好少喝一点。”
姜母也劝道：“新禹说的对，喝多了对身体没有好处。”
姜父看着酒坛上的酿造日期，说道：“十年陈酿，在江山都很难买到这么好的酒，唉，可惜了……”
常红绫接口说道：“姜老先生若是喜欢，一会再要几坛，给您带回去慢慢品尝。”
“那敢情好，就是太破费了。”姜父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服部美奈立刻对服务生说道：“准备十坛这种酒，我们要拿走。”
服务生：“对不起，十年陈酿没有那么多，总共只有五坛。”
服部美奈：“那就五坛吧。”
姜新禹赶紧拦住她，说道：“堰津和江山隔着千山万水，这么多酒不方便携带，还是算了吧。”
常红绫低声对服部美奈说道：“美奈，你不觉得这件事很好笑吗？”
服部美奈：“怎么好笑了？”
常红绫：“姜老先生是浙江人，一个浙江人千里迢迢到堰津买当地产的花雕酒，难道还不够好笑？”
服部美奈嘟囔着说道：“有什么好笑，姜叔叔也说了，那边买不到嘛……”
服部彦雄轻咳一声，对服务生说道：“五坛酒都要了，搬到姜队长车里。”
姜新禹还想要说点什么，被服部彦雄伸手制止，只好把车后备厢钥匙递给服务生。
姜父并非食古不化的那种人，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在这位宪兵队队长面前的言行，对儿子会有很大影响。
只是骨子里对日本人的仇恨，让姜父没办法立刻转变情绪，他只是一个普通老百姓，需要慢慢适应这个过程。
“味道还不错。”姜父夹了一块寿司放进嘴里，慢慢的品尝着。
听见父亲这么说，姜新禹彻底放下心，说道：“爹，有机会您尝一尝美奈的厨艺，她做的日本菜，让人根本舍不得放下筷子。”
服部美奈红着脸，低声对姜新禹说道：“没有那么好了，只有你和哥哥说好吃……”
姜母面露满意之色，说道：“女人会洗衣做饭，这一点很重要，新禹，这个姑娘不错。”
服部美奈心里乐开了花，殷勤的给姜新禹父母斟酒布菜。
酒过三巡，服部彦雄说道：“姜队长，我必须正式的说句抱歉，就像美奈说的一样，没有征得你的同意，就把令尊令堂请到了堰津。”
姜父忍不住说道：“那是请吗？明明是欺诈手段！”
服部彦雄也不生气，说道：“所以我才要道歉，但是也请你们体谅，如果我不耍一点手段，两位也不可能来到堰津，我说的没错吧？”
姜父冷哼了一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少佐，我敬您一杯。”姜新禹双手举杯一饮而尽。
服部彦雄似笑非笑的看着姜新禹，说道：“你不怪我？”
姜新禹略一思索，说道：“设身处地想一想，我能理解您的一片苦心。”
“哦？说说看，我的苦心是什么？”
“您希望我父母早日和美奈见面，把我们的婚事定下来，所以才费心费力的把他们从江山接过来。”
服部美奈的心砰砰直跳，虽然觉得哥哥的做法欠妥，但是私心里对这件事并不反对，她早就期待着能决定自己终身大事的时刻！
服部彦雄笑着摇摇头，说道：“姜队长，你只说对了一半。”
“新禹愚钝，请少佐明示。”
“你刚才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要把花雕酒都买下来，其实你说的没错，那么远的路，携带确实很不方便。”
服部美奈：“哥，别绕弯子了，都不是外人，有话说在当面多好。”
服部彦雄笑了笑，说道：“好，那我就不绕弯子……姜队长，假如令尊令堂常住堰津，区区几坛酒还是问题吗？”
姜新禹心里吃了一惊，表面上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说道：“常住堰津？我没明白您的意思。”
服部彦雄：“我是这么想的，假如令尊令堂对美奈还算满意，今年就选日子让你们结婚，他们自然不需要回浙江，最起码等到婚事办完再说。”
——把姜新禹父母留在堰津，能够更好的控制姜新禹，哪怕他有什么二心，投鼠忌器之下，也不敢轻举妄动！
换做以前，姜新禹哪怕是暴露了，只要发现的早，还可以一走了之。
现在怎么走？父母若是常住堰津，等于成了服部彦雄手里的人质！
第260章 必须走
吃过了饭，姜新禹开车载着父母回家，
姜母：“新禹，还真别说，这个日本姑娘也蛮不错，看着怪招人喜欢的……”
姜新禹从后视镜看了一眼父亲，说道：“爹，您觉得呢？”
姜父冷着脸说道：“我觉得什么？姜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姜母嗔怪道：“你又来了，新禹怎么丢姜家的脸了？”
姜父：“在日本人面前卑躬屈膝，简直令人作呕，幸亏我今天吃的少，要不然非吐出来不可！”
姜母叹息着说道：“真不知道你这个父亲是怎么当的，一点都不明白儿子的苦心！”
姜父不服气的说道：“说的好像你啥都明白一样！能有什么苦心？我看就是当奴才当习惯了！”
“我当然明白，我养的孩子，我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姜父哼哼着说道：“那你说说看，我听着呢！”
“吃饭的时候，你拉着脸像谁欠你钱一样，新禹怕你说错话，所以才一个劲儿讨好那个少佐！”
姜父默然片刻，恨声说道：“小鬼子不欠我钱，他们欠我一条命！”
姜新禹开着车说道：“爹，堰津不同于江山，说话做事都要小心一点，千万不能由着性子来，类似小鬼子那样的话再不要说了。”
“怕什么？大不了把这条老命给他们，有什么好怕的！”
姜母劝道：“算我求求你，你不要命了，我陪你去死，你就不替新禹着想吗？”
姜父瞪着眼睛说道：“要是不替他着想，我能一直忍到最后？饭桌给他掀了再说！”
姜母对姜新禹说道：“新禹，也不怪你爹生气，日本人真是下作，为了骗我们来堰津，派人冒失你朋友……”
提起这件事，姜父更加生气，说道：“如此卑鄙无耻的行径，那家伙倒像是做了天大的好事一样，还说什么希望能体谅他……我呸！”
姜新禹：“冒充我朋友的是什么人？”
姜母：“就是那个戴眼镜的人，好像叫须……须贺太郎！你和你爹进来的时候，他正往外走。”
“哦，原来是他……”姜新禹想起来，须贺太郎就是武道馆的那个人。
“要不是看他斯斯文文的样子，我和你爹也不至于上当。”姜母继续唠叨着。
姜父扼腕说道：“听他说话口音，以为是堰津人，谁能想到竟然是一个鬼子！”
姜新禹劝慰着说道：“吃一堑长一智，起码这次知道了，会说中国话的不一定都是中国人。”
姜父想了想，说道：“新禹，你认识的日本人，怎么都会说中国话？”
“这个说来话长，有时间我再给您详细讲一讲。”说话间，姜新禹的轿车缓缓停在家门口。
老两口只带了一只行李箱，里面都是些随身物品以及换洗衣物，他们根本没打算常住堰津，一点这方面的准备都没有。
进了屋子，姜父往沙发上一坐，说道：“新禹，家里有茶叶吗？”
“有，您等会儿，我马上烧水。”姜新禹把五坛花雕搬进来，摆放在酒柜里。
姜母四处走动着，说道：“新禹他爹，你倒是参观一下房子，喝茶着啥急。”
姜父点燃烟袋，坐在那吞云吐雾，说道：“你参观吧，我有点口渴。”
姜母笑道：“你的那点心思，当我不知道啊？”
“我啥心思？”
“你呀，就是要享受被儿子照顾的滋味！”
“乱讲，我就是口渴了！……”老头被说破了心思，兀自嘴硬辩解着。
在厨房里听着父母对话，姜新禹感到阵阵心酸。
父母年岁大了，他们渴望儿女的孝顺，渴望天伦之乐，而自己亏欠他们的实在是太多了！
姜新禹从柜子里拿出一些点心，连同泡好的茶，摆放在茶几上，说道：“爹，妈，喝茶。”
姜母拉着儿子的手，说道：“新禹，你也坐下，妈有话要跟你说。”
“您说。”姜新禹坐在父母对面。
姜母：“要说美奈还真是不错，人样子好看，性格也随和，最难得的还会烧菜……可是，新禹，你真的想娶她吗？”
姜新禹笑道：“妈，您也说了，美奈哪哪都好，这么好的姑娘，我干嘛不娶？”
姜母看了一眼丈夫，说道：“新禹他爹，你倒是说句话啊？”
姜父板着脸说道：“日本人大包大揽，所有事都决定了，还问我做什么！”
“爹，服部少佐让您决定婚期，这也是一种尊重。”
姜父长叹了一声，说道：“我还是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儿，让你娶一个日本女人，怎么对得起玥儿……”
姜新禹赶忙岔开话题，说道：“回来的路上，我仔细想了一下，十一月份是堰津最好的季节，选一个良辰吉日，我觉得应该很适合。”
姜母迟疑着说道：“十一月份？我和你爹要在堰津住四个月？”
姜新禹：“你们不用待那么久，等我将来回江山，再正式举办一次婚礼，这次只是应付一下。”
姜父看了看儿子，说道：“应付？新禹，你和美奈结婚，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姜新禹：“没有，刚才我用错词儿了……我的意思是，两边各举办一次婚礼，你们就不用等在堰津了。”
姜父想了想，说道：“我怎么觉得，那个少佐的话里话外，是想让我们常住堰津……”
姜新禹：“那您想常住堰津吗？”
“不行不行，哪也不如家里好，在外面住十天八天还勉强，太久了我非憋出病不可，再说了，在江山我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在这算什么？亡国奴？还是二鬼子？”姜父愤愤的说道。
姜母在一旁说道：“新禹，你爹就算是想常住，都不能留他，听听他说的这些话，早晚给你惹祸！”
姜父冷哼道：“惹祸怕什么？没听那个少佐说嘛，你的儿子现在是侦缉队队长，哪个不开眼的敢动姜队长的家人！”
姜新禹苦笑道：“爹，这段时间在堰津，您可千万收敛着点，您儿子没那么大权力。”
姜母有些担心，说道：“新禹，那个少佐大老远把我们骗来，他能同意我们回去吗？”
姜新禹喃喃着说道：“肯定不同意，但是必须走……”
第261章 母子夜话
接收短波明码呼叫有两个时间，一个是晚上八点钟，一个是晚上十点钟。
父母住在家里，姜新禹只能等到晚上十点钟，觉得父母都睡下了，这才蹑手蹑脚来到书房，打开收音机调到特定波段。
一阵电波声“沙沙”响过之后。
“火山呼叫蜂刺，火山呼叫蜂刺，请做好记录，4459、8563、5895、2412、1211、8930、1230、5489、0189、335，呼叫完毕……”
姜新禹拿出电码对照本，很快译出电文内容：蜂刺，老邱被捕，组织决定进行营救，已调集堰津附近游击队参与，你可在暗中配合，如有相关情报，及时送至联络点。长城通讯社。
姜新禹大吃一惊，他以为老邱已经到了北平，怎么会忽然被捕了？
这件事服部彦雄肯定知情，但是今晚他一个字都没提，是觉得不合时宜，还是故意对自己隐瞒？
门外传来脚步声，姜新禹赶忙关了收音机，译文来不及烧掉，团成一团塞进衣服兜里。
房门一响，姜母从外面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盘洗好的水果。
“妈，您还没睡？”姜新禹起身接过水果盘。
姜母的目光里满是慈爱，说道：“我看书房亮着灯，就过来看看，顺便给你洗点水果。”
“我爹睡了吗？”
姜母微笑着说道：“睡了，一分钟前还说自己换地方睡不着，沾上枕头就打起呼噜了。”
姜新禹：“我爹的睡眠一向很好。”
姜母看着儿子半晌，轻轻的叹了口气。
“妈，怎么了？好好的叹什么气？”
“新禹，妈想听你说一句实话，你娶美奈真的没有其他原因？”
姜新禹笑道：“您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了，受我爹的影响吧？”
姜母摇了摇头，说道：“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妈太了解你了，不管什么时候，对待什么人，你从来没像现在这样。”
“我……怎么了？”
“你的眼神和以前不一样。”
“眼神怎么了？”
“面对美奈哥哥的时候，那种讨好的眼神，我从来没见过你那样！”
姜新禹心里跳了一下，说道：“服部少佐是我的顶头上司，我那样也是没办法，都是为了生存。”
姜母摇了摇头，说道：“新禹，你骗不了妈，我不相信短短几年，你的性格能变化这么大！另外，你急着让我和你爹回江山，是不是担心我们有危险？”
姜新禹忽然发现，自己受过的特工训练，在母亲面前好像全无用处，根本就是无所遁形。
他沉思了一会，说道：“妈，堰津毕竟是日本人的地盘，以我爹的脾气，我担心他早晚会惹祸上身，所以还是早一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比较好。”
“好，我们听你的，过两天就走。”
“妈，您和我爹要随时做好准备，可能在下一分钟，我就会送你们离开堰津。”
“为啥这么急？”
“因为……服部少佐可能会挽留你们，到时候很麻烦……”
“那要是被他知道了，派人拦阻我们怎么办？”
“这个我来想办法。”
姜母忧心忡忡的说道：“新禹，我怎么听着像是要逃走一样？”
姜新禹宽慰着说道：“妈，别担心，没那么严重，哦，对了，如果有人问起你们为什么要走，就说水土不服，而且也不放心家里。”
“不放心家里倒是真的，你给的那些金条，都放在箱子底下，要是在堰津待的太久，万一家里遭了贼，那可糟糕了。”
“对，就这么说，金条的事也可以说。”
“新禹。”
“啊？”
“你是不是在替军统做事？”
姜母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把姜新禹吓了一跳，连忙说道：“妈，这种话您可别乱讲，这可是掉脑袋的罪名！”
“我知道，就是跟你说说，跟你爹我都不会说，他那个嘴啊……”
“妈，您知道军统是什么吗？”
姜母拿起一个橘子，边剥皮边说道：“你以为妈就知道洗衣做饭，什么也不知道吗？妈识字的，报纸上经常说军统在沦陷区杀汉奸杀鬼子，你爹也给我讲过。”
姜新禹伸出大拇指，赞道：“您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么大年龄了，还关心国家大事。”
姜母把剥好的橘子递给儿子，说道：“新禹，你知道你爹看报纸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吗？”
“他怎么说？”
姜母缓缓说道：“你爹说，如果那些英雄义士是自己的儿子，他就算是死了，这辈子也没有遗憾了……”
“妈，我……”
“早点休息吧，不要总是熬夜，对身体不好。”
姜母拍了拍儿子的手背，慢慢站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有那么一瞬间，姜新禹甚至想把自己的军统身份告诉母亲。
好在理智战胜了冲动，告诉父母这个秘密，对他们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
第二天，清晨。
“铃铃铃铃铃铃！”电话响起。
姜新禹拿起电话：“喂？”
“是我。”电话里是服部美奈的声音。
“这么早，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叔叔阿姨……睡的还好吗？”服部美奈支支吾吾的说道。
“还好。”
“要不要我买早点送过去？”
“我妈早早就起来了，饭菜都做好了。”
“哦，那就好……”
厨房里的姜母说道：“新禹，开饭了。”
姜新禹用手捂着话筒，说道：“我爹去哪了？”
姜母：“他出去散步了，不用等他。”
姜新禹嘴里答应着，对电话里说道：“美奈，不说了，我要去吃饭了。”
“嗳……”
“还有事吗？”
“那个、那个……”
电话里忽然换了常红绫的声音，说道：“你好，姜队长，我是服部绫子。”
“服部夫人，你好。”
“很抱歉，我看着实在是太心急了，我替美奈问吧。”
“您请说。”
“美奈是想问，日子定下来没有？”
“呃……暂时还没有，老人家注重传统，说是要选一个黄道吉日，最近几天差不多就能定下来。”
“那好，有消息请尽快通知我们，美奈很着急的……”
“好的。”
电话里传来服部美奈抱怨声：“我哪有着急，你乱讲什么……”
第262章 没错，我就是老邱
宪兵队审讯室。
徐太太低着头坐在椅子上，在她面前站着的是服部彦雄。
“徐太太，徐海川是共党这件事，证据确凿，你还要替他隐瞒吗？”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们是生活在一起的夫妻，丈夫是共党，做妻子的毫无察觉，你觉得我会相信？”
“求求你了，别再问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说是就是吧……”
徐太太认准了一个道理，只要自己不乱说，不管丈夫究竟是什么人，他应该有办法应对。
服部彦雄沉思片刻，说道：“我换一个问题，你今年多少岁了？”
徐太太愣了一下，说道：“三十八岁。”
“你们结婚有二十年了吧？”
“是，刚好二十年。”
“二十年……为什么没有孩子？”
“没有孩子……怎么了？”
“在我看来，结婚二十年的夫妻，一男半女都没有，极其不正常！所以，你要给出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才行！”
“我……我不知道什么原因，反正就是没有。”
服部彦雄冷笑道：“你不知道原因，我知道！做为潜伏的特务人员，有了孩子会成为累赘和负担，所以你们才始终没要孩子！由此得出结论，你，徐海川，都是共党！”
徐太太连连摆手，说道：“不是的，不是的……你说的这些，我根本听不懂……”
服部彦雄审视了她一会，吩咐道：“把徐海川带过来，让他们夫妻见上一面！”
“是！”宪兵转身走了出去。
服部彦雄背着手，围着徐太太慢慢踱步，说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徐太太，这句话，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徐太太低头不语，不知道这个日本人在耍什么阴谋诡计。
服部彦雄停住脚步，微笑道：“今天是一个好机会，刚好可以印证一下这句话的对错！”
说话间，徐海川被带进了审讯室。
服部彦雄转回身，说道：“徐法医，你们夫妻拒不配合，我只好对不起了……来人，准备！”
凶神恶煞一般的行刑手走过去，伸手去拉扯徐太太的衣服。
徐太太吓得面容失色，双手护住胸口，尖叫道：“你们要干什么！海川，海川！”
徐海川的脸色也变了，大声说道：“等一下！”
服部彦雄示意行刑手先停手，说道：“动刑之前，肯定要扒掉犯人的衣服，徐法医，这些规矩你应该都知道，有什么问题吗？”
徐海川沉声说道：“服部少佐，你有什么事尽管冲我来，欺负一个弱女子，不觉得有失皇军的脸面吗！”
服部彦雄淡淡的说道：“这里是宪兵队，为了让犯人开口，脸面只好先放在一边！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肯跟我们合作，这一切都会成为过去！”
徐海川知道，不管自己承不承认，服部彦雄都认定自己就是老邱，他现在只是想拿到口供而已。
见徐海川默然不语，服部彦雄一挥手，吩咐道：“动刑！”
两名行刑手分工明确，一个扭住徐太太的双手，另一个去解她的衣服扣子。
“刺啦！”一声，徐太太的外衣被扯下来，扔在旁边的椅子上。
徐太太背转身，无声的哭泣着，她不想因为自己的遭遇，影响丈夫的情绪。
徐海川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着，内心似乎在做激烈的挣扎，猛然间大吼一声：“住手！”
服部彦雄一直在观察着他，见状立刻对行刑手喝道：“等一下！”
徐海川颓然坐在椅子上，说道：“服部少佐，你赢了！”
服部彦雄按捺着内心的喜悦，说道：“这么说，你肯承认自己就是老邱？”
“没错，我就是老邱！”
“很好！”
“可以让我太太把衣服穿上吗？”
“当然可以。”服部彦雄一摆手，行刑手躬身退了下去。
徐海川脱下自己的外衣给妻子穿上，轻声安慰道：“别怕，有我在，不会有事。”
服部彦雄：“徐太太，很抱歉，让你受惊了，不过，这也是一件好事，说明在徐法医心里，你对他而言非常重要！”
徐太太浑身颤栗着，双手紧紧拽着衣襟，她还没有从过度惊吓中缓过来，心里却是在为丈夫担心，不知道接下来他怎么应对。
徐海川回转身，说道：“我想知道一件事，少佐以前的承诺，究竟还算不算数？”
服部彦雄略一思索，说道：“你是说释放鲍家兄弟的事？”
“对。”
“我不太明白，既然你想跟皇军合作，干嘛还要我释放他们？”
“这么多年来，鲍家兄弟和我的私交很好，我们也算是朋友关系，现在有这个机会，我想帮他们一把。”
服部彦雄略一思索，说道：“可以。”
两个暴露身份的地下党，没有太大价值，况且进了给水防疫部，能不能活着出来也在两说，服部彦雄乐得做一个顺水人情。
“好，只要少佐释放鲍家兄弟和我太太，我愿意跟你合作！”
服部彦雄微笑着说道：“徐法医，你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只要在我的权力范围内，我会尽量满足你！”
“人不能太贪婪，您能做到这两点，我现在就可以写自白书。”
“纸笔都给你准备好了，请吧！”
凭着这份自白书，服部彦雄在下村定面前，等于是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自己不仅亲手抓到了共党头目老邱，而且在没动大刑的情况下，就让对方甘心投降，这可是相当了不起的成就！
写完了自白书，徐海川被允许单独和妻子待在一间屋子里。
徐太太：“海川，你……真的是共党？”
徐海川点点头，说道：“对，我是。”
徐太太心里很纠结，丈夫之所以背叛组织，是不忍心看到自己受折磨，从一个妻子的角度去衡量，很难说徐海川做的是错是对。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下个月初八，是你爹的七十大寿吧？”说这句话时，徐海川轻轻捏了妻子手心一下。
做了二十年的夫妻，这点默契还是有的，徐太太立刻说道：“……对啊，是下个月初八。”
“你自己回去吧，今年我是去不了了。”
“那……好吧。”
“这两天发生的事，别跟老人家提，免得吓到他们。”
“知道了……”
徐海川其实早就下了决心，既然身份暴露，还不如干脆牺牲自己，去换取鲍家兄弟和妻子的安全！
只不过不能立刻表示出屈服的姿态，必须要有一个在外人看来，让人无法忍受的场景下，那样才显得更加真实！
但是徐海川心里很清楚，在没有抓到任何地下党之前，服部彦雄不可能无条件的信任自己，这间屋子里肯定装有窃听装置！
第263章 杀手锏
百济堂药房。
一名戴着圆框眼镜，身穿靑布长衫的中年人站在柜台里，正在给顾客讲解煎药的步骤，他就是药店掌柜钱润民。
姜新禹等在一旁，把公事包放在柜台上，再把一本金融报压在包上，这是他们的接头暗号。
那名顾客走了之后，钱润民对姜新禹说道：“先生，您是要抓药吗？”
姜新禹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过去，说道：“对，这是药方。”
“您这是治胃病的方子……”钱润民接过来看了看，对一旁的小伙计说道：“志新，你去把门口扫一扫。”
“知道了，三叔。”小伙计拿着笤帚走出药店。
钱润民低声说道：“你好，蜂刺同志，终于把你给盼来了。”
“你好，我叫姜新禹，公开身份是侦缉队队长。”
“我知道是侦缉队长，就是没想到你竟然是蜂刺！”
姜新禹回身看了一眼门外的志新，说道：“他也是我们的人吗？”
钱润民：“不，志新是我的一个远房表侄，孩子很老实，没问题。”
“好，我长话短说，老邱的妻子刚刚离开了堰津，鲍家兄弟也在今天下午被释放，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回家了。”
钱润民惊讶的说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老邱……”
姜新禹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如果老邱叛变，我在第一时间就会遭到逮捕，你这个药店也会被查抄！”
钱润民一边称着药，一边说道：“鲍家兄弟为什么会被释放？”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给我的感觉，老邱可能是有他的计划！”
“有办法营救吗？”
“我们有多少人可以用？”
“曹云飞的游击队，再加上从县大队抽调来的三十人，差不多有一百人左右。”
“火力怎么样？”
“县大队的人带来了三十条步枪，还有一些手榴弹，曹云飞的游击队枪支比较杂，长短枪都有，汉阳造老套筒占了一多半。”
钱润民想了一下，补充着说道：“哦，对了，还有一个问题，他们携带的武器太多，没办法进城。”
姜新禹沉思片刻，说道：“进城营救不是上策，即便是侥幸得手，这么多人想做到安全撤退也很难……”
几分钟后，姜新禹拎着一包中药出了药店，步行回到家里。
“妈，不用等我吃饭了，临时有点公务，我晚一点回来。”姜新禹把中药放在茶几上，转身走出了家门。
“好好的买药做什么？”姜母追出门，姜新禹的车已经走远。
姜父拿起药看了看，嘀咕着说道：“好像是胃药……新禹给我买的吧？……”
…………
宪兵队队部。
服部彦雄亲自给徐海川倒了一碗茶，说道：“徐先生，你的要求，我都已经做到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鲍家兄弟还算幸运，没等轮到他们做细菌实验，就被宪兵队用其他犯人从给水防疫部换出来，当着徐海川的面释放。
至于他们能不能安全离开堰津，这不是徐海川能控制的事，但是他相信组织一定会想办法，在暗中帮助鲍家兄弟转移。
徐海川：“我要回一趟家。”
“回家做什么？”
“我要取一本书。”
“徐先生，我觉得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抓捕堰津的共党，而不是回家取一本书！”
“那本书里，藏着堰津地下组织的所有人员名单和住址，我拿给您，您按图索骥上门抓人就是了。”
服部彦雄有些不相信，说道：“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去北平也不带走吗？”
“那些东西是用暗语写的，放在哪儿都一样，而且我认为，留在家里其实最安全。”
“你就不怕被搜出来？宪兵队想找一个破解暗语的专家，并不是什么难事！”
徐海川笑了笑，说道：“如果我没暴露，没人会去我家里大张旗鼓的搜查，如果我暴露了，您会认为我既然去北平工作，堰津家里也就没必要搜查。”
服部彦雄多少有些懊恼，自己的确没有派人去搜查徐海川的家，一方面是为了封锁消息，另一方面他认为不可能搜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名单上有多少人？”服部彦雄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掩饰着脸上的尴尬神色。
“三十二人。”
“是共党的全部人员名单吗？”
“对，全部。”
服部彦雄心里估算着，这个数字和自己的猜测基本吻合，共党在堰津的力量薄弱，不会有太多情报员。
“好，我亲自陪你走一趟！”服部彦雄戴上军帽，伸手按了一下警铃。
“少佐，您有什么吩咐？”门外宪兵推门走进来。
“备车，去桥西路五福里！”
“是！”
服部彦雄亲自跟着去，正中徐海川下怀，因为这是他最后的杀手锏，也是唯一能给敌人造成杀伤的机会！
在那本所谓的地下组织名单下面，是一枚威力极大的美式M1手雷，只要拉断保险卡簧，整幢房子都会被炸飞！
徐海川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那颗手雷就是为了今天而准备！
“报告！”
“进来！”
警卫推开门，双脚一并说道：“少佐，姜新禹姜队长来了。”
服部彦雄想了想，说道：“让他进来吧。”
“是！”警卫退出去。
过了一会，姜新禹迈步走了进来，躬身施礼说道：“少佐。”
服部彦雄笑吟吟的说道：“姜队长，你来的正好，我给你介绍一个人，想必你一定很想认识。”
马上就要拿到共党的人员名单，服部彦雄的心情很放松，要不然他是不打算让徐海川见到任何一个中国人，哪怕是自己最信任的姜新禹。
“徐法医？你怎么在这？”姜新禹故作惊讶的说道。
服部彦雄笑道：“姜队长，你肯定想不到，徐法医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他就是让我们找了几年的老邱！”
姜新禹吃惊的打量着徐海川，说道：“你是老邱？”
徐海川点点头，说道：“对，我就是老邱。”
一名宪兵走进来，说道：“少佐，车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服部彦雄：“姜队长，你找我什么事？”
“本来想和您商量一点私事，既然您有公务要忙，我改天再来。”姜新禹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服部彦雄不可能让自己走。
果然，服部彦雄说道：“没关系，我们要去徐先生家里，你也跟着来吧，有什么事路上说。”
“是！”
出了队部，徐海川上了一辆轿车，左右都有宪兵贴身监视，后面还有一辆军车跟随，车上是三十几名荷枪实弹的宪兵。
姜新禹和服部彦雄同乘一辆轿车，三辆车缓缓驶出宪兵队大门。
第264章 挡住他
轿车里。
服部彦雄：“姜队长，说吧，找我什么事？”
姜新禹身体略微前倾，说道：“是这样，我父母在堰津水土不服，而且还惦记着家里……所以，他们想早点回去。”
“回去？”服部彦雄看了姜新禹一眼，说道：“他们要是回去了，你和美奈的事怎么办？”
“家父选的日子是十一月份，距离现在还有四个月，让他们在堰津住这么久，实在是太难为……”
服部彦雄打断姜新禹的话，说道：“我有一个想法，你现在的房子让你父母住，我在另外给你找新房子。”
“您的意思是……让我父母常住堰津？”
“有你在身边照顾不是很好嘛，我替你全了孝名，你父母也算老有所依，这可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我回去再和他们商量商量……”
姜新禹今天只是探探口风，他开始还只是猜测，现在则是彻底明白了，服部彦雄本意就是让父母常住堰津，以便更好的控制自己！
轿车驶入桥西路，姜新禹问道：“少佐，这是去徐海川家里搜查吗？”
服部彦雄摇摇头，说道：“不是搜查，据徐海川交待，他家里有共党在堰津的人员名单，我们是去拿这份名单。”
“是吗？太好了，这次终于可以把共党一网打尽！”
姜新禹嘴上敷衍着，心里却是百思不得其解，因为他很清楚，地下党在堰津总共就那么十几个人，哪来的什么名单。
名单根本不存在的前提下，徐海川为什么要这么说？难道他有办法趁机逃走？
在如此严密监视之下，逃走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所以，姜新禹很容易做出判断，徐海川有可能是准备找机会和敌人同归于尽！
五福里的巷子很窄，徐海川住在第四家，汽车开不进去，只能步行。
服部彦雄下了车，对铃木说道：“带几个人，暂时封锁这条巷子，不准任何人出入！”
“是！”铃木指挥着十几个宪兵，在巷子附近布岗警戒。
一户居民听见外面有动静，开门看了一眼，见到处都是端着三八步枪的日本兵，吓得赶紧把门关严。
徐海川也下了车，服部彦雄说道：“徐先生，请吧。”
徐海川来到自己家门前，从兜里掏出钥匙，立刻有宪兵接过钥匙打开门锁。
几个宪兵进去简单察看一番。
“少佐，没发现异常。”一名宪兵出来禀报。
“警戒！”
“是！”
十几个宪兵们在屋里屋外遍布岗哨，不要说一个手无寸铁的大活人，就是一只苍蝇飞出去，都会被立刻发现。
姜新禹问道：“徐法医，名单在什么地方？”
徐海川心里暗自着急，姜新禹早不来晚不来，偏赶上这个时候来，必须想办法示警，让他离开这幢房子才行。
徐海川走进卧室，说道：“挪开衣柜，后面有一个暗门。”
服部彦雄一挥手，两名宪兵走过去，挪开立在墙角的衣柜，后面是白灰抹的墙壁，什么也看不出来。
徐海川走过去，用手在墙壁上摸了一会，凭感觉用力一按，墙壁平行着滑开，露出一个收音机大小的暗格。
姜新禹拦住徐海川，说道：“等一下。”
他伸手在暗格里摸了摸，回头对服部彦雄说道：“少佐，好像是一个保险箱，砌在墙里了。”
趁着这个机会，徐海川用口型对姜新禹说道：爆炸，快走！
服部彦雄走近了几步，低头朝里面看了看，屋子里光线很差，暗格里更是看不太清楚，折射出的微弱金属光确实很像是保险箱。
“徐先生，是保险箱吗？”服部彦雄对徐海川说道。
徐海川：“是，主要用来存放重要文件。”
“名单在箱子里？”
“没错，这类东西当然要放在保险箱里。”
在来的路上，服部彦雄对名单的事还有一丝怀疑，现在则是完全相信，因为这个精心设计的保险箱，显然就是用来存放重要文件。
“快打开它！”服部彦雄催促道。
“好。”徐海川慢吞吞走过去，对姜新禹继续用口型说道：快走！
姜新禹微笑着说道：“徐法医，我来帮你。”
服部彦雄也打算派人在一旁监视，不管怎样对徐海川还是要防范一点，姜新禹主动上前，正和他的心意。
徐海川心急如焚，现在他是骑虎难下，姜新禹不仅没借故离开，反而成了距离炸点最近的那个人。
如果发生爆炸，姜新禹首当其中，不说炸的粉身碎骨也差不太多，这种美式手雷威力惊人。
若是不实施同归于尽的计划，等到拿出那本假名单，服部彦雄肯定让人彻底检查保险箱，手雷就会落入敌人的手里。
若是这颗手雷让服部彦雄产生过多联想，认为徐海川本来要拉响它，因为一些特殊情况没有那么做，那可就不好办了。
屋子里全都是日本人，除了徐海川之外，只有姜新禹一个中国人，正常推理下，能让徐海川没有拉响手雷的原因，最有可能就是姜新禹！
从徐海川焦急的眼神中，姜新禹明白了，爆炸物就藏在保险柜箱里！
这种体积的保险箱，只能放进去手雷或者是木柄手榴弹。
“徐法医，你可是大名鼎鼎的老邱，不可能忘了密码吧？”见徐海川动作有些迟缓，姜新禹笑着说道。
他是在提醒徐海川，如果引起服部彦雄的疑心，命令宪兵拆墙把保险箱撬出来，那才是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徐海川没办法，只能寄希望服部彦雄别那么聪明，他把手伸进暗格，在保险箱上按了几个数字，只听见“咔哒！”一声响，是锁簧打开的声音。
姜新禹一把按住他的手，说道：“徐法医，还是我来吧！”
姜新禹在徐海川手背上快速写了三字：挡住他！
徐海川心领神会，说道：“姜队长，有劳了！”
即使没有回头，他也知道身后的情况，两名宪兵持枪站在门口，服部彦雄背着手站在屋子中间。
徐海川后撤一步，恰好暂时挡住了服部彦雄的视线……
第265章 一切都在意料中
借着徐海川的掩护，姜新禹摸到那颗手雷，迅速缩在衣袖里。
几乎是与此同时，他用另一只手从保险箱里拿出一本蓝皮笔记本，回身对徐海川说道：“是这个吗？”
“没错。”徐海川接过笔记本递给服部彦雄。
笔记的内容都是一些数字，其实就是徐海川胡乱写的，然后放在保险箱里，就是为了今天这种局面设的诱饵。
趁着服部彦雄翻阅笔记本，没人注意到自己，姜新禹拿起公事包，悄悄把手雷放了进去，然后目视着徐海川，不着痕迹的摸了一下左衣兜。
“少佐，这些数字就是名单和住址，就像翻译电文一样简单。”徐海川嘴里说着话，手伸进衣兜里，立刻碰到一张折叠的字条。
服部彦雄合上笔记本，说道：“徐先生，只要你能帮我们铲除堰津的共党，我保你今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徐海川叹了口气，说道：“事情到了这一步，我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服部彦雄笑了笑，回身命令道：“收队！”
众人依次出了屋子，刚刚走到院门口，徐海川停下脚步，歉然的说道：“对不起，我要方便一下。”
五福里原先是英租界，卫生条件相比较普通平民区要好很多，排污管道纵横交错遍及整片区域，家家户户都有设施规范的厕所。
服部彦雄对身旁的宪兵说道：“保护好徐先生！”
“是！”几名宪兵持枪守在厕所门外。
徐海川进了厕所，立刻掏出字条快速看了两遍，然后撕成碎片扔进马桶里，伸手一拉水箱拉绳，“哗啦！”一声，纸屑被冲的无影无踪。
保险箱原本确实是用来存放重要文件，在得知自己即将调任北平，徐海川把里面的所有东西转移走了，只留下笔记本和手雷。
所以，整件事到目前为止，看不出任何疑点。
回到宪兵队队部，服部彦雄一刻也不耽误，要求徐海川马上把笔记本上的数字译出来。
徐海川：“给我找一本中华书局版的千字经！”
这个要求极其简单，任何一家书店都能买到。
十几分钟后，铃木把一本千字经放在徐海川面前。
徐海川煞有介事的仔细对照，很快在纸上写下一行字：王永贵，永安街大梨树胡同20号。
写完了，徐海川放下笔，说道：“这些年我几乎不和任何人直接联系，只知道他们的代号，要是没有这本密码册，名字和住址还真是想不起来。”
服部彦雄：“这个王永贵是什么人？”
“我记得他是负责杨村方面的交通员。”徐海川瞥了一眼桌上的日历，忽然一拍额头，说道：“险些忘了一件事！”
服部彦雄：“怎么了？”
“明天上午九点钟，是堰津党支部开会的日子，现在就抓人，肯定会打草惊蛇，而且也抓不到几个重要人物。”
“他们在哪开会？”
“就在杨村一个猎户家里，那个猎户是行动人员。”
“开会地点为什么选择在杨村？”
“主要是城里特务太多了，稍不留神就会被盯上，杨村四通八达，发现有危险情况，也便于及时转移。”
“哦……”服部彦雄想了一下，说道：“没关系，你把名单都译出来，明天我们首先对杨村展开抓捕行动，到时候还要劳烦你带路！”
“当然没问题。”
宫本在一旁说道：“少佐，明天抓捕，会不会贻误了战机？”
服部彦雄摇了摇头，说道：“擒贼擒王，我不会急于一时，先派人监视，明天采取统一行动。”
徐海川等的就是这句话，他不能主动给出建议，只能引导着让服部彦雄自己做出决定，这样更容易麻痹敌人的判断力。
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徐海川一共写出了三十一人的名单和住址，其实除了王永贵之外，其他名单都是胡乱杜撰。
徐海川久居堰津，编出三十几个真地址并不是难事，名字对不上很好解释，有不少情报员用的都是化名。
服部彦雄拿过名单看了一遍，说道：“我记得你说有三十二人，这上面怎么少了一个？”
徐海川解释道：“跟您说的时候，我把刀鞘也算进去了，他也在名单里。”
姜新禹站在一旁，对徐海川的应变能力不禁暗暗佩服。
为了不引起敌人的怀疑，塞给徐海川的那张纸条上，只有简短的寥寥数语，这是为了让他在最短时间看完纸条。
就是凭着几句话，徐海川把整件事圆的滴水不漏，甚至连多算了一个人这种细节都考虑到，确实展现出非凡的能力。
服部彦雄让人把名单誊写一份，对宫本说道：“密切监视名单上的人，有什么情况随时向我报告！”
“是！”宫本接过名单走了出去。
服部彦雄看了看姜新禹，说道：“姜队长，你今晚委屈一下，在宪兵队住一晚，明天你的侦缉队配合宫本少尉，对城里的共党实施抓捕！”
“是！”
一切都在姜新禹的意料中，去杨村抓捕共党重要成员，服部彦雄就算不亲自带队，也肯定会派宪兵队前往。
至于城里三十几个人，因为居住的太分散，需要大量人手，所以必须要其他特务部门协助。
…………
第二天，早上六点钟。
“报告！”门外是宫本少尉的声音。
“进来。”服部彦雄也在队部睡了一夜，刚刚洗漱完毕。
宫本匆匆走了进来，说道：“少佐，刚刚传回来消息，今早五点钟，王永贵去了鲍家兄弟家里。”
“哦？现在他人呢？”
“他和鲍家兄弟从后窗跳出去，坐车去了白河码头。”
服部彦雄思索片刻，说道：“看来共党是派人接应鲍家兄弟……”
“少佐，七点钟有一趟去河北的客轮，要是再不动手抓，他们就要逃走了！”
“不能抓，我答应徐海川放了他们，现在就抓回来……不太妥当。”
“那……就眼睁睁看着他们跑了？”
“只要抓到其他人，放走两个暴露身份的共党小喽啰，也算不得什么。”
“王永贵怎么办？”
“王永贵只不过是一个交通员，无足轻重……”
第266章 激战
这次行动由酒井少尉带队，两个分队一共六十人，为了不引起注意，特意借来一辆民用卡车。
服部彦雄为了达到奇袭的效果，让酒井次郎、金翻译以及司机都换上便装，车厢四周挂上广告板，等于是封闭了车厢一样，宪兵们全部藏在里面。
服部彦雄之所以让徐海川跟着去，是因为农村的房屋建的很散乱，如果没人带路，就算说对了具体方位，也不见得能迅速找得到。
既然是去抓人，不做到目标精确怎么能行？
八点四十分，卡车开进杨村。
村道很狭窄，一辆骡车迎面过来，车把式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
日本兵司机按了两下喇叭，车把式似乎很不情愿的调转骡车，走在卡车前面。
徐海川认识这个人，他是游击队的人，大家都叫他老陆，按照纸条上的提示，到了杨村跟着他走就行了。
“左转……右转……好，停车！”徐海川指挥着卡车行驶路线。
老陆把骡车拴在一棵树上，回头看了一眼，迈步走进路边一户人家。
酒井次郎把手枪掏出来，说道：“徐先生，到了吗？”
听完了翻译，徐海川说道：“到了，直行差不多有五十米远，右手第二家，门上挂着一个马灯。”
前面的村道更加狭窄，只能走行人，连骡马车都过不去。
酒井次郎下了车，伸手敲了敲广告板，说道：“全部下车！”
日本兵踹开广告板，端着步枪纷纷从车厢里跳下来，快速站成两排，等候酒井次郎发号施令。
酒井次郎把手枪顶上子弹，说道：“铃木曹长，你带二十人原地留守！”
铃木双脚一并，说道：“是！”
酒井次郎：“其余人跟我来，目标前方五十米，右手第二家，门上挂着一个马灯，行动！”
四十名宪兵在酒井次郎率领下，呈散兵进攻击队形，悄无声息的向“目标”摸过去。
利用地势，把日军兵力拆分开，这也是营救计划的一部分，要不然即使有县大队相助，游击队依然不是两个分队日军的敌手。
“嗖！”
“噗！”
一支冷箭射过来，正中一名负责警戒的宪兵胸口，他扑通一声倒在路边，捂着胸口痛苦的呻吟着。
“小心，有敌人！”铃木矮下身形大声说道。
“嗵！”
火铳射击的声音，铁砂激射过来，有两名日军被伤到脸部，疼的哇哇大叫，举着步枪四处寻找袭击者。
火铳在远距离射击，根本造成不了多大杀伤，但是这玩意儿打的尘土飞扬，多少能起到扰乱人心的作用。
“砰！砰！砰！砰！……”
远处忽然枪声大作，酒井次郎带的一队人显然也遇到了袭击。
铃木喝道：“敌人情况不明，不宜主动出击，各自寻找掩体，进入单兵防御状态！”
日军训练有素，只慌乱了一会，很快散开队形，举枪开始还击。
枪声一响，徐海川立刻趴在地上，有两名日本兵寸步不离在他身侧，名为贴身保护，实际上也是在监视他。
“金翻译，你跟太君说一声，我们进去躲躲成吗？”徐海川指着老陆进去的那户房子说道。
“等我问问……”金翻译抱着脑袋挪到铃木近前，说道：“铃木曹长，徐先生要求进屋子里躲一躲。”
这栋房子紧挨着路边，屋里情况一览无遗，有一名日军甚至躲在房前的水缸后面，时不时的举枪射击。
铃木向屋子里看了看，没有后门后窗，如果有人进去，就只能从正门出来，而正门对着卡车，不用担心徐海川会逃走。
最主要的是，服部彦雄临行时，特别嘱咐过要保证徐海川的安全，这个人将来有大用途！
“去吧！胆小鬼！”铃木轻蔑的说道。
金翻译爬回徐海川身边，说道：“太君同意了……”
铃木对那两名日本兵说道：“你们俩，守住门口，不要让任何人靠近徐海川！”
“是！”
“是！”
徐海川低着头，快步跑进屋子里，金翻译随后也跟了进去，两名日本兵一个躲在水缸后面，另一个趴在石磙子后面。
曹云飞带着人埋伏在暗处，游击队的武器五花八门，看似声势很大，实际攻击能力有限。
他们也并不想跟日军硬碰硬，只是在制造恐慌气氛，无论是单兵素养，还是武器装备，双方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
即使面对的日本兵只有二十人，近七十人的游击队应对起来还是感觉很吃力，不到十分钟的交火，已经有六七个队员负伤。
一名队员从树后刚探出头，“砰！”一颗子弹准确无误命中他的眉心，鲜血脑浆喷涌而出，尸体软倒在地上。
“大当家的，小武死了！”一名队员嘶声喊道。
“老子看见了！”曹云飞举起手枪开了两枪，大声喊道：“弟兄们，都留点神，小鬼子的枪法是他吗越来越准了！”
“大当家的，咱们再不撤，等那拨鬼子回来，就撤不下去了！”一名队员爬过来说道。
曹云飞靠在一块石头后面，一边换弹夹一边说道：“老子也想撤，人没救出来，往他吗哪撤！”
“说的也是……老陆怎么还不发信号？”
“滚滚滚，别跟老子在这废话，你带几个人，掩护伤员先撤下去！”
“是……大当家的，小心！”他伸手猛拽了曹云飞一把。
“砰！”
一颗子弹射在石头上，打的碎石屑飞溅，险些迷了曹云飞的眼睛。
“砰！砰！砰！”
曹云飞探出枪管，对袭击自己的日本兵连开三枪，无一命中目标。
“鬼子鬼子，真他吗太鬼了，开完枪就换地方……说了多少次了，别张嘴闭嘴大当家的，老子是游击队队长！”
“嘭！嘭！”
远处传来两声枪响。
“大当家的，老陆发信号了，人救出来了！”一名队员兴奋的叫道。
曹云飞凝神辨认了一下方向，不放心的问道：“是老陆的枪吗？”
“错不了，他们家祖传的猎枪……”
“砰！”
一颗子弹射过去，说话的队员“哎呦！”惊叫了一声，随后污言秽语的破口大骂：“小鬼子，我※※※※※※※※※！”
曹云飞知道，还能骂的这么起劲，应该只是受了轻伤。
“走了走了！按原计划撤退！”曹云飞命令道。
“轰！”
“轰！”
“轰！”
“轰！”
几颗手榴弹一起扔出去，借着炸起的烟雾，游击队的人陆续消失在林子里。
几分钟后，酒井次郎带着人赶回来，他们遇到了县大队的阻击，主要也是以牵制为主，不让他们赶回来增援。
“酒井少尉，我们中了共党的埋伏！”铃木愤怒的说道。
第267章
一名宪兵慌慌张张从房子里跑出来，说道：“报告，徐海川不见了！”
铃木吃了一惊，说道：“这……这怎么可能？”
酒井次郎拎着手枪大步走向那栋房子，铃木带着几个宪兵紧随其后。
前屋是住人的房间，一卷铺盖胡乱堆在木板床上，低矮的小方桌上放在一副碗筷。
后屋是石头砌的灶台，上面盖着竹木锅盖。即便是在农村，这也属于那种生活条件特别不好的人家。
酒井次郎：“屋子里都有什么人？”
“徐海川和金翻译，还有房子的主人……就是刚才那个车把式。”一名宪兵说道。
酒井次郎一挥手，说道：“搜！屋子里肯定有能藏人的地方！”
“是！”
“通信兵，立刻联络服部少佐！”
“是！”通信兵携带了步话机，这种设备在有效距离内，可以进行直接对话。
步话机很快连通，听了酒井的汇报，服部彦雄震惊之余很快冷静下来，说道：“共党有多少人？”
“估计有上百人。”
“上百人怎么可能一下子都不见了？”
“少佐，我已经派出斥候，四处追踪……”
服部彦雄打断他的话，说道：“共党有备而来，即使找到他们的踪迹，也不要轻敌冒进，原地待命，我马上带人增援！”
“明白！”酒井次郎刚刚中断通话，就听见屋后忽然嘈杂起来，伴随着步枪拉栓上弹的声音。
“怎么回事？”酒井次郎快步来到后屋，只见灶台上的竹木锅盖扔在一边，铁锅也搬出来放在地上。
“里面有人！”铃木指着黑洞洞的灶台说道。
“出来！再不出来，我们就开枪了！”酒井次郎对着灶台里大声说道。
“酒井少尉，别开枪别开枪，是我……”满身黑灰的金翻译从里面爬出来。
酒井次郎一把拽住金翻译的衣领子，喝问道：“徐海川呢？”
金翻译苦着脸说道：“我刚一进来就让人打晕了，什么都不知道……不过，灶台里好像是一个地道。”
酒井次郎见金翻译额头高高肿起一块，知道他没有说谎，回身吩咐道：“来人，检查一下里面！”
两个日本兵答应着，用刺刀在灶台里四处捅了几下，果然发现了暗道入口，他们缩着身子钻进去。
十几分钟后，两个日本兵一身的黑灰，从房子后面绕回来，说道：“酒井少尉，地道有十几米，出口是房子后面的劈柴垛。”
“狡猾的中国人，实在是太可恶了！”
酒井次郎基本弄明白了，哪有什么党支部开会，今天所发生的一切，根本就是共党为了营救徐海川，精心设下的圈套！
一名派出去的斥候匆匆跑进来，立正敬礼说道：“报告酒井少尉，在村东树林发现敌人行踪！”
“有多少人？”
“大概十几个，有几个人用担架抬着，好像是他们的伤兵。”
宫本少尉眼睛一亮，吩咐道：“马上集合队伍，向村东头追击！”
铃木赶忙上前一步，说道：“酒井少尉，少佐的命令是让咱们原地待命……”
酒井次郎摆摆手，说道：“形势瞬息万变，少佐不在现场，他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铃木迟疑着说道：“是不是该向少佐汇报一下？”
酒井次郎冷冷的说道：“铃木君，我们在这里争论的时候，就是在贻误战机！”
铃木不敢再多说，毕竟酒井次郎是带队长官，自己只是一个曹长而已。
在酒井的喝令下，日本兵纷纷爬上车厢，卡车驶向村东头。
通过刚才的一番激战，酒井次郎已经判断出敌人的战斗力很弱，只是仗着熟悉地形，打的又是伏击战，才占了一点便宜。
这次追击十几个伤兵，还能有什么风险？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是也不敢大意，酒井次郎派铃木带着一个班充作先锋探路，自己和大队人马殿后。
此刻，四辆军车风驰电掣的开进杨村，车上是田俊生的守备队，以及宪兵队的一个分队，足有一百多人。
服部彦雄从车里下来，对通信兵说道：“立刻联络酒井少尉！”
“是！”通信兵打开步话机，还没等调整好天线，就听见村东头传来轰然一声响，紧接着是连续的爆炸声。
田俊生吓得一缩脖子，举着手枪叫道：“快快快，戒备！戒备！”
服部彦雄巍然不动，说道：“田队长，带上你的人，向爆炸的方向跑步前进！”
“是！”田俊生不敢抗命，硬着头皮带着守备队的人赶奔村东头。
半个小时之后，田俊生和酒井次郎两队人陆续走回来。
队伍中间是几副担架，每副担架上都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痛苦不堪的日本兵。
酒井次郎快步来到服部彦雄近前，说道：“报告少佐，我们中了徐海川的奸计……”
服部彦雄打断他的话，说道：“刚刚发生的爆炸是怎么回事？”
酒井次郎：“我们追击共党伤兵，在林子里碰了诡雷……”
服部彦雄冷冷的说道：“我让你原地待命，谁允许你擅自行动！”
酒井次郎低下头，说道：“这次是卑职的错，我愿意接受军法处罚！”
“伤亡情况！”服部彦雄铁青着脸说道。
“包括铃木曹长在内，共有五人玉碎，另有两人重伤……”酒井都不敢看服部彦雄，他知道自己违反了严重的军纪。
“混蛋！”服部彦雄猛然抬手一记耳光，把酒井次郎打的倒退了几步。
“是！”酒井次郎脸上瞬时肿了起来，他双脚一并，身体站的笔直。
“追踪到共党没有？”服部彦雄余怒未消，阴沉着脸说道。
“还没有……我相信他们不会走的太远。少佐，卑职建议立刻调军队进行彻底扫荡！”
“竟说蠢话！没等军队出城，共党早就跑到河北了！”
“是！”
服部彦雄沉思了半晌，转脸对田俊生说道：“田队长，杨村总共有多少户人家？”
“差不多二十多户。”
田俊生经常带队出城搜刮敛财，对城外的情况比较了解，杨村地处偏避，是人口最少的一个村子。
服部彦雄：“你马上带人，把所有村民都赶出来，集合到村公所门前！”
田俊生竖起大拇指，说道：“少佐，您这一招高明，这些老百姓里面，肯定有人知道共党藏在哪！”
服部彦雄面无表情的说道：“告诉他们，如果不说出共党的下落，所有人统统枪毙！”
田俊生吓了一跳，小心翼翼的说道：“少佐，您的意思是……吓唬吓唬他们？”
“不是吓唬，共党在杨村大肆活动，村民知情不报，等同于通敌！”服部彦雄眼里透着凶光，一字一句的说道。
第268章 人总有一死
村子里的男女老幼近百人，被守备队的士兵驱赶到村公所门前。
地上一溜儿躺着八具日军尸体，尤其是被炸死的五个人缺胳膊断腿，满身血污面目狰狞，看上去触目惊心。
服部彦雄恭恭敬敬对着尸体鞠了三躬，然后面向村民说道：“共党在杨村袭击皇军，要说各位都不知情，这很难让人相信。现在，我要你们说出来，共党藏在什么地方！”
田俊生在一旁嚷道：“乡亲们，谁要是知道就赶紧告诉皇军，别拖累全村人！”
村民们默然不语，人群中偶尔传来一两声孩子的啼哭声。
服部彦雄吩咐道：“把村长带过来！”
宪兵从人群里拽出一名带着瓜皮帽的男子，看年龄差不多四十多岁，此刻已经吓得面无人色，来到服部彦雄面前连连作揖施礼。
服部彦雄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说道：“共党在村子里做了这么多事，你知不知道？”
村长磕磕巴巴的说道：“太、太君，我是真不知道……”
服部彦雄指了指地上的日军尸体，说道：“皇军不能白死，你身为村长，必须要有一个说法！”
“啥、啥说法？”
“偿命！”
“砰！”
服部彦雄毫无征兆的抬手就是一枪，村长仰面朝天倒在地上，子弹在他的脑袋上开了一个血洞。
“爹！”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分开人群冲出来，跪在村长尸体旁痛哭失声。
服部彦雄看了看他，说道：“你知不知道共党藏在哪？”
少年抬起头瞪着服部彦雄，愤怒的吼道：“你为什么杀我爹！”
“再问你一次，知不知道共党藏在哪！”
“知道也不告诉你！”少年人初生牛犊不怕虎，何况这个日本军官刚刚杀了自己的父亲。
“噗！”
酒井次郎双手握着一把军刀，狠狠刺入少年的胸膛，人群里惊叫声一片，大人赶紧捂住了孩子们的眼睛。
少年躺在父亲的尸体旁，大瞪着双眼望着天空，身体还在微微抽搐着，鲜血从他身下缓缓流淌出来。
服部彦雄招手叫过金翻译，低声说了几句话。
不一会，金翻译用薄铁皮做了一个喇叭，站在人群前大声说道：“太君说了，你们只要说出共党徐海川的下落，就没事了，否则的话，不分男女老幼，所有人都得死！每隔十分钟，枪毙一个人！”
…………
与此同时，村外的树林里，游击队的人正在修整。
曹云飞对徐海川说道：“徐领导，我算是彻底服了，您落在鬼子手里，还能把他们耍的团团转，太了不起了！”
徐海川笑道：“我可没这个本事，把鬼子耍的团团转的另有其人。”
曹云飞惊讶的说道：“另有其人？是谁？有机会我得认识认识，这可是一位高人！”
徐海川没接他的话，站起身说道：“曹队长，大家都休息的差不多了，我们赶紧撤吧！”
“弟兄们，把零碎都收拾收拾，准备撤退！”曹云飞大声吩咐道。
正在这时候，远处传来一声枪响。
曹云飞凝神听了一会，笃定的说道：“是杨村方向！”
徐海川：“我们的人还有没撤出来的？”
“都撤出来了。”
“那怎么还打枪？”
曹云飞挠挠头，说道：“说的就是呢……”
“大当家的，不好了，不好了！”负责侦查敌情的队员，气喘吁吁的跑回来。
曹云飞把手里的水壶递过去，说道：“猴子，慌什么，慢慢说！”
猴子接过水壶喝了两口，喘息着说道：“鬼子疯了，说是如果抓不到徐领导，每隔十分钟就杀一个人，要杀光全村人！”
曹云飞吃惊的说道：“杀光全村人？”
“刚才已经杀了两个了，我亲眼看见的！”
猴子当时在一颗大杨树上，他行动灵活尤其擅长爬树，所以才得了这么个绰号。
一名家住在杨村的队员凑过来，焦急的打听道：“猴子，看见我爹了吗？”
猴子摇摇头，说道：“全村人都被赶到村公所门口，乌泱泱上百人，上哪能看见你爹……”
“你不会近一点！”那名队员也是急了，冲口而出。
“再近，让鬼子发现了，我还回得来嘛！”猴子不满的说道。
“砰！”杨村方向又传来一声枪响。
曹云飞跳起来，怒道：“老子跟小鬼子拼了！弟兄们，抄家伙，跟我杀回去！”
“走！跟小鬼子干！”
“这群畜生，祸害老百姓算什么本事！”
“跟他们干！”
队员们群情激奋，吵吵嚷嚷着就要往回走。
徐海川喝道：“都站住！你们是要去送死吗！”
曹云飞不服气的说道：“咱们这么多人，还有县大队的同志帮忙，就算不能消灭他们，也不至于被吃掉吧？”
徐海川皱着眉说道：“曹队长，你是游击队长，不是山大王，上一次袭击宪兵队的事，我怎么跟你说的？怎么一点记性也不长！”
曹云飞面露尴尬之色，说道：“徐领导，上次的事，我不是承认错误了嘛，这次不一样，又不是在城里，怕啥？”
徐海川叹了口气，说道：“营救我的时候，敌人只有六十人，没有任何重武器，我们上百人，还是打伏击战，结果怎么样？”
“结果……打个平手呗……”
“好，勉强算是打个平手，现在敌人增援肯定到了，我估计最少有两个整编小队，机关枪掷弹筒什么都有，咱们拿什么跟人家拼？不是送死是干什么！”
曹云飞张口结舌，半晌才说道：“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鬼子把杨村的人都杀光吧？”
徐海川沉默一会，说道：“既然日本人要的是我，那我就成全他们！”
曹云飞一时没听明白，说道：“您啥意思？”
“我回去，用我自己交换杨村的所有人！”
曹云飞愣了几秒钟，立刻大声说道：“不行！我们付出这么大的牺牲，辛辛苦苦把你救出来，你说回去就回去？开玩笑呢吧！”
徐海川拍了拍曹云飞肩膀，说道：“曹队长，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是你想过没有，我们抗日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解救劳苦大众吗？现在，只要我一个人，就能换回上百人的命，我为什么不去做？”
曹云飞拉着徐海川走到一边，低声说道：“徐领导，鬼子都要恨死你了，你这次回去和上次被捕可不一样，回去就是个死！”
徐海川笑了笑，说道：“人总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像今天这样去赴死，我认为……值得！”
曹云飞咧咧嘴，说道：“您说的我咋一句也听不懂……”
“我不能让上百人为我而死，这份沉重，我背负不起！”徐海川淡淡的说道。
第269章 什么是真理？
杨村村公所门前。
“知不知道徐海川藏在哪了？”金翻译举着喇叭问一个被随机拽出来的村民。
村民颤抖着声音说道：“啥……徐……海川，我根本不认识……”
“砰！”
酒井次郎抬手就是一枪，他在杨村吃到了苦头，借这个机会泄愤，要不然这种事根本不需要他亲自动手。
田俊生凑到服部彦雄近前，低声说道：“少佐，要是把全村人都杀光，会不会对皇军影响不好？”
服部彦雄面无表情的说道：“对外就说，杨村遭了瘟疫，所有人都感染瘟疫死了。”
田俊生撮着牙花，犹豫着说道：“这个说法好像、好像……”
“好像什么？你担心外界不相信？”
“您高见，我就是这个意思。”
服部彦雄冷笑道：“田队长，你知道什么是真理吗？”
“啊？”
“谁手里有枪，谁说的话就是真理！”
“是是是，您说的对……”
服部彦雄看了他一眼，说道：“田队长，下一个由你来执行！”
“我……执行？”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站在一旁的酒井次郎说道：“田队长，你运气好，我刚刚选了一个，你看看怎么样？”
说着话，他一摆手，两名日本兵从人群里拖出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
女人的肚子微微隆起，看样子至少有六七个月的身孕，此时吓得浑身颤抖站都站不稳，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田俊生不是没杀过人，但是杀一个孕妇，这种事他可从来没干过，勉强对酒井次郎呲牙一笑，迈步走了过去。
“说，徐海川藏在什么地方！”
女人瘫坐在地上，不停的哭泣着，有了前面的例子，所有人都知道，田俊生问完这句话，接下来就是要开枪杀人！
女人的丈夫从人群里出来，护在妻子身前，对田俊生不停的作揖，哀求道：“田队长，您手下留情，咱们都是乡里乡亲，饶了我们吧……”
田俊生烦躁的说道：“求我有个屁用……我告诉你们，谁也别怪，要怪就怪那个共党徐海川，是他害死了你们！”
两名日本兵过来把丈夫拖到一边，他一边挣扎一边哭骂道：“一尸两命啊……田俊生，你不得好死！”
田俊生喃喃着说道：“我他吗早就知道自己不得好死，还用你告诉我……”
酒井次郎桀桀笑道：“田队长，照着肚子开枪，保证一枪双响！”
田俊生稳了稳心神，举枪，瞄准，手指搭在扳机上……
“住手！”树林里传来一声断喝，徐海川大步流星走了出来。
对自己的办法能否奏效，服部彦雄也没报太大希望，毕竟没有多少人会甘心用自己的命去救别人。
看到徐海川终于出现，他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死了几个士兵都是小事，遇到敌军伏击，有伤亡在所难免。
但是如果逃走了共党要犯“老邱”，服部彦雄没办法向上面交待，他最担心的是下村定会借着这件事，将自己撤职查办。
这也是为什么，服部彦雄宁可屠了整个村子，也要把徐海川逼出来的最主要原因！
“少佐，已经搜过了，他身上没有任何武器。”两个日本兵把徐海川带过来。
服部彦雄：“徐先生，我不得不说，你是第一个让我感到敬佩的敌人！”
看着地上躺着的几具村民尸体，徐海川说道：“恰恰相反，你是让我鄙视的敌人！”
“哦？为什么？”
“他们只是普通老百姓，滥杀无辜，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圣战？”
服部彦雄淡淡的说道：“没办法，我不这么做，怎么可能再次抓到你？帝国军人只追求结果，过程嘛……并没有那么重要！”
徐海川转过身，看了看四周的守备队士兵，大声说道：“守备队的弟兄们，大家都是中国人，都有父母儿女兄弟姐妹，你们怎么能忍心看着日本人屠杀自己的同胞而无动于衷？”
很多守备队的士兵羞愧的低下头，田俊生呵斥道：“姓徐的，你别在这宣传赤色思想，没人信你们那一套！”
徐海川冷笑道：“我刚才说的哪一句是赤色思想？都是一个中国人最基本的良知！”
田俊生挥舞着手枪，厉声说道：“你住嘴，再多说一句，我他吗现在就崩了你！”
徐海川面无惧色的说道：“我既然敢回来，还怕你开枪？田俊生，你以前是东北军的吧？那时候有人有枪，却甘心认贼作父当汉奸，你自己说，你算个什么东西！”
田俊生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说道：“人各有志，老子愿意跟谁干就跟谁干，用你咸吃萝卜淡操心！”
服部彦雄挥了挥手，说道：“把徐海川押上车，收队！”
对杨村的村民们来说，徐海川无异于英雄一般的人物，共党在他们心里的高大形象，就是这样一点一滴慢慢积累……
傍晚，宪兵队队部。
“铃铃铃铃铃！”桌上的电话响起。
服部彦雄刚刚从审讯室回来，接电话的警卫说道：“少佐，是下村司令官的电话。”
服部彦雄赶忙接过电话，毕恭毕敬的说道：“司令官阁下，我是服部彦雄，您有什么指示？”
电话另一端的下村定说道：“上午杨村发生交火，是怎么回事？”
“宪兵队在搜捕共党过程中，遇到了对方的伏击，不过，您放心，卑职已经控制住了局面。”
“唔……那个老邱的情况怎么样了？”
“这个人是一个死硬分子，大刑都用过了一遍，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共党一直在试图营救他，说明老邱对他们很重要，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我建议立刻枪毙！”
“枪毙太便宜他了……”
“那您的意思是？”
“送去给水防疫部，还能替皇军做一点贡献！”
“明白！”
“下周五，华北方面军多田骏司令官来堰津视察，宪兵队要提前做好准备，务必保证司令官在堰津期间的安全！”
“是！”
一天后。
遍体鳞伤的徐海川被秘密送往给水防疫部，成了又一个培育细菌的活体……
第270章 特别通行证
紫丁香咖啡馆。
服部美奈：“新禹，你今天是怎么了？”
“我怎么了？”
“跟你说话都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姜新禹叹了口气，说道：“我爹最近身体不太好，我刚才想这事儿来着。”
服部美奈关切的说道：“去看过医生了吗？”
“看过了，医生说是水土不服，也没什么好办法。”姜新禹愁眉不展的说道。
“这可怎么办……”服部美奈急的直搓手。
“美奈。”
“嗯？”
“虽说水土不服不是什么大病，但是我爹毕竟上了年纪，我担心时间太久，他身体吃不消。”
“那怎么办？”
“只有一个办法最管用！”
“什么办法？”
“让他回江山。”
服部美奈默然无语，姜新禹轻轻抚摩着她的手，说道：“我知道，你担心我们的婚事会影响，其实也很好解决。”
服部美奈点点头，马上又摇摇头，说道：“不是的，我没那么想，毕竟叔叔的健康最要紧……”
姜新禹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服部美奈脸上飞起一抹红晕，娇嗔着说道：“干嘛这么看我？”
姜新禹：“你真的不在乎会影响婚事？”
“嗯……你不是说很好解决吗？”服部美奈抽回自己的手，摆弄着衣襟上的纽襻。
姜新禹略一思索，说道：“有两个办法，一是让我父母先回江山，等到十一月份再回来。二是我们在堰津举行一次婚礼，春节的时候去江山再举行一次，你觉得哪一个方案好？”
服部美奈认真的想了想，说道：“我觉得……两个方案都很好。”
只要能嫁给心上人，至于说都有谁来参加自己的婚礼，在服部美奈看来，并没有那么重要。
姜新禹：“现在的问题是，少佐不想让我父母回江山，所以他们想走，会是一件麻烦事。”
服部美奈愕然说道：“哥哥为什么不让他们走？”
“其实我知道，少佐也是出于好意，想让我们阖家团圆，只是，我父母住惯了南方，根本受不了北方冬季的严寒。”
“就是嘛，老人家在江山住了六十多年，怎么可能适应这边的天气！我去跟哥哥说，让他同意叔叔阿姨回江山！”
“你要去哪？”姜新禹连忙拦住起身要走的服部美奈。
“去宪兵队，找哥哥讲道理！”服部美奈一副兴师问罪的状态。
姜新禹笑道：“这么多年来，你和少佐讲道理，哪一次赢过？”
服部美奈张口结舌，仔细想了想，还真是一次也没赢过，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哥哥每次都能说服自己。
她颓然的坐下，嘴里嘟囔着说道：“不是没赢过，我是不想和他吵架！”
姜新禹伸手打了一个响指，服务生立刻走了过来，躬身说道：“先生，您还需要什么？”
“再来两杯咖啡。”
“好的，请稍等。”
不一会，服务生又送来两杯咖啡。
服部美奈眉头紧锁，忽然眼睛一亮，说道：“新禹，我有办法了！”
姜新禹不动声色的说道：“什么办法？”
“我的办法就是，不辞而别！”服部美奈调皮的眨了一下眼睛。
“什么意思？”姜新禹一点一点把话题引到这上面来。
“笨！就是不告诉哥哥，买车票直接回去呗。”
姜新禹笑道：“美奈，你太天真了，难怪你和少佐讲道理，从来没赢过。”
“我说的哪里不对？”
“如果少佐发现我父母走了，只要没出河北境内，他还是有办法把人拦住。”
“怎么拦住？”
“检查证件，一查就查到了。”
“查到了又能怎样？难道哥哥还能让人把你父母再带回堰津？”
姜新禹喝了一口咖啡，淡淡的说道：“我也不知道，你们是兄妹，应该最了解少佐的性格，你觉得呢？”
“哥哥还真能做出来……”服部美奈双手托着腮，闷闷的说道：“要是查不到证件就好了……”
“除非有特别通行证。”姜新禹无奈的说道。
“有特别通行证，就不用查证件了？”
“当然，持有特别通行证，在日占区畅通无阻。”
服部美奈眼珠一转，嬉笑着说道：“那好办，我去拿一张回来，不就什么都解决了吗？”
姜新禹叹道：“要是随便就能拿到，那还叫什么特别通行证，算了，我另想办法吧……”
服部美奈不高兴的说道：“你怎么不相信我呢？我真的能拿到！有一次，在哥哥办公桌抽屉里翻零食，刚好看见过一张通行证。”
姜新禹知道，那张通行证本来是给浅野辽一用来抓自己的诱饵，服部彦雄收回后，应该是一直没有使用。
“美奈，这不是开玩笑的事，如果被少佐知道了，那可不得了。”
“知道就知道，最多就是训我一顿，反正我也习惯了。”
姜新禹摇了摇头，说道：“少佐不能拿你怎么样，但是他会认为是我唆使你偷拿通行证。”
服部美奈撅着嘴说道：“谁让他不讲道理，我又说不过他，要是因为这件事处罚你，我就……我就跟他翻脸！”
姜新禹在心里快速分析了一遍利弊，首先这件事和查谍查匪没有关系，单纯就是自己父母思乡心切，想要回家担心被阻拦。
服部彦雄最多也就是斥责几句，应该不会有更严重的处罚，至于他会不会因此产生疑心，暂时也管不了那么多，先解决这个隐患再说。
父母留在堰津，对自己牵制确实太大了，不把他们送回江山，姜新禹心里一刻也不得安稳。
想到这，姜新禹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一样，说道：“好吧，为了父母的健康考虑，也只能这样了，大不了，事后我去跟少佐负荆请罪！”
服部美奈柔声说道：“放心吧，有我呢，哥哥不会怪罪你的……那个，我们、我们是什么……时间……”
姜新禹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说道：“婚期定在十一月二十日，也就是农历十月初九。”
服部美奈的眼神充满着期盼和憧憬，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激动人心的场面……
第271章 计划
“笃——”
门铃声响起，姜新禹赶忙对父亲说道：“爹，您还得进去躺一下。”
姜父扔掉手里的报纸，怒道：“我不去！明天我就回江山，看谁敢拦我！”
姜母劝道：“新禹都说了，一两天就送我们回去，你就不能再忍两天？”
姜父哼哼着说道：“这叫什么事？像是做了贼一样，还得装病！”
姜新禹陪着小心，说道：“爹，您一天没吃东西，不是装病，是真病了。”
“那是因为天气热，我没胃口！”嘴里和儿子拌嘴，姜父起身进了卧室。
姜母对姜新禹说道：“你爹其实就是嘴上不说，他心里明白着呢。”
“妈，我去开门了。”
“去吧。”
姜新禹快步走出屋子，边走边说道：“来了来了，谁呀？”
打开院门，门外停着一辆轿车，常红绫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一个日本兵，手里捧着四个精致的礼盒。
常红绫额首说道：“打扰了，姜队长，听说姜老先生身体不适，服部君军务繁忙，脱不开身，特意嘱咐我过来探望。”
姜新禹躬身说道：“谢谢少佐关心，服部夫人，您请进。”
到了客厅，常红绫对日本兵说道：“你先出去吧。”
“是！”日本兵把礼盒放在茶几上，转身退了出去。
落座之后，常红绫说道：“听说多喝茶水，能够治疗水土不服，所以，我拿来了两盒明前龙井。另外两盒是德国特产黑森林火腿，希望姜老先生能喜欢。”
姜新禹：“太感谢了，我替家父谢谢少佐和夫人。”
“不用客气，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常红绫意味深长的抿嘴一笑。
姜母从卧室走出来，姜新禹说道：“妈，服部夫人特意来探望我爹。”
姜母客气的说道：“多谢了，其实不是什么大病，还劳烦服部夫人跑一趟。”
“应该的……姜老先生好点没有？”
“唉，还是老样子，整夜的睡不好，这不，刚刚睡下了。”按照姜新禹的嘱咐，姜母愁眉苦脸的说道。
“哦，那我就不打扰姜老先生了……”常红绫看了一眼姜新禹，说道：“听美奈说，你的藏书很多，方不方便借阅两本？”
姜新禹站起身，说道：“当然可以，书房在这边，您请。”
常红绫对姜母微微额首，说道：“姜夫人，对不起，失陪一会。”
进了书房，常红绫低声说道：“要不是美奈回去说你父亲病了，我还找不出理由来见你。”
姜新禹：“我知道你一定会利用上这个机会。”
常红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说道：“给水防疫部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从津北监狱和宪兵队监狱转押过去很多战俘，日本人在这些人身上进行炭疽细菌实验，可能还有其他类似细菌。”
“上面的意思，希望我们能找机会捣毁给水防疫部！”
“有具体方案吗？”
“给水防疫部是一个老式建筑，房屋使用的木料特别多，我思来想去，觉得纵火是最好的办法！”
“给水防疫部戒备很严，外人很难进去，怎么纵火？”
“里面的杂役都是中国人，买通其中一两个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夏天几乎没有风，火势不太可能烧到屋子里，而且还会引起敌人的重视，下次再想动手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个不用担心，水龙队有我们的人，只要火烧起来，他会及时出现，以救火的名义，向起火点喷洒汽油助燃！”
给水防疫部虽然有日本兵执勤，但是他们绝对不会在着火的时候，阻拦水龙队的车辆，这确实是一个可行的计划。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问题是，里面关押的那些战俘怎么办？”
常红绫叹了口气，说道：“他们感染了炭疽细菌，活下来的几率太小了，况且，为了大局着想，牺牲一部分人，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炭疽细菌并非无药可治，给水防疫部内部一定配制了解药！”
“你想救他们？”
“那些战俘里面不只是中国人，还有几个盟军的士兵，如果能把他们救出来，事关国际影响，总部一定很高兴！”
“……你有什么打算？”
“香川西作身上带着一串钥匙，以他的身份能亲自保管，我猜十有八九和细菌实验有关，甚至会有放置解药房间的钥匙。”
常红绫缓缓点了点头，说道：“一定有！”
“所以，我们只要能拿到钥匙，救人的计划等于成功了一半！”
“香川西作发现钥匙被偷，肯定会换锁……”
“他不会发现，我只需要几分钟时间，就能把钥匙还回去。”
常红绫惊讶的说道：“你不会是自己要动手吧？”
姜新禹笑道：“当然不会，我只是恰好知道有一个人能做到！”
“是什么人？”
“一个小偷。”
“小偷？”
“对，他叫马辉，最近刚刚被释放，只要肯出大价钱收买他，我相信他一定不会拒绝！”
常红绫沉思片刻，说道：“好，这件事我派人去做，但是，即使拿到钥匙，进入给水防疫部也是一个难题，就算侥幸混进去了，那么多房间，怎么知道钥匙是开哪个锁？”
“这个……我还没想好，走一步看一步吧。”其实姜新禹心里有了一个人选，只是不方便告诉常红绫。
人的名字能起错，外号没有叫错的，曹云飞匪号草上飞，他其实就是飞贼出身，最擅长飞檐走壁这类轻身功夫。
如果能顺利拿到钥匙，姜新禹打算通过上级，把曹云飞调过来，让他来做这件事！
常红绫知道，姜新禹不是那种说话不靠谱的人，他既然有了计划，肯定是留着后手。
“好吧，能把人救出来，当然最好，如果救不出来，只好还按照我的计划行动，到时候你要在外围配合，掩护我们的人撤退！”
“我明白！”
常红绫看了一眼时间，说道：“另外，总部对你和服部美奈结婚的事，原则上同意，你可以放心了，这件事并不违反纪律！”
姜新禹沉默了一会，说道：“说实话，我只是在尽量拖延，我和她……没有未来！”
第272章 小偷马辉
因为吴敬尧被暗杀，马辉才得以提前释放。
刚出来没多久，他也不敢马上重操旧业，很怕被警察盯上，再把自己抓回去。
从一家面馆出来，马辉揣着手四处闲逛，走到烟摊跟前，说道：“买一包烟。”
“您要啥烟？”
“呃……一包老刀。”
老刀属于价钱最便宜的香烟，放在以前，马辉根本不可能抽这种烟，怎奈如今手头拮据，只好把档次降低。
一个派头十足留着八字胡的男人走了过来，对烟贩说道：“买一包香烟。”
烟贩忙不迭的招呼着说道：“您要啥烟？”
“随便，要最贵的那种……”八字胡从钱包里掏钱，手没拿稳，一叠大额钞票散落一地。
八字胡蹲下身，把钞票一张一张捡起来，喃喃着说道：“幸亏风不大，要不然都刮跑了……”
马辉此刻手痒心痒，这些钱足够自己吃香喝辣一个月，这种肥猪拱门的机会要是不抓住，简直对不起“小偷”两个字！
想到这，他绕到八字胡对面，在人群里和对方擦肩而过。
短短几秒钟，钱包已经到了马辉手里，他迅速溜进一条僻静的巷子，看了看四下无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兄弟，手够快的啊！”八字胡嘴里叼着香烟，出现在巷子的一头。
马辉吓了一跳，转身想往回走，身后也走出一个青年男子，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大哥，误会误会……您的钱一分不少都在这。”马辉也是混江湖的人，眼见情势不对，赶忙把钱包恭恭敬敬递过去。
八字胡没去接钱包，说道：“你叫马辉吧？”
“您……认识我？”马辉心里直打鼓，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头。
“大名鼎鼎的神偷马辉，凡是在道上混的人，哪有几个不认识阁下？”
“您这是骂我呢，哪有啥大名鼎鼎，混口饭吃而已，见笑，见笑。”
“咱们就甭绕弯子了，实话跟你说吧，其实我有求于你，刚才在街上耍一个手段，是想试试你的手艺。”
“我是干啥的您也知道，求我……总不会是去偷东西吧？”
“聪明！”八字胡从怀里掏出一根金条，在手里掂了掂，说道：“只要替我把事情办成了，钱包里的钱加上这根金条都是你的！”
看着黄澄澄的金条，马辉忍不住问道：“您让我办啥事？”
“从一个人身上偷一串钥匙，然后再给他放回去，就这么点事！”
马辉还算没丧失理智，说道：“对方是干啥的？”
八字胡淡淡的说道：“日本人。”
马辉吃了一惊，连连摆手说道：“您还是找别人吧，这年头最不能惹的就是日本人，偷他们要是被抓，非剁了我的手不可！”
八字胡冷笑道：“你怕日本人剁了你的手，就不怕我把你送进监狱吗！”
马辉退了几步，回头一看，身后那个青年手里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正一步一步朝自己逼近。
“这位爷，咱们无冤无仇，您这是干嘛……”
八字胡：“你偷了我这么多钱，起码在监狱里待上一年半载，而且送你进去之前，我会先割了你的舌头，免得你胡说八道！”
“我干，我干还不成嘛……”马辉吓的面如土色，看这两位是早有预谋，绝对不像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这才上道，又不是让你去杀人放火，有什么好怕的！”八字胡把金条拍在马辉手里。
马辉：“敢问……您贵姓？”
八字胡笑了笑，说道：“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随便叫我什么都行，做完这笔交易，最好谁都不认识谁！”
“……您让我偷的那个日本人是谁？”
“是一个日本军医官，经常去松岛街刘记饺子馆吃饭，你把钥匙偷出来交给我，然后再给他放回去，就这么简单！”
马辉苦着脸说道：“您说的轻巧，哪有那么容易……再说了，他可是日本军官……”
八字胡安慰着说道：“军医官，你怕他干嘛，说白了，就是一个医生！我也知道不容易，不过看在金条的面子上，你肯定行！”
马辉想了想，一咬牙说道：“您说的没错，看在金条的面子上，这事儿我干了！”
其实马辉心里也多少猜出了一点，八字胡肯定不是一般的黑道人物，十有八九跟抗日分子有关联，要不然干嘛去偷日本军医官的钥匙。
…………
第二天午时，松岛街。
香川西作边走边对身边一个军曹说道：“新来的那个家伙，听说以前是一个法医？”
军曹：“是的，他是共党一个很重要的人物，据说长期潜伏在红桥警察局。”
香川西作冷笑道：“长期潜伏……简直是太可笑了，咱们的情报部门都是摆设吗？”
“您说的是，不过，好在终于抓到他……”
“下午就拿他做鼠疫菌实验！”
“是！……”
路边的一辆轿车里，八字胡对马辉说道：“看到了吗？就是左边那个军官，东西应该就在他的身上，得手之后，赶快送过来，在他进饭馆之前，再把钥匙还回去。”
“知道了。”
马辉推门下了车，他假装低头看报纸，径直从香川西作和那名军曹中间穿过。
“混蛋！”香川西作被撞了一下，回身怒骂道。
“对不起，太君，我没注意到您。”马辉连连鞠躬道歉。
香川西作恨恨的对军曹说道：“该死的中国人，走路就像没长眼睛一样！”
马辉来到轿车跟前，把偷来的钥匙递进去，八字胡迅速把钥匙夹在印泥中间，很快做出了模型。
拿出准备好的湿毛巾，把钥匙擦干净，再用干毛巾擦了一遍，然后还给车窗边的马辉。
总共三把钥匙，短短两分钟不到的时间，八字胡就做完了这一切，香川西作和军曹刚刚走到刘记饺子馆门口。
马辉快步走了过去，从香川西作身前走过，嘴里说道：“不好意思，借过，借过。”
军曹骂道：“该死，又是那个不长眼睛的中国人！”
香川西作心里跳了一下，下意识摸了摸衣兜，钥匙还在，这才放下心来。
第273章 异国重逢
“柴崎君，难得休息，不想去放松一下吗？”
“我约了小林君去喝茶。”
“喝茶有什么意思，不如去芙蓉旅馆找女人。”
“你们去吧，喝完茶我还要给凉子写信。”
“痴情的家伙！忘了告诉你，芙蓉旅馆新来了几个姑娘，有一个是你东京老乡，真的不想去？”
“东京人？”
“她亲口说的……另外，人样子也很漂亮哦！”
“她……叫什么名字？”
“好像叫惠子吧……叫什么不重要，你知道的，她们都用假名字。”
“哦……”
入夜，常盘街芙蓉旅馆。
这里最多的时候，有上百名女人为日军提供服务，中国人、曹县人、日本人，甚至还有俄国人。
这里面日本女人最受欢迎，毕竟人不是动物，不仅需要身体上的慰藉，能用语言交流也很重要。
柴崎迈步走进旅馆，掏出几张军票递给负责接待的人，对方随手扔出一个号牌，上面写着数字“13”。
“柴崎君，你运气好，给你安排一个俄国妞，绝对够劲儿！”
柴崎犹豫了一下，说道：“能不能给我换成新来的惠子？”
“惠子？那个女人整天哭哭啼啼，很让人心烦，你确定要换她？”
“我也是东京人，想和她聊聊家乡的事。”
“唉，有什么好聊的，美国人的飞机隔三差五就去轰炸，东京也不太平……随便你吧！”
“谢谢。”
柴崎沿着长长的走廊向里面走，经过的每一间房门内，都会隐约传来粗重的喘息声。
“柴崎君，不是说不来吗？”一名给水防疫部的同僚迎面走过来。
“呃……”
同僚坏笑着拍了拍柴崎肩头，说道：“都是男人，可以理解，慢慢享受吧，我回去了。”
说着话，他大迈步出了芙蓉旅馆。
柴崎走进13号房间，坐在榻榻米上，静静等待着惠子的到来。
房间很小，窗户外面都用钢筋封闭，即使棚顶安装了吊扇，屋子里还是显得有些闷热。
几分钟后，房门哗啦一响，一个身穿和服的女人低头走进来。
“我叫惠子，来为英雄的帝国勇士服务，请多关照！”女人深深鞠了一躬。
“你叫……惠子？”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柴崎感到无比震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女人身体震了一下，慢慢抬起头，脸上的表情惊喜交加，声音颤抖着说道：“柴崎……君，真的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屋子里的光线不是很好，柴崎走近两步，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女人，毫无疑问，她就是自己魂牵梦萦的未婚妻凉子！
“凉子，真的是你？你……你怎么……怎么……”
乍见到了亲人，凉子终于忍不住心底的委屈，扑在柴崎怀里痛哭失声。
听见传来的哭声，旅馆的人早就习以为常，并没有过来询问干涉。
“我给你写了好多信，都没收到回信，我还以为你学业忙，没时间……”
“我看到街上张贴告示，说是去中国劳军的慰安团，我心想也许能见到你，就瞒着家里报了名，哪曾想……”
凉子以为所谓的慰安团，只是给军人唱唱歌跳跳舞，殊不知根本是两回事。
到达堰津后，被起了新名字，说是为了她们将来着想。
当接待第一个军人的时候，凉子这才明白，慰安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为时已晚。
对待那些中途反悔的女人，即便是自己的同胞，日本军方也绝没有丝毫同情：既然做了，就要一直做到底！
“你没跟他们提起我的身份？”看着泪流满面的凉子，柴崎心如刀绞一般。
他幻想过一百种和未婚妻重逢的场景，万万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场景下见面。
“提了，他们说正式的夫妻关系，才可以帮着查找……”
“混蛋！”柴崎愤怒的抓起茶杯摔在门上。
不一会，外面传来脚步声，有人隔着门板问道：“出什么事了？”
“凉子，不要怕，一切都过去了，我这就带你走！”说着话，柴崎用力推开房门。
门外是旅馆的警卫人员，他看了看怒气冲冲的柴崎。说道：“柴崎军曹，你要干什么？”
“她是我的未婚妻，我要带她离开这！”柴崎推开挡着自己的人，拉着凉子就往外闯。
“对不起，柴崎军曹，没接到命令，你不能带旅馆的人离开！”警卫跟在柴崎身后说道。
柴崎猛然转回身，一字一句的对警卫说道：“我再说一遍，凉子是我的未婚妻，今天，我必须带她走！”
眼看着他们出了旅馆门口，警卫立刻大声呼喝着，从旁边的房间里又冲出两名警卫，拦住了柴崎的去路。
凉子吓得瑟瑟发抖，躲在柴崎身后。
激愤之下，柴崎掏出手枪，“砰！”对天开了一枪，怒喝道：“谁敢拦我！”
…………
第二天，给水防疫部科长室。
香川西作正在宣布对柴崎的处罚决定：“……该事件对帝国军人形象，造成极其恶劣影响……柴崎军职由军曹降级为伍长，自领十记军魂棒！”
所谓军魂棒，是日本军队发明的一种体罚手段，这种木棒一般长60公分，直径5公分，对犯错的日本士兵来说，简直是噩梦一般的存在。
行刑的时候，被打的士兵要手撑墙，两腿张开撅起屁股，在处罚完之后，受刑者屁股上满是青紫根本无法走路。
柴崎站在屋子中间，语气艰涩的说道：“香川科长，我违反了军纪，甘愿接受处罚，我只有一个请求，希望能让凉子回国……”
香川西作点燃一支香烟，淡淡的说道：“柴崎君，上面对你已经足够宽容，不要再生事端了。”
“凉子不是主动要求参加慰安团……”
“没人逼着她来，或许是被优厚的待遇吸引了也说不定！”
“香川科长……”
“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下午你自己去宪兵队，接受军魂棍的处罚！”
从科长室出来，柴崎失魂落魄的站在门外，犹如木雕泥塑一般呆呆的发愣。
“铃铃铃铃铃！”科长室电话响起。
“喂……今晚可以……好的好的，听说芙蓉旅馆从国内来了几个新人……有一个叫惠子的还不错……”科长室里，隐约传来香川西作淫邪的笑声。
第274章 报复之心
挨了十记军魂棍，柴崎一连几天起不来床，好在他本身就是军医，伤势好的还算快。
第三天早上，柴崎刚刚给自己上完药，门外传来敲门声，“笃笃，笃笃！”
柴崎一瘸一拐的走到门口，透过门镜看了一眼，门外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西装革履穿着十分得体。
柴崎打开房门，说道：“请问你找谁？”
西装男微微躬身说道：“柴崎君，你好，鄙人山本久藏。”
柴崎疑惑的打量着他，说道：“我们好像并不认识。”
“浅野辽一是我的同乡，他经常提起柴崎君，说你是军人中的稳重君子！”
“哦，你是浅野的同乡……找我有事吗？”柴崎和浅野辽一以前在同一个部队，关系相处的还算融洽。
“我可以进去谈吗？”
“当然，请进。”
把山本久藏让进屋子里，柴崎说道：“山本先生，我身上有伤，有招呼不周之处，还请你谅解。”
“没关系没关系……”山本久藏打开皮包，从里面拿出一个盒子，说道：“这是中国云南产的一种外用药膏，对跌打损伤疗效非常好，你可以试试。”
柴崎：“看来山本先生对我的情况很了解。”
山本久藏微笑着说道：“芙蓉旅馆开枪事件，知道的人不止我一个。”
提起这件事，柴崎心中无比烦躁，未婚妻如今还在里面遭受蹂躏，做为一个男人他感到羞愧难当。
山本久藏叹道：“为国家奉献了一切，未婚妻子却成了军妓，这种屈辱，只要还是一个男人根本无法忍受！”
柴崎牙齿咬的格格直响，两眼似乎要喷出火来，最终还是无奈的低下头。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伍长，对于凉子的遭遇，除了痛心，什么也做不来。
山本久藏观察着他的反应，话题一转说道：“柴崎君，你对战局有何看法？”
柴崎心里一动，警惕的说道：“山本先生，你到底是什么人？”
山本久藏：“我是日本反战同盟的人。”
柴崎伸手从抽屉里拿出手枪，后退了两步，说道：“反战同盟？你这是来自投罗网吗！”
山本久藏面色平静的说道：“柴崎君，我知道你是东京人，想知道那边现在的情况吗？”
柴崎冷冷的说道：“你应该先跟我去一趟宪兵队！”
山本久藏对枪口视若无睹，继续说道：“美军对东京的轰炸次数越来越密集，走在街上随处可见被炸塌的房屋，塞班岛一战，皇军损失近四万兵力……柴崎君，醒醒吧，日本败局已定！”
柴崎慢慢放下手枪，默然了半晌，说道：“念你是浅野的朋友，我不为难你，你走吧！”
“柴崎君，我说了这么多，你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吗？我是想帮你！”
“帮我？……这话是什么意思？”
“趁着现在还有机会，带着凉子去一个没有战争的地方，过你们想要的日子！”
“到处都在打仗，我能去哪？况且，我也没办法带凉子走，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我……我对不起她！”柴崎痛苦的以手捶头。
山本久藏低声说道：“这件事，我们可以帮你去做！”
“……怎么帮我？”
柴崎心里燃起一线希望，他知道反战同盟能量很强，只要能救凉子脱离苦海，自己做什么都行。
“我们可以送你和凉子先去重庆，然后再飞往美国！”
“你让我做一个叛国者？”
“不，柴崎君，你要明白一点，是军锅主义日本践踏了你的忠诚，你这么做，只是在保护自己的妻子，有什么不对？”
柴崎半晌没说话，过了许久才说道：“你们为什么要帮我？”
山本久藏正色说道：“反战同盟存在的意义，不仅仅是反对侵略反对战争，也要帮助一切想脱离军锅主义控制的同胞！”
柴崎笑了笑，说道：“山本先生，我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帮助，直说吧，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山本久藏点了点头，说道：“柴崎君果然爽快，我们的确是要你做一件事！”
“什么事？”
“拿到给水防疫部的细菌解药！”
柴崎心里暗自吃惊，说道：“你怎么知道细菌的事？”
山本久藏淡淡的说道：“纸里怎么可能包得住火，这种反人类的恶行，我们早就知道了。”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柴崎说道：“解药确实是有，不过都锁在科长室里，没有钥匙谁也进不去。”
山本久藏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串钥匙，说道：“这个不是问题！”
“这、这是哪来的？”
“哪来的你不用管，这些钥匙保证可以打开香川西作的办公室！”
“好！我帮你们！”这几天所遭遇的不公，让柴崎除了要救凉子之外，更有一种报复的心理！
山本久藏把钥匙拍到他手里，说道：“解药大概有多少？”
柴崎想了一下，说道：“我记得一共只配制了两瓶，主要是为了以防万一。”
“解药一定有配方吧？”
“我不知道，从来没见过，配制解药的过程，都是香川西作亲手完成。”
“最好能找到配方！这比你直接拿解药风险要小，几分钟就可以抄写一份！”
“我尽力！”
“得手之后，你到堰津公园北门，拿着一份堰津日报，我们会派人联络你。”
“……凉子呢？”
“她会跟着联络你的人，一同出现，然后直接送你们离开堰津！”
——在得知芙蓉旅馆开枪事件之后，姜新禹敏锐意识到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如果能得到柴崎的帮助，他是给水防疫部内部人员，自然要比曹云飞更稳妥！
山本久藏其实并不是日本人，也不是反战同盟的人，他只是北平军统站一名会说日语的特工。
这次特意通过总部，把他调来堰津，就是为了说服柴崎，对任何人来说，总是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同胞。
如果柴崎翻脸，埋伏在附近的军统行动人员就会破门而入，直接动手除掉他！
事后，山本久藏马上离开堰津，即使柴崎在最后关头反悔，也不会对军统造成任何损失。
第275章 离开
两天后，傍晚
“笃——”门铃响起。
姜新禹打开院门，服部美奈一脸得意的站在门外。
“看看这是什么！”服部美奈从怀里掏出一个蓝色的证件，冲着姜新禹晃了晃。
姜新禹赶紧把她拽进门内，低声说道：“什么时候拿到的？”
“就刚刚啊，怎么了？”
“少佐没在宪兵队？”
“他到司令部开会去了。”
“这个时间还开会？”
“宫本少尉说，好像是有什么大人物要来堰津……”
姜新禹在心里估算着时间，如果不是重要会议，差不多也就两个小时左右，自己必须抓紧时间才行。
十几分钟后，姜新禹陪着父母，连同服部美奈从家里出来，直接上了停在外面的轿车。
到了火车站，买了两张车票，姜新禹对服部美奈说道：“你在车里等，我送他们上车。”
服部美奈点点头，鞠了一躬说道：“叔叔阿姨，一路顺风，多多保重！”
姜母拉着服部美奈的手，满眼慈爱的说道：“说心里话，没来堰津之前，我们不希望新禹娶一个日本姑娘，但是在看到你之后，我们改变了想法……”
“谢谢，谢谢。”服部美奈激动的给了姜母一个大大的拥抱。
姜母拍了拍服部美奈后背，忍不住掉下眼泪，这种感觉让她想起女儿在自己身上撒娇的情形。
姜新禹拎着父母的藤条箱子，说道：“走吧，车快开了。”
上了火车，找好了座位，姜新禹嘱咐道：“到了郑州之后，不要出车站，直接买去杭州的车票，然后再从杭州到江山……”
姜父不耐烦的说道：“我们这么大的人，这种事还用你教？你爹当年也是走南闯北的人物，啥没见过！”
姜新禹陪着笑脸，说道：“我主要是担心现在世道很乱，让你们不要在路上耽搁。”
姜父想了一下，说道：“对了，那个日本少佐送我的酒，你别都喝了，好歹给我留点！”
姜母在一旁说道：“新禹，别理他，你爹现在像老小孩一样，嘟囔了一路那几坛子酒。”
姜新禹笑道：“爹，您放心，等到春节我回江山的时候，把那些酒都给您带回去。”
姜父哼哼着说道：“这还差不多！”
姜新禹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那张通行证千万拿好，在日占区遇到检查，就说自己是军队家属，不方便透露姓名。”
姜母：“新禹，我和你爹也想通了，玥儿的死不能怪罪所有日本人，美奈其实还不错，你要是真想娶她，我们也没意见。”
姜新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说道：“妈，我知道了……哦，还有，以后无论是任何人让你们来堰津，哪怕他说的天花乱坠，都不要再上当了！”
姜母：“放心吧，我和你爹还没到老糊涂的时候，再说了，这么远的路，我们也受不了长途奔波。”
“我下车了，到家后给我写信。”
“新禹，你自己小心一点。”
“知道了。”
姜新禹匆匆下了车，站在车窗外对父母挥手告别。
姜父皱着眉想了一会，说道：“刚才新禹说，怎么坐车来着？到哪下车？”
姜母白了他一眼，说道：“走南闯北的人物，连怎么坐车都不知道了？”
“这可是大事，趁着车没开，问问新禹……”姜父伸手要去开车窗。
“行了，我都记住了，先到郑州，然后买去杭州的车票，再从杭州去江山！”
“其实我是故意考考你……”
“嘴硬！”
呜——
呜——
呜——
随着三声刺耳的汽笛声，火车缓缓驶离了堰津火车站。
…………
晚上八点钟，宪兵队。
一辆黑色轿车刚停稳，须贺太郎快步迎上来。
车门一开，服部彦雄迈步下车，看了看一脸焦急的须贺太郎，说道：“这么晚了，有事吗？”
须贺太郎躬身说道：“少佐，姜新禹的父母走了，这件事您知道吗？”
“走了？去哪了？”
“姜新禹和美奈小姐亲自把他们送上火车，我觉得……应该是回江山了。”
“走多长时间了？”
“一个小时左右！”
服部彦雄一边往队部走，一边说道：“这个姜新禹他想干什么！”
须贺太郎跟在身后说道：“少佐，这个时间火车刚刚进入河北境内，您只要给河北方面发一份电报，就可以把人拦截下来！”
服部彦雄推门走进队部，说道：“时间来得及，你先回去吧。”
“是！”须贺太郎躬身退了出去。
服部彦雄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然后解下枪套放进抽屉里，目光一瞥之下，抽屉里凌乱不堪，明显是被人翻动过。
他伸手按了桌子下面的警铃，一名警卫推门走进来，双脚一并躬身说道：“少佐，您有什么吩咐？”
服部彦雄：“我不在的时候，谁来过队部？”
“四点钟的时候，美奈小姐来过。”
“她来干什么？”
“不清楚，美奈小姐说要换衣服，让我们都出去，她待了几分钟就走了。”
“……下去吧。”
“是！”
服部彦雄知道，妹妹肯定是在说谎，她怎么会无缘无故来队部换衣服？
坐在椅子上沉思半晌，服部彦雄猛然想起来，抽屉里有一张特别通行证，刚刚好像没有看到。
他赶忙仔细翻找了一会，然后拿起电话拨通了家里的号码：“小姐在家吗？”
“小姐下午就出去了，一直没回来。”电话里是佣人的声音。
“……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服部彦雄略一思索，立刻又拨了几个号码：“喂，姜队长，美奈在你那吗？”
“在。少佐，我正有事要和您说。”
“有什么事到宪兵队来说，带美奈一起过来！”
“是！”
电话随即挂断。
姜新禹回身对正在吃饭的服部美奈说道：“少佐让我们去一趟宪兵队，估计是因为我父母的事。”
服部美奈放下筷子，有些慌乱的说道：“那怎么办？”
姜新禹安慰着说道：“没关系，少佐要是问起通行证的事，你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嗯……”
服部美奈嘴里答应着，想起哥哥那张严肃的脸，心里也是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第276章 暗杀
宪兵队队部。
服部彦雄指着抽屉说道：“美奈，你是不是拿了里面的东西？”
服部美奈理直气壮的说道：“拿了。”
服部彦雄忍着怒气，说道：“拿了什么？”
“一张通行证。”
“你拿它干什么？”
“用一下……”
“美奈，你都多大了，还这么任性胡闹！”
“我没胡闹……”服部美奈低声嘟囔着。
服部彦雄伸出手，说道：“通行证呢？拿来！”
服部美奈偷偷看了一眼哥哥的脸色，吞吞吐吐的说道：“拿不回来了……我担心叔叔阿姨路上不安全，就把通行证给他们了……”
服部彦雄气得半晌无语，转脸目视姜新禹良久，缓缓的说道：“姜队长，我想听听你的解释！”
服部美奈连忙说道：“哥，这件事和新禹无关，是我自己的主意……”
“你闭嘴！一会再和你算账！”服部彦雄瞪了妹妹一眼。
服部美奈撅着嘴，气哼哼的背对着哥哥坐下。
姜新禹躬身说道：“我正要和您说这件事……自从到了堰津之后，我父母的身体一直不好，我担心时间久了，病情会加重，所以没来得及和您打招呼，就把他们送走了。”
服部彦雄冷冷的说道：“是没来得及打招呼，还是压根不想告诉我！”
姜新禹：“您跟我说过，想让我父母常住堰津……我担心您会阻拦……”
服部彦雄心知肚明，偷拿通行证的事，不太可能是妹妹的主意，十有八九是受到姜新禹的指使。
这件事该怎么处理？
姜新禹父母只是普通老百姓，拿着宪兵队的通行证，一路上确实能起到保障安全的作用。
出于对父母不放心，身为人子的姜新禹这么做，似乎也在情理之中，况且还有妹妹替他做挡箭牌……
想到这，服部彦雄挤出一丝假笑，说道：“姜队长，其实你误会了，我只是提一个建议，最终决定权在你们自己手里，我怎么会强人所难，逼迫你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呢？”
“对不起，是我小人之心了。”姜新禹故作惭愧的说道。
服部彦雄摆了摆手，说道：“没关系，只要你忠心替皇军办事，有一些小的差错，在我这里都不是问题！”
姜新禹躬身说道：“多谢少佐宽宏大量！”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写信告诉你父母，那张通行证要尽快销毁，江山不是堰津，要是被人发现了，会给他们惹来麻烦！”
“临上车的时候，我已经嘱咐过他们。”
姜新禹知道，既然事情已经无法挽回，服部彦雄当然要说几句顺水人情的漂亮话，如果没有那张通行证，他很可能会找借口把父母拦截回来！
服部美奈松了一口气，说道：“我早就想到了，哥哥不会那么不讲道理！”
服部彦雄板着脸说道：“美奈，我必须要警告你，类似通行证这种事，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知道了。”服部美奈嘴里答应着，偷偷对姜新禹做了一个鬼脸。
服部彦雄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在外面雷厉风行杀伐果断，对妹妹却是束手无策，不知道该怎么管教才好，说轻了她不在意，说重了自己又不忍心。
“少佐，没别的事，我送美奈回去了。”
“还有一件事，明天侦缉队全员出动，在松岛街外围布控，如果发现可疑分子，不问情由，先拘押一日再说。”
“是！”
姜新禹和美奈从队部出来，隐约听见服部彦雄在打电话：“……对，所有抽屉都要加上锁……”
…………
第二天上午，松岛街。
香川西作和几名军医官早早恭候在门外，不时的低声议论着。
“香川科长，这都九点钟了，多田将军到底来不来？”
“耐心一点，可能是路上耽搁了。”
“真是不明白，只要在红桥地区实施戒严，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你懂什么！多田将军是要看到日华亲善的融洽场面……”
“来了来了！”
“嘀嘀！”
“嘀嘀！”
“嘀嘀！……”
十几辆摩托车开道，紧跟着数辆黑色轿车，殿后的是一卡车荷枪实弹日本宪兵，由酒井次郎亲自带队。
车队依次停在给水防疫部门前，不少路过的老百姓纷纷驻足围观，不知道来了哪位大人物，居然这么大的排场。
最后面一辆轿车门打开，服部彦雄率先下了车，紧走几步来到中间一辆轿车跟前，伸手打开车门。
一个挂着中将军衔的日军军官从车里下来，他就是华北方面军司令官多田骏！
紧跟着另一侧车门打开，一名佩戴日军少佐军衔的女人也随后下了车。
“多田将军，您请！”服部彦雄躬身说道。
多田骏看了看远处的车水马龙，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唔……很好啊，堰津能够保持繁荣稳定，服部少佐功不可没！”
服部彦雄谦卑的说道：“不敢当，这些都是卑职的分内之事！”
那名女少佐说道：“服部少佐，听说你抓了共党要犯老邱，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服部彦雄：“芳子小姐，说来惭愧，虽然抓到了老邱，在他嘴里没有问出任何有价值的情报。”
香川西作迈步迎过来，双脚一并敬了一个军礼，说道：“多田将军，给水防疫部科长香川西作恭候多时！”
多田骏看了看他，说道：“石井将军说你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香川西作躬身说道：“卑职一定尽全力做好……”
“砰！”
突如其来的一声枪响，打断了香川西作的话。
服部彦雄喝道：“保护多田将军！”
十几名宪兵立刻把多田骏团团护住，举枪四处寻找袭击者。
枪声一响，远处看热闹的人群顿时一片大乱，人们四处逃散，唯恐双方交火会造成误伤。
“砰！”
“砰！”
接连又是两枪，这一下所有人都看明白了，枪手的目标并不是多田骏，而是那位芳子少佐！
服部彦雄观察了一会，大声说道：“枪手在街对面的屋顶，10点钟方向！”
第277章 枪手是一个军人
枪手射击的地方是一家油坊，从房子背面垂下一条绳子，另一头系在烟囱上。
“报告少佐，屋顶发现一支七九步枪！”
“这么短的时间，枪手不可能逃的太远……”服部彦雄略一思索，命令道：“酒井少尉，立刻封锁松岛街，不许任何人离开！”
酒井次郎：“是！”
服部彦雄快步来到多田骏跟前，立正敬礼说道：“多田将军，卑职保护不力，让您受惊了！”
“刺客抓到了吗？”
“正在排查！”
“此类事件与帝国倡导的王道乐土精神相违背，不宜大肆宣传，我不希望明天在报纸上看到这个消息！”
“卑职明白！”
芳子在一旁说道：“服部少佐，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线索。”
服部彦雄客气的说道：“您请说。”
芳子：“从开枪速率上判断，我认为枪手很可能是一名军人，至少是曾经在部队长期服役过，所以才能对这种长程枪如此熟悉！”
服部彦雄：“多谢芳子小姐指教！……”
发生了刺杀事件，多田骏视察给水防疫部的时间也大大缩短，简单在各处巡视一遍，对香川西作勉励几句，随即和芳子匆匆离去。
望着车队远去的背影，酒井次郎不解的说道：“少佐，芳子小姐和您的军职级别相同，您干嘛对她这么恭敬？”
服部彦雄淡淡的说道：“芳子小姐在情报战线上功勋卓著，我一直对她充满敬意！”
几分钟后，姜新禹带人赶到，侦缉队今天负责外围监视，本意就是要消除隐患，保证多田骏的安全。
红桥警察局听到消息后，也派出了大批警察协助宪兵队进行搜查，毕竟会讲中国话的日本兵很少，盘查询问的工作还要中国人来做。
服部彦雄脸色铁青，今天万幸是没伤到多田骏，要不然他这个宪兵队长也不用当了！
“开门，开门！”
“良民证拿出来……”
“家里几口人？”
“响枪的时候，你在哪？”
“住在大沽？……到松岛街来做什么……”
所有人都要接受盘问和搜查，一时之间，松岛街鸡飞狗跳乱成一片。
服部彦雄站在油坊门前，向给水防疫部方向看了看，回身对姜新禹说道：“姜队长，如果你是枪手，会选择在哪里伏击？”
姜新禹心里估算了一下，立刻明白了服部彦雄的意思，从射击角度来衡量，油坊并非最佳射击点。
枪手为什么不选择更好的位置？
很显然，他是为了能够迅速撤退！
姜新禹：“我会选择绸缎行。”
“为什么？”
“绸缎行和给水防疫部是直线距离，而且射界开阔，更容易命中目标。”
服部彦雄满意的点了点头，没人喜欢看到自己亲手提拔的属下，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蠢货，那只能说明提拔他的人更加愚蠢！
油坊后面是一条胡同，大概有十几户居民，左手边是一家名叫“春水”的茶馆，右手边是一家杂货铺。
枪声一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街上，如果有同伙在暗中策应，枪手完全可以从容躲进任何一家。
服部彦雄吩咐道：“酒井少尉，你带人搜查这条胡同，不要放过任何疑点！”
“是！”酒井次郎一挥手，带着一队宪兵和几名警察进入胡同，挨家挨户进行搜查。
服部彦雄先来到杂货铺，老板是一六十多岁的老者，几名顾客都是女性居多，有的还带着孩子。
枪手能够在房上房下来去自如，更可能是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这些人的特征明显不符。
春水茶馆的营业面积不算小，屋子里却只摆了六七张桌子，进门给人一种空空荡荡的感觉。
稀稀落落的两三桌客人，即使喝完了茶也不敢离开，全都正襟危坐等候接受盘问。
挨个查验了证件，姜新禹说道：“少佐，他们的证件没有问题。”
服部彦雄背着手在屋子里走了两遍，忽然说道：“都把手放在桌子上，手心朝上！”
众人迟疑着把手放在桌子，不明白这个日本军官搞什么名堂。
“你叫什么名字？”走到其中一张桌子前，服部彦雄停住了脚步。
“毛林。”客人恭敬的回答道。
毛林三十多岁，梳着时下流行的中分发型，一身干净整洁的对襟唐装，茉莉花茶喝了一多半，桌上还放着一份报纸。
服部彦雄盯着他的手，说道：“你是做什么的？”
毛林低着头说道：“报告太君，我是三益皮革厂的会计。”
三益皮革厂就在松岛街，毛林出现在春水茶馆似乎也没什么不妥，但是他食指和虎口之间的老茧让服部彦雄起了疑心。
只有常年累月训练的士兵才会有样的老茧！
服部彦雄：“把上衣解开！”
毛林目光里闪过一丝慌乱，说道：“太君，这、这是为什么？”
服部彦雄冷然重复着说道：“我让你把上衣解开！”
毛林慢慢脱下上衣，刚刚露出肩膀，服部彦雄立即喝道：“抓了！”
毛林两边的肩窝肌肉截然不同，右边显得异常健壮，当过兵的人都知道，那是枪托后坐力无数次撞击的结果。
两名警察上前，扭住毛林的胳膊，反手给他戴上手铐。
“凭什么抓我？我犯了什么罪？”毛林挣扎着说道。
服部彦雄冷笑道：“凭什么抓你？因为你就是那个开枪袭击皇军的人！”
毛林大声说道：“太君，您不要冤枉好人啊，茶馆里的人都可以作证，我一直坐在这喝茶，根本没出去过！”
服部彦雄看了看其他客人，说道：“这位毛会计确实没出去过吗？”
几个客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轻易搭茬。
其中一个中年人仗着胆子说道：“毛会计确实没出去过……只去了一趟厕所。”
服部彦雄：“你怎么知道他去了厕所？”
“当时我听见厕所门响了一下，然后就看见毛会计进去了……”中年人也在后悔，趟这种浑水纯属是给自己找麻烦。
服部彦雄沉思半晌，说道：“要是这么说……这间茶馆里，毛会计一定还有同党！”
第278章 皮皮虾，我们走
“把掌柜的也带回去！”服部彦雄吩咐道。
掌柜姓周，四十岁左右，见人不笑不说话，是那种看上去善于左右逢源的商人。
宪兵们不容分说，把周掌柜连同毛林都押上卡车。
姜新禹：“少佐，您怎么看出周掌柜是毛林同党？”
服部彦雄：“如果没有周掌柜在暗中相助，毛林不可能从茶馆后门自由进出，另外，你再看一看茶馆里的陈设，不觉得奇怪吗？”
“恕卑职愚钝，我没看出哪里不对。”姜新禹做出一副迷惑状，他其实已经看出了重点，但是也不能事事表现的太过聪明。
服部彦雄：“只要不是声音太大，两桌客人绝不会听到相互间的谈话，很显然，这里是一个情报联络点，故意把桌子间距拉大，为的是接头时更加安全！当然，如果没发生今天的事，我也不会想到这一点！”
姜新禹赞叹道：“不得不说，少佐您真是一个心细如发的人！”
看着警察和宪兵在茶馆里大肆搜查，姜新禹心里猜测着，毛林和周掌柜究竟是哪方面的人？
若是军统的人，重庆总部应该会提前通知自己，地下党方面更加不可能……
除去这两个特工组织，那就只剩下唯一的可能——中统！
傍晚。
姜新禹买了几个西红柿，准备回家做一碗甩袖汤，再把早上剩的馒头热一下，就是自己的晚餐。
“铃铃铃铃铃铃！”电话响起。
放下洗好的西红柿，姜新禹擦了擦手，从厨房出来接电话。
“喂，哪位？”
“你怎么才回来？我都打了好几次电话了。”电话里是服部美奈的声音。
“我还算是回来早的，估计少佐现在还没到家吧？”
“哥哥今晚不回来了，说是有军务，不知道哪来那么多的军务……你吃饭了吗？”
“正要准备吃。”
“来我家里吧，梁妈做了好多菜，哥哥不回来，我和绫子也吃不完……”
“聊起来就没完没了……”电话里隐约传来常红绫的声音。
服部美奈辩解道：“哪有没完没了，刚说了两句话！”
姜新禹正打算和常红绫说一下今天发生的事，于是说道：“那好吧，我马上就去，待会儿见。”
“待会儿见。”
这个时间不早不晚，天色刚刚暗下来，姜新禹一路上没有开车灯，大约半个小时之后，轿车缓缓停在服部家院外。
一个身影在暗处走出来，他看见开过来一辆轿车，向前走了几步本打算迎上前，忽然停住脚步，很快消失不见。
姜新禹心里一动，这样奇怪的举动，只能说明一件事，在光线不好的情况下，对方认错了车！
正常来说，只有服部彦雄的车会经常停在此处，这个人应该是把自己当成了服部彦雄，发现不对劲才转身离开。
所以，有一点基本可以断定，他不想被服部彦雄之外的人看见！
问题是，这个人为什么要鬼鬼祟祟……难道是暗中监视自己？
姜新禹马上否定了这种可能，如果是监视自己的特务，就不会出现认错车的情况。
“梁妈，准备开饭了！”见姜新禹进来，服部美奈忙不迭的招呼着。
常红绫拿出两瓶德国啤酒，对姜新禹说道：“这是德国公使送给下村司令官的礼物，下村夫人又转赠给我，姜队长是会喝酒的人，尝尝味道怎么样。”
“下村夫人送了一箱，你就拿出两瓶，太小气了吧？”服部美奈不高兴的说道。
常红绫笑道：“你不担心姜队长喝多，就去拿吧。”
“啤酒我都能喝一瓶，新禹怎么会喝多呢？”说着话，服部美奈起身去楼上拿酒。
常红绫摇了摇头，叹道：“让美奈上当实在是太容易了……”
姜新禹低声说道：“松岛街暗杀行动，是哪方面的人？”
“中统。”
“果然是他们……”
“高层对川岛芳子下达了必杀令，中统徐局长主动请缨，想要在委座面前露露脸，他们在北平一直没机会下手……”
“没机会也不能胡来啊，昨天光是宪兵就有一百多，还不算外围警察局和侦缉队的人。”
“中统那些家伙，搞搞内部调查在行，要说行动任务，根本不是他们的长处，?徐恩曾一心想要压我们军统一头……”
话说一半，常红绫闭了嘴，服部美奈一手拎着两瓶啤酒，兴高采烈的从楼上走下来。
姜新禹：“美奈，你拿的太多了。”
服部美奈把啤酒放在桌子上，自己就势坐在姜新禹身边，说道：“没关系，我和绫子也喝一点。”
常红绫微笑着说道：“服部君不在家，你这个猴子要称大王了。”
服部美奈撅着嘴说道：“怕什么嘛，在家里喝一点啤酒，哥哥知道了也不会管。”
饭菜确实很丰盛，甚至还有一盘皮皮虾，热气腾腾的端上来，闻起来都让人感觉鲜香可口。
“其实再过两个月，才是吃皮皮虾的季节，现在还是早了一点。”服部美奈拿起一只虾，小心翼翼的剥着虾壳。
常红绫掩嘴笑道：“美奈，你记不记得，在满洲的时候，都管这种虾叫虾爬子，来了堰津换了一个名字。”
服部美奈也笑了，说道：“是啊，在日本叫虾蛄，就是个头比这种大很多。”
姜新禹：“一方水土一方人，每个地方的叫法都不一样。”
服部美奈好奇的说道：“它有很多名字吗？”
姜新禹点点头，说道：“我去过青岛，那边管它叫虾虎，广东人叫撒尿虾，好像还有什么地方叫富贵虾，总之千奇百怪。”
服部美奈把剥好的虾肉放在姜新禹的碟子里，说道：“富贵虾这个名字好听，吃了就大富大贵！”
姜新禹：“美奈，我自己来，你吃吧。”
服部美奈：“其实我不太喜欢吃皮皮虾……”
“你们这样相敬如宾，真是让人心生羡慕。”常红绫由衷的感叹着。
服部美奈红着脸站起身，说道：“我去洗手……”
看着服部美奈走进洗漱间，常红绫变戏法一样摊开手，把一粒药片展示给姜新禹，得意的笑了一下，然后扔进嘴里。
第279章 似水柔情
看着姜新禹眼中的疑惑，常红绫淡淡的说道：“史斑通，一种让女人不怀孕的药。”
姜新禹：“这种药每天都要服用？”
“嗯。”
“服部彦雄没怀疑？”
“医生都查不出问题，他怀疑也没办法。”
“这件事……我觉得有些不妥……”
“放心吧，他只问过一次，不会有事的……”
吃过了饭，服部美奈拉着姜新禹进了自己的房间。
“新买的帽子，好看吗？”服部美奈拿出一个白色遮阳帽戴在头上。
“这样更好看。”姜新禹笑着拽了一下美奈的帽檐。
宽边的帽檐挡住了眼睛，服部美奈笑着胡乱摸索，却也不去把帽子扶正。
姜新禹伸手扶了一下，服部美奈顺势依偎在他身上，嘟囔着说道：“都怪你，我看不见路了！”
姜新禹拿掉她的帽子，说道：“这下看见了。”
服部美奈立刻闭上眼睛，喃喃着说道：“看不见，还是看不见……”
两个人拥抱了良久……
“铃铃铃铃铃！”客厅里传来电话铃声。
“小姐，少佐来电话说，让你把那支剑送回去。”佣人在门外说道。
“知道了！”服部美奈脸上的酡红还未消散，伏在姜新禹怀里瓮声瓮气的回答着。
每次和服部美奈亲热过后，姜新禹都有一种没着没落的负罪感，不知道份似水柔情，最后会安放何处。
掩饰着心里的不安，姜新禹随口问道：“梁妈刚才说的是什么剑？”
“我拿给你看一下。”服部美奈刚要起身，发现衣服被解开了两个扣子，娇嗔着说道：“看你弄的！”
姜新禹尴尬的说道：“我也不知道……那个……”
“你解开的就得你系上！”服部美奈撅着嘴，含情脉脉的望着姜新禹。
“我……好吧……”姜新禹笨拙的帮她系着纽扣。
一不小的碰触，服部美嘤咛一声，伸手轻打了姜新禹一下，满面羞涩的说道：“不用你了，笨手笨脚的……我自己来吧。”
梳妆台上放着一把短剑，姜新禹拿起来看了看，回身说道：“就是这把剑？”
“嗯。”服部美奈整理好了衣服，也起身来到姜新禹身边。
“昭和19年，御赐……”姜新禹抽出短剑，读着刻在上面的字，说道：“难怪少佐让送回去，这把剑的意义重大，他是担心被你弄坏了。”
“我觉得外观蛮漂亮的，所以才拿来玩了一天，哥哥也真是，还现打电话催我送回去！”服部美奈不满的说道。
姜新禹把短剑放在梳妆台上，说道：“在古代，如果大臣损坏了御赐的物品，赶上皇帝心情不好，都有被打入大牢甚至杀头的危险，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
“这么厉害……”服部美奈歪着头想了想，说道：“新禹，你会不会永远对我好？”
“怎么……忽然问这个？”
“你就说嘛，会不会？”
“……当然。”
“不许骗人，要是骗我的话……看剑！”服部美奈嬉笑着拿起短剑，连同剑鞘虚刺了姜新禹一下。
姜新禹本能的向后躲闪，服部美奈掩嘴笑道：“怕什么嘛，还带着剑鞘呢。”
“带着剑鞘，它也是凶器。”姜新禹心里没由来的怦怦直跳。
从服部家出来时，常红绫悄悄塞给他一个纸条。
上了车，姜新禹依然没开车灯，慢慢行驶在服部家门前的小路上。
路边暗影里停着一辆轿车，车内一个忽明忽暗的红点，引起了姜新禹的注意，应该是一个烟头发出的微光。
在回去的路上，姜新禹不时的看着倒车镜，没发现有人跟踪的迹象，就是说那辆车里的人并非针对自己。
难道是在监视服部彦雄？
好像也不太可能，如果是监视服部彦雄，那个人怎么会差一点认错车？显然是不合逻辑……
到了家门口，姜新禹掏出钥匙刚要打开院门，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沙沙的脚步声，他猛然回头的同时，枪已经握着手中。
“姜队长，是我。”黑影慢慢走近。
“王先生？这么晚了，有事吗？”看到来人是王汉元，姜新禹把枪收回去，警惕的观察着四周。
王汉元：“有些生意上的事，我想和姜队长谈一谈。”
姜新禹打开院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两人一先一后走了进去。
进了客厅，王汉元说道：“新禹老弟，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在周围安排了暗哨，不会有问题。”
姜新禹递给他一支香烟，说道：“主要是时间太晚了，万一被特务看见，对你我都不利。”
王汉元叹了口气，说道：“不瞒你说，我都等了一个多小时了。”
“什么事这么急？”
“上午在松岛街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岂止是知道，抓人的时候，我就在现场。”
“没想到服部彦雄这么鬼，居然被他看出了破绽！”
“我不太明白，松岛街虽然没有戒严，但是有那么多日本兵保护，你们为什么还要冒险行动？”
“毛林的枪法非常好，当时的射击距离，他有把握命中目标，况且川岛芳子很少在公开场合露面，这种机会并不多见。”
“可是，我听说毛林连开了三枪，枪法……可有点让人不敢恭维。”
王汉元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毛林从部队调来没多久，还是缺少经验，什么都算到了，单单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忽略了什么？”
“逆光！他开枪的时候是逆光，阳光太刺眼，影响了射击。”
姜新禹愕然半晌，说道：“即便忽略了逆光的问题，也完全可以终止行动，等待下一次机会。”
“估计他也是立功心切，或许是对自己枪法有信心，唉，总之，一切都不可挽回！”
“那您来找我是……”
“我想请你帮忙，除掉毛林！”
“他叛变了？”
“对！亏他还是一个身经百战的战士，连一下午都没捱过去，简直太给中统丢脸了！”
姜新禹思索了一会，说道：“王站长，不是我不帮你，原因你也应该知道，上次是高层发话，我们合作了一次，这次……不用说合作，如果被戴老板知道我和你私下接触，恐怕都难逃家规处罚！”
王汉元点了点头，说道：“这里面的忌讳，我都明白，但是你有所不知，跟毛林一起调来堰津的人员有十几个，若是他带着日本人四处搜捕，我们实在是太被动了！”
姜新禹不解的说道：“让毛林认识的那些人立刻转移，不就结了吗？”
王汉元苦笑道：“那样的话，堰津站就彻底陷入瘫痪了，我这个站长和光杆司令也差不了多少！”
第280章 就说你是秦先生
王汉元掏出四根金条放在茶几上，说道：“新禹老弟，杀人比救人要简单多了。只要你肯帮忙，这三根金条就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哦，多出的一根，是上次方成海那件事，你个人垫付的。”
姜新禹：“王站长，冒昧的问一句，中统人才济济，干嘛非要我帮忙？”
王汉元支吾着说道：“主要是担心时间上来不及，另外，这件事和中统没有任何关系，完全是我个人的决定。”
姜新禹也多少能猜出一点原因，松岛街刺杀行动是王汉元一手安排，如今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身为站长难辞其咎。
王汉元肯自掏腰包请人除掉毛林，当然是想尽快解决问题，避免影响到自己的仕途，说穿了他这就是破财消灾。
现如今黄金是最保值的硬通货，而且体积小便于保存，将来要是统一交给组织，也是一笔不小的贡献。
这种事属于私下交易，王汉元肯定不会向外透露，对于军统的所谓家规，姜新禹也不用太担心。
想到这，姜新禹说道：“这样吧，王站长，能不能除掉毛林，我也没有绝对把握，只能说试一试。”
王汉元抱拳拱手，说道：“我相信，只要新禹老弟肯出手相助，一定会马到成功！”
姜新禹谦虚的说道：“您太高看我了，若不是有侦缉队队长身份做掩护，我也不敢接您这件差事。”
王汉元笑道：“那是那是，我想来想去，这件事最适合你去做。”
“那位周掌柜是什么人？”
“哦，他是一名联络员，即使叛变了，问题也不大，我们会想办法营救他。”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王站长，你们最近有没有派人监视服部彦雄？”
王汉元：“没有。松岛街刺杀行动失败，中统堰津站所有人都进入蛰伏期，根本没精力去监视敌人。”
“好，您就听信吧，三五天之内，差不多就能有结果。”
“拜托了！”
送走了王汉元，姜新禹打开钱包，从一叠钞票中拿出常红绫给自己的纸条。
——策反组报告，田俊生已答应暗中反水，但是据我观察，此人三心二意不可深信，给水防疫部营救计划，如果能用上守备队，可与之联络，但是千万不可暴露身份！切记切记！
姜新禹掏出打火机把纸条点燃，扔进烟灰缸里。
就像常红绫判断的一样，田俊生纯粹是为了给自己多留一条后路，日军要是接连打几场大胜仗，这家伙立刻就能变回汉奸。
即便如此，起码从目前来看，还是可以有限度的信任他。
田俊生自己也应该清楚，想要获得重庆方面的信任，必须实打实的做几件事才行。
…………
第二天，清晨。
姜新禹把车停在梅花菜市场附近，下了车，迈步来到一个馄饨摊子前，坐在低矮的板凳上。
“老板，一碗馄饨。”
“先生，您来大碗还是小碗？”
“大碗。”
“您稍坐一会，马上就得。”老板掀开沸腾的汤锅，把包好的馄饨放进去。
昨天在服部家吃饭的时候，常红绫提到过，早上她经常和佣人去菜市场。
她这么说，其实就是在暗示姜新禹，如果遇到紧急情况，这也是可以利用的机会。
那张纸条上没写和田俊生的联络方式，姜新禹打算借着吃早餐的机会，假装偶遇常红绫，问问她是怎么回事。
“先生，您慢用。”老板把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放在小方桌上。
一边吃着馄饨，姜新禹一边观察来往的行人，十几分钟后，常红绫和佣人梁妈出现在视线里。
姜新禹正要起身迎过去，忽然发现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不远不近的跟在常红绫身后。
清晨的蔬菜新鲜便宜，来菜市场的人很多，姜新禹本来也不会注意到这个人，但是他走路的姿势实在是太熟悉了！
昨晚在服部家院外，就是这个人险些认错了车。
即使当时没看清楚对方的长相，以姜新禹的记忆力，还是能够确认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他会是什么人？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常红绫独自从菜市场出来，佣人并没有跟出来，应该是还没有采买完毕。
那名男子四处看了看，快步走到路边的一辆车跟前，在车窗旁和里面的人说了几句话，然后继续远远的监视常红绫。
等到常红绫走远，那辆车的车窗摇下，车里人招手对一个烟贩说道：“嗳，买一包香烟！”
看到这个人，姜新禹恍然大悟，为什么那个人误以为是服部彦雄的车，反而是毫无防备。
因为车里的人就是红桥武道馆的须贺太郎，也是黑龙会在堰津地区新的负责人，专门在暗中配合宪兵队各种行动。
服部彦雄让黑龙会的人监视常红绫？这又是为什么？难道是常红绫哪里露出了马脚？
姜新禹知道，不管是从哪方面利益考虑，自己都有责任保护常红绫的安全，因为她是真正埋在敌人心脏的钉子，作用十分巨大！
须贺太郎买完了香烟，调转车头朝相反方向疾驰而去。
明知道有人监视，今天也必须把这件事告诉常红绫，不然的话，在毫无防范的情况下，她很有可能暴露的更多！
姜新禹开着车向前开去。
“服部夫人，早上好。”姜新禹把车停在路边，摇下车窗说道。
常红绫停下脚步，说道：“姜队长，早上好，这么巧？”
副驾驶座位上放着一本事先准备好的文件袋，姜新禹拿起来在手里拍了两下，说道：“有些公务要向少佐汇报，服部夫人，请上车吧，我正好顺路送您回家。”
“多谢了。”常红绫打开后车门坐进去。
姜新禹看了一眼倒车镜，黑龙会那个人蹲在地上在假装系鞋带。
轿车缓缓启动，姜新禹说道：“别回头，有人跟踪你。”
常红绫心里一惊，说道：“是什么人？”
“黑龙会的人。”
“确定吗？”
“确定。昨晚在你家附近的人，也是他们。”
“黑龙会的人敢监视我……一定是受到了服部彦雄的指使！”
“他好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常红绫喃喃着说道：“是啊，那是肯定的……只不过，会是什么呢？”
姜新禹沉思了半晌，说道：“会不会是你服用史斑通的事，被他知道了？”
“会吗？这件事我做的很隐秘，按说他不可能发现……”
“什么事都有个万一，要做好这方面的准备，假如有一天，服部彦雄问到这件事的时候，你要表现的比他还有理才行！”
“……我知道了，还有其他事吗？”
“我和田俊生怎么联络？”
“电话、信件都可以，就说你是秦先生！”
第281章 劫车前
宪兵队队部。
宫本立正敬礼，说道：“少佐。”
“刚刚接到司令部的电令，要我们秘密通缉这个人！”服部彦雄把柴崎的照片推过去。
宫本拿过来看了一眼，说道：“这不是……给水防疫部的柴崎军曹吗？”
“你认识他？”
“前一段时间，他在芙蓉旅馆闹事，第二天来宪兵队领受军魂棍，当时是由我来监督执行……他犯什么事了？”
“柴崎的未婚妻误入了慰安团，他可能是认为司令部处事不公，所以心生不满，昨天夜里偷了给水防疫部的两瓶药水，现在不知去向。”
“少佐，我建议应该盯紧柴崎的未婚妻……”
服部彦雄摆了摆手，说道：“那个女人也不见了，你带人密切监视车站码头，发现这两个人立刻逮捕，如遇反抗，格杀勿论！”
“是！”
“你下去吧，顺便把酒井叫来。”
“是！”
几分钟后，酒井次郎迈步走进来，双脚一并躬身说道：“少佐，您找我？”
“毛林的伤势怎么样了？”
“基本没有太大问题。”
“明天一早，你带着毛林搜捕城里的其他中统特工！”
“是！……少佐，那个周掌柜怎么处置？”
“招了吗？”
“还没有。”
“从毛林的口供来看，周掌柜只是一个联络员，没有太大的价值，别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先关起来，月底统一处理掉！”
“明白！”
“铃铃铃铃铃~”桌上的电话响起。
“喂……绫子，什么事？”服部彦雄摆手示意酒井次郎出去。
“服部君，今晚您回来吗？”
“现在还不知道，怎么了？”
“您已经一连两天没回家了，我和美奈十分惦记……”
“报告！”门外传来警卫的声音。
“什么事？”服部彦雄捂住电话听筒。
“守备队田俊生队长求见。”
“让他进来吧。”
“是！”
服部彦雄对电话里说道：“这边有事，先挂了吧。”
“可是……”
服部彦雄挂断了电话，他现在是强忍心里的疑问，若不是为了查清楚事情真相，早就当面质问常红绫为什么要瞒着自己服用避孕药物！
在警卫引领下，田俊生一脸谦卑的走了进来，见到服部彦雄，立刻来了一个九十度鞠躬礼。
“田队长，请坐。”
“谢谢少佐。”
“找我有事吗？”
“卑职特地来领取守备队下个月的弹药。”
“这种小事还用你亲自跑一趟？”
“最近不太平，我担心下面人办事不利……”
“不太平？哪里不太平？”服部彦雄冷冷打断他的话。
“呃……卑职的意思是说，最近反抗分子异常活跃，宪兵队距离大沽又远，所以，还是谨慎一点的好。”田俊生解释着说道。
服部彦雄默然片刻，说道：“这个问题很快就会得到解决，下村司令官准备组织一次扫荡，田队长，你的守备队要抓紧时间训练才行。”
“守备队随时待命，听候少佐差遣！”田俊生起身立正敬礼，摆出一副凛然无畏的劲头儿。
服部彦雄点了点头，沉吟着说道：“守备队的兵源补充情况怎么样了？”
田俊生咧了咧嘴，说道：“往年都还好，今年招兵特别费劲，告示贴出去了，有时候一整天连一个报名的也没有。”
“如果兵源缺口过大，就实施强征！”
“少佐，不光是补充兵源费劲，最近一段时间，逃兵也越来越多。”
服部彦雄冷哼道：“抓回的逃兵一律重罚，实在不行，就杀几个，看谁还敢跑！”
“您说的没错……”田俊生偷眼打量服部彦雄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卑职听说，皇军在南边打了一场胜仗，横山勇将军一举拿下衡阳，真是可喜可贺啊。”
服部彦雄皱着眉头说道：“皇军折损近四万兵力，中国军队只付出了不到两万人的代价，这样的胜利有什么可骄傲！”
田俊生惊讶的说道：“怎么会这样？”
虽然听到了一些传闻，真正从服部彦雄嘴里说出来，田俊生还是感到很吃惊，他今天来宪兵队的主要目的，就是打探这件事的真实性。
“衡阳守将方先觉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以寡敌众，竟然能坚守一个半月之久……”话说一半，服部彦雄看了看田俊生，说道：“你好像很关心时局？”
田俊生陪着笑脸说道：“卑职和皇军同舟共济，自然是比较关心一点……”
“千里之外的事，用不着我们操心！田队长，守备队机动能力很强，堰津城外的治安要多多仰仗你了。”
“卑职愿效犬马之劳！”
服部彦雄想了想，说道：“另外，你来的正好……明早六点钟，你亲自带一队人，协助给水防疫部人员，押送一批犯人去小石棚子军用机场。”
“是。”
“有件事一定要注意，所有士兵必须和犯人车辆保持三米之外！”
“这是为啥？”
“细节你就不必问了，只管执行命令！”
“是！……”
回到守备队，田俊生屁股还没坐稳，外面卫兵进来禀报：“队长，有一位刘先生要见您。”
田俊生：“快请！”
刘先生三十多岁，表面身份是禁烟局的一名文书，其实他是军统策反组的特工人员，专门负责和田俊生接触。
“你先下去吧！”田俊生打发走卫兵，然后说道：“刘先生，你这次来有何指教？”
刘先生：“听说田队长去了宪兵队，我特意来打听一件事。”
“什么事？”
“给水防疫部要转押一批犯人，这趟差事是不是落在守备队的身上了？”
田俊生惊讶的说道：“刘先生，你真是神人！”
刘先生微笑着说道：“这么说，这件事属实？”
“属实。我只是奇怪，你怎么知道，服部彦雄会把这个差事派给守备队？”
“很简单，那批犯人身上携带传染性病菌，日本人不想让自己人冒这种不必要的风险，守备队属于作战部队，交给你们最适合。”
“传染性细菌？”
“对，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日本人实验活体细菌的目的，就是想让中国瘟疫流行，他们就可以不战而胜，趁机从中渔利！”
“哦，难怪要守备队士兵保持三米之外……”
“告诉我转押犯人的时间和路线。”
“早上六点出发，从西门出城，去往小石棚子军用机场。”
“你带队押运？”
“我带队。”
“太好了！……明天我们会进行武装劫车，你的守备队在还击的时候，把枪管抬高射击，避免双方造成误伤！”
田俊生犹豫着说道：“可是……事后日本人要是追究起来，我怎么解释？那些日本军医又不是瞎子，他们肯定能看出我们是在假打！”
刘先生低声说道：“到时候，你就这么说……”
第282章 “意外”联手
去往小石棚子军用机场，必须经过青石沟村。
青石沟村路两侧，是五六米高的土山，从地形上来看，成两山夹一沟的态势，这种地方打伏击再适合不过。
埋伏山上大约有五十人左右，他们是军统在平津地区唯一一支游击性质的武装。
武器主要以中正步枪为主，还有少量的汤普森冲锋枪。
领头的是一名少校军官，名叫陶建明，当年隶属吴化文的新4师，奉命在河北境内进行游击战，试图对日军能起到一个牵制作用。
在最高峰时期，国军在沦陷区拥有数量庞大的游击队，经过日军无数次疯狂的扫荡，被打散一部分，投降一部分，还有一部分化整为零躲进山里。
陶建明当年统率一个营的兵力，这么多年的东躲西藏，就剩下最后的五十多人。
新4师在抗战初期，并没有坚持多久敌后作战，师长吴化文就率部投敌，他给陶建明发了一封电报，命令他放下武器向日军投降。
陶建明不愿意当汉奸，在失去补给的情况下，依然主动出击，袭击日军在各乡各村架设的炮楼据点。
军统特工人员把这个情况上报总部，戴老板认为陶建明忠勇可嘉，经过请示之后，这支孤军被正式纳入军统部门，命名为平津游击队。
因为战俘里面有多名盟军士兵，关乎国际声誉问题，所以重庆总部也是鼎力支持，特意把陶建明调来，参与这次营救行动。
“陶队长，来了，来了！”一名负责瞭望的队员，脖子上挂着望远镜，从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爬下来。
陶建明精神为之一震，说道：“有多少兵力押送？”
“十几个日本兵，后面是守备队的人，差不多有五十多人，一挺机枪，剩余都是步枪。”
“跟情报上说的一模一样……”陶建明略一思索，对身边的队员说道：“传下去，听我枪响，大家一起开火，目标是那些日本兵，不用管守备队！”
“传下去，听队长枪响，大家一起开火，目标是那些日本兵，不用管守备队。”
“传下去，听队长枪响……”
总共就五十多人，两边同时传令，一个传一个，命令很快传达完毕。
四辆军车拖着尘土由远而近开过来，最前面两辆车满载着荷枪实弹的守备队士兵，头车车顶架着一挺大正十一式机关枪。
在中间是一辆封闭车厢军车，司机戴着手套口罩，驾驶室里除了他自己之外，空空荡荡再无一人。
最后面车厢里是十几个日军士兵，他们都是给水防疫部警卫，这次也跟随押送战俘去机场，香川西作和一名少尉坐在驾驶室。
陶建明举着望远镜看了一会，喃喃着说道：“但愿守备队真的不会还击，要不然说不上是谁伏击谁……”
车里的田俊生知道，按照事先约定，青石沟村就是伏击地点，他心里也感到疑惑，在暗中遥控指挥的那位“秦先生”，他难道就不担心自己反悔，忽然反戈一击？
以守备队的火力，至少能顶住一个小时，在战况胶着之时，只要日军援兵及时赶到，游击队弄不好就要全军覆没！
陶建明举着一支中正步枪，枪口瞄准了那辆封闭车厢的司机，手指扣动扳机，“砰！”子弹射出去正中司机的胸口。
司机扑倒在方向盘上，军车失去了控制，一头开进路边的水沟里，车尾部挡住了半条村路。
“砰！”
“砰！”
“砰！”
“哒哒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哒！……”
一时间，枪声大作，子弹全部射向十几个日军士兵。
香川西作连滚带爬从驾驶室里跳出去，钻进车底下，惊慌失措的对那名少尉说道：“怎么回事？遇到敌军主力了吗？”
“科长，您快看看……”
“砰！”
少尉的话刚说了一半，被一颗子弹射中大腿，他忍着疼，赶忙从身上翻出急救包，躺在车底给自己包扎伤口。
“你让我看什么？”香川西作掏出手枪，时不时还击两枪。
少尉疼的龇牙咧嘴，说道：“您看那些守备队的士兵，他们在干什么！”
香川西作这才注意到，守备队虽然枪打的挺热闹，子弹却都飞上了天空，对敌人根本形成不了威胁。
“田俊生……他竟敢通敌……”香川西作声音都有些颤抖。
他虽然是军官，但是并没有参加过正式战斗，入伍后一直在关东军给水防疫部队任职，面对这种子弹乱飞的场面束手无策。
给水防疫部属于后勤兵种，那些警卫大部分是新兵，十几个人已经被击毙了一半，剩下的眼巴巴等着香川西作拿主意。
陶建明正准备带人一鼓作气冲下去，忽然听到另一侧山坡上，有人举着自制的喇叭大声喊道：“守备队的兄弟们，中国人不打中国人，你们被包围了，缴枪不杀！”
说话间，从山坡上树林里冒出了上百支枪管，枪口对准了村道上的所有人，包括守备队的士兵。
“田队长，咱们咋办？”副官在一旁紧张的问道。
田俊生：“还能咋办，保命要紧，都把枪放下！”
刚开始他还觉得，那位尚未谋面的秦先生过于托大，现在看来，人家是早有准备。
三倍于守备队的兵力，就算田俊生有心背约反悔，可能没等援兵赶到，就会被对方吃掉。
陶建明愕然看着突变的形势，一时之间有些发懵，这些是什么人？看样子肯定不是敌人。
“队长，这帮家伙是哪来的？”一名队员问道。
陶建明大声喝令道：“停止射击！”
“山上的弟兄们，你们是哪条道上的？”拿着喇叭的家伙喊道。
“你们是哪条道上的？”陶建明心里纳闷，听对方说话的语气，难道是当地的土匪武装？
“我们是八路军大王乡游击队，我是队长曹云飞！”
拿着喇叭的家伙——曹云飞心里乐开了花，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五十条枪，外加一挺歪把子机关枪！
对策划整件事的情报员“蜂刺”，他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第283章 二一添作五
陶建明听说过曹云飞的名号，知道他是土匪出身，后来接受整编，成了共军在堰津地区的一支游击队。
“所有人，继续戒备！”
陶建明把步枪扔给身边的队员，从土山上下来，几名队员端着汤普森冲锋枪贴身保护。
来到曹云飞近前，陶建明一抱拳，说道：“在下陶建明，平津游击队队长。”
曹云飞大咧咧的说道：“平津游击队？呦，国军兄弟啊，说起来大家都是自己人。”
陶建明没时间和他套近乎，说道：“曹队长，你们怎么会出现这里？”
“救人啊，我们的人就在车上……找到徐领导没有？”曹云飞最后一句话，是对手下人喊的。
“找到了！”两个戴着口罩手套的队员，把身体虚弱到极点的徐海川搀扶上担架。
看着曹云飞的人在收缴守备队的枪支，陶建明说道：“曹队长，子弹你们可以拿走，枪支必须留下！”
曹云飞大瞪着眼睛，说道：“为啥？哦，我明白了……陶队长的意思是二一添作五？”
陶建明：“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曹云飞愣了几秒钟，哈哈大笑着说道：“陶队长，别逗了，你们国军吃香的喝辣的，还差几十条破枪？”
陶建明耐着性子说道：“咱们都一样在沦陷区战斗，我们的武器也需要补充……”
一名队员在曹云飞耳边低声说道：“大当家的，上面的命令也是不许拿枪支……”
曹云飞一拍脑门，说道：“对对对，差点忘了……唉，我他吗是穷怕了，忘了忘了！”
正在这时候，负责警戒的猴子飞跑过来，说道：“队长，撤吧，再不撤，鬼子的援兵就快要到了！”
“不撤等死啊！告诉弟兄们，缴获的枪支都留下，子弹拿走！”曹云飞想了想，对陶建明说道：“陶队长，这下满意了吧？一家一半，公平合理！”
陶建明微笑着说道：“合理，多谢曹大当家的！”
“好说好说，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机会再见，告辞了！”扔下几句场面话，曹云飞带着人迅速离开了现场。
望着他们的背影，陶建明喃喃着说道：“这家伙怎么看都是一个土匪……”
一名队员过来禀告：“陶队长，人数清点过了，车上还有十九个人。”
陶建明回身用枪指着香川西作，问道：“其他人呢？”
香川西作心里害怕，嘴上依然强硬，说道：“其他人身体太弱，都病死了。”
陶建明冷冷的说道：“你干嘛不直接说，被你们折磨死了！”
香川西作低头不语。
陶建明：“来人，把这个日本人捆上，扔进车厢里！”
香川西作脸上露出一丝恐惧之色，说道：“你、你要干什么？”
陶建明冷笑道：“让你也体会一下感染细菌的痛苦！”
“你们不能这么做，你们……”香川西作慢慢后退着，忽然转身撒腿就跑。
一名队员斜刺里冲出去，飞起一脚把香川西作踹翻在地，骂道：“驴日的，还想逃跑?”
陶建明只是吓唬吓唬他，并没有把香川西作扔进战俘堆里。
要是那样的话，用不了十分钟，香川西作非得让车里的十九个人活吃了不可。
“所有人全都上车，撤退！”陶建明大声喝令道。
一辆军车车厢里挤着二十多名队员，包括被俘虏的香川西作和几名日本兵，其余的人早在第一时间，就按照原计划撤退。
一名队员同样戴着口罩手套，驾驶那辆载着战俘的军车，连同几具日军尸体，两辆车一前一后，加大油门驶离了青石沟。
抱头蹲在地上的田俊生站起身，手搭凉棚向堰津方向看了看，对手下人说道：“弟兄们，刚才到底发生啥事了？谁知道，给我讲一讲？”
副官笑着说道：“队长，咱们半路遇到埋伏，然后发生交火，香川科长让咱们阻击，他带着人先去机场，说什么事关重大啥的。”
田俊生点了点头，说道：“哦，原来是这么回事……那后来呢？”
副官：“后来，敌人跑了，您带着我们奋勇追击。”
田俊生咳了两声，从腰里拔出手枪，喝道：“弟兄们，都把枪捡起来，跟我去追击敌军，打死一个赏大洋三块，活着一个赏大洋十块！”
一个士兵捡起地上的步枪，拉了一下枪栓，小声嘀咕着说道：“子弹都没有，拿啥去打仗……”
田俊生耳朵很灵，分开人群走过去，对那个士兵说道：“六子，你他娘的没睡醒吗？谁告诉你没子弹，都打光了，懂不懂！”
小六子赶紧持枪立正，说道：“是，本来有子弹，都打光了！”
田俊生巡视了一遍手下这些兵，虎着脸说道：“平日里我待你们可不薄，我丑话说在前面，谁要是敢胡说八道，别怪姓田的不客气！”
队伍里有人说道：“田队长，您放心吧，大伙知道里外！”
田俊生回身对副官说道：“挨个问问还有谁不明白的，赶紧教一教，别他娘的把老子害死了！”
“是。”副官走上前又嘱咐了一遍。
今天带出来的这些士兵，都是从卫队里挑选出的亲信，只要没有日本人指证，田俊生可以随意编瞎话。
十几分钟后，服部彦雄和日军增援部队赶到青石沟，迎接他们除了两辆满是弹孔的军车，还有从林子里陆续钻出来的守备队士兵。
等到田俊生讲述完事情经过，服部彦雄立刻吩咐道：“马上和小石棚子机场联系，问他们见到香川西作没有！”
田俊生：“少佐，按照时间推算，香川科长早就到了机场……”
“愚蠢！香川西作和你一样愚蠢！万一敌人在前面再派人拦截，凭他手底下十几个新兵，怎么应付？”
服部彦雄嘴上训斥着田俊生，心里却是疑惑不解，因为他很清楚，那些战俘全部是携带细菌的活体，谁沾上都会被感染。
既然重庆方面能派人营救，说明他们对这件事很了解。
即使不知道全部细节，也应该明白这些细菌携带者的危险性，难道他们就不担心被感染？
第284章 围观
一间茅草屋内，徐海川躺在床上，旁边放着一个简陋的木桌，两瓶药水和注射针管压在一张纸上。
曹云飞戴着口罩，远远的站在门口，说道：“徐领导，情报上说，药水就这么多，只够治疗你一个人的量……”
徐海川挣扎着坐起来，伸手示意曹云飞不要靠近，说道：“这是哪？”
“榆树岭后山，咱们游击队的老巢。”
“叫驻地，不能叫老巢！”
“对对，驻地，驻地。”
徐海川喘息了一会，说道：“这种细菌极易感染，在我没康复之前，谁也不要进来！”
曹云飞：“我明白，请报上都交待清楚了，说是把药交给您就行，那张纸是说明书。”
徐海川本身就是法医，只看了一遍说明书，就知道该怎么用药。
“曹队长，看来你也是一个粗中有细的人，还知道买消毒水。”徐海川提鼻子闻了闻，屋子里满是浓郁的消毒水气味。
曹云飞在口罩里咧嘴笑了一下，说道：“消毒水是送情报的交通员送来的……哦，对了，他还说，每次注射之前，必须要用热水煮一遍针头。”
“我知道。”徐海川沉默了一会，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
曹云飞以为徐海川担心病情，宽慰着说道道：“徐领导，你放心吧，这两瓶药是小鬼子配制的，专门治疗你身上这种什么……哦，鼠疫菌！”
徐海川摇了摇头，说道：“我在替那些被当成细菌活体的人惋惜，说起来都是抗日的一份子，没有对症的药物，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曹云飞：“那没办法，只有两瓶药水，想救别人也救不了。”
徐海川无奈的点了点头，说道：“你先出去吧。”
“徐领导，有啥事，你拽一下手边的绳子。”
“好。”
绳子的另一端系着铃铛，有专人二十小时负责值守。
等到曹云飞走出屋子，徐海川拿过针管，用皮筋勒住手腕，然后把针头刺入凸起的血管，药水缓缓注射进去……
午时，宪兵队队部。
“铃铃铃铃铃铃！”电话铃声响起。
服部彦雄伸手拿起电话：“喂？”
“请找一下服部少佐……”电话里是一个谦卑的声音。
“我就是。”
“服部少佐，在下是白河派出所所长，小姓陈。”
“哦，陈所长，有事吗？”
“您要求我们协查给水防疫部的两辆军车，呃……已经找到了。”
“在哪？”
“在白河，一个渔民在撒网捕鱼的时候，发现了河里的军车……”
“车里的人呢？”
“车厢里有十几个皇军士兵尸体，身上都有枪伤，初步判断，在军车被推进河里之前就遭到了杀害。”
“那些犯人呢？”
“没发现其他人。”
“…………”服部彦雄半晌没说话，看来青石沟的伏击，确实是针对那批战俘而来！
陈所长小心翼翼的问道：“服部少佐，您还再听吗？”
服部彦雄稳了稳心神，说道：“……香川科长的尸体找到没有？”
“没有。说起来也很奇怪，给水防疫部的皇军全部遇害，唯独没找找到香川科长。”
“派人继续在附近水域搜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香川西作虽然只是一个大尉，但是他的身份特殊，对堰津的日军来说，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
几乎是与此同时，运河路的一条巷子内，十几名宪兵已经把前前后后包围。
酒井次郎看了一眼门牌号，回身对毛林说道：“你说的那个邓勇，是住在这吗？”
毛林点点头，说道：“没错，他就住在这。”
酒井次郎：“屋子里几个人？”
毛林：“只有他自己，邓勇的表面身份是黄包车车夫。”
酒井次郎一挥手，吩咐道：“来人，把门撞开！”
两名日本宪兵退后几步，对着房门猛力撞了过去，只听见“咔嚓！”一声响，木板门被撞的七零八落。
六七个日本宪兵端着步枪，蜂拥着闯了进去，屋子里空无一人，桌上摆着一碟咸菜和饭锅，旁边还放着没刷的饭碗。
酒井次郎走过去，伸手摸了一下饭锅，说道：“饭还是热的，说明邓勇刚刚离开不久……来人，立刻在附近展开搜查，目标是一个黄包车车夫！”
“是！”
“是！”
为了不惊动邓勇，宪兵们如同正常巡逻一样，迈着整齐的步伐，出现在运河路的街上。
抓人这种事，最后还是需要毛林来指认，只有他知道邓勇的长相，描述出来的样子只是一个大概。
街上忽然乱了起来，人们争先恐后朝街边围拢过去。
“兄弟，那边出什么事了？”
“一个拉车的把人撞了，对方不依不饶，非让拉车的赔十块大洋！”
“真是奇闻，怎么了就十块大洋，想钱想疯了吧？”
“谁说不是呢……”
“被撞的是什么人？千金大小姐？”
“要说是千金小姐，给十块大洋也还说的过去，就他娘的撞了一个小要饭的！”
“还有这种事？走走，看看去！”
越是新鲜事，越是有人围观，很快聚集了上百人，甚至还有无聊透顶的人跟着起哄喝彩。
酒井次郎远远的看着，说道：“毛先生，你说你们中国人，为什么爱看人打架？”
毛林低着头说道：“我不知道。”
酒井次郎语气带着嘲讽，说道：“我来告诉你吧，那是因为中国人骨子里喜欢窝里斗，一个劣等的民族，从小事就能看出……”
对面茶馆二楼临窗的桌位，姜新禹慢斯条理的喝着茶水，看见酒井次郎和毛林走过来，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手掌大小的圆形小镜子。
用身体遮挡住茶馆里其他人的视线，姜新禹拿着小镜子对着太阳折射，居高临下，一道刺目的白光晃了一下小乞丐眼睛。
这就是暗号——小乞丐立刻指着自己的小腿，大声嚷嚷道：“你看看，腿都撞靑了，凭啥不赔钱，邓勇，你个臭拉车的别跑，快赔钱！邓勇，你个臭拉车别跑，快赔钱！”
小乞丐连续喊了两遍，酒井次郎听的清清楚楚，他按捺着心头的狂喜，急忙对毛林说道：“是那个人吗？”
围观的人太多，根本看不见里面啥情况，毛林不确定的说道：“要看见人才行……”
听里面说邓勇要跑，酒井次郎来不及细想，喝令道：“动手抓人！”
宪兵们呵斥驱赶着人群，一时之间街上乱成一片，酒井次郎不敢大意，掏出手枪紧盯着那个看起来呆呆发愣的车夫。
“别动！”
“把手举起来！”
看见十几支枪口对着自己，车夫吓得高举双手，一动也不敢动。
酒井次郎走过去，说道：“你叫邓勇？”
车夫：“啊？不不不，太君，您认错人了，我不叫邓勇，我叫黄二贵。”
酒井次郎冷笑道：“我明明听见有人叫你邓勇，还想抵赖！”
“太君，我都被那个兔子崽子弄糊涂了，非说我叫邓勇，我给您看良民证……”车夫刚要去拿证件，看了看对着自己的枪口，把手又缩了回去。
“杀人了！”伴随着一个女人高八度的尖叫声，街上陡然间变得更加混乱。
酒井次郎循着声音回身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在距离自己十几米远的地方，毛林趴在地上，后背插着一把匕首！
第285章 触手可及
傍晚，宪兵队队部。
酒井次郎垂头丧气说道：“对不起，少佐，是我疏忽大意，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计……”
服部彦雄冷冷的说道道：“被人家牵着鼻子耍的团团转，还有脸自称是虎？我看你连猫都不如！”
“是！”
“车夫的身份核实了吗？”
“核实过了，他确实叫黄二贵，长相和毛林的描述也相差很多。”
“那个小乞丐找到没有？”
“暂时还没有，估计是被中统的人收买，我这就派人去查……”
服部彦雄摆了摆手，说道：“算了，既然猜到了他是被人收买，查到了又能有什么价值？把真正的邓勇找到才是正事！”
“是！”
正在这时，院子里不断传来惊呼声，服部彦雄迈步走到窗前，只见东南方向半空中红彤彤一片，好像是什么地方失了火。
服部彦雄略一思索，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红桥警察局吗？”
“对，你找谁？”电话里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说道。
“我是宪兵队服部彦雄。”
“服部……服部少佐，您有什么吩咐？”电话里咕咚一声，好像是接电话这位从椅子掉了下来。
“是哪里失火了吗？”
“报告少佐，是给水防疫部，水龙队已经到了，相信很快就能扑灭火情。”
“你们派人去了吗？”
“没、没有，这种事跟警察局关系不大，所以……”
“如果是有人故意纵火怎么办？”
“…………”
“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姓黄……”
“你马上带人赶过去，在附近设卡检查，不论是否人为纵火，发现形迹可疑者，一律逮捕！”
“是！”
服部彦雄放下电话，对酒井次郎说道：“你马上带一队人去松岛街，协助警察局盘查可疑者！……不能什么事都指望中国人会尽心尽力替我们办！”
“是！”酒井次郎停顿了一下，说道：“少佐，您认为是有人纵火？”
服部彦雄指着窗外静止不动的树枝，说道：“这种天气，连一点风丝都没有，即使不小心失火，应该很好控制才对……先不要说了，快去吧！”
“是！”酒井次郎转身走了出去。
服部彦雄有一种感觉，最近几天发生的事，虽然从表面上看是独立事件，但是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微妙联系。
就像是缠在一起的麻，看似纷乱无头绪，只要能找到那根关键的“线”，慢慢就会梳理出结果……
“报告！”门外警卫大声说道。
被人打断思路，服部彦雄有些不高兴，说道：“什么事？”
“服部夫人要见您。”
“……让她进来吧。”
“是！”警卫推开门，躬身对外面等候的常红绫说道：“服部夫人，您请。”
常红绫拎着一个食盒迈步走进来，服部彦雄坐在椅子上纹丝未动，淡淡的说道：“你怎么来了？”
常红绫微笑着说道：“妻子探望丈夫，还需要卫兵通报吗？”
服部彦雄：“宪兵队属于军事部门，总是出现女人……对我的影响很不好，以后没有特殊情况，你和美奈都不要来了。”
“知道了。”常红绫把食盒放在茶几上，说道：“我今天特意做了寿司，还有你爱吃的生鱼片……”
服部彦雄打断她的话，呛声说道：“宪兵队的伙食也很不错，以后饭菜也不要送了。”
常红绫默然半晌，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哽咽着说道：“服部君，我不知道你最近是怎么了，一个月有半个月住在宪兵队，如果是我哪里做错了什么，希望你能说出来，我一定会努力改正。”
有那么一瞬间，服部彦雄都准备把心里的疑问说出来，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忍住了。
他起身走到常红绫身边，安慰着说道：“绫子，你想多了，最近军务繁忙，实在是脱不开身，等忙过了这段时间，我一定按时回家。”
常红绫擦了擦眼泪，说道：“对不起，我有点……失态了。”
“不要紧，不要紧……”服部彦雄伸手掀开食盒看了看，说道：“绫子，你吃晚饭了吗？”
常红绫站起身，说道：“还没有，我这就回去。”
服部彦雄：“留下来陪我一起吃吧，我自己也吃不了这么多。”
“美奈还在家里等我……”
“不用管她，一会打电话告诉她就行了。”
“是。”
食盒里只有一副碗筷，服部彦雄说道：“你等一下，我让人送一副碗筷来。”
说着话，他走到门外，对卫兵嘱咐了几句，然后转身回到屋子里。
过了一会，卫兵端着托盘送来一副碗筷，摆放在茶几上，鞠了一躬退出屋子。
服部彦雄的心情似乎一下子好转，亲手替常红绫盛饭，夹了一个寿司放进嘴里，不住口的称赞着说道：“绫子，你的厨艺越来越好，比美奈做的还要美味！”
“那你就多吃一点。”常红绫像一个贤惠的妻子那样，殷勤的夹了几个寿司，放在服部彦雄面前的碟子里。
“天气太热了。”
“是啊，今天差不多有三十多度，美奈说，应该在院子里修一个游泳池。”
“以后结婚了，让姜新禹给她修吧……”
“报告！”门外传来卫兵的声音。
服部彦雄放下筷子，说道：“进来。”
“少佐，北平发来秘电！”卫兵把一封电文递过去。
服部彦雄接过来，展开电文看了一遍，对常红绫说道：“我先出去一趟，马上就回来。”
他回手把电文压在一本文件袋下面，戴上军帽迈步走了出去。
常红绫起身来到窗前，看着服部彦雄急匆匆走向后院，哪怕是他现在就往回走，最少也需要两三分钟时间。
那封电文压在文件袋下面，触手可及，而且任何人到队部来必须先敲门，常红绫只需要半分钟时间，就能看到电文内容。
这种几乎是一丁点风险没有的机会，在常红绫的间谍生涯中，都很少能遇见，她权衡利弊之下，伸手抽出那份电文。
——本月15日午时，芳子小姐陪同满铁秘书长栗原武一郎搭乘军列抵达堰津，将在宪兵队秘密会见汪主席特使，请务必做好接待以及保密事宜……
第286章 我要是有一个哥哥就好了
几分钟后，服部彦雄推门走进来，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常红绫柔声说道：“服部君，走的这么急，最好不要马上吃饭，对胃口不好。”
服部彦雄摇了摇头，说道：“在满洲作战的时候，吃饭时间都有限制，哪还顾得上这些。”
“这里是堰津，又不是满洲，你也不用上战场打仗，对身体不好的事情，应该尽量避免才对……来，先喝一点酱汤。”常红绫盛了一碗汤，放在服部彦雄面前。
服部彦雄一边喝着汤，一边说道：“给家里打电话了吗？”
“打过了。”
“美奈怎么说？”
“你猜呢？”
“我猜……美奈一定是胡搅蛮缠，说你耍赖。”
常红绫掩嘴笑道：“哥哥果然对妹妹很了解，猜的一点都不错。”
服部彦雄微笑着说道：“小的时候，她就是那样，这么多年来，从未改变过……”
常红绫由衷的感叹道：“你们的兄妹感情，真是让人羡慕……唉，我要是有一个哥哥就好了。”
服部彦雄目光一闪，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吃过了饭，两人又说了一会话，服部彦雄派车送常红绫回家。
目送着常红绫走出院门口，服部彦雄抽出那份电文，拿过火柴点燃，随手扔进烟灰缸里。
这是他临时起意，想出的一个试探绫子的办法，电文上的内容，完全是凭空捏造。
最近两个月，发生了数起针对川岛芳子的暗杀事件，电文上用她的名字，对那些欲除之而后快的敌方间谍来说，这是最好的诱饵！
第二天，清晨。
“铃！”电话响了一声，随即戛然而止。
姜新禹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刚好六点一刻，这个时间电话只响一声，说明是常红绫约自己见面的暗号。
如今常红绫被黑龙会的人监视，两个人想要见面，只能利用服部美奈的掩护，堂而皇之在不被怀疑的场合见面。
这个办法用了很多次，既安全又有效。
八点钟。
姜新禹开车来到服部家门外，下了车打开后备厢，从里面搬出一箱雪茄烟。
门口警卫帮着把纸箱搬进客厅，姜新禹对佣人说道：“小姐在家吗？”
“在的，您稍等一下，我去叫她。”佣人来到服部美奈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说道：“小姐，姜队长来了。”
服部美奈光着脚丫半躺半坐，正捧着一本小说读的津津有味，听说姜新禹来了，立刻跳起来，慌张张的说道：“梁妈，你让他等一下，我换件衣服就来。”
楼梯一响，常红绫身穿绣花绸缎和服从楼上走下来，说道：“姜队长来了。”
姜新禹站起身，微微鞠了一躬，说道：“服部夫人，你好。”
“姜队长是来找美奈的吗？”
“少佐喜欢雪茄烟，我特意送来一箱。”
“我替少佐谢谢了……”常红绫对佣人说道：“梁妈，去准备些水果来。”
“是。”佣人退了下去。
姜新禹低声说道：“什么事？”
常红绫倾听着门外的动静，说道：“15日午时，川岛芳子和满铁秘书长栗原武一郎乘坐军列来堰津，我打算在车站安排一次刺杀行动！”
“15日……那不就是明天吗？”
“所以我才这么急找你过来。”
“情报可靠吗？”
“可靠，我在服部彦雄办公桌上亲眼所见，绝对错不了！”
“哦……”
“最要紧的是，不能让敌人查到消息来源，我现在被黑龙会的人监视，不方便和外界联络，这件事你去安排。”
“放心吧，我会让敌人以为消息是从北平方面泄露……”
姜新禹心里很清楚，如果能除掉川岛芳子，那可是大功一件，难怪常红绫这如此迫切。
佣人端着一盘水果走进来，放在茶几上，服部美奈换了一身衣服，简单梳洗了一番也跟着进来。
“美奈，你终于舍得起床了?”常红绫揶揄着说道。
“晚上热的睡不着，凌晨的时候才睡了一小会。”服部美奈辩解着说道。
常红绫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反正你总是有理由。”
服部美奈拿起一块西瓜递给姜新禹，说道：“下次再这么早来，事先打一个电话……”
姜新禹：“侦缉队还有公务需要处理，我坐一会就走。”
服部美奈的脸上难掩失望神情，说道：“这么着急干嘛？”
常红绫笑道：“谁让你不早一点出来，姜队长是来给少佐送烟，又不是专程来找你。”
“外国烟？哪来的？”服部美奈这才注意到满是字母的纸箱。
“侦缉队查扣的走私货，都是正宗的古巴雪茄。”
“古巴在哪？”
“好像紧邻美国吧……”姜新禹站起身，说道：“服部夫人，公务在身，告辞了。”
常红绫客气的说道：“姜队长慢走，我就不送你了……美奈，你送送姜队长。”
来到院门口，姜新禹抬头看了看天空，说道：“这么闷热的天气，居然一场雨也不下，真是奇怪……”
服部美奈用手遮挡着阳光，抱怨着说道：“还是日本好，夏天没有这么热，还可以去海边游泳。”
姜新禹有些惊讶的说道：“你还会游泳？”
服部美奈哼了一声，说道：“小看我了吧，我们家乡大阪三面临海，在海边长大的孩子，哪有不会游泳的呢？”
姜新禹随口敷衍着，说道：“那也不一定，即使是住在海边，女孩子会游泳的也很少。”
服部美奈眼珠一转，拉住姜新禹的手，说道：“新禹，我想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先答应我。”
“我都不知道是什么事，怎么答应你，万一要是办不到，多丢人。”
“你肯定能办到。”
姜新禹笑道：“我肯定能办到？”
“嗯。”服部美奈用力的点点头。
“好吧，我答应你，什么事？”
“带我去一个适合游泳的地方，不能有别人，就咱们两个。”
“这事儿不成，要是出点什么事，后悔都来不及！”
“我水性很好，你问问哥哥就知道了，没事的……”
“不行不行，太危险了。”姜新禹连连摆手。
“你都答应我了……新禹，求求你，带我去吧，我都十年没有下海游泳了。”服部美奈撒着娇，摇晃着姜新禹的胳膊。
“别晃了，胳膊都要断了……这样吧，你得答应我，不能游的太远，而且那种地方很偏僻，时间也不能太久。”
“到了那儿，我都听你的！咱们什么时候去？”服部美奈目的达到，兴高采烈的问道。
“等我有时间的吧……”
“不许耍赖！”
姜新禹被磨的没办法，心想先答应了再说，或许过一段时间，美奈就忘在脑后了。
第287章 军属联谊会
姜新禹下午借故提前离开了侦缉队，他准备去军统联络点，把情报送出去，整件事就会按部就班展开。
这是一个没有明显漏洞的计划，如果刺杀成功，堪称完美！
距离福聚成百货二十几米远，有一家“永春”化妆品店，售卖各种胭脂水粉口红以及女人用的零碎物件。
这是专门为常红绫量身打造的联络点，她是一个女人，来这种地方再正常不过了。
姜新禹出来之前，打电话约了服部美奈，五点钟在紫丁香咖啡馆见面，到时候他会把在永春买的化妆品送给她，用来掩饰自己的行为。
下午四点钟，姜新禹的轿车缓缓停在永春化妆品店门前，他刚要开门下车前去接头，猛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疑点！
按照常红绫所说，她在宪兵队队部亲眼看见的电文，可是黑龙会的人正在对她进行监视，这种情形下，她怎么可能获得如此容易的机会？
难道是服部彦雄有心试探，故意让常红绫发现电文，然后暗中布下伏兵，到时候在一举拿下军统的行动人员？
即使是这样的话，并不能证明常红绫是间谍，而且事后的调查结果显示，一定是从北平方面泄密……
姜新禹在车里坐了十几分钟，终于想通了关键之处，这是一个简单至极的圈套，秘电内容十有八九是假的！
服部彦雄根本不需要派人在火车站设伏，川岛芳子若是不出现，那些参与刺杀的军统特工没有目标，自然会取消行动。
若是川岛芳子和栗原武一郎来堰津的消息放出去了，如果秘电电文是假的，那么消息的来源必然指向常红绫——因为只有她看到过这份“情报！”
想到这，姜新禹下了车，在永春化妆品店隔壁花店买了一束鲜花，然后调转车头赶往紫丁香咖啡馆。
到了咖啡馆，服部美奈还没有到，姜新禹来到吧台，说道：“用一下电话。”
“您请便。”服务生客气的说道。
姜新禹拨通服部家的号码，电话响了很久，电话里才传来佣人气喘吁吁的声音：“请问，您找哪位？”
“我是姜新禹，我想问一下，美奈小姐从家里出来了没有？”
“小姐半小时前就走了。”
“哦，好的。”
挂断电话，姜新禹回到座位上，服部生走过来说道：“先生，您喝点什么？”
“两杯咖啡，谢谢。”
“好的，请稍等。”
姜新禹打这个电话，是报平安的意思，按照事先约定，本应该由常红绫接电话才对……
十几分钟后，服部美奈走进咖啡馆，脚步轻快的来到姜新禹面前，说道：“来多久了？”
“我也刚到不长时间……”说着话，姜新禹从椅子上拿起那束鲜花，微笑着说道：“送给你。”
服部美奈惊喜的接过鲜花，凑到鼻子跟前闻了闻，一脸陶醉的说道：“好漂亮的花，谢谢了！”
坐下之后，服部美奈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说道：“刚刚路过胜荣裁缝店，橱窗里的黑色西装很好看，我觉得你穿上一定合适。”
“算了，家里有一套西装，我是一个男人，不需要那么多件衣服，况且，天气这么热，穿上准起痱子。”姜新禹笑着说道。
“又不是让你现在穿，再过两个月，天气就转凉了。”
“一套西装几万块，还是算了吧。”
“不行，我第一次送你礼物，怎么能算了呢？”
“你送我礼物？”
“对呀，其实也不算是礼物。”服部美奈忽然忸怩起来，低声说道：“结婚的时候，你还要穿旧衣服嘛……”
“那好吧，一会去量尺寸……”姜新禹岔开这个让他心乱的话题，说道：“刚才我给你家里打电话，梁妈半天才接，家里没人吗？”
“哦，我出来的时候，梁妈在外面洗衣服，可能是没听见吧。”
“服部夫人也没在家？”
“哥哥派车把她接走了，说是去参加什么军属联谊会……”
“哦，怪不得没人接电话。”
“对了，绫子让我把书还给你，说是探望姜叔叔的时候借的。”服部美奈从挎包拿出一本烈女传放在桌子上。
“都说了不用还了……”姜新禹随手翻了几下，一张书签掉了出来。
书签一般都是夹在对应的书页，看书的人点评一下对内容的感想，也有的干脆直接写在书上。
服部美奈探身看了一眼，说道：“一直以为绫子喜欢西洋文化，想不到竟然也推崇这类思想。”
书签上寥寥数语，赞扬了书里为亡夫终身守节的女人，但是姜新禹很快就看出这是一句暗语：停止行动！
很显然，常红绫也想明白了这件事有问题，但是她没办法直接通知姜新禹，只能利用服部美奈传递消息。
…………
此刻，槐荫里1号，军人会所内一派歌舞升平。
这里经常举行日军军属联谊会，常红绫从未参加过，服部彦雄对这类活动也不感兴趣，认为是毫无必要的浪费时间。
军属们载歌载舞，每个人都被要求表演一个节目，轮到常红绫时，她连连摆手说道：“对不起大家，我既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还是请下一位表演吧。”
一名军官说道：“服部夫人，大家坐在这里都算是兄弟姐妹，无所谓会不会，就是共同怀念一下故国家乡！服部少佐，您不介意吧？”
不远处的服部彦雄举了一下杯子，说道：“当然不介意。”
常红绫面露为难之色，低着头不说话。
那名军官又说道：“自己国家的歌舞，服部夫人难道一点也不会？”
即使没有回头，常红绫也能感觉得到，身后服部彦雄狐疑的目光。
常红绫故作推脱不开，说道：“好吧，那我就给大家唱一首歌，很多年没唱了，要是跑调了，千万不要笑话我，拜托了！”
“服部夫人，请到台上来。”那名军官殷勤的说道。
一个用来表演的小舞台，中间立着一支话筒。
常红绫迈步走上台，微微鞠了一躬，开口唱道：“晚霞中的红蜻蜓，你在哪里啊，童年时代遇到你，那是哪一天？提起小篮来到山上，桑树绿如荫，采到桑果放进小篮，难道是梦境。十五岁的小姐姐，嫁到远方，别了故乡久久不能回，音信也渺茫。晚霞中的红蜻蜓呀，你在哪里，停歇在那竹竿尖上，是那红蜻蜓……”
这是很有名的一首民谣，被常红绫唱的哀伤动人，歌曲唱到一半，已经有人在低声啜泣。
“唱的不好，大家见笑了。”常红绫歉然的说道。
服部彦雄带头鼓起了掌，身边一名军官赞道：“服部少佐，想不到您夫人还有一副好嗓子，我觉得比那些大明星唱的还要棒！”
常红绫准备下台，一个声音在角落里叫道：“绫子？你真的是绫子？”
第288章 老邻居
一名中年男人激动的走向常红绫，说道：“绫子，你不认识我了？”
常红绫摇了摇头，说道：“对不起，真是不记得了。”
中年男人叹息道：“唉，难怪你不记得了，这一晃儿十几年过去了。”
常红绫：“您是……”
“我叫山本佑城，也是北海道人，咱们是二十多年的老邻居，我跟山口君的感情像亲兄弟一样，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喝上两杯……”山本佑城感慨的说道。
服部彦雄迈步走了过来，看了看山本佑城，对常红绫说道：“绫子，这位是？”
常红绫：“这位是山本佑城先生，他说是我家邻居……但是，真的很抱歉，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山本佑城躬身说道：“服部少佐，您好。”
“既然是老邻居，山本先生，请这边坐。”在服部彦雄引领下，三个人来到一处相对安静的桌位。
落座之后，服部彦雄打量着山本佑城，说道：“山本先生，你是军人吗？”
山本佑城恭敬的说道：“不是。”
“不是军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跟随最近一批开拓团来到堰津，没什么事做，通过老乡介绍，在军人会所找了一份工作。”
“哦……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能认出绫子？”
“到了中国之后，我四处打听过山口君的下落，最近才知道他不幸被土匪害死了……”
常红绫背转身，掏出手绢擦拭着挤出的两滴眼泪。
山本佑城继续说道：“我本来还想找到绫子，看看能不能帮到她，后来听说她嫁给了您，这才放下心，刚刚有人说少佐带夫人来了，我忍不住想来看看她。”
服部彦雄点了点头，说道：“难得山本先生一直不忘故人……绫子，你对山本先生一点印象也没有吗？”
“确实记不起来了……不过，既然山本叔叔这样说，那一定是没错的。”常红绫知道，只要自己咬定不记得从前的事，就不会有太大的破绽。
服部彦雄站起身，说道：“老邻居一定有许多话要说，我就不打扰了，我去那边说几句话，山本先生，失陪一会。”
“服部少佐，您请便。”山本佑城起身鞠了一躬。
常红绫：“山本叔叔，您要喝点什么？”
山本佑城连忙摆手说道：“不不不，我一会还要工作，不能多耽搁。”
“没关系，一杯啤酒不会影响到工作。”
“谢谢服部夫人。”
常红绫笑了笑，说道：“山本叔叔，您这样显得太生分，还是叫我绫子好了。”
服务生送来一杯啤酒，外加几碟干果点心，一一摆放在桌上。
山本佑城喝了一口啤酒，说道：“绫子，你还记不记得，你小的时候，整天和一群混小子待在一起，一点都不像姑娘家。”
常红绫微笑着说道：“是嘛，我有那么淘气？您是在开玩笑吧？”
“不是开玩笑，我记得最清楚一次，你站在椅子上，想看看屋檐下燕窝里的小燕子，结果从椅子上摔下来，一头撞到了地上的镰刀，唉，那次真是好险！”
“那年我几岁？”
“几岁……我想一想，大概是五岁半，山口君抱着你跑到医院，满手都是鲜血，刀口有这么长，医生说要留一辈子的伤疤……”山本佑城放下啤酒杯，用手比量着刀口长度。
“两位老邻居聊的怎么样？”服部彦雄笑吟吟的走了过来。
山本佑城：“我在给绫子讲她小时候有趣的事。”
“哦？哪天有机会请山本先生到家里做客，我也听一听，我的妻子小时候是什么样子。”对常红绫的童年，服部彦雄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山本佑城：“像我这样身份低微的人，怎么能去少佐家里做客，使不得，使不得。”
服部彦雄摆了摆手，说道：“身在异国他乡，我们都是自己人，况且，绫子一定希望再次见到她的山本叔叔。绫子，我说的对吗？”
常红绫欠身说道：“山本叔叔，服部君说的没错，既然您是我父亲的好友，又是多年的邻居，就不要客气了。”
山本佑城谦卑的说道：“那……多有打扰了。”
“好，就这么说定了，呃……最近军务繁忙，下个月吧，咱们找一个时间，到时候我派车来接你。”服部彦雄看了一眼手表，说道：“今天时间不早了，绫子，我们该回去了。”
常红绫站起身，对山本佑城躬身一礼，跟随服部彦雄走出军人会所。
回去的路上，服部彦雄说道：“绫子，你对山本佑城一点印象也没有吗？”
常红绫叹了口气，说道：“离开家乡太久，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刚刚问了一下会所的其他人，山本佑城确实来自北海道，从口音上也能听出来，反倒是你一点家乡口音都没有了。”服部彦雄神情平静的说道。
常红绫微笑着说道：“年龄小，口音改的比较彻底，服部君的口音听着就是大阪人，美奈完全听不出她是哪里人。”
服部彦雄点了点头，说道：“是啊，说的有道理……”
常红绫此刻心里极其不安，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山本佑城到底什么来头？他真的是山口绫子的邻居？
其他的事还可以用一句“不记得”来搪塞，但是有一个问题必须解决，按照山本佑城所说，真正的山口绫子头上有一道伤疤，而自己没有。
常红绫没法儿确定山本佑城说的话是真是假，换句话说，这个人会不会也是服部彦雄对自己的一种试探？
如果是，当然最好，一切问题都不再是问题。如果山本佑城说的句句属实，那该怎么办？
常红绫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查清楚山本佑城的底细，在他没有和服部彦雄接触之前，把这个危险彻底解决。
当然，还有一个更彻底的解决办法，那就是直接派人让山本佑城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
如果这么做了，同样存在巨大风险，因为假如山本佑城是服部彦雄派来的人，他的周围必然有人在暗中保护！
第289章 一切顺利
傍晚。
姜新禹拿起电话拨了一串号码：“百济堂药店吗？”
“对。”电话另一端是钱润民。
“我姓姜，前一段时间，在你那买过胃药，感觉疗效还不错。”
“哦，姜先生，有事吗？”
“是这样，我家里炉子上烧着菜，离不开人，能不能麻烦你们送药上门？”
“药店一共就两人，实在是走不开……”
“我家离药店很近，几分钟就能走到，另外，我再买一个药罐子。”
“你要抓几副药？”
“一个疗程，我记得是七副药。”
钱润民故作为难的想了一会，说道：“好吧，把地址给我。”
“桥东路19号。”
“我十分钟后到。”
“谢谢。”
十几分后，钱润民拎着中药和药罐子来到姜新禹家里。
“怎么不去药店接头？”钱润民不解的问道。
姜新禹掀起窗帘一角向外看了看，说道：“这段时间，市面上消炎药紧缺，日本人肯定会注意药店，我尽量不出现他们的视线里。”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前几天有人到我那儿买消炎药，看架势，有多少就会要多少。”
“你卖给他们了吗？”
“哪有的卖啊，消炎药一个月配给十几瓶，我都攒起来准备交给组织，再说了，老邱后期恢复也需要消炎药。”
“老邱的情况怎么样了？”
“基本康复了，过两天就派人护送他离开堰津。他让我转告你，感染细菌的战俘必须隔离，人死了之后，要撒上石灰深埋地下，若是造成瘟疫那可糟了。”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那些战俘都健康的活着呢，估计已经在去往重庆的路上。”
钱润民惊讶的说道：“他们感染的细菌治好了？”
“对，好了。”
“不是说只有两瓶解药吗？”
“别忘了，我手里还有一个活药方，给水防疫部的科长香川西作！”
“……他肯写出配方？”
“一个能够配制出解药的医生，发现自己也感染了细菌，你觉得他有没有勇气看着自己一点一点的烂掉？”
钱润民恍然大悟，说道：“哦，我明白了，那些消炎药是被国军的人买走的……”
姜新禹点点头，说道：“所以，我才能提前判断出，日本人会盯紧药店。”
钱润民沉吟着说道：“他们要是再来买药，那就危险了。”
姜新禹给钱润民倒了一杯茶水，说道：“不会再来了，他们会去其他地方想办法。”
钱润民：“新禹同志，你这个办法好，以后再有细菌感染者，我们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姜新禹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如果是少数人被感染，当然没问题，要是大规模的瘟疫，还是没有办法，因为我们没有那么多的药！”
“是啊，药品本来就短缺，何况是消炎药……不过，通过这件事也能看出来，日本人也有软骨头！”
姜新禹淡淡的说道：“所谓的武士道精神，根本就是夸大其词，谎言重复一千次，连说谎的人都信以为真。”
钱润民感慨着说道：“精神上的洗脑，如果走入一个极端，比魔鬼还要可怕！”
姜新禹：“说正事，白河码头四号仓库，有一批佐藤商社的走私物资，明天一早，你带人假扮警察把货拉走，不要藏在城里，直接送出城！”
“码头肯定要查验手续……”
姜新禹把提货手续和钥匙放在茶几上，说道：“多带些人，动作要快，如果佐藤发现异常，一定会派人去码头。”
钱润民翻了几下提货单，惊讶的说道：“这些东西是哪来的？”
姜新禹笑道：“抢来的。”
“抢来的？”
“那家伙是佐藤商社的经理，已经被骆驼扔进渤海湾了。”
“都是些什么物资？”
“什么都有，部队肯定用得上。”
“那倒是，咱们部队比不了国军，各种物资无一不缺……需要几辆车？”
“一辆卡车。这是通行证。”姜新禹把一张证件递过去。
“敌人能查到证件来源吗？”钱润民看了一眼通行证，上面盖着驻屯军司令部的大印。
“查到也没关系，这是香川西作身上的证件，用过之后要记得销毁，千万不能让重庆方面的人知道这件事，那样的话，他们就会怀疑到我的身上。”
“我明白。”钱润民把通行证贴身揣好。
“如果在装车过程中，有佐藤商社的人来问，就把他……然后扔在仓库里。”姜新禹做了一个手刀动作。
“明白。”钱润民站起身，说道：“要不是晚上出不了城，我现在就可以安排这件事。”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药店可以增设一个祖传推拿按摩，在后面隔出一间屋子，咱们接头的时候也更方便，况且，我的胃病总是治不好，还去你那抓药，显得太不合理了。”
钱润民由衷的赞道：“新禹同志，还是你想的周到，我就没想到这一点……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按照你送去的图纸，边区兵工厂成功制造出了第一批仿制轻机枪！”
“是吗？性能怎么样？”
“非常好，机枪手试验过了，都说比鬼子的歪把子好用多了。”
“太好了！”姜新禹也很高兴，总算没有白费一番心思。
“那我回去了。”
“有人要是问起，你怎么在我家里待这么长时间，就说我多加了五百块，让你教我怎么煎药来着。”姜新禹把一叠钞票递给钱润民。
“真给药钱？”钱润民笑道。
“做我们这一行，什么都要想到了，稍有不慎，就会带来无法挽回的后果！”
“老邱说，虽然你的年龄不大，但却是最有经验的老地下，以前我还半信半疑，今天算是彻底服气了！”
“事成之后，明天上午九点整，往我的办公室打一个电话，响两声挂断即可。”
“好！”钱润民把钱揣起来，转身走了出去。
转过天，上午八点钟。
“铃铃铃铃！”电话响起。
姜新禹拿起电话：“喂，哪位？”
“新禹，你今天有空吗？”电话另一端是服部美奈的声音。
姜新禹：“什么事？”
“你答应过的，说要陪我去游泳，你要是再没时间，都要入秋了。”服部美奈不满的说道。
姜新禹笑了一下，说道：“哪有那么快入秋……这样吧，九点钟之前，要是没有重要的事，我就去接你。”
服部美欣喜的说道：“真的？说话算话！”
“当然。先挂了吧，我还有事要忙。”
“嗯。”
九点钟整，电话如约响了两声，姜新禹这才放下心，说明一切顺利。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服部家的号码：“美奈，你准备一下，我马上去接你！”
第290章 浮出水面
服部美奈拎着一个藤木箱，头上戴着一顶宽边太阳帽，早早等在客厅里。
常红绫笑道：“美奈，你是要搬家吗？”
服部美奈掰着手指，说道：“泳衣、水、水果、香肠，还有……”
“嘀嘀——”院外响起轿车喇叭声。
“不跟你说了，新禹来接我了。”服部美奈兴冲冲拎着藤木箱往外走。
常红绫也跟着出了屋子，她刚刚写了一张纸条，准备找机会交给姜新禹。
姜新禹戴着一副墨镜，站在阴凉处，一边抽着烟一边观察着四周情况，不远处的一辆轿车里，肯定是黑龙会的人。
“新禹，我们去哪？”服部美奈拉开车门，把藤木箱塞进后车座。
姜新禹：“西营门渡口北，有一个地方叫月亮湾，那里水质清澈，而且环境也很好，非常适合游泳。”
“月亮湾，听名字就很美，绫子，我走了……”服部美奈忘了摘掉太阳帽，结果人坐进车里，帽子卡在车门掉在地上。
常红绫抢先一步捡起帽子，递给姜新禹，说道：“放在后车座吧。”
说话间，纸条在帽子的遮挡下，塞进姜新禹手心里。
姜新禹微微躬身，说道：“服部夫人，再见。”
“别让美奈游的太远，照顾好她。”常红绫叮嘱着说道。
服部美奈探出车窗，说道：“绫子，你现在的样子，越来越像哥哥。”
常红绫：“像服部君不好吗？”
服部美奈歪着头想了想，说道：“没什么不好……就是越来越不像你自己了。”
常红绫缓缓的说道：“女人都是这样，结了婚，就会慢慢把自己的过去淡忘，人生就是一个不断失去的过程。”
服部美奈撇了撇嘴，说道：“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姜新禹按了一下车喇叭，轿车调转车头，向西营门渡口方向开去。
在行驶途中，服部美奈认真的想了很久，说道：“新禹，你说绫子说的对吗？”
“什么？”姜新禹一只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拿出一支香烟点燃。
“她说人生就是一个不断失去的过程。”
“我也没太听明白，你自己问她吧。”
“读书的时候，绫子总能说几句我听不懂的话，现在还是一样，感觉她好像比我大好几岁一样……”
姜新禹心里跳了一下，心想着找机会必须提醒常红绫，别总以为服部美奈没心机，她并不傻，只是比别人单纯而已。
一个小时之后，轿车停在河堤上。
姜新禹指着下面金色的沙滩，说道：“美奈，看到没有，这就是月亮湾，离远看像不像一道弯月亮？”
服部美奈看了一会，说道：“真的像弯月亮，好美呀……”
这片水域之所以风平浪静，就是因为月亮形状的弯度，正是有了这个弯度，才形成了天然避风港。
白河水从西营门渡口汇入渤海，所以月亮湾已经不是河水，而是蔚蓝清澈的海水。
下了车，姜新禹拎着藤木箱子，服部美奈兴奋的奔跑在沙滩上，太阳帽再一次随风飘落在地上。
服部美奈顾不上去捡帽子，一口气跑到海边，大声对着海面喊道：“大海，我回来了！”
姜新禹远远的望着，服部美奈纤瘦的背影，静静的站在海边，没由来的让人产生一种伤感情绪。
说起来，她只是一个背井离乡的小姑娘，如果从初衷角度来说，没人想要这样的生活！
姜新禹找来四根木棍，从后备厢里拿出一卷苫布，围了一个简易的更衣室，方便服部美奈换衣服。
借着“更衣室”的遮挡，姜新禹掏出那张纸条，仔细看了一遍，然后用打火机点燃，把灰烬埋在沙子里。
常红绫要求姜新禹在最短时间内，查清楚山本佑城的底细，如果实在无法做到，拼着被服部彦雄怀疑，也要派人除掉这个人！
服部美奈蹦蹦跳跳跑回来，看见简陋的更衣室，好奇的进去转了一圈，说道：“新禹，这是什么？”
姜新禹微笑着说道：“换衣服的地方，还可以当成一个移动的厕所。”
服部美奈脸红了一下，蹲下身打开藤木箱，从里面拿出泳衣泳裤，对姜新禹说道：“真的没有人吗？”
姜新禹四处看了看，说道：“放心吧，这地方很少有人来。”
“等我换好了，你再换。”
“我替你把风，你只管尽情的游吧。”
服部美奈娇嗔着说道：“什么把风，我们又不是在偷东西……你的泳裤我都买了。”
姜新禹这才注意到，藤木箱里确实有一条男式的新泳裤。
看着蔚蓝的海水，姜新禹有点跃跃欲试，他的水性也不错，自从来到堰津以后，已经很久没下河游泳了。
“新禹，我换好了……”服部美奈双手抱在胸前，面带羞涩的走了出来。
现如今的女士泳衣，基本和正常的砍袖衣服一样，只是更加贴身顺滑，身体的曲线暴露无遗。
“我去游泳了，你快一点来！”服部美奈快步从姜新禹身边走过。
姜新禹在她身后大声说道：“别游的太远！”
“知道了！”服部美奈扑进海水里，发出快乐的尖叫声。
姜新禹虽然也换了泳裤，但是并没有下水，他坐在沙滩边抽着烟，欣赏着服部美奈各种曼妙的泳姿。
“下来呀？”服部美奈踩着水，试图用水泼到姜新禹。
姜新禹笑着摆了摆手，指了指身边的手枪。
“下来嘛，水里好凉快，舒服极了！”服部美奈游过来，拉着姜新禹的手往海里拽。
姜新禹百忙之中，回手用服部美奈的太阳帽盖住了手枪，然后扑通一声，跳进被太阳晒的温热的海水里。
“新禹，我们比赛好不好？”服部美奈兴奋的像一个孩子。
“比什么？”
“看谁潜水时间长！”
“你输了怎么办？”
“我赢了怎么办？”
“你赢了，我下周再陪你来一次。”
“一言为定！”
“你要是输了呢？”
服部美奈眼珠一转，说道：“我输了……就不来了呗。”
姜新禹笑道：“还有这么讲理的赌约？”
“预备，开始！”服部美奈不容分说，拉着姜新禹沉了下去。
两人在水底互相追逐嬉闹，几分钟后，服部美奈先浮出水面，水淋淋的身子抱住了姜新禹，撒着娇说道：“我赢了！”
“你告诉我怎么赢的？”姜新禹忍不住亲了服部美奈嘴唇一下。
服部美奈就势抱的更紧，凹凸有致的身体紧贴在姜新禹身上，嘴里喃喃着说道：“我就是赢了，下周你还得陪我来……”
“美奈，别动。”姜新禹盯着沙滩上。
服部美奈顺着姜新禹的目光看过去，两个男人站在沙滩上，每人手里都拎着一把手枪！……
第291章 遇险
这是两个外国男人，差不多三十多岁的年龄，从五官特征上看，他们应该是中亚一带的人种。
其中一个家伙招着手，用生硬的汉语说道：“喂，你们两个，上来。”
服部美奈躲在姜新禹身后，颤声说道：“新禹，他们是强盗吗？”
姜新禹安慰着说道：“别怕，不管是什么人，青天白日的，他们不敢开枪！”
一个戴着灰色礼帽的家伙，对另一个说道：“阿里贡耶夫，你去检查一下箱子。”
阿里贡耶夫拎着手枪，走到藤木箱跟前，仔细翻找了一遍，从里面拿出两瓶啤酒，颇感意外的说道：“法鲁赫，居然还有酒。”
法鲁赫回身看了一眼，冷笑道：“这对男女还挺有情调。”
阿里贡耶夫把手枪别在腰里，双手捧着啤酒香肠水果，说道：“刚好当成我们的午餐。”
服部美奈忍不住说道：“那是我们的东西！”
法鲁赫喝了一口啤酒，说道：“小姐，谢谢你给我们带来丰盛的午餐。”
阿里贡耶夫色眯眯的打量着服部美奈，说道：“美丽的小姐，要不要上来，大家一起喝一杯？”
服部美奈愤怒的嚷道：“你们是强盗、坏人，我是不会上去的！”
法鲁赫戏谑着说道：“可惜，你们不是鱼，不可能永远待在水里，而我们有的是时间！”
姜新禹心里暗自着急，这确实是一个严峻的问题，这两个家伙要是不走，自己和美奈撑不了多久，早晚都会被迫上岸。
法鲁赫随手剥了一个橘子，边吃边说道：“酸甜可口，味道真是不错！……喂，你们俩是干什么的？”
姜新禹心里一动，法鲁赫这么问，说明他们根本不认识自己，更像是随机寻找目标。
“我姓姜，是大沽精粉公司的经理。”姜新禹编了一个商人身份，以麻痹对方的警惕性。
法鲁赫：“那位小姐呢？”
姜新禹看了一眼服部美奈，说道：“她……是我的妻子。”
听到这句话，服部美奈紧紧攥住姜新禹的手，哪怕是身处险境，心里也感到无比甜蜜。
法鲁赫：“这里环境优美，如果没人打扰的话，确实是一个谈情说爱的好地方。”
姜新禹故作紧张的说道：“请问，你们是什么人?”
法鲁赫：“我们是什么人，你不需要知道。”
“是不是我无意中冒犯过两位，产生了误会？”姜新禹知道，对方既然如此肆无忌惮，说明是不打算留活口了！
法鲁赫轻蔑的看着姜新禹怯懦的神情，说道：“姜经理，你不要紧张，我们只是想借用一下你的轿车。”
姜新禹：“钥匙在我衣服左边兜里，你开走吧。”
法鲁赫摇了摇头，说道：“问题是我们俩都不会开车，所以想请你当一回司机，我保证绝不会伤害二位。”
姜新禹迟疑着说道：“你们……不会骗我吧？”
“当然不会。”阿里贡耶夫的一双眼睛，在服部美奈身上乱转。
服部美奈厌恶的瞪了他一眼，低声对姜新禹说道：“别信他们，肯定是骗人……”
姜新禹拍了拍她的手，低声说道：“就像他说的一样，我们不可能永远待在水里，这地方又偏僻……”
“商量好了没有？”阿里贡耶夫不耐烦的说道。
姜新禹连忙说道：“商量好了……希望你们能做到言而有信！”
法鲁赫：“当然。你对我们不了解，我和阿里贡耶夫可都是出了名的绅士。”
看着姜新禹和服部美奈向岸边游过来，阿里贡耶夫用俄语说道：“等他们上来，干掉那个男的，女的先留下来。”
法鲁赫皱着眉说道：“阿里贡耶夫同志，我要提醒你一句，这么做是犯纪律的行为！”
阿里贡耶夫：“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这么漂亮的女人，就这么杀了，太可惜了。”
法鲁赫冷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对搭档的好色毛病，他也没有太过于阻拦，这种事并不是第一次发生。
游到齐腰深的水域，姜新禹低声说道：“美奈，你待在这儿别乱动，尽量恢复体力。”
服部美奈紧张的说道：“你呢？”
姜新禹：“我要是不上去，他们就会下来，等到我筋疲力尽，那才是真的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你要和他们硬拼？”
“对！”
“他们有枪……”
“他们要是真的敢开枪，你也就安全了，因为枪声一响，警察很快就会赶到。”
“可是……”
“别说了，没有别的办法，美奈，你要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嗯，我信你。”服部美奈眼泪含着眼圈，这种时候姜新禹还在为她的安全考虑，没法儿不让人感动。
姜新禹笑着捏了一下她的脸蛋，淌着水慢慢向岸边走去。
阿里贡耶夫站起身，说道：“你的妻子怎么不上来？”
“她的腿抽筋了，要休息一会才行。”说话间，姜新禹迈步走上沙滩。
法鲁赫怀疑的说道：“妻子走不动了，你干嘛不背她上来？”
姜新禹一屁股坐在距离太阳帽不远的地方，说道：“我也累的不行，等一会再去接她。”
阿里贡耶夫对法鲁赫低声说道：“既然那个女人走不动了，动手吧！”
他们说的是俄语，也不怕姜新禹会听到。
法鲁赫缓缓点了点头，阿里贡耶夫掏出一把匕首缩在衣袖里，慢慢绕到姜新禹的身后，准备出其不意一刀割喉！
法鲁赫虽然拿着枪，枪口却是垂向地面，他对姜新禹并没有多少防范之心，一个浑身上下只穿着泳裤的商人，实在看不出任何威胁。
姜新禹知道，对手已经准备动手了，这种伎俩或许能瞒得过普通人，却绝不会瞒过受到专业培训的特工！
他伸去拿那顶太阳帽，嘴里解释着说道：“我妻子的帽子。”
法鲁赫微笑着没有任何表示，他也是在吸引姜新禹的注意力，因为阿里贡耶夫距离姜新禹只有一步之遥！
太阳帽遮挡住了法鲁赫的视线，姜新禹不动声色的把枪握在手里，阳光投射着阿里贡耶夫的影子越来越近……
蓦然，寒光一闪，在服部美奈的惊叫中，阿里贡耶夫抢步上前，挥刀猛刺姜新禹的脖子。
“别动！”姜新禹扔掉太阳帽，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阿里贡耶夫。
情势突然的反转，让法鲁赫大吃一惊，他实在是想不通，这位“姜经理”的手上怎么会忽然多了一把枪！
姜新禹迅速转到阿里贡耶夫身后，喝道：“把刀放下，双手举过头顶！”
阿里贡耶夫不甘心束手就擒，向法鲁赫使了一个眼色，忽然矮下身子，反手一刀刺向姜新禹！
第292章 格别乌（感谢书友“王权富贵”打赏支持10000大洋！）
阿里贡耶夫矮下身子，等于是给法鲁赫闪出了射界，方便他开枪击毙姜新禹，他们两人配合多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法鲁赫有些犹豫，枪声一响就会招来警察，以他们这种特征明显的长相，恐怕很难做到全身而退。
其实他顶多迟疑了一秒钟，随即就扣动了扳机，不管怎么样，先解决目前问题再说！
对于姜新禹来说，一秒钟的时间足以扭转颓势！
“砰！”
姜新禹先开了一枪，阿里贡耶夫胸口中弹，大瞪着双眼死不瞑目的扑倒在沙滩上，大滩鲜血迅速被沙子吸附。
“砰！”
“砰！”
最后两声枪响几乎是同时开火，法鲁赫手腕被子弹射中，手枪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赶忙用另一只手去捡。
“砰！”
一颗子弹射在他脚下，法鲁赫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两步，姜新禹走过来一脚踢开手枪，头也不回的说道：“美奈，上来吧！”
服部美奈跑上岸，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阿里贡耶夫，立刻吓得闭上眼睛，躲到姜新禹身后。
“去把衣服换了。”姜新禹对服部美奈说道。
他的手枪依然对着法鲁赫，丝毫不敢大意。
服部美奈答应着，快步跑去更衣室换衣服。
姜新禹：“现在可以说了，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法鲁赫一手捂着手腕，反问道：“你是什么人？”
姜新禹森然说道：“现在是我在问你！我数到三，如果还是不肯说，你的下场就会和阿里贡耶夫一样！”
说着话，他逼近了一步，手指搭在扳机上，目光冷冷的看着法鲁赫。
法鲁赫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们是格别乌！”
姜新禹暗暗吃了一惊，脸上依旧不动声色，说道：“格别乌是什么意思？”
“……就是苏联国家政治保卫局的意思！”法鲁赫不太确定，眼前这个人是真不懂格别乌是什么意思，还是故意和自己演戏。
姜新禹：“你们是苏联人？”
“没错。”
“为什么要杀我？”
“我们只是想要你的车……”
姜新禹指着地上阿里贡耶夫的尸体，冷笑道：“如果你们只想要我的车，会闹成这个样子吗？”
法鲁赫：“我们在执行任务，放了你，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姜新禹沉思了一会，说道：“我明白了，你们特意到偏僻的地方抢车，然后杀人灭口，为的是彻底封锁消息，是这样吗？”
法鲁赫沉默着没说话，姜新禹的分析一点不差。
苏联人的体貌特征太惹眼，不方便频繁的出现公共场合，执行任务需要轿车时，这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
虽然延阿安和苏联的关系密切，但是姜新禹对这个侵略成性的民族并无好感，这主要是因为苏联和日本签订了日苏中立条约。
即便如此，姜新禹也没想去招惹他们，当警察那几年，有些案子都和苏联人有关，但是碍于自己的身份，姜新禹并没有深究。
想不到今天不仅发生了正面冲突，还杀死了格别乌一名特工，这件事似乎有些麻烦……
服部美奈换好了衣服，犹犹豫豫的想过去又不敢，她主要是害怕那具尸体。
“嘀嘀！——”
三辆插着日军军旗的挎斗摩托车风驰电掣的开过来，一溜儿停在堤坝上，带队的是宫本少尉。
法鲁赫松了口气，以自己的格别乌身份，日本人不敢拿他怎么样，或许调查几天就会被释放。
“美奈小姐，姜队长，你们怎么在这？”宫本带着几名宪兵来到近前，见是服部美奈和姜新禹，不免有些吃惊。
“宫本少尉，那个人要杀我们，你快把他抓走！”服部美奈简单的讲述了一遍事情经过。
宫本：“美奈小姐，你放心，这件事我会处理好。”
姜新禹：“美奈，你去车里等我。”
“知道了。”服部美奈嘴里答应着，实际上并没有挪动脚步，依然站在原地关切的注视着姜新禹。
法鲁赫指着姜新禹，对宫本说道：“少尉阁下，请你立刻逮捕这个人，他是一个杀人犯！！”
宫本打量了他几眼，说道：“我怎么听说，是你们要抢车杀人！”
法鲁赫知道，就凭现场的情形，想要隐瞒身份是不可能了，还不如干脆打明牌，毕竟日本对苏联多少还有些忌惮。
“少尉阁下，我是苏联格别乌特工，我要求面见你的长官！”
“格别乌特工？你来堰津做什么？”宫本翻看着宪兵从法鲁赫身上搜出的证件，表面身份是从苏联逃出来的沙俄难民，住址在俄国城附近。
“我们是来执行一项任务！”
“什么任务？”
“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
宫本犹豫半晌，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对通信兵说道：“立刻向服部少佐报告！”
通信兵携带了步话机，很快联络上了宪兵队。
听完了宫本的汇报之后，服部彦雄吩咐道：“附近立刻戒严，不许任何人靠近，我马上赶过去！”
“是！”
宫本刚刚把步话机还给通信兵，服部美奈走过来说道：“新禹，我们走吧，剩下的事交给宫本少尉处理。”
宫本连忙说道：“美奈小姐，姜队长，对不起，少佐命令，所有人不准离开，他马上就到。”
服部美奈：“为什么？”
姜新禹：“美奈，别问了，少佐肯定有他的用意，等一会就知道了。”
“可是我不想待在这了……新禹，你……你流血了！”服部美奈一眼看到姜新禹左臂上的枪伤。
姜新禹摸了一下，立刻沾了一手的血，笑道：“我说怎么感觉火辣辣的疼，还以为撞到了石子上。”
服部美奈手忙脚乱掏出手绢，声音颤抖着说道：“先包扎上，赶快去医院吧？”
“没那么严重……”姜新禹回身对宫本说道：“宫本少尉，借一下急救包。”
宫本一挥手，说道：“来人，帮姜队长包扎伤口！”
一个日本兵跑过来，替姜新禹简单的处理了伤口。
好在没伤到骨头，子弹也穿透了皮肉，在军队里这属于标准的轻伤。
第293章 053
一辆轿车缓缓停在堤坝上，服部彦雄推开车门走了下来。
“哥！”服部美奈迎上前去。
兄妹俩在堤坝上说了十几分钟，在服部彦雄严厉的目光中，服部美奈不情不愿的坐进车里。
法鲁赫感觉有些不安，因为他多少听明白了一些，这对“夫妻”并不是普通人，看样子和日本人很熟。
“听说你要见我？”服部彦雄迈步走了过来。
宫本对法鲁赫说道：“这位是服部少佐。”
“少佐阁下，我有两个请求。”事到如今，法鲁赫也只能指望用身份换活路。
“请说。”
“一、希望你们严惩杀人凶手，二、保证我能安全返回苏联！”
服部彦雄沉思片刻，说道：“我可以满足你的要求，但是你必须告诉我，你们来堰津的任务是什么！”
“少佐阁下，请你放心，我们绝没有损害到贵国的利益！”法鲁赫知道，服部彦雄担心格别乌是来刺探日军情报。
服部彦雄淡淡的说道：“你不说出实情，我怎么能相信你？”
“对不起，事关国家机密，我无可奉告！”
“如果是这样，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在查明真相之前，你都将待在宪兵队的监狱里！”
“少佐阁下，你不能这么做！”
“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做？别忘了，贵国加入的是同盟国，而我们大日本帝国加入的是轴心国！”
“不不不，苏日两国签订了中立条约，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敌对国家！”
服部彦雄眉毛一挑，冷冷的说道：“起码在表面上，两国只能是敌对国家，逮捕一名敌方特工人员，我觉得并无不妥！”
法鲁赫一咬牙，说道：“好吧，我可以告诉你实情，前提是你必须保证我的安全！”
“当然。”
“我们这次的任务，是要找到阿列克塞！”
“阿列克塞是谁？”
“他是尼古拉二世的卫队长，逃到中国隐姓埋名，我们刚刚找到他的踪迹！”
“这个人在堰津？”
“是的。他化名住在俄国城附近，遵照司达林同志的指示精神，对这种罪大恶极的沙皇走狗，必须彻底铲除！”
服部彦雄思索了一会，说道：“也就是说，格别乌的人也不知道你们在哪？对吗？”
“是的，我们这次……”法鲁赫猛然意识到情况不对劲，说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服部彦雄冷笑道：“我的意思是说，你们试图杀害的人，一个是我妹妹，另一个是侦缉队队长，所以，很抱歉！”
说着话，他一挥手，宫本立刻掏出手枪，对着法鲁赫连开两枪，“砰！砰！”
法鲁赫仰面朝天倒在沙滩上，胸口两处创口，鲜血很快染透了衣服。
服部彦雄：“宫本少尉，从油箱里弄出一点汽油来，把这两个苏联人烧了，不能让人看出他们的身份！”
“是！”宫本回身吩咐宪兵到附近找一些树枝。
姜新禹站的比较远，没听清他们的谈话内容，直到宫本开枪打死了法鲁赫，这才走了过来，说道：“少佐，杀了格别乌的人，会不会惹上麻烦？”
服部彦雄：“不杀他，才会惹上麻烦，最近苏联和关东军摩擦不断，我不想因为这件事，让堰津成为一场战争的导火索！”
姜新禹躬身说道：“少佐高见！”
“我这么做，对你也有好处，格别乌是不会轻饶杀了他们的人！”
“听说在苏联国内，格别乌的势力很大，他们可以任意逮捕暗杀异己人士。”
“是啊……宫本少尉，让他们把尸体抬远一点！”
“是！”
两个日本兵抬起法鲁赫的时候，一枚金属牌掉在沙滩上，没人注意到这个细节。
日本兵们把树枝堆在两具尸体旁，汽油助燃了火势，升腾的黑烟中，弥漫着皮肉烧焦的味道。
服部彦雄向堤坝上看了一眼，对姜新禹说道：“这里没你的事了，先带美奈回去吧。”
“是。”
姜新禹走了两步，把金属牌踩在脚底，假装一不留神，手枪“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借着捡枪的机会，姜新禹不着痕迹的把金属牌攥在手心。
他之所以要偷拿这块牌子，是因为宫本让人搜查过一遍法鲁赫，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然没有被搜出来。
可见牌子一定藏的极其隐秘，所以才没有被发现，日本兵抬尸体的时候，这块牌子这才意外掉了出来。
姜新禹走上堤坝，顺势把金属牌揣进兜里，然后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看着冒黑烟的地方，服部美奈疑惑的说道：“新禹，他们在烧什么？”
姜新禹启动轿车，说道：“这就是少佐让你待在车里的原因！”
轿车调转车头，向市区方向疾驰而去。
在服部美奈一再坚持下，姜新禹先到医院重新检查了伤势，然后才回到家里。
走进客厅，姜新禹说道：“美奈，累了半天，休息一下吧。”
服部美奈神情忸怩的说道：“身上感觉……感觉紧绷绷的……”
“洗漱间第二个柜门里有新毛巾，你去洗一下就好了。”姜新禹恍然，在海水里泡了半天，身上肯定会出现这种反应。
“那我进去了。”服部美奈红着脸进了洗漱间。
如今的年代，一个姑娘能在一个男人家里洗澡，本身已经说明了两人之间的亲密程度。
姜新禹掏出那枚金属牌，仔细的端详着。
这是一个椭圆形的物体，正面是司达林头像，反面是镰刀斧头图案，最下面是一行字母和数字053。
虽然姜新禹不懂俄文，但是也能猜出一个大概，这块牌子很可能是法鲁赫的身份证明，阿里贡耶夫身上也应该有同样的牌子。
只不过，阿里贡耶夫的牌子就算没被烧毁，也会连同尸体埋在地下。
这块牌子能有什么用？
姜新禹想了想，把牌子塞进钱包夹层里。
半个小时之后，服部美奈从洗漱间出来，一边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说道：“新禹，你也洗一下吧……”
“先休息一下，感觉很累……”姜新禹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第294章 虎三
一张条桌，两只空碗，再加上几个骰子，就是堰津街头随处可见的宝局。
宝局是赌场的别称，街上这种宝局更加坑人，骰子里灌了水银，庄家可以随意控制点数。
“下注了，下注了，一开两瞪眼，童叟无欺，马上要开了……”庄家是一个尖嘴猴腮的家伙，嘴里不停的吆喝着。
“等会儿！”一个身穿对襟短褂，身体健壮的男子挤进来，把几张皱皱巴巴的大额钞票拍在桌子上。
庄家皱了皱眉，说道：“虎三，听哥哥一句劝，这段时间你走背点，今天就别玩了，过些日子再来。”
虎三大手一摆，说道：“刚刚在十八街算了一卦，老子今天财运当头，肯定能翻本！”
庄家点了点头，说道：“那成，既然你财运当头，我就不好拦着了，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边，好汉子愿赌服输，你可不能再闹事！”
虎三不耐烦的说道：“哪那么多废话，快开吧！”
“你买大买小？”
“买大！”
庄家拿起骰盅，摇晃了一会，啪的一声扣在桌子上。
虎三和几个押大的赌徒在旁边乱哄哄的喊道：“大！大！大！……”
庄家掀开骰盅，看了一眼点数，大声说道：“一二三，小！”
虎三懊丧的直抓头发，恨声说道：“一会儿我就去把算命摊子砸了！”
庄家把钱收起来，吆喝着说道：“下注了，下注了，一开两瞪眼，保证童叟无欺！”
虎三凑过去，说道：“那个……那个……”
庄家看了看他，说道：“要下注赶快，马上要开了！”
虎三：“把钱还给我！”
庄家愣了一下，说道：“你说啥？”
“把钱还给我！”虎三脸上有些窘迫，但是依然重复着说道。
“还给你？凭啥？”
“这是我家里买米的钱。”
“虎三，我不是没警告过你，好汉子愿赌服输，别跟我来这套！”
虎三：“家里还等着买米下锅……”
“要是人人都像你一样，我还不得去喝西北风啊！”
虎三：“你先还给我，就算我欠你的……”
庄家没再搭理他，继续大声说道：“下注了，下注了，一开两瞪眼，童叟无欺，不玩的让一让！……”
桌子很快堆满了钞票，众人吆五喝六的赌起来。
虎三两眼通红，双手紧攥着拳头，猛然推开挡在身前的人，抓起桌上的钱转身就跑。
“怎么着，输不起要明抢？”庄家早有防备，一把拽住虎三的胳膊。
为了防止有人捣乱，做这类旁门生意都有看场子的，虎三一动手，立刻冲上来两个人。
虎三以一抵二，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常红绫和服部美奈逛街路过，刚好看见这一幕。
有认识虎三的围观者议论着：“这个虎三，上次诅咒发誓再也不赌了……”
“狗改不了吃屎！”
“对这种浑人也真是没辙……”
“嘟——”
“嘟——”
几个巡街警察跑过来，呵斥道：“虎三，又是你！”
虎三辩解道：“警官，他们合伙坑我……”
庄家：“虎三，你要是一个爷们儿，就跟警官说实话，我是不是告诉你点背别玩？你不听啊，说什么自己财运当头！”
虎三不服气的说道：“财运当头也没用，骰子肯定有问题！”
“有啥问题？”
“骰子里面……灌了水银！”
庄家二话不说，把骰子放在桌上，拿起一块青砖，用力砸下去，“啪！”的一声，骰子被砸的粉碎。
“虎三，你看清楚了，水银在哪呢！”
虎三目瞪口呆，挠了挠头说道：“这是咋回事……”
看热闹的服部美奈忍不住说道：“笨，他换了呗！”
“对，你刚才换了！”虎三立刻醒悟过来。
常红绫拽了一下服部美奈，说道：“走吧，少管闲事。”
服部美奈边走边说道：“这么笨的人还去赌钱，难怪他输！”
常红绫回头看了一眼，警察押着虎三朝相反方向走去。
…………
第二天，警察署监狱。
一名警察打开监狱铁门，说道：“虎三，出来！”
“是要过堂吗？”虎三小心翼翼的问道。
“过个屁堂，你可以走了！”警察回身锁上铁门。
虎三觉得纳闷儿，按照以往的经验，这次最少也得关两三个月，怎么可能这么快释放？
警察看了看他，说道：“虎三，你小子可以啊，没白在堰津混，居然有人来保释你。”
“保释我？”虎三惊讶的下巴都要掉下来。
“怎么着，不想出去？”警察扔过一本名册，说道：“签字，画押！”
“警官，保释我的人是谁？”虎三按完了手印，在衣服上蹭了蹭手指上的印泥。
“听说是一个姓郑的先生。”
“姓郑？……他叫啥名？”
“我哪知道，一会儿你就看见了，走吧走吧！”警察不耐烦的说道。
虎三出了警署，迎着刺眼的阳光，手搭凉棚四处看了看，没见到熟人在等自己。
走出两百多米远，一辆灰色轿车从后面开过来，缓缓停在虎三身边。
车后窗摇下来，里面的人说道：“虎三兄弟，上车。”
车里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身穿宝蓝色绸缎马褂，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看上去温文尔雅。
“你认识我？”虎三疑惑的说道。
中年人微笑着说道：“我姓郑，刚刚办完你的保释手续。”
“……你就是郑先生？咱们又不认识，你干嘛帮我？”虎三直眉瞪眼的说道。
郑先生打开车门，说道：“上车说可以吗？”
虎三想都没想，低头钻进车里，轿车沿着马路缓缓行驶。
虎三第一次坐轿车，看什么都觉得新鲜，用手按了按车座，赞叹道：“真他娘的软，像坐在棉花里一样！”
郑先生：“正式自我介绍一下，鄙人郑淮。”
虎三：“郑先生，你为啥帮我？”
“虎三兄弟，实不相瞒，我是有事求你！”
“除了有把子力气，我啥也不会，你能求我啥？”虎三顿时警惕起来。
郑淮从包里拿出厚厚一叠大额钞票，说道：“这是定金，事成之后，郑某还有重谢！”
第295章 正义和邪恶
虎三在码头做苦力，手头本来就十分拮据，加上好赌，家里断粮是常有的事。
突然有人给了这么一大笔钱，虎三的眼睛顿时亮了，说道：“郑先生，你要我做啥？”
郑淮毫不掩饰的说道：“杀人敢吗？”
虎三吓了一跳，在如今的堰津，买凶杀人这种事并不鲜见，他只是没想到有人会找上自己。
郑淮：“不是让你动手杀人，只要帮我们拦住多管闲事的人。”
“死了人，我也是帮凶，不干不干。”虎三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
“你可以假装路过，没凭没据的，警察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假装路过？咋……咋路过？”
虎三是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他原名胡铁山，就因为性格莽撞好勇斗狠，才被人叫做虎三。
郑淮把计划详细说一遍，然后说道：“你自己分析分析，这种事能有多大风险？最多也就是关押十天半月！”
虎三：“十天半月我倒不怕……只是，警察能信我的话？”
郑淮淡淡的说道：“虎三兄弟，你要是前怕狼后怕虎，就算了吧，这种快钱，我相信很多人都乐意做！”
“……好，我干！”虎三想了想，发着狠说道。
郑淮叮嘱道：“你记住一点，别和对方纠缠太久，找机会能跑就跑！”
“知道了！”虎三把钞票揣进怀里，推开车门下了车。
看着虎三走远，开车的司机说道：“老郑，这家伙行不行？”
“秦先生找的人，我们执行就是了。”郑淮点燃一支香烟，深深吸了一口，说道：“另外，这两天要盯紧虎三，别拿钱不干活儿再跑了！”
司机：“我有点担心，日本人不会放过他……”
郑淮冷笑道：“没必要担心，从现在开始，他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两天后，入夜。
山本佑城出现在上马桥街头，嘴里哼着小调，迈步走进一条巷子，左手第五家是他在堰津的家。
山本佑城虽然确是北海道人，但是并没有和山口绫子一家做过邻居，那些话都是服部彦雄教给他的。
服部彦雄本来的想法，并非怀疑常红绫的日本人身份，而是希望用这样一种方式，试试找到其他突破口。
“借过！”虎三拎着半瓶子烧酒，摇摇晃晃迎面走过来。
巷子里很窄，山本佑城捂着鼻子，一脸嫌恶的侧身避让。
来到家门口，他正准备伸手敲门，忽然从暗影里窜出一个三十岁左右男子，手持一把明晃晃的尖刀。
“把钱拿出来！”男子低声喝道。
山本佑城吃了一惊，随即说道：“我是日本人，你要干什么！”
两个人一个说中文，一个说日语，互相听不懂。
男子也不废话，伸手去拽山本佑城的包。
“抢劫了！”山本佑城用日语大声喊道。
巷口快步进来两个戴着鸭舌帽的男子，虎三走路东倒西歪，嘴里嚷道：“借过！”
“嘭！”
双方交错而过，虎三的酒瓶子掉在地上，他一把拽住其中一个，说道：“你们不能走，赔我的酒！”
“混蛋，滚开！”对方一记耳光抽过来。
“撞碎了我的酒，还打人？”虎三怒吼着冲上去，和鸭舌帽扭打在一起。
那边山本佑城捂着胸口倒在地上，抢劫者朝相反方向逃走。
…………
宪兵队队部。
须贺太郎垂手侍立，把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最后说道：“少佐，这件事是我大意了，应该加派人手才对。”
服部彦雄：“就是说，你的手下因为一个醉鬼，所以才没有抓到行凶者？”
“是。”
“那个醉鬼呢？”
“暂时还没找到，不过，那个家伙外貌特征明显，我马上找人画像，应该很快就能找到。”
“要尽快找到他，我担心下一分钟，这个醉鬼就有可能横尸街头！”
“您的意思是……这件事是有预谋的暗杀？”
服部彦雄沉默半晌，缓缓说道：“我宁愿山本佑城是死于意外！”
“少佐……”
“去吧。”
“是。”
须贺太郎退了出去。
从服部彦雄的角度来判断，如果山本佑城真的死于谋杀，嫌疑最大的人，无疑就是自己的妻子！
白河岸边。
郑淮来到一片荒草丛中，轻轻拍了三下手掌，过了一会儿，虎三从茅草里走了出来。
“虎三兄弟，这件事做的漂亮！这是另一半酬金，还有你的船票。”郑淮把一叠钞票和船票递给虎三。
虎三接过来，在手里拍了几下，说道：“郑先生，我听说死的是一个日本人？”
“没错。怎么，你怕了？”
“怕个鸟！”虎三把钱揣进怀里，说道：“做了我就不怕，脑袋掉了碗大个疤瘌！”
郑淮竖起大拇指，赞道：“这才是好汉子！”
“啥好汉子……”虎三看了一眼船票，说道：“让我去青岛？”
“对，下午五点钟开船，昌顺号。”
虎三走了几步，回转身愣头愣脑的问道：“郑先生，你们是军统吧？”
郑淮微笑道：“你知道什么是军统？”
虎三想了想，说道：“就是专门杀日本人杀汉奸，我听人讲过。”
郑淮不置可否，说道：“到了青岛，就不要再赌了，用这笔钱做点小生意，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谢了！”虎三一猫腰钻进荒草中，很快消失不见。
郑淮叹了口气，因为他知道，当虎三从这片草丛中走出去的时候，等待他的将是一支黑洞洞的枪口！
为了确保秦先生的安全，这个人必须死，绝不能给敌人查找线索的机会。
去往码头的方向，一个渔民打扮的男子蹲坐在暗处，摆弄着一支安装了消音器的手枪，眼睛紧盯着蜿蜒延伸到荒草里的小路。
他是军统的行动人员，今天只有一个任务，让虎三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正义和邪恶只有一线之隔，所谓的以大局为重，说穿了只不过是牺牲弱小者利益做为代价！
虎三抬头看了一眼太阳的位置，心想距离开船时间还早，自己没必要去那么早，还不如找个地方再玩两把！
第296章 财运当头
一辆轿车里，郑淮等了半个多小时。
一个青年来到车窗旁，低声说道：“郑先生，虎三没去码头！”
郑淮皱了皱眉，说道：“没去码头？他去哪了？”
“不知道。”
“他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去码头，要么去俄国城……”
“他会不会出卖我们？”
“不会！他也参与了杀人，没理由出卖我们。”
“现在怎么办？”
“阿九呢？”
“还在那边守着。”
“让他换身衣服，我们一起去俄国城，务必要找到虎三！”
“是。”青年转身匆匆走了。
侦缉队队长室。
“铃铃铃铃！”电话响起。
姜新禹拿起电话：“喂，哪位？”
“新禹，你来家里一趟吧。”电话里是服部美奈的声音。
“有事吗？”
“绫子说，昨天佐藤社长送来的梭鱼，送给你一箱，要不然天气炎热，存放太久就不新鲜了。”
“好的，要是没有公务，我尽快过去。”
“还有哥哥的好酒！”服部美奈低声说道。
姜新禹笑道：“如果少佐发现自己的酒，总是莫名其妙少了几瓶，早晚要找我算账！”
服部美奈：“没关系，就说被我不小心打碎了。”
“但愿少佐会相信。待会儿见。”
“待会儿见。”
姜新禹心里很清楚，常红绫不是关心几条鱼是否新鲜的家庭主妇，她一定是利用这个因由联络自己。
二十分钟后，姜新禹的车停在服部家门口。
服部美奈一身白色套裙，徜徉在树荫下，听见传来汽车引擎声，立刻快步迎出门。
姜新禹下了车，看了看服部美奈的裙子，说道：“新买的？”
服部美奈满怀期待的说道：“嗯，漂亮吗？”
姜新禹：“你穿什么都漂亮。”
服部美奈娇嗔着说道：“油嘴滑舌！”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十分的受用，谁都希望自己在爱人的眼里，永远都是完美形象。
佣人捧着一个纸箱走出来，常红绫跟在后面说道：“姜队长，这些鱼若是吃不完，可以用精盐腌制，到时候油煎也很好吃。”
“服部夫人真是有生活经验。”姜新禹打开后备厢，让佣人把纸箱放进去。
“只是一些基本常识而已。”常红绫走过去，把手里的纸条塞给姜新禹。
他们都是特工人员，想要瞒过两个普通人的眼睛，尤其像服部美奈这种思想单纯的人，实在是太过简单的一件事。
“天气炎热，要存放在阴凉的地方才行。”常红绫不动声色的催促着。
姜新禹上了车，对略有些失望的服部美奈说道：“后天，段小楼在升平大戏院首演，朋友送了我两张票，想不想去看看？”
服部美奈惊喜的说道：“唱挑滑车那个段小楼吗？”
“对，就是他。”
“我想去看。”
“那好，五点钟开场，四点钟我来接你。”
“嗯。
“那我走了。”
“……等一下，等一下！”
服部美奈急急忙忙的跑进屋子里，不一会儿，用报纸包裹着一个长条形状的盒子，顺着车窗塞进去。
姜新禹：“这是什么？”
服部美奈一个劲儿的递眼色，说道：“快走吧，鱼在后备厢里再闷一会儿，怕是要变成臭鱼了！”
姜新禹笑道：“哪有那么快。”
话虽这么说，还是调转车头，缓缓驶离了服部家门口。
“美奈，你给姜新禹拿的什么？”常红绫微笑着说道。
服部美奈不自然的说道：“没什么，上次借了两本书，刚好还给他。”
常红绫点了点头，说道：“哦，两本书……好吧，我去看看酒柜里的葡萄酒。”
服部美奈连忙说道：“别看了，酒有什么可看的，刚刚那盘围棋还没下完呢！”
“服部君刚刚打来电话说，晚上想喝一杯葡萄酒。”
“啊？”
“怎么了？”
“……我不小心把葡萄酒打碎了。”
“真是奇怪，我和梁妈出来的时候，葡萄酒还在酒柜里，你是什么时候打碎的？”
“……”
回到了家里，姜新禹把鱼放在水池，关好房门，掏出纸条仔细看了一遍，然后点燃扔在烟灰缸里。
开车去俄国城的路上，打开长条形的报纸，看见里面是两瓶葡萄酒，姜新禹不由得笑了笑。
此刻，虎三正在亨通赌局。
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怎么押怎么赢，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他已经赢了十几万。
虎三脚踩在椅子上，把一堆筹码推过去，豪气的说道：“押小！”
庄家提醒着说道：“先生，你连买了六次小，这次还要买小？”
“对，老子今天财运当头，咋买都是赢！”虎三傲然的说道。
他平时输多赢少，把庄家赢得直咧嘴，还是破天荒头一遭，本想玩几把就走，现在瘾头上来了，早忘了开船时间。
“大！大！大！……”
“小！小！小！……”
十几个赌徒围着桌子，盯着庄家手上的骰盅，不停的给自己加油助威。
“123，小！”庄家揭开了骰盅。
在众多哀叹声中，虎三兴奋的直拍桌子，说道：“怎么样？告诉你们买小，都不听，现在傻眼了吧！”
庄家赞叹道：“这位先生的手气真好，简直是财神爷附体！”
姜新禹迈步走了进来，四处看了看，说道：“老板，营业牌照拿给我看一下。”
老板恭敬的说道：“请问您是？”
姜新禹掏出证件在老板眼前晃了一下，说道：“侦缉队的。”
老板拿出营业牌照递过去，陪着小心说道：“长官，我这是合法的生意，保证没有任何问题。”
虎三听到“侦缉队”三个字，这才想起自己的事，赶忙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距离开船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他对庄家说道：“筹码都换了吧，今天有事，不玩了。”
旁边一名客人说道：“兄弟，你这么旺的手气，赢一点就不玩了，啧啧，太可惜了！”
“就是，上次十八街的王老满，一口气赢了一处两进的大宅子，看看人家那气魄！”
“趁着运气旺，不多玩两把，对不起财神爷……”
虎三被众人七嘴八舌说的心痒难耐，把面前所有筹码推出去，说道：“最后一把，全部押小！”
第297章 逃命
姜新禹亮出侦缉队的身份，本意是想惊走虎三，谁知道这家伙财迷心窍，还要赌最后一把。
老板：“长官，您也玩两把？”
“公务在身，改天吧。”姜新禹转身走了出去。
他知道，虎三必输无疑，赌场这种伎俩屡试不爽，先让赌客尝到一点甜头，诱使他们下重注。
出了赌场，走进路边的公用电话亭，拨了几个号码，哑着嗓子说道：“是郑先生吗？”
电话另一端也是公用电话亭，郑淮正焦急的等待着，不把虎三的事情处理好，不光是对秦先生不利，受到直接威胁的就是他自己！
“是我。”郑淮拿起电话。
“明天那批货先不要送了，改在下周三交易。”
“周三下午两点，福运茶楼4号包间。”
暗号对上，姜新禹立刻说道：“他在亨通赌局，维格多利酒吧西行……差不多有三百米远。”
“亨通赌局……我知道那个地方，我们就在附近！”
“动作要快。”
“知道。”
郑淮放下电话，匆匆上了车，对司机说道：“亨通赌局！”
此刻，亨通赌局内，二十几双眼睛盯着扣在桌上的骰盅。
庄家慢慢揭开骰盅，大声说道：“三个6，大！豹子通杀！”
在一片懊恼的叹息中，虎三瞪着眼睛，看着桌上的筹码被庄家收走，颓然堆坐在椅子上。
“下注了，下注了！”庄家看都不看虎三一眼。
虎三盯着骰盅，倏忽间一把抢在手里，说道：“骰子一定有问题！”
庄家脸色变了变，随即冷笑道：“这位兄弟，你赢了大半天，也没说骰子有问题，输一把就有问题了？”
“开了那么多次小，为啥我押了一次重注，就开大！”
“真是笑话！开大开小，全凭牌运，照你这么说，你一直押小，我们就应该一直开小？”
“……想让我相信，有种当着大家的面儿，把骰子砸碎，看看里面都是些啥！”
“你是来砸场子的？”
看着围上来的几个打手，虎三心里有些发慌，说道：“把钱还给我，我立刻就走！”
庄家点了点头，说道：“哦……我明白了，你是输不起，就开始玩横的！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场子？”
“谁的场子，也不能坑人！”虎三一只手抓在椅子上，准备随时和对方大干一场。
郑淮快步走了进来，四处看了看，然后来到虎三身边，低声说道：“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现在是四点半钟，距离开船只有半个小时。
“我的钱都输光了……”虎三苦着脸说道。
郑淮：“我再给你一笔钱，马上跟我走！”
虎三把骰盅放在桌子上，垂头丧气的跟着郑淮走出了赌场。
身后传来庄家的声音：“没事了，没事了，大家接着玩！……”
出了赌局，郑淮拉开轿车车门坐进去，对车外的虎三说道：“上车！”
虎三迟疑着说道：“去哪？”
“还有半个小时，你难道能飞到码头吗？我开车送你过去！”
“那钱的事……”
“路上我给你，快一点！”
虎三现在别无选择，只能乖乖上车。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不远处，须贺太郎看了看手里的画像，说道：“是这个人吗？”
坐在前面的手下说道：“没错，就是他！”
“对方车里几个人？”
“三个。”
“跟上他们！”
须贺太郎也是查到了亨通赌局，只不过比郑淮晚了一步，刚好看到虎三上车离去，附近没有巡街警察，不知道郑淮是什么来路，须贺太郎也不敢轻举妄动。
看到这一幕，姜新禹扔掉挡在脸上的报纸，开车慢慢跟在须贺太郎后面。
疾驰的轿车里，虎三望着车窗外，狐疑的说道：“这……好像不是码头方向？”
郑淮看了一眼倒车镜，说道：“我们抄近路。”
坐在前面的阿九说道：“郑先生，后面那辆车很可疑！”
“看见了。”郑淮指着前面的岔路口，说道：“左转！”
姜新禹把车停在路边，做警察多年，他对红桥地区非常熟悉，郑淮开车进去的地方是一个小渔村，这里实际上已经很接近白河了。
如果继续开车尾随，一定会被须贺太郎发现，郑淮的意图也是要看看，跟踪自己的究竟有多少人。
姜新禹从包里拿出一个牙套塞进嘴里，简单改变一下外貌，主要是担心被须贺太郎认出来，况且没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也不想被郑淮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份。
须贺太郎的车刚一拐进小路，他立刻从腰里掏出手枪，咔哒一声顶上子弹，说道：“小心一点，对方好像是发现我们了！小野君，你下车，到附近的警署叫人增援！”
“是！”小野不等车停稳，开门下车向原路返回，岔路口直行一百米就是白河警署。
郑淮的车在拐角处停下，车里的人迅速下了车，虎三懵头懵脑也跟着下来。
只要穿过前面一片荒草地，直线距离白河岸边只不过几百米的路程，车辆无法通行，但是人可以走过去。
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摆脱跟踪，白河岸边四通八达，区区几个特务根本没办法形成围追堵截，等到敌人增援到了，郑淮他们也早就成功脱险。
见郑淮几个人神色紧张，虎三边走边说道：“郑先生，咋了？”
“逃命！”郑淮没好气的说道，要不是身后有追兵，他早就除掉了这个累赘。
虎三回头看了一眼，说道：“轿车都不要了？”
“本来也不是我的。”郑淮拨开眼前刺人的灌木，尽量加快脚步。
“都别动！”须贺太郎鬼魅一般出现在面前，手里举着一支手枪。
周淮他们都在用手扒着灌木林，手枪还没来得及掏出来，一心防备身后的危险，想不到须贺太郎忽然跑到前面来了。
“你是谁？”郑淮冷静下来，缓缓的说道。
须贺太郎冷笑道：“我是谁并不重要，你们是谁，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郑淮心里知道，事到如今，隐瞒身份也没什么必要了，好在对方只有一个人，情况似乎并没有那么糟糕……
第298章 忍术
阿九在虎三耳边低声说道：“我掩护你，冲上去，拼了！”
虎三没明白阿九怎么掩护自己，他也懒得去想，发了一声喊，猛然朝须贺太郎扑了过去。
须贺太郎身形不动，枪口依然对着郑淮和阿九，只见寒光一闪，他手里多了一把短剑，噗！刺入了虎三的小腹。
阿九本想趁机掏枪，想不到须贺太郎一心二用之下，仍然能准确杀伤敌人，这种手段实在让令人叹服。
虎三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扑通！”一声，扑倒在地上，身体抽搐着，大滩鲜血从身下缓缓流出来。
须贺太郎得意的说道：“不要以为你们人多，就能从我手里逃出去，老老实实等警察来……”
“嘭！”
须贺太郎后脑重重挨了一记闷棍，他努力想回头看看袭击自己的是谁，脑袋转了一半，身子瘫倒在地上。
姜新禹扔掉手里的木棒，对郑淮说道：“把现场收拾干净，快走！”
郑淮惊喜的说道：“你是？”
姜新禹催促着说道：“不要问了，总之是自己人，你们那辆车扔在村子里时间太久，肯定会惹人怀疑，赶快开走！”
郑淮知道，眼前这个人十有八九是秦先生派来的，这里也确实不是谈话的场所。
“阿九，你们俩把虎三的尸体弄走，埋的深一点！”
“知道了。”
阿九和司机拖拽着虎三的尸体继续往灌木林深处走，本来计划是在江边杀人灭口，现在倒是省了事，直接找地方埋了就行。
郑淮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须贺太郎，对姜新禹说道：“这个人留不得，他见过我们的样子。”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我还有几句话要问他，你放心好了，他活不过一个时辰！”
郑淮想了想，说道：“我记得他的车里还有一个人……”
“死了。”姜新禹打量着四周，这里确实足够僻静，即使是村子里的人都很少到这边来。
郑淮不再多说，一路小跑回到自己车里，调转车头按原路返回。
姜新禹拿过那把短剑，在须贺太郎虎口上轻轻一刺。
不一会儿，须贺太郎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捆住手脚，挣扎着说道：“你是谁？”
“别说没意义的废话，问你什么就回答什么，懂吗！”姜新禹手里那把沾着鲜血的短剑，抵在须贺太郎的胸口。
须贺太郎眼珠转来转去，心里想着脱身的办法。
姜新禹：“武道馆的人，为什么监视山口绫子？”
须贺太郎惊讶的说道：“你……你怎么知道……”
姜新禹冷冷的说道：“我最后警告你一次，别再说废话！”
须贺太郎：“我们怎么可能监视服部夫人……”
“别耍花样！”姜新禹手上微微用力，剑尖刺入一公分，鲜血顿时冒了出来。
须贺太郎貌似屈服，说道：“服部夫人偷偷服用一种避孕药物，少佐因此起了疑心，想查清夫人到底是何居心。”
“山本佑城是怎么回事？”
“他只是一个普通日本人……”
“跟山口绫子是邻居吗？”
“不是。”
须贺太郎心里全明白了，服部彦雄怀疑的没错，山口绫子果然有问题，而且对方既然毫不掩饰的问自己，看来是准备杀人灭口了！
姜新禹只是想证实一下自己的判断，现在没什么好问的了，须贺太郎的这种身份，不可能知道更多的机密。
杀一个没有反抗能力的俘虏，对很多人来说，即使明知道有必杀的理由，总是有点胜之不武的感觉。
姜新禹现在也是这样想，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
须贺太郎在几秒钟之内，手脚上的绳索忽然脱落，他抓起那根打晕自己的木棍，疾风骤雨般攻击姜新禹。
猝不及防之下，姜新禹连连后退，心里也是暗暗吃惊，自己系的是猪蹄扣，正常情况下，任何人也不可能这么快挣开。
“别动！”姜新禹在后退过程中，迅速掏出了手枪。
须贺太郎把木棍用力扔过去，然后转身就跑，灌木林里荆棘密布，即使是第一流的神枪手，也会影响到射击的精准度。
虽然这地方很偏僻，姜新禹还是没打算开枪，万一有路过的巡警听到枪声，对自己也很麻烦。
他紧追了几步，用力掷出那把短剑，“噗！”正中须贺太郎的小腿。
须贺太郎摔倒在地上，身子一滚没了踪影，姜新禹追到近前，地上还有斑斑血迹，一个大活人竟然凭空消失了。
姜新禹向前搜寻了几米远，然后又折返回来，除非须贺太郎长了翅膀，要不然不可能跑的这么快，况且他腿上还受了伤。
难道是传说中的忍术？
这种被渲染的神乎其神的功夫，姜新禹很早以前就听说过，只是一直没机会领教。
忍术其实是从中国武术衍生而来，主要以刺杀术和逃生术为主，后来融合了孙子兵法和六韬，渐渐形成了自己的流派风格。
姜新禹是唯物主义者，他从不相信那些怪乱力的存在。
即便如此，在幽暗的灌木林里，寻找一个伺机伏击自己的敌人，还是感觉步步惊心。
他一手持枪，一手拎着木棍，小心翼翼的搜寻着。
一堆荒草落叶中，须贺太郎蓦然腾空而起，短剑猛刺姜新禹的后背！
听到身后有声音，姜新禹矮身躲过一剑，顺势抡起木棍，抽向须贺太郎下盘。
“啪！”
木棍扫到了须贺太郎一只脚，他一击不中，本来连退路都想好了，怎奈伤腿反应稍慢一点，逃脱时被姜新禹看的清清楚楚。
——须贺太郎身子一落地，就地一滚，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一堆荒草下面！
而从正常人角度来看，那堆荒草无论如何也藏不住一个成年人！
姜新禹忽然明白了，猪蹄扣之所以困不住须贺太郎，就是因为对方会一种古老的武术——缩骨功！
日本忍术分为四大派，伊贺、甲贺、猿飞，户隐。
其中甲贺一派擅长的就是缩骨功，忍者能够将身体缩小，藏身在被忽略的狭小空间里，从而逃脱敌人的追踪。
第299章 劝解
姜新禹捡起掉在地上的短剑，故作茫然的东张西望，冷不防举剑照着须贺太郎藏身处刺下去！
“啊！”
伴随着一声惨叫，地面忽然凸起，须贺太郎躺在荒草树叶中，胸口处殷红一片，受了重伤的人，缩骨功自然破解。
不远处传来嘈杂人声，姜新禹不敢多耽搁，匆忙试了试须贺太郎的气息，立刻快步走出灌木林。
几个渔民在空地上晒网，姜新禹从他们身边低头走过去，来到停在路边的车里，仔细观察了一遍，确定无人注意到自己，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开着车转了几圈，先找一个僻静处，把车牌安装上，然后来到十八街附近一家小酒馆。
夏天是一个让人犯困的季节，酒馆老板靠在藤椅里昏昏欲睡。
“看见三胖子了吗？”姜新禹迈步走进来，伸手敲了敲柜台。
“没看见！”老板眼睛都没睁，不耐烦的说道。
姜新禹：“这两天他没来吗？”
“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都说了没看见……”抬头见是姜新禹，老板立刻换了一副嘴脸，说道：“呦，姜队长，哪阵风把您吹到我这座小庙里来了？”
“有风就好了，还能凉快一点……”姜新禹点燃一支香烟，深深吸了一口，说道：“三胖子几天没来了？”
“前天来了一回……姜队长，您找他有事？”
“废话，没事我找他干嘛！”
“我见到三胖子一定转告，就说您找他有急事！”
“谢了。”
“您客气。”
姜新禹转身往外走，老板紧走几步，说道：“姜队长，这点小意思您拿着，买包烟抽。”
说着话，一个鼓囊囊的信封塞进姜新禹手里。
任谁心里都明白，信封里装的都是钞票，如果姜新禹不拿这笔钱，老板会认为是嫌少，还会找机会给的更多。
离开十八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多钟，姜新禹直接前往永春化妆品行，他必须把这件事通知常红绫。
轿车远远停在路边，姜新禹拿出纸笔，用左手写了一封信，落款留下自己的暗记。
他下了车，迈步走进店里，几个顾客正在货架上精挑细选。
“先生，你需要点什么？”店员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殷勤的迎上来问道。
“有茉莉香的花露水吗？”姜新禹四处看了看，柜台后面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
“有的。”
“我要一瓶。”
“您请这边结账。”店员引领姜新禹来到柜台，说道：“老板，一瓶茉莉香花露水。”
老板放下手里的报纸，说道：“两千块，谢谢。”
姜新禹掏出几张钞票递过去，趁着老板找零钱，把那封信塞到报纸下面，陆续又有两个顾客前来结账，姜新禹接过花露水，转身走出了店门。
回到家里，把衣服扔在水盆里泡上，即使没沾上血迹，也一定有血腥味，在鼻子敏感的人面前，还是可能会引起怀疑。
姜新禹所做的这一切，包括去十八街找三胖子，其实都是在给自己找不在场的证据——须贺太郎被杀，可不是一件小事情！
“铃铃铃铃铃铃！”电话响起。
姜新禹走过去拿起电话：“喂，哪位？”
“姜队长，是我，三胖子。听说您找我有事？”电话里是三胖子谦卑的声音。
“找了你大半天，躲在哪个耗子洞里了？”
“去大沽了，才回来。您找我啥事？”
“关于香川西作科长的案子，最近有没有线索？”
“按照您的吩咐，我的弟兄都撒开了找，一点消息也没有。”
“继续找，千万不能松懈，只要发现一点线索，立刻打电话通知我！”
“您放心，您的事就是我的事，肯定错不了！”
“生意方面怎么样？”
“还凑合吧，您也知道，彪哥没走之前，生意一直是勉强维持……姜队长，彪哥啥时候能回来？”
“应该是合同到期吧……对了，帮我弄一箱白糖。”
“白糖可不好弄，要说一斤二斤还成，一箱，这个，实在有点，这个……”电话里的三胖子一个劲儿撮牙花。
姜新禹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说道：“一斤二斤，我还用找你？给你三天时间，必须把白糖送我家里来！”
三胖子：“姜队长……”
姜新禹挂断了电话，其实他要白糖只是一个借口，总不能找了三胖子大半天，什么重要事也没有，逻辑上说不通。
…………
第二天。
姜新禹刚到侦缉队，赵玉虎迎上来，说道：“队长，服部少佐刚刚打来电话，让您去一趟宪兵队。”
“好，我知道了。”姜新禹心知肚明，一定是须贺太郎的尸体被发现了。
半个小时之后，姜新禹开车来到宪兵队。
“姜队长，少佐请你进去。”一名警卫走过来说道。
姜新禹点了点头，推门走进队部，躬身说道：“少佐，您找我？”
服部彦雄示意他坐下，说道：“须贺太郎死了。”
“须贺太郎……死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发现他的时候，是在昨天晚上，同时被杀的还有武道馆的小野，他们的具体死亡时间，还要等验尸报告。”
“凶手抓到了没有？”
“暂时还没有，不过，凶手可能也没想到，须贺太郎当时并没有死！”
姜新禹心里一跳，说道：“看来凶手也是粗心大意的一个人。”
服部彦雄摇了摇头，说道：“甲贺派有一种闭气术，能在几分钟内呈现假死状态，须贺太郎就是用闭气术骗过了凶手！”
“哦，原来是这样……”姜新禹暗自懊悔，真该再给须贺太郎补上一剑，当时也是太匆忙，担心被村民撞见。
“警察赶到时，须贺太郎还能说话，知道他说了什么吗？”
“难道他认识凶手？”姜新禹当然知道不可能，要是那样的话，自己早就被逮捕。
“不，他说，山口，然后就因为失血太多断了气。”服部彦雄看着姜新禹，说道：“你认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绫子是凶手？”
“怎么可能……须贺太郎一定说的是其他人。”
姜新禹此刻反而放下心，即使须贺太郎不提“山口”两个字，服部彦雄一样对常红绫产生怀疑，要不然也不能接二连三的派人监视试探。
服部彦雄沉默良久，叹息着说道：“姜队长，事到如今，我也不打算再瞒你，其实须贺太郎最近一直在监视绫子，现在他死了，还留下了山口两个字，唉，说心里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姜新禹故作惊讶的说道：“监视服部夫人？须贺太郎好大的胆子！”
服部彦雄摆了摆手，说道：“是我派他去的。”
“您派去的……这、这是怎么回事？”姜新禹一脸的茫然不解。
服部彦雄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盒史斑通放在桌子上，说道：“这就是我让人监视绫子的原因！”
“这是什么药？”姜新禹拿过药盒看了看，上面全是英文字母，连一个汉字都没有。
“能让女人不怀孕的药！”服部彦雄面无表情的说道。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我明白了，因为服部夫人服用了这种药，您怀疑她别有居心，所以才派人监视？”
“没错！”
“您现在有结论了吗？”
“暂时没有。不过，须贺太郎的死，很说明问题……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件事，是想让你接手继续调查！”
“少佐，我有一个建议，不知道说的对不对。”
“你说。”
“我认为，您应该直接去问服部夫人，为什么要服用避孕药物，万一她有不得已的苦衷，岂不是造成了误会？”
服部彦雄冷哼道：“她能有什么苦衷！”
“我常听人说，夫妻相处之道，最重要的就是沟通和信任，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说句冒犯您的话，与其猜疑自己的妻子，还不如坦诚相见，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答案！”
服部彦雄背着手站在窗前，听着姜新禹侃侃而谈，心里多少有一点动摇，难道是自己太多疑了？
“可是，须贺太郎临时之前，提到了山口两个字……”
姜新禹微笑着说道：“我听说，在日本人的姓氏里面，姓山口的和中国人姓王的一样多。”
“你是说，须贺太郎是死在自己人手里？”
“卑职也只是猜测，并不是说服部夫人一点嫌疑也没有。”
服部彦雄缓缓点了点头，用力一拍桌子，说道：“好！我这就回去当面质问，看她怎么辩解！”
第300章 辩解
入夜。
常红绫从洗漱间出来，蹑手蹑脚走到卧室门口侧耳听了一会，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她轻轻拉开房门，却见服部彦雄端坐在榻榻米上，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
常红绫抚着胸口说道：“吓了我一跳，还以为你睡了呢。”
服部彦雄：“你是希望我睡了，还是希望我醒着？”
常红绫佯嗔着说道：“说话古里古怪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服部彦雄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你每天都洗澡，还用洗这么久吗？是不是不想和我睡在一起！”
“服部君，你今天是怎么了？”常红绫目光一撇，茶几上放着一瓶史斑通。
服部彦雄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淡淡的说道：“我担心你的药用完了，特意托人买回来一瓶。”
常红绫拿起药瓶看了一眼，长长叹了口气，说道：“这件事……终于还是被你发现了！”
服部彦雄冷冷的说道：“绫子，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是不知道怎么说，还是不敢说！”
常红绫霍然抬起头，说道：“服部君，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服部彦雄面沉似水，说道：“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
“对不起，我不清楚，请您说的再明白一点！”常红绫毫不示弱。
“哥，绫子，你们又怎么了？”门外传来服部美奈的声音。
服部彦雄沉声说道：“美奈，快去睡觉，没你的事！”
“你们吵醒我了，怎么没我的事……”服部美奈推门走进来。
她看了看常红绫，说道：“绫子，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常红绫故作委屈的说道：“我不知道，别来问我！”
服部美奈坐到哥哥身边，说道：“哥，你是大男人，有什么事好好说嘛……噫？什么东西硌到我了……”
说着话，她伸手往屁股下面一摸，竟然摸到一支南部式手枪！
服部彦雄一把夺过手枪，板着脸说道：“小孩子别管大人的事！”
服部美奈瞪大眼睛，吃惊的说道：“哥，枪怎么能放在垫子里，走了火怎么办？”
“忘了，随手就塞在下面，谁知道你招呼都不打就坐过来！”服部彦雄掩饰着说道。
常红绫：“手枪的保险都打开了，美奈刚才那一下，没走火真是万幸！”
服部彦雄：“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父亲经常带枪回家，丈夫每天枪不离身，你告诉我，这样的环境下，我有什么办法才能不知道！”常红绫越说越激动，最后一句几乎是大声喊出来。
服部彦雄厉声说道：“绫子，你太失礼了！”
常红绫声泪俱下的说道：“我失礼了？对，我失礼了！服部君，既然枪都准备好了，你开枪打死我吧！”
服部美奈劝解道：“绫子，别说伤感情的话了……”
常红绫擦了擦眼泪，说道：“服部君，我真是难以理解，这件事至于到了动刀动枪的地步？好，那我就告诉你，我为什么服用史斑通！”
常红绫的反应如此激烈，让服部彦雄有些始料不及，以前两个人吵架，最多就是争辩几句，像普通老百姓一样大吵大闹的场景从来没有过。
“哥，你们俩在说什么呢？”服部美奈在一旁急的束手无策。
服部彦雄摆弄着手枪，说道：“美奈，你不要插嘴，让她说！”
常红绫：“服部君，你不要以为女人什么也不懂，我读过书，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父母在世的时候，也有过言传身教！”
服部彦雄一字一顿的说道：“我很尊重女性，你嫁给我这么长时间，应该能够感受得到！”
常红绫点了点头，说道：“是啊，相比较大多数日本男人，您确实做的很好了！如果不是对我疑心太重，我甚至觉得您足够完美！”
想起以前发生的事，服部彦雄尴尬的说道：“若不是发现你服用这种药物，我怎么会无缘无故怀疑自己的妻子！”
常红绫冷笑道：“所以，您让山本佑城冒充邻居试探我！”
服部彦雄心里一惊，说道：“你在说什么！”
常红绫：“山本佑城说，他和我父亲关系非常好，经常来家里吃饭，如果是那样的话，即使我年龄再小，也不会一点印象都没有，最主要的是，他说我头上有刀疤，但是我没有！”
服部彦雄：“那你当时为什么不揭穿他？”
“我不想揭穿，我想看一看，自己的丈夫究竟要玩什么游戏！”
“你认为是我指使他？”
“难道不是吗？”
“说说理由！”
“服部君，您从来不去军人会所，甚至还对我说过，那是一个浪费时间的地方！那天，忽然非要带我去，然后就遇见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邻居，再听他说的那些话，我什么都明白了！”
服部彦雄默然不语，本来还在怀疑山本佑城的死因，现在看起来，似乎和绫子没有什么关系。
因为即使绫子是间谍身份，既然她猜到了山本佑城是冒牌货，根本没有必要去杀一个对自己毫无威胁的人！
“你还是没有解释清楚，为什么要服用那种药物！”服部彦雄把手枪保险关上，回身放到抽屉里。
看到这个举动，常红绫知道，服部彦雄对自己的话，起码相信了一多半！
服部美奈听的一头雾水，说道：“哥，绫子，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呢？”
常红绫抹了一把泪水，说道：“美奈，是这么回事，看到这瓶药了吗？这是一种避孕药，就是能让女人不生孩子的药。”
服部美奈拿起药瓶翻来覆去看了看，说道：“你是说……你一直没怀孕，是因为服用了这种药？”
常红绫：“对。”
服部美奈吃惊的合不拢嘴，说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常红绫昂然说道：“服部君，美奈，我的想法其实很简单，我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出生在战乱年代！”
服部彦雄冷哼道：“这算是什么理由？堰津是大后方，繁荣稳定，哪来的战乱！”
常红绫摇了摇头，说道：“服部君，不要骗自己了，我也经常收听广播，皇军在前线打了很多败仗，甚至东京也受到美国人的飞机轰炸，听说房屋损毁超过了四分之三……”
“不要再说了！”服部彦雄恼怒的一拍桌子，说道：“帝国只是暂时受挫，用不了多久，皇军依然还是那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铁军！”
常红绫缓缓的说道：“昨天我和下村夫人闲聊，她说国内征兵年龄已经放宽到了十四岁……服部君，十四岁的年龄只是一个孩子呀，他们能上战场打仗吗？”
服部彦雄心知肚明，这种情况以后会成为常态，多线作战让兵员消耗巨大，以前十六岁的士兵一律补充到乙种师团或者丁种师团。
现在则不同，甲种师团也出现了大量十五六岁的士兵，退役军人也被强制召回，重新拿起枪编入所谓的王牌师团。
“不管怎么样，你起码应该告诉我一声！”服部彦雄有些泄气的说道。
服部美奈多少也听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说道：“哥，这件事不怪绫子，她要是告诉你，你会同意吗？”
服部彦雄沉思半晌，重重叹了口气，说道：“美奈，没事了，你去睡吧！”
第301章 挑滑车
升平大戏院。
门前张贴着巨幅海报，段小楼手持亮银枪，金盔金甲身后是四杆护背旗，这是最常见的武生造型。
海报最下面写着一行大字：今日演出“挑滑车！”
“……绫子眼睛都哭肿了，唉，估计他们又要别扭几天了。”服部美奈拉着姜新禹的手，还在讲着昨晚发生的事。
姜新禹随口敷衍着说道：“服部夫人的心情，确实可以理解，但是也未免太过悲观……”
段小楼是北平的名角，堰津很多头面人物都来捧场。
姜新禹的桌位在第二排，在戏园子看戏，这就算是非常不错的位置了。
服部美奈等的有点不耐烦，说道：“新禹，怎么还不开演？”
姜新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说道：“还有十分钟。”
服部美奈：“我听过段小楼的唱片，这还是第一次看他的演出。”
姜新禹笑着说道：“美奈，你真的能听懂京戏？”
服部美奈歪着头想了想，说道：“不是特别懂，感觉……扮相很好看。”
姜新禹哑然失笑，说道：“你听戏就是为了看扮相？”
“也不完全是看扮相，我都学会了一段唱。”
“是吗？哪天唱两句听听。”
“你敢听，我就敢唱！”服部美奈调皮的眨了一下眼睛。
“有什么不敢听，你怕我会落荒而逃吗？”姜新禹目光一撇，只见几个衣着光鲜的外国人在十几名警卫护佑下，顺着木楼梯上了二楼。
“逃也不行，抓你回来听完！”服部美奈掩嘴笑道。
姜新禹笑道：“听说过强买强卖，强迫听戏还是头次听说。”
服部美奈也看到了那几个外国人，说道：“德国人都能听得懂，我有什么听不懂呢？”
“你认识他们？”姜新禹回头看了一眼，几个外国人进了正对舞台的贵宾包厢。
服部美奈：“你不认识吗？那个是德国公使先生，旁边的是他太太。”
姜新禹叹了口气，说道：“像我这种小人物，怎么会认识公使先生。”
服部美奈嬉笑着说道：“那就是说，我是大人物咯？”
姜新禹一本正经的说道：“宪兵队队长的妹妹，当然是大人物！”
服部美奈娇嗔着说道：“别来取笑我了……哥哥带我去公使馆参加过一次酒会，要不然我哪分得清楚，谁是公使谁是厨子，看外国人的长相好像都差不多。”
姜新禹忽然发现，在戏园子待了有十几分钟，两个人的手一直握着一起，自己竟然毫无察觉。
随着时间的推移，姜新禹能够感觉得到，服部美奈对自己深深爱恋，自己又何尝不是呢？有几天没见到她，同样心烦意乱……
“新禹，快看，开演了！”服部美奈兴奋的说道。
随着一阵锣鼓点，大幕徐徐拉开。
“适才一番鏖战，不知杀死多少番兵番将，余下者，也不知他们逃往何方去了！”段小楼一段开场念白，赢得满堂喝彩。
姜新禹是浙江人，他对京戏并没有太大兴趣，端着茶碗一边喝水，一边漫不经意的察看四周情况。
今天不光是德国公使夫妇，也来不少生活在堰津的外国人，其实他们都听不懂京戏，只是附弄风雅而已，这和中国人去国外看歌剧是一个道理。
在堰津的外国人，基本都是俄国人，其他欧美国家大部分是日本的敌对国家，早在开战之前，要么是跟随国军逃往四川，要么是直接回国。
隔着一张桌子，坐着四五个俄国人，他们时不时的向楼上看一眼。
全神贯注看戏的人，注意力都在舞台上，只有像姜新禹这种心不在焉的人，才会注意到这种细节。
十几分钟后，其中两个人站起身，手里拎着一个糕点盒子，迈步上了楼，等他们再下来时，盒子已经不见了。
姜新禹想了一下，低声对服部美奈说道：“我去方便一下。”
“嗯。”服部美奈嘴里答应着，眼睛依然注视着舞台。
一楼二楼都有厕所，姜新禹迈步上楼，只见中间包厢门口站在两名警卫，毫无疑问，这就是德国公使的包厢。
厕所里空无一人，姜新禹观察了一会，沿着一串皮鞋脚印来到杂物间门口，打开门一看，那个纸盒被丢弃在里面。
姜新禹拿过纸盒仔细看了看，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似乎只是一个普通的糕点盒子。
只是，里面的糕点去哪了？
如果是普通的纸盒，直接扔在门口垃圾桶里更方便，为什么要鬼鬼祟祟藏在杂物间里？
姜新禹把纸盒凑到鼻子跟前闻了闻，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对劲儿！
他闻到了一种火药的味道，纸箱里绝不是糕点或者其他物品，而是和火药有关的东西！
会是什么呢？
枪支？不太可能！
如果是枪支，放在包里会更方便携带，姜新禹端详了一会纸盒的形状，心里慢慢浮现出两个字：炸弹！
只有炸弹才需要这么大的盒子！
想到这一点，姜新禹一路小跑出了厕所，站在二楼扶梯向下四处观瞧，只见那几个俄国人刚刚走出门口。
楼下没有警察，想要拦住他们根本不可能，现在唯一要做的是，尽快把炸弹找出来！
戏园子里好几百人，如果发生爆炸，肯定是一次重大的伤亡事件！
姜新禹掏出证件对两名警卫一晃，说道：“我是侦缉队的，刚才那两个俄国人都去过哪？”
警卫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说道：“他们跟我借过火。”
“说一下借火的经过！详细一点，快！”姜新禹焦急的催促着。
“呃……那个高个子借火，另外一个蹲在地上系鞋带……”
“蹲在哪？”
“就是那儿。”警卫伸手指了一下门口的花盆。
每间贵宾包厢门外都摆了几盆花，主要是用来装饰点缀，无一例外都是那种枝繁叶茂的品种。
姜新禹快步走过去，仔细的逐一检查，在其中一盆银边吊兰背面，发现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物件。
一名警卫凑过去，说道：“这是啥？”
“别动，是炸弹！”姜新禹看了一眼，距离爆炸最多还有两分钟！
第302 千钧一发
炸弹的零火线接在机械定时器里形成回路，只要指针走到设定的时间，就会触发起爆器，从而引发爆炸！
德国公使得到禀告，急忙忙要下楼离开，姜新禹说道：“你们想走，时间来不及了，只要同时剪断两根线，炸弹就不会爆炸！”
公使吩咐道：“快拿剪刀来！”
说着话，他还是头也不回的往楼下走，在正常人思维里，离炸弹远一点总是更安全些。
一个警卫把两把剪刀递给姜新禹，跑的比兔子还快，这种时候人人都恨不得多长一条腿。
望着惊慌失措往楼下跑的人群，服部美奈迈步走上楼，说道：“新禹，他们怎么了？”
姜新禹：“美奈，你上来干什么！”
“你这么长时间没下楼，我不放心……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服部美奈不解的问道。
“有炸弹！你快走！”
“炸弹？那你怎么办？”
“我要剪断引信，要不然会死很多人！”
机械定时器哪怕是差一秒钟，也会触发起爆器，必须是同一时间剪断两根线才行，这种设置主要是防止炸弹被拆除。
“快来人帮忙！”姜新禹回头大喊道，身后除了一脸焦急之色的服部美奈，再没有第二个人！
定时器显示还有最后一分钟，姜新禹知道，只能靠自己了，他拿起两把剪刀，分别搭在零火线上。
姜新禹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一个人的左右手很难做到同时用力，如果有人和自己一起剪其实最为稳妥，只可惜楼上的人基本都跑光了。
“我帮你！”服部美奈蹲下身子说道。
“你怎么还没走！”
“你不走，我也不走！”
“如果炸弹爆炸，你会被炸死！”姜新禹低吼道。
“我不怕！”服部美奈拿过剪刀，说道：“你告诉我，该怎么做？”
定时器上只剩下十几秒钟，姜新禹知道，不能再等了，不管结果如何，必须剪断引信，这是最后的机会！
他稳定了一下情绪，说道：“好！美奈，听我数到三，用力剪断电线！”
“嗯！”服部美奈双手握在剪刀上，眼睛盯着那根电线。
“一、二、三！”
“咔嚓！”
两根线同时被剪断，定时器戛然而止，指针堪堪停在起爆时间边缘，在千钧一发之际，炸弹引信被成功拆除！
“新禹，这就没事了吧？”服部美奈脸上看不出一点害怕的样子。
姜新禹目视着服部美奈，说道：“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
“知道。剪的快了慢了，炸弹都会爆炸。”
“那你还留下来？”
“我相信你。”
“你不怕死吗？”
“怕呀，有你在，好像也没那么怕了。”
“美奈……”
“嗯？”
“你这样，我真的害怕自己有一天会……辜负你！”
服部美奈眼珠一转，笑道：“会吗？我说过了，如果你骗了我，我就刺你一剑！”
姜新禹默然无语，服部美奈说道：“生气了？跟你开玩笑呢！”
姜新禹缓缓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我若是骗了你，受你一剑也是应该的。”
服部美奈娇嗔着说道：“行了，要赌咒发誓吗？这可不像你了！其实，你对我好，我心里都知道。”
十几分钟后，楼梯蹬蹬蹬传来脚步声。
暗杀德国公使非同小可，接到报告后，服部彦雄亲自带队，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升平大戏院。
除了楼上贵宾包厢客人受到惊吓之外，一楼绝大多数人都蒙在鼓里，看见大批宪兵如临大敌一般，才意识到楼上出了事。
…………
百济堂药房。
按照姜新禹的建议，钱润民在里间弄了一个“祖传推拿按摩室”，主要对腰肌劳损起到一个辅助康复作用，因为手法不太专业，平时很少有人光顾。
此刻，姜新禹趴在按摩床上，钱润民像模像样的推拿敲打，为了显示确实是在做治疗，还特意拔了两个火罐。
“月底，卢将军要去苏联深造学习，在堰津短暂停留，上级要求我们务必在暗中做好保护工作！”
“卢将军？哪个卢将军？”
钱润民微笑着说道：“我党还有哪个卢将军？”
姜新禹惊讶的说道：“你说的是卢秋生将军？”
“对，就是他！”
“去苏联，干嘛一定要走堰津，从山西进入蒙古，岂不是更安全一些？”
“东北抗联派代表来堰津和卢将军会面，那边的情况比较复杂，需要延安出面进行协调。”
“哦……”
“另外，老邱同志已经安全返回冀中，他让我捎话给你，任何时候，都要以自身安全为主！”
“他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
“基本康复了，没问题。”
“那就好。”
“还有一件事……最近，苏联人在堰津很活跃，上级指示我们，尽量不要和他们发生冲突。”
姜新禹沉默了一会，说道：“升平大戏院发生的事，上级知道吗？”
“知道。所以老邱才嘱咐你，要以自身安全为主，冒险去做那件事，万一炸弹爆炸，你不是白白牺牲了吗？”
“当时情况紧急，我若是不拆除炸弹，就会有上百名同胞死于非命！”
“是啊，这些苏联人做事太不考虑后果了！”
“爆炸产生的伤亡，他们会估计不到吗？要我看，不是没有考虑到后果，只是不在乎而已！”
“唉……”钱润民叹了一口气，他同意姜新禹的见解，可是又能怎样？
姜新禹：“苏联人为什么要暗杀德国公使？”
钱润民：“苏联人的意图，是想通过这次事件，离间德日之间的关系，另外，根据我们的情报显示，格别乌在堰津有两名情报员失踪，他们怀疑是日本人干的，这也算是一种报复吧。”
姜新禹欲言又止，本想告诉钱润民在月亮湾发生的一切，又觉得没什么必要，自己也参与其中，真相说出来，恐怕会让上级很为难。
“卢将军住在哪家旅店？”
“他化名李冬，住在俄国城附近的春风旅店，那边相对比较安静，而且距离码头很近，随时可以撤离！”
“好，我知道了！”
第303章 策反
宪兵队队部。
桌上放着一只手提箱，服部彦雄说道：“姜队长，升平大戏院事件，你处置得当，这是市政厅和驻屯军司令部给你的赏金。”
姜新禹躬身说道：“卑职只是尽了分内事……”
服部彦雄摆了摆手，说道：“生死关头，有几个能做好分内事？这些钱是你应得的，不必过于谦虚！”
“多谢少佐。”
“谢我做什么？赏金和宪兵队没有半分关系。”
“如果宪兵队换一位队长，我相信，这笔钱我不可能拿到。”
服部彦雄有些遗憾的说道：“只可惜你是中国人，要不然，就凭这次的功劳，我可以把你调进宪兵队任职！”
姜新禹：“多谢少佐关照！呃……美奈还好吧？”
服部彦雄：“我这个妹妹性格外向，在鬼门关走了一遍，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不过，我希望在美奈身上，不要再发生类似事件！”
“少佐，当时我让美奈走，可是，她不听劝……”
“通过这件事也能看出，美奈对你是一片真心，将心比心，希望你不要辜负了她。”
“是！……”
服部彦雄倒了两碗茶，递给姜新禹一碗，说道：“升平大戏院事件，下村司令官非常重视，要求我们尽快查出真相，这件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堰津的俄国人很多，想要把他们找出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况且，我担心真要是惹恼了苏联人，可能会对皇军不利，这也是应该考虑的因素。”
服部彦雄沉思片刻，说道：“你的意思是说，以大局为重，这件事就这么过去？”
姜新禹：“卑职只是一点建议，大主意还要您和下村司令官来定夺。”
服部彦雄点了点头，说道：“你这个建议很好，以帝国目前面临的处境，还没到和苏联人硬碰硬的时候……我这就去面见下村司令官，重新商量一下这件事！”
“您要是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去吧。”
姜新禹出了队部，上了自己的车，打开那只手提箱，里面码放着整整二十根金条！
他劝说服部彦雄不再调查升平大戏院事件，其实是上级的意思，毕竟延安仰仗苏联的地方还很多，应该在必要时给与适当的帮助。
况且，卢秋生月底要来堰津，恰好准备入住春风旅馆，日本人若是在俄国城进行大搜捕，势必会对卢秋生和抗联代表的安全造成影响。
卢秋生和抗联的代表都已经在路上，没办法再通知到他们，如果真要是赶上大搜捕，很难说会不会发生意外。
所以，无论出于哪方面考虑，姜新禹都要帮苏联人一次，虽然心里对他们并无好感！
…………
第二天。
姜新禹以例行检查为名，特意到春风旅馆察看一番，对附近环境做到心中有数，万一发生了意外，也好更加妥善的安排卢秋生撤离。
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带队巡街的雷朋。
“新禹，咱哥俩儿可有日子没见了，你要是没事儿的话，找地方喝两杯？”雷朋示意手下的警察继续巡街。
现在也临近中午，姜新禹点头同意，说道：“我没什么事，不耽误你工作就成。”
“耽误啥工作，上午出来晃一圈儿，下午就没事了。”
“警察局现在这么清闲吗？”
“日本人盯的不那么紧，大家还不都是混一天算一天。”雷朋递给姜新禹一支香烟，说道：“咱们去哪吃？”
“你挑个地儿。”
“要不……去我家吧？小桃红还等着我给她买饭回去。”
姜新禹笑道：“行啊，挺顾家的嘛。”
雷朋无奈的说道：“这娘们儿，不仅能花钱，还他吗的穷讲究，不愿意进厨房，说是经常烟熏火燎老的快！”
“别抱怨了，这可是你哭着喊着娶回来的，没人逼你！”姜新禹打开车门，两人上了车。
找了一家饭馆，要了几个菜，外加一瓶老白干酒，装在食盒里，放进轿车的后备厢。
雷朋：“到我家里吃饭，怎么能让你算账呢？”
姜新禹一边启动轿车，一边说道：“别忘了，我可是你的债主，哪有债主让欠债的请客，这不是等于火上浇油吗！”
“你要是这么说，从明天开始，我见天儿的去你家吃饭！”
“行啊，不嫌伙食简单，你就来吧，正愁一个人吃饭没滋没味。”
雷朋嘿嘿笑道：“算了吧，一回两回行，次数多了，不用你撵我，美奈小姐都该冲我翻白眼了。”
到了雷朋家里，酒菜刚刚摆上，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
“桃红妹子在家吗？”门外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
小桃红出去说了一会话，紧忙着到卧室拿出挎包，说道：“姜队长，失陪一会，你慢慢吃。”
雷朋皱着眉说道：“你要去哪？”
“到隔壁张太太家里打牌，三缺一，昨天就答应了，不去不好。”
“饿着肚子去打牌？我买了你最爱吃的煎饺。”
“等我回来再吃。”说着话，小桃红对姜新禹歉然的笑了一下，匆忙忙走出了家门。
雷朋：“我说她最近怎么不逛街了！”
“你担心她输钱？”姜新禹拿起酒瓶，给两个杯子斟满。
雷朋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说道：“那倒不是，家里来了客人，最为女主人，起码也该斟酒布菜照顾照顾吧！”
姜新禹微笑着说道：“听你说话的口气，像是得了老爷子的真传。”
雷朋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说道：“还真是，一不留神，把我爹的话重复了一遍！嘚，娶了这么一位姑奶奶，我也认命了！”
酒过三巡，雷朋话也多了起来，说道：“新禹，咱们是共患难的兄弟，有些话，我真要劝劝你！”
姜新禹夹了一块蹄筋放进嘴里，说道：“劝吧，我洗耳恭听。”
“我还是那句话，是时候给自己留条后路了！”
“什么后路？”
雷朋干了杯中的酒，伸手拿起酒瓶倒满，说道：“别装糊涂！”
姜新禹知道，前一段时间，军统策反组找过雷朋，劝说他弃暗投明为国家民族效力。
雷朋苦等中统的正式通知，几个月过去了，依然是音讯皆无，而军统的条件很宽松，只要他答应加入，就算是正式的外勤人员。
这种情况下二选一，答案简单至极，雷朋没有太多犹豫，就对策反组表示愿意加入军统。
军统其实也有考验期，策反组交给雷朋的第一件任务就是，如果发现合适人员，可以试探着进行策反！
今天，雷朋拿小桃红当借口，回到家里吃饭，是为了说话方便，目的是想“策反”姜新禹！
第304章 五姨太
姜新禹：“雷朋，我劝你一句，把酒戒了吧。”
雷朋：“为啥？”
“喝了酒，你就无所顾忌信口开河，知不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
“我又没和别人说……怎么，因为我说了两句牢骚话，你还能把我送宪兵队去？”
姜新禹举杯和雷朋碰了一下，说道：“没那么严重，我只是想提醒你，这种话尽量少说，如果传到日本人耳朵里，我也保不了你！”
“放心吧，我没那么蠢……”
房门一响，小桃红风风火火走进来，招呼都来不及打，直接进了卧室。
“怎么回来了？牌局散了？”雷朋大声问道。
小桃红拿着一叠大额钞票，一边走一边塞进挎包里，说道：“芸姐嫌打的太小，刘太太回去取钱，我也多拿一点，万一输光了多丢人。”
“五姨太回来了？”雷朋把一盘煎饺端过来，说道：“吃几个饺子再去！”
想到刘太太家比较远，还要等一会才能回来，小桃红坐了下来，现在正当饭口，她也感觉有点饿了。
雷朋喝了一口酒，说道：“五姨太可是赌场老油条，你要当心一点！”
小桃红不服气的说道：“她是老油条？我十二岁上牌桌，什么人没见过，什么阵势没见过，我会怕她？切！”
姜新禹随口搭着话，说道：“那位五姨太，打牌打的很好吗？”
小桃红：“姜队长，你别听雷朋在那替她瞎吹，要说在袁府几位姨太太里面，芸姐倒算得上是一个高手，在我面前嘛，哼，她还差那么一点！”
姜新禹：“袁府？哪个袁府？”
“就是袁会长府上……”小桃红放下筷子，说道：“姜队长慢吃慢喝，我去打牌了。”
“别玩的太晚！”雷朋在身后嘱咐着说道。
“晚饭之前肯定回来！”小桃红的声音消失在门外。
姜新禹：“小桃红说的芸姐，是袁文魁的五姨太？”
雷朋喝了一口酒，说道：“没错。她叫任晓芸，娘家住在附近，一个月能回来一两次，回来在家里也待不上十分钟，准出来找牌局。”
“哦……”
房门一开，小桃红闷闷不乐的走进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随手把挎包扔在一旁。
雷朋奇怪的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小桃红一脸的不高兴，说道：“刘太太说家里有事，一把都没玩，牌局就散了！”
雷朋：“那你生啥气，谁家里没有个大事小情。”
小桃红轻蔑的说道：“什么家里有事，明明是怕输不敢玩，找借口罢了……”
“笃笃，笃笃！”门外传来敲门声。
“谁呀？门没锁，进来吧！”小桃红气不顺，懒得去开门。
一个女人推门走进来，看年龄差不多有二十六七岁，模样还算俊俏，只是看上去有一种无所谓的风尘感。
“芸姐？快请进！”小桃红赶忙起身迎上前去。
“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你自己在家里，就过来坐一下，不知道你家里有客人。”芸姐满脸歉意的说道。
“没关系，我先生你也认识……”小桃红拉着芸姐走进来。
跟雷朋打过了招呼，任晓芸目视着姜新禹，说道：“桃红妹子，这位先生是？”
小桃红给双方做了引见，然后和任晓芸进了卧室。
雷朋夹了一口菜，低声说道：“新禹，看到没有，女人就是这样，刚刚把一个人贬的分文不值，转脸就像亲姐妹一样！”
姜新禹笑道：“是啊，女人心，似海深。”
一瓶酒见了底儿，又闲聊了一会，姜新禹起身告辞。
雷朋对卧室里说道：“桃红，出来送一送新禹！”
卧室门打开，任晓芸跟着小桃红走了出来，说道：“我也不打扰了。”
小桃红：“芸姐，你着什么急嘛，再坐一会儿吧。”
任晓芸：“我忽然想起来了，要去运河路取新做的旗袍，明天要参加一个婚宴。”
小桃红想了一下，说道：“姜队长，你回家是不是路过运河路？方便的话，送一下芸姐呗。”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即使不顺路，送一下也是应该的。”
任晓芸眼波流转，说道：“谢谢。”
出门上了车，姜新禹问道：“袁太太，你要去运河路哪家店？”
“周记洋服。”
轿车向运河路疾驰而去。
任晓芸从挎包里拿出铁盒香烟，示意着说道：“姜队长，抽吗？”
“不，谢谢。”
“姜队长，我听说过你。”任晓芸点燃香烟，深深吸了一口。
姜新禹笑道：“难道我在堰津很有名吗？”
“你女朋友是宪兵队服部少佐的妹妹，很多人都知道。”
“想不到我是靠这种事出名。”姜新禹苦笑着摇了摇头。
“姜队长，我们今天相识也是一种缘分，希望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我记得是……去年吧，有一个和袁会长六姨太交朋友的家伙，听说忽然变成了一个瘸子。”
“你是侦缉队队长，也害怕袁文魁？”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我没有理由去得罪袁会长。”
任晓芸沉默了一会，说道：“我有一个妹妹，今年才15岁。”
姜新禹没说话，前面不远就是周记洋服店，他把轿车慢慢停在路边。
任晓芸并没有下车，掐灭了香烟顺着车窗扔出去，想了想又点燃一支，烦躁的抽了两口，再次掐灭扔出去。
姜新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说道：“袁太太，你到了。”
任晓芸坐着没动，过了半晌才缓缓说道：“我妹妹那么小，还在读书，可是，袁文魁这个畜生，他说下个月初八要娶我妹妹当八姨太！”
姜新禹觉得很奇怪，自己和任晓芸才刚刚认识，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她忽然说这些干什么？
任晓芸继续说道：“姜队长，你是我求过的第四个人，前三个都是胆小怕事的懦夫，他们除了对我的身子感兴趣，什么也做不来！”
姜新禹多少明白了一点，说道：“袁太太……”
“别叫我袁太太！”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求你救救我妹妹，她还是一个孩子……”任晓芸擦了擦眼泪，说道：“只要能帮我办成这件事，让我做什么都行！”
姜新禹叹了口气，说道：“你说的这种事，在堰津、在全中国，每天都在发生，我只能说很同情，但是我帮不了你！”
任晓芸的眼泪掉下来，说道：“你是侦缉队队长，肯定有办法，我求求你了……”
姜新禹摇了摇头，说道：“我和袁会长不熟，他要娶姨太太，我难道还能去阻拦吗？再者说，你们家也可以不同意，他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难道还能公然强抢民女？”
第305章 下药
任晓芸面无表情的说道：“要是不同意，我们全家还有活路吗……”
姜新禹：“你这样到处找人帮忙，就不怕传到袁会长耳朵里？”
“多谢提醒，我心里有数。”任晓芸缓了一缓，说道：“姜队长，只要你肯帮忙，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如果不嫌弃我这残花败柳的身子……”
姜新禹打断她的话，说道：“很对不起，我真的帮不了你。”
“明白了……”任晓芸神情凄然的点了点头，打开车门下了车。
望着任晓芸慢慢走过周记洋服店门口，姜新禹这才知道，这个女人根本不是来取旗袍，而是特意来和自己说她妹妹的事。
按照她自己所说，应该是找过了几个有些能力的人，但是没人愿意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而去得罪心狠手辣的袁文魁。
做为臭名昭著的铁杆汉奸，袁文魁一直在军统暗杀名单上，只是他平日里出来进去身边最少十几个警卫，很难有下手的机会，所以才没有对他实施锄奸行动。
两天后，清晨。
任晓芸在娘家住了两天，今天是返回袁府的日子。
巷口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五姨太，你好。”车门一开，车里下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
任晓芸停住脚步，上下打量着他，说道：“你是谁？”
男子恭敬的说道：“在下赵源，是卞副队长派来的。”
任晓芸冷哼了一声，说道：“卞则东？我和他不熟，找我什么事！”
赵源：“卞副队长说，上次你说的那件事，还可以再谈一谈。”
任晓芸惊喜的说道：“他……愿意帮我？”
赵源看了看四周，说道：“这里说话不方便，请上车。”
任晓芸找过的几个人当中，卞则东也是其中之一，哪怕是有一点点希望，她也不想轻易放弃！
轿车的车窗帘遮挡的严严实实，司机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任晓芸和赵源坐在车后座。
“卞副队长在哪？”任晓芸迫不及待的问道。
赵源：“五姨太，你也知道，袁文魁在堰津的势力很大，就连日本人也要给他几分面子，所以，卞副队长虽然有心帮你，但是也不想太过张扬。”
“他是什么意思？”
“卞副队长的意思，不想在事后被人抓到把柄，所以委托我全权和您谈这件事。”
“他想怎么办？”
“办法有一个，不过，要看五姨太胆子够不够大！”
“只要能救我妹妹，我什么都肯做！”
赵源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里面是五粒白色药片，说道：“把它倒进袁文魁的茶杯里，只要他喝下去，事情基本就算成了！”
任晓芸脸色有些发白，说道：“这是……毒药？”
“不不，听说袁文魁喝茶都用纯银茶杯，就是为了防止有人下毒，如果是毒药，立刻就会被发现，况且，卞副队长并不想搞出人命。”
“那这是……”
“这只是一种过量服用，能让人昏厥的药物。”
“然后呢？”
赵源微笑着说道：“虽然不是毒药，但是它有一种副作用——会让男人失去对女人的兴趣！那样一来，袁文魁自然不会有娶姨太太的心思，令妹也就安全了。”
任晓芸疑惑的说道：“我不太明白，什么叫女人失去兴趣？”
赵源有些尴尬的说道：“五姨太，医学方面的事，我也不太明白，应该是和太监的意思差不多吧。”
听他这么解释，任晓芸多少明白了一点，红着脸说道：“那个……我想听听，卞副队长的条件是什么？”
“这个数。”赵源伸出三根手指。
任晓芸咬了咬牙，说道：“可以！只是，万一你们这个药不灵怎么办？”
“事成之后，我来找您收钱，相信五姨太不会不认账吧？”
“当然，我怎么敢赖卞副队长的账。”
“那好，咱们一言为定！”赵源把药瓶递给任晓芸。
任晓芸把药瓶收好，说道：“除了钱之外，卞副队长没……没提其他条件吗？”
“等到事态平息之后，卞副队长会亲自和你谈其他条件！”赵源故意加重“其他条件”四个字的语气。
卞则东贪财好色，上一次任晓芸找他的时候，就对这位俊俏的五姨太垂涎三尺，如果没有提出非分之想，任晓芸心里反而觉得不踏实。
轿车在一处僻静路段停下，任晓芸下了车，在街边叫了一辆黄包车，说道：“公使巷，袁府。”
…………
袁文魁从佛堂出来，刚好看见任晓芸走进院子，他来到门口，说道：“老五，你回来了。”
任晓芸迈步走进客厅，说道：“老爷。”
袁文魁挥手让下人退下去，看了看任晓芸，说道：“怎么，回了一趟娘家，有什么收获没有？”
任晓芸低着头说道：“没有。”
袁文魁脸色一沉，说道：“就是说你家里还是不情愿，让晓霞做我的八姨太！”
任晓芸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道：“老爷，您要是真的喜欢晓霞，就再等几年也好，她现在还在读书……”
袁文魁一拍桌子，怒道：“等几年？这些年要是没有我的帮衬，你们家里有钱让晓霞读书吗！”
任晓芸哀求道：“可是，晓霞只是一个孩子……”
“女孩子15岁，什么都懂了，看晓霞的身条也是一个大姑娘了。”袁文魁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老爷……”
“好了好了！说来说去，不就是想多要点钱嘛，下次回娘家告诉你父母，我这次给双份的彩礼！”
“……我替家里谢谢老爷。”
任晓芸知道，试图劝说袁文魁是不可能了，现在唯一的办法，只能寄希望那瓶药！
傍晚。
“茶泡好了没有？”二姨太对佣人说道。
佣人：“马上就好。”
“快开饭了，老爷喝的茶要温凉正好，快一点吧。”
“是。”佣人出了客厅，走进厨房。
任晓芸跟着进了厨房，见佣人刚刚泡好茶水，说道：“去把桌椅摆好，省得大太太又要骂人。”
佣人答应着，转身走了出去。
任晓芸从怀里掏出那瓶药，拿开茶碗盖，把药片一股脑倒了进去，药片入水即化……
第306章 药物相克
一大家子团团围坐，袁文魁坐在正中间，他环视了一圈，说道：“老六去哪了？”
“六姐有些不舒服，说是不吃了。”七姨太回答道。
“不舒服？老六是不是怀上了？”
“是啊，她这两天看着病恹恹的……”
几个姨太太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袁文魁轻咳了一声，说道：“老三，明天你陪老六去医院检查一下，看看到底是什么病。”
三姨太：“知道了。”
纯银茶碗摆在袁文魁的右手边，他有一个习惯，饭前必须喝一碗茶水，按照中医的理论是：先让肠胃做好进食的准备，属于养生食疗范畴。
袁文魁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吧嗒吧嗒滋味，赞道：“唔，好茶！”
任晓芸的心怦怦直跳，看着袁文魁把剩余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放下茶碗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
见袁文魁开始吃饭，众人这才敢动筷子。
一顿饭吃了半个多小时，袁文魁起身回到卧室，饭前茶水饭后大烟，这是他每天必不可少的功课。
任晓芸回到自己房间，心想看来赵源给的药没有奏效，袁文魁像没事人一样，看不出任何身体不适的症状。
“快来人呀！”外面忽然传来大太太的惊呼声。
几名警卫率先冲进屋子里，只见袁文魁躺在床上，身体不停的抽搐着，嘴歪眼斜，如同一个发病的羊癫疯患者。
“老爷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啊，刚刚还好好的呢……”
“赶快送医院！”
众人七手八脚把袁文魁抬上汽车，在警卫的保护下，轿车风驰电掣赶往陆军医院。
到了医院，袁文魁被送进抢救室，他是堰津的大人物，即使是日本军方医院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十几分钟后，医生从抢救室里出来，问道：“袁先生今天饮酒了吗？”
大太太惶然说道：“没有。医生，他到底是怎么了？”
医生：“初步判断是受到外部刺激，从而诱发了癫痫，目前来看，心脏也有些问题，所以，我必须要知道袁先生吃过什么喝过什么……”
大太太：“发病的时候，他正在抽福寿膏。”
“福寿膏是什么东西？”
“就是烟土。”
“哦，这就对了。”医生回身吩咐道：“护士，给病人注射卡多因宁。”
“是。”护士答应着走进抢救室。
大太太问道：“医生，我们老爷没事吧？”
医生摘下手套，说道：“没事，通常来说，注射了卡多因宁，既可以缓解癫痫症状，还能对心脏起到保护的作用。”
“谢谢医生，我们可以进去看看他吗？”
“暂时还不行，大约一个小时之后……”
护士匆忙从抢救室里出来，一迭声说道：“大岛医生，您快去看看，病人好像不行了！”
“怎么可能？”大岛医生快步走进抢救室。
病床上的袁文魁眼白上翻，身体绷的笔直，喉咙里发出荷荷的声音，眼看着是一副即将与世长辞的样子。
大岛医生：“怎么会这样？刚才不是已经好多了吗？”
“按照您的吩咐，注射了一针卡多因宁，没过一分钟时间，病人就这个样子了。”
“赶快抢救！”
各种先进的仪器能用上都用上了，足足折腾了二十多分钟，袁文魁最终还是永远的停止了心跳，结束了自己可耻的一生！
袁文魁突然死亡，让服部彦雄大为吃惊，但是因为医院坚持抢救过程没有任何问题，这件事也就没有再追查下去，只能当成是死于突发疾病。
而事实上，这一切都是姜新禹在暗中策划！
想要除掉袁文魁，当街刺杀不是上策，最好的办法就是里应外合，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内应。
赶巧任晓芸主动找上门，姜新禹表面上虽然拒绝了，其实他是不放心这件事的真实性，经过一番暗中调查，证明了确有其事。
任晓芸没有说谎，算上警察局便衣大队的卞则东，她前前后后找了四个人，都是堰津地面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因为害怕事情败露，任晓芸所接触的人，都和袁文魁的关系一般，这也算是有的放矢，避免有人把事情告诉袁文魁。
于是，姜新禹联络了军统的行动人员，伪装成卞则东的手下，以帮助任晓芸为名，让她把那些药放进袁文魁的茶碗里。
那瓶药其实是一种名叫哈斯蒙的西药，主要用于治疗心脏供血不足等疾病，若是超剂量服用，就会造成假癫痫症状，并且伴有心率加快。
虽然发病时看着挺吓人，其实并不会造成生命危险，只需要大量喝水，稀释胃里的药物，24小时药效过后，症状自然消退。
姜新禹是学医出身，他笃定一点，袁文魁被送往医院救治，正常来说，医生都会注射卡多因宁，用来缓解癫痫症状。
只要注射了卡多因宁，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袁文魁，因为卡多因宁和哈斯蒙不能同时使用，尤其是大剂量服用的情况下。
二者合一，两种普通的药就会变成杀人的毒药，姜新禹利用药物相克的原理，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了袁文魁！
任晓芸即使心有猜疑，但是因为参与其中，她是绝对不会主动跟任何人讲，况且袁文魁一死，她妹妹也因此彻底摆脱了噩梦。
袁文魁一死，树倒猢狲散，他的那些徒子徒孙谁也不服谁，每天抢地盘争老大，渐渐成了一盘散沙。
驻扎在城外的袁部队因为没有了主心骨，也开始各自为战，刘黑和孙小五两人明争暗斗，心思都用在内耗上，实力自然是大打折扣。
姜新禹不费吹灰之力，几乎在没有任何风险的情况下，瓦解了堰津最大的汉奸武装，重庆总部对情报员“乌鸦”提出了特别嘉奖！
同时，因为常红绫及时传回横山勇师团意图进攻衡阳的情报，令国军在战略上提前做好了防范，总部对她颁布了晋升令，由上尉破格晋升为中校。
大雨下了一整夜，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十月底的堰津，天气已经开始转凉。
第307章 三元茶楼
一周后。
俄国城，三元茶楼。
傍晚时分，伙计引领着一名四十岁左右，戴着一副圆形眼镜，面相和善的男子迈步上了楼。
“伙计，我约了朋友谈点生意，还有包间吗？”圆眼镜男子四处看了看，楼上稀稀落落坐了三四桌客人。
“有有，您看这间成吗？”伙计紧走几步，打开了四号包间门。
“可以。一会儿有一个皮货商，关外口音，你直接带他上来就行了。”
“您放心，错不了。您喝点什么？”
“一壶毛尖，再随便来几样点心。”
“得嘞，您稍等。”
姜新禹坐在靠窗的桌位，手上拿着一份报纸，他知道，这个人就是卢秋生，今天是和抗联代表见面的日子。
按照事先安排，茶楼附近最少有四五名地下党行动人员，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好卢将军的安全！
姜新禹有自身优势，如果有例行检查，他可以在关键时候，替卢秋生解围，以侦缉队长的身份，一般人都会给个面子。
楼梯传来脚步声，服部美奈身穿一件浅灰色薄呢风衣，迈步上了楼。
“在这儿。”姜新禹举了一下手。
“怎么想着来这么远的地方喝茶？”服部美奈脱下风衣，回手搭在椅子上。
姜新禹给她倒了一碗热茶，说道：“维多格利酒吧今晚有魔术表演，咱们也见识见识欧洲的戏法儿。”
服部美奈有些心不在焉的说道：“魔术也没什么意思，就是乱丢扑克牌。”
姜新禹：“你怎么了？看起来情绪不高。”
服部美奈沉默了一会，说道：“哥哥今天不高兴，跟他说话都不理我。”
“少佐又和绫子吵架了？”
“没有。”
“那是为什么？”
“听他打电话，总是提到武藏号，好像跟这个有关。”
“哦……”
刚刚在锡布延海结束的一场海战，日军引以为傲的武藏号战列舰被盟军轰炸机击沉，舰上一千多名士兵葬身海底。
为了打造世界上最强大的海军，日本一共建造了两艘超级战列舰，一艘名为“大和”，另一艘即为“武藏”。
这两艘被称为人类史上最大的战列舰，攻击能力到底如何，现在看来似乎没有想象中的强大，过于庞大的目标是最大弊端。
这一战中，大和号虽然逃过一劫，但是从应战能力上来看，起码在战术攻击方面，远不如盟军的轻量级特混航母舰队。
武藏号和大和号在日本是一种象征，如今象征毁灭，身为这个国家军人中的一份子，服部彦雄心情不佳自然在所难免。
楼梯传来纷乱的脚步声，一名四十岁左右中年男子迈步上楼，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浓眉大眼的青年，肩上背着鼓囊囊的包裹。
伙计在身后说道：“先生，您朋友在四号包间。”
“好，知道了。”中年男子说话带着浓重的东北口音。
“笃笃！”青年走过去敲了两下门。
卢秋生打开房门，中年男子抢先说道：“老李，等急了吧？这次我给你带来最好的皮子，保证让你满意！”
卢秋生笑道：“好好，请进，咱们先看看货，我可不能光听你吹牛。”
三个人进了包间，房门随即关上。
十几分钟后，从楼梯上来两个人，一个是亚洲人面孔，另一个是俄国人。姜新禹一眼就认出来，那个俄国人赫然就是在升平大戏院放炸弹的家伙！
他们从姜新禹身边走过，坐到临近的一张桌位。
伙计快步迎了过来，笑着说道：“呦，谢尔盖先生，金先生，您二位今天要喝点什么？”
谢尔盖显然是茶楼的常客，用蹩脚的中文说道：“老规矩，记的在茶里放一枚大枣。”
“您就是不说，我也忘不了。”伙计转身下楼。
姜新禹知道，这个谢尔盖肯定和格别乌有关。
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中供和苏联人是伙伴关系，只要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只当是没看见他们。
大约又过了十几分钟，四号包间门一开，皮货商从里面走了出来，卢秋生站在门口拱手相送。
姜新禹余光一瞥，发现金先生把手摸进了怀里，衣服隆起的形状，很像是一把手枪！
他要干什么？
会不会是要对卢将军不利？
姜新禹来不及细想，立刻站起身喝道：“都听好了，所有人把证件拿出来！”
服部美奈惊讶的说道：“新禹，你干嘛？”
姜新禹没理她，伸手掏出手枪，大声说道：“我是侦缉队的，刚刚接到线报，有人在这里非法交易违禁品！”
谢尔盖使了一个眼色，金先生慢慢把手从怀里拿了出来，他们显然是没想到，茶楼上居然有侦缉队的人。
姜新禹心里很清楚，不论是卢秋生，还是抗联的代表，他们肯定随身携带了伪造的证件，绝对不可能在这个环节被查出问题。
这么做的目的，主要是为了吓阻金先生，虽然还不能确定他究竟要干什么，或者说他即将掏出来的是不是一把手枪！
客人们老老实实把证件放在桌上，等待接受检查盘问，他们都习惯了动辄的例行检查，没人觉得这有何不妥。
姜新禹拎着手枪，走到皮货商近前，说道：“你的证件。”
皮货商伸手掏出证件递过去，上面的名字是张大林，那个青年紧张的瞪着姜新禹手里的枪。
姜新禹看了看他，说道：“害怕枪？”
“嗯呐。”青年低下了头。
姜新禹：“你们是干什么的？”
张大林：“卖皮货的。”
“打开看看。”姜新禹指了一下青年肩上的包裹。
青年在桌上解开包裹，里面是几张狐狸皮和貂皮，从成色上看，都是不值钱的次等品，貂皮上甚至还有很大的破洞，应该是猎枪留下的枪伤。
姜新禹挥手示意，说道：“你们可以走了！”
青年一声不吭，收拾好包裹，跟着张大林匆忙下楼。
金先生脸上现出焦急之色，对谢尔盖轻轻摇了摇头。
看到这一幕，让姜新禹意识到，他们的目标似乎并不是卢秋生，更像是针对抗联代表而来！
第308章 我们是自己人
楼上的几桌客人，至少有一桌是地下党行动人员，为了确保卢秋生的安全，他们肯定会携带武器。
如果金先生开枪，地下党必然会还击，在互相不知道对方底细情况下，伤亡在所难免！
姜新禹检查盘问了一遍，最后来到谢尔盖和金先生面前，拿起桌上的证件看了一眼，金先生证件上名字叫金永浩。
“长官，我们可以走了吗？”谢尔盖拿回自己的证件。
眼见卢秋生结账离开，姜新禹也不想多事，说道：“当然可以。”
谢尔盖和金永浩一先一后，快步下楼。
姜新禹把手枪收起来，说道：“美奈，我们也走吧。”
“嗯。”
两个人出了茶楼，只见谢尔盖和金永浩刚刚上了一辆轿车，疾驰着沿街驶去。
姜新禹思索片刻，开车跟了上去，在无法确定对方是何意图，最好还是把事情弄清楚才行。
“新禹，你说的线人，我怎么没看到？”轿车行驶了一段路，服部美奈忍不住问道。
“在你没来之前，他就走了。刚才没吓着你吧？”姜新禹不远不近跟着前面的轿车。
“还好……”看见路过的维多格利酒吧，服部美奈连忙说道：“嗳，你开过了！”
“时间还早，我们四处逛逛。”姜新禹掏出一包咖啡糖递过去，说道：“英国糖，尝尝。”
“哪来的？”服部美奈欣喜的撕开包装纸，拿出一粒放在嘴里。
“没收的走私货。”看了一眼专注研究糖纸的服部美奈，姜新禹说道：“怎么样，甜吗？”
“甜。”服部美奈又剥了一粒糖塞进姜新禹嘴里。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道路也越来越荒僻，姜新禹放缓车速，他感觉情况有点不对劲，准备调转车头回去。
忽然从斜刺里冲出一辆轿车，随着一声刺耳的刹车声，轿车横在路上，拦住了姜新禹的退路。
姜新禹迅速掏出手枪，咔哒一声顶上子弹，枪口探出车窗，对准那辆车的车玻璃。
前面那辆车也返回来，谢尔盖摇下车窗，大声说道：“嗨，朋友，我要是你，就不会胡乱开枪！”
说着话，他伸手指了指对面屋顶，一支步枪枪管探出来，瞄准了姜新禹的轿车。
姜新禹暗暗吃惊，跟踪对方被发现，一定是他们还有其他同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一时大意反而身陷险境。
他也想不到这些苏联人胆子这么大，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当街袭击侦缉队的人。
姜新禹如果是一个人，他也没必要担心，只要枪声一响，警察很快就会赶到现场。
况且，以他的身手，即使逃不掉，也至少能保证自身安全。
现在的问题是，车上还有一个毫无防御能力的服部美奈，她怎么办？
从目前形势来看，一旦双方发生交火，自己尚且自顾不暇，到时候服部美奈可就危险了！
“你们想干什么？”姜新禹面色平静的说道。
谢尔盖耸了耸肩，说道：“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要跟踪我们？”
“我的职责就是监视一切可疑人员！”姜新禹低声说道：“美奈，把身体放低，我们冲出去！”
服部美奈慌乱的说道：“怎么放低？”
谢尔盖听到了这句话，厉声喝道：“把你的双手，放在我能看到的地方！”
四周一片寂静，短时间内不可能有人经过，姜新禹在心里叹了口气，把手枪放在挡风玻璃前，推开车门下了车。
因为经常和接头人联络，姜新禹的车里长期放着几根粉笔，他在临下车时，从车座缝隙里拿了一个粉笔头。
“你也下车！”谢尔盖走过去把枪拿过来，对服部美奈说道。
不用他说，服部美奈毫不迟疑的下了车，快步来到姜新禹身边。
借着服部美奈身体遮挡，姜新禹在车门上偷偷画了一个暗记，意思是说自己遇到了危险，这种暗记只有钱润民能看得懂。
卢秋生和抗联代表会面时，钱润民也在三元茶楼附近，如果他能发现姜新禹的车，肯定会带人来帮忙。
在谢尔盖的枪口下，姜新禹和服部美奈沿着一条蜿蜒小路，走进一幢废弃的建筑里。
这是堰津最常见的小四合院，现在除了一个空架子，什么都没剩下，到处是残垣断壁，还有火烧过痕迹。
谢尔盖：“好了，停下，慢慢转过来！”
服部美奈这时候才感到有些害怕，这里荒无人烟，到处都是漆黑一片，真正是杀人灭口的好地方！
“新禹……”服部美奈紧紧攥着姜新禹的手。
姜新禹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着说道：“没事，有我在，别怕。”
谢尔盖嘿嘿笑道：“真让人感动，你们的样子，让我误以为自己是一个坏人。”
姜新禹：“所以，阁下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你不需要知道！”谢尔盖一努嘴，说道：“金，搜他的身！”
一旁的金永浩迈步走过来，很快从姜新禹身上翻出了钱包，里面除了一些钞票，还有侦缉队的证件。
“谢尔盖先生，我们好像惹了麻烦，这个人是侦缉队队长！”金永浩用俄语对谢尔盖说道。
“麻烦？”谢尔盖接过了钱包，看了看证件，又看了看姜新禹。
姜新禹心里焦急万分，从格别乌一贯行事作风来看，他们既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恐怕真的会起杀心！
金永浩回头问道：“你真的是侦缉队队长？”
姜新禹默然片刻，忽然对服部美奈说道：“美奈，小心！”
服部美奈莫名其妙，还没等反应过来，只觉得天旋地转，身子一软倒在姜新禹怀里。
谢尔盖和金永浩都很惊讶，因为他们目睹姜新禹一掌切在服部美奈颈部，将她打晕了过去。
颈部是人的迷走神经，只要力量使用得当，并不会对人造成伤害，只会短暂昏厥。姜新禹是受过训练的特工，下手自然知道轻重。
谢尔盖：“姜队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尔盖同志，我们是自己人！”姜新禹知道，只有表明自己的身份，才能解除危机！
都309章 反杀（祝书友们元宵节快乐！）
金永浩愣了一瞬，随即桀桀笑道：“你怕了？”
说着话，他举起手枪，枪口对准了姜新禹，嘴里喃喃自语着说道：“决定别人命运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
“其实我是……”姜新禹准备表明自己的地下党身份。
“金，等一下！”在姜新禹钱包的夹层里，谢尔盖摸到了那块“053”金属牌。
全世界的特工组织有一点基本相同，情报员之间并不认识，这是为了最大限度做到保密。
谢尔盖和法鲁赫、阿里贡耶夫分属不同行动小组，他们同样不知道对方是谁。
而且格别乌发展的特工，不仅仅局限于苏联本国人，为了便于在别国刺探情报，还有为数不少的朝鲜人、蒙古人，甚至是中国人。
例如金永浩其实是一个朝鲜人，同样属于格别乌的特工人员。
金永浩：“这个人不除掉，我们的任务就没办法顺利进行！”
谢尔盖把金属牌递过去，说道：“你看看这个。”
金永浩接过来仔细看了看，惊讶的打量着姜新禹，说道：“你是053号？”
姜新禹快速思索着应对之策，即使表明身份，能不能顺利脱身也是一个未知数，因为自己没有身份证明。
就算是有身份证明，这两个格别乌特工就一定会放过自己吗？
想到这，姜新禹说道：“当然，我说过了，我们是自己同志！”
谢尔盖狐疑的说道：“我的上级告诉我，053和049失联了很久，你能解释一下原因吗？”
姜新禹：“这个问题，在合适的时候，我自己会向上级解释。”
姜新禹不知道格别乌内部运转情况，一味乱说可能会露出马脚，以机密为由拒绝回答，反而更能让人相信。
金永浩想了想，说道：“你在堰津执行什么任务？”
姜新禹：“刺杀尼古拉二世的卫队长，阿列克赛！”
谢尔盖和金永浩互相看了一眼，他们心里都倾向相信了姜新禹，因为刺杀阿列克赛在格别乌内部并非秘密，唯一的秘密是由谁去完成这项任务！
“那你为什么要跟踪我们？”谢尔盖对这一点依旧很不解。
姜新禹苦笑道：“我在利用职务之便，调查每一个可能是阿列克赛的人。”
这个解释符合逻辑，谢尔盖把钱包和手枪还给姜新禹，说道：“幸亏没误伤自己人！”
姜新禹：“如果有需要帮忙地方，我的身份会有很多便利。”
谢尔盖眼睛一亮，说道：“我们的任务，或许还真的需要你帮忙！”
“都是自己同志，有事尽管说。”姜新禹把手枪别在腰里。
谢尔盖和金永浩低声商量了一下，认为姜新禹既然是自己人，这件事跟他说了也不要紧，而且他们也确实需要借助外力。
谢尔盖：“我们这次的任务，是刺杀抗联代表！”
虽然猜到了几分，姜新禹还是感到很震惊，故作疑惑的说道：“我们和中供关系一向很密切，为什么要杀抗联代表？”
“因为他会把延安的任命，以及一些重要文件带回东北，莫斯科不想看到一个对苏联充满敌意的家伙领导东北抗联！”
苏联人意图在东北扶植亲苏力量，这次延安的任命安排，触动了他们的利益，所以才派人刺杀抗联代表，目的是让这件事无疾而终！
本质上来说，苏联和日本没有太大区别，对东北同样虎视眈眈，他们也在假设一种可能，将来能不能从中获得一些什么！
姜新禹点燃一支香烟，深深吸了一口，说道：“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谢尔盖：“今天错失良机，在张大林离开前，必须再布置一次行动，到时候希望你能在暗中掩护我们撤退！”
“可以。”姜新禹想了想，说道：“有一点我不太明白，直接除掉延安派来的人，效果不是更好吗？”
谢尔盖摇了摇头，说道：“那家伙是中供的一个将军，上面不想把事情搞的太大！”
姜新禹：“哦，是这样……”
“嘘！有人来了！”金永浩闪身躲在一堵墙后面，探身向外窥视。
谢尔盖也凑了过去，低声说道：“金，是我们的人吗？”
“不是。我们的人都已经撤了……”
此刻，他们两个全神贯注戒备着外面，身子背对着姜新禹，可以说毫无防范。
姜新禹心里很清楚，谢尔盖和金永浩但凡谨慎一点，回去向上级求证053号身份，自己这个冒牌货铁定露馅。
探听到了他们的阴谋，格别乌无论如何也要杀人灭口，他们的暗杀能力绝不比军统差，甚至更胜一筹！
关键是这件事让人很愤慨，表面上勾肩搭背主义兄弟，背地里捅刀子，简直比日本人还要可恶！
权衡利弊之下，姜新禹举起了手枪，手指搭在扳机上，说道：“两位。”
谢尔盖闻声回头看了一眼，身体僵硬住，说道：“你干什么！”
金永浩也转回身，面对着黑洞洞的枪口。
“很抱歉，我不是053号！”
“那你是……”
“你们没必要知道！”
“砰！”
“砰！”
姜新禹扣动了扳机，两颗子弹准确无误射中两个糊涂鬼的前胸，鲜血迸溅，两具尸体扑倒在地上。
姜新禹快步走过去，蹲下身，试了试他们的动脉，确认对方已经死亡。
然后探身向外看了看，两个黑影停住了脚步，躲在一棵树后面。
姜新禹大声说道：“你们马上就要被包围了！识相的立刻放下武器投降！”
如果来人是钱润民，姜新禹这样一喊，等于是告诉他，自己已经摆脱了危险。
果然，那两个黑影很快消失在黑夜里。
姜新禹回身抱起服部美奈，掐着她的人中，轻声呼唤道：“美奈，醒醒，醒醒！”
过了几分钟，服部美奈缓缓睁开了眼睛，神色茫然的看着姜新禹，说道：“这是哪？”
姜新禹：“你忘了？刚刚歹徒把你打晕了……”
服部美奈愣了几秒钟，一下子坐了起来，紧张的说道：“那两个歹徒呢？”
“嘟——”
“嘟——”
不远处传来纷乱脚步声，警察们吆五喝六的赶了过来。
第310章 特派员的到来
百济堂药店。
“新禹同志，这是昨晚收到的电文，你看一下。”钱润民把一张信笺递给姜新禹。
——关于情报员蜂刺的所有档案资料，将进行秘密销毁，组织关系转由卢秋生同志负责！
姜新禹一脸茫然，说道：“这是什么意思？”
钱润民叹了口气，说道：“你杀了格别乌的人，这件事说大就大，说小就小，为了不影响和苏联人的关系，只能将你的痕迹彻底抹去，不管他们怎么查，你和我党全无关联！组织上希望你能顾全大局，理解这么做的必要性！”
姜新禹默然片刻，说道：“我能理解。”
“这只是权宜之计，再过一两年，估计苏联人也就淡忘了这件事，到时候把你的组织关系，重新调回特科。”
“那……我是不是要和卢将军见一面？”
“当然，最终能够证明你身份的人，只有卢将军，所以你必须和他见面！”
“什么时候？”
“明天上午十点钟。”
“地点。”
“车站附近的和记面馆。”
“车站？”
“卢将军和你见面之后，直接坐车离开堰津。”
“好！”姜新禹想了想，说道：“老钱，其实你也可以证明我的身份，老邱也可以。”
钱润民：“正常来说，最好还是由你的上级来证明，这是组织程序问题。卢将军恰好在堰津，你的身份由他接手，再适合不过了。”
“明白了。”
“还有，最近你要加倍小心，提防格别乌的报复！”
“苏联人在堰津的能力有限，不敢对我怎么样。”
“不能大意啊……”
“对了，他们意图暗杀抗联代表，上面怎么说？”
“首长在电文里回了四个字：静观其变！”
姜新禹心里很清楚，政治从来就没有肝胆相照，利益才是决定一切的基础。
苏联人想要扶植对他们有利的领导人，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
一周后，中午。
紫丁香咖啡馆，姜新禹和常红绫相对而坐。
婚期将至，常红绫以女方家长身份，名正言顺的约姜新禹见面。
姜新禹：“只有你一个人？”
常红绫：“美奈半小时之后到，算是回避一下。”
“服部少佐不来吗？”
“他认为这种事，不需要男人出面，口口声声尊重女性的人，说穿了骨子里还是一个大男子主义！”
服务生走过来，说道：“二位喝点什么？”
姜新禹：“两杯咖啡，谢谢。”
不一会，两杯香气四溢的咖啡端上来。
常红绫一边往咖啡里加糖，一边说道：“首先恭喜你，马上就要成为新郎官了。”
姜新禹：“说正事吧，美奈没耐心等半小时，也许十几分钟后就会出现。”
“总部派下来一位特派员，名叫李献策，化名李松，负责堰津站今后的具体工作，15日在堰津北站下车。”
姜新禹感慨着说道：“这么久了，总算来了主事的人。”
常红绫冷笑道：“局势不稳的时候，没人愿意做外勤，现在觉得日本人不行了，都争抢着出来捞资本！”
对这种牢骚话，姜新禹不置可否，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说道：“需要我做什么？”
常红绫：“敌人最近盘查的很严，对特派员的安全问题，绝不能掉以轻心，这方面还要多仰仗你。”
“明白。”姜新禹心里笑了一下，刚刚送走了中供的卢将军，又来了一个军统特派员。
“他公开身份是堰津日报新聘请的校对编辑，报馆一定会派人去接站，到时候你就知道谁是特派员。”
“好……”姜新禹住了口，服部美奈推门走进来。
常红绫看了一眼手表，说道：“你确实很了解她，刚好十分钟。”
服部美奈有些忸怩的坐下来，瞟了姜新禹一眼，对常红绫说道：“你们……谈的还好吧？”
常红绫戏谑着说道：“怎么，新娘子等不急了吗？”
服部美奈红着脸说道：“我忘了看时间。”
常红绫：“我和姜队长刚刚谈到，是采用中式婚礼还是日式……”
…………
11月15日，堰津北站。
姜新禹坐在车里，望着出站口方向，前来接站的最少有上百人，早早等候在门外。
堰津日报的人，手上举着一块白纸板，上面用毛笔写着一行大字：接李松先生。
“呜——”
“呜——”
“呜——”
伴随着震耳的汽笛声，一列火车缓缓进站。
十几分钟后，下车的旅客陆续涌向出站口，排队等候检票出站。
“都把车票准备好，不要拥挤！”执勤警察大声吆喝着。
一名身穿藏蓝色马褂，头戴灰色礼帽，面容清瘦的中年男子，拎着一只藤木箱子，迈步走出来。
他四下看了看，径直向报馆的人走过去。
“你好，我就是李松。”李献策放下箱子，从怀里掏出证件递过去。
“李先生，你好，在下是堰津日报的……”
还没等双方介绍完，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忽然拎起李献策的箱子撒腿就跑。
“哎……抓贼！”报馆的人愣了一秒钟，立刻大声喊道。
此刻人来人往，少年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像泥鳅鱼一样灵活。
李献策并不十分着急，好整以暇的站在原地，箱子里只是一些换洗衣服，没有贵重物品。
这么一闹腾，出站口门前有些混乱，两名警察闻声也跑了过来。
少年仗着熟悉地形，借着各种障碍物掩护，一时半会儿还真抓不到他。
报馆的人紧追不舍，始终距离不远。
“把箱子放下！”姜新禹拦住了少年的去路。
“少管闲事，躲开！”少年从腰里摸出一把匕首，比划着说道。
姜新禹掀开衣襟，露出里面的枪套，说道：“放下箱子，滚！”
他不想太过张扬，帮特派员拿回箱子就行，要不然早抓了这个家伙，送进警察局关上十天半月。
见是带着枪的便衣，少年赶忙放下箱子，三转两转钻进人群跑了。
报馆的人也随后赶到，他伸手拎起箱子，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道：“谢谢你，先生，幸亏……”
他忽然住了嘴，眼睛里带着惊恐，呆呆的看着姜新禹身后。
第311章 受伤
寒光一闪，一把尖刀刺向姜新禹后背。
若是在平时，对姜新禹来说，这样的偷袭，对他不构成任何威胁。
今天的情况有点不同，四周都是嘈杂走动的人，加上注意力被箱子吸引，等到察觉危险的时候，尖刀已经刺到！
情急之下，姜新禹身体向右侧尽力躲闪。
“噗！”
虽然避开了致命部位，但是肋部被刺中，在女人的惊叫声中，姜新禹踉跄着退了两步，伸手一摸，沾了一手的血。
袭击者是一个瘦小枯干的外国男子，他一击不中，追身冲上来，对着姜新禹举刀再刺。
姜新禹连续后退，“叮！”的一声，刀尖刺在旁边的水泥柱上。
“别动！”姜新禹迅速掏出手枪，枪口对着行凶的男子。
几乎是与此同时，男子把尖刀用力掷向姜新禹，然后转身就跑。
两人一番搏斗，附近的人纷纷躲避，这样一来，射界变得十分开阔，不必担心会伤到其他人。
“砰！”
姜新禹扣动扳机。
男子腰部中弹，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姜新禹捂着伤口，紧靠在水泥柱上，警惕的观察着四周，他不知道还有没有第二个杀手！
几名警察举着枪冲了过来，大声嚷嚷道：“都不许动！”
“我是侦缉队的姜新禹，立刻逮捕那个人！”姜新禹大声说道。
枪声一响，车站附近更加混乱，人们争先恐后向街上涌去，都一门心思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报馆的人拎着箱子，接上李献策，也随着人流来到街边。
“想不到堰津这么乱……”李献策回头看了看，做出一副受惊的样子。
“李先生，我们快走吧，要是戒了严，那可麻烦了。”报馆的人催促道。
“好好，快走快走。”李献策上了一辆黄包车，说道：“堰津日报报馆。”
目送着李献策离开，姜新禹这才放下心。
…………
陆军医院二楼外科。
“姜新禹在哪间病房？”服部美奈拦住一名护士，焦急的问道。
护士：“3号病房。”
“谢谢！”服部美奈紧跑几步，来到3号病房门外。
两名侦缉队的特务守在门口，因为姜新禹的关系，他们都认识服部美奈，恭敬的说道：“服部小姐。”
服部美奈：“新禹在里面吗？”
“队长刚刚做完缝合……”
不等特务说完，服部美奈推门走了进去。
坐在门内打盹的赵玉虎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去摸枪，看清楚来人是服部美奈，这才放下手。
“新禹，你怎么样了？”服部美奈快步走到床边。
看着面色苍白的姜新禹，服部美奈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姜新禹微笑着说道：“哭什么，我不是好好的吗？”
“亏你还笑得出来，我刚问过医生，要是再偏一点……”
“医生都喜欢夸大病情，好显示他们的医术高超。”
“大岛医生不是那样的人，你又来哄我。”服部美奈掀开被子，想要看看伤口。
姜新禹抓住她的手，说道：“都包扎上了，什么也看不见。”
赵玉虎知趣的退出病房，回身关好房门。
“疼吗？”服部美奈关切的问道。
姜新禹：“打麻药了，一点都不疼。”
其实麻药劲儿已经过了，刀口现在是最疼的时候。
房门一开，服部彦雄和常红绫迈步走了进来。
姜新禹挣扎着要坐起来，服部彦雄伸手制止，说道：“姜队长，你不要动，小心牵扯到伤口。”
姜新禹：“少佐，我只是轻伤而已，不碍事。”
“医生说，你最少需要半个月才能康复，这可不是轻伤。”
“少佐，刺杀我的是什么人？”姜新禹心知肚明，对方十有八九是格别乌的人。
“那名刺客已经供认，他是格别乌的人。”
服部美奈气愤的说道：“这个什么格别乌真可恶，干嘛阴魂不散的缠着新禹！”
服部彦雄：“姜队长击毙了两名他们的人，这是有针对性的报复行动！”
姜新禹：“抓了格别乌的人，会不会给帝国惹来麻烦？”
服部彦雄摇了摇头，叹道：“现在情况不同了，我们惹不惹他们，麻烦该来的还是来了！”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满苏边境，苏军部队最近调动频繁，说是正常的军事换防，可是，根据情报显示，他们的兵力只增不减！”
“会不会是要对满洲不利？”
“很有可能，大本营也是这么认为！”
“报告！”一名宪兵推门进来。
服部彦雄皱了皱眉，说道：“什么事？”
“司令部紧急会议，下村司令官请您过去。”
“好，我知道了。”
服部彦雄回身说道：“姜队长，好好养伤。”
说完这句话，服部彦雄大步走了出去。
常红绫走到病床跟前，说道：“姜队长意外受伤，有一件大事也要因此耽搁了。”
服部美奈：“什么大事？”
常红绫：“再有五天，就是你们的婚期，你忘了？”
按照目前情况来看，姜新禹至少要卧床半个月，自然是无法举行婚礼。
姜新禹拉着服部美奈的手，歉然说道：“美奈，对不起！”
“哪有对不起，你养好伤最重要，婚期可以往后推迟嘛。”话虽这么说，服部美奈的眼中，还是难掩失落情绪。
常红绫看了一眼手表，说道：“姜队长，请安心养伤，我先告辞了。”
姜新禹：“美奈，替我送一送夫人。”
“好的。”服部美奈答应着，起身陪常红绫走出病房。
“美奈，别不高兴了，早一个月和晚一个月，能有多大区别？”见服部美奈闷闷不乐，常红绫劝解着说道。
服部美奈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绫子，你要去哪儿？”
“我约了横田夫人喝茶。”
“哦……”
“要不要一起去？”
“不去了，下次吧。”
常红绫明知道，现在这种情况，服部美奈寸步都不会离开姜新禹。
事实上，她根本没有约横田夫人，而是和李献策见面。
服部彦雄去司令部开会，在常红绫看来，今天是最佳的接头时机！
第312章 除掉她
回到病房，服部美奈说道：“新禹，你想吃点什么？”
“随便吧。”姜新禹心不在焉的说道。
他这一受伤，等于切断了和钱润民的联系，组织上即使有任务安排，也联系不到自己，这是一个突发事件。
服部美奈想了想，说道：“这里离中立园不远，要不然买点锅贴回来？”
“行。”姜新禹对门外大声说道：“来人！”
“队长。”赵玉虎推门走进来。
“让弟兄们换班吃饭，到中立园买些锅贴回来。”
“是。”
赵玉虎刚要转身出去，服部美奈叫住他，说道：“你是不是开车去？”
赵玉虎：“是的。开车来回快，锅贴也不能凉……”
服部美奈站起身，说道：“我出去买点东西，刚好搭你的车。”
“好，我在楼下等您。”赵玉虎转身走了出去。
姜新禹：“美奈，你要买什么让他们捎回来就行了，何必自己跑一趟。”
服部美奈支吾着说道：“他……不知道在哪买。”
姜新禹疑惑的说道：“不知道在哪买？赵玉虎是本地人，没有他不知道的地方。”
服部美奈的声音细如蚊蚋，红着脸说道：“女人的东西，怎么让他买……”
“哦……”姜新禹闭了嘴。
…………
中立园与陆军医院隔着两条街，开车往返最多半个小时。
在经过一家看似有些规模的杂货店门前，服部美奈说道：“停车！”
她推开车门下了车，回身说道：“你们回来的时候，顺路再接我回去。”
“是。”
看着轿车远去，服部美奈转身走进杂货店。
“小姐，你要买点什么？”掌柜的殷勤招呼着。
“两包那个。”服部美奈指了一下货架上的月事巾。
掌柜的手脚麻利拿了一个纸袋包好，说道：“五百块。”
摆放月事巾的货架后面是一扇窗户，正对着一家名为“翠玉轩”的茶楼，一个熟悉的身影快步走进去——是常红绫！
服部美奈结了账，心想反正时间还早，去茶馆和绫子打一个招呼，顺便认识一下那位横田夫人！
想到这，她出了杂货店，绕到后面的街上，迈步走进翠玉轩茶楼。
茶楼伙计迎上来说道：“小姐，您里边请……”
“我是来找人的。”
“您找哪位？”
服部美奈四处看了看，一楼全是散台，并没有看到绫子，于是问道：“一个身穿墨绿色旗袍的女人，二十多岁，刚刚进来的。”
伙计：“您是？”
“我是她妹妹。”
“哦，你说的那位太太在二楼5号包间。”
“谢谢。”
服部美奈兴冲冲上了楼，来到5号包间门口，伸手推开包间房门，她是想和常红绫开一个玩笑。
包间门忽然被打开，李献策立刻站起身，说道：“你找谁？”
服部美奈惊讶的看了看李献策，又看了看常红绫，心里十分的不解，绫子不是说约了横田夫人吗？怎么会是一个陌生男人？
看到服部美奈出现在门外，常红绫也非常吃惊，但是她很快镇定下来，站起身说道：“美奈，你怎么来了？”
服部美奈对李献策微微额首致意，拉着常红绫走到一旁，低声说道：“他是谁呀？你不是约了横田夫人吗？”
常红绫：“横田夫人今天有事，我出来闲逛，刚巧遇到一个朋友，就一起喝杯茶。”
服部美奈皱着眉说道：“绫子，你就不怕哥哥多心吗？”
常红绫淡淡的说道：“难道我嫁给了服部君，连一个异性朋友都不能有？”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们总是为这种事吵架，尽量注意一点嘛。”
“只要你不告诉服部君，不就没事了?”
“我当然不会说，你们……真的是普通朋友？”服部美奈不放心的看了一眼李献策。
常红绫笑道：“难怪是兄妹，都是一样多疑，以后姜新禹有的受了！”
服部美奈不高兴的说道：“你还有心情说风凉话，我是不放心你！”
常红绫叹了口气，说道：“美奈，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情同姐妹，你还不相信我吗？”
“没说不信你……”
“嘀嘀——”
“嘀嘀——”
楼下传来轿车鸣笛声，服部美奈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说道：“我该走了，新禹还在医院等着呢……”
常红绫：“那你还出来？”
“我来那个了……”服部美奈羞涩的笑了一下。
“快回去吧，路上小心一点。”
“知道了。”
说话间，服部美奈匆忙下楼。
李献策站在包间窗前，看着服部美奈上了一辆轿车，轿车向陆军医院方向疾驰而去。
常红绫走进来，回手关上门，说道：“没事了，虚惊一场。”
“她是什么人？”李献策回身坐下。
“服部彦雄的妹妹。”
“服部彦雄的妹妹？她会不会是在监视你？”
“不会。我对她很了解，她不是那种人，今天只是碰巧遇见。”
“少佐夫人和一个陌生男人单独见面，这件事要是传到服部彦雄耳朵里，难说他会怎么想！”
“服部美奈答应我了，她不会告诉她哥哥。”
李献策默然片刻，说道：“身为一名潜伏的情报员，最忌讳的就是轻信他人，更何况还是宪兵队少佐的妹妹！”
“李先生……”
“万一她把这件事说出去，服部彦雄因此起了疑心，肯定会派人调查我，那样一来，今后的工作就没办法顺利开展！”
“……那你说怎么办？”
李献策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这世上只有死人才能真正保守秘密！”
常红绫吃了一惊，说道：“你是说……”
“对，除掉她！”
“…………”
“她平时身边有警卫吗？”
“没有。”
“那就好办了。”
“我觉得……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
“服部美奈在她哥哥眼里，被视如珍宝，她要是有了三长两短，服部彦雄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李献策冷笑道：“我们可以制造一起意外，服部彦雄不善罢甘休，他又能怎样？”
从事情本身来说，李献策这么做并没有错，把自己的安危交到一个小姑娘手里，实在太让人提心吊胆！
第313章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陆军医院二楼，外科3号病房。
吃过了饭，服部美奈递给姜新禹一杯水，说道：“你猜我刚刚遇见谁了？”
姜新禹想了一下，说道：“是麻也小姐吧，我记得你说过，她家住在中立园附近。”
“嗯，麻也是住在中立园，可是我遇见的不是她。”
“那猜不到了。”
“是绫子！”
“她去中立园做什么？”姜新禹喝了一口水，漫不经意的问道。
“绫子和一个朋友在翠玉轩喝茶。”
“哦……”
“千万别把这件事说出去，尤其不能告诉哥哥。”
“为什么？”
服部美奈叹了口气，说道：“跟绫子喝茶的是一个男人，我担心哥哥知道了又要多心……”
通过服部美奈的描述，姜新禹很容易就能做出判断，今天和常红绫见面的一定是特派员李献策！
临近傍晚的时候，医生和护士来到病房，给姜新禹换药。
服部美奈：“大岛医生，我可以留下来看你们换药吗？”
大岛医生：“美奈小姐，现在最好不要看，等到姜队长彻底康复了再看也不迟。”
“我想知道他伤的有多重，求您了。”服部美奈固执己见。
“好吧。”对宪兵队少佐的妹妹，大岛医生还是比较客气。
护士拆掉姜新禹身上的纱布，刀伤大约5公分左右，缝合处像一只多脚的蜈蚣形状。
大岛医生看了看，对姜新禹说道：“你很幸运，没有发炎症状。”
姜新禹：“谢谢医生。”
大岛医生：“这种手术，第一个晚上是最疼的时候，实在忍不住，可以多吃两片止疼药。”
护士在一旁说道：“送来了止疼药，他连一片都没吃。”
大岛医生惊讶的说道：“一片都没吃？这怎么受得了？”
姜新禹笑道：“说明您的医术高超，手术很成功。”
大岛医生摇了摇头，由衷的说道：“姜队长，我不得不说，你是一个让人敬佩的硬汉！”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您过奖了。”
服部美奈现在才知道，姜新禹一整天和自己谈笑风生，其实伤口带来的疼痛，并没有看上去那么轻松。
换完了药，医生和护士离开了病房。
“新禹，你真的不疼吗？”服部美奈忍不住问道。
姜新禹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傻瓜，怎么会不疼呢，只是还能忍住而已。”
其实姜新禹是想趁这个机会，考验一下身体的承受力，看看自己究竟能抗住哪种程度的疼痛！
“还是吃一片药吧，何苦遭罪呢……哪个是止疼药？”服部美奈伸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
“白色药瓶。”
“你的东西怎么都在这里？”
“衣服被刀扎烂了，还沾了很多血，已经扔掉了。”
姜新禹的公事包、钱包、钥匙、半包香烟，包括带着枪套的手枪，都放在抽屉里。
服部美奈歪着头想了想，说道：“对呀，你的换洗衣服没拿来呢……”
姜新禹：“明天我派人去家里拿两套。”
“他们不知道衣服放在哪，还是我去吧。”
“……也好。”姜新禹灵机一动，说道：“对了，美奈，你顺路去一趟百济堂药店，就在桥东路，离我家没多远。”
“我知道那家药店，让我去那干嘛？”
“替我抓一副胃药。”
“你的胃病还没好吗？”服部美奈皱着眉说道。
“最近感觉很好，百济堂的药疗效不错。”
“那我现在就去。”
“到了药店，你就说替姓姜的先生抓药，他们就知道开什么样的药方了。”
“嗯，知道了。”
望着服部美奈出了医院大门，常红绫在心里叹了口气，迈步上楼来到病房门外。
坐在门口的赵玉虎站起身，恭敬的说道：“服部夫人，您来了。”
“美奈在吗？我顺路接她一起回家。”
“美奈小姐出去了，很快就回来。”
“哦，那我等她一下。”
“您请进。”赵玉虎打开房门。
常红绫进了病房，看了看姜新禹，说道：“美奈去哪了？”
“她去给我拿换洗衣服。”
常红绫走到窗前，说道：“你的麻烦很快就要解决了。”
“我的麻烦？”
“这件事，等下我在和你解释。”
姜新禹没多想，他以为常红绫说的“麻烦”，指的是格别乌刺杀自己的事。
常红绫：“我今天和特派员见面了，给我的感觉，他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做事不拖泥带水，很让人放心。”
“那就好。”
“特派员来堰津最重要的使命，就是要除掉内政部部长王克捷！”
“可是，王克捷远在北平……”
“不，根据北平方面的情报，新年之前，王克捷会来堰津出席日华亲善大会，这是刺杀他的绝好机会！”
“需要我做什么？”
“掌握王克捷的警卫部署情况，掩护行动人员安全撤退！”
“好！”
常红绫看了一眼时间，说道：“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
“什么事？”
“美奈撞见了我和特派员的会面。”
“美奈跟我说了，她不会告诉服部彦雄。”
“这方面我和你一样相信她，只可惜，特派员并不这么想。”
“什么意思？”姜新禹隐隐感觉到了不安。
常红绫缓缓的说道：“特派员的意思，要让美奈永远闭嘴！”
姜新禹霍然起身，因为用力过猛，牵扯到伤口，疼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他一把抓住常红绫的手，激动的说道：“你们要杀美奈？”
常红绫面无表情的说道：“放手！一旦有人进来看见这个场面，我们怎么解释？”
姜新禹慢慢松开她的手，说道：“这就是我快要解决的麻烦？”
常红绫点了点头，说道：“没错！”
“替我联络特派员，我要见他！”
“为了美奈？”
“对！”
“姜新禹，我提醒你，你和美奈是逢场作戏，切勿假戏真做，影响大局！”
姜新禹：“即便是逢场作戏，你告诉我，感情上的事，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你和服部彦雄之间，难道就一点感情也没有吗！”
常红绫看着窗外，说道：“我能告诉你的是，需要我开枪杀服部彦雄的时候，我绝不会手软！”
她回转身，盯着姜新禹的眼睛，冷冷的说道：“我希望你也能做到这一点！”
“美奈对我们没有任何威胁，今天的事，她担心你和服部彦雄吵架，肯定不会说出去，况且有她在，对我的身份也是一种保护！”
“我也是这么认为，但是我必须服从命令！”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尽快帮我安排和特派员见面，我有信心说服他改变决定！”
常红绫：“你这个样子，怎么去接头？”
“我只需要几分钟的时间！”
常红绫叹了口气，说道：“晚了，咱们聊这件事的时候，行动人员已经动手了！……”
第314章 意外
桥东路，百济堂药房。
“小姐，你需要点什么？”见服部美奈走进来，钱润民殷勤的招呼着。
服部美奈：“抓一副胃药。”
钱润民：“有药方吗？”
“是姜先生让我来的，他就住在附近。”服部美奈回身虚指了一下。
钱润民故作恍然的说道：“哦，姜先生啊，我知道了，你稍等一下。”
他一边给中药称重，一边看似很随意的问道：“姜先生自己怎么没来？”
服部美奈：“他……最近很忙，十天半月也来不了。”
“哦，是这样啊。”钱润民心里盘算着，只要跟着服部美奈，就能找到姜新禹。
最近地下党筹措到一批物资，准备运出城，需要姜新禹在暗中配合，让车辆顺利通过关卡检查。
从昨天开始，钱润民就在门口摆放了祖传中医按摩的牌子，这是他请求接头的暗号，但是姜新禹迟迟没有现身。
——姜新禹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如果组织有新的任务安排，钱润民肯定会趁此机会找到自己，跟踪毫无心机的服部美奈并不是一件难事！
服部美奈拎着中药走出药店，钱润民对伙计说道：“志新，看着店，我出去一趟。”
“知道了。”钱志新答应着。
服部美奈先去了姜新禹家里，拿了两套换洗衣服，连同中药装在一个藤木箱子里，然后锁好房门来到街口。
因为知道姜新禹没在家，所以钱润民没有跟的太近，他揣着手蹲在街边看两个老者下棋，眼睛盯着街口。
他很快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一辆黄包车等在街口，有人要坐车，车夫摆手示意在等客人，事实上并没有客人要他等。
十几分钟后，服部美奈拎着藤木箱走出来，车夫立刻拉着车迎上去，殷勤的说道：“小姐，要车吗？”
服部美奈点点头，拎着箱子上车，说道：“陆军医院。”
“好嘞，您坐好了。”车夫拉着车，飞跑着从钱润民身后经过。
钱润民立刻招手叫了一辆黄包车，说道：“往东走，到地方我告诉你。”
碰上客人嘴懒，这种时候很多，车夫也不多问，只要车钱一分不少给就行了。
前面的黄包车在路口左转，服部美奈疑惑的说道：“车夫，你走错路了吧？”
车夫头也不回的说道：“小姐，您放宽心，错不了，前面临时修路，不让走了，我带您走另一条路！”
服部美奈没再多问，虽然来堰津一年多了，但是好多地方她还不熟悉，只能听任车夫怎么说怎么是。
这是一条小路，平时行人车辆就很少，有时候经常十几分钟也看不见一个人影。
一座石桥下是白河的支流，虽然河面不宽，但是水深最少也有四五米。
车夫在桥上把车停下来，回身说道：“小姐，麻烦你先下来。”
服部美奈不明所以，说道：“怎么了？”
车夫歉然的说道：“车子好像出了点问题，很快就能修好，对不起了。”
服部美奈只好下了车，拎着藤木箱站在一边，看着车夫在车底下煞有介事的鼓捣，也看不出黄包车究竟有什么问题。
一名戴着黑色礼帽的男子迎面走过来，向桥下看了一眼，忽然惊呼道：“有人要跳河！”
听他这么一咋呼，服部美奈也探身向桥下张望，果然看见一个人坐在岸边，望着河面呆呆发愣。
“快去劝劝他，别想不开……”服部美奈急的直跺脚，她心里先入为主，以为这个人真的要跳河。
她话还没说完，脖子后面被人重重打了一下，感觉头晕目眩立刻昏了过去。
黑色礼帽和车夫互相一使眼色，架起服部美奈的胳膊，大头朝下扔了下去！
“噗通！”
水花四溅，服部美奈坠入河里。
车夫和黑色礼帽，包括岸边假装要轻生的男子，都是军统的行动人员，对付一个服部美奈，这种简单的办法最直接有效。
这条小路很偏僻，钱润民不敢跟的太近，他想看看车夫要搞什么鬼，等他乘坐的黄包车赶上来时，刚好看见车夫拎着服部美奈的藤木箱，想要离开事发现场。
谋财害命！
——这是钱润民的第一反应！
“停车停车！”钱润民急忙从车上下来，飞跑着来到岸边，脱去身上的长衫，纵身跳进了河里。
11月的河水冰冷刺骨，钱润民顾不了许多，深吸了一口气，潜入水底。
大约半分钟后，他拖着服部美奈踩着水游到岸边。
“小姐，醒醒！醒醒！”钱润民怕打着服部美奈后背，让她尽量往外吐水。
好在溺水的时间短，服部美奈悠悠醒转，她看了看钱润民，说道：“谢谢你救了我……”
钱润民捡起地上的长衫递给服部美奈，说道：“很冷的，你先穿上挡挡风寒。”
三名军统特工围了上来，他们得到的命令就是，如果不能让服部美奈“意外”死亡，就直接动手杀了她！
“你们干什么？”钱润民这才意识到，事情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躲开！少管闲事！”车夫从腰里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眼里没王法了吗！”钱润民嘴里应付着，眼睛余光观察着四周情况。
“上！”车夫不再废话，挥刀冲向一脸惊恐的服部美奈。
钱润民抄起身边半截枯树干，猛抽向车夫后脑勺。
“你他吗的找死！”
车夫被枯树干扫到了脸，火辣辣的疼痛让他怒从心头起，返身扑向钱润民，另外两人在身后夹击。
因为对付的目标是服部美奈，他们今天并没有带枪，况且枪声一响，大白天的要是被堵在这里，想要撤退并不容易。
桥上那个车夫傻愣愣的看着，钱润民抡起枯树枝四处抵挡，百忙中大吼道：“看什么热闹，快去找警察！”
车夫这才反应过来，拉着空车急忙忙向前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喊道：“救人啊，有土匪！有土匪！”
他这一喊，三名军统特工有些着急，再不解决这件事，弄不好反而有被捕的危险！
服部美奈身上不停的淌着水，嘴唇冻的青紫，哆哆嗦嗦站起身，紧裹着钱润民那件长衫。
“跑啊，还等什么！”钱润民回身催促道。
趁这个机会，黑色礼帽大喝一声，合身扑了过去，在服部美奈的惊叫中，钱润民被对方一头撞倒在地。
他一脚踹开黑色礼帽，刚要起身，车夫紧跟着冲过来，“噗！”顺势一刀刺入钱润民的小腹！
“对不住了，是你自己找死！”车夫瞪着钱润民的眼睛说道。
“跑——”
钱润民吼出一个字，猛然挥拳打在车夫的脸上，然后踉跄着退了几步，一手捂着伤口堆坐在地上。
第315章 一把钥匙
服部美奈无论如何也跑不过受过训练的特工人员，她浑身颤抖着，一步步退到河边。
冰凉的河水没过了脚踝，服部美奈猛然警醒，自己唯一的生机就是河里！
想到这，在对方冲过来时，服部美奈纵身跳进河里，然后快速向对岸游去。
三名军统特工面面相觑，这是意想不到的情况。
这么冷的天气，如果下水去追杀服部美奈，能不能成功先不说，他们自己弄得浑身上下水淋淋的，这么明显的特征，到时候根本无处藏身！
服部美奈爬上岸，抱着肩膀蹲在地上，浑身冷的上牙和下牙直打鼓，她想好了，如果对方绕过来抓自己，就再躲进河里。
“嘟——”
“嘟——”
远处传来警察的哨子声。
军统的三个人不敢再耽搁，简短商量了一下，沿着相反方向跑去。
见他们走远，服部美奈这才从桥上绕过对岸，快步来到钱润民身边。
“先生，你怎么样了？”
“……那些人……走了吗？”
“走了。”
“那就好……”
“警察来了，马上送你去医院。”
钱润民是半个医生，他知道自己伤的有多重。
他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塞到服部美奈手里，喘息着说道：“小姐，麻烦你一件事，帮我把钥匙交给……交给志新！”
“谁是志新？”
“他是我侄子……姜先生认识……你问他就知道了，这件事不要告诉别人，这是我的钱柜钥匙……”
“好，你放心吧，我谁也不告诉……你会好起来的……”见钱润民脸色像白纸一样，服部美奈忍不住哭了出来。
钱润民微笑着说道：“你……你是一个好姑娘，姜……姜先生和你……和你很般……”
寒风料峭的河边，钱润民头一歪，永远的闭上了双眼。
“先生！先生！……”服部美奈放声大哭。
不仅仅是因为钱润民救了自己一命，也是今天的遭遇太可怕，以服部美奈人生经历，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
警察赶到时，发现受害者居然是服部少佐的妹妹，赶紧派专车送往医院检查身体，案情也向宪兵队做了详细汇报。
无论从报案的车夫证言，还是服部美奈的讲述，事情都非常清楚，歹徒意图谋财害命，钱润民路见不平被杀害。
因为这件事，服部彦雄把红桥警察局长叫到宪兵队，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并且给了最后限期，十日内必须破案！
陆军医院。
服部美奈受到了惊吓，加上被冷水一激，连续两天高烧不退，一时清醒一时糊涂。
服部彦雄迈步走进病房，皱着眉对医生说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医生：“少佐，您放心，我们用了最好的药，过了今晚，美奈小姐的病情就会好转。”
服部彦雄松了口气，说道：“24小时都要派专人看护……”
“哥……”病床上的服部美奈嘴里喃喃着。
服部彦雄赶紧俯下身，柔声说道：“美奈，别怕，哥哥在这。”
“新禹……新禹……”服部美奈继续说着胡话。
服部彦雄沉默了一会，吩咐道：“把美奈挪到姜新禹的病房。”
“是！”
…………
第二天，清晨。
一缕阳光照在服部美奈的脸上，她慢慢睁开眼睛，望着棚顶愣了一会儿，这才回想起两天前发生的事。
“新禹！”服部美奈一下子坐起来，然后才发现自己竟然紧紧抓着别人的手。
“别人”正是姜新禹，他的床紧挨着服部美奈的床。
“你醒了？”姜新禹伸手试了一下服部美奈的额头，她的体温已经恢复了正常。
“我怎么在这？”服部美奈迷惑不解的说道。
刚给她测完体温的护士笑道：“昨晚把你送过来，姜队长刚和你说两句话，你就抓住他的手，怎么也不撒开，没办法，只好把你们的床并在一起。”
服部美奈的脸上飞起一抹嫣红，嘟囔着说道：“我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姜新禹对护士说道：“护士小姐，你去休息吧，美奈高烧退了，就不用专人看护了。”
护士也熬了半宿，每隔一小时就要给服部美奈量体温，对这位宪兵队少佐妹妹，不敢有丝毫大意。
等到护士出去，姜新禹说道：“美奈，这段时间别到处乱走了，在医院陪我待几天。”
“嗯，我知道……”服部美奈话说一半，眼泪倏忽间掉了下来。
“怎么了？”姜新禹伸手替她擦着眼泪。
服部美奈哽咽着说道：“那位药店的先生，我都不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
姜新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他叫钱润民，是一个很好的人！”
对这件事，他既感到痛心又很无奈，钱润民没有死在敌人枪下，反而死在自己人手里，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悲哀的事情！！
服部美奈使劲儿的点着头，含着泪说道：“钱先生葬在哪了？我要去祭奠一下。”
“过两天，我陪你去。”
“嗯……你身体行吗？”
“没关系，小心一点就行。”
“哦，对了，你知道志新是谁吗？”
“志新？你说的是不是钱先生的侄子？”
“对，就是他。”
“你找他干嘛？”
服部美奈从怀里掏出那把钥匙，说道：“钱先生临死前，让我把钥匙交给志新。”
姜新禹心里一动，说道：“他当时怎么说的？”
服部美奈就把钱润民的话复述一遍，然后说道：“他让我问你，就知道谁是志新了。”
姜新禹思索了一会，就知道这里面肯定另有玄机！
这件事看似正常，其实根本没有任何必要，即使不用服部美奈转交钥匙，警察也会把遗物交给家属。
在突发意外情况下，钱润民会不会是想要传达什么……
换句话说，这把钥匙其实他是想要交给姜新禹！
对！
一定是！
志新只是钱润民一个远房表侄，即使有什么贵重物品，也不太可能交给他！
想到这，姜新禹接过钥匙，说道：“过几天，我会把它交给志新！”
这世上服部美奈最信任的两个人，一个是她哥哥，另一个就是姜新禹。
不要说是一把钥匙，即使是再贵重的东西，她都会放心交给这两个人，由他们随意处置。
第316章 惊闻噩耗
两天后。
两辆轿车一先一后停在百济堂药房门前，药房门上贴着一张红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两个大字：歇业！
第一辆车的后门打开，姜新禹从车里下来。后车里的赵玉虎赶忙也跟着下车，说道：“队长，您慢着点。”
姜新禹摆了摆手，示意不用他搀扶，说道：“你们守在外面，打起精神来！”
“是。”赵玉虎一招手，后车下来四名侦缉队的特务，虎视眈眈的巡视着四周。
自从姜新禹受伤之后，警卫级别也跟着提高，主要是防范苏联人的再次刺杀，尤其在他伤势还未恢复之前，出来进去最少四五名警卫随行。
姜新禹推门走进药房，钱志新背对着房门，正在整理行李，他平时就住在店里。
“药房不干了，去别家抓药吧。”钱志新头也不回的说道，最近两天好多老主顾上门，都被他打发走了。
姜新禹迈步走过去，说道：“怎么，这就准备走了？”
钱志新回头一看，赶忙躬身说道：“姜先生……哦，不，姜队长，是您啊。”
“你叔叔家里还有什么人？”姜新禹背着手四处看着。
“婶子在家务农，还有一个十几岁的闺女，没别的人了。”
“把你婶子的名字和地址写下来给我，为了感谢钱老板救了美奈，服部少佐特意准备了一笔钱，就算是钱老板的安家费吧！”
“好，您稍等一下。”钱志新回身去找纸笔。
货架上、药柜里空空如也，这几天钱志新把存货全部低价转给了其他药房，然后用这笔钱补齐了拖欠的房租。
他自己除了会按方抓药啥也不会，根本支撑不起来一家药房。
柜台上放着和房东签的租赁文书，姜新禹随手翻了一下，按照双方约定，房租是按年交纳，实际上还有一个多月的费用。
“姜队长，给您。”钱志新递给姜新禹一张信笺。
姜新禹接过来看了一眼，随手揣进兜里，说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钱志新苦笑道：“还能干啥，回家种地呗。”
“今天就走？”
“是。船票我都买好了。”
姜新禹打开公事包，从里面拿出一叠厚厚的钞票，说道：“这些钱也够你回家做点小生意，如果你不喜欢种地的话。”
钱志新连连摆手，说道：“姜队长，这可使不得，我哪能要您的钱呢。”
姜新禹叹了口气，说道：“你也知道，你叔叔救的人，是我的未婚妻，于情于理，我拿出一点钱也是应该的，他要是在，也不能让你空着手回去。”
“那……谢谢您了。”钱志新接过钱，深深的鞠了一躬。
姜新禹指了一下柜台上的租赁文书，说道：“房租还没到期吧？”
“12月底到期。”
“这样吧，房子暂时不用交，我一个朋友有心要做点生意，哪天我带他过来看看房子，要是成了的话，怎么也省了一个月的房租。”
“您看着办吧……姜队长，没其他事的话，我这就走了。”钱志新把房门钥匙掏出来放在柜台上，他本来准备顺路还给房东。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好，路上当心点。”
目送着钱志新拎着行李箱，迈步走出了药房，姜新禹立刻快步走进里间，径直来到钱润民的卧室。
如果钱润民有秘密的东西，最有可能藏在他自己的房间，若是放在其他地方，有一个钱志新在多有不便。
其实不用怎么费心去猜，姜新禹也知道，钱润民要交给自己的肯定是电台！
敌人对这类东西检查极其严格，想要带一部电台通过层层关卡检查，并非易事，稍有不慎就可能露出马脚！
在装被子的立柜里，挂着一幅山水画，姜新禹伸手敲了敲，里面发出空洞的声音。
他四处摸索了一番，找到一处凹槽用力一推，山水画像缓缓移开，露出一个暗格，里面放着一只带锁的黑色皮箱。
只看皮箱大小，里面放着的十有八九就的那部电台！
姜新禹想了想，重新把暗门恢复原位，迈步走到药房门口，招手说道：“赵玉虎，进来！”
赵玉虎小跑着过来，说道：“队长，您有啥吩咐？”
“我记得你说过，你家的什么亲戚要租房子，做点小生意，有这回事吧？”
“队长，您这记性真是好，我就随口提了一句，您还记在心里。”
“做我们这一行，记性不好怎么行。”姜新禹掏出一支香烟，赵玉虎赶忙凑过去把火点上。
“你看这房子怎么样？”
“我哪懂生意上的事……”
“这样吧，哪天你让你家亲戚来看看，要是合意的话，直接就可以干，省了一个月的房租。”
“成。过两天，我带他过来瞧瞧，要是行的话，我让他多买点好烟好酒孝敬您。”
姜新禹拍了拍赵玉虎的肩膀，笑道：“你小子越来越懂事！”
“都是您教导有方！”赵玉虎陪着笑脸说道。
锁好房门，姜新禹上了车，两辆轿车向陆军医院方向疾驰而去。
回到病房，服部美奈正焦急的等待，见姜新禹走进来，埋怨道：“你的伤还没好，就到处乱走，也不告诉我一声！”
姜新禹从兜里掏出钱志新写的信笺，说道：“这是钱润民家里的住址。”
“地址准确吗？”
“应该没问题，是他侄子志新写的。”
“好，下午我就让哥哥寄钱过去。”
姜新禹慢慢躺在床上，走了大半天，伤口处也隐隐作痛，毕竟才过去一周时间，伤口并没有完全愈合。
他现在手里有钥匙，把那只皮箱从药房拿出来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藏在哪，需要好好斟酌一番！
放在家里肯定不行，美奈经常来帮自己收拾屋子，一旦被她发现，那可是一件麻烦事……
房门一响，服部彦雄满面春风的走了进来，姜新禹赶忙坐起身，说道：“少佐。”
“哥。”服部美奈拿起一个橘子递过去。
看得出来，服部彦雄今天的心情极好，居然伸手接过了橘子，若是在平时他肯定不会这么做。
“我刚刚去司令部开会，路过医院，就上来看看。怎么样，伤势好点没有？”服部彦雄坐在妹妹挪过来的一把椅子上。
服部美奈坐在床边，说道：“我猜前线一定是打了胜仗，所以哥哥才这么高兴！”
服部彦雄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家里烧了什么饭菜，让我猜，新衣服在哪里买的，也要猜，美奈，要我说，你的心理年龄最多十几岁！”
服部美奈：“这是生活的一种乐趣！新禹，我说的对吧？”
姜新禹微笑着说道：“你猜，我会不会同意你的说法？”
“你……”服部美奈娇嗔着挥拳轻打了一下姜新禹。
服部彦雄咳了一声，说道：“今天确实有一个好消息，姜队长，你一定会很感兴趣！”
姜新禹：“哦？是什么好消息？”
服部彦雄剥着手里的橘子，说道：“还记得老邱吗？”
姜新禹心里一惊，脸上依然不动声色，说道：“当然。我记得您还说过，老邱是一只有九条命的猫！”
服部彦雄剥好了橘子，服部美奈伸手拿过来，就像是一个孩子从父亲手里拿吃的东西一样自然。
服部彦雄把橘子皮放在桌上，拍了拍手站起身，说道：“是啊，不得不说，老邱的命确实很大，不过，这次他的好运气用完了！”
——日军对冀中地区发动了一次突袭式扫荡，前锋部队在叛徒的带领下，直扑八路军机关以及后勤驻地，当时负责警戒任务的只有一支特务连！
为了掩护机关安全转移，徐海川主动留下来和特务连阻击日军，在激烈的战斗中，他不幸被一颗榴弹炮击中，当场壮烈殉国！
打扫战场时，经过叛徒的仔细辨认，以及身上的残存证件，最后确认死者就是老邱——徐海川！
第317章 杨家祠堂
一周后，城外杨村。
杨村，顾名思义，村子里差不多有一多半人姓杨。
他们在村子后面修建了一座祠堂，主要用来祭祀祖先、惩戒犯错的族人，或是家族有重要事情也在这里商议。
一般来说，大家族的宗祠，还会附设学堂，让族内的孩子都到这来读书，平时也有专人负责打扫看护。
杨村的杨氏家族只能算是旁支，所修建的祠堂也被称为支祠，建筑规模相对很小，不使用的时候，大门紧锁，里面空无一人。
天蒙蒙亮时，姜新禹带着人，途径杨村去静县公干。
村头有早点铺子，无非是卖些碴子粥，棒子面菜包子之类的吃食。
“让弟兄们都下车，吃了饭再走！”姜新禹停下车，对身边的赵玉虎说道。
赵玉虎肚子早就咕噜叫，如果到静县吃饭，最少还要饿两个小时，他是巴不得先把肚子填饱。
“都下车，吃了饭再走！”赵玉虎下了车，招呼着后车的几个特务。
早点铺子是临时搭的草棚，四周有土坯墙围着，来了客人现起火，最快也要十分钟左右。
“五个人的份儿，手脚麻利一点！”赵玉虎走到灶台前，掀起锅盖看了一眼。
见来了生意，老板嘴里答应着，赶忙起火加热锅里的粥和菜包子。
“老板，快点成吗？他吗的要冷死了！”
“这比外面也就挡点风！”
“将就吧，有的吃就不错了……”
姜新禹看了一眼手表，对赵玉虎说道：“我到附近转转，一会儿就回来。”
赵玉虎连忙说道：“队长，我跟你去。”
“你怕苏联人暗算我？”
“可不嘛，那帮家伙最近一直没动静，我担心他们还憋着坏呢！”
“不会了，特高课的情报说，苏联人的情报网在向满洲收缩，那里才是他们重点关注的地区！”
“那也要小心一点……”
“再让他们放倒一次，我也不用在堰津混了！”
姜新禹把嘴里的烟头吐在地上，上了车沿着村路向前开去，赵玉虎站在原地无奈的摇摇头，转身进了早点铺子。
姜新禹的后备厢里，放着那只从百济堂药房拿出来的皮箱，如他所料，里面确实是一部电台！
本来想借着去静县的机会，把电台交给八仙台的曹云飞，走到半路姜新禹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个想法根本行不通！
首先能不能找到曹云飞是一个问题，最重要的是，姜新禹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
钱润民一死，他等于和共党所有人切断了联系！
本来还指望着老邱，现在看来也成了泡影，只能找机会试着联络远在苏联的卢秋生，他是唯一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人！
带着一部电台到处走，一旦被人发现，那可是半点回旋余地都没有，最好是找地方先藏起来。
姜新禹开着车，漫无目的转了一圈，也没找到合适的地方，最后绕到了村子后面的杨氏祠堂。
祠堂？
姜新禹停下车，看着门上的锁头，沉思了半晌，心想这里倒是一个不错的地方。
祠堂门前厚厚的一层灰土，加上遍地的杂草树叶，看得出很久没人来了，大清早的附近更是一个人都没有。
姜新禹下了车，打开后备厢，从里面拎出皮箱，掀开边上的苫布，从下面拿出一根铁丝。
来到祠堂门口，回身四处看了看，铁丝伸进锁眼里，凝神屏气捅了几下，“咔哒！”一声，门锁被打开。
姜新禹闪身走进去，回手带上房门，穿过玄关，里面是一间大屋子，中间摆着一张八仙桌，四周放着几个条凳。
坐北朝南供奉着救苦救难的观世音泥塑神像，左右是善财童子和龙女，桌上摆满了杨氏家族的先人灵位，香炉中堆满了燃尽的香灰。
姜新禹不敢耽搁，他担心时间太久，赵玉虎出于安全考虑，会带人来找自己。
他双手合十拜了几拜，纵身跳上供桌，神像后面的缝隙里，刚好可以放进去一只皮箱。
即使杨氏族人来举行祭祀活动，他们也不敢爬上供桌，那是对神灵和先人的大不敬！
抹去自己留在供桌上的脚印，姜新禹快步离开了祠堂，探身向外看了看，回身迅速把门锁好。
回到车里，姜新禹调转车头，返回早点铺子。
热气腾腾的棒子面菜包子，碴子粥，小咸菜，虽然比不上城里的精粉大米好吃，也还别有一番风味。
一边吃着包子，赵玉虎一边低声说道：“队长，城外不比城里，您最好别一个人落单，土匪、游击队，说不定在哪就冒出来了！”
姜新禹端起碗，喝了一口碴子粥，说道：“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咱们四个轮子，还怕他们两条腿吗？”
“老板，村子里有土匪吗？”一个特务回身问道。
老板陪着笑脸，说道：“皇军三天两头扫荡，就是有土匪也早躲到山里去了。”
姜新禹夹了一口咸菜，对赵玉虎说道：“听见没有？只要离山区远一点，就没什么危险……”
“老板，给我来两碗粥，八个菜包子！”门帘一挑，从外面进来两个人。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黑大个，二十五六的年龄，穿着短夹袄，戴着一顶褪色的毡帽，肩上搭着褡裢。
另外一名男子三十多岁，浓眉大眼，国字脸，戴着黑色礼帽，身穿一件灰布长衫，他是平津游击队的队长陶建明！
侦缉队的人都穿便装，枪也藏在腰里，从表面上看，并没有出奇的地方，最多让人以为是帮派的人。
看着屋子里坐的满满当当，黑大个说道：“老板，没桌了吗？”
“有有！”老板从灶台边上拽出一个低矮的小方桌，又拿出两个小板凳。
黑大个看了陶建明一眼，说道：“队……东家，你看行吗？”
陶建明看了一眼吃饭的客人，感觉都不像是什么善类，自己如果转身就走，反而让人生疑。
“大牛，咱们对付吃一口就行，哪来那么多讲究！”陶建民撩起长衫，坐在小板凳上。
大牛也跟着坐下，说道：“东家，俺个子大，坐的太矮不得劲儿……”
说话间，老板端过来四个包子和两碗碴子粥，说道：“您二位先吃着，锅里正热着呢，马上就好。”
刚吃了一口包子，大牛站起身，四处看了看，迈步来到姜新禹桌前，伸手拿起桌上的酱油壶。
“哎，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屁都不放一个，伸手就拿？”赵玉虎瞪着大牛说道。
姜新禹并不认识陶建明，起先也没太注意他们。
大牛拿酱油壶的手，虎口处满是老茧，只有长期拿枪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特征！
第318章 暖香阁
陶建明呵斥道：“大牛，不得无理！”
大牛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把酱油壶放回桌上，看了赵玉虎一眼，转身坐了回去。
赵玉虎目光睥睨看着大牛，冷哼道：“怎么，乡巴佬，不服气啊？”
大牛作势要起身，被陶建明一把按住，转脸对赵玉虎说道：“抱歉，乡下人不懂规矩，您多担待。”
赵玉虎：“东家说话还像那么回事，我……”
姜新禹冷着脸说道：“你要是吃饱了，就出去消化消化，没完没了的聒噪什么！”
赵玉虎立刻住了嘴，自己也觉得话有点多，站起身灰溜溜的走了出去，侦缉队其余人也都跟了出去。
姜新禹拿起酱油壶，走过去放到陶建明桌上，说道：“刚才对不住了。”
陶建明客气的说道：“好说，好说。”
“二位是要进城吗？”
“对。”
姜新禹看了一眼闷头吃饭的大牛，说道：“天气越来越冷，你们应该买一副手套戴上，起码能保暖御寒。”
陶建明心里一惊，拱手说道：“多谢提醒。”
“回见！”姜新禹迈步走了出去。
大牛哼哼着说道：“这家伙还能说句人话……”
陶建明看了看大牛的手，听着外面车辆渐渐远去，转脸对老板说道：“刚才那几位是什么人？”
老板往外看了一眼，说道：“还能是啥人，要么是帮派的人，要么是二鬼子！”
大牛啐了一口，说道：“奶奶的，怪不得这么霸道！”
老板叹了口气，说道：“这还算好的呢，起码吃饭给钱，碰见那种特不要脸的，撂筷子就走，你也活没辙！”
陶建明想了想，对大牛说道：“快点吃！”
大牛唏哩呼噜喝着碴子粥，不解的说道：“东家，咋了？”
陶建明压低嗓音说道：“我感觉刚才那个人，好像对我们起了疑心！”
听队长这么说，大牛也不敢再耽搁，三下五除二干掉最后两个菜包子。
陶建明之所以到堰津来，是接到了特派员李献策的命令，执行刺杀王克捷的行动！
自从曾澈遇害之后，军统堰津站人员只出不进，一直没有得到补充，反而是像麻克明、孙杰等等骨干人员，因为各种原因相继离开堰津。
参与谋杀服部美奈的三名特工，因为在人前露了相，警察局正在四处张贴画像缉拿，他们暂时不方便在公开场所露面。
为了保证刺杀行动一次成功，李献策和常红绫经过商量之后，决定就近从平津游击队调人，前提是枪法必须出众！
平津游击队枪法最好的两个人，一个是队长陶建明，另一个就是大牛，所以权衡之下，陶建明决定亲自走一趟！
其实他也有一点私心，这次行动若是成功，他这个少校距离中校也就一步之遥！
到了堰津，陶建明在杂货店买了一副线手套，对大牛说道：“平时尽量别摘手套！”
大牛咧嘴一笑，说道：“队长，我不冷，三九天都没戴过手套，早就习惯了。”
陶建明边走边说道：“你手上的老茧，若是让明眼人看见，容易引起怀疑。另外，到了堰津，无论有人没人，都不能叫我队长！”
“知道了。”
“再说一次，我是谁？”
“孙宝山，廊坊安平的地主，这次想来堰津做点生意。”
“嗯，尽量少说话，城里不比城外，到处都是特务的眼线，我们要加倍小心！”
“是，队……东家！”
…………
两天后，堰津公园。
李献策和陶建明并排坐在长椅上。
“你好，特派员。”
“你好。陶队长，你们住在哪？”
“河西街的徐家老店。”
“好。”李献策点燃一支香烟，说道：“王克捷昨天下午到达了堰津，三天后出席日华亲善大会，按照以往惯例，他是第二个发言，预计时间五分钟左右！”
“亲善大会具体在什么地方？”
“堰津商会门前。”
“现场有多少警卫？”
“这个情况要等到明天下午才能知道。”
“那就是说，我们只有两天的准备时间？”
“你有什么想法？”
“我的意思是，先安排一名狙击手，找一处制高点伏击，如果不成功，其他行动人员在趁乱动手！”
李献策想了想，说道：“办法不错……可是，堰津的行动人员里面，没有出色的狙击手。”
“我带来一个人，他的枪法在百米之内，几乎可以达到百发百中！”
“好！那就按你说的办！”
“我需要一支中正步枪和一支毛瑟手枪。”
李献策皱了皱眉，说道：“手枪倒是没问题，步枪有点困难……”
“那个狙击手，平时习惯用中正步枪，而且远距离射击，手枪也比不上步枪。”
“……好吧，枪支我来想办法，下午你去堰津商会看看地形。”
“明白！”
两人又聊了一会，这才各自分头离开。
当天下午。
陶建明和大牛来到位于运河北街的堰津商会。
商会门前是一片开阔地，三天后这里将是日华亲善大会现场，届时堰津各界富绅名流，不管愿不愿意都必须聚集于此，听日本人宣扬所谓的王道乐土。
街对面商家林立，陶建明目测了一下，对面的居民楼，距离商会门前大概也就五十多米远。
两人穿过马路，沿街慢慢向前走，一幢灰色二层楼梯上，几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正依在楼梯上说笑着，楼门口挂着一块牌匾：暖香阁！
“东家，这地方我觉得不错！”大牛抬头看了一眼。
陶建明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嗯，我也觉得行。”
这幢楼正对着商会门前，最少有十几扇窗户，非常利于隐蔽，开枪之后，能以最快速度撤退。
“这是啥地方？”大牛疑惑的打量着那几个女人。
其中一个女人眼尖，看到了大牛在看她们，立刻把胸脯挺的高高，媚笑道：“先生，上来坐一会呀？”
陶建明立刻明白了，这是一家妓院，难怪大冷的天儿，这些女人不在屋里待着，跑到外面搔首弄姿招蜂引蝶。
“走，上去看看！”陶建明一拉大牛的衣襟，两个人沿着楼梯迈步上楼。
“呦，两位少爷，快里边请。”女人带着一股呛人的脂粉味，一边一个挽着陶建民和大牛走进楼门。
这种档次的妓院，在堰津遍地都是，妓女的姿色大多平庸，年龄也偏大一些，比起秋月楼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二位少爷是有相好的姑娘，还是第一次来呀？”老鸨子扭着水桶腰迎了上来。
陶建明回身随便指了一下，说道：“我是冲着这位姑娘来的。”
老鸨子拍着手笑道：“您是真有眼光，玉凤儿可是我们暖香阁的头牌姑娘！”
第319章 刺杀王克捷（一）
进了玉凤的房间，陶建明走到窗前，撩开窗帘向外看了看，对面就是堰津商会的正门。
“两位少爷就找一位姑娘？”老鸨子跟在身后问道。
大牛在一旁说道：“啥两位少爷，这是我们东家，我是下人。”
“哦，原来是这样……”老鸨子满脸堆笑的说道：“敢问少爷贵姓？”
陶建明转回身，说道：“免贵姓孙。”
“孙少爷。”
“请问一下，你们这里都有哪些花费。”
“孙少爷，您要是听听小曲呢，或者让玉凤陪着聊聊天，花不了几个钱……”
老鸨子心里腹诽着，这些乡下财主最抠门，逛窑子也打听的清清楚楚，看来这笔生意也赚不了几个钱。
陶建明：“如果我包了玉凤姑娘，需要多少钱？”
对妓院来说，这可算是大生意了，包括房费餐费等等方方面面都有收入，他们最喜欢这类客人。
老鸨子眉飞色舞的说道：“那敢情好，您准备包夜还是怎么着？”
“我先付三天的费用，要是满意的话，咱们再接着续。”
“好好好，孙少爷，玉凤姑娘伺候客人那是没得说，您就放心吧，包您满意！”
“那就好！”
“您还没吃饭呢吧？想吃啥，我让人去馆子里买回来。”
陶建明：“我可以和玉凤姑娘聊一会吗？”
“当然，当然。”老鸨子知趣的退了出去。
这位玉凤姑娘往少了说，也有三十五六岁，姿色平平，平时的生意都很少，忽然有人愿意包自己，感觉今天是撞了大运。
陶建明看了看她，说道：“玉凤姑娘，你给我拉个小曲吧。”
玉凤：“您想听什么曲子？”
“随便，拉你擅长的。”
“四季相思行吗？”
“可以。”
玉凤从柜子里拿出琴盒，很小心的从琴盒里拿出三弦，调好琴弦，坐在椅子上像模像样的拉起来。
陶建明走到大牛跟前，低声说道：“你去窗边看看位置行不行。”
大牛点点头，迈步走到窗前，撩开窗帘向外张望着，在心里判断着射击的方向和距离。
陶建明坐在玉凤对面，用手轻轻打着拍子应和着，看似听的十分投入。
十几分钟后，玉凤到外面端水果盘，对老鸨子抱怨道：“干娘，我看孙少爷不像是来玩的，除了让我拉小曲，连手都没碰过一下。”
老鸨子笑道：“玉凤，做咱们这一行，啥人没见过，他现在是装圣人，我敢打包票，到了晚上肯定现原形！”
“还有那个下人，也不知道回避一下……”
“反正钱是给了，他就是看都不看你，也由着他吧，这年头，古怪的人多了去了！”
到了晚上，大牛出去转了一圈，然后又急匆匆返回来，说道：“东家，大沽的刘先生来了，要和您当面谈那笔生意！”
陶建明故作无奈的说道：“这个老刘，早不来晚不来，偏赶这时候来！”
说着话，他起身穿上外套，对玉凤说道：“等着我，谈完了生意，我就回来！”
“您可快着点，别让我等急了。”玉凤嗲声嗲气的说道。
…………
第二天，中午。
徐家老店。
陶建明看了一眼手表，按照和特派员的事先约定，送枪的人应该快到了。
“大牛，在那个距离射击，有把握吗？”
大牛拍着胸脯，说道：“您放心，只要枪合手，保证指哪打哪！”
陶建明点了点头，对大牛的枪法他还是比较有信心，说道：“我估摸着，这两天运河北街会有大批特务，我们到了暖香阁，哪都不要去……”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
门外传来两长两短的敲门声。
陶建明打开房门，一个青年站在门外，肩上扛着条形包裹，说道：“请问，哪位是孙宝山先生？”
陶建明：“我就是。”
“这是李老板给您送的货物样品，说明书都在里面。”
“好，我知道了。”
青年把包裹靠墙放好，对陶建明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陶建明关好房门，打开条形包裹，拿出外层的伪装物，中间是一支半新的中正步枪，还有一把毛瑟手枪。
大牛抄起步枪，仔细检查了一番，满意的说道：“不错，比我那支枪新多了！”
陶建明拿起毛瑟手枪，卸掉弹夹看了看，说道：“大牛，检查子弹！”
“压满了，没问题！”大牛拿着枪爱不释手，翻来覆去的摆弄着。
包裹里还有一张折叠的纸条，上面除了写明了亲善大会的警卫人数，具体分布在哪，都标注的详详细细。
陶建明把枪支重新放回包裹里，然后出了旅店，分乘两辆黄包车赶往暖香阁。
见陶建明回来，玉凤迎上来说道：“呦，孙少爷，我还以为您不来了呢。”
陶建明笑道：“怎么会呢，生意终于忙完了，我打算好好在这多玩几天！”
听他这么一说，玉凤立刻来了精神，又是沏茶倒水，又是张罗着去拿水果，忙前忙后殷勤的伺候着这位“土财主”。
“这是什么呀？”看见大牛肩上背着包裹，玉凤伸手就要去摸。
大牛厉声说道：“别动！”
玉凤吓的一缩手，讪讪的说道：“什么贵重物件，连碰都不让碰……”
陶建明：“哦，这是木器样品，回去后要按尺寸做出来，要是弄坏了损失可就大了。大牛，别总背着它，放到床底下。”
“知道了，东家。”大牛把包裹塞到床底下。
楼下忽然起了一阵喧哗，陶建明走到窗前，探身向下一看，警察正挨家挨户检查证件。
一辆轿车停在街边，一个头戴礼帽，身穿灰色薄呢外套的男子下了车，负责检查证件的警长迎上前，低声和男子说着什么。
男子抬头向楼上看了一眼，陶建明立刻认出来，就是在杨村早点铺子遇见的那个人——姜新禹！
按照以往惯例，警察局和侦缉队展开联合行动，在运河北街清查可疑分子，为明天的日华亲善大会做准备。
今天主要检查堰津商会附近的居民住户，包括临街的商户，特别是旅馆这类场所。
几名警察沿着楼梯来到暖香阁，老鸨子赶紧迎出来，说道：“呦，陈警长，今天又检查啥啊？”
带队的陈姓警长说道：“宪兵队命令，搜查反抗分子，所有人员都要核实身份！”
老鸨子陪着笑脸，说道：“陈警长，您总来暖香阁玩儿，我们这……”
陈警长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说道：“少废话，我说了，这是宪兵队的命令！”
他也想卖个顺水人情，无奈身后压阵的除了一位副局长，还有服部少佐身前的大红人姜新禹，就是做做样子也得把活儿干好了。
第320章 刺杀王克捷（二）
姜新禹站在街边，观察了一会这幢楼的方位，带着两名侦缉队的特务，跟着来到暖香阁。
一名警察赶忙提醒陈警长，说道：“警长，姜队长上来了！”
陈警长声音立刻高了八度，说道：“所有人待在原地，把证件准备好，等着接受检查！”
姜新禹迈步走进大厅，四处看了看，说道：“陈警长，怎么样了？”
陈警长表现的如同一个蹩脚的戏子，恍若才看见姜新禹一样，惊讶的说道：“姜队长，您怎么上来了？这里有我就成，保证不会出差错！”
姜新禹坐在椅子上，随手拿起果盘里的鸭梨咬了一口，说道：“外面天儿太冷，上来暖和暖和，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是。”陈警长带人挨个房间检查。
玉凤从房间里走出来，说道：“干娘，发生啥事了？”
老鸨子死气活样的说道：“啥也没发生，例行检查呗……玉凤，你出来干啥？”
“孙少爷要喝茶……”
“茶水不是给你送进去了吗？”
“他要喝新茶，必须是明前龙井。”
“成啊，只要钱到位，就是要龙肝凤胆，我也给他弄来！”
一名警察远远的指着玉凤，说道：“嗳，你，进房间去，把证件准备好，等着接受检查！”
“那我回去了，干娘。”
“去吧，去吧！”
坐在一旁的姜新禹翘着二郎腿，看似全没在意老鸨子和玉凤的对话，其实一直在侧耳听着。
警察们吆五喝六的检查证件，那位“孙少爷”在这个节骨眼上，打发玉凤出来要茶水，什么性格的人嘴会这么急，就不能等一等？
半个小时之后，警察检查到了玉凤房间，姜新禹略一思索，起身也走了过去。
“证件都拿出来！”陈警长咋呼着说道。
“陈警长，我的证件还用看吗？”背对着陶建明，玉凤向陈警长直抛媚眼，两人也是在床上云雨几度的老相识。
陈警长干咳了一声，板着脸说道：“谁都不能例外！”
“哼，没良心的！”玉凤小声嘀咕着，拧搭着腰肢去拿证件。
看见姜新禹站在门口，陶建明反而放松下来，看来自己是多心了，在杨村的时候，对方并没有怀疑大牛。
不然的话，这个人既然是日伪特务，当时那种情况下，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自己！
陈警长看了看陶建明和大牛的证件，说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陶建明：“做生意的。”
“做生意做到暖香阁来了……”陈警长回手把证件递给身后的警察，说道：“正常登记！”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皮箱，对陶建明说道：“你的箱子？”
陶建明：“对。”
陈警长：“打开！”
陶建明把皮箱打开，里面无非是一些衣物，以及随身的洗漱物品。
陈警长：“你们的行李就这些？”
陶建明刚要回答，立刻被陈警长制止，他回身对玉凤说道：“他们还带来了什么东西？”
玉凤看了陶建明一眼，指着床底下说道：“床底下还有……”
陈警长一努嘴，一名警察下腰伸手从床底下拽出了那个条形包裹，嘴里说道：“还挺沉。”
陈警长目视着陶建明，说道：“里面是什么？”
陶建明：“在下是做木器生意，里面是木器的样品。”
警察打开包裹，果然是一些形状各异的木器，龙头手杖、女人用的雕花纳宝盒、高档文房四宝的木制包装盒，看上去并无可疑之处。
因为陈警长没给面子，玉凤有些不满的说道：“陈大警长，该查的你都查了，可以了吧？”
陈警长本来准备下令收队，被她这么话里带刺的一说，反而起了逆反情绪，心想你越是着急，我偏不让你遂了心愿！
他走到柜子前，伸手拉开柜门，里面除了玉凤的衣服，还有一个三弦琴盒。
“这里面装的什么？”陈警长用手指敲了敲琴盒。
玉凤没好气的说道：“琴盒里装的当然是琴了！”
大牛的脸色有些变了，陶建明表面若无其事，心里也在暗暗着急。
在知道警察来搜查之前，他故意把玉凤支出去，就是为了把枪藏起来，琴盒里就是那支中正步枪和毛瑟手枪！
姜新禹靠在门框上，嘴里叼着香烟，说道：“陈警长，咱们的速度要加快一点，这么冷的天儿，要是查到后半夜，可够大伙受的！”
“是是，您说的对。”陈警长不敢得罪姜新禹，吩咐道：“检查下一个房间！”
陶建明暗暗松了口气，心想今天真是幸运，如果琴盒被打开，面对着六七个警察，自己和大牛没有任何逃走机会！
对于陶建明的身份，姜新禹不是十分确定，虽然知道李献策在运河北街安排了人手，但是他并不知道具体是谁。
等到警察们都走了，陶建明对玉凤说道：“让外面送一桌酒菜进来。”
玉凤瞟了大牛一眼，说道：“准备几副碗筷呢？”
陶建明笑道：“当然是两副，哦，对了，顺便给大牛开一间房，他也住在这。”
“知道了。”玉凤欢天喜地的走了出去。
陶建明立刻打开柜门，把枪拿出来，重新放回包裹里，再把藏在衣服下面的三弦放回琴盒。
大牛抹了一把脖子上的冷汗，说道：“队长，俺和小鬼子拼刺刀也没怕过，刚才真是吓的不轻！”
陶建明：“是啊，看来干地下工作真是不容易！”
大牛想了想，嘿嘿笑道：“今晚上，您和那娘们儿咋办？”
陶建明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为了党国的利益，我也可以小小的牺牲一下。”
大牛连连点头，说道：“就是就是，女人嘛，关了灯还不都是一个样！”
陶建明笑骂了一句，说道：“我警告你，今天晚上哪都不准去，老老实实待在房间里，听见没有？”
“是。”
大牛叹了口气，说道：“在山里天天钻林子，心想着到了堰津能好好逛一逛，还是哪也去不了！”
陶建明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将来打跑了日本人，让你逛个够！”
第321章 刺杀王克捷（三）
第二天，上午九点钟。
堰津商会门前张灯结彩，面向马路摆放着一溜儿条桌，三三两两的警察和便衣在周围巡视，再过半个小时，所谓的日华亲善大会就将在这里召开。
暖香阁内，玉凤端着一盘水果往房间走，老鸨子叫住了她，撇着嘴说道：“怎么样，那位孙少爷昨晚现原形了吧？”
玉凤哼了一声，说道：“干娘，您说的没错，现在真是啥古怪人都有！”
老鸨子皱了皱眉，说道：“你们昨晚没睡在一起？”
“吃饭的时候，他喝了一杯酒，然后就说头晕，早早就睡下了！”
“还真是一个怪人……”
大牛推开房门，探身叫道：“玉凤姑娘，东家让你快一点。”
“来了，来了！”玉凤嘴里答应着，低声说道：“催什么催，催命呢！一主一仆，一个古怪，一个傻乎乎的看不出个眉眼高低！”
老鸨子安慰道：“管他呢。钱一分不少给就行了，去吧！”
玉凤叹了口气，她主要是想勾住这位孙少爷，多拉一个经常捧自己的金主，陶建明一连两天没碰她，她心里感觉不踏实。
进了房间，刚把果盘放在桌上，听见身后咔哒一声响，回头一看，大牛把房门反锁。
玉凤疑惑的说道：“大白天的，锁门干嘛？”
陶建明没有回答她，指了一下桌上的三弦，说道：“给我拉一个曲子。”
“……您想听哪段儿？”玉凤犹疑着拿起三弦。
“随便，不要停就好，一直拉下去！”陶建明双手托举着手枪，试着瞄准堰津商会方向。
“你们、你们……”玉凤目瞪口呆的看着大牛从包裹里拿出一支步枪。
陶建明淡淡的说道：“玉凤姑娘，我不想伤害你，所以，请你也配合一点！”
玉凤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脸色变得的惨白，说道：“我、我配合……求你们不要、不要杀我……”
大牛不耐烦的说道：“我们杀的是鬼子汉奸，杀你干嘛！老实坐那儿拉琴！”
玉凤哆嗦着开始弹琴，一时之间琴音凌乱，不知所云。
“大牛，准备！来了！”陶建明看着楼下说道。、
大牛哗啦一声，拉栓上弹，枪口探出窗户，准星瞄准条桌话筒位置。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警卫从前车门下车，躬身打开后车门，从里面下来一名梳着背头，身穿条纹西装的中年人。
大牛：“队长，是他吗？”
“等命令！”
“是。”
刚刚下车的是日本使馆领事，今天的大会，他代表日方发言，代表汪伪政府发言的是王克捷！
陆陆续续一些富绅名流相继来到现场，互相客气寒暄一番，按照次序在条桌后面就座。
为了避免出现冷场的情况，日本人也是煞费苦心，特意从上海请来了当红的大歌星李淑兰、以及北平的京戏武生白玉到现场助兴。
此时，堰津商会门前聚集了差不多上千人，对普通民众来说，亲善大会无关紧要，主要是想一睹李淑兰和白玉的风采。
整条街已经封路，不许无关的机动车辆通行，行人和黄包车可以正常经过，警察主要是维持秩序，真正负责警戒任务的是宪兵队！
一个小队的宪兵在宫本的带领下，对会场形成一个半包围式的戒备态势，保护主席台上就坐的那些大人物，而日本领事和王克捷无疑是重中之重！
侦缉队在外围监视可疑人员，姜新禹的车停在暖香阁楼下，他远远的看着主席台上那些面孔，这些人即使被误杀，也不值得可怜。
几分钟后，两辆轿车一前一后停在商会门前，前车是警卫车，一名警卫下车快步来到后车，伸手拉开了车门。
从车里下来一个中年男人，一身蓝黑色中山装，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脸型微胖红光满面，留着修饰过的八字胡，他就是内政部长王克捷！
在警卫的簇拥下，王克捷来到主席台前，首先走向日本领事，伸出手说道：“领事先生，王某来的迟了，让你久等，抱歉抱歉！”
领事站起身，笑容可掬的说道：“哪里哪里，是我来的早了，王部长，快请坐！”
王克捷一副热情洋溢的样子，经过众人面前时，逐一和相识的人打招呼，然后坐到领事身边的椅子上。
暖香阁内，大牛的枪口瞄准了王克捷的脑袋，说道：“队长，要是现在开枪，保证能一枪要了老小子的命！”
陶建明的眼睛一瞬不眨的注视着人群，说道：“别着急，等我命令！”
他在等李献策的信号，这种事必须统一行动，万一大牛失手，而军统其他人员还没做好准备，再想动手就一点机会都没了！
铮然一声，琴声戛然而止，陶建明立刻转回身，枪口对着玉凤，低声喝道：“为什么不弹了！”
让玉凤弹琴，一是为了迷惑外面的人，二是可以不用费心看管，防止她偷偷溜出去报信。
“琴弦断了一根，没法弹了……”看着黑洞洞的枪口，玉凤战战兢兢的说道。
三弦果然断了一根，陶建明放下枪，说道：“那就唱首歌听听。”
这种心境下，本来就不擅长唱歌的玉凤嗓音颤抖，高音上不去，低音下不来，唱的自然是荒腔走板一塌糊涂。
堰津市政府秘书长临时担任今天的司仪，他照本宣科读了一段冗长的开场白，内容无非是美化侵略战争，鼓吹日本的奴化教育。
“……首先有请王部长讲话，大家欢迎！”秘书长恭敬的把话筒挪到王克捷面前。
人群里稀稀落落响起了掌声，随波逐流的顺民大有人在，对他们来说，只要远离战争，日子还过得去，其他的也就不放在心上，任何时代都不缺少这种人！
王克捷站起身，从兜里掏出一张信纸，清了清喉咙，说道：“先生们，女士们，大家好，鄙人王克捷，非常荣幸能代表国民政府发言，众所周知，南京的汪主席一直主张和平建国，偏安一隅的蒋逆不顾生灵涂炭，一意孤行……”
第322章 刺杀王克捷（四）
一辆轿车开过来，缓缓停在路边。
车里是服部彦雄和常红绫，他们途经此地，要去参加德国公使的私人宴请。
宫本小跑着来到车旁，躬身说道：“少佐！”
看着台上滔滔不绝的王克捷，服部彦雄说道：“宫本少尉，情况怎么样了？”
宫本：“请少佐放心，保证万无一失！”
“嗯，千万不要大意……噫？”服部彦雄正要吩咐司机开车，无意中抬头看了一眼。
“少佐，怎么了？”宫本顺着服部彦雄的目光向上看，并没有发觉什么问题。
李献策就在附近，他看见了服部彦雄的车停在路边，也看见了宫本跑过去汇报情况，开始也没有太在意。
直到宫本抬头向暖香阁看了一眼，李献策感觉情况不妙，从这种微妙的举动来看，服部彦雄很可能是发现了什么。
按照原计划，在九点四十分的时候，由李献策向陶建明发信号，楼上楼下一齐动手，务必要除掉王克捷！
宫本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服部彦雄吩咐道：“立刻派人上去看看，那扇窗户是怎么回事！”
现在已经进入冬季，无论是临街商户还是普通居民，全部门窗紧闭，唯独暖香阁楼上的窗户开了半扇！
宫本这才恍然大悟，他转身叫过来两名宪兵，说道：“上去看看那扇开窗户的房间，里面是什么人！”
“是！”两名宪兵向马路对面跑去。
看见日本兵跑向暖香阁，李献策知道，这摆明了是冲陶建明他们去的，行动必须提前了！
他头上戴着一顶白色礼帽，在人群里非常显眼，摘下帽子就是动手的信号！
李献策别无选择，伸手摘下了礼帽，然后迅速向人群外走去，他想在第一时间离开事发地。
暖香阁里的陶建明一挥手，说道：“大牛，开枪！”
几乎是与此同时，十几个日本宪兵迅速在主席台前形成一道屏障，三八步枪纷纷拉栓上弹，进入戒备状态。
大牛的手指早搭在扳机上，就等队长的一声令下。
“砰！”
子弹射向一脸愕然的王克捷，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一名日本宪兵刚好跑到位，子弹穿透了他的天灵盖，尸体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这个倒霉蛋做了王克捷的替死鬼。
枪声一响，街上立刻像炸了营一般，人群狼奔豕突，四散奔逃。
台上的王克捷，包括日本领事，吓得赶忙藏在桌子后面，大牛再拉栓上弹寻找目标，根本已经来不及。
“娘的，就差一秒钟！”大牛恨恨的一拳砸在窗框上。
陶建明：“敌人马上就会上来搜查……”
“砰！砰！砰！”
话音未落，几颗子弹从窗口射进来，玉凤“妈呀！”一声，浑身发抖瘫坐在地上，液体顺着她大腿根往下流淌，她被吓尿了！
大牛还要开枪还击，陶建明大吼道：“撤！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两人刚一打开房门，迎面正碰见上来察看情况的日本宪兵，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陶建明和大牛举枪就射。
“砰！”
“砰！”
在女人的尖叫声中，两名日本兵胸口中弹，双双倒在地上，陶建明一脚踹开对面的房间，举枪冲了进去。
一对男女在被子里瑟瑟发抖，陶建明也不理他们，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绳子，把一头快速系在窗框上。
他推开窗户，俯身向下看了一眼，回身对大牛说道：“跟着我！”
说着话，陶建明把手枪别在腰里，跳上窗台，双手抓住绳子，纵身一跃，快速向下攀爬。
大牛有样学样，把步枪背在肩上，也从窗台一跃而下！这是暖香阁的背面，不必担心会遭到敌人的射击。
落了地之后，陶建明看了一眼大牛身上的步枪，说道：“你嫌咱俩目标不够显眼吗！把枪扔了！”
虽然不情愿，大牛不敢抗命，乖乖的把步枪放在地上，说道：“队长，咱们去哪？”
“跟我走！”陶建明沿着巷子向前跑去，反正大家都在到处乱跑，不用担心会惹人注意。
巷口处，那个给他们送枪的青年迎上来，低声说道：“出巷口左转，顺祥米铺门口停着一辆轿车，车牌号0355，这是车钥匙！”
陶建明也不多说，轻轻点了点头，接过车钥匙和青年擦肩而过，大牛紧随其后寸步不离。
商会门前此刻乱成了一锅粥，在大牛开枪之后，又有两个人忽然从人群里冲出来，试图趁乱击毙王克捷。
如果不是服部彦雄提早发现问题，大牛即使打不中王克捷，军统的其他行动人员近距离突然开枪，成功性也很大。
在宪兵最好了防备，这种暗杀就变得极为勉强，几声枪响过后，一名军统特工被当场打死，另一个人混在人群里逃走。
服部彦雄下了车，掏出手枪举目四顾，纷乱奔跑的人群，完全没有一点目标线索。
“宫本少尉，立刻封锁整条街，搜捕一切可疑分子！另外，派人搜查对面那幢楼！”
“少佐，我已经派人去了……”
“蠢货！没听见枪响吗？你派去的人也许已经遇害了！”
“是！”宫本赶忙跑去分派。
常红绫此刻心里万分着急，因为她很清楚，按照原计划，即使刺杀行动没有成功，在时间上安全撤退也还来得及。
现在则不同，看似只差一两分钟，实际上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最为重要的是，特派员也在现场，虽然没有参与直接行动，但是他有没有安全撤离，现在也是一个未知数！
“服部君，这里这么乱，我有点害怕……”常红绫摇下车窗，对服部彦雄说道。
服部彦雄看了她一眼，沉声说道：“怕什么？身为帝国军人的妻子，就要具备承受这种情况的心理素质！”
常红绫低声说道：“是。”
看着妻子脸上惊慌的神情，服部彦雄觉得于心不忍，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说道：“这样吧，让司机送你回去。”
“那你呢？”常红绫明知道，这种情况下，服部彦雄不可能离开现场。
“不用管我，你回去吧！”服部彦雄对司机挥了挥手。
第323章 刺杀王克捷（五）
运河北街路口，大批荷枪实弹的日本宪兵、警察，以及侦缉队的特务，设卡盘查过往行人车辆。
姜新禹站在街边，看着眼前的一切，经过他手已经放走了两名军统特工，按照事先约定，他们衣服上都有明显的暗记。
除了陶建明和大牛，李献策共派出了三名行动人员在现场，当场死了一个，另外这两个也算是安全脱险。
常红绫乘坐的车由远而近开过来，看见姜新禹站在边上，立刻对司机说道：“停车。”
姜新禹迈步走了过来，躬身说道：“服部夫人，这里现在乱的很，您最好还是尽快离开。”
常红绫四处看了看，说道：“姜队长，辛苦了。”
“职责所在，不辛苦！”
“抓到那些反抗分子了吗？”
“暂时还没有。”
“哦……我现在回家，你有什么话，需要我捎给美奈吗？”常红绫对姜新禹递了一个眼色。
姜新禹明白，常红绫其实是想知道特派员的情况，于是说道：“请夫人帮我转告美奈，一切都很好，过两天我去看她。”
他说“一切都很好”的时候，故意加重了语气，意思是告诉常红绫，李献策已经安全离开了现场。
常红绫暗自松了一口气，其他人是否脱险，她并不十分关心，而李献策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那好，姜队长，再见。”
“再见。”
司机按了一下车喇叭，轿车缓缓驶向关卡，警察犹豫着要不要抬杆放行，陈警长赶忙跑过来，亲手把横在障碍物上的木杆挪开。
“陈警长，这谁呀？”那名警察的脑子还没转过弯。
陈警长：“我怀疑你小子的眼睛有毛病，没看见姜队长对车里的人都客客气气的吗？”
“宫本太君说了，任何人都要查吗？”
“你是真他娘的一根筋！”陈警长也懒得和他解释。
远处一辆轿车开过来，车牌号0355！
这是静县警察局的车牌，姜新禹去静县出差的时候，趁人不备从一辆警用车上卸下来，然后找机会交给了常红绫。
姜新禹心里很清楚，这是接应狙击手的车，这么长的时间，他们怎么还没走出运河北街？
按说不应该啊，狙击手撤离的时候，街口还没查的这么严，况且车里有伪造的警察证件，再配上这辆车，完全可以顺利通过！
原因其实很简单，李献策以为陶建明事先侦查过地形，肯定知道从哪离开运河北街，但是他忽略了一件事！
运河街分为南街和北街，陶建明来侦查地形的时候，是乘坐黄包车来的，车夫抄近路从南街穿过来。
陶建明和大牛上了轿车，按照来时的路线撤退，发现那条路只能走黄包车或者骡马车，轿车车体太宽根本无法通行！
趁着执勤的警察还没起疑，陶建明赶紧调转车头，问了一个当地人，这才知道该怎么离开运河北街！
满打满算耽误了两三分钟时间，就是这两三分钟的时间，街口的检查力度和刚开始已经截然不同！
看着满街的日本兵和警察，大牛有些紧张的说道：“队长，能行吗？”
陶建明把手枪递给大牛，双眼目视着前方，平静的说道：“能混过去最好，混不过就硬闯！”
大牛一咬牙，咔哒一声顶上子弹，说道：“对，不行就跟他们拼了，打死一个够本，打死两个还赚一个！”
“沉住气，看我眼色行事！”陶建明停下车，前面还排着三辆车在等候检查。
即使陶建明帽檐压的很低，姜新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个人是暖香阁那位孙少爷！
姜新禹退后了一步，他担心陶建明看见自己，直接开车闯关。
关卡有差不多二十支长短枪，如此强大火力下，想要硬闯过去，成功的几率实在是太小了！
陈警长抻着脖子向后面张望，嘴里说道：“弟兄们，都认真一点，太君可都在跟前看着呢，谁要是因为偷奸耍滑挨了嘴巴，别怪我没事先提醒！”
姜新禹心里一动，这家伙在暖香阁见过陶建明，他在这里肯定要坏事，必须把他调开才行！
“去把陈警长叫来。”姜新禹对身边的一名手下说道。
“是！”
不一会儿，陈警长快步走了过来，说道：“姜队长，您找我？”
姜新禹嘴上叼着香烟，四处摸着火柴，说道：“陈警长，要我说呢，这些开车的有钱人，从概率上分析，问题应该不大。”
陈警长掏出火柴，凑过去给姜新禹点上，说道：“那您的意思是？”
姜新禹向排队的人群看了看，说道：“反抗分子藏在他们中间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好像都排出一百多米了吧？”
“那……这边怎么办？”
“有车的人非富即贵，咱们犯不着得罪他们，这种活儿交给日本人最适合！”
“您说的太对了！刚刚有一个姓张的市议员，吹胡子瞪眼睛，说我耽误了他的公事！他吗的，有能耐冲日本人嚷嚷去，跟我来什么劲儿！”
“快去吧，说不定还有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多谢姜队长指教！”
“我也是红桥出来的，不想看着自己人受夹板气！”
“那是那是，姜队长的仁义，红桥的弟兄们都知道……那我过去了。”
“好。”
陈警长连比划再说，外加一脸的委屈，把副局长说的去找宫本商量，建议由日本宪兵替换警察，检查车辆通行的关卡。
可能是觉得副局长说的有道理，宫本没有太过计较，招手叫来几名宪兵，嘱咐了几句，接管了检查车辆的关卡。
几分钟后，陶建明的轿车缓缓开过来，一名日本兵端着步枪走到车窗近前，操着生硬的中文说道：“证件拿出来！”
陶建明把两张警察证件顺着车窗递出去，日本兵翻来覆去看了看，说道：“你们是静县的警察？”
陶建明：“是。”
“来堰津做什么？”
“奉命出差公干……”
姜新禹知道，陶建明混过去的机会很大，这些日本宪兵行动能力出众，做这种细致的检查证件工作，其实并非他们所擅长！
第324章 刺杀王克捷（六）
如姜新禹所料，几分钟后，陶建明的车顺利通过关卡。
“队长，是那个家伙！”大牛一眼看见了姜新禹和宫本低声说着什么。
陶建明：“别看他！”
关卡前面三十米左右，临时垒了几个沙袋，一挺轻机枪架在上面，如果有人试图强行硬闯，即使侥幸冲过关卡，这挺机枪也把去路堵的严严实实！
与此同时，暖香阁二楼。
地上躺着两名日本宪兵，一个当场死亡，另一个也身负重伤，卫生兵正在给伤者包扎伤口。
服部彦雄询问了老鸨子和玉凤，了解一下枪手的情况，他来到受伤士兵跟前，说道：“这里的人说，枪手只有两个人？”
受伤那名宪兵痛苦的呻吟着，说道：“是。”
“打中他们没有？”
“……没有。”
“二对二，对方毫发无损，你们一死一伤，由此可见平时操练时的懈怠程度！”
“…………”
说完这句话，服部彦雄径直走进对面的房间，一男一女已经穿好衣服，战战兢兢的等着日本人来问话。
窗框上系着一根绳子，一直垂到楼下，服部彦雄想了想，纵身跳上窗台，用力拽了拽绳子。
“他们就是从这跳出去的？”服部彦雄回身问那一男一女。
“是的，第一个人跳出去，第二个紧跟着也……”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服部彦雄忽然从窗台上跳了下去。
“少佐！”
几名宪兵赶忙跑到窗前，探身向下一看，服部彦雄已经到了楼下，招手说道：“你们都下来！”
宪兵们背着步枪，一个接一个也抓着绳子滑下来。
服部彦雄四处看了看，说道：“枪手使用的是一支步枪，他不可能带着它到处乱走，下楼之后会扔掉，应该就在附近！”
日本兵四处寻找，很快在一堆杂物下面找到了那支步枪，大牛本来也没有刻意藏匿，只是随手丢在那里。
枪膛里还有四颗子弹，大牛一共开了两枪，一枪打王克捷，另一枪打死了一个日本兵。
服部彦雄快步向前走去，他在假设自己就是那两个枪手，模拟他们最有可能逃走的方式。
走到了巷口，服部彦雄停下脚步，正常来说，策划行动的人一定会安排人接应枪手。
外面到处遍布军警，最好的撤退方法当然是汽车，今天虽然禁止其他无关车辆通行，但是只要持有警察证件，就完全没问题！
派人在附近一打听，没费多大劲儿，就探听到有一辆轿车停在顺祥米铺门口，枪响之后，来了两个人把车开走。
通过目击者描述，那两个人的体貌特征和枪手完全一致，基本可以断定他们是同一个人！
一路追踪，服部彦雄来到那条小路，因为陶建明走错了路，曾经来过这里一次。
正值日华亲善大会，每个路口都有警察执勤，服部彦雄把他们叫过来，问道：“大约十五分钟前，有没有看到一辆黑色轿车开过来？”
“报告少佐，有！”一名警察说道。
这里是汽车的死胡同，除非是走错路，否则没人会把车开到这来，警察们对陶建明那辆车印象很深。
“车牌号是多少？”
“03……55，对，是0355！”其他警察也附和着说道。
“他们开车去哪了？”
“那辆车应该是走错了路，到了这儿就掉头回去了。”
服部彦雄对身边的宪兵说道：“马上通知各个关卡，拦截一辆车牌号0355的轿车！”
“是！”
日本兵转身刚要走，又被服部彦雄叫住，说道：“算了，不用通知了，这么长时间，那辆车应该早就混出了关卡！”
…………
各处关卡一共抓了十几个行迹可疑者，全部被带回宪兵队。
一辆挎斗摩托车疾驰而至，服部彦雄从车里下来，大步流星来到关卡前。
宫本少尉、姜新禹、还有那位副局长，都迎上前来。
服部彦雄：“正好你们都在，立刻在堰津四门以及车站码头设卡！另外，盘查所有旅店住客，务必抓到反抗分子！”
副局长迟疑了一下，说道：“少佐，卑职建议调动军队，不然的话，我们的人手不够，恐怕……”
服部彦雄摇了摇头，说道：“军队有军队的事情，抓几个反抗分子而已，没必要兴师动众！”
副局长直撮牙花，为难的说道：“可是，警力要是全投入这件事，其他方面就应付不过来了。”
服部彦雄：“我给你们一个调查的大致方向，这次重点盘查外地人，尤其是最近一个月来堰津的人员，无论他表面是何种身份，必须确认核实！”
宫本眼睛一亮，说道：“少佐，您查到线索了？”
服部彦雄点点头，说道：“枪手开车逃走时，居然走错了路，说明他们绝不是堰津人，即使是外地人，如果常住堰津，也不太可能出现这种状况！”
“少佐，事不宜迟，我这就回去布置安排！”副局长转身匆匆走了。
服部彦雄对宫本说道：“宪兵队也要参与搜捕！”
宫本：“是！”
“另外，把暖香阁的那个叫玉凤的女人，还有老鸨子统统带回去，找一个画师来！”
“明白！”宫本鞠了一躬，带着几个日本兵去暖香阁抓人。
两辆轿车一前一后开过来，后车里是大难不死的王克捷，他摇下车窗探出身，说道：“服部少佐，好久不见。”
服部彦雄双脚一并，敬了一个军礼，说道：“王部长，让你受惊了！”
王克捷笑道：“没关系，没关系，重庆那位戴老板做梦都想要我的命，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能奈我何？”
“王部长，对军统的人，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他们的手段有时候确实防不胜防！”
“多谢少佐提醒，我先回去，有机会咱们再聊！”
“好的。”服部彦雄对姜新禹说道：“姜队长，派几个人，护送王部长回饭店！”
姜新禹回身叫来李锴，说道：“李组长，你带几个弟兄护送王部长。”
“是！”
李锴带着人，开车尾随着王克捷的轿车，一路驶向亚洲饭店。
第325章 回马枪
下午四点钟，白河岸边。
一个头上戴着毡帽的人越走越近，轻声叫道：“陶队长，陶队长……”
“不许动！”陶建明举着手枪从荒草中站起身。
大牛拎着一根木棒，出现在毡帽男子的侧后方。
“自己人。”毡帽男子把帽檐往上推了推。
陶建明把枪收起来，来人是给他们送枪的那个青年，说道：“你们跟我来！”
“去哪？”
“特派员在等你们。”
“好，走吧。”
大牛低声对陶建明说道：“队长，那辆车不要了？”
陶建明：“不要了。”
“可惜了了……”大牛边走边嘀咕着。
白河沿岸错落分布着大大小小十几个渔村，这里的居民大部分靠着白河吃饭，很多人祖居于此，祖辈都是渔民。
差不多走了一个小时左右，三转两转来到一个渔村里，冬季天气寒冷，外面很少能看见行人。
来到一家门外，青年停下脚步，回身四处看了看，然后有节奏的叩打门环。
木板门吱呀一声打开，青年低声对陶建明说道：“进去吧。”
说着话，他转身往回走，大牛问道：“你去哪？”
陶建明拽了大牛一下，推门走进屋子里，他知道，青年肯定是到村口去放哨警戒。
房子的窗户很小，屋子里的光线非常昏暗。
李献策拿起暖水瓶倒了两碗热水，说道：“陶队长，大牛兄弟，来，喝点水暖暖身子。”
大牛不管三七二十一，端起碗先喝了一口，四处打量着屋子，说道：“特派员，这是你家？”
李献策笑道：“不，这是刚才那位兄弟的老房子。”
陶建明搓着快要冻僵的手，说道：“特派员，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李献策递给陶建明一支香烟，说道：“城里部分地区戒严，你们暂时不能出城。”
大牛在屋子里来回走着，说道：“用二鬼子的证件也出不了城？”
李献策摇了摇头，说道：“证件没用了，敌人的搜捕目标是外地人，不管你用什么身份证件，都不可能通过关卡。而且，根据内线情报说，你们的画像明天一早就会张贴出来！”
陶建明沉默了一会，说道：“特派员，对不起，锄奸行动功亏一篑，是我的责任！”
李献策摆摆手，说道：“不不，这件事不怪你，是我低估了敌人的能力！”
“下一步怎么办？”
“你们暂时住在这里，我会尽快安排你们离开堰津。”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说，刺杀王克捷的事，就这么算了？”
“虽然失去了一次机会，但是我相信，王克捷的狗命也不会太长了！”
陶建明想了想，说道：“特派员，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是否可行。”
李献策眉毛一挑，说道：“说说看，其实说起来，我的外勤工作经验也不是很多，大家集思广益最好！”
陶建明：“目前来看，敌人的精力都放在搜捕方面，他们绝不会想到，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会立刻实施二次刺杀！”
李献策眼睛一亮，说道：“你的意思是说……杀一个回马枪？”
陶建明点了点头，说道：“对，回马枪！”
大牛在一旁竖起大拇指，说道：“队长的办法好，王克捷那个老小子肯定也想不到！”
李献策想了想，说道：“可是，王克捷身边警卫最少有四个人，想要在饭店里杀他，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陶建明点燃手里的香烟，深深吸了一口，说道：“有时候警卫太多，往往也是麻痹自身警惕性的毒药！”
“说的再具体一点！”
“是人就要吃饭，王克捷不会永远待在房间里，只要他出来，就是我们的机会！”
李献策沉思半晌，用力一拍大腿，说道：“好！那就试一试！不过，千万要记住一点，不可以蛮干，有机会就动手，没机会要马上撤出来！”
陶建明：“您放心，我知道分寸。”
李献策略一思索，说道：“你们毕竟人单势孤，我会联络咱们的内线，在暗中配合！”
陶建明：“那最好了。”
大牛发了一会愣，连连摇头说道：“不行不行，肯定不行！”
陶建明：“怎么不行？”
大牛：“特派员刚才也说了，咱俩都让鬼子画了像，去了不是擎等着被抓吗？”
陶建明微笑着说道：“这个问题，我相信特派员一定有办法解决！”
李献策也笑了，回身打开带来的藤木箱子，里面除了吃的东西，还有诸如假胡须、染料、牙套、黑痣等等，都是用来化妆改扮的零碎。
李献策：“这些东西，本来是准备送你们出城用的，现在看来，要提前使用了。”
大牛一脸茫然，说道：“这是啥？”
陶建明：“等下你就知道了。”
化妆术，是特工最基本的技能，陶建明的游击队隶属军统管辖，他对这一点自然是非常清楚。
…………
傍晚时分，亚洲饭店。
两名清洁工回到休息室，一边捶着腰，一边互相抱怨着工作的辛苦。
房门一开，进来两个男子，单从外貌上看，如果不是特别熟悉的人，绝对看不出这是陶建明和大牛。
一名清洁工疑惑的说道：“你们找谁？”
大牛从腰里掏出手枪，低声喝道：“都给我老实一点！”
清洁工吓得一动也不敢动，颤声说道：“你们是……”
陶建明也不废话，说道：“王克捷住在哪间房？”
“谁……谁是王克捷……我们不知道……”
“你们每天打扫卫生，会不知道吗？就是北平来的王部长，身边总跟着四五个保镖。”
“……好像是住在四楼，哪间房我们真不知道……”
“对不起了二位！”
陶建明对大牛一使眼色，两人猛然出手打晕了清洁工，然后用破布塞住嘴，捆的结结实实塞到床底下。
几分钟后，陶建明和大牛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清洁工的衣服，戴上口罩一前一后向四楼走去。
刚刚走到四楼走廊，远远的看见几个人靠在墙壁上，互相低声闲聊着，他们都是王克捷的警卫。
第326章 最后的晚餐
房间内，王克捷站在窗前，看着华灯初上的堰津城，自言自语的感慨着说道：“这次堰津之行，差一点丢了性命，好在老天保佑！”
“笃笃！”
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王克捷回身坐在沙发上。
一名警卫迈步走进来，躬身说道：“部长，您吩咐的事，已经联系好了，驻屯军司令部答应派装甲车护送您回北平。”
王克捷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回头我得打电话谢谢下村司令官。”
警卫恭维着说道：“您身份显赫，就算是多田将军也得给您几分面子。”
“唔……明天几点钟出发？”
“时间由您来定，装甲车随时待命。”
“嗯，很好。”
“部长，您晚饭还是吃日本菜吗？”
王克捷心情极佳，摆了摆手说道：“堰津的海鲜很出名，再不品尝一下，今年恐怕是没机会了。”
“您是在房间用餐，还是去餐厅？”
“去餐厅！”
警卫犹豫了一下，说道：“军统那帮家伙……”
王克捷打断了他的话，不高兴的说道：“怕什么？他们现在就是一群过街老鼠，逃命都来不及，还敢来饭店行凶？”
“话虽这么说，还是要提防一点。”
“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花了大价钱养着你们，难道都是吃干饭的吗！”
“是是……”警卫唯唯诺诺的答应着，不敢再说什么。
六点钟左右，王克捷从房间出来，在警卫的贴身护佑下，向楼下中餐厅走去。
军统在各地实施的暗杀行动，还没有先例说第一次不成功，马上就进行第二次，一般都会立刻转移或者进入蛰伏。
警卫提前在中餐厅订了一个包间，众人簇拥着王克捷走进去，警卫守在门外，盯着每一个出现在餐厅的人。
陶建明和大牛进入厨房，一名经理走过来，看了看他们身上的服饰，说道：“客房清洁工来餐厅干嘛？”
陶建明淡定的说道：“上面说让我们来帮厨，要是不用的话，那我们回去了……”
一听是来白干活的，经理说道：“现在是餐厅最忙的时候，正需要人手，难得李经理想的周到，你们俩帮着收拾收拾桌子。”
“是。”陶建明拉了一把大牛，拿起托盘走了出去。
亚洲饭店有上百名员工，他们扮成客房清洁工有一个好处，不至于被当场揭穿，餐厅经理也不会因为这种小事，立刻去和客房方面核实。
“啥时候动手?”大牛低声说道。
陶建明一边把杯盘放在托盘上，一边说道：“这次我来动手，你掩护我！”
“好！”
两个人事先看好了撤退路线，从厨房后门出去，走员工通道，那里没有饭店的警卫人员。
大约四十分钟左右，王克捷用餐完毕，意犹未尽的用餐巾擦了擦嘴，说道：“听说亚洲饭店的厨子是御厨出身，确实名不虚传啊！”
一名警卫说道：“我刚打听过，厨子的父亲是宫里御厨，算是家传手艺，烧出的菜肯定差不了！”
王克捷笑道：“这么说来，我今天也算享受了一次皇帝待遇！”
说着话，他站起身迈步往外走，只要出了房间，警卫们就会前后保护，把他夹在中间，即使有刺客想要图谋不轨，也很难瞄准目标！
通过一番观察，陶建明掌握了这个规律，他知道，自己的机会就是王克捷走出房间的一刹那！
“砰！”
“砰！”
“砰！”
在王克捷刚走出房间，陶建明毫不犹豫，快速掏出手枪，扣动扳机打了一个连发，一名警卫头部中弹当场毙命！
王克捷眼睛很贼，看见一个清洁工忽然把手伸进腰里，就知道情况不对劲，这么多年躲避暗杀，他也积累了一定的防范经验。
陶建明手枪一举起来，王克捷下意识的一闪身，子弹射中了他的右肩膀，另一颗子弹擦着头皮飞过去。
陶建明暗叫了一声：“可惜！”
他不敢恋战，虽然打死了一个警卫，但是对方还有三名警卫，况且很快警察就会赶过来，现在最要紧的是安全撤退！
“砰！”
“砰！”
“砰！”
一名警卫大喊道：“郭岩，快，保护部长回房间！”
他们也不知道来了多少杀手，餐厅里子弹乱飞，自然是越快离开现场越安全，名叫郭岩的警卫护着王克捷向楼上跑去。
“砰！”
大牛抬手一枪，打灭了餐厅里最大的吊灯，吊灯的玻璃装饰噼里啪啦掉了一地，在散台用餐的客人们抱着脑袋东躲西藏，不时的传来女人尖叫声。
趁着混乱，陶建明跑进厨房，在厨子们惊恐的眼神中，他和大牛从后门出去，顺手用一根拖把别住房门。
四楼走廊内，郭岩拎着手枪跟在王克捷身后，边走边问道：“部长，您没事吧？”
王克捷咬着牙，说道：“死不了！快走！”
快到房间门口时，姜新禹从暗处转出来，故作急切的说道：“王部长，楼下发生了什么事？”
郭岩警惕的举起手枪，喝道：“不许动，你是什么人！”
王克捷喘息着说道：“别慌，是自己人！”
在运河北街，王克捷见过姜新禹，知道他是堰津侦缉队队长，当时还派人护送自己回饭店。
姜新禹看见王克捷肩头的枪伤，说道：“您负伤了？你们快进房间！”
郭岩掏出钥匙，迅速打开门锁，他虽然还拎着手枪，但是对姜新禹已经没有了戒备心理。
王克捷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回身说道：“姜队长，谢谢了……”
“不客气！”姜新禹举起安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噗！”“噗！”两声沉闷枪声过后，王克捷和郭岩双双扑倒在门口！
姜新禹快步上前，蹲下身试了一下他们的动脉，然后站起身，“噗！”“噗！”每人各补了一枪，快步从另一侧楼梯下楼。
员工通道内，陶建明和大牛刚走了一半，忽然听到对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有人大声说道：“枪手从厨房跑出去，很可能从这条道逃走，大家留神，子弹都上膛！”
第327章 飞
陶建明停下脚步，心说：坏了，应该是来了警察，自己对亚洲饭店并不熟悉，这可怎么办！
对面的警察被一处拐角挡住，双方暂时还没碰面，听脚步声至少有六七个警察。
大牛打开手枪保险，说道：“队长，不干不行了！”
事到如今，陶建明也没有别的办法，他嘱咐着说道：“记住，尽量速战速决，多被缠住几分钟，我们可能就走不了……”
正在这个时候，所有照明灯忽然全部熄灭，通道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对面的脚步声停住，有人大声说道：“怎么停电了？去拿手电过来！”
“陶队长，跟我来！”不远处出现一个黑影。
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自然不太可能是敌人，即便如此，陶建明还是不放心，问道：“你是什么人？”
“特派员让我来接应你们，快一点，再耽误真的来不及了！”黑影——姜新禹转身快步往回走。
——姜新禹得到的命令是，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暗中掩护陶建明安全撤退。
他也做了万一的准备，随身携带消音器，如果陶建明失手，自己也许有机会趁乱除掉王克捷！
解决掉了王克捷之后，姜新禹尾随着陶建明和大牛，发现员工通道被堵死，他找到电源开关，关掉了通道里照明。
姜新禹没有下楼，反而往楼上走，陶建明跟在身后说道：“上楼不是自投罗网吗？”
姜新禹头也不回的说道：“下楼会遇见更多的警察，那才是自投罗网，只有往上走，才会离他们越来越远！”
大牛忍不住说道：“上了楼还不是一样被堵住，要我说，干脆跟龟儿子们拼个痛快得了！”
亚洲饭店一共五层，他们现在已经来到了最顶层，前面没有去路，只有一道上了锁的铁门！
姜新禹关掉照明灯，从兜里掏出一截铁丝，在锁眼里捅了几下，“咔哒！”一声，锁头被打开。
大牛自言自语的说道：“乌漆墨黑，亮堂堂的不好吗？”
他伸手要去开灯，被陶建明拦住。
陶建明知道，这个人应该就是李献策说的内线，他关掉照明灯，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姜新禹推开铁门率先走上楼顶，陶建明紧随其后，大牛在后面喊道：“哎，喜欢关灯的兄弟，你要带我们去哪？”
“把衣服扣子都系好，我带你们撤退！”姜新禹把手枪放回枪套扣好，检查了一遍兜里的零碎。
大牛茫然四顾，说道：“咋撤退？飞呀？”
“对！你说的没错，我们就是要从这里飞过去！”姜新禹指了一下西侧的建筑物。
亚洲饭店西侧是一幢天主教堂，两幢建筑之间相隔三四米远。
大牛走近几步，向下看了一眼，感觉头晕目眩，说道：“这咋飞？距离太远了，一准儿掉下去！”
姜新禹拽过来一根足有五米长的铁钩子，一头勾住亚洲饭店楼顶裸露出的钢筋，另一头伸过去插在教堂钟楼缝隙中固定。
教堂比亚洲饭店矮了近三米高，铁钩形成一个自上而下的角度。
姜新禹深呼了一口气，说道：“不想被敌人抓到，就跟着来吧！”
他从腰里拿出一副手铐，搭在铁钩上，身子纵身一跃，铁器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十几秒钟后，姜新禹已经落在钟楼缓台上。
他把手铐用力扔回了楼顶，在黑暗中说道：“陶队长，你们要抓紧时间，我先走一步了！”
说完这句话，姜新禹钻进钟楼，沿着破败的木楼梯下楼。
自从珍珠港事件后，日占区的教堂基本都废弃或者改作他用。
这座教堂也一样，成了一家日本商社的仓库，晚上有两个值夜的警卫，他们平时待在一楼，任谁也想不到有人从最顶层进来。
亚洲饭店楼顶，大牛捡起手铐，说道：“这玩意儿结不结实啊，别滑到一半断了……”
陶建明催促道：“别废话了，快一点，他能过去，我们也能，掉下去也是命中注定！”
两人照葫芦画瓢，都安全滑到钟楼缓台上，大牛回身看了一眼铁钩，说道：“队长，用不用把铁钩子撤掉？”
“撤不撤都一样，敌人追踪到这儿，猜也猜到是怎么回事！”
“哪来的铁钩子呢？难道是事先准备好的……”大牛小声嘀咕着，跟在陶建明身后往楼下走。
铁钩其实是用来疏通烟囱，姜新禹当警察那会儿，多次来亚洲饭店办案，到过楼顶一次，知道上面有这么一根东西。
教堂一楼灯光明亮，陶建明掏出手枪，示意大牛别出声，两人小心翼翼来到楼下，猛然冲出藏身处，枪口四处搜寻目标。
几秒钟后，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快步朝后门走去，地上趴着两名值夜警卫，看样子是被打晕过去。
…………
宪兵队队部。
服部彦雄神情颓然的坐在椅子上，他刚刚从司令部听训回来。
汪伪内政部长被暗杀，这件事非同小可，尤其是对那些一心替日本人卖命的汉奸来说，是最直接有效的震慑！
这就是军统在日占区搞暗杀活动的初衷，用这些汉奸的血警示世人，背叛国家民族、认贼作父者，一律杀无赦！
宫本推门走进来，把一副手铐放在桌子上，说道：“少佐，这是在教堂找到的，从上面的划痕来看，枪手就是用这个，从亚洲饭店楼顶滑到钟楼上！”
枪手使用这类东西，要么是警察部门有内奸，要么是人家事先准备好的，涉及面太广，查起来根本无从入手！
服部彦雄叹道：“这件事是我疏忽了，没想到他们在第一次失手，竟然立刻展开了二次暗杀行动！”
宫本附和着说道：“军统在这方面向来狡猾，用来刺杀王克捷的步枪，连枪号都擦掉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服部彦雄心里灵光一现，中正步枪并非日军的制式枪械，都是从战场缴获来的。
日军自己并不使用，基本都移交给了汪伪武装，比如警察局、守备队，或者其他伪军部队。
为了规范枪支管理，接收部门都会正常登记枪号，也就是说，之所以要擦掉枪号，是担心事后被查到源头！
第328章 疏忽大意
守备队队部。
田俊生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跟着留声机里咿咿呀呀哼唱着贵妃醉酒，时不时端起茶碗喝上一口，看上去十分的惬意。
一个士兵冒冒失失闯进来，一迭声的说道：“队长，不好了不好了！”
田俊生一口茶水险些呛到气管里，气得跳脚骂道：“别他吗一惊一乍，是不是又因为赌钱，哪个龟儿子输急眼，动手伤了人？”
“不是……是日本人来了！”
“日本人？谁？”
“宪兵队服部少佐！”
田俊生吃了一惊，赶忙站起身，把敞开的军装扣子系上，说道：“少佐到哪了？”
“他没上来，直接去了军需仓库！”这名士兵是田俊生的亲信，知道一些不可告人的内情，嘴里解释着说道：“所以我说不好了！”
田俊生不耐烦的说道：“就别他吗找补了！我问你，仓库的进出明细做好了没有？”
“我不知道啊，这事儿归大刘管，您得问他……”
“把大刘给我叫来，快！”
“是！”
话音未落，大刘慌慌张张从外面走进来，说道：“队长，要坏事啊……”
田俊生一把揪住他的脖领子，低吼道：“你千万别告诉我，仓库的事儿还没办好！”
大刘哭丧着脸说道：“队长，这事儿真不赖我，昨天全城戒严，咱们守备队全体出动，我也跟着去了，今天还没来得及弄……”
田俊生额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刺杀王克捷的那支中正步枪，就是由他提供，常红绫派人来取的枪。
田俊生多次倒卖军需物资，对这种事并不太在意，派人到仓库拿了一支枪，他亲自交到来人手里。
仓库正常记录出库明细，枪支型号枪号用途，都逐一登记在册，其实只要事后伪造明细账目，一点问题也没有。
手下人办事拖拉，田俊生自己也疏忽大意，这件事过去了两天，还是一直没落实。
服部彦雄今天突然前来，而且直奔军需仓库而去，意图十分的明显，就是为了查枪而来！
走廊里传来皮靴声，宫本推门走了进来，说道：“田队长，服部少佐有请！”
田俊生瞥了一眼，走廊里站满了荷枪实弹的日本兵，他心里更加发慌，躬身说道：“是，我马上就去！”
宫本没动地方，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田俊生没办法，只好戴上军帽，迈步走了出去。
军需仓库内，服部彦雄坐在桌子后面，翻着守备队物资进出明细的册子，十几个日本兵持枪站在一旁。
田俊生双脚一并立正敬礼。
服部彦雄抬头看了看他，缓缓说道：“田俊生，我对你向来非常的信任，哪怕是有一些差错，都没有怪罪过你！”
“卑职对少佐一直心存感激！”田俊生嘴里应付着，心里思索着应对之策。
“心存感激？真的吗？”服部彦雄把物资册子摔在桌子上，冷冷的说道：“请你解释一下，进出明细多处涂改是怎么回事！”
田俊生暗自松了口气，看来服部彦雄还没查到枪支的问题，只要这件事没露，一切都还有缓！
“少佐，您听我解释……当兵的勉强认识几个大字，我这个库长经常写错字，我说了他很多次……”
服部彦雄面色平静的说道：“去把库长叫来，我要亲自问话！”
“是！”田俊生迈步出了仓库。
见田俊生安然无恙的出来，躲在墙角的大刘快步迎上前来，说道：“队长，咋样了？”
田俊生把他拽到一边，低声嘱咐了半晌，最后说道：“你就咬死一条，就说自己没文化，经常写错涂改！记住了吗？”
大刘连连点头，说道：“您放心吧，我记住了。”
两人一先一后走进仓库，田俊生介绍道：“少佐，他就是库长大刘！”
服部彦雄看了看大刘，似乎也不急于问话，继续翻着物资册子，聚精会神的看着每一页。
田俊生心里着急，他担心服部彦雄这么查下去，早晚会发现涉及枪支的问题，他凑过去说道：“少佐，仓库太冷了，您还是请到楼上，有什么事在那问也是一样。”
服部彦雄不置可否，没有接他的话。
“嘀嘀——”
“嘀嘀——”
守备队门外传来汽车喇叭声，田俊生说道：“少佐，好像有人来了，我出去看一下。”
服部彦雄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说道：“不用去了，来的应该是奈良中队！”
田俊生惊讶的说道：“奈良中队？他们来干什么？”
服部彦雄站起身，冷冷的说道：“来人，下他的枪！”
两名宪兵走过来，从田俊生腰里拿走了手枪。
田俊生隐约的感觉情况不对劲，说道：“少佐，您这是啥意思？”
服部彦雄：“三天前，也就是王克捷在运河北街遇刺的前一天，你从仓库领走了一支中正步枪，解释一下，这支枪去哪了！”
田俊生恍然大悟，原来服部彦雄早就查到了这件事，只是一直隐忍着没说。
从外面走进来一名日军少尉，来到服部彦雄面前，立正敬礼说道：“奈良中队少尉田中守正，奉命听候您的调遣！”
服部彦雄点点头，说道：“你带来多少人？”
“报告少佐阁下，两个步兵整编小队！”
“很好，我命令，立刻把守备队的所有人，统统缴械！”
“是！”田中守正鞠了一躬，转身退了出去。
田俊生慌乱的说道：“少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服部彦雄冷着脸说道：“你还没回答我，那支中正步枪去了哪里！”
“……一个朋友家里经常遭贼，就找我要了一支枪，说是看家护院用。”
“田俊生，我提醒你一句，不要在这给我编故事！”
“少佐，请你相信我……”
“你朋友叫什么名字，住在哪！”
“他……是乡下一个朋友，早就回去了。”
“把地址告诉我，派人去核对一下枪号，就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田俊生犹豫了一会，似乎下了很大决心，说道：“少佐，我有罪，其实，那支枪被我卖到了黑市……”
第329章 咬主人的狗，留不得
近一年多来，田俊生暗地里倒卖军需物资，自以为瞒的密不透风，其实服部彦雄早有耳闻。
之所以一直没有点破，也没有追究，因为服部彦雄明白一个道理，即使查处了田俊生，这种事也不可能彻底杜绝！
只要不影响大局，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这些年，田俊生办事尽心尽力，就像服部彦雄自己说的一样，哪怕是出现一些差错，在他的权力范围内也会尽量容忍！
所以，那支中正步枪的源头，田俊生是最大嫌疑！
如果没查到切实的证据，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服部彦雄还是倾向选择相信田俊生。
倒卖军需物资只能说明田俊生财迷心窍，假如有通敌的嫌疑，问题就严重了，要知道守备队虽然是治安部队，但是也有数百人的建制！
为了防止田俊生翻脸，服部彦雄把附近的奈良部队调来，他只带来十几名宪兵，如果守备队哗变，根本无法控制局面！
来到守备队队部，服部彦雄四处看了看，留声机、最新样式的沙发，甚至还有一个隐秘的酒柜，里面都是各式好酒。
“田俊生，你绝对是堰津最懂得享受的军官，这方面，我连你一半都不如！”服部彦雄随手打开了留声机。
“……闻奴的声音落花荫，这景色撩人欲醉，不觉来到百花亭，同进酒，啊，捧金樽，宫娥力士殷勤奉啊！人生在世如春梦，且自开怀饮几盅！……”
梅老板的唱腔依旧美轮美奂，只是在此时此刻，让田俊生感受到却是说不出的尴尬，他垂手侍立着，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刚才的一番解释，服部彦雄能相信几分。
服部彦雄给自己倒了一碗茶水，喝了一口品着滋味，赞道：“好茶！”
田俊生连忙说道：“少佐，您要是喜欢，我刚好有一盒还没打封……”
看着服部彦雄渐渐冰冷的目光，田俊生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
服部彦雄目视着田俊生，说道：“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把事情真相说出来，如果继续油嘴滑舌，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少佐……”
“要说手枪流到黑市，我还能多少相信一点，一支步枪……你不觉得太荒诞了吗！”
田俊生擦着额头的冷汗，结结巴巴的说道：“少佐，那个、那个，我……”
服部彦雄打断他的话，说道：“现在人心思动，你一时没经受住蛊惑，误入歧途也在所难免！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只要你说出这支步枪的事，其他的事我既往不咎，你还是守备队的队长！”
田俊生接受军统策反，本来也是三心二意，现在刀架在脖子上，服部彦雄亲口承诺不追究他的罪名，在他看来这是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思来想去，田俊生终于下定决心，走一步看一步吧，要是不说实话，瞧今天的架势，服部彦雄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想到这，田俊生说道：“少佐，卑职罪该万死，那支枪……确实是给了军统的人！”
服部彦雄喝了一口茶水，说道：“说的详细一点。”
“前段时间，军统的人找到我……我一时糊涂，就答应了他们……”
“和你联系的是什么人？”
“我没见过他本人，只知道他代号秦先生！”
“秦先生？”服部彦雄按捺着激动的心情，说道：“没见过他本人，那你们怎么联系？”
“他派来一位代表，名字叫刘少良，表面身份是禁烟局的一名文书。”
“那支枪就是交给了刘少良？”
“是。”
服部彦雄回身对宫本说道：“安排得力人手，秘密监视刘少良！”
“是！”宫本快步走了出去。
服部彦雄看了看田俊生，说道：“田队长，香川科长那件事，你有没有参与其中？”
田俊生心里一惊，说道：“绝对没有！那时候军统的人还没有来找我！”
服部彦雄半信半疑，但是他暂时不想深究，如果此时动了田俊生，自己意图通过刘少良找出“秦先生”的计划，就会受到影响！
“一周之内，你都要待在守备队，不许离开半步！”
“少佐，您答应我既往不咎，这……”
“你还不明白吗？我要抓的是秦先生，不让你离开守备队，是为了避嫌！”
“……是！卑职明白了！”
从守备队出来，服部彦雄叫过田中守正，说道：“最近一段时间，要密切注意守备队的动向，如果发现他们有擅自调动的迹象，立即予以歼灭！”
田中守正：“少佐阁下，这件事您最好和司令部沟通一下。”
“我会的。”服部彦雄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田中守正迟疑着说道：“卑职不明白，既然担心守备队有哗变的可能，为什么不解除田俊生的职务，反而让他继续担任队长？”
服部彦雄淡淡的说道：“原因以后你会知道。不过，有一点毋容置疑，咬了主人的狗，一定是留不得了！”
…………
昏暗的房间里，一灯如豆。
“队长，吃饭了。”大牛招呼着陶建明。
桌上摆着几个热馒头，一碗鸡蛋紫菜汤，这就是他们今天的晚饭。
陶建明从床上起来，一瘸一拐的走过来，坐在凳子上，拿起勺子给自己盛了一碗汤。
大牛皱着眉说道：“脚还没好？”
陶建明喝了一口汤，说道：“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从教堂出来的时候，陶建明不慎踩空，脚扭了一下，当时还没什么事，过了一宿，脚腕又红又肿不敢着力。
大牛三下五除二，干掉一个馒头，说道：“特派员说那个人叫啥来着？”
“乌鸦。”
“对，乌鸦。他还真有两下子，竟然不声不响杀了王克捷！”
“能在敌人内部潜伏这么久，肯定不是一般人……给我拿一个馒头。”
“笃笃笃！笃笃！笃！”门外传来敲门声。
“是小韩。”陶建明示意大牛去开门。
小韩就是给他们送枪的青年，是军统堰津站的一名联络员。
大牛走过去拿掉门闩，小韩闪身走了进来，他手里拎着一个篮子，上面用棉衣盖的严严实实。
“你们都吃上了？”小韩把篮子放在桌子上。
大牛提鼻子一闻，笃定的说道：“肉包子！”
小韩笑着掀开棉衣，里面果然是二十几个包子，大牛伸手摸一下，说道：“呦，还热乎着呢！”
陶建明笑道：“你倒是长了一个好鼻子！”
大牛拿起包子就吃，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那是，在山里哪有肉包子吃，来了堰津也没吃上。”
小韩从怀里掏出一瓶药酒，说道：“陶队长，这是跌打酒，每天擦两遍，好的快！”
第330章 禁烟局
“我们什么时候出城？”陶建明问道，他心里惦记着游击队那些弟兄们。
小韩：“你的脚……”
“正常走路没问题，况且你拿来了这个。”陶建明举了一下手里的药酒。
小韩：“那好，我回去向特派员汇报，看他怎么安排。”
陶建明：“其实晚走一两天也没什么，我担心敌人早晚会搜查到这来。”
小韩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我这就回去，最快下午就能有消息。”
“好！”陶建明看了看小韩身上的雪花，说道：“外面下雪了吗？”
小韩随手拍打了几下，说道：“下了，小雪。”
“路上小心。”
“放心吧，没事。”
等到小韩开门匆匆离开，大牛不放心的说道：“队长，你的脚能行吗？”
陶建明坐到床沿，拧开药酒瓶盖，说道：“我是担心加重伤势，其实也能和你一样走路。”
“我帮您擦。”大牛放下包子走过来。
“吃你的饭，不用管我……”
下午三点多钟，小韩背着一个包裹又返回来，房门一开，一股寒气夹杂着雪花灌进屋子里。
大牛把门插好，说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小韩把包裹打开，说道：“特派员知道你们着急，刚好有一个机会，可以混出城！”
包裹里是两套新衣服，帽子和鞋子一应俱全，还有两条浅蓝色围脖。
小韩：“明天河西街关先生嫁闺女，你们混在送亲的队伍里从东门出城。”
陶建明想了一下，说道：“城门肯定要检查证件。”
“不用担心，只需要记住一点，把围脖系在脖子上，这是暗号，有人会帮你们出城！”
“关先生也是我们的人？”
“不，他只是一个良心未泯的中国人！”
…………
宪兵队队部。
服部彦雄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让宫本少尉来一下。”
过了一会儿，宫本推门走了进来，双脚一并躬身说道：“少佐！”
服部彦雄：“那两个枪手找到没有？”
“暂时还没有，我已经要求警察局增派人手，争取这两天搜查所有旅馆！”
“唔……那个刘少良有异常吗？”
“他每天正常上下班，没发现异常。”
“按照田俊生所说，刘少良一定知道谁是秦先生，他们早晚都会接头见面，监视的人要勤换，不能让他察觉到危险！”
“明白！”
“守备队方面也要多留意，提防田俊生反悔！”
“请少佐放心，我们24小时监听他的电话，不会有任何差错！”
“那就好……”
“铃铃铃铃铃！”电话响起。
服部彦雄拿起电话：“喂？”
“是我。”电话里是常红绫的声音。
“哦，绫子，你有事吗？”
“我没事，是美奈有事。”
“美奈怎么了？”
“服部君真是粗心大意，姜新禹的伤势已经痊愈，婚期是不是该提上日程了呢？”
“……我最近很忙，关于这件事，你去和姜新禹商量吧！”
“那好吧……您晚上回来吗？”
“如果处理完军务，我会回去的。”
“好的。”
挂断电话，等在一旁的服部美奈急切的说道：“哥哥怎么说？”
常红绫微笑着说道：“让你问，你又不问，自己哥哥有什么不好意思呢？”
服部美奈忸怩的说道：“这种事……自己怎么问？”
常红绫拿起电话，又拨了几个号码：“是姜队长吗？我是服部绫子……下午有空的话，有些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好的，好的，待会儿见！”
放下电话，常红绫对服部美奈说道：“服部君说，你的婚事让我去和姜新禹谈，唉，我这个嫂子简直比妈妈还要操心！”
服部美奈理直气壮的说道：“中国有句老话儿，叫老嫂比母，你不管我，难道我自己去和他谈吗？”
“什么老嫂比母，我很老吗？”常红绫从柜子里拿出外套。
“你和新禹约的几点钟？”
“五点钟。”
“那你干嘛出去这么早？”
“香水用没了，顺便再买点其他的东西，你要不要捎点什么回来？”
“我想要那种内衣，你帮我买回来。”
“哪种？”
“就是……就是，嗳呀，你明知故问！”
常红绫拎着手包，笑道：“是不是画报上那种？”
“知道你还问！”
“晚上服部君可能回来，告诉梁妈多准备饭菜。”
“知道了……”服部美奈看了看窗外，说道：“绫子，你多穿一点，外面下雪了！”
“谢谢关心。”
“不用谢我，最关心你的还是哥哥。”服部美奈站在窗前说道。
常红绫走过去一看，门外停着服部彦雄的轿车。
见常红绫出来，司机赶忙下车打开车后门，躬身说道：“少佐说，天气太冷，让我负责接送夫人！”
常红绫点了点头，矮身坐进车里，轿车在风雪中疾驰而去。
想起美奈刚才说的话，常红绫嘴角不禁泛起一丝苦笑，最关心自己的人，竟然是最该戒备的敌人！
不管是为了任务也好，还是为了什么也好，一年多的同床共枕，要说一点感情也没有，纯属是在骗自己！
常红绫先去了一趟福聚成百货公司，名义上是买香水，实际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出来这么早，总要有一个合适的理由才行。
司机问道：“夫人，您还要去哪？”
常红绫看了一眼手表，故作随意的说道：“跟姜队长见面的时间还早……这样吧，在前面那家茶馆停一下，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轿车缓缓开了过去，茶馆牌匾上写着四个大字：人和茶馆！
距离茶馆一百多米远，就是堰津禁烟局！
常红绫下了车，迈步走进茶馆，伙计快步迎过来，殷勤的说道：“这位太太，您要喝点什么？”
“一壶普洱，随便来几份点心。”常红绫坐在靠窗的桌位。
“好嘞，您稍等，马上就来！”
“伙计，有报纸吗？给我拿一份。”
“有有。您要看什么报纸？”
“我是为了打发时间……就堰津日报吧！”
“好的。”
过了一会儿，伙计拿来报纸放在桌子上。
第331章 取消接头（感谢书友“御衡茗阳”打赏支持10000大洋！）
刘少良的工作很清闲，每天到了下午三点钟左右，基本就无事可做了，所以他早走是常有的事。
“少良，还不走？一会儿雪下大了。”一名同事路过他的办公桌随口说道。
“这就走。”刘少良抬腕看了一眼手表，差五分钟四点。
他和常红绫约定的时间是四点整，从禁烟局走到人和茶馆，按照他正常的走路速度，不多不少刚好五分钟路程。
刘少良拿起公事包，起身出了办公室，临出门时还和门卫点头致意，他在禁烟局是出了名的老好人，跟谁都客客气气。
今天的雪始终不大，零星着在风中飞舞，刘少良裹紧大衣，向人和茶馆走去，宪兵队的便衣不远不近跟在他身后。
“呦，刘先生，您来了。”伙计满脸堆笑的迎上来，刘少良是常客，彼此之间都很熟悉。
“天儿太冷了，暖和暖和再回家。”刘少良一边搓着手，一边四处看了看，就近坐在常红绫旁边的桌位上。
伙计：“刘先生，您还是老一套？”
刘少良笑了笑，说道：“对，老一套。”
“得咧，您稍等一会儿，马上就给您上来。”伙计转身走进后厨。
两个宪兵队便衣跟着走进来，他们特意选了一处不起眼的座位，要了一壶茶，监视着刘少良的一举一动。
常红绫去宪兵队的次数虽然不多，但是她记忆力出众，对那些只见过一两次的人，即使没达到过目不忘的程度，也多少有一点印象。
两名便衣进来的时候，常红绫就觉得很眼熟，略一思索很快想起来，自己在宪兵队见过其中一个人！
宪兵队的人来这做什么？
难道是监视自己？
常红绫很快否定了这个判断，就算服部彦雄的疑心还未消除，他也不会派宪兵队的人，堂而皇之的监视自己！
“打扰一下，这位女士，报纸能借我看一下吗？”刘少良客气的对常红绫说道。
按照原计划，常红绫会问他要看哪一版，然后把密写的情报夹在报纸下面，悄悄交给刘少良。
密写情报就在挎包里，但是今天的情况有些异常，常红绫目不斜视的说道：“对不起，我还没看完。”
刘少良心里一惊，他知道，常红绫这么说的意思，是在提醒自己周围有特务！
“没关系，没关系。”刘少良不动声色的说道。
伙计端着托盘走过来，把一壶茶水，两碟点心放在桌子，说道：“刘先生，您慢用，有事儿只管言语一声。”
刘少良：“伙计，还有报纸吗？给我也拿一份儿来！”
伙计：“我去给您找找，有也是以前的旧报纸。”
“谢了！”
“您客气。”
十几分钟后，常红绫结账离开茶馆。
一个小时之后，刘少良也离开了茶馆。
…………
五点钟，紫丁香咖啡馆。
下雪天，客人很少，稀稀落落坐了三五桌。
常红绫：“明天上午十点钟，陶建明会混在送亲队伍里出城。”
姜新禹：“从哪个门走？”
“东门。”
“需要我做什么？”
“就像在亚洲饭店一样，如果出现意外情况，你负责在暗中帮忙，只要出了城就没问题了。”
“好！明天我去辛家甸查案，或许可以护送他们一程。”
“嗯，那当然最好了……”
姜新禹脸上挂着微笑，说道：“我们是在讨论我和美奈的婚事，你不应该这么严肃，要是让人看见，可能会产生怀疑！”
常红绫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说道：“抱歉。”
“你没事吧？”
“……刚才我和联络员接头没有成功，因为我发现附近有宪兵队的便衣！”
“是监视你的人？”
“不！我能肯定不是！他们好像是在监视我的联络人！”
“啊？”
“我取消了接头，他应该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如果他已经暴露，恐怕很难脱身！”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你们是单线联络？”
“当然。”
“他知道自己被监视了吗？”
“肯定不知道，要是知道的话，今天他就不会来接头！”
“知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常红绫摇了摇头，说道：“就是想不出哪里出了问题，我才觉得心里不安。”
“他最近做了什么？”姜新禹试着帮她捋顺思路。
“刺杀王克捷的时候，陶建明需要一支中正步枪，我通知联络员去找田俊生，守备队这种枪支很多。”
“那支枪呢？”
“陶建明他们撤退的时候，随手扔掉了，现在应该在服部彦雄手里。”
姜新禹喃喃着说道：“会不会是枪支上出了岔子……”
“不会，枪号擦掉了，根本查不到源头！”
“你和联络员上一次见面是哪天？”
“日华亲善大会的前一天。”
“就是说，那时候他还没有暴露！”
“是的，他要是暴露了，我也不可能安安稳稳的坐在这里！”
姜新禹沉吟片刻，说道：“那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他自己不小心露出了马脚，被敌人察觉，要么就是田俊生那边出了问题！”
常红绫想了想，说道：“他在堰津潜伏多年，不仅工作经验丰富，而且做事也沉稳……至于田俊生……”
对那个摇摆不定的家伙，常红绫一直不太放心，如果说这里面出了纰漏，她也倾向于是田俊生出卖了刘少良！
姜新禹点燃一支香烟，在烟雾缭绕中思索了一会，说道：“联络员叫什么名字？”
“刘少良，公开身份是禁烟局的文书，他既是我的联络员，也是策反组的组长。”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常红绫也没必要对姜新禹有所隐瞒。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不管怎么样，刘少良必须转移！”
常红绫：“宪兵队盯上了他，这件事很难办……”
姜新禹喝了一口咖啡，说道：“单从这件事来说，要想摆脱宪兵队的监视，也并非不可能！”
对姜新禹的能力，常红绫十分的信任，听他这么说，眼睛不由得一亮，说道：“你有办法？”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如果确实是田俊生出卖了刘少良，这件事反而好办了……”
第332章 试探
入夜，胭脂胡同。
一家普普通通的院门前，挂着一只没有光亮的灯笼，在风雪中左摇右摆。
本地人基本都明白，这是一个暗娼的家，灯笼没亮，表示屋子里有客人，灯笼亮起，你尽管放马过来！
姜新禹把车停在路边，迈步来到门前，伸手叩打门环。
过了一会儿，屋子里传来一个男人喘息的声音：“兄弟，今晚不行了，明天再来吧！”
姜新禹也不说话，继续叩打着门环，“笃笃！笃笃！”
“我说你什么毛病，都告诉你明天来，还讲不讲先来后到……”三胖子气势汹汹的打开房门，看见敲门的是姜新禹，张口结舌愣在当场。
姜新禹替他拽了一下披在身上的棉衣，说道：“小心着凉！”
三胖子这才缓过神儿来，说道：“这怎么话儿说……姜队长，您也是大洋马的客人？”
姜新禹笑骂道：“什么大洋马大洋驴，穿上衣服，给我滚出来！”
三胖子赶忙回到屋子里，一边和“大洋马”解释着，一边以最快速度穿上衣服，连跑带颠出来。
“姜队长，您找我有事？”三胖子跟在姜新禹身后，小心翼翼的说道。
姜新禹边走边说道：“你以为我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了吗？”
三胖子奉承着说道：“我真是服了您了，我躲在耗子洞里，您也能把我挖出来！”
“你也算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找你容易的很。”
“您别骂我了，我算个屁人物，要说彪哥那会儿，红桥地面上都给面子，我可不成。”
“顶替了彪子的位子，不成也得成！懂吗？”
“是是是……您找我有啥事？”
“到车里说！”
两人说话间，身后房门一响，一个身材高大的女人走出来，翘着脚把门口的灯笼弄亮。
姜新禹回头看了一眼，说道：“这位就是大洋马？”
三胖子嘿嘿笑道：“是。”
姜新禹上下打量着三胖子，说道：“你好像比她足足矮了一头。”
“这娘们儿是俄国人，身材高大，要不都叫她大洋马，虽然价钱贵了一点，不过，是真他娘给劲儿！”三胖子回味无穷的说道。
姜新禹坐进车里，伸手掏出香烟点燃一支，说道：“你自己说吧，还用我问吗？”
三胖子目光躲闪着，说道：“您让我说啥啊？”
姜新禹脸色一沉，说道：“别跟我装糊涂！我问你，上次让你弄的白糖，我可是一粒都没看见！”
三胖子苦着脸说道：“姜队长，白糖是真不好弄啊，要不，您再容我一段时间？”
“容你多长时间？”
“呃……春节前，我保证能搞到！”
“春节前？我下个月结婚，需要不少白糖，你告诉我春节前？三胖子，你小子不打算在堰津混了？”
“那些白糖，您是要结婚的时候用？”
“废话！要不然，我这么着急干嘛！”
三胖子叹了口气，说道：“这事儿都怪我！那段时间，还真搞到了白糖，您也没催我，我心想着肯定是不着急，所以就，所以就……”
姜新禹把烟头扔出车窗外，截口说道：“所以就想高价卖出去，赚上一笔，是不是？”
三胖子轻轻抽了自己一个嘴巴，说道：“都怪我财迷心窍！耽误了您的大事！”
“都卖了？”
“没有，让守备队抄了……”
“守备队抄了？什么时候的事？”其实姜新禹早就知道，侦缉队的眼线也不是吃干饭的。
“就是上个月中旬……”
“怎么没跟我说？”
“本来就觉得对不起您，没脸跟您说。”
姜新禹伸手拍了一下方向盘，说道：“你啊，办事能力比起彪子差多了！你认为这么大的事，我会坐视不管吗？”
见姜新禹是这个态度，三胖子也追悔莫及，说道：“姜队长，我……哎，我太他吗小人了！”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从我姜某人手里抢东西，守备队也太不给我面子！”
三胖子顿时觉得胆气直壮，说道：“您的意思是……找他们要回来？”
“对！”
“那成，明天我跟您去一趟守备队，就算他们不把货都吐出来，怎么也得还一半才合理！”
“去什么守备队！侦缉队长走私违禁物品，然后还上门去要？疯了吧你！”
三胖子一头雾水，说道：“那咋办？”
姜新禹用手点指着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说道：“你真是一个猪脑子！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电话吗？”
“哦，对对对，打电话也一样！”三胖子恍然大悟，说道：“省得还大老远跑去大沽！”
姜新禹开着车，来到一个僻静的电话亭前，坐在车里观察了一会，这种天气里街上行人本来就少，何况现在是夜里八点多钟。
“这批货是违禁品，如果正常要，我估计肯定费点劲，必须耍一点手段……”姜新禹故作沉思状。
三胖子开动脑筋帮着想主意，他灵机一动，说道：“姜队长，我有一个办法，您看行不行？”
“哦？说说看。”
“田俊生也不是一个省油灯，堰津黑市上，经常能见到守备队的货……要不然，咱们吓唬吓唬他，既然大家的底都不干净，他还敢狮子大张口吗？”
姜新禹点了点头，赞许的说道：“胖子，你这招儿不错！是一个好办法！”
得到了姜新禹的夸奖，三胖子更加来劲，说道：“反正他也不知道我是谁，我去打电话！”
“你准备怎么吓唬他？”
“就说他倒卖军需物资，然后和他谈条件。”
姜新禹摇摇头，说道：“这么说肯定不灵！”
“为啥不灵？”
“在堰津混了这么多年，田俊生什么人没见过，就凭你一个电话，他就能乖乖听话？”
“那您说咋办？”
“你这么说……”
姜新禹一句一句教，听的三胖子频频点头。
十几分钟后，三胖子下了车，走进电话亭，拨通了守备队队部的电话。
“喂……”电话另一端是田俊生死气活样的声音。
三胖子咳了一声，说道：“我找一下田俊生田队长。”
“我就是，你哪位？”
“我是秦先生。”
田俊生愣了一秒钟，从椅子上坐直了身子，紧张的说道：“你说……你是谁？”
“我是秦先生，刘先生没跟你提过我的名字吗！”三胖子一句不差，按照姜新禹教的说。
“……你找我什么事？”田俊生声音有些颤抖，他以为自己出卖刘少良的事被军统知道了，秦先生打电话是来兴师问罪。
三胖子不明白田俊生为啥会怕一个姓秦的人，姜新禹给他解释说，秦先生是军统的杀手，不光田俊生害怕，就连日本人都怕！
“我需要一车白糖！”
“一车白糖？”
“有问题吗？”
“没有没有……我怎么交给你？”
三胖子心里乐开了花，没想到秦先生名头这么大，没废几句话，田俊生就同意给一车白糖！
这个年月，一车白糖等同于一车钞票，无论是在任何地区，都属于紧俏商品，根本不愁卖！
“喂？秦先生，你还在吗？”
“哦，在在。那个……三天后，城外关帝庙见面，到时候，我穿着一套灰色中山装，戴着黑色礼帽！”
“好，一言为定！”
三胖子挂断电话，他不敢再多说，怕时间长了对答不上来露馅。
听三胖子复述了一遍电话内容，姜新禹知道，田俊生百分之百叛变了，出卖刘少良的人一定是他！
一车白糖，三天时间，田俊生竟然能一口答应！在如今的堰津，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搞到一车白糖，无疑是天方夜谭！
况且，做为单线的联络人，田俊生一句都没问起刘少良的情况，足以说明心虚，因为他事先知道了结果！
以姜新禹对服部彦雄的了解，即使田俊生再一次倒向日本人，也不可能再得到信任，甚至会有杀身之祸！
第333章 杀伤性武器
宪兵队队部。
“报告！”
“进来。”
宫本推门走进来，把一张信笺放在桌子上，说道：“少佐，这是刚刚监听到的电话内容，您看一下。”
服部彦雄拿起来反复看了两遍，说道：“你怎么看？”
“卑职认为……”
“铃铃铃铃！”
电话铃声打断了宫本的话。
服部彦雄拿起电话：“……唔，我知道了，你做的很好……可以，就按照你的计划行事！”
放下电话，服部彦雄说道：“田俊生打来电话，说了这件事。”
宫本趋前一步，说道：“少佐，既然秦先生主动约田俊生见面，是不是应该立刻逮捕刘少良？”
服部彦雄摇了摇头，说道：“不！抓了刘少良，必然会惊动秦先生，况且，我们无法判断这件事的真实性！”
“田俊生怎么说？”
“他的意思是，要趁着这个机会，诱捕秦先生，以此证明他对帝国的忠心！”
宫本想了一下，说道：“我觉得这个办法很好，无论能不能抓到秦先生，对我们没有任何影响。”
“你有没有想过，假如这件事根本不存在，完全是田俊生自说自话，我们该怎么办？”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刘少良究竟是不是军统的人，现在还没有得到证实，如果从头到尾只是一个谎言，而这个谎言早晚会被戳穿，换成你是田俊生，你会怎么做？”
“换成是我……当然要想办法逃走！”
“没错！去城外和秦先生见面，就是田俊生逃走的机会！”
宫本想了想，说道：“万一秦先生和他见面的事是真的……”
“所以，这件事要一分为二的看，后天，田俊生去关帝庙和秦先生见面，我们的人，要在外围密切监视，不管是真是假，绝不能让他有金蝉脱壳的机会！”
“您放心，这件事我亲自去办！”
服部彦雄走到窗前，望着天空中飞舞的碎雪，缓缓说道：“我有一种预感，秦先生很可能是我熟悉的人！”
宫本在身后说道：“您为什么会这么想？”
服部彦雄叹息道：“每次有一点线索的时候，都会功亏一篑，如果不是熟悉的人，不可能事事想在我们的前头！”
“报告！”
“进来！”
警卫推门走进来，躬身说道：“少佐，夫人和美奈小姐来了。”
服部彦雄皱了皱眉，说道：“她们怎么又来了！”
宫本在一旁说道：“少佐，没别的事，我先出去了。”
服部彦雄点了点头，坐在椅子上，对警卫说道：“让她们进来吧！”
“是！”警卫转身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常红绫和服部美奈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服部彦雄：“天气这么冷，有事打电话就行了，何必到这来。”
常红绫：“有些事在电话里说，不是很方便。”
服部美奈脱掉外套，随手挂在衣帽挂上，说道：“昨晚你又没回家，我们只好来见你！”
说着话，她走过去拿起茶壶，倒了两碗热茶，夸张的叹了口气，说道：“妻子见丈夫，妹妹见哥哥，竟然还要警卫通报，真是从来没听说过！”
服部彦雄板着脸说道：“还不是担心你到处乱翻！”
“原来是我连累了绫子！”服部美奈调皮的吐了一下舌头。
常红绫坐在椅子上，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昨天我和姜新禹见了面，婚期基本定下来了。”
“哪天？”对妹妹的婚事，服部彦雄表面上不闻不问，其实心里非常关心。
服部美奈抢着说道：“12月20日。”
服部彦雄拿过日历本，翻到12月20日那页，仔细看了看，说道：“嗯，还不错，按照中国人的习俗，是一个适宜嫁娶的好日子！”
常红绫接着说道：“到时候，包下亚洲饭店二楼餐厅，在那摆喜酒。”
服部彦雄想了一下，说道：“二楼是日式餐厅，为什么不在中餐厅？”
常红绫：“姜新禹的意思是说，要照顾日本人的口味习惯，毕竟那天来的宾客大部分是日本人。”
服部彦雄点了点头，说道：“嗯，这样最好……”
服部美奈：“哥，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那天我要穿西式婚纱，不想穿和服。”
“一个中国人和一个日本人结婚，不选择自己的民族服装，穿什么西式婚纱！不行！”服部彦雄一口否决。
“哥，我喜欢婚纱，你就答应我吧！”服部美奈央求着说道。
服部彦雄：“我明白了，你们今天来，主要是说婚纱的事！”
常红绫微笑着低头不语。
服部彦雄站起身，说道：“美奈，你结婚那天，会有很多军方高层参加，我们要注意影响！”
服部美奈：“我又不是军人，穿哪种服装结婚，关别人什么事！”
服部彦雄沉下脸，说道：“可是你哥哥是宪兵队队长！”
服部美奈赌气转过身，一声不吭的背对着服部彦雄。
常红绫温言说道：“服部君，只是一件衣服而已，难得美奈喜欢……”
服部彦雄一挥手，打断了她的话，说道：“你懂什么！最近接二连三出事，下村司令官很不满意，我不想因为家事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服部美奈委屈的说道：“可是，我都已经订做了婚纱！”
服部彦雄不为所动，说道：“订做了可以退掉，实在退不掉，在家里怎么穿都行，就是不能在结婚当天穿！”
服部美奈扁着嘴，眼泪含着眼圈，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一副委委屈屈的表情。
妹妹的眼泪，永远都是对服部彦雄最大的杀伤性武器，无论是在任何时候，都没有例外。
服部彦雄在心里叹了口气，缓和了语气说道：“美奈，这样吧，距离婚期还有一个月，这件事到时候再说！”
服部美奈瞪大眼睛，说道：“哥，你同意了？”
常红绫在一旁笑道：“美奈，还问什么，哥哥这么说，自然是同意了。”
服部美奈立刻破涕为笑，欢快的说道：“谢谢哥哥！”
“细节上的事，回家再说，你们先回去吧，我还要处理军务！”服部彦雄拿起桌上的文件翻阅着。
从队部出来，常红绫对服部美奈说道：“这下满意了吧？”
服部美奈得意的说道：“小时候就是这样，每次我一掉眼泪，哥哥什么都肯答应！”
常红绫失笑道：“那你今天是在演戏？”
“怎么是演戏呢，我真的快哭出来了，你可倒好，说好了帮我说话，结果什么忙也没帮上！”服部美奈不满的说道。
常红绫佯嗔道：“那好，我什么忙也帮不上，下次再有这种事，我可不陪你来挨骂！”
服部美奈：“跟你开玩笑呢……”
第334章 以势压人
下了一夜的小雪，到处白茫茫一片，把堰津城装扮的银装素裹，气温也随之骤然下降。
雷朋穿着警式棉大衣，嘴里叼着香烟，不时的走来走去，今天是他轮值在城门口检查。
昨天一早就接到了命令，掩护陶建明和大牛出城，雷朋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心里不免有些七上八下，生怕出了差错。
除了警察局的人，门岗还有两名日本兵，他们主要是起到一个监督作用，警察负责检查证件，毕竟在语言沟通方面比较方便。
远处锣鼓喧天，由远而近来了一队迎亲的队伍，八名轿夫抬着一顶花轿，在鼓乐中向城门走过来。
一名警察揣着手，抻着脖子张望着，说道：“警长，好像是办喜事……”
雷朋把烟头吐在地上，说道：“什么叫好像，本来就是办喜事，你没看花轿吗！”
快到近前时，送亲队伍里一名中年男子，一路小跑着来到城门口，双手抱拳说道：“呦，各位辛苦辛苦！”
说着话，他从怀里掏出几包香烟和一包糖块，说道：“今天是我家小姐出阁的日子，还望各位行个方便！”
雷朋接过香烟和糖块，先送给两个日本兵，连比划带说道：“太君，喜烟，喜糖，姑娘嫁人！”
日本兵剥开糖纸，把糖块放进嘴里，眉开眼笑的竖起大拇指，说道：“很甜，大大的好！”
雷朋迈步来到送亲的队伍前，说道：“谁家嫁闺女这么有排场？”
中年人跟在身后说道：“河西街关记米铺的关掌柜。”
“原来是关掌柜嫁闺女，怪不得……”雷朋心里有了数，知道要出城的人就藏在队伍里。
他回身喊道：“老安，过来给他们相相面，看看有没有通缉令上的反抗分子！”
一名警察快步走过来，手里拿着两张画像，挨个比对着，陶建明和大牛扮成吹鼓手，躲在队伍最后面。
雷朋看见了他们脖子系的蓝色围脖，故作不耐烦的说道：“老安，你快一点，别耽误了人家的吉时！”
老安举着画像，手都要冻僵了，听雷朋这么一催促，索性做回好人，说道：“没问题，放行！”
中年人抱拳说道：“多谢各位警官，多谢多谢！”
雷朋挥了挥手，说道：“走吧走吧！”
送亲队伍在城门洞里慢慢通过，一名日本兵忽然喝到：“等一下！”
雷朋心里一惊，赶忙走过去，说道：“太君，怎么了？”
“他们的证件还没有检查，不能出城！”日本兵说着一口生硬的中国话。
雷朋满脸堆笑的说道：“太君，这么多人，要是挨个查证件，一个小时也完不了，中国人成亲讲究吉时……”
日本兵大摇其头，说道：“你说的话，我听不懂，没有证件，不能出城！”
雷朋心里暗骂，这些鬼子兵真他娘的翻脸不认人，香烟喜糖刚揣进兜里，依然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一点也不懂得通融。
没办法，决定权在日本人手里，雷朋也无可奈何，他走到队尾，大声说道：“太君要检查证件，都把良民证准备好，没带证件的今天出不了城！”
他是在提醒陶建明和大牛，趁着还没查到他们，赶紧找机会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大牛低声对陶建明说道：“咋办？”
陶建明看了一眼城门口停着的挎斗摩托车，车钥匙还在钥匙门上，说道：“别慌，日本兵只有两个，实在不行，干脆抢车！”
陶建明知道，这些警察里面，肯定有自己人，如果能出其不意干掉日本兵，就有机会逃出去！
大牛忧心忡忡的说道：“可是，咱们要是跑了，关家可就跟着遭了秧……”
陶建明忽略了这一点，一时之间有些左右为难。
前面的几个人查过了证件，轿夫抬着花轿刚要往外走，日本兵端着步枪拦住，说道：“新娘也要检查！”
中年人在一旁说道：“太君，我家小姐的证件检查过了，还要查什么？”
日本兵指了一下花轿，说道：“这里面最少能藏三个人，不彻底搜查，怎么知道有没有其他人！”
一个日本兵蛮横的推开轿夫，伸手掀开了轿帘，新娘子一身大红吉服，头上蒙着红色盖头。
花轿里一眼看个通透，不可能藏着任何人，日本兵嘿嘿笑着，伸手揭开了新娘的盖头。
“嘀嘀！嘀嘀！”
两辆轿车一前一后缓缓停在送亲队伍队尾，姜新禹推门走下车，大声说道：“怎么堵了这么多人，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日语）”
日本兵打量着身穿便衣的姜新禹，迟疑着说道：“你是什么人？”
雷朋低声说道：“太君，他是侦缉队队长姜新禹，服部少佐的妹夫！”
侦缉队长的身份对日本兵来说，没有多大威慑力，但是“服部少佐妹夫”这个头衔，却是让他们不得不重视。
姜新禹走到花轿近前，看了一眼花容失色的新娘，伸手把轿帘放下，对日本兵说道：“画像比对过了吗？”
说着一口流利日语的“服部少佐妹夫”不怒自威，日本兵恭敬的说道：“比对过了。”
“发现反抗分子没有？”
“没有。”
“既然没有反抗分子，那就放行吧！”
“他们的证件还没有检查……”
“就为了例行公事，让这么多人堵在城门洞里，严重影响了交通，我马上出城公干，一分钟也耽误不得！”
两个日本兵低声商量了一下，挥手示意抬杆放行，送亲队伍鼓乐声再次响起，吹吹打打出了城门。
借着自己的身份，以出城公干为借口，强令门岗放行，姜新禹完全是在以势压人！
退一万步说，即使事后有人知道送亲队伍里藏着反抗分子，姜新禹也可以一推三六五，只说自己当时急着出城，况且画像也比对过，并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雷朋暗自松了一口气，走到姜新禹车窗旁，说道：“新禹，天寒地冻的，这是要去哪公干？”
“辛家甸。”姜新禹看了一眼手表，说道：“我赶时间，哪天有空儿再聊！”
“好好，回见！”
“回见！”
第335章 天罗地网
第三天，上午九点钟。
“刘少良给禁烟局打电话，说他生病了请假一天！”
“继续监视！”
“刘少良去了西城门对面的黄记面馆。”
“密切注意他和什么人接触！”
“是！”
事关能否抓到秦先生的关键时刻，今天服部彦雄亲自坐镇指挥，这个神秘莫测的军统间谍，几乎快成了他一块心病！
“刘少良上了田俊生的卡车，马上就要出城，要不要动手抓他？”
“不！让他出城！还有，你们都撤回来吧，城外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他就算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
“是！”
宪兵队提前做好了准备，无论是田俊生还是刘少良，都不可能有逃走的机会，唯一的变数是秦先生能否出现！
城外，行驶的卡车里。
田俊生故作紧张的说道：“刘先生，你怎么来了？”
刘少良看了一眼司机欲言又止，田俊生说道：“跟了我十几年的弟兄，信得过！”
刘少良：“秦先生让我来告诉你，只能你一个人去见他，你的手下不能进关帝庙！”
“当然当然，我让他们在外面等着。”
“如果事情有变化，秦先生也会想办法通知你。”
“好！”
“在前面弯道停车。”
“……怎么了?”
“我还有别的任务。”
卡车在转弯时放缓了车速，刘少良不等车停稳，打开车门跳下去，回身说道：“车不要停，继续往前开！”
田俊生隐约感觉有些不妥，但是他没理由阻拦刘少良，心想着服部彦雄既然在城外做好了布置，自己也不用过于担心。
卡车没有明显停顿，即便使用望远镜监视，也看不到有人中途下车，因为转弯处恰好是一个视线死角！
刘少良躲在路边的柴草垛后面，等了差不多十几分钟，一辆挂着民用车牌的轿车开了过去，车里是宪兵队的便衣！
又等了一会儿，确定不会再有跟踪者，刘少良扒开柴草垛，从里面搬出一辆脚踏车，他骑着车按原路返回堰津！
对于刘少良跟随田俊生出城，给人最直观的判断，要么是有新命令需要传达给田俊生，要么是察觉到危险想伺机逃走！
姜新禹利用服部彦雄的这种心理，让刘少良出其不意偷偷回来，然后一分钟都不耽搁，从水路离开堰津！
…………
关帝庙荒废已久，以前是大王乡游击队的秘密据点，后来敌人数次清乡扫荡，曹云飞不得不放弃了这里。
“告诉弟兄们，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轻举妄动！”田俊生对司机说道。
司机：“队长，您小心一点！”
田俊生拍了拍腰里的手枪，自己给自己壮胆，说道：“老子枪林弹雨都过来了，还能让一个间谍吓唬住！”
说着话，他推开车门跳下去，迈步向关帝庙走去。
司机也从车里下来，来到车尾处，低声说道：“队长吩咐，大家不要乱动，听他的命令！”
“知道了。”车厢里有人答应着。
庙内破败不堪，关帝神像都结了蜘蛛网，地上落了厚厚一层灰尘，看得出很久没人来过。
田俊生走过去，对着神像拜了几拜，嘴里碎碎念着：“关帝保佑我平安无事，保佑……”
他目光一瞥，香案上用石头压着一封信，走过去拿起来，信封上没有任何字迹。
打开信封，里面是薄薄一页信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见面地点改在牌楼西五十米！切记，阅后即焚！
这种情况，田俊生事先也想到了，出于安全考虑，秦先生有可能会更改见面地点。
他把信揣进怀里，转身出了关帝庙，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卡车跟前，开门上了车，吩咐道：“去牌楼！”
司机调转车头，向牌楼方向开去。
到了牌楼西五十米，这里是一片小树林，田俊生苦等了一个多小时，还是没看见任何人出现。
十几分钟后，一辆轿车开了过来，一身便装的宫本从车里下来，迈步来到田俊生面前。
田俊生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宫本少尉，秦先生还没现身，你怎么来了？”
宫本冷冷的说道：“我想问你一下，刘少良去了哪里！”
“他在半路下了车，说是另有任务。”
“下车了？在哪里下的车？”
“就在刚进入大王乡不久，他要求下车，我也不好拦着……”
宫本默然片刻，说道：“田队长，过去了这么长时间，我看秦先生不会来了，请跟我去见服部少佐！”
田俊生无可奈何的点点头，转身回到车里。
宫本招手叫过手下人，说道：“传我命令，只要见到刘少良，立刻逮捕！另外，在大王乡进行拉网式搜查，凡是非本地村民，形迹可疑者，一律带回宪兵队！”
“是！”
宪兵队队部。
田俊生垂手肃立，大气儿都不敢喘。
服部彦雄眉头紧锁，他刚刚得到了一个令人沮丧的消息，自己布置的天罗地网不仅没有抓到秦先生，就连刘少良也踪迹不见！
宫本把一个酒精灯放在桌子上，说道：“少佐，在关帝庙香案下面，发现了这个。”
服部彦雄来到田俊生面前，审视着看了他一会，说道：“田队长，你能解释一下，今天发生的事吗？”
田俊生低着头说道：“卑职认为，秦先生之所以没露面，可能是察觉到了危险，或许再过两天，他还会联络我。”
服部彦雄淡淡的说道：“再过两天？再过两天，也许连你也消失了！”
“少佐，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本来是定在关帝庙见面，为什么忽然去了牌楼？”
“哦，对了，我这有封信。”田俊生把信掏出来，双手递了过去。
服部彦雄抽出信纸看了看，说道：“刚才为什么不说？”
“您提到了牌楼，我才想起这封信。”
服部彦雄思索片刻，拿出火柴点燃酒精灯，然后把信纸放在火焰上反复烘烤。
在田俊生错愕的表情中，信纸渐渐显出一行字：找机会进山，游击队接应你！
服部彦雄把信纸扔在田俊生脚下，冷笑道：“看来你的机会并没有找到！”
田俊生捡起信纸，反复看了两遍，慌乱的说道：“我没看见这些字，少佐，请您相信我！”
服部彦雄森然说道：“田俊生，我给过你机会，可是你不知道珍惜！”
田俊生辩解道：“少佐，我要是看到了密写内容，干嘛不当场烧了它，反而要给自己留把柄？”
“是啊，信纸上也提醒你，要阅后即焚……我猜，你是担心灰烬让人怀疑，想找一个更安全地方，只可惜，宫本少尉没有给你这个机会！”
“冤枉啊，少佐……”
第336章 人心叵测
为了给刘少良争取时间，保证他能安全撤离堰津，姜新禹炮制了那封栽赃的信，目的是让敌人的注意力始终在城外。
至于服部彦雄相信多少，就要看田俊生的运气了。
宫本：“少佐，田俊生怎么处置？”
服部彦雄想了想，说道：“先收押，过一段儿时间，秘密处决！”
“是！”
“刘少良还没找到吗？”
“没有，城外基本搜遍了，这么冷的天气，他也不可能长时间躲在野外。”
“看来军统早有准备，他们一定有秘密渠道送走刘少良！”
“少佐，有一点很让人费解，难道刘少良早就知道自己暴露了吗？”
“要是知道自己暴露，他不会等到现在才想着逃走……”
服部彦雄话说一半，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既然刘少良并不知道自己暴露，就一定有人给他传递消息！
“宫本少尉，把这几天负责监视刘少良的人都叫进来！”
“是！”
几分钟后，从外面走进来六七个人，一字排开站在服部彦雄面前，整齐划一的立正敬礼。
服部彦雄看了看他们，说道：“监视刘少良期间，就没发现他有异常之举吗？”
“报告少佐，刘少良每天要么是待在家里，要么是在禁烟局，没发现任何异常。”
“他平时有什么嗜好没有？比如喝酒赌钱找女人。”
“没有。哦，他经常去茶馆喝茶。”
“哪家茶馆？”
“人和茶馆，就在禁烟局附近。”
“他一个人吗？”
“一个人。”
“没发现他和什么人接触？”
“除了和伙计说话，他基本就是一边看报纸，一边喝茶，大约一个小时左右，然后回家。”
服部彦雄沉思半晌，说道：“有没有你们熟悉的人，与刘少良同时出现在茶馆？警察、侦缉队的特务人员、军人统统包括！”
“……没有！”
“一个都没有？”
服部彦雄略感失望，在他的潜意识里，始终认为秦先生是自己熟悉的人，所以才有此一问。
“呃……要说有也有……”
服部彦雄沉下脸，说道：“说话不要吞吞吐吐，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服部夫人去过人和茶馆。”
服部彦雄心里一动，说道：“她自己一个人吗？”
“是，当时您的轿车停在茶馆门前，我们以为您知道这件事。”
“是哪一天？”
“24号，星期一，就是下雪那天。”
“她和刘少良有过接触吗？”
“夫人当时在看报纸，刘少良想要借阅，但是夫人没有借给他，然后他们再没说过话。”
“夫人看的是什么报纸？”
“堰津日报。”
“她看了多久？”
“一直在看，差不多有……一个多小时。”
“报纸是哪来的？”
“是茶馆的报纸。”
服部彦雄默然良久，挥了挥手，说道：“好了，你们下去吧！”
“是！”
众人齐齐鞠了一躬，列队走出了队部。
服部彦雄伸手按了一下桌下的按钮，警卫推门走进来，躬身说道：“少佐，您有什么吩咐？”
“给我找一份24号的堰津日报！”
“是！”
十几分钟后，一份堰津日报放在桌子上。
服部彦雄拿起报纸，一版接着一版翻阅着，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过了许久，他木然站起身，迈步来到窗前，望着室外皑皑白雪发呆。
…………
傍晚，服部彦雄回到家里。
常红绫迎出来，帮服部彦雄脱下外套和鞋子，说道：“您回来的正是时候，梁妈刚刚烧好了饭菜，马上可以开饭了。”
服部彦雄盯着常红绫看了半晌，常红绫垂下眼睑，低声说道：“几天没回来，倒好像不认识了一样……”
梁妈从厨房出来，躬身说道：“夫人，可以开饭吗？”
“可以。”
热气腾腾的饭菜陆续端上餐桌，常红绫说道：“服部君，您现在要更衣吗？”
每次回到家，服部彦雄都会脱去军装，换上居家的衣服。
“先吃饭吧！”服部彦雄坐在餐桌前，看了看桌子上的清酒，说道：“绫子，怎么忽然给我拿酒？你以前从不会想着这种事。”
“天气寒冷，喝一点酒暖胃驱寒，对身体很有好处。”常红绫打开酒瓶盖，替服部彦雄斟满酒杯，微笑着说道：“况且，您要是再不喝一点，家里的酒都要被美奈搬空了。”
“怎么没看见美奈？”
“她去了姜新禹家里，说是能晚一点回来。”
“哦……”服部彦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先吃菜，空腹喝酒容易醉。”
服部彦雄对梁妈说道：“再拿一个杯子来！”
过了一会儿，梁妈把一个酒杯放在桌子上，服部彦雄说道：“这里不用你了，下去吧。”
梁妈躬身退出去，顺手拉上了房门。
服部彦雄拿起酒瓶，把两只酒杯倒满，说道：“一个人喝酒闷的很，你陪我喝一杯！”
常红绫推辞着说道：“这两天，嗓子有点不舒服……”
“少喝一点，没关系的！”服部彦雄不容拒绝的把酒杯端到常红绫面前。
常红绫只好接过酒杯，皱着眉喝了一口，她的酒量不是特别好，所以从来不在陌生人面前饮酒，免得酒后失言引来麻烦。
服部彦雄连喝了三杯酒，这才想着解下腰里的手枪，连同枪套随手放在一边。
“服部君，这是你最喜欢吃的清蒸鲈鱼，趁热才好吃。”常红绫殷勤的夹了一块鱼肉，放在服部彦雄面前的碟子里。
服部彦雄叹息着说道：“真不知道这样的好日子能持续多久！”
“您今天是怎么了？”
“中国有一句成语叫人心叵测，其实只有经历了一些事情，才会深刻领悟这四个字的含义！”
常红绫心里一凛，她感觉到了服部彦雄这句话似乎是意有所指！
“绫子，咱们结婚多久了？”
“整整两年了。”
“具体是多少天？”
“那怎么能记得清楚，大概是七百多天……”
“是七百二十三天！”
“您真是好记性。”
服部彦雄摇了摇头，说道：“这不是记性好坏的问题，说明我更重视我们的婚姻！”
第337章 醉了
“菜都凉了，我让梁妈热一下。”常红绫作势起身要出去。
服部彦雄忽然说道：“你去人和茶馆做什么！”
常红绫故作茫然的说道：“人和茶馆？”
“短短几天时间，你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吧？禁烟局附近那家茶馆！”
“哦……我想起来了，确实去过一次，不过没太注意名字……”
服部彦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说道：“绫子，不要以为别人都是傻瓜，那显得自己太过聪明！”
常红绫一脸的惊讶，说道：“服部君，你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其实你心里很明白！”
“我不明白！您想问什么直接问好了，没必要转弯抹角！”
“好！”服部彦雄目视着常红绫的眼睛，说道：“为什么去人和茶馆？”
常红绫淡定的说道：“我和姜新禹定在五点钟见面，商量他和美奈的婚事，时间还早，车也刚好路过那，就进去坐了一会。”
服部彦雄缓缓摇了摇头，说道：“你去人和茶馆，并不是偶然路过，而是和别人见面接头！”
常红绫心里暗暗吃惊，因为她很清楚，服部彦雄绝不会在没有证据情况下，说出这样的话！
他知道了什么？自己哪里露出了马脚？
“您越说我越糊涂，我和谁见面接头？”
“刘少良！”
“刘少良又是谁？”
“问你借报纸那个人，他是军统的情报员！”
常红绫瞪大眼睛，说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也是军统情报员？”
“你们本来准备在茶馆传递情报，但是因为宪兵队便衣的出现，你察觉到了危险，所以取消了接头——刘少良问你借报纸，应该就是你们的接头方式！”
常红绫生气的说道：“服部君，您醉了！”
“我没醉，我现在清醒的很！”
“每隔一段时间，凭着捕风捉影的猜测，怀疑自己的妻子，做为一个男人，一个丈夫，你让我很失望！”
服部彦雄点了点头，说道：“说我捕风捉影！好，我就给你看看证据！……我车里有一份报纸，麻烦你去拿来！”
常红绫面沉似水，站起身走了出去，几分钟后，她拿着那份堰津日报返回房间。
服部彦雄连干了两杯酒，说道：“我们做了723天夫妻，对你的兴趣爱好，或多或少都了解一点，比如你喜欢西洋文化，在这方面，美奈很受你的影响！”
常红绫沉默着，看似在表达着情绪上的不满，实际上心里惴惴不安。
在一个朝夕相处的人面前，即使是最高明的特工人员，也很难掩饰自己的兴趣爱好，况且常红绫本来就给人一种思想西化的印象。
服部彦雄伸手拿起报纸，继续说道：“这份让人哈欠连天的报纸，你在茶馆看了一个多小时，你能告诉我，你都在看哪些内容吗？”
报纸一共四开八版，在日本人的新闻管制下，报纸内容极其枯燥乏味，除了整版的广告，再就是报道堰津的太平盛世，以及各种虚假的政治新闻。
这类报纸，服部彦雄经常带回家里，常红绫最多看两眼，然后就随手放在一边。
在人和茶馆，因为刚坐下不久，太快离开不符合常理，所以常红绫才会假装看报纸，也是为了不再和刘少良有任何交集。
万万没想到，一个不经意的细节，反而成了最让人怀疑的行为！
常红绫不动声色的说道：“一个人喝茶很无聊，我是在消磨时间。”
服部彦雄干了杯中酒，说道：“刘少良已经逃走了，这几天他唯一接触过的陌生人就是你！所以，给他通风报信的人，十有八九也是你！”
常红绫：“还有吗？”
“有！你自己说，去茶馆是打发时间，等着和姜新禹谈美奈的婚事，是这样吗？”
“没错。”
“人和茶馆距离紫丁香只隔着两条街，开车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你为什么不直接去咖啡馆等？”
每一个情报员都是如此，在某个环节露出了破绽，就会让人接着分析其他行为是否合理！
常红绫低下头，眼泪顺着腮边流下来，抽泣着说道：“我回答不了你的问题……当时天气很冷，我只想着喝杯茶暖暖身子，没想那么多……”
“哭什么，我给你指一条明路……”
说着话，服部彦雄还要倒酒，酒瓶里连一滴酒也没有了，他拍着桌子喊道：“梁妈，再拿一瓶酒来！”
不一会儿，梁妈推门进来，把一瓶清酒放在桌子上，鞠了一躬退出去。
常红绫心里一动，她很清楚服部彦雄的酒量，半斤清酒是他最大的酒量，今天差不多喝了整整一瓶……
服部彦雄醉眼迷离的说道：“皇军少佐的妻子是军统情报员，这件事要是传扬出去，我这个宪兵队队长也不用干了……所以，只要你愿意说实话，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毕竟我们是夫妻……”
常红绫抹着眼泪，说道：“被丈夫这样误解，我还要机会做什么，干脆把我送进监狱好了！”
服部彦雄又斟满一杯酒，端起来一饮而尽，然后重重的把酒杯一顿，叹息着说道：“绫子，我说过了，不要把别人当傻瓜！”
说着话，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踉跄着走了两步，身子一软堆坐在榻榻米上，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我休息一下，你也好好想一想，别再执迷不悟……”
几分钟不到，服部彦雄鼾声渐起。
看了看放在一旁的手枪，常红绫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机，她心里很清楚，这次和以往不同，自己的破绽确实太多！
她相信，这件事别人并不知情，宪兵队长夫人是军统间谍，服部彦雄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常红绫在最短的时间做出了决定，她推开房门走出去，对梁妈说道：“少佐喝醉了，你去做一碗醒酒汤！”
“是。”梁妈转身进了厨房。
常红绫跟着走进去，提鼻子闻了闻，皱着眉说道：“怎么这么大的油烟味？把窗户打开，放一放味道，太呛人了！”
梁妈走过去打开窗户，忽觉眼前一黑，身子瘫软着倒在地上。
第338章 香消玉殒
回到房间，常红绫蹲下身解开枪套，拿出那支南部式手枪，迅速检查了一下弹夹，子弹满发没有任何问题。
她单手举枪，枪口对准了服部彦雄，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手绢。
枪声一响，院子外面的警卫很快就会进来，常红绫必须在最短时间内，擦去枪上的指纹。
然后用重物砸自己一下，假装晕倒在客厅或者走廊里，制造杀手破窗而入，刺杀服部彦雄的现场。
虽然看上去很冒险，但是常红绫别无选择，只有除掉服部彦雄，她才能真正安全！
面对这个做了自己两年的“丈夫”，常红绫的手也微微颤抖，手指搭在扳机上，这种近距离射击，即使是三岁的孩子也能命中！
鼾声忽然停止，服部彦雄睁开了眼睛，说道：“绫子，你要杀我？”
常红绫惊的后退一步，说道：“你、你没醉？”
服部彦雄看了一眼窗台上的花盆，说道：“这盆花恐怕是活不成了！”
——趁着常红绫去车里拿报纸，服部彦雄把酒倒进花盆，酒瓶里换成了清水！
服部彦雄站起身，叹道：“原来你真的是军统情报员，看来我的分析没有错！”
常红绫心里在发冷，既然酒都换成了清水，这把枪也肯定做了手脚，自己现在要是开枪，那实在是太蠢了！
服部彦雄看出了她的心思，泰然自若的说道：“子弹是空包弹，根本打不死人，最多让我疼上两三天而已！”
常红绫知道，当自己举枪对着服部彦雄的时候，两个人之间那点夫妻情分也就荡然无存了，今天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她猛然把手枪扔了过去，趁着服部彦雄闪身避让，迅速从柜子上拿起那把天皇御赐短剑，一副豁出去的拼命架势！
服部彦雄伸手从腰里掏出一支手枪，咔哒一声顶上子弹，厉声喝道：“绫子，你还不住手！”
常红绫握着短剑，凛然不惧，说道：“你赢了，开枪吧！”
服部彦雄手枪对着常红绫，慢慢走到电话机旁，准备给门口警卫打电话，他不想立刻杀了常红绫，还指望着从她嘴里问出更多情况。
“你想折磨我？别做梦了！”说完这句话，常红绫把短剑倒转，剑尖对着自己的腹部。
服部彦雄吃了一惊，不由自主上前一步，说道：“绫子……”
寒光一闪，短剑陡然改变方向，闪电般刺向服部彦雄！
“噗！”
“砰！”
短剑刺入服部彦雄小腹！
与此同时，服部彦雄手里的枪也响了，常红绫身子晃了两晃，踉跄着倒退几步，扑通一声摔倒在门口。
服部彦雄捂着伤口坐下来，凭经验判断，这一剑还至于要了自己的命，他刚刚以为胜券在握，纯属是大意了，这才被常红绫一击得手。
常红绫胸口中弹，鲜血很快染红了和服，那把短剑掉在榻榻米上。
“绫子，你不要乱动，警卫马上就会进来，我让他们送你去医院！”
“我、我不行了……咳咳……”常红绫强撑着坐了起来。
“告诉我，你究竟是谁？”服部彦雄试探着问道。
常红绫喘息着说道：“告诉你也没什么要紧……这么多年来，你最想抓到谁……”
服部彦雄目光一闪，说道：“你是……秦先生？”
常红绫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我就是秦先生！是不是觉得很讽刺？找了这么多年，原来敌人就在自己身边！”
虽然猜到了一点，但是由常红绫亲口说出来，还是让服部彦雄感到十分震惊，他恨声说道：“绫子，你骗的我好苦！”
“无所谓谁欺骗谁，我们都是为了各自的国家民族……咳咳……”
“什么国家民族，别忘了你是日本人！”
“不！我是……中国人……”
“你是中国人？”
常红绫勉强笑了笑，她已经快要说不出话了，回想起自己短暂的一生，心里感到无比的凄凉。
她知道，只要自己闭上眼睛，就将和这个且爱且恨的世界永别！
门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是外面的警卫闯进来，常红绫的目光渐渐涣散，身子一歪，慢慢倒在血泊之中！
…………
三天后，陆军医院。
服部彦雄躺在病床上，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
房门一开，宫本陪着一名大尉军官走了进来，躬身说道：“少佐，这位是司令部川岛大尉，奉命前来询问一些事情。”
服部彦雄微微点点头，说道：“川岛大尉，辛苦了。”
川岛敬了一个军礼，客气的说道：“服部少佐，下村司令官军务繁忙，特意委托我前来探望。”
“多谢司令官阁下关心。你请坐。”
川岛坐在椅子上，从随身携带的皮包里拿钢笔和一个笔记本，说道：“请您再讲述一遍事情的经过！”
服部彦雄看了他一眼，说道：“这件事我已经说了好多遍，司令部第一时间就派人来询问，怎么还要问？”
川岛：“事关重大，下村司令官要求务必核实清楚！”
服部彦雄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当天，我回到家里，晚饭的时候多喝了几杯，然后就睡着了……也是我疏于防范，杀手从厨房后窗潜入，打死了家里的佣人……”
“可是，经过现场勘查，窗户上只有佣人的指纹，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也许是佣人要打开窗户……”
“您接着说。”
“……后来，杀手偷偷进入房间，我估计他是怕开枪惊动警卫，所以用短剑杀我，好在我及时醒了，在搏斗中，被他刺了一剑！”
“您夫人当时在哪？”
“可能是在洗漱间……杀手逃走时，开枪打中了绫子……”
询问了半个多小时，川岛合上笔记本，站起身说道：“少佐阁下，您好好养病，我就不打扰了！”
“宫本少尉，替我送一送川岛大尉。”
“是！”
目送着川岛走出病房，服部彦雄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故意隐瞒真相，是不想受到没完没了的内部调查，没人会在妻子是间谍的情况下，还能够不受丝毫影响！
第339章 城防要塞兵力部署图
一周后。
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姜新禹知道，事情绝不是服部彦雄描述的那样。
敢于暗杀宪兵队队长，只有重庆方面才有动机！
问题是，无论军统中统，都没有这样的行动计划，所以只能判断是常红绫自己暴露了身份，进而铤而走险，想要除掉服部彦雄！
“笃——”
门外有人按门铃。
姜新禹走到院子里，问道：“谁呀？”
“鄙人姓李，是堰津日报报馆的。”门外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姜新禹打开院门，李献策站在门外，手里拎着一个黑色公事包。
“有什么事吗？”
“哦，是这样，我们报馆最近有一项优惠活动，订明年全年的报纸，可以打六折，很划算的。”
“请进来说吧。”
“好。”
李献策迈步走进院子，姜新禹向外看了看，随手关上院门。
进了客厅，姜新禹伸出手，说道：“特派员你好！”
他的身份，以李献策的级别，自然是早就一清二楚，两个人只是没有正式见过面。
“你好！”李献策和他握了一下手，上下打量着姜新禹，说道：“我临来时，戴老板特意嘱咐我，在堰津有两个人最值得倚重，一个是秦先生，另一个就是你——乌鸦！”
姜新禹谦逊的说道：“戴老板过誉了，在下加入军统不过短短两年时间，在各位前辈面前，只能算是一个无名小卒而已！”
李献策摇了摇头，说道：“两年时间，就做了好几件大事，我们这些前辈都望尘莫及，正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更比一辈强！”
说着话，他从公事包里拿出几页打印的资料，说道：“这是报馆优惠活动的具体细则，要是有人来了，就说你在看这些东西。”
姜新禹拿起来看了看，说道：“您是报馆的校对编辑，这种事也要亲自做？”
“报馆不景气，别说我一个小小的校对，就是责任编辑都要四处兜售。”
“哦……您喝水。”姜新禹拿起暖水瓶，倒了一杯热水放在茶几上。
“谢谢。”李献策略一思索，说道：“秦先生突然遇害，到底是什么原因？”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服部彦雄只说家里潜入了杀手，另外，他自己也身受重伤，目前还在医院治疗。”
李献策扼腕叹息道：“秦先生出了事，我们的损失太大了，很多需要她来做的工作，现在都被迫停止！”
“是啊，这件事发生的太突然，确实让人措手不及！”
“我今天来，主要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铃铃铃铃铃铃！”
电话骤然响起。
“喂，哪位？”姜新禹拿起电话，对李献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新禹，是我……”电话里是服部美奈沙哑的声音。
常红绫的死，对她的打击巨大，在下葬的时候，甚至一度哭晕了过去。
姜新禹温言说道：“美奈，有事吗？”
服部美奈哽咽着说道：“没什么事……就是……就是心里难过……想找人说说话……”
姜新禹在心里叹了口气，安慰着说道：“人死不能复生，你要想开一点。”
“我知道……可是……我一想起绫子，心里就像刀扎的一样……呜呜……”服部美奈在电话里痛哭失声。
姜新禹只好转移话题，问道：“少佐的伤势怎么样了？出院了没有？”
服部美奈抽泣着说道：“哥哥还好……我刚从医院回来，家里一个人也没有……”
“不是找了新的佣人了吗？”
“嗯，找了，她在外面洗衣服呢……新禹，你来陪陪我好吗？我好害怕……”
“……我这边有点事，再过一会儿，我就去。”
“我等你。”
“好！”
姜新禹挂断电话，坐回到沙发上，说道：“特派员，您接着说。”
李献策：“给你打电话的是服部美奈？”
“对。”
“看起来，你的这场恋爱谈的很成功，她对你倒是一往情深！”
姜新禹苦笑道：“是啊，我现在的麻烦就是，恋爱谈的太成功了！”
“我来堰津的时间不长，对有些情况还不是很了解，上次的行动有些鲁莽了。”李献策说的是派人暗杀服部美奈那件事。
姜新禹：“服部美奈思想单纯，而且身份特殊，她对我的潜伏帮助很大！”
李献策点了点头，说道：“我今天来的目的，和服部美奈多少也有些关系。”
姜新禹心里跳了一下，说道：“您不会是又要……”
“不不不，你理解错了……是这么回事，秦先生最近一直在做一件事，就是窃取日军华北城防要塞兵力部署图！”
“这份图纸在谁的手里？”
“华北各地军事主官人手一份，下村定手里也有一份，这是为了方便日军互相之间协同作战！”
“哦……秦先生拿到了吗？”
“问题就在这，上次我们见面，她说希望很大，可是，现在她忽然遇害，这件事到成功了没有，我们谁都不知道！”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这么重要的文件，就算是服部彦雄也不一定有机会看到。”
“你忘了秦先生身份上的便利，她和下村定夫人关系很近，如果下村定把图纸带回家里，这件事也并非不可能！”
“……需要我做什么？”
“秦先生若是得手了，图纸肯定藏在家里，你是最有机会进出服部家的人，所以，我希望你能把它找到！”
姜新禹沉吟着说道：“万一她没有拿到图纸，或者被服部彦雄先我一步拿到……”
“所以，这件事还是以自保为主，尽力而为就好！”
“明白！”
“如果找到了图纸，你就打这个电话，就说订阅全年的堰津日报！”李献策指着资料下面的电话号码。
“好！”
“今天就这样，我回去了。”
送走了李献策，姜新禹穿上外套，出了家门，开车赶往服部家。
一路上，他逐渐捋顺了思路。
服部彦雄还在医院养伤，家里只有服部美奈和一个佣人，要说到机会，今天无疑是最好的机会！
只是，那么大一份图纸，常红绫会藏在什么地方呢？
第340章 照相机
服部家的警戒力量明显增强，原来只是门口有两个固定警卫，现在增加了流动哨，不定时的在四周巡视。
服部美奈手里捧着一本相册，坐在沙发边看边擦眼泪，相册里有很多常红绫的相片，以及她们两个人的合影。
家里新请了两个佣人，一个洗衣做饭，另一个端茶倒水清扫卫生，年长的四十岁左右，年轻的名字叫小兰，只有十六岁。
姜新禹把从药铺买的胖大海放在茶几上，对服部美奈说道：“用这个泡茶喝，对你的嗓子有好处。”
站在一旁的小兰说道：“小姐，要不要现在就泡一杯？”
服部美奈点了点头，说道：“再拿些水果来。”
“是。”小兰答应着退了下去。
姜新禹：“美奈，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当是做了一场噩梦吧。”
“我知道，哥哥也是这么说，可是……”刚说了两句话，服部美奈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姜新禹拿过相册翻了两下，说道：“睹物思人，你看这样的东西，会更伤心！”
“铃铃铃铃铃！”电话响起。
小兰把水杯放在茶几上，拿起电话听了一会，回身说道：“小姐，宫本少尉来了。”
“请他进来吧。”服部美奈对姜新禹解释道：“是哥哥派他来的，说是要把绫子的东西都拿走，免得我看见了难过。”
“少佐想的很周到……”
姜新禹心里清楚，服部彦雄可能也想到了，常红绫或许在家里藏着某些秘密，所以才派人拿走检查。
过了一会，宫本带着两名宪兵走了进来，姜新禹站起身额首致意。
在这里见到姜新禹，并不让人觉得意外，宫本客气的寒暄了几句，说道：“美奈小姐，我可以上去了吗？”
服部美奈：“小兰，你带宫本少尉上楼。”
小兰答应着，引领着宫本和两个宪兵沿着楼梯来到二楼主卧室，这是服部彦雄和常红绫的房间。
常红绫所有物品，包括衣服、首饰盒、以及一些女人的零碎物件，全部装进两个行李箱里。
听着楼上偶尔传来重物搬动的声音，姜新禹毫无办法，即使图纸被拿走，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一个多小时之后，宫本迈步下楼，两名宪兵吃力的拎着行李箱跟在身后。
看着他们向门口走去，服部美奈站起身，说道：“等一下。”
宫本停下脚步，回身说道：“美奈小姐，您还有什么事？”
“这些东西要送到哪里？”
“陆军医院。少佐思念夫人心切，要看一看夫人的遗物。”
“还送回来吗？”
“少佐的意思……应该不会了。”
服部美奈沉默了一会，说道：“拿走吧……”
宫本带人离开后，服部美奈叹了口气，说道：“从这件事就能看出，哥哥其实还是很在乎绫子的。”
姜新禹敷衍着说道：“是啊，少佐夫妻情重，大家都有目共睹。”
“新禹，有件事我要和你说一下。”
“什么？”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的婚期也只能延后了，希望你能理解。”
“我理解。”
“绫子的新婚礼物都准备好了，没想到发生这样的事……”
“哦？她准备了什么礼物？”
“在福聚城订了一对青白瓷花瓶，就是这个……”服部美奈翻开相册，指着一张相片说道。
相片里的花瓶足有一米高，外观呈亮蓝色，图案花团锦绣，看上去既不失古朴典雅又颇具时代气息。
姜新禹心里一动，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思路似乎陷入了一个误区，李献策提到了城防兵力部署图，让人想当然以为就是一张图纸。
可是仔细一想，这根本不太可能，即使常红绫有机会偷看到城防图，也不可能从下村定家里拿出来！
丢失了这么重要的文件，常红绫必然要受到怀疑调查，她不会冒险做这样的事，而且事实上一切如常，什么都没有发生！
如果使用照相机拍摄，是最符合常理的可能——假设常红绫真的看到了城防图！
略一思索，姜新禹说道：“美奈，明天刚好没什么事，我陪你出去散散心。”
“嗯。”
“你想去哪？”
“去哪都行，整天闷在家里，一想到绫子的事，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
“咱们去公园转转吧，听说最近刚刚修缮过，增加了许多游乐设施。”
“报纸上还刊登了相片，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
“那好，明天上午我来接你。”姜新禹看了一眼手表，说道：“今天很晚了，你早点休息，我得回去了。”
服部美奈嘱咐着说道：“路上有积雪，开车慢一点。”
“知道了。”姜新禹起身离开了服部家。
…………
第二天。
“小姐，姜队长来了。”小兰敲了敲门说道。
“让他进来吧。”服部美奈正在衣柜里翻找衣服。
姜新禹走进来，上下打量着服部美奈，说道：“今天的气色不错！”
服部美奈：“说来也奇怪，见了你一面，昨晚睡的特别好。”
姜新禹笑道：“是吗？原来我还能起到安眠的作用。”
“真的，前几天一到半夜就醒，然后再也睡不着了。”服部美奈在镜子前比量着一件薄呢外套，说道：“新禹，这件好看吗？”
“好看。哦，对了，美奈，家里有照相机吧？”
“有啊，怎么了？”
“外面天气很好，我给你拍几张相片。”
“好，你等一下。”
服部美奈拉开梳妆台抽屉，伸手在里面翻了几下，自言自语的说道：“奇怪，照相机明明放在这，怎么不见了呢……”
姜新禹提醒着说道：“会不会是少佐拿去用了？”
“不会，哥哥从不用家里的照相机！”
“那一定是绫子拿了！”
服部美奈歪着头想了想，说道：“有可能，我去楼上找一找。”
“好。”
“你帮我去找吧。”
“让佣人帮你，我一个外人在少佐房间里乱翻，这不太合适。”
服部美奈娇嗔着说道：“你不是外人！”
姜新禹哄着她说道：“起码现在还是，快去吧。”
“那好吧，你坐一下，我很快回来。”服部美奈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第341章 出乎意料
姜新禹知道，如果常红绫偷拍了城防图，她不可能把照相机放在自己房间，在这幢房子里，最安全的地方无疑是服部美奈的房间！
找了十几分钟，并没有发现照相机，姜新禹凝神思索了一会，快步来到衣柜前，打开最下面一格，里面是服部美奈夏天的衣服。
伸手在最底层摸索了一会，果然摸到了一个硬硬的物件，拿出来一看，正是照相机！
姜新禹心里暗自惊叹，常红绫真是一个胆大妄为的女人，如果照相机里确实有城防图相片，她竟然堂而皇之放在家里，简直如同高空走钢丝一般危险！
听到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姜新禹迅速把照相机放到服部美奈打开过的抽屉里，塞到最里面，用一本杂志遮挡住。
房门哗啦一响，服部美奈一脸问号走了进来，说道：“还是没找到，不知道哪去了！”
姜新禹：“你再好好想一想，是不是放在别的地方了。”
“没有啊，每次用完，都是放在这里！”说着话，服部美奈拉开抽屉，手在里面划拉着。
“找不到就算了……”姜新禹顺手拿出那本杂志翻了两下，故作惊讶的说道：“美国画报，哪来的？”
杂志被拿开，照相机自然露了出来，服部美奈欢呼一声，伸手拿了出来，说道：“我就说吧，肯定在这！”
姜新禹笑道：“我记得你翻过这个抽屉。”
“刚刚没看到嘛……”服部美奈嘟囔着说道。
两人出了家门，开车向堰津公园方向驶去。
天空中万里无云，艳阳高照，一丝风也没有，下过雪的空气也格外新鲜。
堰津公园不仅增添了游乐设施，原本破败的长椅也刷了新漆，从白河运来的鹅卵石，铺成弯弯曲曲的甬道，树木精心修剪过，看上去焕然一新。
服部美奈挽着姜新禹的手，信步走在甬道上，说着从前畅想未来，心里的悲伤情绪也慢慢好转，她本就是一个性格开朗的女子。
每到一处景色怡人的地方，姜新禹举着照相机，指挥着服部美奈摆好姿势拍照。
“新禹，这里很漂亮，我们合一张影吧？”服部美奈跑到一处假山下说道。
“我照相特难看，还是你自己照吧。”姜新禹按动快门，给服部美奈拍了一张。
“两个人出来，只给我一个人照相，多没意思……”
刚好有两个女学生路过，服部美奈快步走过去，说道：“同学，打扰一下，可不可以帮我们拍张相片？”
“可以。”
“镜头对着我们俩，然后按一下快门就好了。”
服部美奈挽着姜新禹站在假山下，悄声说道：“告诉你一个照相的秘诀，保证拍出来好看！”
“哦？什么秘诀？”
“保持微笑，其实每个人都一样，最好看的时候就是正在微笑！”
“好吧，我试试……”
因为身份的原因，姜新禹对照相一直很抗拒，他不想在任何场合留下影像，今天实在是无法推脱。
女学生尽心尽力，应服部美奈的请求，在人工湖旁，也帮着拍了一张合影。
“多谢了！”服部美奈微微鞠了一躬。
这个明显的日本人习惯，让两个女学生愣了一瞬，说道：“你们是……日本人？”
服部美奈微笑着说道：“是的。”
女学生相互看了一眼，把照相机还给服部美奈，一言不发的匆匆离去。
服部美奈茫然不解的说道：“她们怎么了？”
“可能是突然有急事吧。”姜新禹旁观者清，在女学生眼神里，他看到了害怕、戒备，还有敌意！
破碎的大好河山，流离失所的同胞，每一个有良知的中国人，都不会当这一切和自己全无关系！
真正的爱国主义，与党派无关，与强权无关，与长年累月的洗脑教育无关，一旦在心里埋下了反抗的种子，早晚有一天会生根发芽！
游玩了大半天，两人又去西来顺吃了一顿火锅，临近傍晚才回到家里。
姜新禹把胶卷从照相机里卸下来，随手放进公事包里，笑道：“等到相片洗出来，就知道我照的有多难看了。”
服部美奈笃定的说道：“不会的，用了我的秘诀，一定好看！”
“但愿。”
“一定！”
“回家洗一个热水澡，早点休息。”
服部美奈下了车，回身说道：“你不进去坐一会吗？”
“不了，趁着照相馆没打烊，赶紧把胶卷送去冲印。”
“那好吧，明天见！”
姜新禹挥了挥手，掉转车头疾驰而去。
回到家里，找出冲印相片的药水，洗漱间充当暗房，他要尽快看到这些相片。
一个小时之后，相片全部冲印出来，出乎姜新禹意料的是，里面并没有城防图的相片，基本上都是常红绫和服部美奈，还有少量的风景照。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常红绫没有偷拍到城防图？
但是，如果她没有偷拍到城防图，为什么要把照相机藏起来？
姜新禹再次从头一张一张研究这些相片，他坚信一点，凡是不合逻辑的事情，一定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其中一张风景照引起了他的注意，单从相片内容来看，似乎是在拍街上的风土人情，奔跑的黄包车车夫，往来行走的人群。
常红绫思想西化，平时喜欢拿着照相机，拍一些她认为有意义的东西，这张相片似乎没什么特别。
仔细看了一会，姜新禹发现相片里场景非常熟悉，沉思了一会，猛然想起来，这是服部彦雄家附近的那条小路！
常红绫为什么要拍每天都会经过的地方？
对比着方向角度，常红绫当时应该是站在街口，回身拍的照片，也就是说，她提前下了车……
现在正值冬季，天寒地冻，街口距离服部家还有四五十米远，她为什么要提前下车？
答案似乎只有一个，常红绫担心照相机里秘密被人发现，在来不及送出去的情况下，临时把城防图胶卷藏在另一个地方！
去下村定家里偷拍重要文件，是极其危险的一件事，为了以防万一，常红绫应该是带了备用胶卷！
第342章 黄包车的秘密
侦缉队队部。
“笃笃！”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姜新禹一目十行，浏览着今天的报纸。
负责后勤的组长推门走进来，姜新禹放下报纸，说道：“有事吗？”
“队长，后勤新来了几个杂役，这是他们的资料，要是没问题的话，我让他们明天正式上班。”后勤组长把一叠资料放在桌子上。
姜新禹拿起来，随手了翻了几下，说道：“身份背景核实了吗？”
“您放心，核实过了，都是安分守己的良民。”
“怎么还有锅炉工？我们缺锅炉工吗？”
“哦，原来烧锅炉的骆驼辞职不干了。”
“他为什么辞职？”
“听说有亲戚来找过他，说是介绍更好的工作。”
“他人呢？”
“昨天就走了，不知道去哪了。”
“好，我知道了。”
“那这些新人……”
“平时要多留意他们，发现不合格的，一律辞退！”姜新禹拿起钢笔，在每一份资料最下面批注“同意”二字。
“明白。”后勤组长接过资料，躬身退了出去。
姜新禹心里很清楚，骆驼突然辞职不干了，十有八九是和曹云飞接上了头，继续上山打游击去了。
自从出了常红绫事情之后，服部彦雄要求所有警察以及特务部门，重新审核在职人员身份背景，最大限度防止有反抗分子混在其中。
以骆驼的性格，本来就不适合做情报工作，弄不好露出马脚也说不定，这么一走了之，也算去了姜新禹一块心病。
下了班之后，姜新禹来到十八街，他准备再嘱咐一下三胖子，勒索田俊生的事，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
来到一条巷子口，把车停在路边，姜新禹迈步走进巷子，三胖子和大强住在第三家。
院门没锁，姜新禹推门走进去，大强一脚门里一脚门外。
“呦，姜队长，您怎么来了？”
“我怎么就不能来……”姜新禹四处看了看，问道：“三胖子呢？”
“有日子没见着三哥了，不知道跑哪逍遥去了！”
“这家伙整天游手好闲，在这么下去，彪子这点家底儿，早晚折腾光了！”
“谁说不是呢，前一阵子，见天儿往大洋马那跑，劝他也不听。”
“我要的白糖弄到没有？”
“还没有……”
看大强躲躲闪闪的目光，姜新禹知道，三胖子总算是守口如瓶，没有对外人提起那件事。
“三胖子要是回来，告诉他到侦缉队来找我。”
“是是，我一定告诉他。”
姜新禹转身走出院门，大强跟在身后，一迭声的说道：“姜队长，我送送您。”
“好好干，等彪子回来了，不会亏待你们。”姜新禹边走边说道。
“姜队长，彪哥啥时候能回来？这都大半年过去了。”
“快了吧，他好像是签了一年合同……”
来到轿车跟前，姜新禹刚要准备上车，低头一看，后车胎瘪的一点气也没有，车身还被硬物划了一道白印。
大强破口大骂道：“这他吗哪个孙子干的！有种给老子出来！”
姜新禹摆了摆手，说道：“算了，人早跑了！”
这种事没必要大惊小怪，尤其是在平民区，那些有心反抗又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别的不敢做，只能搞搞破坏，以解心头之恨！
大强看了看车胎，说道：“您的车咋办？”
姜新禹裹紧外套，说道：“帮我给修理厂打电话，让他们派人来补胎，明天我再过来取车。”
“我这就去打电话！”大强快步向街边电话亭走去。
姜新禹沿街走了一会，招手叫了一辆黄包车，说道：“去桥东路。”
路上还有积雪，车夫一边拉车一边说道：“先生，您千万抓稳了，刚才拉了一位太太，因为我跑的太快，差点从车里掉下去！”
姜新禹笑道：“没关系，你小心一点就行了。”
“得嘞，您瞧好吧！”车夫没了顾虑，拉着车撒脚如飞。
姜新禹心里忽然一动，因为他发现车扶手居然是空心，仔细看了一下，才知道是竹子缠裹一层棉布。
“车夫，怎么黄包车都用竹木做扶手吗？”
“您好久没坐车了吧？”
“对，有两年没坐了。”
“那就难怪了，您想啊，竹子的分量轻，我们也是为了省力气，跑的更快一点！”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其实竹子比木头还要结实耐用，而且造价也更低，对于车行或者车夫们来说，自然更喜欢物美价廉的黄包车。
姜新禹回身摸了摸，发现靠垫后面也同样是竹子，粗大的竹筒里面，甚至能塞进去一包香烟！
回到家里，他立刻找出常红绫拍的那张相片，沉思了半晌，心里的疑团渐渐解开……
——可能是觉得胶卷藏在家里不安全，也可能是出于别的方面考虑，常红绫灵机一动，把胶卷藏在黄包车的竹筒里！
——下车之后，估计是担心记错，所以她才拍下了黄包车的车牌号！第二天想办法通知李献策，找到那辆黄包车，就可以顺利取走胶卷！
只可惜，千算万算，没算到服部彦雄已经找到了证据！
常红绫当晚毙命，这个秘密就再也没有人知道！
除非有一天车夫心血来潮，要去检查一下自己的车子，这种概率短时间不太可能出现！
相片里的黄包车车牌号是0207，只要有了车牌号，找到那辆车很容易。
以特工人员的手段，拿走藏在车上的胶卷并不是一件难事！
按照李献策留下的电话号码，姜新禹拿起电话拨了过去。
“这里是堰津日报报馆，请问您找哪位？”电话里是李献策的声音。
姜新禹看着桌上的相片，说道：“我想订一份全年的报纸，现在优惠还有吗？”
“有，您说一下地址，明天我们就派人上门办理手续。”
“桥东路19号，我姓姜。”
“好的，姜先生，明天见。”
“再见。”
放下电话，姜新禹坐在沙发上想着心事，自己和组织断了联系，即使有相关的情报也送不出去。
只能寄希望远在苏联的卢秋生，他是唯一的证明人……
第343章 新组长
第二天，中午。
李献策把一份订报的合同书放在茶几上，说道：“事情怎么样了？”
“基本落实了，你需要派人找到0207号黄包车，城防图很可能藏在车里！”姜新禹进一步解释道：“是胶卷。”
李献策恍然，说道：“哦，秦先生偷拍了相片？”
“对。去车行侧面打听一下车夫的住址，胶卷应该是藏在靠背的竹筒里。”
“这件事我来办，你就不用管了！”
姜新禹填写完订报的合同书，说道：“这件事要快，千万别出了差头！”
“我下午就办这件事！”李献策收好合同书，向门口走了几步，说道：“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一件事，那个做黑市生意的三胖子，我替你料理了！”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听说他失踪了，我多少猜到了一点……”
“这种人留着也是祸害，没必要感到内疚，就这样，我走了。”
目送着李献策走出院门，姜新禹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确实感到有些内疚，三胖子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罪不至死。
“铃铃铃铃！”
电话骤然响起。
姜新禹走过去，拿起电话：“喂？”
“是姜队长吗？”
“是我。”
“我是宫本少尉，少佐让你到陆军医院来！”
“好，我马上过去！”
放下电话，姜新禹简单收拾一下，开车赶往陆军医院。
病房内，床上的服部彦雄半躺半卧，腰腹间缠着绷带，常红绫这一刀刺入极深，所幸没有伤及要害。
姜新禹推门走进去，躬身说道：“少佐，您找我？”
“坐。”对这位未来的妹夫，服部彦雄还是比较客气。
姜新禹坐在椅子上，故作关切的说道：“您伤势恢复的怎么样了？”
“还好……”服部彦雄示意警卫退下去，然后说道：“最近多亏了你，抽出时间陪伴美奈，她这几次来医院，不像刚开始那样，看见我就哭哭啼啼。”
姜新禹毕恭毕敬的说道：“时间是最好的止疼药，我相信无论是对您、还是美奈，都同样有效！”
服部彦雄微微点点头，叹息道：“绫子的死，最伤心的就是美奈，我为什么雇了一个小姑娘？主要是为了陪着她解闷！”
“少佐费心了。”
“我是她哥哥，费心也是应该的……好了，不说这个了，今天叫你来，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您说。”
“汪主席前几天在日本去世了。”
“……哪个汪主席？”
“当然是南京政府的汪兆铭主席！”
姜新禹心里又惊又喜，表面一副沉痛的表情，扼腕叹道：“汪主席去日本养病，本以为能听到康复的消息，想不到……”
服部彦雄：“当年王亚樵开枪射中了汪主席的脊椎骨，子弹始终无法取出，铅毒在体内十几年，引发了败血症。帝国医生虽然医术高超，也是无能为力！”
姜新禹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个区区的侦缉队队长，服部彦雄再怎么重视，也没必要单独通知，他一定有其他事。
果然，服部彦雄沉思了一会，说道：“目前没有让各大报纸发布这个消息，就是不想引起混乱，防止那些反抗分子趁机浑水摸鱼！”
“少佐，我建议这段时间，要加强监视力度，尤其是人群聚集场所。”
“唔，很有必要……你的情报组组长，找到合适人选了吗？”
“还没有，情报组的工作，暂时由我兼任。”
“我手里倒是有一个人选，就是不知道合不合你的意！”
“您觉得合适就行，我没有任何意见。”
“不不不，你是侦缉队队长，我只是提供建议，最终决定权在你手里！”
“您说的这个人，以前做过特务工作？”
“他原先在特工总部情报处任职，因为得罪了处长，自己感觉在上海混不下去，所以来堰津投奔他的老同学杨参议。杨参议把他推荐给了我，我再推荐给你！”
“哦……既然是特工总部出身，能力上肯定没问题，不过，到侦缉队担任组长，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
服部彦雄摇了摇头，说道：“他的能力究竟如何，我也不是很清楚，如果确实是一个人才，我会给他机会！”
“我服从少佐安排！”
服部彦雄点了点头，对门外说道：“来人！”
警卫推门走进来，服部彦雄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是！”
几分钟后，一名身穿灰布长衫的男子走了进来。
看年龄也就三十出头，中等身材，面皮白皙，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文质彬彬倒像是一个教书先生。
“服部少佐，您好。”
“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堰津侦缉队队长姜新禹，这位是马佩衢先生。”
马佩衢恭敬的说道：“姜队长，兄弟初来乍到，还请多多关照！”
姜新禹和他握了握手，说道：“马先生客气。”
服部彦雄轻咳了一声，说道：“马先生，我刚才和姜队长商量过了，想请你担任侦缉队情报组组长，你觉得怎么样？”
马佩衢躬身说道：“马某走投无路，承蒙少佐收留，能有一口饭吃，已是感激不尽，哪还敢挑三拣四。”
服部彦雄：“那好，明天到侦缉队报道，姜队长会替你安排一切！”
马佩衢：“多谢少佐栽培！”
服部彦雄看了看两人，说道：“汪主席不幸去世，等到消息正式公布后，人心浮动在所难免，侦缉队任务就是，严密监视这方面动向，如果发现有人趁机煽动民众，立即予以逮捕！”
“是！”
“是！”
侦缉队情报组组长空缺，并不是没有合适人选，姜新禹自己兼任有一个好处，他可以绕开所有人，得到第一手情报！
现在来了一个马佩衢，这种便利自然就不存在了。
两天后。
藏在0207号黄包车里的胶卷，被李献策派人找到，里面确是华北城防要塞兵力部署图相片！
估计在偷拍过程中，有被发现的危险，常红绫并没有拍到全部图纸，即便如此，也是弥足珍贵了！
要知道，若是将来国军进攻华北地区，这些残缺的图纸会起到非常关键作用，让领兵的将军们对敌人真正做到知己知彼！
第344章 小虾米
一个月后。
胭脂胡同街口，靠墙根是一个修鞋摊，鞋匠戴着棉毡帽，皮肤黢黑，看不出实际多大年龄。
马佩衢坐在车里，沉思了半晌，说道：“这个鞋匠很可疑，盯住他！”
手下的特务看了一会，迟疑着说道：“组长，鞋匠我认识，都叫他韩老实，一棒子砸不出屁的货，他能有啥问题？”
“你注意他的眼睛，并没有专心修鞋，而是一直在四处观察……总之，他不像是一个鞋匠！”
“您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可疑……”
“姓崔的情况查清楚了吗？”
“查清楚了。他叫崔立，河北沧州人，去年三月份在这儿租的房子，平时四处收购中草药，然后再转手卖给药店。”
“药贩子？”
马佩衢沉吟着，他得到的情报是，崔立收购药材后，以平价卖给药店，赚到的利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不是一个正常现象，胭脂胡同的房租价格并不低，在这种地方做薄利生意，实在令人费解。
“我在这陪他两天，看看这家伙究竟玩什么把戏！”马佩衢点燃香烟，深深的吸了一口。
“组长，这么冷的天儿，这种活儿弟兄们就干了，您何苦亲自上阵……”
“别说了，我心里有数！”
“是！”特务不敢再多言。
其实马佩衢有他的小算盘，老同学杨参议把自己推荐给服部彦雄，被安排到侦缉队担任情报组组长，虽说职务不高，但是也说得过去。
要是在侦缉队浑浑噩噩的混日子，不仅老同学脸上无关，看服部彦雄的架势，也不像是一个养闲人的主儿！
所以，头三脚必须踢响，否则很难在堰津立足，况且服部彦雄话里话外也暗示过，如果自己表现出了一定的能力，还会得到重用！
三天后。
侦缉队行动组。
李锴双脚搭在桌子上，嘴里荒腔走板的哼着西皮流水，昨晚在戏园子看了一场玉堂春，颇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
“笃笃！”门外传来敲门声。
好兴致被打搅，李锴不耐烦的说道：“进！”
房门一开，马佩衢笑容可掬的走了进来，说道：“李组长好兴致啊。”
自从到了侦缉队，马佩衢放低姿态，跟同事们的关系十分融洽，李锴对他的印象还不错，起身招呼着说道：“原来是马组长，请坐！”
马佩衢：“李组长，有件事要和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
“在胭脂胡同附近，我们发现了共党的踪迹！”
“确定吗？”
“我亲自监视了两天，基本可以确定！”
“他们有多少人？”
“两个，一个叫崔立，另一个叫韩老实。”
“好，我马上集合人手……”
“李组长，稍安勿躁，共党一时半会儿跑不了，先听我把话说完。”
李锴从抽屉里拿出手枪，检查了一下弹夹，说道：“马组长，你是不知道共党的狡猾，晚去几分钟，他们都有可能跑的一个不剩！”
马佩衢笑了笑，说道：“兄弟在上海和共党也打过交道，没那么夸张吧？”
李锴整理着腰里的枪套，说道：“这么多年来，就是宪兵队也没抓到几个共党，你老兄运气好，短短一个月时间，就逮到了大鱼，啧啧，我也跟着沾光露脸！”
“大鱼谈不上，充其量是几个小虾米。”
“小虾米也成啊，只要能抓到共党分子，就可以带着他们去宪兵队换赏钱！”
“如果通过小虾米找到大鱼，换来的赏钱岂不是更多吗？”
“那敢情好啊……听你的话儿茬，是有线索了？”
“崔立经常去城外收草药，他出城只走西门，巧的是，每次城门口的当班警察都是同一个人！”
李锴眼睛一亮，说道：“那个警察是他的同伙？”
“现在还不能确定。”
“警察叫什么名字？”
“李冰。”
“李冰……没听说过，哪个警署的？”
“西城警署。”
“哦……”
“我托人问过了，明天就轮到李冰当班，崔立可能又要出城，我估计，他的车上一定有违禁品！”
“你的意思是在城门口动手，来一个人赃并获！”
马佩衢摇了摇头，说道：“我说了，这些人只是小虾米，想要找到大鱼，就不能过早惊动他们！”
“那你打算怎么办？”
“跟着他，顺藤摸瓜，挖出他的上级！只是，出城抓捕的活儿，就有劳李组长了。”
李锴上下打量着马佩衢，伸出大拇指赞道：“马组长，不愧是特工总部出来的，脑子就是比我们这些粗人灵光！”
马佩衢心里很得意，笑道：“过奖过奖，要是换成姜队长，一定办的更加滴水不漏！”
“对啊，姜队长知不知道这件事？”
“姜队长去大沽了，暂时联系不上他。”
“好！明天按照你说的办，等姜队长回来，咱们给他一个惊喜！”
…………
第二天一早。
崔立赶着一辆毛驴车从家里出来，经过街口的修鞋摊时，说道：“韩老实，我那双鞋修好了没有？”
韩老实把一双布鞋拿出来，闷声不响的放在鞋摊上。
崔立：“先放你这吧，我今天出城收货，回来想着给我。”
说着话，他坐上车辕，一甩鞭子，吆喝道：“驾！”
驴车用木板围起来，弄了一个简易车厢，里面堆放着一些破棉被，似乎是为了方便装货，免得在路上颠簸太久掉出来。
来到西门城门口，警察李冰走过来，看过了良民证，又翻了几下车里的破棉被，摆手示意放行。
一个小时之后，崔立赶着车来到靠山屯。
靠山屯位于榆树岭山脚下，差不多有四十多户，除了种几亩薄田维持生计，上山采药是村民们最主要的经济来源。
一个村民老远的打着招呼，叫道：“崔掌柜来了？”
崔立收草药不喜欢压价，说多少是多少，为人也和善，村民们看见他，就像看见财神爷一样亲切。
崔立从车辕下来，说道：“都说了别叫我掌柜，咋又叫？”
“你是做大生意的能人，不叫掌柜叫啥？”村民憨憨的笑着。
“我算啥能人，你们可别糟践我了！”崔立搓着手说道：“告诉大伙儿，还是老规矩，把草药送到村公所，我在那等你们……对了，王保长在吧？”
“在在，王保长一早就来了。”
崔立赶着驴车，转弯抹角来到村公所。
王保长手上拿着一根长烟袋，站在门口吧嗒吧嗒抽着，说道：“崔掌柜，又来收货了？”
崔立笑道：“王保长，您咋也叫我崔掌柜？”
“要不然叫你啥？收草药的？”
“我看这个称呼行！”
两人走近了，王保长四处看了看，低声说道：“货带来了吗？”
“带来了……”
第345张 聚少成多
驴车栓在村公所院子里的木桩上，崔立拿过一根扁头撬棍，撬开车里的木板，中间是一个夹层。
夹层虽然只有十公分厚，但是面积足够大，里面码放着医用纱布、精盐、肥皂、火柴、煤油等等，种类十分繁杂，都是边区紧缺的物资。
崔立四处看了看，对王保长说道：“顺子哪去了？”
话音未落，西厢房房门一开，一个身材敦实的青年快步走出来。
“顺子，你怎么才出来？”崔立嘴里说着话，手上也没闲着，弯下腰把一袋精盐搬出来，放在车辕上。
“听见你来了，我先把里面收拾好。”青年捧起精盐走进厢房。
厢房角落里有一个一尺见方的地洞，四周简单的做了防潮处理，顺子把精盐放进地洞里。
崔立带来的东西不是很多，只用了三五分钟就全部搬空，一直站在门口把风的王保长忽然说道：“老崔，速度快一点，有人来了！”
崔立赶忙把木板恢复原状，撬棍也随手丢在一边，说道：“怎么来的这么快？”
以往来收药材，中间总有一个时间差，村民们赶到村公所最少也要十几分钟。
王保长也觉得纳闷，说道：“是啊，来的这么快……噫？好像不是靠山屯的人……”
说话间，李锴带着十几个特务大摇大摆走了过来。
他们都经过精心的乔装改扮，身穿粗布衣服，戴着破旧的毡帽，外表像是普通的村民。
这么做的目的，自然是为了不让崔立察觉到有人跟踪监视，特务们每隔一段时间就换一拨人，终于被他们找对了地方！
李锴拎着手枪，说道：“大冷的天儿，两位怎么在院子里说话？”
王保长沉声说道：“你们是什么人？”
李锴一摆手，身后的特务掏出证件在王保长眼前晃了一下，说道：“侦缉队的！”
王保长知道情况有些不妙，陪着笑脸说道：“原来是侦缉队的长官，不知道几位有何贵干？”
李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说道：“你就是王保长吧？”
王保长躬身说道：“正是在下。”
“这个人是干什么的？”李锴指着站在一旁的崔立。
“他是来收药材的崔掌柜。”
“收药材干嘛要来村公所？”
“我也是为了方便村民嘛，要不然他们还要背着药材到处去找崔掌柜……”
李锴冷笑道：“你还真是一片好心！来人，给我搜！”
十几名特务闯进各间屋子，翻箱倒柜大肆搜查。
一名特务跳上驴车，拿着一块石头敲了敲，说道：“组长，车上有夹层！”
“撬开！”
特务把木板撬开，里面空无一物。
李锴走到崔立面前，说道：“夹层里的东西呢？”
崔立：“长官，您误会了，多加一了层板子，是不想车子太颠了。”
李锴点点头，说道：“不见棺材不掉泪，你还真是能对付啊！”
一辆卡车开了过来，车里又下来十几名侦缉队的特务，按照事先安排，他们是来接应李锴，毕竟这里是在城外，什么意外情况都可能发生。
既然笃定崔立夹带违禁品出城，查起来自然格外仔细，特务们都是这方面的行家，几乎没费太大的劲儿，就找到了西厢房水缸下面的地洞。
李锴吩咐道：“把东西装上车，这三个人全部带回去！”
村公所门外，一群前来送药材的村民，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
姜新禹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为时已晚。
在证物房，看着起获的物资，姜新禹几乎可以断定，这的确是堰津地下党所为。
冀中边区物资匮乏，想要从沦陷区大规模偷运，不仅困难重重，更多时候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
像这种蚂蚁搬家一样的偷运方式，虽然看上去杯水车薪，解决不了太大的问题，但是只要能持续不断，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最重要的是，偷运的物资数量少，风险相对来说也减小，敌人不太可能注意到这类事情。
赵玉虎走了进来，说道：“队长，服部少佐来了。”
“人在哪呢？”
“在队部。”
姜新禹出了证物室，赵玉虎跟在后面，说道：“少佐吩咐，让马佩衢也过去。”
“那还等什么，去把马佩衢叫来！”
“是！”
服部彦雄背着手站在窗前，听见房门响，转过身说道：“姜队长，侦缉队这次功劳不小，我这次来，特意给你们带来了赏金！”
姜新禹：“多谢少佐，其实，说起来都是分内事！”
“分内事，有的人能做好，有的人做不好，对能做好分内事的人，必须给予奖励，不能寒了人心！”
“笃笃！”门外响起敲门声。
姜新禹：“进来。”
马佩衢迈步走了进来，躬身说道：“少佐，队长。”
服部彦雄坐在桌子后面，说道：“马组长，这次抓捕共党分子，你做的非常出色，值得表扬！”
马佩衢谦逊的说道：“多谢少佐夸奖，卑职只是恰逢其会，赶巧罢了。”
服部彦雄端起姜新禹递过去的茶碗，说道：“把共党分子带回宪兵队之前，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马佩衢刚要说话，想到屋子里还有一个顶头上司姜新禹，赶忙把话又咽了回去，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姜新禹看出了他的心思，说道：“马组长，这件案子是你一手侦办，我刚从大沽回来，还没搞清楚来龙去脉，还是由你说吧！”
“那好……”马佩衢清了清喉咙，说道：“根据我的分析，这三名共党分子，更像是一个物资运输小组！”
“哦？物资运输小组？”服部彦雄头一次听见这种说法。
见服部彦雄很感兴趣，马佩衢抖擞精神，说道：“崔立以贩卖草药为掩护，到处搜罗紧缺物资，他几乎什么都要，而且数量不大，这是为了不引起我们的注意！”
服部彦雄：“这些物资最后运到了什么地方？”
马佩衢：“我猜一定是八路军驻地！”
“难道不会是山上的游击队？毕竟物资数量很少。”
“物资虽然很少，但是架不住聚少成多，达到一定数量之后，肯定会运往冀中！”
姜新禹插话道：“马组长，你是怎么发现的疑点？”
马佩衢：“共党最紧缺的是药品，所以我在各大药店布置了眼线，结果发现了意外情况，崔立出售的药材价格偏低，似乎并不是以盈利为目的，这才让我注意到了这个人！”
服部彦雄微微点了点头，说道：“从细微处入手，观察一切不合理的现象，很好！”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我听李组长说，崔立还有两个同伙，马组长为什么不抓？”
第346章 吃软不吃硬
马佩衢解释道：“我特意嘱咐李组长，回来时绕道南门进的城，所以韩老实和李冰，他们对崔立被捕的事，可能并不知情！”
服部彦雄略一思索，说道：“继续监视这两个人，崔立长时间不现身，一定会有人去找他们询问情况！马组长，是这个意思吗？”
马佩衢躬身说道：“少佐说的没错！还有一点，我们可以派人留守靠山屯村公所，只要发现陌生人到来，我猜十有八九也是共党的人！”
姜新禹：“行动组当天去了那么多人，共党不可能没有察觉，况且，保长被抓，附近的村子肯定都传遍了，马组长这个办法，我觉得不是十分稳妥！”
姜新禹嘴上这么说，心里实则焦急万分。
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也不敢保证组织知不知道这个情况，如果接下来还有同志被捕，也并非没有可能！
最让人无奈的是，明明知道了敌人的阴谋，却无法把情报送出去！
马佩衢笑道：“姜队长说的没错，我这个办法确实不稳妥，不过，我们手里还有三张牌，如果他们肯合作，不愁抓不到更多的共党分子！”
姜新禹表示同意，说道：“这三个人要是肯合作，自然好办的多……”
马佩衢：“姜队长，您别忘了，除了他们三个，还有韩老实和李冰，都是有价值的线索！”
听马佩衢这么一分析，服部彦雄改变了主意，为了尽可能的封锁消息，他临时决定在侦缉队审讯三名共党。
还是由马佩衢主审，服部彦雄和姜新禹在监听室听审。
王保长和顺子加入地下党时间不是很长，他们没能经受住严刑拷打，一个多小时不到，就交待了实情。
诚如马佩衢判断的一样，崔立、韩老实、王保长、顺子，他们同属一个小组。
崔立是组长，筹措物资主要由他来做，韩老实负责把风，物资运到靠山屯村公所，会有专人来取走，再运往下一站。
马佩衢沉吟着说道：“李冰不是你们这个小组成员？”
“不是。”王保长浑身遍体鳞伤，颤抖着穿上了特务递过来的棉衣。
“到靠山屯取物资的人，多长时间去一次？”
“一个月左右，没有准确时间。”
“他叫什么名字？”
“只知道他叫钻山虎，没跟我们说过大名。”
“钻山虎？是代号吗？他住在哪？”
“这个我不清楚……崔立应该知道……”
“崔立的上级是谁？”
“……不知道。”
“你们从来没见过吗？”
“我们加入的时间短，只负责看管物资，别的事不让参与……”
马佩衢沉思了一会，吩咐道：“把崔立带进来！”
几分钟后，浑身上下血迹斑斑的崔立，一瘸一拐走进审讯室，特务时不时推搡一下：“快走！”
马佩衢：“对崔掌柜客气一点！来人，搬把椅子来！”
崔立被折磨的站立不稳，不坐下也没法儿问话。
马佩衢站起身，走到崔立面前，说道：“崔掌柜，你的同志们已经招供了，你又何必死扛不松口呢？”
崔立瞪着站在一旁的王保长和顺子，顺子羞愧的低下头，王保长脸上也是红一阵儿白一阵儿，酝酿了许久才说道：“老崔，我们也是没办法……要我说，你也招了吧，何苦遭这个罪……”
崔立呵斥道：“叛徒！你还想要点脸，就把嘴闭上！”
马佩衢摆了摆手，吩咐道：“来人，带二位去医务室治伤！”
“是！”特务引领着王保长和顺子走出审讯室。
经过崔立身边时，顺子停顿了一下，嗫嗫嚅嚅着说道：“崔大哥，对不起……实在是太疼了……”
崔立看都没看他一眼，嘴里蹦出一个字：“滚！”
马佩衢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崔掌柜，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侦缉队的刑具只能算是小试牛刀，要是把你送到宪兵队，你就会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崔立昂然说道：“是吗？那你们还等什么？为什么不送我去宪兵队，让我也见识一下，什么叫生不如死！”
马佩衢的脸色沉了下来，说道：“为什么不送你去宪兵队？因为大家都是中国人，我好心好意想再给你一次机会！”
崔立狠狠的啐了一口，冷笑道：“今天真是大开眼界，一群认贼作父的卖国贼，居然也知道自己是中国人！”
马佩衢被骂的恼羞成怒，喝道：“崔立，你别不识抬举！我最后问你一次，钻山虎是谁？他住在哪？”
“别白费力气了，既然落到你们手里，要杀要剐，尽管来吧！”崔立脸上毫无惧色。
“来人，动刑！”马佩衢气急败坏的吼道。
又是一轮严刑拷打，在此期间，崔立昏迷过去好几次，都被特务用冷水浇醒，然后继续惨无人道的折磨……
从监听室出来，服部彦雄对姜新禹说道：“这个崔立死不开口，你觉得该怎么办？”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有一种人吃软不吃硬，宁折不弯，或许我们应该试一试其他办法。”
“唔……这个提议很好！”服部彦雄沉吟着点了点头。
侦缉队医务室。
两名特务搀扶着崔立走进来，说道：“黄医生，队长特别关照，这个是重要犯人，要好好治疗！”
黄医生赶忙帮着特务把崔立扶到床上，躺在另一张床上的顺子问道：“崔大哥，你没事吧？”
黄医生简单看了一下，对崔立说道：“你的伤势可比刚才那两位重多了，忍着点啊！”
崔立闭着眼睛一声不吭，任由医生把他身上的衬衣剪开，稠黏的血迹粘连着皮肉和衣服，每扯开一下都钻心的疼痛。
王保长对顺子低声说道：“刚才还逞英雄呢，现在还不是和我们一样？得，这下谁也别笑话谁！”
顺子：“崔大哥不是……”
王保长抢白着说道：“不是啥？不是怎么也被送来治伤了？”
顺子哑口无言。
他们说话的声音虽小，崔立也听见了几句，他强忍着怒骂的冲动，因为他的手心里攥着一个纸团！
在审讯室里，崔立刚刚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呼啦啦进来一群人，不知道是谁趁着混乱，把纸团塞进他的手里。
崔立知道，在这种地方给自己纸团的人，几乎可以肯定是自己同志，所以他没有声张，然后被特务送到了医务室。
傍晚时分，黄医生终于处理完了崔立身上的伤势，他也累的够呛，对护士说道：“每隔两个小时，给他测量一下体温，要是有高热发烧现象，赶紧用药！”
“知道了。”护士回答着。
夜里，崔立悄悄展开纸团，反复看了两遍，在看守进来之前，把纸团放进嘴里吞了下去。
第347章 渔夫
两天后，侦缉队情报组。
“马组长，崔立同意跟我们合作了！”一名特务兴冲冲走进来。
马佩衢感到有些意外，说道：“他这么快就想通了？”
特务笑道：“这些共党只不过是喊喊口号，装出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其实都是为了跟咱们谈条件！”
马佩衢沉吟着说道：“装的？那他装的也太像了……”
“顺子刚开始不也挺强硬吗？最后还不是一样写了自白书，还有那个王保长……”
“崔立现在自己能走吗？”
“早就能走了，黄医生说了，没伤到筋骨。”
“把他带来！”
“是！”
服部彦雄特命，这件案子由马佩衢全权处理，无须向姜新禹请示，算是给他一种鼓励。
几分钟后，崔立跟着特务走进来，神情依然是不卑不亢，不像有些叛徒变节之后，态度立刻来一个180度大转弯。
马佩衢满脸堆笑站起身，说道：“崔先生，快请坐。唉，你说你要是早点写自白书，何苦受这份儿罪！”
崔立慢慢坐在椅子上，说道：“马组长，就像你说的一样，别人都投降了，我还继续扛下去，自己也觉得没什么意思。”
“你能这么想就对了！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替共党卖命，不值啊，他们是什么？是匪！即使在重庆那些大人物眼里，也没把共党真正当成友军！”
“你说的没错……”
“那咱们言归正传？”
“好。”
“请你告诉我，钻山虎是谁？他住在哪里？”
“……他叫李二虎，是大王乡游击队的人。”
“草上飞的游击队？”
“对！”
“哦……游击队目前在什么地方？”
“他们机动性很强，没有固定地点，鬼子……哦，不，皇军多次扫荡，估计游击队都躲在大山里。”
对这种解释，马佩衢并没有过多怀疑，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曹云飞的游击队几乎每隔十天半月，就换一个地方驻扎。
“你的上级是谁？”
“是渔夫！”
“渔夫？这个名字很熟悉……”
站在一旁的特务说道：“马组长，您没来侦缉队之前，这个代号频繁出现在敌台呼叫中，姜队长认为渔夫很可能是共党在堰津的主要负责人！”
“哦……”马佩衢继续说道：“崔先生，渔夫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人？”
崔立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他也没提过。”
“你没问过他吗？”
“擅自探听上级情况是大忌，我没权利知道，除非他愿意告诉我。”
“……你们怎么联络？”
“我长期负责筹措物资，并不是紧急任务，除非特殊情况，否则他不会联络我。”
“特殊情况……你失踪了三天，算不算特殊情况？”
“当然算！”
“就是说，渔夫最近就会去找你接头？”
“正常来说，是这样。但是必须有一个前提！”
“什么前提？”
“他会让人确定我是不是在家，然后才会现身。”
马佩衢沉思良久，对一旁的特务说道：“先送崔先生回医务室，告诉黄医生，一定要精心治疗，不能有半点马虎！”
“是！”特务打开房门，说道：“崔先生，请吧。”
崔立站起身走了几步，迟疑了一下，回转身说道：“马组长，你们许诺的那些条件，不会是空头支票吧？”
马佩衢大笑道：“崔先生，你多虑了，如果一味靠欺骗的手段，谁还会愿意替日本人效力？”
崔立皱着眉头沉思了半晌，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事到如今，我也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说着话，他迈步走了出去。
崔立心里很清楚，自己说的这些话，马佩衢哪怕只相信一半，他也不会错过抓渔夫的机会！
——纸团是姜新禹趁乱塞给崔立，上面只有短短八个字：取得信任，回家，营救！
这八个字表达的很明确，让崔立假装投降，只要有回到家里的机会，姜新禹就会想办法营救他！
因为时间来不及，姜新禹不可能在纸团上长篇大论，只能写一个大概意思，具体该怎么做，全靠崔立自己去领悟。
好在崔立也是受过培训的特工人员，应变能力比起一般人要强很多，短短两天时间里，已经想好了怎么取得马佩衢的信任！
他对马佩衢说的那些话里，铺垫虽然很多，其实真正的诱饵只有一个，那就是渔夫！
当天晚上，王保长被秘密送出城，重新回到靠山屯村公所，马佩衢给他的任务是，要想尽办法诱捕钻山虎！
第二天一早，一辆轿车停在路边，车里是马佩衢、崔立、顺子。
距离他们三十多米远的巷子里，拴着崔立的那辆驴车。
看了看四下无人，马佩衢说道：“崔先生，你现在就可以回去了！记住，要和往常一样，如果有人要是问你这两天去哪了，就说在城外有事耽误了！”
崔立刚要推门下车，马佩衢又说道：“顺子，你跟崔先生一起回去！”
崔立心里一惊，说道：“马组长，顺子一直在靠山屯看管物资，忽然出现在我家，恐怕会引起怀疑……”
马佩衢不以为然的说道：“你们这个小组，互相之间都认识，你又是组长，那个韩老实看见了也没关系，他会认为顺子有其他任务！”
这样的说法让人无法反驳，崔立只能服从，他心里很清楚，马佩衢让顺子跟着回去，说穿了就是贴身监视自己！
驴车上满载着各种中草药材，为了尽可能的做到滴水不漏，马佩衢可算是煞费苦心。
崔立赶着驴车转过一条街，前往胭脂胡同，远远看见韩老实的鞋摊刚刚摆好。
崔立跳下车辕，说道：“韩老实，这么早啊？”
韩老实抬头看了一眼，嘴里含糊着答应着，没有过多表示，继续倒腾鞋摊里的物件。
“把鞋给我吧……”崔立在怀里摸索了一会，说道：“钱先欠着，都收货用了！”
韩老实拿出那双布鞋，在围裙上拍打了几下，说道：“鞋底太薄了，我给你加了副鞋垫儿……”
第348章 烟土贩子
胭脂胡同是堰津最有名的烟花柳巷，这里的十几条胡同几乎有一半都在做皮肉生意，另外一半的一半做其他生意，真正的居民住户占很少一部分。
崔立的住处是一个小院落，房子面积虽然不大，但是独门独院，不受别人打扰，便于藏匿筹措来的物资。
左邻住着一对年轻的夫妻，这二位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崔立经常在词汇重复单调的争吵中入睡，久而久之也习惯了，哪一天听不见吵架声，反而会觉得少点什么。
右舍住着一个烟土贩子，他和崔立一样，在黑市少量交易，不管是警察局还是侦缉队，都没有注意到他，或是干脆懒得理他。
崔立的驴车停在院门外，毛驴几天没回家，好像也来了兴致，抻着脖子嗷嗷吼叫着。
烟土贩子推门走出来，嘴上斜叼着一根香烟，一边锁门一边说道：“崔掌柜，回来了？”
崔立客气的说道：“您出去？”
烟土贩子叹了口气，说道：“没办法，混口饭吃……回见了您呐！”
把驴车赶进院子里，崔立对顺子说道：“帮我把货卸了，搬到西屋。”
顺子把药材一样一样搬进屋子里，西屋什么也没有，地上铺着一层木板防潮，收上来的药材分门别类码放在上面。
在各间屋子巡视一圈，崔立没发现有翻动过的痕迹，看来为了避免走漏风声，敌人并没有来搜查家里。
十几分钟后，顺子犹犹豫豫走进东屋，看着躺在床上的崔立，说道：“崔大哥，货搬完了，还干啥？”
“等。”
“等啥？”
“等渔夫来接头！”
顺子默然了半晌，吞吞吐吐的说道：“你、你真的要抓……渔夫？”
崔立看了他一眼，说道：“要不然你以为呢？”
顺子低头看着脚面，吭哧了半天，一句整话也没说出来。
“笃笃！笃笃！”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崔立心里一惊，他对马佩衢编的瞎话，有一句是真的，渔夫确实是他的上级！这么说的目的，是为了取得敌人的信任！
崔立负责的任务按部就班，没必要频繁和上级接头，所以他和渔夫只见过一面。
难不成，知道自己两天没回来，渔夫真的来接头了？要是那样的话，反而弄巧成拙！
崔立走到院子里，问道：“谁呀？”
门外的人也不答话，继续敲门，从声音上判断，最少有两三个人。
崔立放下心，渔夫绝不会这么咋咋呼呼，他拿掉门闩，外面站在三个穿便衣的男子。
一个头戴灰色礼帽，身穿格呢外套的男子掏出证件，在崔立眼前晃了一下，说道：“警察局缉私处，我姓闫。”
崔立陪着笑脸说道：“闫警官找我有啥事？”
闫姓警官没接他的话，迈步走进院子，说道：“大白天的，插门干嘛？”
崔立跟在身后，恭恭敬敬的说道：“世道不太平，插上门心里能踏实一点。”
“你说话小心点，堰津是王道乐土的示范区，哪儿他吗的不太平？”
“是是是，太平，太平……”
进了屋子，闫警官四处看了看，说道：“叫什么名字？”
“崔立。”
“倒腾中药材？”
“是。”
“做这种生意不少赚吧？”
“小本经营，勉强养家糊口。”
“别害怕，赚多了也没事，我们不是来找你麻烦的……他是什么人？”闫警官看了一眼顺子。
崔立：“是一个朋友。”
闫警官似乎也不太关心顺子的身份，回身对两个手下说道：“听着点动静！”
“是！”
“知道了！”
崔立试探着问道：“闫警官，你们来办啥案子？”
闫警官大剌剌坐在椅子上，说道：“抓一个烟土贩子，你隔壁。”
崔立假装吃惊的说道：“他是烟土贩子？”
闫警官点燃一支香烟，深深的吸了一口，说道：“装什么糊涂！你们邻居住着，会不知道他是干嘛的？”
“各忙各的，又没啥交情，真不知道他做哪一行……”
“行了行了，别解释了！来你这儿，是外面天儿太冷……家里没生火？”
“我也是刚回来……顺子，去把炉子点上，让警官们暖和暖和。”
顺子答应着，走了出去。
崔立觉得很奇怪，隔壁烟土贩子都干了一年多，从来没有警察找过他，怎么今天忽然上门抓人……
街边的轿车里。
一名特务走到车窗边，低声说道：“马组长，那三个警察还没出来。”
“进去多久了？”
“差不多一个钟头了。”
“要耽误事啊……”马佩衢皱起了眉头。
“要不然，派人进去说一声，让警察赶紧离开。”
“你和他们熟吗？”
“不熟……大平认识其中一个姓闫的警长。”
“让他去一趟崔立家，告诉那些警察，就说宪兵队在办案！”
“是！”
正在这时候，一个中年人走到鞋摊跟前，对韩老实说了几句话，然后穿过马路，向对面一条巷子走去。
韩老实等了一会，然后站起身，揣着手慢慢吞吞也跟着进了巷子。
马佩衢立刻吩咐道：“去两个人，跟着他们！”
“是！”两名特务下了车，不远不近跟在韩老实身后。
与此同时，名叫大平的特务来到崔立家门外，推门走了进去，有警察在里面，院门并没上门闩。
“呦，大平老弟，你怎么来了？”闫警官惊讶的说道。
大平：“闫哥，你们不能在这，得赶紧离开！”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宪兵队办案，你在这容易惊动了共党！”
“宪兵队？”闫警官狐疑的看了看大平，说道：“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这种事我敢开玩笑吗？”
“是不是侦缉队想插手这件案子，故意把我支开……”
“呦喂，闫哥，你想多了，根本没那么巴掌事儿！要是不相信，你问问崔先生，他知道这件事！”
闫警官刚要准备向崔立证实一下，忽听隔壁院门哗啦一声响，有人打开门锁走进院子。
在外面监视的警察跑了进来，说道：“闫警长，那家伙回来了！”
第349章 顺子
闫警官精神为之一振，说道：“他一个人吗？”
警察：“一个人！拎着一个皮箱，鬼鬼祟祟的。”
闫警官回身对大平说道：“兄弟，你稍等几分钟，我办完了事，马上就走，肯定不耽误你们！”
大平：“闫哥，这可是宪兵队……”
闫警官笑道：“得了，别拿宪兵队吓唬人了，我明白是咋回事！我保证，就几分钟！”
说着话，他一摆手，带着两个手下出了院子。
大平着急也没办法，总不能逼着闫警官离开，他没那么大的权力，现去通知马佩衢也来不及，只能盼着他们抓捕行动快一点。
崔立感觉今天的事情有些蹊跷，难道是有人在暗中安排？
不行，自己不能这么干等着别人来营救，必须要主动制造机会！
想到这，他对大平说道：“要我说，你快去帮着闫警官抓人，要不然万一渔夫来了，看见乱哄哄的场面，不可能找我接头！”
大平想了一下，觉得崔立说的很有道理，自己等在这也无济于事，问道：“他们要抓什么人？”
崔立：“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一个烟土贩子……”
话音未落，就听见外面闫警官惊呼了一声，紧接着是玻璃破碎的声音，大平不再犹豫，小跑着来到烟土贩子家的院子里。
只见闫警官举着手枪，气急败坏对屋子里叫道：“再敢顽抗，我就开枪了！”
大平赶紧压下闫警官的手枪，说道：“闫哥，你可千万不能开枪啊！”
闫警官指着自己的额头，说道：“你看看，你看看！这王八蛋是不想活了，连我也敢打！”
他的额头肿起一个大包，是刚冲进来时，被屋子里扔出的板凳砸到。
旁边的手下说道：“闫警长，他这么拼命，看来事儿不能小啊。”
闫警官恨声说道：“既然有人举报，案子肯定小不了！要是被我抓到，有他好看！”
这时候，屋子里没了动静，两名缉私处的警察悄悄靠近，猛然踹开房门，踩着满地的碎玻璃冲了进去。
闫警官和大平也跟了进去，几个人在屋子里搜查一遍，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烟土贩子竟然踪迹不见！
后窗完好无损，一般的抓捕行动，都会派人堵在后门后窗，烟土贩子肯定也想到了这一点，虽然今天闫警官并没有做这样的安排。
一名特务匆匆走进来，对大平说道：“你怎么搞的，没跟他们说明白吗？马组长都发火了！”
大平赶忙来到闫警官面前，低声说道：“闫哥，我不是吓唬你，再继续闹下去，没你好果子吃！”
闫警官也有点害怕，心想着别弄不好真是宪兵队办案，如果因为自己给耽误了，那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虽然烟土贩子神奇的消失了，不过毕竟不是什么大案子，只要人没离开堰津，早晚都会抓到他！
“大平老弟，你放心，我说话算话，这就走了！”说完这句话，闫警官带着手下出了巷子。
大平把院门关好，赶紧去向马佩衢复命，另外两个特务扮成苦力，继续在巷子附近监视。
崔立一直站在院子里，侧耳听着邻院的声音，直到再无声息，这才回身走进屋子，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把牛耳尖刀！
这种刀也称为剔骨刀，一般在肉铺比较多见，即使被人发现，也可以说是家里自用。
“顺子，水烧开了没有？”崔立背着手来到厨房。
“还没呢……”顺子蹲下身，把劈柴堆放在炉子跟前，他现在是背对着崔立。
崔立咬了咬牙，举起牛耳尖刀猛刺顺子后心，杀了这个碍手碍脚的人，他才能有机会做自己想做的事！
但是崔立并非行动人员，不擅长做这种事，而且他也低估了对手的能力。
顺子从窗户上看到寒光一闪，本能抄起一根劈柴回手一抡。
“啪！”
“当啷！”
劈柴砸在崔立的手腕，牛耳尖刀掉在了地上。
顺子转过身，惊讶的看着崔立，眼睛里充满了不解，说道：“崔大哥，你、你要杀我？”
刀子掉在顺子脚下，崔立不可能拿到。
现在只要顺子大声喊叫，特务们很快就能冲进来，看见眼前的一切，崔立假投降真逃走的意图自然会被拆穿！
崔立懊恼的捶了一下头，痛恨自己怎么这么没用，背后偷袭竟然都没有成功，现在是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你这个叛徒，甘心为鬼子卖命，祸害自己的同胞，当初宣誓说的那些话，是在放屁吗！”既然无法逃走，崔立索性骂个痛快。
顺子愕然半晌，说道：“我懂了，崔大哥，你是、你是……”
话说一半，他捡起脚下的尖刀递了过去，说道：“崔大哥，你动手吧！给我一个痛快就行！”
顺子的年龄还小，受不了酷刑折磨，虽然在王保长蛊惑下变节投敌，但是良心未泯，思想一直处在矛盾纠结中。
听完了顺子的解释，崔立欣慰的说道：“没关系，世上无完人，犯错不怕，只要真心悔过，组织依然欢迎你回来！”
顺子眼含热泪，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崔立把刀子收起来，说道：“现在有个办法能逃出去，你跟不跟我走？”
“崔大哥，你说吧，让我去哪我就去哪！”
“跟我来！”
出了屋子，来到院子里，崔立问道：“顺子，不借助任何外力，能不能爬到墙上去？”
院墙有两米左右高，普通人很难徒手爬上去，除非踩着椅子之类，或者有人在上面拉一把。
顺子点了点头，说道：“没问题！”
“好！你先上去，记住，一定要趴在墙上，不然的话，很容易被人发现！”
“知道了！”
顺子后退了几步，然后加速冲过去，跑到了墙下，垫步拧腰手脚并用，灵巧的翻上墙头，伸手把崔立拉上来。
跳进院子里，顺子低声说道：“崔大哥，外面全是特务，这条巷子被围死了，咱们怎么逃出去？”
崔立示意他别出声，蹑手蹑脚来到门前，房门虚掩着，两人一前一后迈步走了进去。
第350章 贪心不足蛇吞象
烟土贩子探头探脑的从卧室出来，刚好和崔立走了一个面对面。
“你吓我一跳！”烟土贩子紧张的向门外张望着。
崔立故作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老崔，你怎么来了？”烟土贩子诧异的说道。
崔立：“听见你家里乱哄哄，我不放心，就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烟土贩子放下手里的皮箱，拍打着衣服上的灰尘，说道：“多谢关心！”
顺子忍不住问道：“刚才警察怎么没找到你？”
烟土贩子嘿嘿笑道：“做我们这一行，要是没点手段，那还不让警察一抓一个准儿！”
崔立：“你藏在床底下了？”
卧室能藏人的地方，只有床下和大衣柜，大衣柜里不可能弄了这一身的灰尘。
烟土贩子点了点头，说道：“总算糊弄过去了！”
顺子蹲下身掀起床罩，向里面看了看，说道：“这些警察也真是笨蛋，都不知道搜查床下？”
烟土贩子笑道：“他们当然搜查了，可就是看不见我！”
“那是咋回事？”
“你钻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顺子忍不住好奇，真就俯身钻了进去，没过一会儿，他从门外走了进来。
——原因其实很简单，两间卧室紧邻，中间隔着一面墙，床都靠墙摆放，把床底下的墙壁打通一个洞，然后安装一道暗门。
警察进这间卧室搜查，烟土贩子就钻到隔壁卧室床下，反过来也一样，就像小孩子玩的捉迷藏游戏。
这个办法说穿了就是撞大运，如果两间卧室同时搜查，或者再多给警察一点时间，烟土贩子照样躲不过去！
烟土贩子从花瓶里掏出一卷钞票塞进怀里，嘴里说道：“警察盯上我了，我得出去躲几天！”
崔立：“他们可能还在附近，你怎么出去？”
“山人自有妙计！”烟土贩子打开皮箱，里面除了一包烟土，另外还有两个玻璃瓶，以及假胡须和牙套。
崔立知道，这都是特工人员化妆改扮用的东西。
因为担心被特务搜出来，崔立自己家里可不敢藏这种东西，这比违禁品还要犯忌，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是干什么的。
烟土贩子拧开瓶盖，倒出一些淡黄色油脂，对着镜子在脸上涂抹着，说道：“老崔，你是不知道，今天我算是遇见了贵人，不仅给的货便宜，还送了我这些玩意……”
“嘭！”
话还没说完，他只觉得眼前一黑，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晕倒在地上。
崔立放下手里的花瓶，立刻开始给自己化妆，只要形象一改变，完全能够瞒过特务的监视！
他心里很清楚，这里发生的一切，包括打电话举报烟土贩子，肯定是塞给自己纸团的那个人所为！
化完了妆，崔立从衣柜里找出两套衣服，丢给顺子一套，自己换上一套。
顺子拎来一个鸟笼子，说道：“崔大哥，你要是拿着这个，就没人能认出你了！”
崔立身穿土黄色马褂，戴着一顶瓜皮帽，鼻梁上架着圆眼镜，再拎上鸟笼子，颇有点满清遗老遗少的形象。
还没等给顺子化妆，忽听崔立的院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一个男子大声说道：“开一下门，收卫生费了！”
“是特务！估计是来查看情况。”崔立很容易就做出了判断，如果真的是收卫生费，干嘛要越过烟土贩子的家？
顺子想了一下，说道：“崔大哥，你先走，我去拖住他！”
不等崔立同意，顺子快步来到院子里，再次从院墙翻回去，嘴里一迭声的说道：“来了来了，等一下……”
如果长时间无人应答，特务肯定会起疑心，到时候即使化妆改扮再如何精妙，也不可能走得了！
崔立出了院门，托举着鸟笼子，迈着方步向巷口走去，前来探听情况的特务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太在意。
到了街上，崔立来到一个经常在附近等活儿的车夫跟前，说道：“去堰津公园！”
“呦，您这是遛鸟去？”车夫用毛巾掸了掸车座，殷勤的搭着话。
“麻烦你快一点，我约了几个老友，去晚了不太好。”坐上车，崔立催促着说道。
“不瞒您说，我拉车是出了名的快腿，您不嫌太快就成！”
“不嫌。”
“得嘞，您瞧好吧！”
车夫拉着车，加快了速度，几分钟就离开了特务的监视范围。
“砰！”
巷子里传来一声枪响！
坐在车里闭目养神的马佩衢吃了一惊，说道：“怎么回事？哪响枪？”
车里的特务辨认了一下方位，说道：“好像是崔立家……”
马佩衢推门下了车，大步流星向巷子里走去，他心里很清楚，即使渔夫就在附近，听到枪响也不可能前去接头！
几名特务紧随其后，还没等到崔立家门口，那个假扮收卫生费的特务慌慌张张走出来，手里还拎着一支手枪。
马佩衢：“怎么了？”
特务：“马组长，不好了，崔立不见了！”
“不见了？刚才是谁开的枪？”
“我开的枪……”
进了院子，只见顺子仰面朝天躺在门口，手上还攥着一把菜刀，他是胸口中弹，鲜血已经洇透了衣服，死不瞑目的大瞪着双眼。
“这家伙想杀我……”特务在一旁解释道。
马佩衢：“崔立是怎么跑的？”
“我不知道，进来就没看见他。”
“立刻逮捕韩老实和李冰！”
“是！”
另一个特务说道：“马组长，您不是说抓了他们会打草惊蛇……”
“这里一响枪，整件事都没法继续下去了，况且崔立逃走，诱捕其他共党的计划也就泡汤了！”马佩衢颇为懊恼的说道。
本想着要是抓到渔夫，服部彦雄一定会对自己另眼相看，区区一个侦缉队情报组组长，马佩衢根本没放在眼里，最起码也该官升一级才对！
所谓贪心不足蛇吞象，就是因为太想抓到渔夫，这才让崔立从中钻了空子，假装投降然后伺机逃走！
现在看来，什么渔夫来接头，什么李二虎，都是崔立信口编造，没有一点可信度！
第351章 真正的大鱼
烟土贩子呻吟着悠悠醒转，看着特务在他家里翻来翻去。
马佩衢摆弄着手里的颜料瓶子，说道：“这是谁给你的？”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烟土贩子揉着后脑，感觉胀乎乎的疼。
“我警告你，问你什么，就回答什么，懂吗！”马佩衢森然说道。
“我懂我懂……”烟土贩子唯唯诺诺的答应着。
“这种染料是谁给你的？”
“是……生意上的朋友。”
“他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叫啥，昨晚才认识的……”
“他为什么要给你这种东西？”
“他说，干我们这一行，要是有了这个，能省去不少麻烦……”
“马组长，你看。”一个特务把皮箱打开，露出里面的烟土。
“这么多的烟土，难怪连警察都敢打！”马佩衢接过特务递过来的烟土，在手里掂量了两下。
“长官，我是第一次进这么多货，求您高高手，放过我这一回。”
“你的罪名大了，不只是这点烟土的事儿……”
一名特务匆忙走进来，说道：“马组长，韩老实也跑了！”
“什么！韩老实也跑了？”马佩衢腾然站起身。
韩老实跟着中年人进了一处宅子，负责监视的特务等在门外。
半个小时过去了，特务觉得有点不对劲，后来一问才知道，那个中年人有几双要修的鞋，让韩老实跟着上门去取。
到了中年人家里，韩老实借故从后门离开，甩掉了特务的监视。
“一群废物！”马佩衢气得脸色铁青，说道：“为什么不监视后门？你们是第一天做特务工作吗！”
“…………”
“立刻通知车站码头，加强检查力度，绝不能让他逃出城去！”
“是！”
“李冰抓到没有？”马佩衢现在最怕听到，李冰也逃走的消息。
特务回答道：“刚刚打电话问过了，已经抓了。”
“人在哪呢？”马佩衢暗自松了一口气。
“暂时关押在侦缉队审讯室。”
“收队！”
“这家伙怎么办？”特务指了一下缩在墙角的烟土贩子。
“带回去！”
“是！”
马佩衢心里打好了算盘，如果服部彦雄怪罪下来，就拿这个家伙顶缸，就说他也是共党，暗中帮助崔立逃走！
回到侦缉队，马佩衢一分钟都没耽误，直接来到审讯室。
审讯室里，李冰被反拷在椅子上，一脸的惊慌失措，看着走进来的一群人。
马佩衢打量了他几眼，说道：“你就是李冰？”
“正是在下……”李冰神情紧张的问道：“敢问，您是哪位长官？”
旁边的特务说道：“这是我们侦缉队情报组的马组长！”
李冰：“马组长，刚才他们说我是共党，这个罪名我可担待不起啊……”
马佩衢：“难道是我们冤枉了你？”
“马组长……”
“认识崔立吗？”
“认识……哦，不认识，不认识！”
马佩衢皱了皱眉，说道：“每隔一段时间，崔立就会从西门出城，每次都赶上你当班执勤，这件事是巧合吗？”
李冰犹豫一会，试探着问道：“马组长，这个崔立犯了什么事？”
马佩衢：“他是共党分子！”
李冰惊讶的说道：“一个收中草药的……他、他会是共党？”
“你觉得我在这里和你说话，会是开玩笑吗？”
“当然不会……我明白了，因为崔立是共党，所以你们怀疑我也是共党？”
“要不然，你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马组长，手铐能松一松吗？勒的我整个人都要木了，太难受了……”
马佩衢审视他半晌，然后摆了一下手，一名特务走过去，把李冰的手铐打开。
李冰呲牙咧嘴的揉着手腕，说道：“其实，我只是收了一点钱，没想到事情闹得这么大。”
“说说详细经过。”马佩衢多少相信李冰是被人利用，看他这副样子实在不像是共党。
李冰想了想，说道：“两个月前，有一个叫许涛的人来找我，自称和我是警察学校的同届校友，然后说他有一个亲戚，平时靠收中草药材为生，让我在适当的时候照顾一下。”
“许涛是你的校友吗？”
“警察学校那么多人……不过，他提了几个教官的名字，倒是都能对上号，我当时也没多想，觉得就是举手之劳的事，就答应了。”
“他一说，你就答应了？”
“……他给了我一笔钱，您也知道，我们警察薪水低，不捞点外快，根本活不下去……”
“为一个收中草药材的贩子向警察行贿，你就不觉奇怪吗？”
“懂行的都明白，这种事一提到照顾，肯定是夹带违禁品，拿了人家的钱财，自然要替人消灾。”
马佩衢站起身，在审讯室来回踱步，他在心里反复思索着，假设李冰没有说谎，那个许涛一定是共党的重要人物！
因为根据王保长和顺子的供词，他们这条线上，只有韩老实、王保长、顺子，算上崔立一共四个人。
除了崔立之外，其他人都没见过渔夫的样子，只知道他是崔立的上级，也是堰津地下党的负责人！
既然都不知道许涛的存在，那么这个人应该是崔立的上级，按照这个逻辑推断下去，许涛很可能就是渔夫！
马佩衢心内的阴霾散去了大半，如果能通过线索找到渔夫，那才是真正的大鱼！
只是，怎么才能找到许涛呢？或者说，李冰的话到底可不可信？
思索了一会，马佩衢说道：“李冰，你说的这些，怎么能证明是真的？”
李冰愣了一瞬，说道：“许涛可以证明啊？你们只要找到他，所有事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马佩衢冷冷看着他，说道：“如果许涛真实存在的话，名字都有可能是假的，你让我上哪去找他？”
李冰迟疑着说道：“要是找不到许涛，你们会怎么对待我？”
马佩衢淡淡的说道：“你是警察，还不明白这里面的程序吗？我们不会只相信你的一面之词，在没有确实证据之前，只能暂时收押！如果宪兵队急于破案，恐怕……会对你用大刑！”
想起宪兵队的种种传闻，李冰吓得浑身直哆嗦，颤声说道：“马组长，我说的全是实情，连半句假话都没有，求您在太君面前帮着美言几句，事后我定有重谢！”
马佩衢摇了摇头，说道：“我不会替你求情，如果你也是共党，我岂不是要跟着受牵连！”
“不会的不会的，马组长，请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没用，重要的是要有证据！”马佩衢回身吩咐道：“把李冰收押，等候处理！”
“是！”两名特务架起李冰，推搡着往外走。
李冰急忙叫道：“马组长。请等一下，我能找到许涛……”
第352章 真情流露
马佩衢示意把李冰带回来，问道：“你知道许涛的住处？”
李冰：“不知道。”
马佩衢的脸色阴沉下来，说道：“你是在耍我吗！”
“不不不，是这么回事……月初的时候，中山街顺发旅馆发生一起盗窃案，事主住在三楼，当时同事在房间里询问案情，我在外走廊抽烟，然后就看见许涛进了一家早点铺子……”
“是早晨吗？”
“是。大概七点钟左右。”
“早点铺子叫什么名字？”
“老吕头粥铺，墙上写了一个粥字，一眼就能看见。”
“许涛看见你没有？”
“没有。马组长，我是这么想的，许涛也许还会出现在那儿……”
马佩衢知道，李冰说的很有道理，正常来说，一个人选择吃早点的地方不会离家太远，也就是说，许涛极有可能就住在中山街附近！
“李冰，你不会是在跟我编故事吧？”
“借我一个胆子，我也不敢跟您说瞎话……”
“这个许涛很可能是共党的一个重要人物，要是抓到他，你可就飞黄腾达了！”
“需要我做什么，我一定尽力配合！”
“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等许涛再次出现的时候，你把他指认出来！”
“没问题！”
马佩衢思索了片刻，对大平说道：“你去顺发旅馆开一间房，要三楼的房间，记住一点，千万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是！”大平转身走了出去。
马佩衢看了一眼手表，对李冰说道：“跟我走！”
李冰：“去哪？”
“先待在情报组，一会儿送你去顺发旅馆！”
一行人从审讯室出来，向二楼情报组走去，姜新禹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迎面走了过来。
“姜队长。”马佩衢停下脚步，恭敬的打着招呼。
姜新禹看了李冰一眼，对马佩衢说道：“刚刚服部少佐来电话，让你下午去一趟宪兵队，当面解释一下在胭脂胡同发生的事。”
“知道了。”
“另外，把情报组下个月的预支费用统计出来，我好向上面打报告。”
“是。”
姜新禹点了点头，并没有多问，迈步走了过去。
临近中午，一辆轿车把李冰送到了顺发旅馆，按照马佩衢的命令，情报组的人在老吕头粥铺附近暗中监视。
为了做到万无一失，马佩衢特意准备了一部单筒望远镜，其实旅馆和粥铺只隔着一条马路，仅凭肉眼也完全能够看清楚。
大平和另一个特务在房间里陪着李冰，只要发现目标出现，就会立刻动手抓人！
在此期间，李冰不能迈出房间半步，就连吃饭都有专人送进来，这么做自然是担心会被许涛意外撞见。
傍晚。
服部彦雄回到家里，小兰迎出来，躬身说道：“您回来了。”
“小姐呢？”服部彦雄摘下军帽，递给了小兰。
“小姐刚刚和姜队长出去了，说是可能会晚回来，让我告诉您一声。”
“唔……知道了。”
…………
国华电影院门口，醒目的张贴着巨幅海报：今日上映《铁血慧心》，主演李淑兰，导演山内英三，满洲映画株式会社出品。
姜新禹买完了电影票，走过来说道：“时间刚刚好，还有十分钟开演。”
服部美奈皱着眉头，说道：“这部电影我看过了……”
“看过了？”
“嗯，在沈阳读书的时候。”
“那怎么办，票都买了。”
“……没关系，重温一次也挺好，再说了，你不是没看过吗？刚好我可以给你讲解剧情！”
“可别！知道剧情就没意思了……”
“不，我偏要给你讲！”
“你要是讲，我就把你嘴堵上！”
“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
两人说说笑笑，挽着手走进了电影院。
这是一部美化伪满的电影，其实抛开政治因素，故事情节还不错。
姜新禹的心思跟本没在电影上，他在心里反复推敲着自己的计划……
“新禹，快看快看，李淑兰出来了！”服部美奈兴奋的说道。
姜新禹敷衍着说道：“她那个时候看上去真年轻。”
“现在也不老呀！”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外面太冷了，还没缓过来呢……”
“伸进我的衣袖里。”
“很凉的？”
“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服部美奈倚靠在姜新禹肩上，喃喃着说道：“新禹，你对我真好。”
姜新禹笑道：“让你暖暖手，就是对你好了？……呦，真的挺凉！”
“刚来满洲的时候，有一次哥哥到学校看我，那天下着大雪，天气好冷好冷，我把手伸进哥哥的衣袖里，哥哥说，将来用同样方式帮我取暖的人，一定是真心对我好……”
姜新禹在心里叹息着，自己对美奈的体贴关心，确实没有任何虚假成分，完全是自然而然的真情流露！
现在看上去一切都很美好，只是，以后该怎么办？
无论是重庆还是延安，之所以同意自己与美奈交往，出发点是为了潜伏，而不是让他假戏真做！
电影散场后，两人回到家里，姜新禹问道：“美奈，饿了吧？”
服部美奈把外套挂在衣帽架上，说道：“嗯，有一点。”
“天气这么冷，咱们吃涮羊肉怎么样？”
“还要出去呀？”
“不用，一个电话的事儿……”姜新禹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喂，东来顺吗？给我送一个锅子来，对……都要都要，地址是桥东路19号，谢谢。”
半个小时之后，火锅送到。
烧好木炭放进火锅炉膛里，没一会儿工夫，香气四溢的汤鲜味道弥漫了整个屋子。
姜新禹从酒柜里拿出一瓶葡萄酒，用启瓶器拔出瓶塞，倒出一点尝了尝，赞道：“好酒！”
服部美奈立刻起身拿来两个杯子，往餐桌上一放，说道：“我也要喝！”
姜新禹微笑着说道：“你不怕喝醉吗？”
服部美奈扮了一个鬼脸，嬉笑道：“不怕，喝醉了你送我回家！”
姜新禹故作无奈的叹道：“好吧，但愿我能抱得动你！”
服部美奈娇嗔着说道：“讨厌，变着法儿说我胖……”
第353章 “证人”
“铃铃铃铃！”电话响起。
现在刚好是晚上九点钟，每次这个时间，如果服部美奈还没回家，服部彦雄都会打电话来询问。
“美奈，去接电话，肯定是少佐。”姜新禹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服部美奈已经有了几分醉意，走过去拿起电话：“喂？”
“美奈，看看现在几点了，怎么还不回来？”电话另一端果然是服部彦雄。
“吃饭呢，还要晚一点。”
“外面下雪了，姜新禹送你回来的时候，让他开车慢一点。”
“下雪了？那我不走了，明天和新禹去堆雪人！”
“……美奈，你是不是喝酒了？”服部彦雄对妹妹非常了解，从语气里就能判断出她的状态。
服部美奈摸着发烫的脸颊，嘟囔着说道：“就喝了一点，没事的……
姜新禹走过来，接过电话说道：“少佐，您放心，我会照顾好美奈。”
服部彦雄沉默了一会，说道：“要不这样吧，外面天寒地冻的，你就不要来回折腾了，让美奈在你那住一夜……家里不会只有一间卧室吧？”
这个提议正合姜新禹心意，费尽心思拖了这么长时间，本来就没打算让服部美奈回去，她是今晚计划中不可或缺的“证人！”
“美奈住在我这儿，会不会影响不太好……”姜新禹故作为难的说道。
“你们是未婚夫妻，没必要想的太多！”
“知道了。”
放下电话，姜新禹回到餐桌旁，说道：“美奈，今天多喝一点也没关系，少佐让你在这住一晚。”
服部美奈摆弄着手腕上的玉镯，低声说道：“我都听见了……”
晚饭过后，姜新禹沏了一杯茶，说道：“趁热喝点茶水，去膻解酒。”
服部美奈接过茶碗了喝了一口，说道：“怎么这么苦？”
“这是苦丁茶，喝这种茶要慢慢回味，有一种苦尽甘来的滋味！”
“说的好神奇……”
半小时之后，服部美奈靠在沙发上沉沉入睡，姜新禹在茶里放了一点安眠药……
中山街，顺发旅馆内。
桌上摆着几个小菜，一壶老白干酒，李冰自斟自饮。
酒精让神经松弛，李冰也不像白天的时候那么紧张。
大平靠在床边，说道：“李冰，你啥时候能喝完？”
李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说道：“一看你们就不懂享受，喝酒必须慢慢品，端起酒碗就干，那是莽张飞！要不然，他也不能死！”
另一个特务说道：“合着张飞是因为喝酒太快，所以让人弄死了？”
李冰拿起筷子夹了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咔吧咔吧嚼着，说道：“那可不，喝的快，醉的就快……杀他那两个人叫啥来着？”
大平：“张达、范强！”
李冰：“对，张达、范强……你想啊，张飞要是喝一宿，张达和范强哪有机会下手！”
大平：“听你这话茬儿，这二两酒准备要喝到天亮？”
“让你们一起喝点，你们也不给面子……”李冰端起酒杯又抿了一口。
大平冷冷的说道：“你别以为马组长允许你喝酒，就他吗的没完没了！”
“你们睡你们的，我保证明天不耽误事就是了。”
大平还要说什么，另一个特务走过来，低声说道：“算了，马组长也交待过，尽量满足他的要求，这么点酒，不至于耽误事。”
大平恨声说道：“我不是怕他耽误事，这小子吃饭叭唧嘴，你能睡得着吗？”
“可也是，真没见过喝酒这么慢的人……”
“笃笃！笃笃！”门外传来敲门声。
大平立刻抓起手枪，快步来到门口，透过门镜向外看了一眼。
另一个特务也举着手枪，问道：“是谁？”
“没事儿，队长来了。”大平把枪收起来，伸手打开房门。
姜新禹迈步走进来，看了看屋子里的情况，说道：“我路过这，顺便上来看看。”
李冰赶忙站起身，恭恭敬敬的说道：“姜队长，您辛苦。”
另一个特务献着殷勤，说道：“队长，外面下这么大的雪，您还是早点回去歇着。”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给我倒杯热水，喝完就走！”
特务回身去拿暖水瓶，大平搬过来一把椅子，说道：“队长，您坐。”
对姜新禹的突然来访，他们虽然有一丝疑惑，但是谁都没敢往别处想，毕竟这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铃铃铃铃！”桌上的电话骤然响起。
大平自言自语的说道：“这么晚了，谁来的电话……”
“砰！”
“砰！”
没有任何预兆，伴着暗哑的枪声，大平和另一个特务双双扑倒在地上，他们做梦也想不到，队长会对自己突下煞手！
李冰反应也不慢，抓起桌上的酒壶扔了过去，还没等把“救命”两个字喊出口，姜新禹已经扣动了扳机，子弹准确无误射中他的胸口。
——在监听到审讯室的谈话后，姜新禹在最短时间内做出了决定，必须除掉李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两名特务人员，加上一个受过培训的警察，如果不是毫无戒心，姜新禹不可能如此容易得手！
…………
姜新禹家里，服部美奈依然在酣睡。
做为一个学医的人，姜新禹对安眠药的用量掌握十分精确，既能保证服部美奈在短时间内不会自己醒过来，又可以在药效过后把她唤醒。
“美奈，美奈……”
服部美奈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说道：“我怎么睡着了？”
“说明酒量还是不行。”姜新禹递给她一杯水。
服部美奈嘟囔着说道：“以前和绫子在家里喝过这种酒，醉的都没这么快！”
“会不会是喝的太急了？”
“好像是有点急……现在几点了？”
“十一点一刻。”
“这么晚了？平时我早就睡了。”
“睡吧，明天早点起来，我陪你堆雪人！”
“我……我睡哪……”服部美奈忽然忸怩起来。
姜新禹走到另一间卧室门口，伸手推开房门，说道：“你睡这间，床都替你铺好了。”
服部美奈暗自松了一口气，她现在的感觉很奇特，欣喜、担心、失望，还有隐隐的期盼……
第354章 缺口的酒杯
中山街，顺发旅馆。
看着房间里的三具尸体，旅馆老板站在一旁瑟瑟发抖。
经营了这么多年，虽然失窃打架之类的事情时有发生，但是从没发生过杀人案，这次竟然一口气死了三个！
讯问过了旅馆内的所有客人，没有发现任何疑点，马佩衢现在的情绪有些焦躁，好不容易获得了重要线索，一夜之间断送干净！
“三名死者的死亡时间一致，都是在昨晚十点至十二点之间，误差不会大于一个小时！”忙活了一早上，法医终于有了初步结论。
马佩衢：“就这些？”
法医：“另外，凶手的枪法很准，一共只开了三枪，全部命中要害。”
马佩衢转头问旅馆老板，说道：“法医说的这个时间，有外人来过旅馆吗？”
老板连连摇头，说道：“肯定没有！如果有外人进来，必须登记身份。”
“旅馆只有一个出口吗？”
“……还有后门，不过，平时基本不用，一直锁着。”
“带我去看看！”
“您这边请。”
老板头前带路，来到位于一楼的后门，说道：“您看，门一直锁着，外人不可能进来……”
马佩衢迈步走过去，伸手用力一推，房门应声打开，门外是旅馆楼后的一条小马路。
老板惊讶的说道：“这、这是咋回事……我记得清清楚楚，门是锁上的啊……”
马佩衢没理他，来到楼后看了看，这边很少有人来，加上时间还早，雪地上的痕迹并没有遭到破坏。
路旁有两道车辙印，从痕迹上能够看的出，轿车停下之后，又调头顺着原路离开。
昨晚持续降雪，虽然能看出车辙印，但是没办法分辨出是何种车型，追踪到马路上，就更加无迹可寻了。
跟在身侧的特务说道：“马组长，我明白了，杀手撬开了后门，然后上楼杀死了李冰他们……”
马佩衢叹了口气，说道：“是啊，不惊动任何人，就能撬开门锁，闯进去开枪杀人，这是一个很专业的特工！”
特务挠了挠头，说道：“有一点我很难理解，大平他们的身手也说得过去，怎么可能连枪都没掏出来？杀手这么厉害吗？”
马佩衢心里一动，快步回到旅馆，来到三楼房间内，先是仔细检查了门锁，然后审视着几具尸体陷入沉思。
房间门锁没有撬动痕迹，说明是大平他们开的门。
十点到十二点，在这个时间段里，若不是熟悉信任的人，有经验的特务人员怎么可能主动打开房门！
枪手显然对情况十分了解，知道大平他们住哪间房，知道房间里有几个人，甚至具体到知道是谁在房间里！
通过以上的分析，马佩衢很快得出结论，枪手一定是自己人！只有自己人，这些逻辑才说得通！
大平他们也不是没来得及掏枪，而是压根就没想掏枪！
知道李冰躲在顺发旅馆的人不在少数，要是彻底调查的话，侦缉队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都有嫌疑！
“马组长，您看这个。”一名特务从角落里捡起一个白瓷杯子。
杯子边缘有一个新茬的小缺口，马佩衢接过来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酒味，桌子上摆着碗筷酒壶，单少一个酒杯。
这很容易判断，杯子是李冰扔过去的，应该是没有打中枪手，直接砸在墙上。
摔破的碎片只有很小一块，在房间并没有找到，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马佩衢也没有多想，吩咐手下把尸体运走。
两天后，侦缉队队部。
“笃笃！”
“进来。”
马佩衢推门走了进来，躬身说道：“姜队长，您找我？”
姜新禹放下手里的报纸，看了他一眼，说道：“马组长，最近在忙什么？”
“卑职还在调查顺发旅馆的事。”
“有进展吗？”
“呃……暂时没有。”
姜新禹示意他坐下，说道：“有人向我反映，你在秘密调查侦缉队的同事，有这回事吗？”
马佩衢犹豫了一下，说道：“有！”
“为什么要查自己人？”
“我觉得顺发旅馆的事，很可能是我们侦缉队出了共党奸细！”
姜新禹点燃一支香烟，深深吸了一口，说道：“马组长，我要提醒你一句，这种事必须要有证据！”
“是！”
“我本不想插手这件事，但是下面的人现在对你意见很大，我身为队长，不闻不问也不是办法。”
“姜队长，只要给我足够的时间，我一定会查出那个奸细是谁！”
“侦缉队以前出了一个共党坐探，所幸服部少佐没有怪罪，要不然我这个队长也不用做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
姜新禹的意思很明确，除非马佩衢能找到确凿证据，不然的话，就不允许他继续调查下去。
马佩衢不同于普通的特务人员，这家伙的调查手段非常专业，姜新禹有些担心，没准儿真能让他找出蛛丝马迹！
姜新禹心里很清楚，当晚服部美奈在家里过夜，由于这个“证人”身份特殊，所以马佩衢不敢更深入调查。
只是谁也不敢保证，姜新禹在去顺发旅馆的路上，有没有遇到过熟人，即使他为防万一，事先卸掉了车牌子。
用上司的权势，加上下面人的抱怨，命令马佩衢不许再查，显得既不突兀又很合理。
“虽然没抓到渔夫，但是你的工作能力有目共睹，希望今后再接再厉，继续为日华亲善做出贡献！”姜新禹一边说着安抚的话，一边走到衣帽架近前。
“卑职一定会尽心竭力！”马佩衢微微鞠了一躬。
姜新禹穿上外套，说道：“我去一趟宪兵队，争取申请一笔赏钱，弟兄们这段时间都很辛苦，也该犒劳犒劳了。”
马佩衢：“姜队长费心……”
姜新禹从衣帽挂把礼帽摘下来，一片白色颗粒状物体随之掉在地上。
穿戴好了衣帽，姜新禹回身从桌上拿起钥匙，对马佩衢说道：“走吧。”
“您先请！”马佩衢恭谨的说道。
姜新禹迈步往外走，马佩衢趁机弯腰捡起白色颗粒——那是一粒白色碎瓷片。
第355章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回到情报组，马佩衢关上房门，小心翼翼的把碎瓷片放在桌上，看着这个意外获得的线索，他的脑海里慢慢呈现出一幅画面……
——枪手开枪击毙了两名特务，李冰把酒杯扔了过去，酒杯摔在墙上，碎瓷片迸溅进了枪手礼帽的缝隙里……
赶巧，碎瓷片今天从帽子里掉了出来，如果碎瓷片和酒杯缺口能对上，姜新禹毫无疑问就是那个枪手！
如果这件事得以证实，一切疑问全部变得合理！
马佩衢心里又惊又喜，惊的是侦缉队队长竟然是共党分子，喜的是这个秘密被自己查出来了，如果上报宪兵队，升官发财还不是唾手可得！
想到这里，马佩衢按捺不住心潮澎湃，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准备向服部彦雄报告这件事。
“笃笃！”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马佩衢赶忙放下电话。
进来这个人名字叫毛永贵，原本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马佩衢来了之后，一手把他提拔起来，算是为数不多的亲信。
“永贵，什么事？”
“马组长，您让我查的事，遇到点难处。”
“说。”
“事发当晚，在10点到12点之间，姜队长到底在没在家，没法继续查下去了。”
“为什么？”
“当天晚上服部美奈在他家里，只有她才知道姜队长有没有出去过，可是，谁敢去问啊，那可是服部少佐的亲妹妹！”
“服部美奈几点离开的姜家？”
“早上七点钟，她和姜队长一起走的。”
“她在姜家过的夜？”
“是的。”
马佩衢初来乍到，没心思去打探别人的私事，只知道姜新禹和服部美奈是男女朋友关系，至于说进展到了什么程度，他一概不知，也没兴趣知道。
今天听毛永贵提及，服部美奈在姜新禹家里过夜，说明两个人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了，这让马佩衢不免多了一份顾虑。
毛永贵：“马组长，要不明天我再去打听一下附近的邻居……”
马佩衢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既然服部美奈在姜家待了一夜，姜队长自然没有嫌疑，这件事不要再查了！”
“知道了。”
“哦，另外，通知弟兄们，对其他人的调查也停止！”
“全都不查了？”
“对！”
“可是……”
“不要说了，去通知吧！”
“是！”
毛永贵鞠了一躬，转身退了出去。
之所以取消了所有调查，马佩衢是不想太引人注意，只凭着自己的一面之词，就说侦缉队队长是共党，服部彦雄能相信吗？
不行！
必须要拿到证据才更加稳妥！
马佩衢略一思索，把碎瓷片包起来，放进钱包夹层里，然后起身离开办公室。
来到楼下，司机组李组长刚好从外面回来，说道：“马组长，出去啊？”
“出去办点事。”马佩衢打着哈哈。
“今天巧了，所有的车都在队里，您需要几辆车？”
“我是办私事，不能用队里的车。”
李组长低声说道：“马组长，啥公事私事……随便找个借口，还不都是一样！”
马佩衢抬头看了看，说道：“难得的好天气啊！”
见他答非所问，是不想再交谈下去的意思，李组长拱了拱手，说道：“您忙，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望着李组长上楼，马佩衢吐了一口痰，自言自语的说道：“小市民德行，就知道占点公家便宜，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出了侦缉队大门，他招手叫过一辆黄包车，说道：“去中山街！”
刚刚发生了命案，顺发旅馆这两天的生意很清淡，老板垂头丧气的坐在柜台内，眼巴巴的看着门口。
“老板，生意兴隆。”马佩衢笑吟吟的走进来。
“呦，马长官，您来了。”老板站起身，点头哈腰的招呼着。
做生意的都明白一个道理，宁得罪日本人，不得罪二鬼子！
欺负中国人最狠的，往往都是二鬼子。
马佩衢四处看了看，说道：“老板，我今天来是想麻烦你一件事。”
“有事您只管吩咐。”
“上次在案发现场，有一个缺口的杯子，你帮我把它找出来！”
“缺口的杯子……”
“白瓷的七钱酒杯。”
老板想了想，说道：“马长官，对不住了，这件事我帮不了您。”
马佩衢心里一惊，赶忙问道：“怎么回事？杯子找不到了？”
“不是找不到了，是扔掉了。”
“扔掉了？”
“死人用过的东西，我觉得不吉利，所以，连同那些碗筷都扔了。”
“扔哪了？”
“街对面的垃圾箱里。”
马佩衢恨的直咬牙，说道：“既然觉得死人用过的东西不吉利，干嘛不把房子扔了！”
老板连连拱手，说道：“马长官，实在对不住，要是知道您用那个杯子，再怎么也不能扔……”
马佩衢走了几步，回身说道：“你给我听好了，这件事不许对任何人提起，懂吗？”
“我懂，我懂……”
马佩衢出了旅馆，穿过马路来到垃圾桶旁，里面的垃圾最少有一多半，一般都是要等到次日清晨，卫生署才会派人清理。
以他的身份，如果当街翻垃圾箱，这种事比婊子从良还新鲜，很快就能传到姜新禹的耳朵里，要知道侦缉队的眼线哪都有。
“先生太太小姐，您行行好，给口吃的吧……”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在街上走来走去。
马佩衢迈步走了过去，从怀里掏出钱包，抽出一张大额钞票，说道：“想要吗？”
少年眼睛亮了，连连作揖施礼，说道：“先生，您行行好……”
马佩衢不耐烦的说道：“行了行了，收起你这套！钱可以给你，但是你要帮做一件事！”
“啥事啊？”
“看见那个垃圾箱没有？”
“看见了。”
“垃圾箱里有一个白瓷酒杯，你帮我把它翻出来，这张钞票就是你的了！”
“没问题！”
少年想了想，说道：“我再找个帮手行吗？”
“可以。”
马佩衢很高兴，多一个人找的更快。
只要酒杯缺口和碎瓷片严丝合缝，姜新禹的共党身份就确定无疑！
第356章 钱包丢了
几分钟后，一个年龄相仿的乞丐跟着少年走过来，两人嘀嘀咕咕，似乎在商量着什么。
马佩衢等的有些着急，说道：“要是不想干，我找别人！”
少年连忙说道：“先生，我们这就干。”
两个乞丐开始在垃圾箱里翻找，不时的有人匆匆走过，没人留意他们，乞丐翻垃圾箱本就是常见的事。
十几分钟后，少年手里举着一个脏兮兮的白瓷酒杯，回身问道：“先生，是这个吗？”
马佩衢欣喜的说道：“对对，快拿过来！”
少年把酒杯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来到马佩衢近前，另一个乞丐也跟了过来。
虽然没有比对碎瓷片，但是从外观以及特征明显的缺口上来看，完全可以断定，确实是顺发旅馆的那只酒杯！
“钱是你们的了！”马佩衢把钞票拍在少年手里。
另一个乞丐说道：“先生，我们是两个人，你多给一点吧……”
找到了重要的物证，马佩衢心思全在酒杯上面，看都不看他们一眼，边走边说道：“你们来一百个人，我是不是要倾家荡产了！”
“再给一点吧，求求您了……”乞丐一句接一句的央求着。
“没有没有！”马佩衢不耐烦的说道。
“你钱包里有那么多钱……”
两个乞丐围在马佩衢身前，拉扯着他的衣服，颇有点强化恶丐的劲头。
马佩衢变了脸色，呵斥道：“给你们脸了是不是？滚！”
两个乞丐没有再过分纠缠，撒脚如飞转过街角，很快就消失不见。
“小兔崽子，得寸进尺！”马佩衢低声咒骂着，然后伸手叫了一辆黄包车。
到了侦缉队门前，车夫放下车把，说道：“先生，到了。”
“多少钱？”
“五十块。”
马佩衢把手伸怀里，脸上的表情陡然僵住——钱包不翼而飞！
他赶忙四处翻找，找遍了所有衣兜，还是没有找到！
车夫在一旁说道：“先生，您是不是忘带钱了？”
马佩衢不是笨人，很快就想明白了，当时只顾着查看酒杯，肯定是两个乞丐偷了自己的钱包！
丢点钱不要紧，要紧的是钱包里那粒碎瓷片！
十丐九偷，这种说法他早就知道，只是没想到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一迭声的说道：“回中山街！快快快！”
车夫：“您刚从那过来……”
“废什么话，快点！”马佩衢心急火燎的催促着。
二十几分钟后，黄包车回到了中山街。
马佩衢下了车，快步来到街边卖烤红薯的摊子前，问道：“看没看见两个要饭的？差不多十六七岁的样子。”
“没看见。”卖红薯的摇了摇头。
马佩衢焦急的说道：“就是刚才在这里翻垃圾箱那两个！”
卖红薯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先生，经常有要饭的翻垃圾箱，你说的是哪两个？”
等在一旁的车夫催促道：“先生，您还是先把车钱付了吧……”
马佩衢冷静下来，回身又上了车，说道：“红桥警察局！”
…………
白河岸边。
一辆轿车里，李献策把一个皮包递给姜新，说道：“这是你下个月的活动经费。”
姜新禹打开看了一眼，十几卷大额钞票，说道：“中储券贬值的太快，这些钱恐怕用不了多久。”
“不够再让上面追加。另外，还有一件事，必须要你去做！”
“什么事？”
“我们的一个情报人员被警察局抓了，要尽快营救出来！”
“他叫什么名字？”
“吴长青。”
“他暴露了？”
“没有。”
“那警察为什么抓他？”
“昨天晚上，吴长青在街上遇到临检，警察说证件照片和本人不符，就把人抓了。”
“证件是假的吗？”
“现在风声这么紧，哪敢使用假证件，证件没有任何问题，我感觉警察纯粹是为了敲诈勒索，不只是吴长青，当晚一共抓了十多个人。”
“人关在哪了？”
“红桥警察局。”
姜新禹略一思索，说道：“既然没有暴露，那就好办了，我们在警察局的内线雷朋，他可以办这件事……”
李献策截口说道：“上午我派人去了，雷朋没在警察局，暂时联络不上他。”
“很急吗？”
“吴长青身上藏着一份非常重要的情报，我担心时间久了，万一被警察搜出来，那可就糟了！”
“需要我做什么？”
“尽快找到雷朋，让他赶快放人！记住一点，不要对他表明身份，随便找一个理由，应该没有问题。”
“好，我明白了！”
与李献策分开后，姜新禹先给红桥警察局打了一个电话。
“是红桥警察局吗？”
“对，你找谁？”电话里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姜新禹：“我找一下雷警长。”
“雷警长出去了，不在。”
“他去哪了？”
“不知道。”
“李警长在吗？”
“不在。”
“那……黄警长在不在？”
“……你等一下！”
过了一会，黄警长接过了电话：“喂，谁找我？”
“老黄，忙吗？”
“呦，是新禹啊，我刚才还纳闷呢，谁的人脉这么广，挨个找。”
“接电话是新来的吧？”
黄警长压低嗓音说道：“那孙子口气挺横是吧？别理他，仗着是局长家的表亲，跟谁都摆谱儿！”
姜新禹笑道：“难怪啊，原来是有背景的大人物！”
“屁大人物，狗仗人势而已！”
“老黄，雷朋去哪了？”
“去中山街了。”
“他的辖区又换中山街了？”
“没有。雷朋不是和老虾米熟嘛，去那边找两个人……对了，是替你们侦缉队的马组长找人！”
姜新禹心里一动，问道：“马佩衢要找什么人？”
“听说是钱包让两个小要饭的偷了，那帮猴崽子基本都是老虾米的手下！”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行了，老黄，你忙着，我先挂了！”
“好好好。”
挂断电话，姜新禹开车前往中山街，一路上都在思索这件事。
他觉得很奇怪，马佩衢丢了钱包，干嘛要通过警察局找人？
侦缉队至少有两三个特务和老虾米很熟络，马佩衢这种舍近求远的做法，显然有些不合常理，似乎是在刻意隐瞒……
第357章 偷梁换柱
老虾米六十岁左右的年龄，身穿一件脏兮兮的中式棉袍，他先天脊椎弯曲变形，就是所说的驼背，所以才有了这么一个绰号。
“干爹，干爹，警察来了！”一个小乞丐慌慌张张的来报告。
老虾米皱着眉头，说道：“是不是谁又在外面给我惹祸了……来的是哪位警官？”
“好像是姓雷还是姓电来着……”
话音未落，雷朋带着两个警察大步走了进来，笑骂道：“小王八蛋，满嘴胡说八道，天底下哪有姓电的！”
老虾米站起身，抱拳拱手说道：“呦，敢情的雷警长，您屈尊大驾来我这小庙，不知道有何贵干？”
雷朋也不跟他废话，说道：“今天上午，有人在顺发旅馆附近把钱包丢了，那片儿是你的地盘，没说的，帮着找找吧！”
老虾米叹了口气，说道：“哎，我现在年岁大了，不比以前了，外面好多生茬杠子根本不服管，到底是不是我的人干的，这个也不好说。”
雷朋点燃一支香烟，说道：“行了，别讨价还价了，人家失主可说了，包里面的钱分文不要，就当是给你的见面礼！”
“那……他要什么？”
“钱包是他太太送的生日礼物，非常有纪念意义，所以他只要钱包！”
“哦，我明白了……”
“别磨蹭了，赶紧把那两个小兔崽子找到！”
“雷警长，你放心，只要找到钱包，我立刻派人给你送去！”
雷朋拉了一把椅子坐下，说道：“不麻烦了，我今天就坐在这里等！”
老虾米试探着问道：“失主是什么来头，让雷警长专门跑一趟？”
“老虾米，你吃这碗饭，知道为啥没人动你吗？”
“为啥？”
“因为你说的少，做的多！”
老虾米立刻闭了嘴，对身边一个黑瘦的青年说道：“大光，听明白了？”
大光：“明白！……干爹，人咋办？”
“失主连钱都不要了，怎么可能难为两个孩子呢？去吧去吧！”
“是。”
老虾米手下有三十多个小乞丐，大部分都是孤儿，遇到有不服管教或是私藏钱物，大光就负责处理这类事，他算是一个帮内刑堂的角色。
隔着两条街，有一处破败的小四合院，这里住着二三十个小乞丐，他们每天要按照老虾米规定的数目交钱，如果交不上，就要挨大光的棍子。
每天沿街乞讨要来的钱，经常达不到规定数目，为了不挨打，这些被帮派控制的小乞丐只能去偷，甚至大白天的就敢入室盗窃！
大光推门走进去，在院子里叉着腰大声说道：“三斤半、铁蛋，出来！”
过了一会，那两个偷了马佩衢钱包的小乞丐，从西厢房里畏畏缩缩的走出来，说道：“光哥，找我们啥事？”
大光把手一伸，说道：“今天的钱够数了吗？”
三斤半和铁蛋对视一眼，说道：“还没呢……”
“那你们怎么回来了？”
“外面太冷了，回来暖和暖和。”
大光冷笑道：“不会又是偷着藏钱了吧？”
说着话，他迈步走进西厢房，在铁蛋和三斤半的铺盖卷里翻了一遍，什么也没有找到。
大光回身打量了他们一会，喝道：“把裤子脱了！”
三斤半的面色顿时变得惨白，铁蛋也没比他好多少，低头看着脚面，腿肚子都在转筋。
“光哥，我们再也不敢了，你千万别告诉干爹……”三斤半哆嗦着解开裤子，从棉裤裆里拿出了马佩衢的钱包。
大光劈手夺过来，把里面的钞票拿出来，说道：“你俩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把裤子脱了，跪下！”
两个少年不敢不从，光着屁股跪在地上，大光操起一根木棍，说道：“我还要赶着回去，今天便宜你们了，每人只打十下！”
“啪！”
“啪！”
棍子抽在三斤半瘦骨嶙峋的屁股上，疼的他嗷嗷直叫。
“住手！”房门一开，姜新禹从外面走了进来。
大光愣了一瞬，说道：“你是谁？”
姜新禹掀了一下衣服，露出腰里的手枪，说道：“每人打十棍子，明天他们还能起来床吗？”
因为不知道这位是什么来头，大光没敢搭话。
姜新禹从他手里拿过来钱包，打开看了看，拉开夹层拉锁，里面是一个小纸包。
大光：“长官，这是雷警长要的东西，你不能拿走。”
“哪个雷警长？”
“红桥警察局的雷朋。”
“巧了，我正要找他！他在哪？带我过去！”
说着话，姜新禹拿着钱包走了出去，大光没办法，只好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
轿车停在路边，姜新禹对大光说道：“上车！”
普通警长平时只能骑脚踏车巡街办案，这位开着小轿车，肯定比雷朋的官大，大光忙不迭的拉开车门坐进去。
趁着这个机会，姜新禹把纸包揣进兜里，他心里很清楚，马佩衢如此隐秘的做这件事，肯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不管秘密涉及到什么，既然被自己知道了，当然要弄一个明白才行！钱包里除了钞票，只有这个纸包，秘密肯定就藏在纸包里！
姜新禹上了车，把钱包扔给大光，说道：“钱包是谁的？”
“不知道，雷警长没说。”
“他在哪？”
“在干爹那。”
“老虾米？”
“对。”
几分钟后，轿车停在老虾米住处门外，姜新禹没有下车，对大光说道：“你去把雷朋给我叫出来！”
大光：“敢问您是哪位？”
姜新禹：“你就告诉他，债主在外面等他就行了！”
大光不敢多问，小跑着进了院子。
姜新禹打开纸包，看着里面的一粒碎瓷片，凝神沉思着……
几分钟后，雷朋带着两个警察走了出来，来到姜新禹车窗旁，说道：“我一猜就是你！”
姜新禹摇下车窗，笑道：“这么说，你就我一个债主？”
雷朋：“一个债主就够受了！”
“别说这种话啊，我这个债主可从来没逼过债，隔三差五还请欠债的吃饭喝酒！”
“姜大队长是堰津最讲义气的债主，这么说行了吧？”
“比较符合事实。”
“找我啥事？”
“上车说。”
雷朋让两个警察先回去，拉开车门坐进来，说道：“我听那个大光说，你找到乞丐窝去了？”
姜新禹开着车，说道：“我是在找你，听见里面鬼哭狼嚎，就进去看了一眼。”
说话间，轿车停在一家茶馆门口，两人下了车，迈步走了进去。
“一壶瓜片，一碟瓜子，点心拼盘。”
吩咐完了伙计，姜新禹把外套脱下来，搭在旁边的椅子上。
茶点很快送过来，雷朋拿起一块枣子糕吃了两口，说道：“说吧，啥事？”
姜新禹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你们是不是抓了一个叫吴长青的人？”
“吴长青……好像是有这么个人，你认识？”
“不认识，他是我一朋友的亲戚。”
雷朋嘴里吃着枣子糕，含糊不清的说道：“不用说了，明白了，回去我就放人！”
姜新禹：“他没什么问题吧？别将来出了事，再牵连到你。”
“实话告诉你，昨晚抓的十几个人，没有一个有问题！”
“那为啥抓他们？”
“为啥？当然是为钱！物价见天儿的涨，薪水雷打不动就那么多，你说不捞点外快，怎么养活一家老小！”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是啊，现在都是为了钱……对了，你去老虾米那干嘛？”
雷朋把马佩衢的钱包掏出来，说道：“这是马佩衢的钱包，上午的时候，让老虾米的手下顺走了。”
“这个马佩衢，怎么这么不小心……”
“啪嚓！”
姜新禹的茶碗掉在地上摔成两瓣，几粒碎瓷片散落在四处。
雷朋取笑道：“还说人家马佩衢不小心，你还不是一样！……伙计，过来收拾一下，再拿一个茶碗来。”
姜新禹弯腰掸了掸裤子上迸溅的茶水，顺手捡起一粒碎瓷片。
第358章 声东击西
“大麻花！又酥又脆的大麻花！”
茶馆外传来叫卖声。
“伙计，帮我去买两根麻花。”姜新禹作势要掏钱。
雷朋赶忙放下茶碗，说道：“别介，今天我请！”
趁着雷朋掏钱给伙计，姜新禹拿过桌上的钱包，把纸包放回夹层内，嘴里说道：“还是上海好啊，十里洋场花花世界，这种钱包在堰津根本买不到。”
雷朋回身坐下，说道：“马组长说了，这是正宗的英国货，堰津当然买不到了。”
“这么稀罕的物件，你可得收好了，别走的时候再忘了，那可没地儿找了。”
伙计买回来了麻花放在桌上，雷朋把钱包揣起来，说道：“你和美奈小姐准备啥时候结婚？”
“估计明年四五月份吧。”姜新禹拿起麻花慢慢吃着。
“你真的就不考虑多留一条后路？”
“啥后路？”
“别揣着明白装糊涂！”
姜新禹叹了口气，说道：“我的后路就是，走一步看一步！”
雷朋试探着说道：“新禹，你要是有别的打算，我可以帮你介绍。”
姜新禹看了他一眼，说道：“什么意思？你认识抵抗分子？”
雷朋掩饰的笑了笑，说道：“我哪认识抵抗分子……我的意思是说，找找中间人和那边搞好关系。”
“你是让我……通敌？”姜新禹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雷朋四处看了看，低声说道：“别说的那么严重，将来日本人要是走了，甭管南京重庆还是延安，大家还不是在一口锅里吃饭！”
姜新禹淡淡的说道：“雷朋，你的这种言论，要是传到日本人耳朵里，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传不出去，跟别人我也懒得说，除非你告发我！”
“不管你现在认识了什么人，我还是劝你一句，小心祸从口出！”
“嘚，算我啥也没说，话不投机，走了！”雷朋扔下两张钞票，起身离开了茶馆。
姜新禹默默的喝着茶，心里想着找机会要跟李献策说一下这件事，必须严肃警告雷朋，不要轻易发展新人，他没有这方面经验！
…………
侦缉队情报组。
马佩衢关好房门，把酒杯摆着桌子上，打开纸包拿出碎瓷片，翻过来调过去，却怎么也对不上缺口。
这是怎么回事？
马佩衢拿起碎瓷片仔细看了一会，这才惊觉，这根本不是自己放在纸包里的那粒碎瓷片，东西被人调包了！
这件事很容易做出判断，那些乞丐的目的是钱，没理由在碎瓷片上做手脚，难道是警察局的人？
马佩衢思索了一会，拿起电话拨通了红桥警察局的号码：“我是侦缉队的马佩衢，请问一下，替我找到钱包的是哪位警官？……哦，好好好，谢谢！”
挂断电话，他又拨了几个号码：“让毛永贵来一趟！”
几分钟后，毛永贵推门走进来，说道：“马组长，您找我？”
“认识雷朋吗？”
“认识。红桥警察局的一个警长。”
“这段时间，给我盯紧这个人！”
毛永贵迟疑了一下，说道：“马组长，有一件事您可能不知道，雷朋和姜队长的关系不错，所以……”
马佩衢眼睛一亮，喃喃着说道：“原来问题出在这……”
从他的角度来分析，这件事似乎很简单，姜新禹和雷朋本就是一伙，碎瓷片被调包自然也没什么奇怪。
想到这里，马佩衢嘱咐道：“永贵，这件事要严守机密，跟谁都不能说！”
“姜队长那里……”
“更不能说！”
“是！”
“下去吧！”
马佩衢摆弄着手里的酒杯，沉思了半晌，起身走办公室，来到队部门口，伸手敲门“笃笃！笃笃！”
“进来。”门内是姜新禹的声音。
马佩衢推门走了进去，说道：“队长。”
“哦，马组长，有事吗？”姜新禹放下手里的报纸。
“顺发旅馆的事，刚刚有了新的发现，特意来跟您汇报一下。”
“查到线索了？”
“当时住在旅馆的一名客人，具有重大作案嫌疑，卑职正在派人秘密调查！”
“这个人是做什么的？”
“他叫何杰，表面身份是北平一家轮胎厂的采购员，事实上他来堰津没有任何生意方面的接触！”
“这个人现在还在堰津？”
“是。不过，他换了一家旅馆，说顺发旅馆死了人，感觉不安全。”
“好，继续监视！”
“是！……您要是没别的事，我先出去了。”
“去吧。”
马佩衢微微鞠了一躬，转身退了出去。
何杰的事纯属子虚乌有，马佩衢编造了这么一个故事，其实是在声东击西，目的是要稳住姜新禹，免得让他有了防范之心。
姜新禹到现在也没弄明白，那粒碎瓷片究竟是怎么回事，这种理不清头绪的状态，让他多少有些烦躁不安。
马佩衢查到了什么？会不会和自己有关？
他踱步到窗前，望着楼下思索着。
现在是下班时间，侦缉队的人陆陆续续走出大门，马佩衢在楼下低声和毛永贵说着话。
几分钟后，他们也相继离开。
听着楼道里越来越安静，二楼的人应该都走光了，只有值夜的特务待在一楼值班室。
在短短十几秒钟时间里，姜新禹做出了一个决定，搜查马佩衢的办公室，看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线索！
他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根铁丝，然后来到走廊里，除了楼下偶尔传来说话声，二楼没有任何声响。
姜新禹考虑过了，如果被人发现，就说看见马佩衢忘了锁门，自己帮着锁一下门。
他是侦缉队队长，只要没被看见翻箱倒柜，就没人敢怀疑他！
来到马佩衢房门前，姜新禹把铁丝伸进锁眼，凝神屏气捅了几下，只听见“咔哒！”一声，门锁被撬开。
组长办公室陈设很简单，一张办公桌，文件柜和衣柜并排摆放。
姜新禹把房门开了一条缝隙，如果有人上楼，只要不是故意放轻脚步，走到一半的时候就能听见。
速度足够快的话，姜新禹完全可以在来人上楼之前，从马佩衢办公室里出来。
第359章 仙客来
缺口酒杯因为失去了物证的作用，马佩衢也没有太重视，随随便便放在上了锁的抽屉里。
看到这只酒杯，回想起在顺发旅馆发生的一幕，姜新禹恍然大悟，估计是碎瓷片迸溅到身上，无意中带回了侦缉队。
虽然不清楚碎瓷片怎么会落到马佩衢手里，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在马佩衢眼里，自己已经暴露了！
姜新禹心里暗暗吃惊，幸亏马佩衢没了证据，要不然今天自己面对就将是服部彦雄！
他用手绢擦掉酒杯上的指纹，重新放回原处，轻轻带上房门，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马佩衢没有证据，就不敢去告发自己，问题是这家伙为什么一反常态，不仅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还煞有介事杜撰了一个嫌疑目标……
他一定是有了新的线索！
一定是！
会是什么呢？
姜新禹点燃一支香烟，狠狠吸了几口，在烟雾缭绕中，猛然想起马佩衢和毛永贵在楼下的情景，心里顿时豁然开朗！
想要找到新的证据，单枪匹马肯定不行，马佩衢需要帮手，整个侦缉队里敢替他调查队长的人，只有那个毛永贵！
“铃铃铃铃！”桌上的电话响起。
姜新禹稳了稳心神，伸手拿起电话：“喂，哪位？”
“新禹，你还在忙吗？”电话里是服部美奈的声音。
“这就走了，有事吗？”
“哥哥又不回来了，我想和你一起吃晚饭。”
“……好，我现在去接你。”
“嗯，我等你！”
半个小时之后，姜新禹的轿车停在服部家门外，伸手按了两下车喇叭。
过了一会，服部美奈快步走了出来，拉开车门坐进来，说道：“走吧。”
姜新禹慢慢开着车，说道：“想吃什么？”
“随便什么都行，其实，我是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
“什么事？”
“哥哥准备让我继续读书，你的意见呢？”
“回日本读书？”
服部美奈娇嗔着说道：“笨，我们都要结婚了，怎么可能回日本呢，是堰津新满女中的德语班，半年就毕业。”
“你要学德语？”
“哥哥说，让我好好学习德语，将来有机会进入领事馆工作。”
“日本女人嫁了人，不都是在家里相夫教子吗？少佐怎么会想着让你出去工作。”
“我才不要整天待在家里，报纸上都说了，新女性应该有独立的思想，创造属于自己的生活！”
姜新禹微笑着说道：“好，我支持你！”
“你同意我出去工作？”
“你刚才也说了，新女性要有独立的思想，我同不同意并不重要，主要在于你自己。”
服部美奈托着腮想了想，说道：“算了，不想那么多了，先上学，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轿车缓缓停一家饭馆门前，服部美奈看了一眼招牌，嘴里读着：“仙客来饭庄！”
姜新禹：“这家饭馆开张没几天，环境还不错。”
两人下了车，迈步走进饭馆。
小伙计殷勤的迎上来：“您二位想吃点什么？”
姜新禹四处看了看，一楼散台坐了六七成客人，说道：“有雅间吗？”
“有有，楼上请！”
沿着木楼梯上楼，二楼靠窗是一排雅间，姜新禹来过一次，对这里的环境很熟悉，知道雅间都是靠窗的位置。
进了雅间，姜新禹向窗外看了一眼，他知道，对面的毛记杂货店就是毛永贵家，经营者是他父母。
货物大部分都摆在杂货店门前，只要没有特殊情况，毛永贵每天下班回家，差不多在八点钟左右，帮着父母往店里搬货。
“二位现在点菜吗？”伙计陪着笑脸等在一旁。
姜新禹拿起桌上的菜谱，粗略浏览一遍，说道：“清蒸鲈鱼、酸丁炒肉丝、一品鲜虾羹，一壶白干，两碗白米饭，就这些。”
“二位稍等，马上就来！”伙计快步跑下楼，嘴里喊道：“清蒸鲈鱼、酸丁炒肉丝、一品鲜虾羹，两碗白米饭，白干一壶！”
服部美奈看着姜新禹，埋怨着说道：“都是我喜欢吃的菜，你自己什么也没点。”
姜新禹眼睛的余光注意着毛记杂货铺，说道：“我这个人啊，在吃这方面，没有特别喜欢的口味，吃什么都一样。”
正值隆冬时节，街上行人寥寥，偶尔有客人在毛记杂货店门口挑挑拣拣，然后进店里结账。
热气腾腾的饭菜很快端上来，伙计说道：“菜齐了，二位慢吃慢用。”
姜新禹倒了一杯酒，笑道：“美奈，要不要喝一点？”
服部美奈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说道：“白酒我可喝不下，太辣了！”
姜新禹夹了一口酸丁，说道：“酸丁配白干，是堰津人喝酒的绝配！”
时间来到了八点钟，毛永贵依然没有出现。
姜新禹知道，毛永贵十有八九是被马佩衢派了任务，否则的话，无论有什么事，他都会回来收完货再出去，这个人对父母还是比较孝顺。
外面楼梯一响，“蹬蹬蹬”上来了几个人。
其中一个人用日语说道：“加藤先生，今天一定要多喝几杯，要尽兴而归才好！”
另一个声音说道：“宁先生，希望我们这次合作愉快！”
堰津有数千名日本人，在任何地方看见他们都不奇怪，所以姜新禹并没有在意，继续和美奈边吃边聊。
“加藤先生，请上坐！”
“宁先生太客气了，坐哪里都是一样，我们日本人没有这么多的讲究。”
“不不不，您还是上座。”
“各位请坐。”
从声音上判断，这些人进了隔壁雅间，跟姜新禹只有一墙之隔，雅间的墙很薄，说话声音稍大一点，互相都能听得见。
伙计站在一旁说道：“先生，现在点菜吗？”
宁先生：“还问什么，把你们的招牌菜只管上来，另外再来两瓶汾酒！”
伙计：“你们一共四个人，六个热菜，两个凉菜，您看行不行？”
宁先生：“可以，让灶上用点心，加藤先生要是吃好了，我额外有赏钱！”
伙计鞠了一躬，说道：“哟，那我先谢谢您了！”
第360章 宁先生
“加藤先生，我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您也知道，反抗分子无孔不入，尤其是重庆……”宁先生的声音低了下来。
听他提到了反抗分子，让姜新禹不由得注意起来，他本来准备要结账离开，临时又改变了主意，继续待在雅间里。
半个小时之后，隔壁雅间内酒过三巡，说话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感谢宁先生的盛情款待，我先干为敬！”
“各位，请！”
“请！”
“请！”
“加藤君，我个人认为，在技术方面，我们还有所欠缺，希望在改进以后……”
“宁先生，酒桌上不宜谈论公事，明天我们单独见一面，好吗？”
“您说的对，是我失言了……”
“今晚还有别的节目吗？”
“我都安排好了，秋月楼的珍珠姑娘对您一直念念不忘……”
“是吗？我还以为她早把我给忘了！”
“怎么会呢，珍珠姑娘说，加藤君是她认识的男人中，最让人难忘的一个……”
加藤放肆的大笑着。
他们接下来谈论都是关于风花雪月，听的服部美奈直皱眉，嘟囔着说道：“这些人真不要脸！！”
姜新禹站起身，把外套递给服部美奈，说道：“我们走吧。”
两人出了雅间，迈步下楼。
伙计候在楼梯口，说道：“二位吃好了？”
“吃好了。”姜新禹径直来到柜台前，掏出钱包结账。
结完了账，姜新禹刚要往门外走，服部美奈在身后说道：“等一下。”
“怎么了？”姜新禹停下脚步。
“衣服还没穿好呢……”服部美奈踮起脚尖，替姜新禹整理凌乱的衣领子。
“铃铃铃铃！”柜台上电话响起。
掌柜拿起电话：“喂，对，是仙客来饭庄……好好好，请等一下。”
他把电话放在一旁，对小伙计说道：“问一下哪位是满洲银行的宁先生，有电话找他。”
小伙计：“楼上有一位姓宁的先生，瞧人家那派头，就像是银行的人，我去问问！”
他们说话间，姜新禹和服部美奈走出了饭馆。
站在台阶上，姜新禹漫不经意的四处看了看，门外停着一辆银灰色轿车，车牌号01—253。
凡是01开头的车辆，基本都属于日伪政府部门，这是堰津最早的一批公务用车！
…………
第二天一早。
毛永贵哈欠连天的走进侦缉队院门，一路上和相熟的同事打着招呼。
姜新禹站在窗前看了一会，回身按响桌底的警铃。
过了一会儿，赵玉虎推门走进来。
“马佩衢来了吗？”
“还没有。”
“这样吧，你去情报组看看都谁在，找两个精明一点的过来。”
“是！”
几分钟后，毛永贵和另一个特务跟着赵玉虎走进队部，距离上班时间还早，情报组来的人也就这么几个，没有挑选的余地。
姜新禹坐在桌子后面，说道：“最近反满抗日宣传单屡禁不止，我刚刚收到情报，在莲花胡同附近，有形迹可疑的人出现，你们两个过去查一查，争取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是！”
“……是。”
“下去吧！”
姜新禹看得出来了，另一个特务答应的很痛快，毛永贵则显得犹犹豫豫，只是不敢抗命而已。
半个小时之后，马佩衢走进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稳，毛永贵推门走了进来。
“懂不懂规矩？出去！”马佩衢可不想让属下和自己太随便，时间久了会在他们面前失去威严。
毛永贵尴尬的退了出去，然后重新敲门，“笃笃，笃笃！”
“进来吧。”马佩衢拿起暖水瓶，倒了一杯热水。
毛永贵再次推门走进来，说道：“马组长，姜队长让我查地下印刷厂的事，您看咋办？”
“地下印刷厂？去哪查？”
“莲花胡同。”
“哪来的情报？”
“是姜队长的情报。”
“姜队长的情报，那还不是竹篮打水……”马佩衢没有继续说下去，即使确定姜新禹是共党，暂时还不适合对外人讲。
他想了想，问道：“雷朋那边有异常吗？”
“昨天晚上，商会的赵理事去了他家。”
“说详细点！”
“六点二十左右进去，八点半左右出来。”
“还有吗？”
“没了。”
“继续监视！”
“那莲花胡同那边咋办？”
“你不用管了，我另外派别人去。”
“是！”
上午九点钟，姜新禹站在东墙窗前，看着毛永贵独自出了侦缉队，骑着脚踏车向西而去，那边并非莲花胡同方向！
这件事简单了，只要盯住毛永贵，就能知道马佩衢在打什么算盘！
姜新禹知道，这个马佩衢无论如何留不得了，虽然他没拿到自己的证据，但是真要跑到宪兵队把整件事讲述一遍，难说服部彦雄会怎么想！
傍晚时分，姜新禹开着车在街上转了两圈，在确定无人跟踪之后，下了车走进路边的公用电话亭，拨通了李献策的号码。
“请问，是报馆吗？”
“对，你找谁？”
“我找李松编辑。”
“等一下。”
过了一会，听筒里传来李献策的声音：“哪位？”
“李编辑，我姓姜，订阅过你们的报纸。”
“哦，姜先生，我想起来了……您找我什么事？”
“是这么回事，昨晚整理文件的时候，发现那份订报合同书上，你忘了签字。”
“对不起，疏忽了疏忽了……您现在方便吗？我去补签一下。”
“方便，刚好出来办事，合同书在我身上，咱们在永泰茶楼见面吧。”
“好的！”
“待会见。”
半个小时之后，永泰茶楼。
“什么事这么急？”李献策低声问道。
“有个麻烦必须尽快清除！”姜新禹从公事包里掏出订阅报纸的合同书。
“什么麻烦？”
“马佩衢不知道从哪发现了疑点，这两天正在派人秘密监视雷朋！”
“雷朋暴露了？”
“还不清楚。”
李献策想了想，说道：“即使雷朋暴露了，他所知道的情况有限，没必要对马佩衢采取行动吧？”
姜新禹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马佩衢不仅在调查雷朋，对我也产生了怀疑，趁他还没找到确实证据，除掉他是最好的办法！”
第361章 绑票
姜新禹也是没办法，自己和组织失去了联系，所有需要借助外力的事情，只能依靠军统去解决。
李献策：“好，你放心吧，我会尽快安排一次暗杀马佩衢的行动！”
姜新禹：“这件事解决之后，千万嘱咐雷朋，不要轻易在外面发展新人！”
“你怎么知道他在发展新人？”
“跟我就提过两次了！”
“……好，我知道了。”
姜新禹迟疑了一下，说道：“另外，还有一件事，感觉很蹊跷……”
“什么事？”
姜新禹把仙客来听到的事，简单讲述一遍，然后说道：“那辆车我查过了，是堰津特高课的车。”
“加藤是特高课的人？”
“没错，他是特高课新任副课长，全名加藤贤太郎，最近才从吉林调过来，主要负责经济方面的情报。”
“姓宁的又是什么人？”
“他叫宁兆伟，是满洲银行的襄理，权力非常大！”
李献策思索了一会，说道：“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有危害抗战的意图，所以才要防范我们？”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最主要的是，这两个人的身份级别都不低，他们策划的事，肯定不会是小事！”
“可是，我们毫无头绪，根本不知道从哪入手！”
“是啊……”
“知道上海英华机床厂吧？”
“知道，据说是国内最好的三家机床厂之一，另外两家都在重庆。”
“这么好的工厂，没了。”
“没了是什么意思？”
“一夜之间，英华机床厂的所有机器设备，包括主要的技术人员，都被日军军舰送去了日本本土！”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月中旬。”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强盗行径！”
“日方出示了转让合同，价格低的让人难以置信，谁心里都明白，英华老板怎么可能以这么低的价格转卖工厂？这里面肯定有人在捣鬼！”
“英华老板现在在哪？”
“卖了工厂之后，他大病一场，不见新闻记者，不见任何方面的人，前几天全家移民去了美国。”
“他肯定是受到了威胁！”
“所以，宁兆伟这件事，既然有特高课的人参与，而且还是一个主管经济情报的副课长，我觉得很可能和英华事件如出一辙！”
姜新禹知道，李献策的分析很有道理，宁兆伟防备反抗分子，肯定和这方面有关！
问题是他们究竟要干什么？
…………
转过天。
堰津商会门前，一名四十左右的男子从里面出来，站在台阶上四处张望。
马佩衢从轿车里下来，迈步走了过去，说道：“你就是赵理事吧？”
“你是哪位？”赵理事上下打量着马佩衢。
“鄙人姓马，就是我打电话约的你。”
“我们好像并不认识。”
“俗话说一回生两回熟，赵理事要是方便的话，我们到车里谈谈？”马佩衢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对不起，我还有事。”赵理事转身就要往回走。
毛永贵拦住了去路，他手里拿着一份报纸，报纸下面是黑洞洞的枪口，说道：“赵理事，给个面子吧！”
赵理事颤声说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竟敢当街绑票……”
马佩衢：“赵理事不要误会，我们不是绑匪。”
“不是绑匪，需要拿着枪请人谈事情吗？”
“事出有因，我会和你解释，请吧！”
毛永贵走到赵理事近前，低声说道：“快点！”
在枪口的威逼下，赵理事万般无奈之下，只好跟着马佩衢朝着轿车走过去。
商会警卫站在不远处，瞧出情况有些不太对劲，大声问道：“赵理事，您没事吧？”
马佩衢脸色挂着微笑，说道：“告诉他，你和朋友出去喝茶。”
赵理事回身说道：“没事，我和朋友出去喝杯茶。”
上了轿车，马佩对毛永贵说道：“开车！”
毛永贵加大油门，轿车一路向北疾驰而去。
“赵理事，别害怕，自我介绍一下，鄙人侦缉队情报组组长马佩衢！”
“你们……是侦缉队的人？”
“如假包换，这是我的证件。”
赵理事看过了证件，愤怒的说道：“马组长，你们在搞什么把戏，无缘无故挟持商会理事，我要去宪兵队告你们！”
马佩衢淡淡的说道：“赵理事，稍安勿躁！我这么做也是出于无奈，我担心刚刚和你谈过话，马上就会传到共党的耳朵里！”
“你……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赵理事心里应该比我清楚！”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停车！你们要带我去哪！”
轿车驶入一条僻静的小路，缓缓停在路边。
“赵理事，你在堰津也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我只是侦缉队一个小小的组长，本不想招惹你，可是没办法啊……”马佩衢掏出枪，咔哒一声顶上了子弹。
要是在这种偏僻的地方弄死个把人，三五天都不会有人发现。
赵理事心里有些发慌，说道：“你到底要问什么，只管问好了，只要我知道，肯定告诉你！”
马佩衢：“这段时间，雷朋和你频繁接触，是怎么回事？”
“……早年间，我和雷朋的父亲有些生意上往来，前几天听说老爷子病了，我去家里探望，就这么和雷朋接触上了。”
“他是一个小警察，你是堰津的大财主，不觉得身份差的太悬殊吗？”
“李某并非势利小人……”
马佩衢打断他的话，继续说道：“前天晚上你去了雷朋家里，待了近两个小时，昨天又在同恩茶楼聊了一下午，别告诉我，你们是相见恨晚的俞伯牙和钟子期！”
见赵理事还在犹豫，马佩衢手枪直接顶在他心窝处，冷冷的说道：“赵理事，你只要实话实说，咱们自然相安无事，要不然……我只好对不起了！”
侦缉队恶名昭著，什么事都能干出来，赵理事思来想去，终于还是决定妥协，说道：“马组长，有话慢慢说，你先把枪放下……”
“别和我编瞎话，既然敢来问你，就说明我们手里掌握了一些情况！”马佩衢把手枪收了起来。
第362章 套话
连吓唬带诈唬，马佩衢终于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雷朋劝说赵理事替重庆做事，若是将来国军光复了堰津，赵理事自然就成了爱国商人！
这是怎么回事？姜新禹是共党，雷朋是军统，他们不是一伙的？
要是这么看来，碎瓷片被调包的事，不太可能是雷朋干的，应该另有其他原因……
“马组长，雷朋说的天花乱坠，我并没有同意，所以也谈不上通敌吧？”赵理事辩解着说道。
马佩衢：“这件事我只当没发生，不过，你也不能到处去声张，要知道，你虽然没有同意，但是知情不报，等同于通敌！”
“当然，当然。”赵理事唯唯诺诺的答应着。
把赵理事送回商会，马佩衢一刻没耽搁，先回了一趟侦缉队，然后再返回红桥警察局附近。
看着马佩衢把一部录音机放进手提箱里，毛永贵说道：“组长，这里有我就行了，您回去吧。”
马佩衢盯着警察局门口，说道：“不，今天我要亲自会一会这位雷警长！”
五点多钟，雷朋穿着一身便装从警察局走出来。
马佩衢下了车，满脸堆笑的走过去，说道：“你好，雷警长。”
雷朋：“马组长，您这是来警察局办事？”
“我是专程来找你！”
“找我？”
“雷警长帮我找回了钱包，我怎么也该表示一下感谢。”
“您客气，都是分内的事，况且也没费多大劲儿。”
“对你可能只是小事一桩，对我来说却是意义非凡！雷警长要是肯赏脸，咱们找个地方小酌几杯，算是我聊表心意！”
“那就让马组长破费了！”
雷朋也没太当回事，吃拿卡要这套流程，他早就习以为常，即使面对的是侦缉队情报组组长！
附近的一家川菜馆，马佩衢事先定好了包间。
伙计：“您二位现在点菜吗？”
把手提箱放在一旁，马佩衢拿过菜谱，一口气点了十几道菜。
雷朋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连忙说道：“马组长，可以了可以了，咱们两个人吃不了这么多。”
“弟妹不是还没吃嘛，多点几个菜，我派人给你送到家里去。”
“呦喂，您可想的太周到了，多谢多谢！”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瞧见你，就觉得特别投缘！”
“您要是瞧得起我，咱们就是哥们弟兄！”
“必须是弟兄！”
说着话，两人碰了一下杯子，各自干了杯中酒。
喝过了两杯酒，马佩衢叹了口气，说道：“本以为从上海到堰津，换一个地方，环境会不一样，谁知道天下乌鸦一般黑，谁也没比谁好哪去！”
雷朋放下筷子，说道：“怎么着，遇到烦心事了？”
“侦缉队抓了重要犯人，不允许我们审，必须要送到宪兵队，你说这他吗是什么道理！”
“向来都是这样，习惯就好了。”
“凭什么呢？我们辛辛苦苦把活儿干了，别人捡现成的，最后功劳都归了宪兵队！不合理，太合理了！”
“说穿了，日本人对咱们终归是不信任，您说呢？”
“唉，不说了，来，喝酒！”
马佩衢故意做出一副心怀不满的状态，其实他是在套话，让雷朋主动落入自己布下的圈套！
“马大哥，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上个月月末，美军派出八十多架轰炸机，轰炸了东京！”
“哦，听说了，不过，他们并没有找到轰炸目标，没有造成多大的损失。”
“这次没造成损失，那下次呢？”
“这种国家大事，我们就别跟着操心了。”
雷朋故技重施，试探着说道：“马大哥，现在这种局势，你就不打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吗？”
马佩衢摇了摇头，说道：“我们这种人，还有什么后路，将来国军要是打回来，就等着人头落地吧！”
雷朋：“要我说啊，只要和南边搞好关系，等到真有那一天，不就啥事都没了嘛！”
马佩衢压低嗓音说道：“兄弟，说心里话，我也想啊，这年头儿活着最重要！可是……咱没路子啊！”
雷朋抿了一口酒，微笑着说道：“马大哥，你没路子，我有！”
“你认识重庆方面的人？”马佩衢故作惊喜的说道。
雷朋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再说了，要是被日本人知道，我这小命还要不要了！”
“那你说的路子是？”
“我认识一个中间人，他可以帮着联系，到时候你们怎么谈，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了。”
“哦，这个中间人是最什么的？”
“他……是做瓷器生意的商人，因为生意上的事，经常往南边跑，一来二去就和重庆搭上线了。”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和他见面？”
“您得先替重庆做一两件事，表示一下诚意，要不然他们对你不信任，肯定不敢出来见面。”
马佩衢佯装沉思半晌，然后轻轻一拍桌子，说道：“好！那咱们就说定了，最近一两天之内，我会拿出诚意！”
雷朋心里非常高兴，如果能策反侦缉队情报组组长，这份功劳可是着实不小，上面一定会嘉奖自己！
两人又喝了一巡酒，马佩衢说道：“我听说，你和姜队长在警察局时期，关系就特别的近。”
雷朋：“关系是不错，可他就是一个死脑筋！”
“姜队长是出了名的精明强干，怎么能说是死脑筋？”
“不瞒你说，我也劝过他，不要把宝都押在日本人身上，怎么着也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你猜他什么态度？”
“什么态度？”
“一口拒绝！”
“姜队长之所以拒绝你，或许是有其他的后路……”马佩衢慢斯条理的说道。
雷朋冷哼一声，说道：“屁后路！还不是舍不得那个服部美奈！”
马佩衢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说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姜队长的选择也许自有他的道理！”
雷朋无奈的说道：“我该做的都做了，他一条道跑到黑，谁也拦不住……对了，马大哥，你的事可要抓紧了，到时候我好替你安排见面时间！”
“放心，你很快就会看到我的诚意！”
马佩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第363章 迟来的警示
回到情报组，拿出录音机，听了一遍自己和雷朋的谈话内容，马佩衢心里很是得意。
虽然暂时没抓到姜新禹的把柄，但是查到了一个潜伏在警察局的军统情报员，这个功劳也不小！
他现在有了一个新计划，准备弄几份和日本人有关的情报，然后去见雷朋所说的“中间人”，取得对方的信任后，或许能见到更高级别的军统特工！
马佩衢心里很清楚，哪来的什么中间人，分明就是雷朋的上线！
等到和所谓中间人见面的时候，再次偷偷录音，拿到证据后，能更进一步当然最好，如果不能，就将他们一举拿下！
“笃笃！笃笃！”门外传来敲门声。
马佩衢赶忙把录音机放进抽屉里，说道：“进来。”
“马组长，录音机您该还回去了。”进来的是设备管理人员。
整个侦缉队只有一部录音机，这种高级货平时的保管自然格外精心，宪兵队偶尔派人来检查设备，首先要查的就是录音机。
马佩衢：“我还要用两天，今天还不了。”
“那您得重新签字。”
“为什么？”
“这是重要设备，您第一次签字，只写明借用一天。”
“……真麻烦！”
马佩衢无奈的站起身，去一楼的设备管理室。
姜新禹从外面回来，看到马佩衢从设备管理室出来，手上空无一物，看着像是去归还设备。
等到马佩衢上了楼，姜新禹迈步来到设备管理室。
最近发生的一连串事情，让姜新禹对这个人不得不格外重视！
“姜队长。”设备管理室的管理员站起身。
姜新禹随手拿起桌上的设备登记薄，漫不经意的翻阅着，说道：“最近干电池怎么用的这么多？我们好像没有几次夜间行动！”
管理员：“我也不清楚，他们来拿的时候，都有各组组长签字……”
“不会是拿回家了吧！”姜新禹翻到最后一页：录音机一台，领取人马佩衢！
放下登记薄，姜新禹说道：“以后凡是来领取消耗品，必须让他们写明用途，明白吗？”
“明白！”
从设备管理室出来，姜新禹心里思索着，马佩衢领了一部录音机，他想要干什么？准备偷录和自己的谈话？
…………
雷朋回到家里，小桃红替他脱下外套，说道：“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雷朋坐在沙发上，点燃了一支香烟，说道：“您回来的也够早啊，没打牌？”
小桃红嘴一撇，气哼哼的说道：“别提打牌，气死我了！”
“谁怎么着你了？”
“李太太自己手气不好，摔牌骂骰子，我说了她两句，跟我还叫唤上了！”
“你们打起来了？”
“那到没有，就是吵了几句，我没心思玩了，给庄家连点三炮，一生气就不玩了！”
“算了，别生气了，以后离那种牌品不正的人远一点。”
“嗯，知道了……哦，对了，有你一封信。”
“谁来的信？”
“不知道，信封上只写着你的名字，昨天我回来的时候，在门里发现的。”
雷朋霍然坐起身，说道：“昨天？昨天为什么不告诉我？”
“忘了呗。”小桃红轻描淡写的扔下一句话，扭搭着腰肢走进卧室。
“你这个娘们……信在哪呢？”
“这不给你找呢吗，着什么急……”
“姑奶奶，你快一点行不行！”
过了一会，小桃红拿着一封信走出来，说道：“看把你急的，一封信而已，晚看两天怕什么……不会是你以前的相好吧？”
“我他吗就你一个相好！”
雷朋劈手把信封抢过来，上面没有邮电印戳，只有“雷朋亲启”四个字。
撕开信封，里面是薄薄的一张信纸：侦缉队的马佩衢在监视你，暂时停止一切活动，务必小心提防！阅后即焚！老鹰！
老鹰是雷朋的上线，因为知道马佩衢在暗中监视，他不敢公开现身，只能扮成邮差把信件塞进门缝里。
雷朋捧着信纸，心里凉了半截，这么看来，马佩衢在饭馆里说的那番话，根本就是故意设的一个圈套！
这是一封迟来的警示信，责怪小桃红毫无意义，重要的是该怎么应对！
“傻了？”小桃红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雷朋起身走进厨房，将信封信纸一并点燃，然后扔进水池里，拧开水龙头，把灰烬冲下去。
小桃红跟了进来，关切的问道：“怎么了？瞧你脸儿都吓白了。”
雷朋想了想，说道：“这封信的事，跟谁也不准提！”
小桃红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她多少也能猜出一点，这封信可能是军统的人送过来，怪只怪自己疏忽大意了。
她虽然没有参与其中，但是对自己男人替军统做事，心里一清二楚，雷朋也没有刻意瞒她。
雷朋焦虑不安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这种事怎么抵赖都没用，就凭自己劝说马佩衢和重庆联系，就足以让他锒铛入狱！
既然被监视了，肯定是不能去见老鹰，那会把敌人也带过去，而且出于安全考虑，老鹰很有可能已经转移了。
这可怎么办……
小桃红在一旁说道：“要是实在不行，你就出去躲躲吧！”
“恐怕是来不及了……”雷朋烦躁的说道。
“要不然，你找姜新禹商量商量，你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那得分什么事！”
“姜新禹是侦缉队队长，他要是肯帮你，一定没问题！”
苦思冥想了一个多小时，雷朋实在是没有办法，心想着死马当活马医，万一姜新禹愿意帮助自己，说不定也能蒙混过关！
想到这，他拿起电话，拨通了姜新禹家里的号码。
“喂，哪位？”
“新禹，是我，雷朋。”
“这么晚了，什么事？”
“呃……我偷着攒了一根金条，刚才想了想，还是尽快还给你，心里比较踏实。”
“可以啊，两月不到，又攒了一根？你小子一定是没少搜刮民脂民膏！”
“你家里没别人吧？”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美奈小姐没在吧？”
“别说废话，你到底要干嘛？”
“我这就把金条给你送去。”
“干嘛这么急，等不到天亮了？”
“你还不知道吗，要是被小桃红发现了，肯定剩不下！”
“……行吧，那你过来吧。”
“好！”
雷朋挂断电话，穿戴好外套帽子，对小桃红说道：“我得马上出去一趟，你哪也不许去，听到了吗？”
小桃红白了他一眼，说道：“胡说什么，大晚上的我能去哪……哎，金条在哪呢？”
“哪来的金条，我就是为了找个借口！”雷朋恼怒的说道。
“你去求姜新禹？”
“你就别问了！”
说着话，雷朋开门走了出去。
第364章 求救
“我猜你不是来还钱的，你是有别的事找我。”姜新禹倒一杯热茶递过去。
“你怎么知道？”雷朋一脸愕然。
姜新禹淡淡的说道：“你家里就两间屋子，打电话的时候，小桃红应该在你身边吧，你会当面说她的不好？”
雷朋苦笑道：“被你猜着了，我确实不是来还钱的。”
“那你干嘛来了？”
“我是来求你救命的！”
“救命？出什么事了？”
雷朋吞吞吐吐把事情讲述了一遍，然后说道：“新禹，马佩衢是你的手下，你跟他说一说，肯定管用……”
姜新禹冷冷的说道：“你让我说什么？马佩衢诱捕了一名军统情报员，我出面求他高抬贵手？”
“你没听明白还是咋回事，我不是军统情报员，我就是……就是牵线搭桥，从里面赚点小钱！”
“我可以相信你，日本人能信吗？到时候让你找出那个中间人，你怎么办？”
“听到消息，中间人肯定是躲起来了……”
“所以，不管你是不是军统的人，最后肯定要有人出来顶缸，现在看起来，顶缸的人无疑就是你！”
雷朋无言以对，泄气的瘫坐在沙发上，说道：“这么说，我是没活路了？”
姜新禹扔给他一支香烟，自己也点燃一支，说道：“我早就警告过你，小心祸从口出，你可倒好，权当是耳旁风！”
雷朋默然半晌，起身就往外走，姜新禹叫住他，说道：“你去哪？”
雷朋：“总不能在家里等死，我去乡下舅舅家避避风头！”
姜新禹示意他坐下，说道：“以侦缉队的办案手段，你现在已经被监视了，去哪都是一样！”
雷朋木然良久，说道：“新禹，念在以往的交情上，我要是被抓了，麻烦你多照看一眼小桃红。”
姜新禹笑道：“怎么着，现在就托付身后事了？”
“要不然还能咋办！”雷朋无奈的说道。
姜新禹看了他一会，说道：“雷朋，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不是重庆方面的人？”
“我真的不是，你想想，他们能要我这样的吗？”
“好吧，我暂且信你一回！办法也不是没有……”
“兄弟，我来了大半天，就等你说这句话！”
“雷朋，我是不忍心看你被关进监狱……”
“知道了知道了，咱们兄弟多少年的交情，你还能见死不救？快说，啥办法？”
“这种事怎么辩解都没用，你必须一口咬定没说过那些话，只要你在审讯室顶住一两天，我就会想办法营救你！”
“……你是说，死不承认？”
“除此之外，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马佩衢空口无凭……”
话说一半，姜新禹猛然打住，他想起了被马佩衢领走的录音机，会不会是用在雷朋身上了？
那种微型磁条式录音机，虽然体积不算大，但是想藏在身上是不可能的……
“雷朋，你刚才说，马佩衢和你吃饭的时候，还带着一只手提箱？”
“对。最小的那种手提箱，差不多有这么大……”雷朋用手比量着尺寸大小。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我哪知道你想什么！”
“按照你的想法，马佩衢勾着你说出那些话，目的是想陷害你，对吗？”
“当然了，这王八蛋憋着坏呢！”
“可是我刚才仔细一想，这事不对啊，他为什么要陷害你？换句话说，怎么能断定他一定是陷害你？”
“你……啥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这件事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马佩衢并不是在陷害你，而是确实有心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雷朋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总不能告诉姜新禹，是上线老鹰给自己留信示警。
姜新禹看了看他，说道：“所以，在没有定论之前，我还要继续观察一段时间。”
“那我怎么办？”
“你先回去吧，容我再好好想想。”
雷朋没办法，只好起身告辞。
…………
第二天，满洲银行附近的一家茶馆。
听姜新禹讲述完事情的经过，李献策叹道：“这个雷朋，简直就是胡来！”
姜新禹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他也是立功心切，想早点通过考验期。”
“就是说，我们即使除掉了马佩衢，雷朋也暴露了！”
“暗杀马佩衢的行动先停止。”
“为什么？”
“马佩衢野心很大，不会满足于只抓一个雷朋，他肯定还想得到更多，我们或许还有反转的机会！”
“你有什么打算？”
“雷朋的上线是谁？”
“老鹰。”
“他们平时联络需要暗语吗？”
“不需要。”
“老鹰人在哪？”
“我担心出意外，让他暂时离开了堰津。”
“好！这件事，我们这么办……”姜新禹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办法倒是不错……只是，服部彦雄能相信吗？”
“有了那部录音机，他一定会相信！”
李献策由重庆总部调来，各种稀奇古怪的设备也见过不少，但是比一块青砖大不了多少的录音机，他还从没有见到过，心里不免有些好奇。
“一个手提箱就能装下的录音机，日本人哪弄来的这种设备？”
“德国货，他们这方面的技术比美国还要强。”
“这种东西要是运用到战场上，估计也能起到不错的效果。”
“德国人经常用这种录音机，在广播里播发他们元首的录音，使得盟军常常搞不清楚，为什么西特勒可以同时出现在好几个地方！”
“唉，我们国家什么时候能生产出这种设备！”李献策颇为感慨的说道。
“将来会的。”
“谈何容易啊，咱们最好的工业设施都在东北，可那里现在是沦陷区，张大帅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辛辛苦苦攒下的家底儿，一股脑送给了日本人！”
“是啊，远的不说，就说对面的满洲银行，前身是沈阳第一印钞厂，机器设备全部从英国进口，现在都成了给他人做嫁衣！”
李献策心里一动，低声说道：“你说，宁兆伟和加藤密谋的事，会不会和印钞厂的机器设备有关？”
第365章 生意
雷朋刚一回到家，小桃红迫不及待的从首饰盒里拿出一封信，封皮同样没有邮电印戳，只有“雷朋亲启”四个字。
“哪来的？”雷朋很惊讶，他以为短时间内老鹰不会再联络自己。
“我从菜市场回来，这封信就塞在菜篮子里。”小桃红又补上一句：“是今天的信！”
雷朋赶忙拆开信封，信的内容非常详细，足足写满了三页信纸，最后面是老鹰的落款。
反复看了两遍，雷朋掏出火柴把信烧掉，然后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是马组长吗？我是雷朋。”
“哦，是雷警长，有事吗？”电话另一端是马佩衢的声音。
“说话方便吗？”
“方便，你说。”
“你的诚意准备好了没有，中间人想见见你。”
“早就准备好了！什么时间？在哪见面？”
“明天下午两点，河西街永泰茶楼5号包间。”
“需要接头暗号吗？”
“不需要，明天我跟你一起去。”
“好，明天见。”
“明天见。”
挂断电话，马佩衢心里十分高兴，诱捕计划即将成功，给自己的前程又增加了重要砝码！
自从到了侦缉队，先是查获共党分子，现在又抓到军统的人，这么有能力的人，何愁得不到日本人的赏识！
与此同时，宪兵队监听室内。
服部彦雄摘下耳机，回身对姜新禹说道：“这件事你怎么看？”
姜新禹：“卑职只有一个建议，对这种三心二意的人，绝不能加以重用！”
服部彦雄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幸亏你发现的早……不过，他毕竟是杨参议的同学，明天抓了人之后，我要亲自审问！”
“明白。”
“我听说，那个雷朋和你的关系不错。”
“在红桥警察局时，我和他共事多年，算是不错的朋友关系。”姜新禹知道，这种事没必要隐瞒。
出了监听室，服部彦雄边走边说道：“如果能证明雷朋不是军统情报员，而只是一个财迷心窍的中间人，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会考虑给你的朋友留一条生路！”
“多谢少佐！”姜新禹亦步亦紧随其后。
“这件案子就由你负责，如果需要人手，我会派宪兵协助你！”
“是！”
…………
第二天，河西街永泰茶楼。
一身便装的雷朋和马佩衢迈步走进茶楼，伙计赶忙迎了上来，殷勤的打着招呼。
雷朋：“有一位徐先生约我们来的。”
伙计：“哦，徐先生订的是5号包间，二位楼上请。”
两人跟着伙计上楼，来到5号包间内，里面空无一人。
雷朋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说道：“马大哥，咱们来早了。”
马佩衢把手提箱放在一边，说道：“没关系，这才显得我诚意十足！”
雷朋吩咐道：“伙计，给我们来一壶龙井，瓜子点心多上几样！”
“您二位稍等，马上就来！”
不一会，茶水点心都端了上来，雷朋对伙计说道：“等一会徐先生来了，你把他带过来就行了。”
“好的。”伙计退了出去，随手关上包间门。
雷朋笑嘻嘻的说道：“马大哥，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您看，趁着徐先生还没来，咱们是不是把账先结一下？”
“……结什么账？”马佩衢一时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说了嘛，兄弟就是从中牵线搭桥，赚点好处费，我可不管什么重庆延安，只要钱到位，这种事多多益善！”
“你要多少钱？”
既然雷朋不愿意承认身份，马佩衢也懒得去点破，等进了审讯室，不怕他不招供！
“这个数！”雷朋伸出两根手指。
“两千块？”
“马大哥，现在是什么行情了，街上打发要饭的还得三十五十，两千块您好意思给我，我都不好意思要！”雷朋按照信上指示，尽量做出一副市侩嘴脸。
“你要两万块？”
“您要是愿意多加一个零，这辈子我认定你这个大哥了！”
马佩衢上下打量着雷朋，说道：“兄弟，你做这一行也太好赚了吧？”
雷朋拿起一块柿饼放进嘴里，边吃边说道：“好赚？您说笑了，这是挨枪子的生意，要不是外面欠着债，谁愿意做这种事！”
“我没带那么多钱，就这些。”马佩衢从钱包里掏出一叠钞票递了过去。
雷朋接过来数了数，然后从公事包里拿出纸笔放在桌上，说道：“马大哥，咱们是第一回打交道，既然涉及到了钱，最好是先小人后君子，免得将来因为这个影响兄弟情分！”
“你什么意思？”
“您不会是没打过欠据吧？”
马佩衢点了点头，说道：“看不出，雷警长还是一个生意人！”
雷朋无奈的说道：“让您见笑了，其实我也知道，这么做挺不地道，没办法，都是生活所迫，唉……”
马佩衢一边写欠据，一边随口说道：“你在外面欠了多少钱？”
雷朋伸出五根手指，说道：“这还是还了一部分！”
“五十万？”
“要是五十万中储券，我也不用干这种铤而走险的事，是五根足金足两的金条！”
马佩衢把写好的欠据推过去，说道：“欠这么多？你借了高利贷了吧？”
“没有，就是娶媳妇欠下的债……不说这个了，闹心！”
“徐先生怎么还不来？”
“他从大沽赶过来，也许在路上耽搁了，多等一会。”
“徐先生住在大沽？”
“对。”
“他住在哪里？”
“不知道，他没告诉我，连名字都不肯说。”
“那你们怎么联络？”
“马大哥，你是不是问的有点多啊？”
“我就是随便问问……”
时间来到了两点一刻，徐先生还没有露面。
马佩衢起了疑心，说道：“替重庆做事的人，会这么不守时吗？”
雷朋向窗外张望着，说道：“不瞒您说，我心里也没底，您是我的第一笔生意……”
“他来了吗？”马佩衢站起身，顺着雷朋的目光看过去。
雷朋摇摇头，说道：“不是他，远看着有点像。”
两人又坐了一会，雷朋说道：“徐先生一定是有事耽搁了，咱们不等了，改天我再约他。”
马佩衢没办法，也只好如此，他在心里安慰自己，想要抓到雷朋的上线，必须要有耐心！
他们出了包间，沿着木楼梯下楼，一楼的几桌客人忽然站起身，各自从腰里掏出南部式手枪，将两人团团围住。
“不许动！”
“别动！”
“把手举起来！”
马佩衢赶忙把手提箱放下，连声说道：“别误会，别误会，是自己人！”
雷朋在一旁也说道：“真是自己人，我是警察，他是侦缉队的……”
两人被下了枪，手提箱也被拿走。
房门一响，姜新禹从外面走了进来，一名便衣快步迎过去，用日语说了几句话。
姜新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说道：“时间过了，接头的人应该不会来了，把他们都带回去！”
马佩衢一脸的莫名其妙，说道：“姜队长，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抓我？”
姜新禹叹了口气，说道：“马佩衢，你做了什么，自己会不知道吗？”
“我做什么了？”
马佩衢感觉情况有点不妙，因为他发现，周围没有一个是侦缉队的人，全部是宪兵队的便衣。
姜新禹淡淡的说道：“通敌可不是一件小事！”
第366章 当面对质
宪兵队审讯室。
铁门“哐当！”一响，服部彦雄拿着一个文件袋，面色阴沉的走了进来。
“少佐……”马佩衢刚要站起身，立刻被身后的宪兵按下。
服部彦雄审视着马佩衢，说道：“你认为这场战争，大日本帝国会战败？”
马佩衢：“皇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一定会取得最终的胜利！”
“既然如此，在永泰茶楼发生的事情，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少佐，这里面一定有误会，我今天去茶楼，是为了诱捕反抗分子！”
“哦，怎么诱捕？”
“我会携带一份情报，以获取他们的信任，当然，情报是伪造的，没有任何价值，然后伺机把这些反抗分子一网打尽！”
“你说的情报是这个吗？”服部彦雄把文件袋展示给马佩衢。
马佩衢：“没错。”
文件袋封皮上面有“绝密”二字，这是马佩衢亲手写上去，目的是为了让那位未曾谋面的徐先生更加信任。
服部彦雄打开文件袋，从里面拿出几页信笺，冷冷的说道：“你认为这是没有价值的情报？”
信笺是正规的打印文件，标题一行粗体字：关于冬季清乡扫荡、肃清反抗分子的具体安排。
马佩衢慌乱的连连摆手，说道：“少佐，这不是我带去的文件！”
“既然不是你带去的文件，它为什么会出现在你身上！”
“栽赃！一定是有人故意栽赃！”
“文件袋经过别人的手吗？”
“……没有，不过，我被抓的时候，姜队长接触过这份文件！”
“你是说，姜新禹陷害你？”
“他有机会换走文件！”
马佩衢心里很清楚，能够换走文件的人，除了姜新禹，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服部彦雄沉吟着说道：“姜新禹为什么要陷害你，他的动机是什么？”
马佩衢咬了咬牙，说道：“少佐，我怀疑姜新禹是共党！”
服部彦雄眉毛一挑，说道：“哦？姜新禹是共党……你有证据吗？”
马佩衢：“本来有，后来被人拿走了……我怀疑，拿走证据的人也是他！”
服部彦雄沉思了一会，吩咐道：“让姜新禹来审讯室！”
“是！”宪兵躬身退了出去。
几分钟后，姜新禹迈步走进来，跟在他身后的宪兵，手里拎着马佩衢的那只手提箱。
“少佐，您找我。”姜新禹微微躬身说道。
服部彦雄点了点头，说道：“马组长说，你是共党分子，所以，我让你过来，你们两个当面对质一下！”
说着话，他回身坐在椅子上，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样子，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当面对质也能看出一些端倪。
姜新禹面向马佩衢，淡淡的说道：“马组长，从个人角度来说，我对你没有任何成见，甚至很欣赏你的能力，今天带人去抓你，完全是职责所在！”
简单几句话，等于是在说马佩衢心存报复，故意往姜新禹身上泼脏水。
马佩衢也豁出去了，不把这件事说清楚，就没办法自证清白！
要知道，携带机密文件去见重庆方面的人，说是前去诱捕，其实根本经不起推敲！
“姜队长，顺发旅馆发生的事，我认为那个枪手就是你！你担心李冰指认出樵夫，所以秘密潜入旅馆，开枪杀了他们！”
“你说的那天晚上，我一直在家里，怎么可能分身去杀人？这一点，我的未婚妻服部美奈可以证明！”
“哼，以你的手段，想要蒙骗一个小姑娘，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事！”
“马组长，我实在是不明白，你为什么就认定了我是共党？”
“你开枪杀人的时候，李冰朝你扔了一个酒杯，酒杯虽然没有伤到你，但是迸溅的碎瓷片，留在了你的帽子上！”
姜新禹这才恍然大悟，终于弄明白了那粒碎瓷片的由来！
马佩衢继续说道：“就在你的办公室里，我亲眼看见碎瓷片从你的帽子上掉下来！”
姜新禹轻轻摇了摇头，说道：“马佩衢，我不得不说，你很有演戏的天分，来堰津实在是浪费人才，你应该留在上海去拍电影！”
马佩衢恨恨的说道：“会演戏的是你！要不是碎瓷片被调包，你早就成了阶下囚！”
姜新禹冷笑道：“自己有通敌行为，反过来倒打一耙！你这种招数实在没什么新意！”
马佩衢怒道：“我没有通敌，那份情报是你做了手脚！”
姜新禹：“你的意思是说，共党和军统联手陷害你？亏你还是特工总部出身，难道就不知道，军统和共党水火不容，根本没有合作的可能！”
这句话说到了服部彦雄的心里，军统历来家规森严，不要说是和共党合作，就连共同阵营里的中统，双方都是老死不相往来！
服部彦雄站起身，说道：“马组长，我没有耐心听你的怀疑和猜测，你需要拿出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无辜！”
姜新禹用日语说道：“少佐，马佩衢的手提箱里，有他和雷朋的谈话录音，您要不要听一下？”
“他自己录的音吗？”
“应该是。”
“好，就在这里听！”
“是。”
宪兵把录音机放在桌子上，姜新禹迈步走过去，按下了播放键……
“马大哥，现在这种局势，你就不打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吗？”
“兄弟，说心里话，我也想啊，这年头儿活着最重要！可是……咱没路子啊！”
“好！那咱们就说定了，最近一两天之内，我会拿出诚意！”
……
随着录音机里的谈话内容越来越深入，马佩衢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如果无法证明诱捕这件事，那么这份录音反而成了自己试图通敌的铁证！
更令人沮丧的是，里面关于姜新禹的内容，全部是在证明他对日本人的忠心！
服部彦雄很有耐心，静静的听完了全部谈话录音，然后说道：“马组长，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马佩衢额头冒出了冷汗，说道：“少佐，请您相信我，这份录音、这份录音……哦，对了，毛永贵可以证明，我录音是想拿到对方的证据！”
服部彦雄皱了皱眉，说道：“毛永贵是谁？”
姜新禹在一旁说道：“是侦缉队的一名特务人员。”
“把毛永贵带来！”服部彦雄吩咐道。
“是！”
一个小时之后。
宪兵回来复命，说道：“少佐，我们找遍了所有地方，没有找到毛永贵！”
服部彦雄沉思片刻，说道：“通知警察局，全城通缉毛永贵，一定要找到他！”
“报告少佐，杨参议求见！”一名宪兵进来禀告。
“请他去会客室，我马上就过去！”服部彦雄转身出了审讯室。
第367章 开除
第二天，宪兵队队部。
姜新禹垂手侍立，服部彦雄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两遍，说道：“马佩衢这件事，你认为该怎么处理？”
姜新禹躬身说道：“卑职还是觉得，对这种三心二意的人，必须清除出特务部门！如有必要，该杀就杀，绝不能手软！”
服部彦雄沉吟着说道：“可是，这件事还有疑点，比如说，马佩衢为什么要录音？”
“这很好解释，录音是为了拿到证据，将来随时准备反咬一口，到时候就可以说成是在诱捕反抗分子！”
姜新禹是在提醒服部彦雄，马佩衢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是想脚踩两只船，在两边都留后路！
服部彦雄缓缓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这件事毕竟没有成为既定事实，性质还不算十分恶劣！”
“您的意思是……就这么算了？”
“不！还是按照你说的办，把马佩衢开除出侦缉队，由他自生自灭去吧！”
“是！”
“还有，我已经通知了警察局，同样开除雷朋，永不再录用！”
“我替雷朋谢谢少佐！”
“我说过了，只要证明他不是反抗分子，我会网开一面！”
谈话录音没有任何一句话，能够证明雷朋是军统人员，在永泰茶楼和马佩衢的一番对话，更是活脱脱一个见钱眼开的势利小人嘴脸！
况且，经过调查之后，也确实如雷朋自己所说，他之所以铤而走险，是因为替小桃红赎身，欠着姜新禹巨额外债。
服部彦雄索性把人放了，送给姜新禹一个顺水人情，要是那种没背景没靠山的老百姓，无论有没有证据，就是一颗子弹的事！
没有严惩马佩衢，那位杨参议起到了不小的作用，毕竟堰津名义上是在汪伪政府的管辖之下，有些人的面子该给还是要给。
最为重要的是，对马佩衢指控姜新禹是共党这件事，在服部彦雄心里，还是多少有些怀疑！
十几分钟后。
雷朋步履蹒跚走出了宪兵队大门，即使没有受到严刑拷打，挨揍是避免不了，脸上肿的像发面馒头一样。
姜新禹摇下车窗，说道：“雷朋，上车！”
雷朋捂着腮帮子，拉开车门坐了进去，低声咒骂道：“这帮孙子下手真他吗的重！”
“能从宪兵队活着出来，你就烧高香吧，回家记得包饺子庆祝一下！”姜新禹递给他一支香烟。
雷朋点燃香烟，呲牙咧嘴的抽了两口，说道：“牙床松了，饺子是咬不动了，喝粥都费劲！”
“谁打的你？”
“那个叫酒井的王八蛋，我都没反应过来，像疯子一样掐着我脖子，问我是不是反抗分子！”
“你怎么回答的？”
“回答个屁，当时舌头都伸出来了，差几秒钟，就被他活活掐死了！”
“脸也是他打的？”
“是。说我不老实交待，左右开弓一顿大嘴巴，我******！”
“这下长教训了吧，以后安分守己过日子，别为了几个钱，再把小命搭进去！”
“谢了！”
“良言忠告，你是应该好好谢谢我。”
“我是谢谢你替我说情，要是没有你的面子，估计最少得在宪兵队关两月！”
“关两月？一个礼拜你要是能自己走出来，都是奇迹了！”
虽然被暂时释放，但是日本人对雷朋肯定会重点监视，他必须停止一切活动，进入漫长的蛰伏期！
…………
一个月后，傍晚。
紫丁香咖啡馆内，姜新禹和服部美奈相对而坐。
“新禹，今年春节没回家，叔叔阿姨会不会生你的气？”
“不会，这么多年了，他们都习惯了，再说，路上也不太平，到处都在打仗！”
“哥哥一连三天没回家了，整天待在宪兵队……”
“最近事情多，就连侦缉队比以前都要忙一些。”
“是不是我们打败仗了？”
“你听谁的？”
“前几天去宪兵队，宫本少尉告诉我的，说是八路军偷袭了静县，好像死了好多人呢。”
“是啊，二十多名皇军士兵阵亡，等到大部队赶去增援，敌人早就跑的无影无踪！”
服部美奈默然半晌，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为什么一定要打来打去，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谈吗？死了那么多人，他们的亲人怎么办……”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这种话千万别跟少佐讲，要不然一定会挨骂！”
服部美奈噘着嘴说道：“早被骂过了，说我像三岁小孩子一样幼稚！”
服务生走了过来，恭敬的说道：“请问，您是姜先生吗？”
“对。”
“吧台有您的电话。”
“好的，谢谢。”
姜新禹站起身，来到吧台拿起电话：“喂，哪位？”
“姜队长，少佐命令你马上到宪兵队来！”电话里是宫本的声音。
“好，我知道了。”
放下电话，姜新禹直接结了账单，然后回到桌位，说道：“美奈，少佐找我有事，我们得走了。”
“哥哥怎么知道你在这里？”服部美奈疑惑不解的说道。
姜新禹穿上外套，说道：“是不是你告诉了少佐，说我们在这约会？”
“没有啊……”服部美奈想了想，笃定的说道：“我知道了，一定是小兰说的！每次出门之前，她都会问我去哪！”
“这就难怪了……”
“哥哥找你什么事，这么急？”
“电话里没说。”
两人上了车，姜新禹说道：“我先送你回家。”
“不用了，你直接去宪兵队吧，我在那下车，反正离家也不远，坐黄包车回去就行。”
“也好。”
这段时间里，堰津接连下了两场大雪，轿车的速度比脚踏车也快不了多少，因为在光滑路面上根本踩不住刹车。
姜新禹开着车，慢慢行驶在冰雪路面上，说道：“美奈，德语学的怎么样了？”
“简单的会话一点问题没有，德文老师说我有语言天赋！”服部美奈骄傲的说道。
“还有一个月就毕业了吧？”
“嗯，准确的说，还有四十天！”
姜新禹和美奈闲聊，眼睛却在留意着后视镜，从紫丁香咖啡馆出来，一辆黄包车就一直不远不近的跟在身后。
车上的人带着一顶礼帽，帽檐压的极低，围脖把脸部蒙的严严实实，看不到他的长相。
姜新禹很清楚，通过马佩衢那件事，服部彦雄肯定会心存猜忌，他本就是一个疑心特别重的人！
难道是服部彦雄派来的特务？
似乎不太可能，自己现在赶去宪兵队，若是服部彦雄的手下，必然事先得到了消息，他们不会做这种无谓的监视。
半个多小时之后，轿车停在宪兵队门外，姜新禹下了车，身后那辆黄包车沿着岔路走远。
第368章 天道有轮回
宪兵队队部。
服部彦雄铁青着脸坐在办公桌后面，眼睛里似乎要喷出火来。
一只茶碗被摔的粉碎散落在四处，几名宪兵队军官垂手站在一旁，大气儿都不敢喘。
姜新禹迈步走进来，躬身说道：“少佐，您找我。”
服部彦雄默然半晌，说道：“酒井少尉和姜队长留下，其他人都出去！”
众人鱼贯走出队部。
姜新禹：“少佐，出了什么事？”
服部彦雄声音低沉的说道：“昨天夜里，美军出动了三百多架轰炸机，采用地毯式轰炸，空袭了东京！市中心几乎被夷为平地，初步估算死亡人数可能会超过……十万人！”
姜新禹惊讶的说道：“怎么会造成这么大的伤亡？”
酒井次郎在一旁恨声说道：“可恶的美国佬毫无人性，他们使用了凝固汽油弹，而且是无差别轰炸！”
无差别轰炸，很多时候又被称为战略轰炸，即不分军事或民用设施，只要在敌方控制范围之下，一律成为轰炸目标！
凝固汽油弹破坏力巨大，很多人其实并不是死于轰炸，而是被烧死呛死，到处都是浓烟大火，让人无处可逃！
服部彦雄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针对这种惨无人道的暴行，我们必须做出回应！明天一早，集中所有的盟军战俘，把这些人统统送去见他们的上帝！”
“是！”
“是！”
“去准备吧！”
从队部出来，酒井次郎说道：“姜队长，咱们明天兵分两路，我去大沽监狱提人，你去津北监狱，然后在西郊会合，你看行吗？”
“可以。”
姜新禹心里很清楚，服部彦雄又在借机考验自己，他心里暗暗祈祷着，但愿这是最后一次！
关押在堰津的盟军战俘，至少还有二十名左右，一次性处死这么多人，姜新禹感觉事关重大，必须向李献策进行汇报。
堰津报馆附近一栋公寓，一楼5号房就是李献策的住处，房子由报馆提供，楼里住户大部分是报馆的人。
轿车缓缓停在电话亭旁边，姜新禹坐在车里观察了一会，现在是晚上六点半钟，街上行人稀少，没发现任何异常。
他下了车，走进电话亭里，拿起电话拨通了公寓内的公用电话，电话机就挂在走廊的墙壁上。
等了十几秒钟，听筒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喂，找谁呀？”
“麻烦您帮我叫一下5号房的李松先生。”姜新禹故意哑着嗓子说道。
“等一下。”女人放下电话，来到5号房门前，伸手敲了敲门，说道：“李先生，李先生，有你的电话。”
李献策打开房门走出来，说道：“谢谢你，王太太。”
“谢什么，都在一个楼里住着，小事情。”说完这句话，女人转身回了自己家里。
“喂，我是李松，您是哪位？”
“李先生，老家捎来点特产，您方不方便来取一下？”
“哦，可以，在哪？”
“青年旅馆。”
“好，我这就去。”
虽然这类电话不可能被监听，为了以防万一，姜新禹还是使用了暗语，很多时候细节决定成败！
十几分钟后，身穿长衫的李献策从公寓里出来。
姜新禹摇下车窗，把车慢慢开过去，低声说道：“上车！”
李献策拉开车门坐进来，说道：“有急事？”
“明天宪兵队要处决所有盟军战俘！”
“所有战俘？”
“对，所有。”
“日本人为什么忽然对战俘下手？”
“昨天夜里，美军轰炸了东京，估计会造成近十万人死亡，所以，他们要报复！”
“消息可靠吗？”
“可靠，是服部彦雄亲口说的。”
“空袭能杀死这么多人……”李献策有些难以置信。
姜新禹解释着说道：“美军使用了凝固汽油弹，而且是无差别轰炸，三百多架轰炸机轮番轰炸……”
李献策兴奋的以拳击掌，说道：“太好了，这就叫天道有轮回，也该让他们尝一尝被炸的滋味了！”
姜新禹犹豫了一下，说道：“轰炸目标是市区，军队不太可能整建制在市区驻扎，死的那些人，应该大部分都是平民。”
李献策冷然说道：“这是战争，你的悲天悯人不合时宜！如果不把日本人打疼，这场战争就会无休无止持续下去！”
姜新禹把车停在路边，说道：“我明白。我只是一时感慨，忽然听见这么大的伤亡数字……抱歉！”
李献策叹了口气，说道：“我不是魔鬼，不是冷血动物！你想过没有，南京屠城，日军杀了多少中国老百姓？远的不说，就说现在，整个四川每天都在空袭警报中度过，你要是看见重庆街头那些没了父母的孤儿，那些死在轰炸中的同胞，你就会理解我的心情！”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我比谁都理解，我妹妹……算了，不说这个了，咱们好像扯的太远！”
李献策沉思了一会，说道：“盟军战俘的事，日本人肯定会严加防范，我们无能为力！”
“处决盟军战俘，明天由我负责执行。”姜新禹点燃一支香烟，深深吸了一口。
“你要小心一点，我感觉服部彦雄还是在考验你！”李献策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所以，我才向你汇报，免得将来说不清楚。”
“放心吧，我会向总部说明情况……唉，这是没办法的事，你不去执行，他们也活不了！”
“还有一件事，那个马佩衢必须除掉，我总感觉这个人将来会是一个麻烦！”
“好！这件事我来安排！”
“当天要让雷朋有不在场的证据，毕竟从外人眼里看来，他最具备杀人动机！”
“知道了。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好！”
姜新禹从后车座拎起一个纸袋，说道：“把这个带上。”
“这是什么？”
“腊肉。老家捎来的特产。”
“哪来的？”
“一个老乡的货被警察局扣了，昨天找我帮忙说情，放在车里忘了拿回去，今天刚好用上。”
李献策笑道：“好几天没吃上肉了，谢谢了。”
“客气。”
李献策下了车，招手叫了一辆黄包车，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第369章 残忍的处决
次日，堰津西郊。
在宪兵的呵斥声中，二十几名捆绑成一串的盟军战俘，相继从车厢里下来，被驱赶到了空旷的荒野中。
酒井次郎一身戎装，腰里佩戴着军刀，满脸杀气的瞪着面前这些战俘。
侦缉队也来了十几个人，李锴远远的看着，对身边的手下说道：“认识这位太君吗？”
“不认识。”手下摇摇头。
“生吃活人的主儿，千万别招惹他！”
“生吃……活人？李组长，您是逗我玩呢吧？”
“老子没闲心逗你玩，一会你就知道了，等着看好戏吧！”
方圆一公里已经戒严，到处都是端着三八步枪的日本兵。
即使没人告诉他们，这些战俘也多少猜出了是怎么一回事。
一名美军少尉大声说道：“我要见你们的长官，我抗议！”
听过了翻译，酒井次郎大步走了过来，说道：“你抗议什么？”
美军少尉：“根据日内瓦公约，未经军事法庭审判，你们无权擅自处死放下武器的战俘！”
仓啷一声，酒井次郎拔出了腰里的军刀，森然说道：“我不知道什么见鬼的日内瓦公约，我只知道你胆敢再多说一个字，我就会把你的脑袋割下来！”
美军少尉：“你们无视人权……”
他的话还没说完，只见刀光一闪，酒井次郎手起刀落，在战俘们的惊呼声中，活生生砍下了美军少尉的脑袋！
鲜血从尸体的脖腔里喷出来，星星点点迸溅在酒井的脸上，这家伙毫不在意，拎着滴血的军刀环视四周，恶狠狠的说道：“谁还要抗议！”
站在远处的那名特务吓得一缩脖子，李锴冷笑道：“这下相信了吧？”
“信了信了……”特务喃喃着说道。
酒井次郎一摆手，几名日本兵抬过来一人多高的铁笼子，摆放在空地上。
姜新禹走过来，说道：“酒井君，这是要干什么？”
酒井次郎嘿嘿笑道：“姜队长，少佐马上就到了，他会亲自告诉你。”
日本兵打开铁笼子门，对战俘们喝道：“都进去！”
在刺刀的威逼下，战俘们一个跟着一个弯腰钻进去。
看来是特意专门打造，铁笼子刚好能容纳二十人左右。
十几分钟后，一辆黑色轿车疾驰而至，酒井次郎小跑着过去打开车门，服部彦雄从车里走下来。
“都准备好了吗？”
“报告少佐，一切就绪！”
来到铁笼子近前，服部彦雄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酒井次郎躬身说道：“这家伙的废话太多，我一时没忍住……”
服部彦雄摇了摇头，说道：“这个人的运气，看起来还不错！”
一名特务和同伴低声说道：“这是啥运气，脑袋都没了……”
服部彦雄耳力很灵，他回身微笑着说道：“你很快就会同意我的说法！”
特务唯唯诺诺的不敢再说话，垂手站在一旁。
酒井次郎大声吩咐道：“准备！”
日本兵从军车车厢里拎下来五六个汽油桶，来到铁笼子旁边，拧开桶盖，把汽油兜头浇在战俘们身上。
服部彦雄看了一眼那个特务，说道：“你现在同意我的说法了吗？”
特务磕磕巴巴的说道：“同、同意，同意！”
谁都看明白了，今天的处决不是用枪，也不是用刺刀，而是要活活烧死这些战俘！
相比较而言，那个被一刀砍掉脑袋的少尉，确实是运气最好的一个！
姜新禹感觉心都在发冷，这实在是太残忍了，能想出这种处决方式并且付诸于行动的人，一定是疯了！
服部彦雄来到姜新禹近前，说道：“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我现在只要闭上眼睛，就能想象到在燃烧弹下挣扎的同胞！我要让美国人也体会一下这种滋味！”
战俘们用身体拼命撞着铁笼子，嘴里不停的大声呼喊着，有的在哀求，有的在咒骂，还有的在祷告上帝。
日本兵点燃了一个火把，服部彦雄以目示意，说道：“姜队长，这件事你来做，把火把扔进铁笼子里，一切就都结束了！”
姜新禹快速思索着应对之策，让他亲手烧死二十几个大活人，这种事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那会留下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姜队长，你还在考虑什么？这很容易做到，只需要几秒钟而已！”服部彦雄好整以暇的整理着白手套。
姜新禹故作不满的说道：“少佐，我实在难以理解，一个士兵就能完成的事，为什么偏偏要我来做，您是在考验我的忠诚？”
服部彦雄点了点头，说道：“你可以这么认为！”
“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帝国的利益，也是为了堰津的安全，我需要绝对可靠的人！”
姜新禹正色说道：“说句冒犯您的话，如果对我不信任，可以免去我的职务，我受够了没完没了的考验！”
服部彦雄冷冷的说道：“姜队长，知道违抗命令是什么后果吗！”
姜新禹语气平静的说道：“少佐，让我开枪杀人可以，让我烧死他们……对不起，我做不到！”
服部彦雄审视着姜新禹，缓缓说道：“如果你能说出让我信服的理由，我或许可以收回命令！”
姜新禹：“我没有任何理由。我只是在想，如果美奈知道我亲手烧死了这么多人，她可能会把我当成是一个魔鬼！”
听到这句话，服部彦雄默然半晌，转身对酒井次郎说道：“执行吧！”
“是！”
酒井次郎接过火把，看着铁笼子里一双双恐惧的眼睛，狞笑着叫道：“该死的美国佬，去见你们的上帝吧！”
火把扔进了铁笼子里，大火瞬时燃起，凄厉的惨嚎声不绝于耳。
在顷刻之间，战俘们变成了一个又一个人形火球，他们无处躲藏，只能徒劳的拍打着身上的火焰。
李锴和侦缉队的特务，悄悄溜到了稍远一点的地方，就连日本兵都尽量把眼睛看向别处。
望着自己制造出来的人间地狱，不知道为什么，在服部彦雄的心里，那种复仇的快感，似乎并没有想象中强烈！
第370章 陌生人
一周后。
中午，白河岸边。
李献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姜新禹，说道：“振奋人心的消息，让你先睹为快！”
这是一份油印传单，上面是美军继续对日本进行轰炸的消息，名古屋、大阪、神户，三大工业重镇无一幸免！
“找到马佩衢了吗？”姜新禹一边浏览着传单一边说道。
“还没有。他会不会是离开堰津了？”
“离开了当然最好，就怕他故意躲起来！”
“没关系，雷朋还在蛰伏期，就算马佩衢不死心，他也找不到新的证据！”
“那就好……毛永贵怎么处理的？”
“杀了！”
姜新禹提鼻子闻了闻，传单上油墨味道很重，说明是刚印出来不久，于是问道：“哪来的传单？我在来的路上怎么没看到。”
“今天早上一出门，就贴在公寓的外墙上。”
“哦……”
“听说共党在堰津有一个地下印刷厂，这种事肯定是他们干的。”
“很有可能。”
姜新禹在心里盘算着，地下印刷厂应该就在公寓附近，要不然传单不可能有这么重油墨味。
“听说了吧，共军最近开始频繁的主动出击，在各地袭击日军据点炮楼，小规模的战斗经常发生，时间节点行动一致，说明他们得到了来自更上层的指示！”
“前不久，他们的一个县大队突袭了静县，日本人的损失也不小。”
李献策叹了口气，说道：“看看人家这才叫深谋远虑，你强的时候我不和你打，等你弱的时候，上来就是一套组合拳！”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全民抗战，我觉得这是好事，侧面也说明了日本人的气数已尽！”
李献策点了点头，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说道：“上班时间快到了，我该走了。”
“好！”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明天晚上报馆举办一个读者联谊会，订阅全年报纸的客户，都会得到邀请，到时候你也来参加，对我们以后公开来往很有帮助！”
“在哪？”
“六点钟，在新满女中礼堂。”
“知道了。”
回去的路上，姜新禹开车来到新满女中，他答应了服部美奈，今天过来和她一起吃午饭。
远远的看见服部美奈站在学校门口，不停的走来走去，时不时的看一眼手表。
“嘀嘀！”
姜新禹按了两下车喇叭，摇下车窗对服部美奈招了招手。
“怎么才来，冷死我了！”服部美奈快步走了过来。
“临时有点公务……你干嘛不在教室里等？”
“你要是以为我走了怎么办？”
“怎么会呢，说好了不见不散，没看到你，我会进教室里找你。”
服部美奈上了车，嘟囔着说道：“大阪这个季节穿一件单衣就行，在这里还要穿外套！”
“堰津就是这样，三四月份乍暖还寒，要是在南方，比这里要暖和多了。”
服部美奈出了一会神，喃喃着说道：“不知道他们现在都在做什么……”
姜新禹一边开车，一边随口问道：“想起谁了？”
“童年时的那些玩伴，每年的这个时候，我们都要去海边玩……新禹，有机会我们去大阪，你一定会喜欢那里！”
“大阪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有好多，天守阁，天王寺……还有我最喜欢去的西之丸庭园，一到春天，满园都是美丽的樱花……”
姜新禹知道，大阪遭到轰炸的事情，服部美奈应该并不知情。
日本人封锁了所有对他们不利的消息，服部彦雄更加不可能跟妹妹说这种事。
轿车停在一家日式餐馆门前，姜新禹看了一眼倒车镜，身后不远处鬼鬼祟祟跟着一个人。
“新禹，这家的什锦天妇罗特别好吃，你一定要尝一尝。”
“你经常来吗？”
“这里离学校近，我和同学来过两次。”
说话间，两人迈步走进餐馆。
因为大量日本移民的到来，在堰津的日式餐馆里，除了厨子是日本人，就连服务生和杂役也基本都是。
现如今百业萧条，即使是日本人，想要找一份适合的工作，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欢迎光临！”服务生恭敬的说道。
姜新禹四处看了看，左边是散台，右边是大小不一的雅间。
“还有雅间吗？”
“请这边来。”服务生引领着他们，来到最里面的8号雅间。
“新禹，你想吃什么？”服部美奈拿过菜单问道。
“随便。”姜新禹脱掉外套，挂在衣帽架上。
服部美奈佯嗔道：“总是随便，哪有随便这道菜……”
这时候外面传来服务生招呼客人的声音：“欢迎光临！”
见客人没有反应，服务生马上换成生硬的中文，说道：“先生，您是找人，还是吃饭？”
“吃饭。”客人闷闷的回了一句。
“您是一个人吗？”
“对。”
“请跟我来。”服务生向左边散台方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要一个雅间。”客人站着没动。
“这边请。”服务生拉开了6号雅间门。
客人伸手指了一下7号雅间，他并没有说话，但是意思很明显，他要坐7号雅间。
对餐馆来说，客人坐在哪都一样，服务生关上6号，把7号雅间门拉开。
听见外面反复开关门的声音，姜新禹决定出去看一看，这个客人很可能就是跟踪自己的那个人。
“美奈，你点菜吧，我去买包烟。”
“嗯。”
餐馆外几步远就有一个烟摊，姜新禹买完了烟，回到餐馆内，走到7号雅间门口，伸手拉开了门。
雅间里坐着一个青年男子，鼻梁上架着圆形眼镜，身穿灰色中山装，头发梳的一丝不乱，看着像是一个学生。
见姜新禹突然进来，圆眼镜显得很慌乱，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要干什么？”
姜新禹不认识这个人，连忙说道：“对不起，走错门了。”
圆眼镜松了一口气，说道：“没关系……”
姜新禹心里很纳闷，本来怀疑监视自己的人是马佩衢，没想到是一个陌生人！
从这个人的表现来看，不像是一个有经验的特务人员……
第371章 奇怪的跟踪
“什锦天妇罗好吃吗？”从餐馆出来，服部美奈问道。
“确实不错，以后有机会再来。”姜新禹回身看了一眼，7号雅间探出的半个脑袋迅速缩了回去。
服部美奈得意的说道：“我就知道你肯定喜欢，下次来我们点一份海鲜天妇罗！”
“还有海鲜口味？”
“有好多种口味，这家餐馆只做这两种。”
“天妇罗在日语里是什么意思？”
“就是快一点的意思。”
“应该是外来语吧？”
“听爸爸提起过，天妇罗这个词源自于葡语……”
几分钟后，轿车停在新满女中门前。
姜新禹：“美奈，明晚堰津报馆有一个读者联谊会，他们邀请了我，你要不要去？”
“读者联谊会？会不会很闷啊？”
“我也不知道，反正晚上没什么事，就当是去散散心。”
“那我也去！”
“好，明天我来找你。”
“在哪？”
“说是在你们学校礼堂。”
服部美奈恍然大悟，说道：“怪不得，上午的时候来了一群人，说是到礼堂布置会场，我还以为是学校有活动呢。”
“去上课吧！”
“明天见。”
“明天见。”
服部美奈下了车，迈步走进学校大门，一边走一边回头张望。
“美奈，天妇罗！”姜新禹站在大门外，微笑着喊了一句。
服部美奈停下脚步，问道：“什么？”
“我是说天气这么冷，你快一点走！”
“现学现卖！”
服部美奈笑着挥了挥手，快步向教室走去。
姜新禹目光一瞥，那个圆眼镜坐在黄包车里，拿着报纸挡住了一只眼，掩耳盗铃一般向这边偷窥。
姜新禹想了想，径直走了过去，说道：“哎，兄弟……”
圆眼镜赶忙对车夫说道：“快走快走！”
车夫拉着车一口气跑出二里地，圆眼镜回头看了一眼，没见姜新禹跟上来，这才放下心来。
车夫气喘吁吁的说道：“先生，您到底要去哪？咱这可都快跑了一上午了！”
“就在这停车！啰里啰嗦，又不是少给你车钱！”圆眼镜付了车钱，嘴里碎碎念着。
“我没别的意思，今天实在是太累了，想休息一下，对不住您了。”
圆眼镜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迈步向前走去，还没走出十几米远，一辆轿车迎面开过来，一脚急刹车停在他面前。
姜新禹推门下了车，来到圆眼镜近前，说道：“贵姓？”
“免贵姓……我为啥要告诉你，我们又不认识！”圆眼镜强作镇定的说道。
“知道我是谁吗？”
“对不起，我没兴趣知道，我还有事，请让开！”
姜新禹笑了笑，猛然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圆眼镜义正言辞的脸瞬间和酱猪肝一个颜色，疼的蹲在地上直哼哼。
像拖死狗一样，姜新禹把圆眼镜拽到车旁，伸手打开后车门，想要把他硬塞进去。
圆眼镜感觉肚子没那么疼了，双手紧紧抓着车门，喊道：“救命啊，救命啊！”
两名巡街警察刚好经过，立刻跑了过来，喝道：“住手！怎么回事？”
姜新禹转回身，说道：“什么怎么回事？”
“呦，是姜队长啊，您这是……”
“搭把手，把这家伙弄车里！”
圆眼镜傻了眼，他现在才知道，这位居然是一个队长，警察见了都客客气气，显然不是一般的人物。
“看什么看，进去！”警察把圆眼镜推进车里，然后对姜新禹说道：“姜队长，要不要我们随车押送？”
姜新禹：“不用了。你们跟哪位警长？”
“我们哥俩儿是黄警长的手下。”
“替我给老黄带好。”
“您放心，一定带到！”
姜新禹拿出手铐把圆眼镜反拷在车里，在警察的注目礼中，轿车一路疾驰向北开去。
“姜、姜队长，你要带我去哪？”看着车窗外越来越荒凉的景象，圆眼镜心里不免有些发慌。
姜新禹看了一眼后视镜，说道：“贵姓？”
“……姓任，任俊生。”
“你是做什么的？”
“什么……什么也不做，无业。”
“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你是姜队长。”
“我是哪的队长？”
任俊生张口结舌，回答不上来。
“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跟踪我？”
“我没跟踪您……”
轿车行驶到一座石桥上，姜新禹把车靠边停下，说道：“任俊生，我现在告诉你，我是侦缉队的队长，听说过侦缉队吗？”
“听说过，当然听说过。”任俊生连连点头，在堰津只要是成年人，不知道侦缉队的人几乎没有。
姜新禹点燃一支香烟，说道：“所以，我提醒你一句，要是不说实话，我就把你从桥上扔下去，是死是活就看你的运气了！”
任俊生忍不住向下看了一眼，吓得脊梁骨冷汗直冒。
桥下的河道已经干涸，遍布形状各异的河卵石，距离桥面最少有三米高，这要是掉下去，不死也是残废！
侦缉队的恶名，他早有耳闻，弄死个把人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就算有人看见了，谁又敢管这种闲事！
“姜队长，我说实话，求您饶了我这一回……”
“说吧。”
“昨天，我从家里出来的时候，遇到了一位李先生，他说只要帮他跟踪一个人，就给我十万块……我失业好久了，手头很紧，所以就答应了。”
“你就不问问，他为什么要跟踪别人？”
“问了，他说那个人……也就是您，勾引他太太……”
“那个李先生长什么样？”
任俊生形容了一遍李先生的五官外貌，虽然描述的不是很到位，但是姜新禹基本可以确定，那个人就是马佩衢！
这家伙到底要干什么？找了这么一个笨蛋跟踪自己，被发现的几率非常大，这不是等于白费功夫吗？
姜新禹沉思了一会，说道：“你拿到十万块钱没有？”
“他先预付了我一万块，说是其余的钱，等晚上见面的时候，把今天的情况告诉他，然后才能给我。”
“你们在哪见面？”
“平凉路的王记面馆。”
“几点钟？”
“五点。”
“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不敢不敢……”
任俊生身上确实有一万块钞票，姜新禹查验了他的良民证，说道：“好，我暂且相信你，你要是说谎，我保证会让你死的很难看！”
“您放心，我说的句句属实，没有半句假话！”
“我告诉你接下来怎么做！”
“您说……”
“五点钟，你正常去平凉路和李先生见面，今天看见了什么，跟他实话实说就行了。”
“……明白了。”
姜新禹给他解开手铐，说道：“去吧！”
任俊生鞠了一躬，快步向前走去。
虽然琢磨不透马佩衢的真实意图，但是只要把他干掉，纵然有千条妙计，也同样是毫无用处！
第372章 调虎离山计
“堰津报馆吗？”
“是。”
“请问李松先生在吗？”
“他刚刚出去了。”
“哦……那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不清楚。你是哪位？”
“我是李先生的老乡，找他有点私事。”
“要不要留言给他？”
“不用了，谢谢。”
姜新禹挂断电话，抬腕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下午四点钟，如果再耽搁一会，时间上就来不及了。
暗杀行动起码要去现场踩点，接应人员以及撤退路线也要提前做好安排，这是在沦陷区杀人，必须做到事事小心！
短时间内，姜新禹做出了一个决定，既然无法联络到李献策，干脆自己动手！
六点钟，平凉路王记面馆。
任俊生坐在靠窗户的桌位，心情有些忐忑不安，他想当然的认为，姜新禹肯定是要抓那位“李先生！”
一辆没挂车牌的黑色轿车停在路边，姜新禹坐在车里，紧盯着面馆门口，手枪已经打开了保险，放在副驾驶座位上。
只要马佩衢一出现，他会在第一时间开枪，这么近的距离，目标只要不是在快速移动中，完全有把握一枪毙命！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半个小时过去了，马佩衢并没有出现。
任俊生又坐了一会，起身离开了面馆。
难道是任俊生在说谎？
还是马佩衢察觉到了危险，不敢现身？
带着一连串的疑问，姜新禹回到家里。
吃过了晚饭，正要准备去泡一杯茶，桌上的电话响了，“铃铃铃铃铃铃！”
“喂，哪位？”
“是姜先生吗？”
“我是。”
“姜先生，你好，我是堰津报馆的，明晚六点钟，报馆在新满女中礼堂举办读者联谊会，希望您能到场参加！”
“好的，有时间我一定去。”
“今天下午，请柬已经投递到您的信箱里，你可以查看一下。”
“谢谢。”
“那就不打扰了，再见。”
“再见。”
如今世道不太平，很多人出于安全考虑，都把家里的信箱投递口朝外，信箱则挂在院门内。
姜新禹的信箱也不例外，同样是挂在门内，信箱内除了报馆的请柬，还有一封来自老家江山的信件。
这是父亲的来信，内容无外乎是叮嘱姜新禹注意身体，殷殷关切之情跃然纸上，另外以母亲的口吻，询问了他和美奈的婚事。
信的落款是1月1日新年元旦，姜新禹心里感叹着，这封信竟然在路上足足走了近80天时间，可见战乱对一个国家的破坏力是多么巨大！
姜新禹拿出纸笔，准备写一封回信，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信封上，堰津邮电所的印戳让他心里一动，上面标注的时间是3月6日。
这就是说，堰津邮电所在半个月前就收到了这封信，无论工作效率再怎么低下，投递时间也不可能用这么久！
按照以往的经验，邮电所的投递时间一般在三天左右，最迟也不会超过一周！
姜新禹记得很清楚，打开信箱的时候，信件压在请柬上面，问题是请柬今天下午才送到，怎么可能反而在信的下面……
答案只能有一种合理的解释，今天下午有人潜入到家里，偷看了这封信，放回去的时候，信件自然是会压在请柬上面！
姜新禹拿起信封，果然发现了端倪，封口有打开过的痕迹，要是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问题。
偷看信件的人应该是使用了酒精灯，把信封封口处的胶水烘软，这样可以最大程度复原，而不会被察觉。
姜新禹在屋子里彻底检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少了什么，从表面上来看，所有物品都保持原样。
这个人大白天撬门进来，没有拿走任何钱物，并且偷看了信件，肯定不是普通蟊贼能做出的事！
从拆信这件事就能看出，这个人不仅很专业，而且似乎一点都不担心主人会突然回来，他为什么这么有信心……
马佩衢！
一定是他！
姜新禹把两件事串联起来，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奥妙！
做为一名有经验的特工，马佩衢当然知道，想要获取别人的秘密，搜查对方的家，是最有效途径之一！
为了避免被堵在屋子里，必须找一个人拖住姜新禹，以任俊生这种外行菜鸟能力，被发现是大概率的事情。
但是这并不重要，马佩衢本来也没指望任俊生能发现有价值的情况。
所谓的在平凉路王记面馆见面，同样也是烟雾弹，目的是把姜新禹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只有这样，马佩衢才可以放心大胆的潜入姜家，去搜查他认为可疑的东西！
说的明白一点，这是精心设计的调虎离山计，利用姜新禹急于找到马佩衢的心理，把整件事引到另一个思路上去！
若不是那份请柬意外帮了忙，姜新禹不可能这么快就想到这些，让他略感心安的是，家里并没有马佩衢想要的“证据！”
…………
第二天下午。
从侦缉队出来，姜新禹直接赶往新满女中。
一路上都在留神观察周围情况，因为他知道，马佩衢不会善罢甘休，一定还会有所行动！
姜新禹暗下决心，只要发现马佩衢的踪迹，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他的藏身处，这个人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必须尽快除掉！
新满女中门口立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参加堰津日报读者联谊会的贵宾，请到二楼礼堂！
门口停着十几辆轿车，从车牌号来看，有很多公务用车。
堰津日报在本地影响力不小，有政府官员来捧场也属正常。
其中一个熟悉的车牌号，让姜新禹不由得多看了一眼，01—253，这是满洲银行襄理宁兆伟的车。
“新禹，快一点，联谊会马上要开始了！”看见姜新禹进来，服部美奈迎了出来。
正在这时候，一名身材高大的外国人走了过来，操着蹩脚的日语说道：“美奈小姐，你还记得我吗？”
“您好，弗兰克先生。（德语）”服部美奈微微鞠了一躬。
弗兰克高兴的说道：“哦，太好了，你会说德语？”
“说的不好，正在学。”
“少佐阁下没来吗？”
服部美奈拉着姜新禹的手，说道：“没有，我和我的未婚夫一起来的。”
弗兰克伸出手，对姜新禹说道：“你好，幸运的家伙！”
听了服部美奈的翻译，姜新禹和他握了一下手，客气的说道：“你好，弗兰克先生。”
弗兰克夸张的做出一副凶狠状，说道：“能拥有这么漂亮的小姐，你真让我心生嫉妒，要不是我已经有了太太，一定要和你公平决斗！”
姜新禹笑道：“如果需要盾牌和长矛，我会想办法给您提供。”
弗兰克大笑道：“我喜欢你说话的方式，我们也许会成为不错的朋友！”
“那是我的荣幸！”姜新禹微笑着说道。
第373章 口型
读者联谊会以冷餐会形式举办，十几张桌子拼成一张大桌子，铺着洁白的新桌布，干果点心香肠以及各式小吃应有尽有。
见姜新禹走进礼堂，李献策快步迎上来，说道：“姜队长，非常感谢您的捧场！”
姜新禹：“李先生太客气了。”
“这位小姐是……”
“我的未婚妻服部美奈。”
“欢迎欢迎，请两位随便坐！”
姜新禹从餐桌上拿了两杯香槟酒，递给服部美奈一杯。
服部美奈惊讶的说道：“这么贵的酒，要卖多少份报纸才能赚回来呀？”
姜新禹尝了一口，说道：“满洲那边生产的，很便宜。”
“哦，怪不得……”
“美奈，饿了吧？”
“还好。”
“饿了就吃，我刚才看了一下，都是堰津的特色小吃，很不错。”
“这么多人看着呢，多难为情。”
姜新禹笑道：“在这种场合，想要不饿肚子，就不能要面子，两者你只能选一样！”
服部美奈白了他一眼，娇嗔着说道：“那我宁愿要面子！”
“弗兰克是什么人？”
“他是德国领事馆的参赞，听哥哥说，弗兰克还是波恩大学的高材生……”
两人正说着话，弗兰克端着酒杯走了过来，说道：“两位在聊什么，我可不可以参与一下？”
姜新禹和他碰了一下杯子，说道：“美奈小姐正在夸奖您，说您是波恩大学的高材生。”
弗兰克喝了一口酒，说道：“如果不是因为战争，我会成为一名出色的银行家！”
“你好，弗兰克先生！”宁兆伟迈步走了过来。
弗兰克热情的拥抱了他一下，说道：“你好，我的老朋友，听说你在找我？”
“是的，我打了三次电话，领事馆的人都说你不在。”
“我陪领事先生去了北平，昨天晚上才回来。”
弗兰克不会说中文，他们用日语交谈，即使没有翻译，姜新禹也听得懂。
弗兰克：“宁先生，我给你介绍两位朋友……这位是服部美奈小姐，这位是她的未婚夫姜先生。”
宁兆伟打量着姜新禹，说道：“姜先生，我觉得你很面熟，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姜新禹微笑着说道：“其实我们见过不止一次，只是没机会认识而已。”
“是吗？请问姜先生在哪高就？”
“目前在侦缉队任职。”
宁兆伟略一思索，说道：“阁下姓姜……我听说侦缉队的队长也姓姜，你们……”
“正是在下。”
“原来你就是姜队长，失敬失敬！”
“宁先生客气。”
宁兆伟从怀里掏出一张烫金名片，说道：“以后宁某要是有个马高镫短，还请姜队长多多照应！”
“一定，一定。”姜新禹接过了名片。
双方寒暄了一会，宁兆伟对弗兰克说道：“弗兰克先生，有些金融方面的问题，我想和您单独探讨一下。”
这就是不方便外人听见的意思，姜新禹和服部美奈礼貌的回避。
一名青年男子用力拍了拍手，大声说道：“各位先静一静，下面有请堰津日报董事局主席华先生致辞！”
“先生们女士们，大家晚上好，首先，我代表堰津日报全体同仁，真诚欢迎各位贵宾莅临……”一头白发的华先生抑扬顿挫的念着发言稿。
姜新禹看似在听华先生的致辞，实际上眼睛的余光一直没离开过宁兆伟和弗兰克，即使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也能从口型上多少猜出一些谈话内容。
观察了好一会，姜新禹发现，诸如无酸纸、变色油墨、浮水印这类词汇，比较频繁出现在他们的交谈中。
华先生致辞结束后，联谊会正式开始。
趁着服部美奈过去吃东西，李献策凑过来，低声说道：“刚刚出去送客户，我看见加藤贤太郎了。”
姜新禹抿了一口酒，说道：“报馆邀请他了？”
“没有。”
“他在哪？”
“在一辆银灰色轿车里。”
“记得车牌号吗？”
“好像是01—25……”
“253对吗？”
李献策想了一下，笃定的说道：“没错，是253，天黑有些没看清楚。”
加藤在宁兆伟的车里？
这个情况透着奇怪，加藤虽然没得到邀请，但是以他的身份想要进来，不会有任何问题，没人敢拦阻特高课的副课长。
正在这个时候，那边宁兆伟和弗兰克握手告别，然后和华先生打过招呼，匆匆走出了礼堂。
看到这一幕，姜新禹明白了，宁兆伟来参见联谊会，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见到弗兰克！
服部美奈走过来，拽了一下姜新禹的衣襟，说道：“我们回去吧？”
姜新禹：“怎么了？”
服部美奈皱着眉，低声说道：“肚子有点不舒服……”
姜新禹对李献策说道：“李先生，很抱歉，临时有点事，我先告辞了。”
“没关系，两位慢走，我要招呼其他朋友，就不送你们了。”
“留步！”
出了礼堂来到楼梯口，刚好看见宁兆伟在学校门口上了车，过了一会，车灯亮起，轿车疾驰而去。
特高课副课长甘心等在外面，宁兆伟专程来见弗兰克，什么事能让他们这么急？
上了车，姜新禹还沉浸在这个问题中，服部美奈催促着说道：“想什么呢？开车啊？”
姜新禹启动了轿车，说道：“哦，没想什么……怎么样，好些了吗？我送你去医院吧？”
服部美奈摇了摇头，说道：“不用，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姜新禹沉吟着说道：“会不会是吃坏了东西？要不然就是香槟酒太凉，刺激到了胃。”
“嗳呀，别乱分析了！是女人病……”服部美奈的最后一句话声如蚊呐。
姜新禹闭了嘴，加大油门，轿车向桥东路方向开去。
半个小时之后，两人回到了姜新禹家里。
“美奈，要不要我帮你去买卫生棉布？”姜新禹冲了一杯红糖水，放在茶几上。
“还没来了，每次都是前一天肚子疼。”服部美奈红着脸说道。
“多喝一点红糖水，能缓解疼痛……”姜新禹一边说着，一边在各间屋子里查看一番，没发现任何异常。
第374章 突击检查
“铃铃铃！”桌上的电话响起。
姜新禹拿起电话：“喂，哪位？”
“姜队长，刚刚有一个抽奖环节，您非常幸运，获得了一份小礼物，我暂时代为保管，方便的时候，您来取一下。”电话里是李献策的声音。
“好的，谢谢李先生。”
“不客气，再见。”
“再见。”
姜新禹知道，李献策打这个电话的用意，是让他们公开来往有一个合理的过程，否则会显得太过突兀。
“美奈，好点没有？”
“好多了。”
“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嗯。”
把服部美奈送回家，在回来时，姜新禹开车前往满洲银行。
今晚宁兆伟和加藤的举动，让他觉得很蹊跷。
满洲银行是一栋四层建筑，这个时间早就关门打烊，正门上了锁，整栋楼漆黑一片。
姜新禹敏锐的察觉到了异常，因为银行有警卫人员值班，所以无论多晚的时间，一楼大厅肯定会有灯光。
今晚是怎么回事？警卫去哪了？
绕路转到银行后门，远远看见两辆车并排停在门口。
一辆是印着满洲银行标识的全封闭中型货车，另一辆是银灰色轿车，车牌号：01—253！
这是宁兆伟的车！
姜新禹不敢靠的太近，他发现周围看似安静如常，实际上外松内紧，不时的有人在暗中巡视。
从楼里陆续出来十几个人，每个人都抱着一个半米见方的纸箱，放到货车车厢里，来来回回搬运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左右。
又过了一会，加藤出现在门口，他叫过来两个人，低声嘱咐了几句，随后车灯亮起，货车加大油门向西开去。
姜新禹思索了一会，开车悄悄尾随着货车，他要看一看，这辆车究竟要去哪！
经过一段时间的跟踪监视，姜新禹基本掌握了整件事的大致情况。
每逢周六周日晚间，加藤和宁兆伟就会来到满洲银行，从银行拉走一车纸箱赶往码头，到时候有一艘日本籍货船等在那，纸箱被迅速装船运走。
当晚之所以没有安排警卫值班，估计应该是出于保密方面考虑，毕竟银行警卫都是中国人。
让姜新禹感到不解的是，能让特高课副课长和银行襄理亲自坐镇指挥，而且是在晚上秘密行动，纸箱里会是什么呢？
绝对不会是机器设备，那种东西不可能装进相同规格的纸箱里！
而且他们装车的时候，也没有刻意轻拿轻放，里面一定是不怕摔的物件……
周六，侦缉队队部。
“笃笃！”
门外传来敲门声。
姜新禹放下手里的茶碗，说道：“进来！”
李锴推门走了进来，说道：“队长，您找我？”
“李组长，地下印刷厂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反抗分子十分狡猾，虽然抓了两个发传单的人，但是一直没找到印刷厂。”
“发传单的是什么人？”
“都是学生。”
“你准备怎么处理？”
“按照以往的惯例，先关押一段时间，让他们家里人拿钱赎人，然后派人秘密监视！”
“学生思想单纯，容易受人蛊惑，派驻在各所学校的内线，要密切留意那些参加各种社团的人，严防反抗分子趁机煽动！”
“这件事我已经在做，抓到的这两个人，就是内线提供的名单！”
“那就好……”姜新禹喝了一口茶，说道：“根据反馈上来的情报，地下印刷厂喜欢在夜间活动，所以，我们有必要安排一次突击检查！”
李锴想了想，说道：“咱们的人手不足，如果安排突击检查，是不是要协调警察局，展开联合行动？”
姜新禹摇了摇头，说道：“警察局一出动，肯定闹的鸡飞狗跳，如果你是反抗分子，难道还会出来活动吗？”
“那您的意思是……”
“既然我们人手有限，就要安排在重要路段设卡，行动组和情报组的人混编成五队，十八街、公使路、松岛街、太田街以及运河西路，今晚八点钟，统一行动！”
“是！”
“另外，反抗分子肯定有应对的办法，比如使用伪造证件，或者偷盗来的车辆，所以，各关卡检查，必须要做到眼见为实！”
“明白！”
姜新禹安排的这些路段，避开了报馆公寓一带，基本不太可能会误抓到自己人。
其他的关卡都是幌子，真正的目标在运河西路，那是满洲银行去往码头的必经之路！
晚上八点钟，运河西路。
侦缉队的特务在路口设置了临时路障，所有人都必须出示证件，并且检查随身携带的物品，形迹可疑者，还要说明自己夜里出现在街上的原因。
赵玉虎负责这一队，他不敢有丝毫懈怠，认真盘查每一个行人每一辆车，因为姜新禹就在路边的车里。
“嘀嘀——”
那辆满洲银行的货车开了过来，赵玉虎伸手示意停车，迈步来到车门旁，包括司机在内，驾驶室内一共有三个人。
赵玉虎看了看他们，说道：“侦缉队临检，出示你们的证件！”
其中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子说道：“我们是日本人！”
赵玉虎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说道：“我不管日本人还是中国人，没有证件，你们不能通过！”
“你……”鸭舌帽刚想发作。
“高木君，你要冷静，别忘了加藤副课长的命令！”身旁同伴附耳说道。
高木狠狠瞪了赵玉虎一眼，伸手从怀里掏出证件递了出去。
赵玉虎检查过了证件，说道：“你们是特高课的人？”
“没错！”
“把车厢打开！”
高木低声咒骂道：“混蛋，知道我们是特高课的人，还不放行！”
赵玉虎也变了脸色，说道：“我怎么知道你们是真是假，最后再说一次，把车厢打开！”
高木铁青着脸，手慢慢摸向腰间，赵玉虎警觉的退后一步，伸手掏出了手枪，喝道：“别动！”
几名侦缉队的特务也纷纷掏出手枪，把货车团团包围。
赵玉虎绕到车后，打开车厢门，用手电照了照。
车厢里除了两个押车的人，再就是满满一车没有任何标识的纸箱。
第375章 伪钞
纸箱里码放着一捆一捆的崭新钞票，只不过既不是中储券，也不是日本人的军票，而是在国统区流通的法币！
姜新禹估算着时间，知道赵玉虎已经看到了纸箱里的物件，他下了车迈步走过来，说道：“怎么样了？”
赵玉虎：“队长，弟兄们正在检查。”
姜新禹看了一眼货车里的人，故作惊讶的说道：“高木君？你怎么在这？”
“姜队长，我为什么在这里，要问问你的手下才行！”
高木认识姜新禹，知道这位不仅是侦缉队队长，也是服部彦雄的准妹夫，语气自然客气了一点。
姜新禹转脸看着赵玉虎，说道：“怎么回事，为什么拦特高课的车？”
赵玉虎：“队长，我不知道他们是特高课的人……”
“简直是胡闹！”姜新禹训完了赵玉虎，又对高木说道：“耽误了高木君的时间，非常抱歉！”
高木一肚子的火气慢慢平息下来，说道：“姜队长，这次就这么算了，希望不要再有第二次！”
姜新禹客气的说道：“请放心，我保证不会再发生类似事情！”
说着话，他挥手示意手下人，搬开路障放行。
看着货车疾驰而去，姜新禹把赵玉虎叫到一边，说道：“你是真能给我惹麻烦，怎么就不能长点脑子，特高课是好惹的吗？”
赵玉虎有苦难言，他是按照命令行事，现在捅了娄子，自己恐怕要成为那个背锅的人！
姜新禹看了看他，语气缓和了一些，说道：“当然了，这件事也不能完全怪你，反抗分子无孔不入，谨慎一点也是应该的，如果日本人怪罪下来，我会替你解释！”
“多谢队长。”
“你是我从警察局带过来的人，当着外人的面，我不说你几句，会让人觉得我偏心，懂吗？”
“我懂，我懂。”
赵玉虎迟疑了一下，说道：“队长，我刚才检查车厢，您猜里面是啥物件？”
姜新禹点燃一支香烟，漫不经心的说道：“难不成是一车金元宝？”
“真让您说着了，跟金元宝也差不多，是一车的钱！”
“银行的车装着钱也不奇怪，可能是准备发放的军饷吧。”
“队长，我不太明白，皇军部队的军饷用法币吗？”
“车里是法币？”
“可不是嘛，我打开的那个纸箱里，全都是崭新的法币！”
“不可能，一定是你看错了，把中储券看成了法币！”
“队长，我发誓绝对没看错，确确实实是法币……”
姜新禹打断他的话，说道：“想要多活几年，就要学会把秘密埋在心里！”
赵玉虎细想之下，惊出了一身冷汗，说道：“您说的对，确实是我看错了，不是法币，是中储券。”
姜新禹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看了看四周，说道：“看错也没什么奇怪，中储券和法币都印着先总理的头像，本来就很相似！”
赵玉虎唯唯诺诺的附和着，姜新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说道：“盯紧一点，我去公使路转转，别再出了什么乱子……”
在这之前，姜新禹查阅了大量金融类书籍，知道了无酸纸、变色油墨以及浮水印的用途，它们都和印钞有关！
宁兆伟那晚出现在读者联谊会，应该是有技术方面的问题，想找弗兰克最后求证一下，毕竟波恩大学金融系高材生还是很值得信赖。
最近一段时间，在国统区发现了大量的伪钞，无论是印刷还是手感，几乎可以达到乱真的地步！
印钞技术能够达到这种水平，可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出来，那需要完善的技术流程，以及金融方面专家的指导才行。
种种迹象表明，伪钞很可能来自于日占区，但是苦于无法深入调查，所以一直没有找到确切目标！
两件事综合分析，姜新禹很快就做出了判断，宁兆伟和加藤密谋的事，就是制造伪钞！
伪钞被秘密运往国统区，人为制造金融混乱，妄图从经济方面入手，彻底搞垮国民正府！
第二天，侦缉队队部。
“铃铃铃铃铃！”桌上的电话响起。
姜新禹拿起电话：“喂，哪位？”
“姜队长，昨晚的突击检查效果怎么样？”电话的另一端是服部彦雄。
“报告少佐，一共查扣三辆可疑车辆，逮捕六人，我马上安排审讯。”
“非常好，这种行动要持续下去，让反抗分子在堰津没有立足之地！”
“是！”
“另外，听说你们昨晚和特高课的人起了冲突？”
“这件事是卑职的责任，没能约束好手下，好在我及时赶到，没有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当时检查车辆的是谁？”
“赵玉虎。”
“他检查出了什么？”
“他说发现了一整箱中储券。”
“这个赵玉虎可信吗？”
“他跟了我四年，我觉得没问题。”
“唔……刚刚加藤副课长给我打了电话，他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有一点，让赵玉虎把嘴闭严了，昨晚的事不准再提！”
“明白！”
挂断电话，姜新禹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11点一刻，他拿起电话拨通了报馆的号码。
“请问，李松编辑在吗？”
“稍等一下。”
过了一会，电话里传来李献策的声音：“你好，我是李松。”
“李先生，是我，姜新禹。”
“哦，是姜队长啊，有事吗？”
“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去拿那份礼品。”
“方便，您什么时候过来？”
“中午吧。”
“可以。”
“我们在哪见面？”
“报馆斜对面有一家小吃店，我正想请您吃顿饭，表示一下谢意。”
“李先生客气了，那好，待会见。”
“待会见。”
半小时之后，小吃店里。
姜新禹和李献策相对而坐，伙计走过来说道：“二位想吃点什么？”
李献策：“姜队长，别看这家店不大，他们做的卤煮火烧可称得上是堰津一绝！”
姜新禹笑道：“客随主便。”
李献策对伙计说道：“两碗卤煮火烧，再来一份拼盘小菜，就这些。”
“卤煮火烧两碗，小菜拼盘！”伙计对厨房喊道。
第376章 釜底抽薪
“宁兆伟勾结日本人造伪钞，是法币！”姜新禹低声说道。
这件事非同小可，李献策吃惊的说道：“能确定吗？”
姜新禹把事情经过简单讲述一遍，然后说道：“他们每周运两次，数额巨大！”
李献策沉吟片刻，说道：“能不能查到运钞船的航行路线？”
“我跟踪了几次，码头上遍布暗哨，根本没法靠近……查航行路线做什么？”
“上报总部，建议上面派轰炸机空袭！”
“我个人觉得，轰炸运钞船并非上策，炸了一艘船，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他们还会派出其他船只！”
“………”
“最好的办法是从根儿上解决问题！”
“怎么解决？”
“釜底抽薪，拿到印钞电版！”
“想从加藤眼皮底下拿到电版……”李献策轻轻摇了摇头。
姜新禹吃了一口卤煮火烧，说道：“据我观察，电版并不在加藤手里。”
“在谁手里？”
“宁兆伟！”
“……可是，即使在宁兆伟手里，我们不知道东西藏在哪……”
“银行人多眼杂，电版一定藏在宁兆伟经常待的地方，比如他的办公室！”
“你有办法吗？”
“每周一上午9点到10点之间，按照惯例，宁兆伟会带领高层职员到各部门巡视，这一个小时，就是我们的机会！”
“你的意思是，派人潜入他的办公室，把电版偷出来？”
“对！”
“可是，怎么能知道电版藏在哪？”
“正常来说，十有八九会放在保险柜里！”
“保险柜钥匙，他肯定会随身携带……”
“这个我来想办法，我们派去的人，最好装扮成银行的工作人员。”
“我知道。”
“如果发现情况不对，立刻终止
行动，而且……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你放心，我挑选的人，都是随时准备为国捐躯的战士！”
“也不要过于悲观，只要不出现意外情况，我们至少有一半机会！”
姜新禹知道，军统的行动人员一旦被捕，第一选择都是咬破藏在衣领子里的剧毒氰化钾，免得落在敌人手里生不如死。
“明天中午12点，你准时站在报馆楼下，到时候我会开车经过，把保险柜钥匙交给你，如果没成功，再想办法。”
“好。”
“我回去了。”
“把这个拿着。”李献策从包里拿出一个纸袋递过去。
“这是什么？”
“你的奖品，一本台历。”
姜新禹笑道：“家里刚好缺一个台历，谢谢了。”
回到侦缉队，姜新禹找出宁兆伟的名片，按照上面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你好，满洲银行襄理办公室。”电话里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姜新禹：“请问，宁先生在吗？”
“您是哪位？”
“我是侦缉队的，姓姜。”
“您稍等一下。”
过了一会，电话里传来宁兆伟的声音：“是姜队长吗？”
“宁先生一猜即中，不愧是搞金融工作，头脑就是比普通人聪明！”
“过奖过奖……呃，姜队长，找我什么事？”
“是这样，有一桩涉及经济的案子，牵扯到了宁先生，你我都是朋友，所以我想私下先了解一下情况。”
“请问，是什么案子？”宁兆伟多少有点紧张，他在银行任职多年，难免会有贪污受贿方面的问题。
“电话里不方便说，要是方便的话，您能不能来一趟侦缉队？”
“……可以，我把手头的工作处理完，立刻就过去。”
“好的。”
放下电话，姜新禹从怀里拿出一个纸包，里面是形状不同的白色药片，碾成粉末倒进空茶碗里，然后盖上茶碗放在一旁。
这是麻醉剂和碳酰颗粒，碳酰颗粒是低毒致幻物，两者按比例调和，就会成为一种速效迷幻药，能使人在短时间内出现昏厥状态。
姜新禹是学医出身，对这类东西很熟悉。
为了确保药量适中，他特意找了一个侦缉队特务，以个别谈话为由，暗中给他下了药。
实验结果显示，效果非常的好，药效只有一分钟左右，那名特务甚至不记得自己曾经昏厥，还以为是太疲劳，不小心睡了过去。
一个小时之后，赵玉虎进来说道：“队长，门外有位宁先生，说是您约了他谈事情……”
“对对，请他进来。”
“是！”
几分钟后，宁兆伟一身笔挺西装，在赵玉虎的引领下，来到了二楼队部。
“宁先生，快请坐。”姜新禹起身相迎，然后对赵玉虎说道：“我和宁先生谈点事，这段时间谁都不见！”
“是。”赵玉虎躬身退了出去。
“宁先生，我这没有好茶，将就着喝一口。”姜新禹拿起暖水瓶，分别沏了两杯茶，把放了药的茶碗放到宁兆伟面前。
“这就很好了。”
见姜新禹如此热情周到，宁兆伟放下心来，就算有案子牵扯到自己，看这位侦缉队队长的架势，也是可以商量解决，说不定就是想趁机敲竹杠！
“宁先生，我知道您的工作繁忙，本来不想打扰，可是没办法，我就是吃这口饭的，还希望您能理解。”
“当然，生逢乱世，大家都不容易，互相理解互相理解！”
“那咱们就长话短说，大沽轮胎厂的李青武，宁先生想必认识吧？”
“李青武……哦，去年六月的时候，李经理在满洲银行贷了一笔款，我们接触过几次。”
“是这样，有人举报，李青武向满洲银行高层行贿，所以才得到了那笔低息贷款！”
宁兆伟心里一惊，那次贷款自己确实接受了李青武的贿赂，这件事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怎么会被侦缉队查到？
其实姜新禹纯属猜测，他根本没有任何证据，只是从这笔贷款合同中，感觉到了可能会有幕后交易。
“别人我不敢保证，我宁某以名誉担保，绝没有拿李青武一分钱！”宁兆伟正色说道。
姜新禹端起茶碗，说道：“宁先生，先别激动，事情会查清楚的……请喝茶。”
“姜队长，你是不知道，一旦做到我这个位置上，难免会遭到小人嫉妒，唉，冷枪暗箭，防不胜防！”宁兆伟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第377章 盗取电版
眼见宁兆伟歪靠在沙发上，姜新禹立刻走过去，把他腰里的钥匙摘下来，用事先准备好的印泥复制钥匙模型。
然后把钥匙仔细擦拭干净，再放回宁兆伟腰里，做完这一切，刚好用了四十秒时间。
十几秒钟后，宁兆伟倏然间睁开了眼睛，茫然的看了看四周，短暂昏厥让他的思绪陷入停顿，一下子有些摸不着头脑。
姜新禹关切的问道：“宁先生，你还好吧？”
宁兆伟有些不太确定的说道：“我……刚刚是怎么了？”
“我看你有点心神恍惚，跟你说话也不回答。”
“是吗？可能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看来我要多休息才行。”
“是啊，身体健康才是一切的根本，要不然真应了那句话，有命赚钱无福消受！”
宁兆伟连连点头，说道：“没错没错！”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宁先生，你今天的状态不是很好，关于李青武的案子，我看还是改日再谈吧。”
“好吧，哪天我约姜队长出来坐一下，希望到时候赏脸。”
“只要是宁先生邀请，我肯定到场！”
“宁某这就告辞了。”
“宁先生慢走。”
“留步留步。”
宁兆伟已经打算好了，下次见面的时候，贿赂一下姜新禹，李青武的案子也就过去了。
第二天中午12点。
姜新禹开车从堰津报馆门前“经过”，只见李献策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袋馒头，看样子是买了午饭准备回去。
“李先生，你好。”姜新禹缓缓把车停在路边。
李献策故作惊讶的说道：“姜队长，这么巧？”
“哦，我去张园办事，刚好路过。”
说话间，姜新禹把印泥盒子塞到李献策手里，低声说道：“一共三把钥匙，不知道是哪一把！”
“好，我知道了。”李献策顺势把印泥盒揣进兜里。
姜新禹知道，拿到钥匙只是成功了第一步，能不能顺利进入宁兆伟的办公室，配制的钥匙能不能打开保险柜，都还是一个未知数！
即使打开了保险柜，万一电版不在里面，还是空欢喜一场！
要不是事关重大，李献策也不会同意实施这个计划，对于行动人员来说，实在是有些太过冒险！
…………
周一，满洲银行。
路边停着一辆轿车，车里是李献策和一个青年男子。
青年男子名叫冯锟，军统堰津站的行动人员，最近才从北平调过来，是一名经验丰富的特工。
李献策目视着冯锟的眼睛，说道：“准备好了没有？”
“准备好了！”冯锟坚定的点了点头。
他明白李献策的意思，如果不能安全撤退，那就意味着自己必须要杀身成仁，绝不能给敌人逼问口供的机会！
李献策看了一眼手表，说道：“记住，八点五十分的时候，有人会挑起事端，你趁机从左侧楼梯上楼，到厕所把衣服换好，宁兆伟的办公室在三楼左手第二间，有门牌标识。”
冯锟外套里面穿着银行工作人员制服，只需要脱掉外套即可，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人盘问他。
“时间快到了，进去吧！”李献策轻拍了一下冯锟的肩头。
冯锟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说道：“特派员，这次我要是不能出来，您帮我把这封信寄出去。”
“这是什么信？”
“家信。我十八岁就加入军统，没在父母身边尽过一天孝道，说起来……实在是愧为人子！”
“自古忠孝难两全，你做的事情，顶天立地为国为民，他们会体谅你！”
“我知道……”
“身为一名特工人员，心理负担不要太重，不会有事的！”
冯锟点了点头，拎着一个手提箱下了车，穿过马路走进银行大门。
周一来银行取钱存钱的人很多，柜台排起了长队，两名警卫在往来巡视。
一名妇女抱着孩子要上楼，警卫立刻叫住了她，说道：“这位太太，楼上是办公区，你不能上去。”
女人解释着说道：“对不起，是小孩子要上去玩……”
柜台处忽然传来争吵声，一个老者说道：“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加塞还有理了？”
一个男子大声嚷道：“我早就排上了，刚刚去了一趟厕所，回来你们就不认账了？”
一个冷峭的声音说道：“照您这么说，昨天我就排上了，只不过回家睡了一觉，怎么就没人让我加塞呢？”
“你他吗的嘲笑我！”男子挥着拳头冲向说话的人。
人群顿时大乱，警卫赶忙跑过去，喝道：“都住手，再胡闹，我们就喊警察了！”
趁着混乱之际，冯锟沿着左侧楼梯快步上楼，来到二楼厕所，脱下外套塞到杂物间，然后推门走出来。
现在是九点十分，按照预先计划，宁兆伟这时候正在四处巡视，办公室内只有一名女秘书！
来到三楼左手第二间门前，冯锟看了一眼门上“襄理办公室”的木牌，伸手敲了敲门，“笃笃，笃笃！”
“请进。”里面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冯锟推门进去，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正在整理桌上的文件资料。
“请问，这是宁兆伟襄理的办公室吗？”冯锟还要确认一下，要是弄错了房间，那可成了笑话。
“宁襄理不在，你有什么事吗？”
“不在就对了！”冯锟回手反锁了房门。
“你要干什么？”
女秘书一时没反应过来，眼前的这个人看上去文质彬彬，身上穿着银行制服，她也没往别处想。
“我不想杀人，希望你能放聪明一点！”冯锟掏出手枪，枪管上拧着消音器。
女人吓的双腿发软，她总算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颤声说道：“别杀我……我肯定不喊……”
“保险柜在哪？”
“在……在这里，不过，没有钥匙，你打不开的……”女秘书指着足有一米见方的铁家伙。
“你坐过去！”冯锟把椅子推过去。
女人战战兢兢坐在椅子上，看着这个人从兜里掏出钥匙，对比了一会，把其中一把钥匙插进钥匙孔。
冯锟枪口对着女秘书，另一只手拿着钥匙拧了几下，只听见“咔哒！咔哒！”锁簧连续打开的声音。
打开保险柜门，里面除了一些重要文件，还有不少金条和钞票，最下层放着一个精致的手提箱。
冯锟把手提箱拿出来，用带来的最小一把钥匙打开锁头，里面是两块铜制的金属电版！
看着上面的文字图案，毫无疑问就是伪钞电版！
冯锟拿出一副手铐，在女秘书的哀求中，把她反拷在暖气管子上，用毛巾塞住嘴巴。
然后把电版放进自己带来的手提箱里，看了一眼时间，刚刚九点四十分，一切进展的无比顺利！
第378章 不翼而飞
冯锟轻轻打开房门，见走廊里无人经过，拎着手提箱走了出去。
刚走到楼梯口，加藤和高木沿着楼梯往上走，双方堪堪擦肩而过。
“喂，等一下！”加藤回身叫住了冯锟。
冯锟停住脚步，一只手悄悄摸向腰间，心想着若是被识破，就只能选择硬拼冲出去。
加藤看了看他，问道：“宁兆伟在办公室吗？”
冯锟暗自松了一口气，说道：“宁兆伟出去巡视了，要等一会才能回来。”
加藤抬腕看了一眼手表，现在确实是襄理巡视时间，自己来的稍微有点早。
他又走了几步，猛然警觉刚才的情形不对劲，那个人只是一个普通职员，怎么能不带任何敬语，直接称呼襄理的名字？
想到这，加藤立刻吩咐道：“高木，刚才那个人很可疑，去把他带回来！”
“是！”高木向楼下追去。
加藤来到宁兆伟办公室门前，他知道里面只有一个女秘书，所以也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眼前的场景让他大吃一惊，女秘书被拷在暖气管子上，嘴里塞着毛巾，呜呜的挣扎着。
加藤快步走过去，拿掉她嘴里的毛巾，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咳咳，有人打开保险柜，拿走了两块金属板……咳咳……”女秘书并不知道那是伪钞电版。
“他走了多长时间？”
“就是刚才……”
加藤转身就往外跑，他当然知道金属板是什么，而且也不用再问了，自己上到三楼，只遇到那个拎着手提箱的人！
此时，高木已经追到二楼，看到了冯锟的背影。
“前面那个人，站住！”
冯锟没有回头，他心里很清楚，从正门出去是不可能了，一楼的两名警卫都有配枪，自己单枪匹马硬闯肯定不行！
在二楼厕所换衣服的时候，他留意观察过，下面正对着银行后门！
后门上方有一个雨搭，以自己的身手从窗户跳到雨搭上，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想到这，他忽然发足狂奔，以最快的速度闯进厕所，一名银行职员刚提上裤子，一脸惊愕的看着他。
冯锟打开窗户，向下看了一眼，走廊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加藤和高木已经追了上来！
“嘭！”
高木一脚踹开厕所门，冯锟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跳到雨搭上，冯锟一秒钟都没耽搁，先把手提箱扔下去，然后双手抓着雨搭边缘，身子一荡落到地面。
与此同时，加藤的枪也响了。
“砰！”
“砰！”
“砰！”
冯锟身子晃了一下，拎起手提箱继续向前跑。
“高木，快快快，跳下去，一定要抢回手提箱！”加藤自己可不敢从这么高的距离跳下去。
高木把手枪别在腰里，跟着纵身跳到雨搭上，他低头看了看地面上的血迹，大声说道：“课长，他中枪了，跑不多远！”
宁兆伟得到了消息，也来到楼下，命令银行警卫跟着加藤出去追捕。
“砰！”
“砰！”
银行后门又传来两声枪响。
银行是重要场所，巡街警察到达的十分迅速，这也是李献策没去接应冯锟的原因。
这次行动本就是半对半的机会，不被发现怎么都好，甚至可以大摇大摆的离开，一旦被堵在银行里，冯锟想要脱险，就只能看运气了！
况且，这里面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拿到电版，行动只能算是成功了一半，除掉宁兆伟，才能解决根本问题！
银行后门。
警察指着地上斑斑血迹，说道：“加藤课长，您看。”
加藤一摆手，众人沿着血迹追踪下去。
距离银行百十米远，高木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
警察把他翻过来，人已经死了，身下是大滩的鲜血，左胸口一处致命枪伤！
加藤阴沉着脸说道：“那个人中了枪，他一定就在附近，通知警察局，立刻封锁这片区域！”
几分钟后，在附近一条巷子里，警察们发现了冯锟的尸体，他的后背有一处枪伤！
这一枪是从雨搭跳下来时，被加藤开枪射中，冯锟虽然勉力跑了一段路，终因失血过多而死！
一名警察拎起地上的手提箱，说道：“加藤课长，万幸的是，总算追回了手提箱。”
加藤点了点头，伸手接过手提箱，心里顿时一惊，他知道电版的重量，这个箱子怎么会这么轻？
顾不上身边围着一群警察，他立刻打开手提箱，里面空空如也，电版竟然不翼而飞！
“继续搜捕，他们有人接应！”加藤暴怒的把手提箱摔在地上。
满洲银行附近的街区，算是堰津的富人区。
这条巷子里住的都是有些身份的人，即便如此，加藤还是命令挨家挨户搜查，结果依然一无所获。
半个小时之后，服部彦雄亲自带人来到现场，满洲银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这个负责治安的宪兵队长，自然是要过问一下。
“加藤君，情况怎么样了？”服部彦雄下了车，大步流星走过来。
加藤一脸沮丧的说道：“反抗分子偷走了电版，这件事是我疏忽大意了！”
听完整件事的经过，服部彦雄皱着眉说道：“短短几分钟时间，就能打开保险柜，偷电版的人是怎么做到的？”
“他们复制了保险柜钥匙。”
“钥匙原本在宁兆伟身上？”
“对！”
“对这个宁兆伟要严加盘问，最近都和什么人有过接触，一定可以查出蛛丝马迹！”
“我刚刚问过他了，要说有嫌疑，银行里很多人都有嫌疑，因为他们都有机会接触到宁兆伟！”
“加藤君，你好像对宁兆伟很信任？”
虽然他们说的是日语，加藤还是压低声音说道：“这件事是由他一手策划，可以这么说，没有宁兆伟，就没有电版！”
“你的意思是说，电版还可以再造？”
“没错，只是需要漫长的时间……”
“宁兆伟现在人在哪？”
“在银行……”
加藤猛然意识到，自己又犯了一个错误，应该派人保护宁兆伟！
既然宁兆伟如此重要，反抗分子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们会不会趁着混乱对宁兆伟下手？
第379章 拿走电版的人
宁兆伟死了，被人用刀捅死在走廊里。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外面吸引，银行警卫也跟随加藤去追捕冯锟，所以给了杀手可乘之机！
根据几名银行职员的描述，服部彦雄找来画师，画出了杀手的长相，然后派出特务在车站码头暗中辨认。
三天后，一家茶馆里。
姜新禹：“杀宁兆伟的人转移了没有？”
李献策：“已经安排他离开了堰津。”
“那就好……电版要尽快销毁，免得生出变故！”
“电版？电版不是让加藤抢回去了吗？”
“……手提箱里什么都没有！”
“我给冯锟的命令是，如果不能把电版带出来，那就开枪销毁它！”
电版对精度要求非常高，不能有丝毫磨损，子弹射上去，只要造成几处凹痕，就无法再使用。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当时银行楼后一共响了两枪，宪兵队勘查过现场，都是冯锟开的枪，一枪打在树干，另一枪打死了高木！”
李献策：“就是说，冯锟来不及销毁电版，就已经支撑不住了，有人浑水摸鱼，趁机拿走了电版！”
“除此之外，没有更合理的解释！”
“我估计，拿走电版的人，肯定也是反满抗日的爱国志士，否则的话，电版早就落到了日本人的手里！”
“问题是，会是什么人呢……”
“加藤在第一时间搜查了附近的居民住户，按说拿走电版的人，不可能跑的太远，为什么会没搜到？”
姜新禹沉思半晌，说道：“加藤忽略了一点，他没有搜查银行的人！”
李献策：“可是，电版是在银行外面被人拿走……”
“估计加藤也是出于这种考虑，所以才没有搜查银行职员，不过，他事后肯定会想到这一点！”
“银行的人，当时有谁在外面？”
“没人在外面。”
“这就奇怪了，那他是怎么拿到的电版？”
“是啊，他是怎么拿到的电版呢……”
其实姜新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假设是银行内部人拿走了电版，至少需要两个人互相配合！
跟随加藤追捕冯锟的银行警卫，显然嫌疑最大！
只是这些话暂时不能告诉李献策，姜新禹初步怀疑是共党方面的人，悄悄拿走了电版！
…………
巷子内。
一名戴着灰色礼帽的男子走进去，来到一家门前，伸手敲门，“笃笃，笃笃！”
“谁？”
“是我。”
木板门吱呀一声打开，灰色礼帽闪身走了进去。
屋子里光线昏暗，家具设施非常简陋，简陋到只能勉强维持基本的生活需求。
一个身材粗壮的男子插上门闩，回身说道：“你怎么来了？”
灰色礼帽走到窗前，掀开窗帘缝隙向外看了一会，说道：“老焦，你必须马上走！”
“去哪？”
“把电版送走！”
“送走？你不是说要销毁吗？”
“情况有变，组织上要求这么做，我们只有服从命令！”
“还送到交通站？”
“不，这次你带着电版一起走！”
“我……不用回来了？”
“对！”
“为什么？”
“加藤很快就会醒过味儿，你是第一个发现冯锟尸体的人，他们肯定会重点调查你！”
“…………”
“城隍庙角门有一个卖皮货的人，你问他，有没有品相好一点的貂皮子，他会回答说，家里有，要是不嫌远，就跟着去瞧瞧，你就跟他走。”
“好！”
灰色礼帽把手里的皮包递过去，说道：“里面除了电版，还有一把手枪，以防万一！”
老焦接过皮包，说道：“出城的时候，肯定要搜查……”
“不用担心，都安排好了，你只管跟着那个人走。”
“知道了。”
几分钟后，两个人一先一后出来，在巷口分开，老焦骑着脚踏车，直接赶奔城隍庙。
城隍庙角门这边比较清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站在门口，身上搭着两块皮子。
老焦推着脚踏车走过去，说道：“有没有品相好一点的貂皮子？”
卖皮货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家里有，要是不嫌远，就跟着去瞧瞧。”
说完这句话，他闷声不响的沿街向北走，老焦推着脚踏车跟在后面。
“哎，停下停下！”两个歪戴帽子，嘴里叼着香烟的家伙，横身拦住了去路。
卖皮货的陪着笑脸，说道：“两位是叫我吗？”
“老子就烦你们这些乡下人装傻充愣！”
“您二位……有事？”
“有事，事还不小！”
“您说您说。”
“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盘？”
卖皮货的摇了摇头。
“啥都不知道，就敢来这撂场子？我告诉你，听好了，这片儿现在是五爷的地盘！”
“我还是没明白，您二位到底啥意思……”
“啥意思？交税！”
卖皮货的心想，赶紧把这两个地痞打发走，别耽误了正事。
他从怀里掏出一把钞票，说道：“实在对不住，今天还没开张，一张皮子也没卖出去……”
其中一个地痞斜着眼睛看了看，说道：“两个烧饼钱拿出来干嘛，你他吗打发要饭的呢！”
“那您看咋办？要不……这两块皮子都给你们得了！”
“谁要你的烂皮子！”
地痞打量着站在一旁的老焦，嬉皮笑脸的说道：“这位先生既然要买好皮子，干脆替他垫付了吧？”
老焦出来的匆忙，身上只有几千块，遇见这么两个难缠的家伙，根本打发不了他们。
果不其然，见老焦递过来的钞票，地痞狠狠啐了一口，说道：“身上就带这么点钱，还要买品相好的貂皮？当我们哥俩不识数是吗？”
卖皮货低声对老焦说道：“你先走，看见大槐树右转，积善堂对面巷子里第三家，找山哥，就说……”
“嘀咕什么呢！”两个地痞示威一般摆弄着手里的刀子，不耐烦的说道。
卖皮货的双手一摊，说道：“二位嫌钱少，我也没辙了，你们说咋办吧！”
地痞互相看了一眼，嘿嘿冷笑道：“跟我们玩流氓？老子在堰津混了这么多年……哎，你干嘛去？”
老焦低着头，从他们面前走了过去。
第380章 交通员
积善堂对面巷子里第三家，老焦伸手敲门，“笃笃，笃笃！”
“谁呀？”
“我找山哥。”
房门打开，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探出身，上下打量着老焦，说道：“什么事？”
“我想买品相好一点的貂皮，富贵说要是不嫌远，就跟着来瞧瞧。”
“富贵人呢？”
“他让两个收保护费的地痞缠住了，脱不开身。”
山哥让开身子，说道：“进来吧。”
屋子里还有一个人，年龄在三十岁左右，穿着守备队的军服，目光警惕的看着老焦。
山哥：“怎么称呼？”
老焦：“叫我老焦就行了。”
山哥：“老焦，这位是杨安平同志，是负责送你出城的交通员，他的公开身份是守备队的一名班长！”
老焦和杨安平打过招呼，说道：“富贵那边怎么办？”
山哥笑了笑，说道：“只要你没事，富贵就会放开手脚，我估计，那两个地痞现在肯定是在满地找牙！”
杨安平拿出一套军服递给老焦，说道：“把衣服换上。”
老焦换好了衣服，跟着杨安平从后门出来，路边停着一辆守备队的军车。
出城很顺利，没有受到任何盘查，老焦松了一口气，说道：“杨同志，我们去哪？”
杨安平：“杨村。下一站交通员会把你送往冀中！”
一个小时之后，军车驶入杨村，停在一家院门前。
杨安平从身后拿过一盒点心，以及两条鲢鱼和一些时令水果，推开车门下了车，老焦也随后跟着下车。
一个少年从门前跑过，说道：“二叔回来了？”
“不帮你爹干活儿，到处瞎跑啥！”杨安平虚踢了少年屁股一脚。
少年嬉笑着跑开，杨安平回身招呼着说道：“老焦，进来吧，交通员很快就到。”
相比较村子里那些低矮的泥瓦房，这栋房子称得上是豪宅了，只不过看上去应该是很少有人打扫，院子里显得非常杂乱。
老焦迈步走进院子，忍不住问道：“这是谁家？”
杨安平：“我哥家。”
“方便吗？”
“方便。”
走进了屋子，杨安平大声说道：“娘，嫂子，我回来了。”
从里屋出来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欣喜的说道：“安平回来了。”
杨安平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说道：“娘，您还好吧？”
“好着呢，就是惦记你啊……”
“嫂子呢？”
“唉，在里屋呢……”
老焦穿着军服，老太太也没当一回事，以为是儿子手下的兵。
杨安平对老焦说道：“老焦，别客气，随便坐。”
里屋房门一开，一个目光呆滞的女人走了出来，对杨安平说道：“你回来了，栓子呢？”
老太太在一旁说道：“栓子娘，他是安平！”
“安平……是谁？”女人一脸的茫然。
杨安平皱着眉说道：“娘，我上次回来，嫂子不是挺好吗？怎么又犯病了？”
“她呀，清醒一阵儿糊涂一阵儿……唉，都是小鬼子造的孽！”老太太抹着眼泪说道。
杨安平沉默了一会，起身走了出去，把杂乱的院子收拾了一遍，拿起扫帚清扫地上的落叶。
老焦跟了出来，迟疑着问道：“你家里……这是怎么了？”
杨安平把扫帚放下，从兜里掏出香烟点燃一支，一屁股坐在台阶上，说道：“去年，老邱被捕那件事知道吗？”
“知道。”
“那个被服部彦雄开枪打死的保长，就是我哥哥！”
老焦惊讶的说道：“他是你哥哥？”
“对！”
“听说还有一个孩子也……”
杨安平狠狠抽了一口烟，说道：“那个是栓子，我亲侄儿！后来，我嫂子精神上受了刺激，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当时在哪？”
“我那会没在家。”
“小鬼子欠下的血债，早晚要他们还！”
“我宁愿上山打游击，亲手打死几个小鬼子！”
“地下工作……”
“笃笃！笃笃！”门外传来敲打门环的声音。
杨安平示意老焦别出声，走到院门前，问道：“谁呀？”
“我，小王。”门外有人回答道。
杨安平回身对老焦说道：“交通员来了，你跟他走吧，记住，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这身皮换了。”
老焦：“衣服呢？”
杨安平：“小王替你带了。”
老焦从包里把手枪拿出来，说道：“这是樵夫的枪，让你拿回去，到时候他会去取。”
“好，知道了。”杨安平把枪收好，把院门打开。
门外是一个浓眉大眼的青年男子，肩上背着花布包裹，看他穿衣打扮像是山里普通的老百姓。
目送着小王和老焦走远，杨安平回到屋子里，从怀里掏出一叠钞票放在桌上，说道：“娘，我得回去了，过些日子再回来看您。”
老太太：“安平啊，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发军饷了。”
“军饷才几个钱，你这是……”
“您就别问了，我走了！”
杨安平出了院子，打开车门坐了进去，老太太紧忙着追出来，叮嘱着说道：“安平，开车慢一点。”
“娘，我知道了，回去吧！”杨安平目光一瞥，车座上多了一张折叠的信笺。
杨安平赶忙拿起信笺展开，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杨氏祠堂观音像后面，有一部发报机，带回去交给樵夫！
既然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显然不会是敌人，只是不想和自己见面而已。
在敌后搞情报工作，发报机的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因为日军的严密封锁，这种东西很难运进沦陷区。
整个堰津地下组织也只有一部发报机，偶尔出了故障，还要从北平调来技术人员修理，赶上有紧急情况需要和上面联络，非常耽误事。
杨安平把信笺揣进兜里，开门下了车，说道：“娘，祠堂的钥匙放哪了？”
“还在铁盒子里，你要干嘛？”
“我去给哥上柱香。”
“哦……”
杨安平进了屋子里，从柜子里翻出一个铁盒子，里面除了房契地契，再就是一把系着红绳的钥匙。
他哥哥是本村保长，祠堂钥匙自然会放在家里一把。
第381章 枉费心机
来到杨氏祠堂，杨安平下了车，掏出钥匙打开门，径直来到观音神像近前，双手撑住香案，纵身一跃跳了上去。
观音像后面的缝隙里，放着一只黑色手提箱，应该是时间太久了，箱子上落了厚厚一层灰尘。
回到车里，杨安平拿抹布擦掉手提箱上的灰尘，打开箱子一看，里面果然是一部发报机！
一个弯腰驼背的男人慢慢走过来，杨安平也没太在意，以为是村子里的村民，快到近前时，才警觉情况不对劲！
他在杨村长大，所有人都熟悉，来的却是一个陌生人！
杨安平刚要伸手去摸枪，那个人已经拉开车门坐进来，手里举着一支手枪，喝道：“别动！”
杨安平：“你是谁？”
那个男人——马佩衢冷冷的说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
说着话，他下了杨安平的枪，伸手把手提箱拿过来，打开看了一眼，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喃喃着说道：“总算让我找到了证据！”
杨安平虽然一头雾水，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是有一点他心里很清楚，这个人肯定是敌人派来的特务！
马佩衢从腰里拿出一副手铐，把杨安平反铐住双手，推到副驾驶座位，然后自己坐过去开车。
军车驶出杨村，向堰津方向开去。
“杨班长，你在共党组织里是什么身份？”马佩衢心情十分愉悦，一边开车一边问道。
杨安平语气平静的说道：“你搞错了，我不是共党，这个箱子放在杨氏祠堂，我准备拿回去交给队长。”
马佩衢从怀里拿出一部照相机，笑道：“看到了吧？狡辩是没有用的，所有的一切都拍下来了，包括那个给你留信的人！”
“……给我留信的是谁？”
“到了宪兵队，你自然就知道了！”
一个小时之后，军车进了城。
城门口一间茶馆内，姜新禹坐在靠窗的桌位，虽然给杨安平留了信笺，但是也要亲眼看见他安全回到堰津才能放心。
眼见开车的竟然是马佩衢，这让他大吃了一惊，这家伙怎么会和杨安平在一起？
姜新禹很快就想明白了，马佩衢一直在暗中监视自己，最近一段时间没发现他的踪迹，心里多少有些放松警惕。
也就是说，自己看到的一切，马佩衢也必然一清二楚，他肯定是把杨安平抓了现行，要送到宪兵队邀功领赏！
一个杨安平还在其次，关键是一抓就是一串，还有那部发报机……
军车继续行驶。
马佩衢此刻完全放松下来，说道：“杨班长，我给你一句忠告，进了宪兵队审讯室，千万不要逞英雄，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皇军不会亏待你的……”
杨安平心里很清楚，这个人能追踪到杨村，积善堂联络点肯定暴露了，甚至“樵夫”的身份也可能在对方掌握之中！
这个照相机至关重要，只有毁掉胶卷，才有可能保护自己的同志！
军车行驶到僻静的路段，一辆轿车从对面高速开过来，车里的人正是姜新禹！
——除掉马佩衢，然后就说他挟持杨安平，替军统偷运发报机！
这就是姜新禹的想法，虽然疑点颇多，从逻辑性上来说，有些经不起推敲，但是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
马佩衢也发现了姜新禹，想要避让已经来不及，情急之下猛踩油门，发着狠说道：“好啊，还敢送上门来，我他吗撞死你！”
“砰！”
他探出身子先开了一枪。
看双方这副架势，杨安平知道，来的肯定是自己人，很有可能就是留信的那个人！
眼看着两辆车堪堪撞到一起，姜新禹猛打方向盘，他想从侧方逼停军车，正面撞击自己的车太吃亏。
与此同时，杨安平蓦然大吼一声，整个身体扑在方向盘上，军车急速左转，“嗵！”的一声撞到了路灯上。
军车被撞的熄了火，机盖也弹了起来，马佩衢怒骂道：“你他吗找死！”
“砰！”
他抬手给了杨安平一枪，然后迅速矮下身子，躲在车门下面。
“砰！”
“砰！”
姜新禹从车里下来，连续扣动扳机，子弹击碎了车窗玻璃，却没有射中马佩衢。
马佩衢窝在车门后，大声说道：“姜队长，我要是你，就赶紧逃走……”
杨安平胸口中弹，倒在车里，看上去奄奄一息，突然张嘴咬住了马佩衢的脚踝。
“啊——”马佩衢吃痛大叫了一声，另一只脚去踹杨安平。
听见马佩衢气急败坏的咆哮，姜新禹趁机冲了过来，伸手拉开车门，举枪就射！
“砰！”
“砰！”
“砰！”
马佩衢身中两枪，只剩下一口气，他心里也在后悔，应该一开始就杀了杨安平，自己费尽心机还是功亏一篑！
“嘟——”
“嘟——”
一队警察正在向这边跑过来。
“你是……”杨安平咳出一口血，话已经说不出来。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我是。”
杨安平指着座位上的照相机，目光焦急的看着姜新禹，子弹击穿了他的肺部，能坚持着和马佩衢搏斗，完全是凭着精神上的毅力！
姜新禹想都没想，立刻打开照相机后盖，把胶卷卸下来，揣进自己的怀里。
杨安平欣慰的咧嘴笑了一下，头一歪慢慢闭上了眼睛。
“姜队长……你……你运气好……”马佩衢喘息着说道。
姜新禹抬手就是一枪，“砰！”子弹击碎了马佩衢的天灵盖，彻底送他去见了阎王！
“别动！”
“把手举起来！”
蜂拥而至的警察举着枪，吆五喝六的叫嚷着。
姜新禹转回身，说道：“自己人！”
“姜队长，这、这是怎么回事？”带队的警长示意手下把枪放下。
姜新禹把枪别在腰里，说道：“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警长一挥手，吩咐道：“弟兄们，搜查这辆车！”
姜新禹指了一下附近的电话亭，说道：“你们先搜查，我去打个电话！”
警长客气的说道：“您忙您忙。”
姜新禹走进电话亭，借着身体的遮挡，把胶卷扯出来充分曝光……
第382章 黄记油坊
宪兵队队部。
服部彦雄眉头紧锁，把手上的文件放在桌子上，深深叹了口气。
酒井次郎匆匆走进来，躬身说道：“少佐，我刚刚去了现场，死了两个人，一个是守备队的士兵名叫杨安平，另一个是马佩衢！此外，还发现发报机一部！”
服部彦雄打起精神，说道：“直接说结论！”
“按照姜新禹所讲，他发现军车很可疑，试图拦截检查的时候，马佩衢突然朝他开枪，企图开车冲过去……”
“军车怎么可疑？”
“当时杨安平背着手坐在车里，姜新禹感觉很奇怪，而且开车的居然是马佩衢，所以就想盘查一下。”
“杨安平为什么背着手？”
“他被铐住了双手。”
服部彦雄沉思了一会，说道：“马佩衢想要偷运发报机进城，所以挟持了杨安平，是这样吗？”
“是！”
“反过来说，会不会是杨安平携带发报机，被马佩衢发现抓了呢？”
“这个……两个人都死了，没办法查证。”
“死无对证……”服部彦雄默然片刻，说道：“还有其他线索吗？”
“车里还有一个照相机，只不过没装胶卷。”
“照相机是谁的？”
“正在查……这么贵重的物品，估计应该是马佩衢的。”
“照相机里是没装胶卷，还是被人拿走了……”服部彦雄自言自语的说道。
酒井犹豫了一下，说道：“少佐，您怀疑姜新禹？”
“不是怀疑他，是要防备所有人……从即日起，监听姜新禹的所有电话！”
“可是，他和美奈小姐……”
“你是觉得我太多疑了吗？”
“卑职不敢！”
服部彦雄叹道：“硫磺岛一战，在最关键的时候，皇军居然出现了两个内奸，他们用步话机给美军提供轰炸坐标，自己人都会背叛帝国，何况是外人！”
酒井恨声说道：“要是被我遇到这两个畜生，一定要扒了他们的皮！”
服部彦雄拍了拍桌上的文件，说道：“伤亡情况统计出来了，除了一千人被俘之外，其余两万两千人全部玉碎！包括……栗林忠道将军！”
酒井次郎牙齿咬得格格直响，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
服部彦雄继续说道：“内阁现在分成了两派，一派主战，一派主降！”
“大本营是什么态度？”
“虽然硫磺岛失守，但是皇军以区区两万兵力，重创十万美军，而且坚守长达一个多月之久，这样的战斗力，坚定了大本营守住本土的信心！”
“这就好，帝国军人就应该战斗到最后一滴血，坚决不能投降！”
“所以，酒井君，不光对外人，我们内部监控也要加强，电话监听就由你负责，要24小时安排人轮换值守！”
“是！”
“下去吧。”
“是！”酒井躬身退了出去。
服部彦雄感到特别的疲惫，最近多次参加司令部会议，他对本土遭到美军接二连三轰炸的事情，自然是非常清楚。
任何一个还能保持理智的军官，都不会认为这是一场能赢下来的战争，如果能保住相持的态势，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笃笃！”门外响起敲门声。
“进来。”
“少佐，美奈小姐来了。”
“……让她进来吧！”
话音未落，服部美奈迈步走了进来，不满的说道：“哥，你这个规矩应该改一改了！”
“什么规矩？”
“我来看你，还要警卫通报，感觉特别不好！”
“习惯了就好。”
“习惯不了！”
“你有事吗？”
“没事，你好多天没回家了，刚好顺路来看看你。”
服部彦雄微笑着说道：“哥哥是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所以，不要跟我说谎。”
服部美奈期期艾艾的说道：“我没说谎……就是……嗯……就是……”
“你是不是想说，你和姜新禹的婚事？”服部彦雄倒了一碗茶，走过去放到妹妹手边。
“嗯……”
“我一猜你就是要说这件事。”
“哥，总不能让我自己和他去说吧？”
“姜新禹从来没提过吗？”
“提过，他说六月份最好，那时候天气也暖和。”
“既然这样，那你还着什么急？”
“我不是着急……现在都快五月了，这么大的事，你不出面和他商量一下吗？”
服部彦雄沉思片刻，说道：“最近军务繁忙，等过一段时间，我会找他谈这件事。”
服部美奈不高兴的说道：“总是拿军务当借口，一点都不关心我！”
服部彦雄劝慰着说道：“别胡思乱想了，回家吧……”
服部美奈一脸的失望，无奈的离开了宪兵队。
一周后，傍晚。
黄记油坊。
油坊和堰津报馆公寓只隔着一条街，直线距离不足两百米远。
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子迈步走进来，伙计打着招呼，说道：“呦，裴先生，您来了。”
裴先生：“黄老板在吗？”
“在里面歇着呢。”
“他倒是清闲，生意不做了？”
“哪还有生意，大豆收不上来，油坊都快停工了。”
买油的顾客结账离开，伙计使了一个眼色，裴先生微微点点头，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穿过幽暗的长廊，来到一间屋子门外。
裴先生推门走了进去，说道：“老黄，等急了吧？”
正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的老黄赶忙迎上来，说道：“您可来了，我还以出了什么事！”
裴先生：“没办法，最近银行附近的特务特别多，我不得不小心一点，路上多耽搁了一会。”
“没事吧？”
“没事。他们都到了吗？”
“到了。”
“进去吧。”
老黄在墙壁上摸索了一会，用力一按，一道暗门缓缓开启，拾级而下，里面是一个宽敞的地下室。
虽然是地下室，但是空气很通畅，室内有一股浓烈的油墨味道，角落里放着一台机器，四周堆放着成捆的印刷品。
屋子中间摆放着一张八仙桌，围着桌子坐了两个人，见老黄和裴先生进来，他们都站起身。
老黄：“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樵夫同志。”
裴先生摘下礼帽，说道：“让两位久等了。”
老黄继续介绍道：“这位是县大队的赵铁成书记，这位是静县来的吕明同志……”
第383章
裴先生原名裴少石，代号樵夫，是共党在堰津的负责人，公开身份是满洲银行的一名普通职员，给老焦送电版的人也是他！
给双方做了介绍，老黄转身出去，这么重要的会议，必须要有专人负责警戒任务。
赵铁成：“裴同志，我这次来也是迫不得已，上面下达了协同作战动员令，可是县大队两眼一抹黑，不了解敌情，贸然出击肯定行不通，所以只好通过吕明同志和你们取得联系。”
裴少石：“发报机出了故障，情报一直没办法送出去，麻烦赵书记亲自跑一趟，真是很对不住。”
赵铁成摆了摆手，说道：“只要把情报拿回去，比什么都强，派其他人来还不放心，只好我自己跑一趟。”
吕明笑道：“要不是你赵书记亲自出马，樵夫也不会露面！”
裴少石：“赵书记，你们县大队最近很出风头啊，一口气端掉了五个炮楼，尤其是成功突袭静县，听说把村下都惊动了！”
赵铁成谦虚的说道：“突袭静县是打鬼子一个措手不及，真要明刀明枪的硬拼，时机还不成熟！”
裴少石脱下皮鞋，抠开鞋跟从里面拿出一个蜡丸，说道：“这是敌人最近的军事调动情况，据我分析，日本人现在收缩兵力，外围据点炮楼基本都是伪军在驻守，重武器也很少。”
赵铁成把蜡丸放进怀里，说道：“掌握他们的规律就好办，敌进我退，敌退我进，傻瓜才和他们硬碰硬！”
裴少石沉吟着说道：“协同作战动员令，是要发起一次反攻的意思吗？”
赵铁成点了点头，说道：“没错，鬼子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上面要求我们要趁机壮大队伍，想要壮大队伍，就要多造声势，这样才能吸引更多的人报名参军！”
说完这句话，他诡秘的笑了笑，说道：“另外，只要我们大张旗鼓的开打，重庆的物资补给就会源源不断送过来！”
吕明也笑道：“就是，不能让委员长总觉得委屈，好像咱们是在骗物资一样！”
裴少石：“赵书记，县大队已经发展到一千多人，按说应该是独立团的编制了，番号怎么还没变？”
赵铁成：“重庆不允许我们继续扩军，说什么要走精兵路线，避免毫无必要的消耗军需补给！要我说啊，纯粹胡扯，他们四处收编地方武装，为啥不走精兵路线？”
吕明在一旁附和着说道：“他们有政策，咱们有对策，反正大家都是心照不宣！”
裴少石想了想，说道：“因为发报机的问题，我这边暂时和上面联系不上，吕明同志，你知不知道老焦现在到哪了？”
吕明：“组织上知道我要来堰津，特意让我转告你，老焦昨天一早已经安全抵达了冀中！”
裴少石松了一口气，说道：“那就好，这几天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电版要是再落到敌人手里，那麻烦可就大了！”
吕明无不羡慕的说道：“组织上在电台里对樵夫提出了通报嘉奖，看来还是你们的工作做的好，竟然能从敌人手里拿到这么重要的东西！”
裴少石笑了笑，说道：“其实我只是顺手牵羊，真正出力的是军统的人！”
吕明：“我实在是不明白，这种东西为啥不就地销毁，拿回去有啥用？”
裴少石缓缓的说道：“现在没用，不代表将来就没用！”
赵铁成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他站起身四处看了看，说道：“能在鬼子眼皮底下，弄出这么大一间秘室，你们做地下工作的同志，真是了不起！”
裴少石解释道：“这是老邱同志的功劳，为了不引起别人注意，挖这个秘室足足用了一年时间！”
赵铁成叹道：“我听说过老邱同志，他是一名值得我们所有人学习的榜样！只可惜，唉……”
裴少石看了一眼手表，说道：“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你们在街尾的樱花旅馆住一晚，明早就可以离开堰津。”
吕明：“樱花旅馆？是日本人开的店？”
裴少石：“对。”
吕明：“会不会不安全？”
裴少石笑道：“越是日本人开的店才越安全，放心吧，老板只是一个普通的日本商人，没有任何问题。”
出了秘室，裴少石嘱咐老黄，说道：“最近风声很紧，暂时停止印刷宣传单！”
老黄：“好！”
裴少东拎着一瓶豆油，挂在脚踏车的车把上，骑车离开了黄记油坊。
他住在紫竹公寓，离这里也不算太远。
紫竹公寓是一栋三层建筑，因为这里当年是英租界，所以带着明显的欧式风格。
住在这里的什么人都有，唱大鼓的名角，被人包养的外室，甚至还有日本人、俄国人。
裴少石住在二楼7号房，他拎着油瓶迈步上楼，迎面遇见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
她是新亚舞厅的陪舞女，平时昼伏夜出，过着夜猫子一样的生活。
“李小姐，上班啊。”裴少东客气的打着招呼。
“上班，不上班吃什么喝什么呀。”李小姐一脸的哀怨。
裴少石不敢再搭话，做了这么久的邻居，他深知这位的脾气秉性，要是聊上了那就是没完没了。
回到房间里，裴少石伸手打开电灯，屋子里顿时明亮起来，门口地板上放着一个信封。
很显然，信封是从门缝里塞进来。
裴少石捡起信封，里面是一张薄薄的信纸，拿出来一看，不由得大吃了一惊。
信上只有短短一句话：日本人的军事调动是诱饵，切勿轻举妄动！
这个人是谁？
他怎么知道敌人的军事调动是诱饵？
再说了，自己暗中搜集这方面的情报，他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要不要相信这个陌生人的示警？
冒着巨大风险搜集上来的情报，难道就让一封匿名信给否定了？
问题的关键，对方到底是什么路数？
如果是自己同志，他为什么不使用暗语联络？
“笃笃！”门外传来敲门声。
裴少石赶忙把信收起来，问道：“谁呀？”
门外无人回答。
第384章 误打误撞
透过门镜向外看了一眼，门外是摇摇晃晃的俄国邻居瓦西里，手里拎着半瓶伏特加酒，一只手不停的打着节拍。
裴少东打开房门，说道：“瓦西里，你又喝醉了？”
瓦西里摆了摆手，操着生硬的中文说道：“我……没喝醉……裴，你在做什么？”
“我刚下班。”
“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谢谢，你知道的，我不会喝酒。”
“那有什么关系，我教你……”
说着话，也不管裴少东同不同意，瓦西里踉跄着走进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举起瓶子又喝了一口。
“对不起，我要休息了，所以……”裴少东做了一个无奈的手势。
瓦西里醉眼惺忪的看着他，说道：“你是在撵我走？”
裴少东：“我不是这个意思……这样吧，上次你不是说要回国了吗？等到临走时，我请你好好喝上一杯，你看怎么样？”
瓦西里腾然站起身，瞪着裴少东半晌，忽然失控的大哭起来：“回不去了，再也回不起了，我没有家了……家里人都被斯达林迫害死了……”
裴少东这才想起来，瓦西里是沙俄时期的贵族，只身一人逃了出来，他的家人就没这么幸运，还没等收拾好行装，就遭到苏联红军逮捕。
“瓦西里，你要节哀。”裴少东劝慰着说道。
哭了一阵子，瓦西里似乎酒也醒了一半，说道：“对不起，我刚才失态了，不打扰了……”
走了几步又回身说道：“裴，你是个好人，谢谢你。”
“大家都是邻居，应该的。”裴少东随口敷衍着。
瓦西里郑重其事的说道：“住在这里，你要当心一点！”
“当心什么？”
“当心楼上那个日本佬！”
“你说的是木村君？他怎么了？”
“那家伙就是一个诈骗犯，到处写信勒索钱财！”
“……不会吧？”
“我亲眼看见他勒索一楼的王先生，往人家屋子里塞封信，写上一些乱七八糟的话，然后就说他通敌！”
“还有这种事？”
“王先生给了他一笔钱，就什么事都没了，不相信的话，你可以去问一问李小姐！”
“李小姐也被勒索过？”
“李小姐没怕他，当着他的面把信撕烂，那家伙灰溜溜滚蛋了！”
“哦……谢谢你了，瓦西里，我会小心。”
木村的弟弟是宪兵队一名伍长，要说他干这种事，确实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另外这个人整天游手好闲，却从来不缺钱花，好像也印证了瓦西里的话。
送走了瓦西里，裴少东把那封信拿出来，仔细看了两遍，字迹歪歪扭扭，难道是木村凑巧写了这样一封勒索信？
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应该很快就会上门来勒索钱财，反过来说，如果这件事和木村无关，那问题就严重了！
这个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只凭这一点，就让裴少东不得不重视起来！
无论如何也要提醒赵铁成，县大队偷袭的时候，不能完全相信自己提供的那份情报！
两天后。
持续的大雨下了一天一夜才停止，城外的道路泥泞不堪，重载车辆根本无法行驶，经常被陷在泥水里。
宪兵队队部。
“铃铃铃铃铃！”电话响起。
服部彦雄拿起电话：“我是。哦，司令官阁下，您有什么吩咐？”
“你提议的诱敌深入计划，暂时不能进行了。”电话另一端是下村定的声音。
“为什么？”
“这种恶劣的天气，对我们的机械化部队影响太大，所以参谋部一致认为，有必要暂停这个计划，等天气好转再议！”
“司令官阁下，您想过没有，敌军大部分都是一些地方武装，他们恰恰不存在这方面的困扰，所以这样的天气里，我认为我军更应该坚持这个计划！”
“部队连续十几天在野外宿营，也亟需休整……这样吧，再过两天，你的计划可以照常进行！”
“可是……”
“不要说了，服从命令！”
“……是！”
当天夜里，黄冈县大队兵分两路，突然袭击霸县静县周边的十几个据点炮楼。
伪军的战斗力本来就差，几乎是一触即溃，短短一个小时时间，县大队大获全胜，打死打伤七十多名日伪军，缴获武器弹药无数。
本来在附近设伏的青木联队，在几个小时之前，已经撤回了霸县休整，等到他们赶到增援时，除了被炸毁的炮楼，再就是满眼的日伪军尸体。
按照裴少东的警示，赵铁成派侦查员反复确认，并没有发现有日军伏兵，这才趁着雨后道路泥泞，不利于机械化部队作战的有利条件，一举摧毁了敌人的外围防御工事！
这一仗打的非常漂亮，上级也发来贺电，在边区日报上用了整版报道了这次胜仗，特别对情报员“樵夫”提供准确情报提出了表扬！
这样误打误撞的结果，让裴少东更倾向于相信，那封警示信确实是木村所写，信上内容只不过是巧合而已。
最近一段时间，裴少东已经做好了准备，等着木村来敲自己的门，但是却一直没见到人来。
偶尔在公寓里遇见，木村也是低眉顺眼，对谁都非常客气，跟以前飞扬跋扈的态度截然不同！
仔细一想，这也很好理解，不只是木村，在堰津的大部分日本侨民，都明显放低了姿态，不像以往那样高人一等。
日军在各条战线上连战连败，本土也遭到了轰炸，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听到了传闻，那种惶惶不可终日的心情，任谁都可以想象得到。
…………
“看报了，看报了，苏军占领柏林，西特勒饮弹自尽！”
“号外，号外，德国签署无条件投降书！”
一辆黑色轿车从街上驶过，车里的服部彦雄面沉似水，虽然德国战败早有预兆，但是真到了这一天，难免会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曾经摧枯拉朽一般征服大半个欧洲的德国人投降了，日本失去了最重要盟友，日本本土每天都在美军飞机的轰炸中，这样的帝国还能坚持多久……
服部彦雄从不为自己的命运担心，即使真到了战败那一天，他一定会选择剖腹自杀，只是……美奈怎么办？
第385章 我要见见“樵夫”
“铃铃铃铃！”桌上的电话响起。
“新禹，晚上来家里吃饭。”电话里是服部美奈的声音。
姜新禹有些为难的说道：“可是，雷朋刚刚约了我……”
“推了吧，今天……哥哥有重要事情和你谈。”服部美奈低声说道。
“……那好吧，下了班，我就过去。”
“嗯，待会见。”
“待会见。”
十几分钟后，电话再次响起，“铃铃铃！”
姜新禹拿起电话：“喂，哪位？”
李献策：“姜队长，是我，李松。”
“哦，是李编辑啊，有事吗？”
“有件事想请姜队长帮帮忙。”
“李编辑别客气，大家都是朋友，互相照应也是应该的，说吧，什么事？”
“是这样，我的一个表侄来投奔我，想要在这谋个差事，我一想，姜队长人脉广认识的人多，所以……”
“令表侄多少岁？”
“十八周岁。”
“十八……他都会什么？读过书没有？”
“会什么，哎呀，我也说不太清楚，要不这样吧，他现在就在我这，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请姜队长来一趟，当面问问他？”
说完这句话，李献策紧跟着又补了一句：“事成之后，我定有重谢！”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谢不谢的都好说……刚好现在没什么事，我这就过去！”
放下电话，简单收拾了一下，姜新禹离开了侦缉队，开车前往李献策的住处。
宪兵队监听室内，酒井摘下耳机，回身问道：“李松是什么人？”
“他是堰津日报的校对编辑。”负责监听的宪兵回答道。
“他们之间来往的电话多吗？”酒井随手翻阅着监听记录。
“不多，偶尔会打一个电话。”
“哼，都是些见不得光的烂糟事！继续监听！”
“是！”
酒井次郎迈步走了出去，他并没有太当回事，电话内容听上去很寻常，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报馆公寓，李献策的住处。
姜新禹打量着站在一旁青年，说道：“叫什么名字？”
青年规规矩矩的说道：“李爱国。”
“读过书没有？”
“读过两年私塾。”
“想在堰津找差事做，你必须改一个名字。”
“我叔也说了名字不行……改名字要去警察局，要有人担保才行。”
李献策插话道：“以后谁在问你名字，就说自己叫李国……你去茶行买包好茶，顺便再买包烟，要三炮台牌！”
李爱国挠挠头，说道：“叔，啥是好茶？”
“傻小子，贵的就是好茶，快去吧！”李献策掏出几张钞票递过去。
“知道了。”李爱国转身走了出去。
姜新禹问道：“他真是你表侄？”
李献策无奈的说道：“我那个表叔也不知道从哪听说我在堰津混的挺好，打发爱国带着一封信来找我，说是家里揭不开锅了，让我帮着给找份差事，你说这不是添乱吗！”
“他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吧？”
“不知道。家里人都以为我在外面做生意。”
“那就好。”
“有一个不好的消息。”
“什么？”
“电版落到共党手里了！”
“是吗？消息可靠吗？”
“绝对可靠！”
“落到他们手里，应该也能销毁了吧？”
“现在的问题是，就怕他们没有销毁！”
“那怎么办？”
“我想见见共党在堰津的负责人——樵夫！”
“你知道谁是樵夫？”
李献策点了点头，说道：“刚刚知道。”
“是谁？”
“满洲银行的裴少东，住在紫竹公寓！”
姜新禹心里暗暗吃惊，李献策怎么会知道樵夫是谁？
“……问题是，你见他做什么？咱们和共党井水不犯河水，没必要在他们面前暴露身份！”
“到时候我化妆改扮，不会暴露真实身份，这次去见樵夫，主要是让他交出电版，或者当面销毁也行！”
“如果他不同意呢？”
“如果他不同意，就需要你出面了，以例行检查为由，强行搜查他的住处，我猜这么重要的东西，应该就藏在家里！”
“搜查出来怎么办？”
“立刻毁掉电版，然后……”李献策做了一个斩首的手势。
姜新禹明白了，樵夫身边肯定有军统的内奸，要不然，李献策不可能知道的这么详细。
只不过，那名内奸应该没有参与运送电版的行动，否则李献策就没必要去见樵夫！
姜新禹沉吟着说道：“杀了共党在堰津的负责人，要是被他们知道，肯定会闹到重庆去，会不会捅出篓子？”
“本来樵夫也不用死，说起来都是抗日的一份子，只是你的身份必须保密，所以也只好对不起他了！”
“总部知道这件事吗？”
“总部昨晚回电，要求我们随机应变！随机应变的意思你懂吧？就是怎么做都行！”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要是电版万一没在樵夫手里……”
李献策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万一，肯定在他手里！”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见他？”
“明晚六点钟！”
门外传来敲门声，李献策打开房门，李爱国一头的汗水，手里拿着一罐茶叶外加一包香烟，气喘吁吁的走进来。
“怎么才回来？”李献策皱着眉说道。
李爱国：“叔，茶叶行隔着一条街呢，我一路小跑着回来……”
“行了行了，别解释了，给客人沏茶。”
姜新禹站起身，说道：“李先生，我还有事，茶就不喝了，改日吧。”
李献策：“姜队长到寒舍做客，连一杯水都没喝上，我这……真是太失礼了！”
“没关系，来日方长，我回去了。”
“李国的事就拜托了。”
“放心，一有消息我会立刻通知你。”
李爱国倒也乖巧，深深鞠了一躬，说道：“谢谢姜队长。”
姜新禹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迈步走了出去。
几分钟后，李献策送姜新禹回来，李爱国凑过来，说道：“叔，外面那辆大轿车是姜队长的吧？”
李献策还在琢磨着明晚和樵夫见面的事，随口应付着说道：“是啊。”
李爱国伸出大拇指，说道：“叔，您真了不起，认识这样的大人物！”
李献策看了看他，笑道：“爱国，来堰津几天，别的没学会，你这拍马屁的功夫可见长！”
第386章 后顾之忧
服部家里。
餐桌上的菜肴非常特别，既有刺身生鱼片这类日式料理，也有煎炒烹炸的中国菜，都是亚洲饭店刚刚送来。
“姜队长，家里什么酒都有，你想喝哪一种？”服部彦雄征询姜新禹的意见。
姜新禹：“客随主便，听从少佐安排。”
“我这里有一瓶上好的竹叶青酒，是南田大佐从山西带回来，据说是五年窖藏……”
服部彦雄话音未落，服部美奈立刻站起身说道：“我去拿！”
服部彦雄皱着眉说道：“这种事让小兰去做，你楼上楼下的跑，不嫌累吗？”
“她不知道在哪……”说话间，服部美奈已经出了房间。
服部彦雄轻叹了一口气，说道：“美奈什么时候能真正长大，我才算彻底放心！”
姜新禹：“美奈只是性格外向，事实上她很聪明。”
“她聪明吗？”
“当然。那么难学的德语，短短三个月时间就能熟练运用，我还没见过比美奈更聪明的女子！”
“聪明和学习能力强，有时候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服部美奈拿着白色瓷瓶的竹叶青酒走进来，说道：“哥，酒柜里的酒，怎么少了那么多？”
服部彦雄：“我喝了。”
“我都没见你喝酒……”
“最近晚上失眠，临睡前都要喝上两杯。”
姜新禹打开酒瓶盖，替服部彦雄斟满一杯，说道：“少佐，我建议您还是去看看医生，总是依靠酒精催眠，可能会有依赖性。”
服部彦雄摇了摇头，说道：“医生治不好我的失眠！”
他举起杯子跟姜新禹碰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服部彦雄说道：“姜队长，今天请你过来，想必你也知道是为了什么。”
“你们聊，我先出去一下。”服部美奈作势起身。
服部彦雄示意她坐下，说道：“不用回避了，你们相处了这么久，还有什么不能当面说的呢？”
服部美奈又重新坐下，虽然没有回避，但是也不再插话。
姜新禹：“少佐是要谈我和美奈的婚事吧？”
服部彦雄点了点头，说道：“我想听听，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我准备在六月份选一个日子……”
服部彦雄打断他的话头，说道：“你没理解我的意思，我不是问你哪一天举办婚礼，婚礼只是一个形式而已。”
姜新禹沉思了一会，说道：“恕在下愚钝，请少佐明示！”
“这么说吧，你对将来有什么打算没有？”服部彦雄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姜新禹：“自然是尽职尽责，协助皇军肃清堰津的反抗分子，为东亚共荣出一份力！”
服部彦雄：“你有没有考虑过，带着美奈离开堰津！”
服部美奈终于忍不住了，惊讶的说道：“离开堰津？哥，你让我们去哪？”
服部彦雄想了一下，说道：“我说的还不够准确……我是说让你们离开中国，去哪都行，欧洲、美洲，总之远离战争，去过平静祥和的生活！”
姜新禹：“少佐为什么忽然有这样的想法？”
服部彦雄叹道：“这个想法由来已久……如今德国战败投降，我觉得是时候了！我也不用瞒你，前线的战况对我们很不利，照这么下去，总有一天战火会烧到堰津！”
“您太悲观了，局部战事的失利，代表不了什么，我相信以皇军的战斗力，一定可以力挽狂澜！”
“力挽狂澜……唉，谈何容易！”
服部美奈在一旁说道：“哥，就算我和新禹走了，你怎么办？”
服部彦雄语气平静的说道：“我是一名军人，任何时候，都不会向敌人退缩半步，更不可能临战脱逃！所以，我会选择和帝国共存亡！”
“哥……”
服部美奈声音里带着哭腔，她不明白，一向自信勇敢的哥哥，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消极。
“我唯一不放心的就是美奈，希望你能好好照顾她，让她平平安安度过一生，谢谢了！”
说完这句话，服部彦雄站起身，很正式的向姜新禹鞠了一躬。
姜新禹连忙站起身，说道：“少佐，您这可使不得，卑职受不起。”
“在家里，我们不是上下级的关系，而是亲人关系！”
“可是……少佐，我不能离开堰津。”
“为什么？是钱的问题吗？我的所有财产，你都可以带走！”
“不，我的意思是说，这个时候离开堰津，感觉自己像一个逃兵，而且我相信，美奈也不想离开您。”
服部美奈眼泪含着眼圈，用力点了点头，说道：“哥，我不会离开你的！”
服部彦雄默然半晌，说道：“好吧，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好太勉强，等你想通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至于婚期，我替你们选了一个日子，六月二十二日，那天是夏至，希望温暖的节气，能带来幸福的开端！”
姜新禹端起酒杯，说道：“感谢少佐费心，我敬您一杯！”
两人干了一杯酒，服部彦雄虚指了一下餐桌上的菜，说道：“我今天特意准备了这样一桌菜，就是希望你们将来能互相包容，多多体谅对方，毕竟不同的民族，生活习惯上肯定会存在很多分歧，好在美奈在满洲生活了很久，她的言谈举止看上去和中国女人也没有太大区别！”
服部美奈也端起茶杯，说道：“哥，我也敬你一杯。”
服部彦雄微笑着说道：“你敬我什么？”
服部美奈认真的想了想，说道：“敬你……把我养大成人！”
服部彦雄淡淡的说道：“养大是肯定了，成人就未必！”
“哥！”服部美奈气恼的放下了茶杯。
服部彦雄又和姜新禹碰了一下酒杯，说道：“我没有完成的工作，以后就要交给你了！”
姜新禹笑道：“我尽力。”
“什么没完成的工作？”服部美奈一脸的莫名其妙。
看着哥哥和姜新禹戏谑的神情，她终于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佯嗔道：“我早就成人了！”
一派欢声笑中，婚期的细节也都定了下来。
姜新禹看了一眼手表，说道：“少佐，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服部美奈站起身，说道：“我送送你。”
看着两人出了房间，服部彦雄脸上的笑容渐渐凝结。
让姜新禹带美奈离开中国，其实是一个不错的建议。
姜新禹是汉奸身份，而且即将娶一个日本女人，真到了日本战败那一天，正常来说，他这类人不可能得到宽恕。
带着足够的钱财避开战乱，是非常明智的决定，起码也值得考虑一下。
姜新禹竟然没有任何迟疑，直接回绝了服部彦雄的建议，难道他想不到这些问题吗……
第387章 改变主意
对于李献策去见裴少石，姜新禹并不是很担心，电版早送走了，也就谈不上为了保密杀人灭口。
地下党内部藏着一个军统内奸，这才是真正的隐患！
但是又不能像上次一样，暗中去通知裴少石，万一被那个内奸察觉，李献策肯定会怀疑到自己！
况且，即使给裴少石通风报信，他要是像上次一样根本不当回事，不仅起不到任何作用，还会增加自己暴露的危险！
看起来，这件事只能慢慢来……
晚上六点钟，李献策出现在紫竹公寓附近。
他粘上了假胡须，嘴里塞了一个牙套，和本人形象大相径庭。
来到二楼7号房门前，李献策伸手敲门，“笃笃，笃笃！”
过了一会，房门打开，裴少石看了看李献策，说道：“你找谁？”
李献策：“阁下就是李少石先生吧？”
“是我。”
李献策低声说道：“在下是樵夫的朋友！”
裴少石心里吃了一惊，表面依然不动声色的说道：“您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呢？”
李献策笑道：“听不懂没关系，我可以进去坐坐吗？”
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来头，裴少石侧身让开，说道：“请进。”
进了屋子，李献策说道：“先自我介绍一下，鄙人李献策，军统堰津站特派员，想必裴先生应该早就听说了吧？”
裴少石故作惊讶的说道：“军统堰津站？你……你是反抗分子？”
李献策笑了笑，说道：“裴先生，屋子里就咱们俩，你就不用演戏了，我能找上门来，就说明对你的底细一清二楚，你，就是共党情报员樵夫！”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少石知道，再隐瞒也没什么意思，对方看来并无恶意，如果存心想要坑自己，一个匿名电话就能让宪兵队把这里包围。
“李特派员，在下久仰大名，就是一直无缘见到阁下的庐山真面，幸会了！”
“裴先生，我们是自己人，你不必紧张！”
“都说军统手段非凡，今天领教了……我很好奇，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要不是电版的事，我也想不到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樵夫！”
裴少石故作不解的说道：“电版？什么电版？”
李献策：“裴先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可是有什么说什么，你再这样推三阻四，显得太不光明磊落了吧？”
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直说了吧，满洲银行发生的事，是我派人干的，目的是为了拿到伪钞电版，为此我们军统付出了血的代价！贵党不费吹灰之力，就捡了一个现成的便宜，现在还推说不知道，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裴少石在心里快速想一遍，这件事死不承认没有意义，对方既然能找到自己，说明他们肯定查到了线索。
如果一味不承认，真要是惹恼了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事，毕竟自己在明处，人家在暗处。
想到这，裴少石说道：“李特派员，我承认，电版是我们拿了。需要说明的是，如果我们不动手，电版又会落到日本人手里！”
李献策笑道：“这就对了嘛，大家开诚布公，坐下来商量解决办法，这才是自己人应该有的相处之道！我没说贵党巧取豪夺，恰恰相反，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我认为你们做的很对！”
“那您今天来是……”
“那两块电版非常重要，我想把它们拿回去！”
“非常抱歉，你的这个要求，我没办法答应。”
“裴先生，我不太明白，贵党要伪钞电版做什么呢？不会是也想……”
“不不不，李特派员，你误会了，就像你所说的一样，我们是自己人，国共本是一家，怎么可能干那种祸国殃民的事呢？”
裴少石陆续解释着说道：“电版已经被我亲手销毁了！”
“销毁了？”
“对，销毁了。”
“……怎么销毁的？”
“我用斧头砸烂了电版上的花纹，当天晚上就派人扔进了白河！”
“裴先生，我再重申一遍，电版非常重要，希望你能实话实说！”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你还要我怎么实话实说？李特派员，我们之间要是这点信任都没有，还谈什么自己人！”
李献策站起身，淡淡的说道：“既然这样，我们没什么好谈了，再见！”
“请等一下！”裴少石叫住了李献策。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说的无凭无据，李献策肯定不会相信，要是就这么让他走了，军统方面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李特派员，这样吧，为了证明我说的话不假，你可以在我房间里任意搜查！”
李献策愣了一瞬，他没想到裴少石会主动提出让自己搜查房间，这让接下来姜新禹出面的计划，反而用不上了。
“这……不太好吧？我怎么能搜查你的房间……”李献策连连摆手。
裴少石正色说道：“我之所以这么做，是不想因为这件事，让国共之间产生任何误会！”
“当然……不过，我没权利搜查你的房间，这要是传扬出去，显得军统也太霸道了！”看着裴少石坦荡的目光，李献策临时改了主意。
电版要么是不在房间内，要么就是裴少石有把握自己搜不到，还有一点可能，会不会真的被销毁扔进了白河？
走到房门前，李献策回身说道：“裴先生，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一下。”
“您说。”
“那个姓焦的警卫忽然失踪，日本人肯定会把调查重点放在银行内部，你要小心一点！”
“多谢提醒，我会的。”
“再见。”
“慢走。”
离开了紫竹公寓，李献策在街边叫了一辆黄包车，说道：“去小东门胡同！”
他现在这副打扮，不能就这么回去，必须要先到中转站，军统在小东门胡同有一处事先租的房子，专门用来做这类事情。
每次行动之后，为了防止被敌人追踪到，都会先到这类房子里，即使特务查到了目标，也不会得到任何有价值的情报。
一般情况下，中转站最多使用两到三次……
第388章 内奸
从小东门胡同出来时，李献策已经换回了本来模样，他沿街向电车站走去，一抬头看见李爱国茫然四顾张望着。
李献策赶忙转身，李爱国一迭声的叫道：“叔！策叔！策叔！”
李献策没办法，只好转回身，故作惊讶的说道：“李国，你怎么走这来了？”
李爱国一脸的兴奋，说道：“策叔，我坐电车了！”
李献策低声说道：“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要叫我策叔，叫叔就行了！”
李爱国挠着头，说道：“叔，你好端端的干嘛要改名字？”
“什么改名字，我的名字本来就叫李松，字献策，懂吗！”
“懂了……”
“回家去吧！”
“叔，你去哪？”
“我还有事，晚一点回去。”
“可是，可是……”
“有话直说，别吞吞吐吐的！”
“我迷路了，找不到家了，幸亏遇见您……”
李献策又气又乐，说道：“李国啊李国，让我说你什么好呢，就为了坐电车，把自己弄丢了？”
“我没坐过嘛……要是有机会能坐一回大轿车，这次来堰津可赚到了！”李爱国眉飞色舞的说道。
李献策训斥道：“瞧你这点出息！你父母让你干嘛来了？坐车玩来了？”
见李爱国被自己训的蔫头耷拉脑袋，李献策语气缓和了一些，说道：“你从哪上的车？”
“报馆站。”
“看见马路对面的站牌没有？”
“看见了。”
“电车都有往返，你从对面上车，就能回到报馆站！”
“哦……我明白了！来的时候是这边，回去就是那边！”
“对！”
“那我回去了，叔。”李爱国转身要走。
李献策想了想，说道：“吃饭了吗？”
“没呢。”
“走吧，我带你去下馆子。”
“家里有杂面馒头，我回家吃就行了。”
“你不是一直想吃恩发德的羊肉饺子吗？前面不远就是。”
李爱国的眼睛亮了，说道：“叔，您带我去吃羊肉饺子？”
“不想吃就算了……”
“想吃想吃！”
叔侄二人向水厂街走去，李爱国边走还絮叨着说道：“策叔……叔，姜队长咋还没来信，差事找的咋样了？”
“才过去两天，你着什么急。”
“不是着急，在家里闷的慌儿……”
两天后。
堰津公园人工湖岸边。
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服部美奈叹了口气，说道：“新禹，你说将来会怎么样？”
“什么将来？”姜新禹心不在焉的回答着。
藏在裴少石身边的内奸到底是谁呢？
最让姜新禹头疼的是，自己现在就是一只断线风筝，迟迟无法和组织上取得联系，卢将军什么时候才能从苏联回来……
“难道这场战争要永远打下去吗？……新禹？”服部美奈伸手碰了一下姜新禹。
“啊？”
“你想什么呢？”
“哦，没什么……美奈，你说的这些事，我们没有办法改变，别去想了，想多了伤神。”
“哥哥最近喝酒越来越频，小兰早上收拾屋子的时候，每天都能看到空酒瓶子……他以前不这样，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服部美奈不无担心的说道。
“人都是这样，压力特别大的时候，就需要释放，喝酒只是转嫁压力的一种方式……”
姜新禹目光一瞥，远远的看见李献策沿着甬道向北走去。
他来干什么？
不至于是来闲逛吧？
沉思了片刻，姜新禹猛然想到一点，李献策会不会是和潜伏在裴少石身边的内奸见面？
完全有这个可能！
李献策现在急切想知道电版的下落，而他唯一能仰仗的消息来源，只有那个内奸！
想到这一节，姜新禹说道：“美奈，你等在这，我马上回来。”
“你去哪？”
“马上回来！”姜新禹往厕所方向指了一下。
北侧是一片桃花林，林子里错落有致的摆放着几把长椅，蜿蜒曲折的青石板路穿插其中。
每到春天，都会有人特意来这里观赏桃花。
姜新禹不敢跟的太紧，李献策的警惕性很高，稍有不慎就会被他发现。
一个头戴灰格鸭舌帽的男子背对着姜新禹，坐在最里面的长椅上。
李献策四处观察了一会，然后迈步走了过去，在灰格鸭舌帽身边坐下。
借着桃花的掩护，姜新禹慢慢靠近，他想看看那个人的长相。
一对恋人模样的男女嬉闹着跑过来，李献策回头看了一眼，姜新禹赶忙躲到树后，心里想着如果李献策走过来，自己该怎么解释……
等了一分多钟，没见有人过来，再次探身窥探时，长椅上已经换了那对恋人，紧紧靠坐在一起。
略一思索，姜新禹回到湖边，说道：“美奈，我们四处走走吧？”
“刚刚走了一遍，我累了……除非你背我！”服部美奈撒着娇说道。
“我抱你好不好？”姜新禹笑着作势要下腰。
“不好不好，这么多人看着呢！”服部美奈慌忙躲开。
“背和抱还不是一样？”
“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
两人说说笑笑中，信步向北走去，姜新禹一路都在暗中留意，希望能遇见李献策和那个戴灰格鸭舌帽的人。
走了半个多小时，还是没见到他们的踪影。
服部美奈：“新禹，我们回去吧，我真的累了。”
“好，回去。”姜新禹心想，李献策和那个人应该是走了。
出了公园大门，刚好看见那个戴着灰格鸭舌帽的人，骑着一辆脚踏车消失在视线里。
这个距离开车追还来得及，姜新禹快步来到轿车旁，还没等伸手去开车门，一个声音在身后说道：“姜队长，这么巧啊？”
姜新禹回头一看，面前站着的正是李献策。
“呦，李先生，你怎么在这？”
“来堰津这么久，还没逛过公园，今天有空，就过来看看。”
说话间，服部美奈举着一个棉花糖走过来，李献策微笑着说道：“你好，美奈小姐。”
服部美奈微微额首致意，并没有说话。
李献策：“姜队长，李国工作的事，有眉目了吗？”
姜新禹对服部美奈说道：“美奈，你先上车，我和李先生说几句话。”
看着服部美奈坐进车里，李献策低声说道：“我去见了裴少石，他一口咬定，电版被销毁了。”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按说，裴少石白天上班，这种东西也确实不太可能放在家里这么久。”
“是啊，我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没有让你去搜查。”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在想办法确认，不过，还需要时间……”
听他这么说，姜新禹知道，那个戴灰格鸭舌帽的人，十有八九就是藏在裴少石身边的军统内奸！
第389章 监听出奇迹
等到姜新禹上了车，再想去找那个灰格鸭舌帽，早已经不知去向……
两天后。
报馆公寓，李献策的家里。
李爱国翻阅着刚买回来的电影画报，画报上的女明星不仅长得漂亮，穿着也十分大胆，高开叉的旗袍下，裸露出雪白的大腿，凹凸有致的身材尽显无遗。
“我的老天爷啊，这也太敢穿了……”李爱国自言自语的说道。
“笃笃，笃笃！”门外传来敲门声。
“来了来了！”李爱国赶忙放下画报，快步走过去打开房门。
门外是隔壁的邻居王太太，李爱国来了十几天，也差不多混了一个脸熟，客气的说道：“王太太，有事啊？”
王太太：“你叔呢？有电话找他。”
“我叔没回来呢……”
“那你就替他接一下嘛。”
“这……行吗？”
“你这孩子说话好奇怪，你们是叔侄关系，有啥不行？算了算了，我不管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着话，王太太转身走了。
看着走廊里的电话机，李爱国犹犹豫豫的像探雷一样拿起电话：“喂……”
“是李先生吗？”电话里是姜新禹的声音。
李爱国语无伦次的说道：“不不，我不是……哦，策叔还没回来……”
“……你是李国吧？”
“是我啊，你咋知道我名字？”
“我是给你找差事的姜队长。”
“是您啊，我没听出来……”
“转告你叔，差事找到了，让他明天带你到队里来找我。”
“找到了？姜队长，你给我找的是啥差事？”
“明天再告诉你，挂了吧！”
“喂，喂……”听筒里传来忙音，李爱国无奈的挂上电话。
十几分钟后，李献策回到家里。
听到开门的声音，李国从厨房出来，说道：“叔，您回来了？馒头都热上了。”
李献策点了点头，拿起沙发上的画报，随手翻了几下，说道：“给你的零花钱，就是让你买这些东西？”
李爱国低着头，说道：“没花几个钱……”
“多把心思用到正事上，我让你每天认十个生字，你做到了吗？”
“没人教，咋认字啊……”
“字典还不会用？”
“嗯。”
李献策无奈的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几块糖放在桌上，说道：“我在外面和同事吃过饭了，你自己吃吧。”
李爱国剥开糖纸，把糖块塞进嘴里，眉开眼笑的说道：“叔，糖真甜！”
李献策拿过暖水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说道：“别总说傻话，糖还能不甜吗？以后你出去工作，要学着机灵点！”
提到了工作的事，李爱国连忙说道：“叔，姜队长来电话了，说是给我找到差事了，让你明天带我去队里找他。”
“姜队长什么时候来的电话？”
“六点钟过一点。”
“你怎么随便接我的电话？”
“是、是王太太让我接的……”
“以后找我的电话，你不许接，听到没有？”
“听到了。”
李献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说道：“姜队长给你找了什么差事？”
“我问了，他没说。”
“今天早点休息，明天你可能直接上班。”
李献策也没多想，今天若不是有事，这个电话自己本来可以接到，虽然让李爱国接了，似乎也没什么要紧……
与此同时，宪兵队监听室内。
酒井次郎例行检查监听记录，负责监听的特务垂手站在一旁。
“就这么几个电话？”
“是！”
“继续监听，不要遗漏任何一句话！”
“是！”
说话间，服部彦雄推门走了进来，酒井赶忙立正施礼，说道：“少佐。”
服部彦雄背着手四处看了看，说道：“监听有异常吗？”
“暂时没发现异常。”
“今天有几个电话？”
酒井拿起监听记录本看了看，说道：“上午九点钟，姜新禹打给一个叫杭老坎的人，说是要给别人找个差事。”
“杭老坎是什么人？”
“他是码头上的工头，手底下管着百十来个装卸工人。”
“还有呢？”
“十点钟，姜新禹约了盐厂的小野科长，他们、他们好像在贩卖私盐！”
服部彦雄淡淡的说道：“好像是什么意思？”
“是卑职猜测，并没有证据！”
“既然没有证据，就不要妄下定论，监听的重点不是这种事！”
“明白……”
“继续说！”
“中午的时候，美奈小姐打电话，问姜新禹吃了饭没有……”
服部彦雄打断他的话头，说道：“还有吗？”
“呃，下午三点二十分，美奈小姐说，说……”酒井支吾着，没有继续说下去。
服部彦雄拿过记录本看了一眼，难怪酒井难以启齿，上面都是一些卿卿我我的话，实在不适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念出来。
翻到最后一页，服部彦雄问道：“李松是什么人？”
“是堰津报馆的一名编辑，和姜新禹有些来往。”
“接电话的李国又是谁？”
“李松的侄子，姜新禹好像就是替他找差事。”
“策叔是什么人？”
“策叔？”
服部彦雄把监听记录本扔在桌上，冷冷的说道：“酒井君，让你负责这件事，我是不是选错了人？”
酒井赶忙拿起记录本，仔细又看了一遍，果然在李国和姜新禹的通话中，出现了“策叔”一词。
“对不起，少佐，是卑职疏忽了！”酒井躬身说道。
服部彦雄沉思了片刻，说道：“从语境上来看，策叔就应该是李松，这个称呼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您的意思是，李松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难道不是吗？”
现在正是调查姜新禹的时候，忽然发现和他来往的朋友，竟然有可能使用了化名，在服部彦雄看来，无疑是一个重要线索！
服部彦雄：“从明天开始，秘密监视李松，还有他那个侄子！”
酒井：“是！”
…………
在听到李爱国脱口而出一句“策叔”的时候，姜新禹就知道要坏事，如果自己的电话被监听，那么这两个字肯定要受到怀疑。
这是一个意外情况，谁也没想到李爱国来接电话，这件事究竟会惹多大麻烦，姜新禹心里也没有底。
第390章 生意
第二天。
侦缉队队部。
“这么说，李松是你的真名？”姜新禹也是第一次听李献策提及名字的由来。
李献策：“对！我本名叫李松，字献策，家里一直都叫我献策，后来加入了军统，也一直沿用这个名字！”
“哦……”
“来堰津报馆工作，是通过一个同学推荐，不可能使用化名，所以就用了李松这个名字，这么做也有好处，经得起敌人的调查，除了军统那段经历，所有的事都真实存在！”
“如果日本人调查李献策这个名字，会不会查到你的真实身份？”
“这个……我也不敢保证！”
姜新禹沉思了半晌，说道：“即使能查到，隔着千山万水，短时间内应该没问题……特派员，我建议你暂停一切活动，并且要随时做好转移的准备！”
李献策点了点头，叹息着说道：“没想到，一个李爱国竟然误了大事！”
“对了，他来了吗？”
“来了，我让他等在外面。”
姜新禹站起身，说道：“走吧，我们不能单独待的太久，先去码头！”
两人出了队部，李爱国规规矩矩站在走廊里。
姜新禹说道：“李国，今天直接上班，有没有问题？”
李爱国：“没问题，昨天我叔就告诉我了。”
李献策无奈的说道：“你要是能把我的话都记住，那该有多好！”
“叔，你说的话，我都记住了！”
“……记住就好！”
在去往码头的路上，李爱国按捺不住兴奋的心情，说道：“姜队长，这辆大轿车得多少钱？”
姜新禹看了一眼后视镜，说道：“你问这个干嘛？”
李爱国：“等有了钱，我也要买一辆，开回家去风光风光！”
姜新禹笑道：“有志气是好事，好好干吧！”
李献策：“李国，你的虚荣心还挺强，我警告你一句，趁早扔掉那些不切合实际的想法，多赚钱，让你父母过的好一点！”
李爱国一脸懵，说道：“叔，啥叫虚荣心？”
李献策也懒得解释，对姜新禹说道：“姜队长，你给他找了什么差事？”
姜新禹：“我现在也不知道，估计不能是体力活，杭老坎怎么着也会给我一点面子。”
“没事，啥活儿都行，我有都是力气！您看！”李爱国撸起袖子，炫耀着露出胳膊上腱子肉。
四十分钟左右，轿车来到了白河码头。
姜新禹下了车，点燃一支香烟，四处张望着。
一个留着八字胡，身穿土黄色马褂的男子匆忙迎了过来，抱拳拱手说道：“姜队长，您来了。”
姜新禹上下打量着他，戏谑着说道：“老坎，怎么着，看你这身儿行头，这是要谋朝篡位当皇帝了？”
杭老坎大笑道：“瞧您这话儿说的，我哪有那个命，只能带着一帮苦哈哈在码头混口饭吃！”
“人我给你带来了……李国，过来过来！”姜新禹回身叫李爱国。
“老板好。”李爱国走过来，对杭老坎躬身一礼。
杭老坎看了看他，说道：“听姜队长说，你读过书？”
“读过两年私塾……”
“够用了，我这正好缺一个记账的伙计，你愿不愿意干？”
“愿意愿意！”
“今天就上工，行吗？”
“行！”
杭老坎回身叫道：“老五，过来一下！”
一个身材粗壮的汉子跑过来，杭老坎说道：“这是新来的兄弟李国，以后负责记账的活儿，你一会教教他怎么做。”
老五惊讶的看了一眼李爱国，低声说道：“老大，记账的小韩一直不错……”
杭老坎不耐烦的说道：“废什么话，快去吧！”
老五不敢再多嘴，心里猜测着，看起来这个李国的来头不能小，记账是码头最轻松的活儿，而且薪水还很丰厚。
李爱国凑到李献策跟前，说道：“叔，下了班，我怎么回去啊？”
李献策：“出了码头一直走，差不多半个小时左右，就能看到海关总署大楼，对面有一个电车站。”
李爱国嘴里念叨着：“一直走，半个小时，海关总署对面……我记住了！”
“好好干，去吧！”
“叔，那我走了？”
李献策挥了挥手。
看着李爱国和老五走远，姜新禹说道：“老坎，谢了。”
“您跟我就别客气了……”杭老坎看了李献策一眼欲言又止。
姜新禹：“没事儿，你说吧。”
杭老坎：“下周还有船去大连，您要走货的话，最好抓紧时间，码头这边我都安排好了，保证没有任何问题！”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到时候我再通知你，你忙吧，我回去了。”
“您慢走！”杭老坎目送着姜新禹开车离开码头。
轿车里，李献策问道：“你和那个杭老坎是什么关系？”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金钱关系。”
“你们有生意上的往来？”
“前一段时间，我认识了盐厂质检科科长小野，这家伙一心想赚钱，他负责提供货物，我负责打通运输关节，把盐偷运到东北高价倒卖！”
“这件事要是被服部彦雄知道，你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恰恰相反，我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减轻对我的疑心！”
“倒卖私盐是重罪！”
“特派员，您想过没有，侦缉队队长若是安分守己，反而会引起敌人的疑心！以前的周英杰、田俊生，哪一个不是倒买倒卖，利用手上的权力大发横财，服部彦雄会不知道吗？他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看见！”
李献策思索了一会，知道姜新禹说的有一定道理。
只要不涉及通敌行为，日本人对这类事确实很少干涉，毕竟想要别人替你卖命，总要给人家一点甜头才行！
姜新禹继续说道：“另外，因为服部美奈的关系，服部彦雄不仅不会处罚我，他还会尽可能的帮忙打掩护！”
李献策：“看起来，服部美奈才是你最重要的护身符！”
姜新禹叹了一口气，说道：“还有一件事，我和服部美奈的婚期定下来了，下个月22号。”
“那我要提前恭喜你了！”李献策微笑着说道。
姜新禹苦笑着摇了摇头……
第391章 结果即真理
宪兵队队部。
酒井：“少佐，我们查过了，李松确实还有一个名字，叫李献策！”
服部彦雄：“这么说，他使用的是化名？”
“不是化名，他名叫李松，字献策。”
“这个人是什么来头？”
“他原籍河北廊坊，曾在燕京铁路学院读书，后来通过同学推荐，到堰津日报当了一名校对编辑。”
“他多大年龄？”
“三十六岁。”
“结婚了吗？”
“结了。妻子是一名护士，有一个女儿，不过，他的妻女并没有来堰津。”
服部彦雄想了想，说道：“一个人来堰津工作，家人不随行，又是从四川来的……这很像是军统特工人员的做派！”
酒井趋前一步，说道：“少佐，我这就带人抓了他，进了审讯室，不怕他不说实话！”
服部彦雄摇了摇头，说道：“即便他是军统的人，如果死不承认呢？”
“我有信心撬开他的嘴！”
“酒井君，不要太过于迷信刑具，对意志坚定的人来说，酷刑并没有太大用处！曾澈、徐海川、岳树声、孙世铭，这样的例子还少吗？”
“……那您说怎么办？”
“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我们需要做的就是——等！”
“铃铃铃！”桌上的电话骤然响起。
服部彦雄拿起电话：“喂，我是……明白！”
放下电话，服部彦雄说道：“下村司令官回国了，我们又换了一位新的司令官！”
“新的司令官是哪位将军？”
“118师团师团长内田银之助中将！”
酒井不解的说道：“内田将军是帝国的常胜将军，按说应该派往前线才对，怎么会调来担任驻屯军司令官呢？”
服部彦雄沉思半晌，缓缓说道：“说明大本营已经在做最坏的打算，堰津现在是大后方，也许在不久的将来，这里就是最后的防线，守住堰津，才能保证满洲的安全！”
酒井恍然大悟，说道：“难怪军部让内田将军来堰津……”
服部彦雄戴上军帽，说道：“备车，跟我去司令部，拜见内田将军！”
“是！”
…………
半个小时之后，海神寺堰津驻屯军司令部。
服部彦雄等在门外，一名警卫出来说道：“服部少佐，将军请你进去。”
服部彦雄赶忙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军容仪表，迈步走进了司令官办公室。
内田银之助身材矮小，戴着一副圆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
在日军将领之中，他是一个崇尚结果即真理的战争狂人！
118师团是最先使用芥子毒气弹的部队，这种糜烂性毒剂通过皮肤和呼吸道侵入人体，对造血器官以及细胞有极大的伤害性！
以现有的医学水平，感染者根本无法得到彻底的治愈！
“司令官阁下，宪兵队服部彦雄前来觐见！”服部彦雄双脚一并，敬了一个军礼。
内田放下手里的公文，微笑着说道：“服部君，不必拘礼，请坐！”
坐在椅子上，服部彦雄身体绷的像一根弓弦。
“服部君，我知道你，陆军士官学校的高材生，在满洲立下了很多战功，担任宪兵队长期间，堰津的治安状况良好，非常不错！”
“卑职做的还不够好，希望司令官阁下多多指教！”
“帝国面临的严峻形势，想必你也都知道，我就不多说了……堰津是通往满洲的必经之路，将来这里可能会发生一场恶战，服部君，你准备好了吗？”
服部彦雄站起身，说道：“卑职随时准备向天皇陛下尽忠，城在，我在，城破，我死！”
内田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说的好！”
停顿了一会，内田继续说道：“服部君忠勇可嘉，我十分欣赏！可是，我问你准备好了吗，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卑职愚钝，还请您明示！”
“堰津海陆交通完善，自古以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想要把堰津建成一座坚固的堡垒，就必须肃清一切反抗力量！”
“卑职近期准备安排一次全城大搜捕……”
“不不不，这种敏感时期，尽量不要搞得人心惶惶，况且，抓几个间谍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
“您的意思是说……城外那些武装反抗分子？”
内田赞许的说道：“都说你善于举一反三，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多谢您的夸奖！”
“我听说堰津城外有两股反抗力量，一支是重庆方面所谓的平津游击队，另一支是共党收编的土匪武装，是这样吗？”
“是。”
“他们有多少人？多少武器？”
“根据情报显示，平津游击队有五十人左右，武器主要是中正步枪和少量的轻机枪。共党虽然人数更多，但是武器装备极差，基本是一群乌合之众！”
内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乌合之众？那为什么这么多年，我们的正规军连一群乌合之众也不能铲除！”
服部彦雄小心的斟酌着字眼，说道：“司令官阁下，游击队机动能力很强，而且熟悉地理环境，我们很难找到他们……”
内田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认为，之所以无法消灭这些反抗分子，是你们的思路出现了问题！”
他起身来到地图前，说道：“根据我掌握的情报，平津游击队目前在辛家甸一带活动，你告诉我，他们为什么选择在那？”
服部彦雄略一思索，说道：“辛家甸是堰津城外最大的村镇，对反抗分子来说，便于就地解决补给问题，而且即便我们得到了消息，大部队还没等赶到，他们就已经逃走了！”
内田：“是啊，皇军的目标太明显，确实很难靠近他们！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我们也组织类似游击队一样的队伍，换上老百姓的衣服，会不会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服部彦雄：“司令官阁下，这个办法我也想过，如果假扮成老百姓，最多只能携带一些短枪，即便找到了敌人，我们在武器上处于劣势……”
内田打断了他的话，说道：“这个不是问题，我带来了一些芥子毒气弹，应该可以弥补武器上的劣势！”
服部彦雄想了一下，说道：“辛家甸人口密集，在这种地方使用毒气弹，势必会波及到很多人。”
内田淡淡的说道：“只要能保证堰津的绝对安全，就算这些人都死光，又算得了什么呢！”
服部彦雄双脚一并，说道：“卑职明白了！”
内田坐回椅子上，说道：“这件事就由你具体负责，人员已经给你安排好了，一共五十人，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我相信，即使没有毒气弹的帮助，他们也会以一当十，彻底消灭那些该死的反抗分子！”
第392章 虚荣心
两天后。
白河码头。
李爱国刚刚把账本锁进抽屉，房门一响，杭老坎和老五一先一后走了进来。
“老板。”李国赶忙站起身。
杭老坎：“今天的账目弄好了吗？”
“还没呢……明天上午，我一定弄好！”
“不着急，慢慢来，别记错了就行。”
“知道了……那我回去了？”
杭老坎点了点头，李爱国鞠了一躬，推门走了出去。
看着李爱国的背影，老五不满的说道：“要是小韩，当天的账目早就弄好了，哪像这个家伙，笨手笨脚！”
杭老坎瞪了他一眼，说道：“他才来几天？你刚来就什么都会？”
老五讪讪的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杭老坎背着手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说道：“老五，你以后对李国的态度收敛一点，别动不动就训人！”
老五忍不住问道：“老大，李国到底啥来头，您这么护着他？”
杭老坎淡淡的说道：“啥来头，你就别操心了，就算是白养着他，那也值了！”
海关总署门前，一溜儿停着十几辆崭新的丰田AA轿车，这是刚刚从日本运来的公务车，准备分配到军队和政府部门。
李爱国在车前徘徊着，羡慕之情溢于言表，自言自语的说道：“好家伙，这么多新车……”
他看的入了迷，以至于错过了一班电车。
海关总署门前警卫远远的呵斥道：“哎，小子，许看不许摸啊！”
“不摸，我就是看看。”李爱国陪着笑脸说道。
警卫也是闲极无聊，迈步走了过来，说道：“喜欢车？”
“喜欢。”李爱国连连点头。
“会开车吗？”
“不会。”
“你是干什么的？”
“在码头上班。”
“看你这样，也不是扛大包的苦力……”警卫上下打量穿着还算得体的李爱国。
李爱国嘿嘿笑道：“我在码头管点事。”
“呦，失敬了……兄弟，贵姓？”
听说这位是码头的管事，这名警卫前倨后恭，态度上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啥贵不贵的，我叫李国。”
警卫殷勤的说道：“李老弟，我叫李威，说起来五百年前咱们都是一家人，这俗话说的好，多个朋友多条路，以后你我就是兄弟了！”
“好说好说。”李爱国学着杭老坎的做派，刻意摆出一副老江湖的样子。
李威掏出香烟，说道：“兄弟，点上一颗？”
李爱国连连摆手，说道：“我不会抽烟。”
“李老弟，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啊，在码头当管事，这是托了谁的关系了吧？”
李威通过察言观色，知道眼前这位是一个十足金的雏，没有多少人际交往方面的经验。
李爱国得意的说道：“不瞒你说，侦缉队姜队长那是我叔的朋友！”
“怪不得怪不得，你这是有靠山的人啊，侦缉队那还了得，在堰津谁都得给面子！”
“那是！”
“李老弟，冒昧的问一句，码头还缺人吗？”
“……你啥意思？”李爱国有点摸不着头脑。
李威低声说道：“是这么回事……我弟弟现在没工作，你能不能受累给找个差事？你放心，肯定不会让你白忙活儿！”
自打从娘胎出来那一天起，李爱国早习惯了呼来喝去，从未享受过别人如此的尊敬，这样的感觉让他心里非常舒服。
“没问题，安排个把人不算啥事！”
李爱国有些忘乎所以，说话基本没走脑子，直接答应了一个刚认识几分钟的“兄弟”！
他可没考虑自己的半斤八两，有没有能力帮人办成这种事！
“哎呦，那敢情好，我先谢谢兄弟了！等哪天有空了，我请你，咱哥俩找地方喝两盅！”
“李大哥，我能不能……上车里坐一会？”
“啊？”
“我就是喜欢大轿车，这车太好看了，还是新车，啧啧……”李爱国围着轿车转来转去。
李威四处看了看，拉着李爱国来到最边上一辆轿车旁，这里是视线死角，海关总署楼上看不到。
“兄弟，也就是你，换成别人，就是摸一下，我都要打断他的爪子！”
“谢谢谢谢！”
李爱国兴奋的打开车门，坐到驾驶的座位上，想象着这是自己的车，正在开往回家的路上。
街对面的一辆轿车里，酒井皱着眉说道：“这家伙在搞什么鬼……”
十几分钟后，电车开过来，李爱国意犹未尽的乘车离去。
到了下班时间，李威还没走出五十米远，一辆轿车停在他身边，两名宪兵队便衣下了车，七手八脚把他塞进车里，轿车疾驰而去。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李威惊恐的看着车里的人，还以为大白天遇到了绑票。
酒井掏出证件，回身亮给李威，说道：“看清楚了吗？”
李威连连点头，酒井一口生硬的中国话，即使没有证件，也能让人猜到他是日本人。
“李国和你都说了什么？”酒井收起证件问道。
“李、李国是谁？”李威一时没反应过来。
酒井三角眼一瞪，狠声说道：“你要是不老实，就到宪兵队去说！”
面对宪兵队的人，李威可不敢有半点隐瞒，把和李爱国之间的对话，一五一十告诉了酒井。
酒井又仔细反复问了几遍，确信这个警卫没有对自己说谎，这才说道：“我警告你，今天的事不许告诉任何人，否则的话，你，还有你的家人，统统得死！明白吗？”
“明白明白……”李威战战兢兢的说道。
酒井一摆手，轿车缓缓停在路边，李威踉跄着下了车，惊魂未定的目送着轿车继续向前驶去。
回到宪兵队，酒井立刻来见服部彦雄，把刚才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服部彦雄沉吟着说道：“你有什么看法？”
酒井：“少佐，我认为，即使李松是军统间谍，李国也不可能是，从他的种种表现来看，只是一个没见过世面还有些虚荣心的乡下人！”
服部彦雄点了点头，说道：“基本可以定论！”
“那监视李国的人，是不是可以撤了？”
“可以。”服部彦雄想了想，说道：“不过，这个人如果能好好利用，未尝不是一个新的突破口！”
第393章 十万火急
十八街，黄记豆腐房。
这里是军统的一个联络点，主要负责与城外的联络工作。
大牛肩上依然背着一副褡裢，迈步走了进来。
伙计殷勤的招呼着说道：“您要买点什么？新鲜的卤水豆腐刚出锅……”
大牛：“你们收豆子吗？”
伙计对里间大声说道：“掌柜的，收豆子了。”
黄掌柜闻声走出来，看了看大牛，问道：“你要卖豆子？”
大牛：“家里存了十二斤半黄豆，想卖了换点白面吃。”
黄掌柜目光一闪，问道：“几年的豆子？”
“去年下霜的时候。”
“我能看看货吗？”
大牛拍了拍褡裢，说道：“都在这呢。”
“进来吧。”
黄掌柜回身对伙计使了一个眼色，伙计微微点了点头。
进了里屋，大牛长出了一口气，嘴里抱怨着说道：“真是麻烦，见面还得对暗号，幸亏我记性好！”
黄掌柜：“贵姓？”
“叫我大牛好了。”
“谁派你来的？”
“陶队长。”
“平津游击队的陶队长？”
“还有哪个陶队长……哎，你这有吃的没？我饿了一天了！”
黄掌柜从锅里拿出两个杂面馒头，说道：“有点凉了，要不要热一下？”
大牛接过馒头，边吃边说道：“在山里有的吃就不错了，哪顾得上凉热！”
黄掌柜倒了一杯水放在桌上，说道：“以前陶队长派来接头的是阿水，他怎么没来？”
“死了。”大牛噎的直打嗝，赶忙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黄掌柜吃惊的说道：“阿水死了？出什么事了？”
大牛咽下去最后一口馒头，说道：“昨天中午，鬼子摸进辛家甸，跟我们交上火了！”
“……你们没安排暗哨吗？”
“安排了，鬼子扮成老百姓的模样，暗哨以为是辛家甸的村民。”
“伤亡大吗？”
大牛咬着牙说道：“死了二十多弟兄！”
“这怎么可能……敌人有重武器？”
“没有，一水的匣子枪，那玩意儿接上枪托，威力和步枪也差不多。”
黄掌柜沉吟着说道：“要这么说，游击队的火力也不吃亏啊？”
大牛恨声说道：“小鬼子玩阴的，先使用毒气弹攻击，呛的我们眼睛都睁不开！”
“毒气弹？”
“要不然，哪会有这么大伤亡，陶队长也受了伤，其他人对堰津不熟悉，只好派我来了。”
“陶队长伤的重吗？”
“被毒气弹呛到了，他还算轻的，好多弟兄眼睛都看不见了……陶队长请示特派员，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黄掌柜为难的说道：“问题是，特派员一直没来接头，我估计他那边可能遇到了麻烦，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来了。”
大牛焦急的说道：“那咋办？陶队长还等我回信呢！”
黄掌柜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好办法，游击队只听命于特派员，这种时候确实需要李献策拿一个主意！
“大牛，你别着急，要不这样吧，我现在就出去，看看有没有机会和特派员接头！”
“你快着点，陶队长说了，我们现在的情况，是十万火急！”
“你待在这，哪也不要去，等我回来！”
“知道了。”
黄掌柜来到外面，低声嘱咐了伙计几句，出门叫了一辆黄包车，说道：“堰津日报报馆。”
正常来说，如果有情报需要汇报，黄掌柜在豆腐房门外留下暗号，李献策看到后，就会找机会和他接头。
今天的情况比较特殊，出了这么大的事，确实是十万火急！
黄掌柜决定试一试，看看能不能和李献策联系上。
下午五点钟，是报馆下班时间，李献策拎着公事包从楼里出来，一眼看到了站在街边和水果商贩讨价还价的黄掌柜。
李献策心里很清楚，自己很长时间没去十八街，黄掌柜突然出现在这，肯定是有重要情况汇报。
凭着十几年军统生涯的历练，最近这几天，李献策察觉到了危险，看起来姜新禹的分析是正确的，敌人已经开始注意到了自己。
步行走了一段路，黄掌柜蹲下身假装系鞋带，李献策从他身侧走过，低声说道：“别抬头，我会派人去找你接头！”
回到公寓，李献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来到二楼最东边房间，伸手敲了敲门，“笃笃，笃笃！”
他知道，这家是经营饭馆生意，这个时间家里没人。
旁边就是走廊窗户，李献策侧身站在窗前向楼下窥视。
两个陌生男子在公寓前低声商量着什么，几分钟后，其中一个人转身走了。
下楼回到自己的住处，李献策坐在沙发上想了一会，现在唯一能仰仗的只有姜新禹了，起码两人之间可以公开来往，这是最便利的条件！
想到这，他来到走廊里，拿起挂在墙上的电话，拨通了姜新禹家里的号码。
“姜队长，你好，我是李松。”
“哦，是李编辑啊，找我什么事？”电话里传来姜新禹的声音。
“姜队长帮家侄找了一份好差事，我还没表示过感谢，心里觉得很过意不去。”
“没关系没关系，大家都是朋友嘛。”
“姜队长现在方便吗？我准备了一点薄礼，想要前去登门拜会。”
“那怎么好意思……呃，现在倒是没什么事，李编辑要是来的话，我还是欢迎的。”
“好，我这就过去。”
“那我就在家里恭候了。”
挂断电话，李献策回到家里，从柜子里拿出准备好的两瓶汾酒，一罐上好的龙井，以及四远香的八大件点心。
门锁一响，李爱国从外面进来，说道：“叔，你这是干啥？”
“送礼。”
“给谁送礼？”
“人家姜队长给你安排了工作，我不应该去表示表示吗？”
“叔，这些东西得不少钱吧？”
李献策看了他一眼，说道：“怎么，你要出这份钱？”
李爱国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道：“我没钱……等发了薪水就有了。”
李献策拎着几样礼物，回身说道：“昨天学的十个生字，我晚上回来要考你，听到没有？”
李爱国苦着脸说道：“我还没学会呢，明天考行不行？”
“不行！”李献策开门走了出去。
第394章 十八街
姜新禹：“服部彦雄组织了一支五十人的便衣队，昨晚突袭了辛家甸，打死了很多反抗分子，至于是哪方面人，暂时还不清楚……”
李献策一拍大腿，说道：“坏了！陶建明的游击队最近在辛家甸休整，老黄今天来找我，肯定是为了这件事！”
“很有可能，我听说便衣队缴获了十多支中正步枪，另外还有一挺轻机枪。”
“这么重要的情报，为什么不早说？”
“我也是今天下午才得到的消息，这件事服部彦雄捂的很严，事先没透出一点风声！”
“缴获十多支步枪……那就是说，游击队至少伤亡十多个人！敌人也不过五十人，怎么会造成这么大的伤亡？”
思索了一会，李献策说道：“我被特务盯上了，去联络点和老黄接头，只能你替我去了。”
“我去了怎么说？”
“命令陶建明撤到黄冈一带，那边有共党的县大队，小股日军不敢去招惹他们，另外，让老黄送去一批药品，游击队的伤员也不能少。”
“好！不过，便衣队偷袭得手，一定会乘胜追击，陶队长想要摆脱他们，恐怕也很难。”
“是啊，这确实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李献策沉思了半晌，眼睛忽然一亮，说道：“这件事我来想办法，你只管把命令传达到就行了！”
姜新禹不好多问，说道：“特派员，你也应该尽快离开堰津，服部彦雄一旦失去了耐心，可能会直接动手抓人！”
李献策点了点头，说道：“下周三，报馆派我去北平出差，这是一个脱身的机会！”
姜新禹知道，军统北平站到时候一定会派人接应李献策，即便服部彦雄派特务尾随监视，想要摆脱他们也不是什么难事。
李献策想了想，说道：“我走了之后，麻烦你帮忙照顾一下爱国，他涉世未深，跟着好人学好，跟着坏人学坏，将来我得对他父母有一个交待。”
“我会的。”
“你也要多加小心，我感觉服部彦雄对你也不信任！”
“我在堰津的朋友很多，总不能谁是反抗分子，他就认为我也是同党吧？”
“从电话被监听这件事来看，说明他对你起了疑心！”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服部彦雄其实对我还比较信任，只不过因为我和美奈的关系，他想把信任度提高到一个他认可的极致！”
李献策轻轻摇了摇头，笑道：“所以说，凡事都具有两面性，服部美奈既是你的护身符，也是你的放大镜！”
姜新禹也笑道：“是啊，没办法，好在利大于弊。”
李献策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说道：“在我离开堰津之前，我们要尽量减少往来，免得到时候给你惹麻烦！”
“以后我和谁联络？”
“估计总部很快就会委派新的负责人，在此期间，有任何情况，你都可以去黄记豆腐房找黄掌柜接头！”
“知道了。”
李献策站起身，微笑着说道：“握个手吧，以后我们可能就没机会见面了！”
姜新禹伸出手，说道：“等到胜利那一天，我们还会见面！”
李献策点了点头，说道：“我走了，再见！”
…………
第二天。
数辆轿车开进十八街，车里全部是侦缉队的特务。
姜新禹下了车，看了一眼街对面的黄记豆腐房，对身边的赵玉虎说道：“十八街出现大量的反满抗日传单，共党的地下印刷厂很可能就藏在附近，告诉弟兄们，从街尾开始，每一家都要搜查！”
“是！”
特务们最喜欢干这种捕风捉影的事，这是敲竹杠捞油水的好机会，一时之间整条街闹得鸡飞狗跳。
姜新禹戴着一副墨镜，靠在车门上抽着香烟。
他在观察四周的情况，发现形迹可疑的人，就会派特务过去盘问一番，主要是为了防范有人在暗中监视自己。
十几分钟后，确定了周围环境安全，姜新禹这才穿过马路，很随意的到处闲逛。
他先来到黄记豆腐房隔壁的杂货店，东瞧西看待了很长时间，直到老板塞过来一叠钞票，这才施施然的走出来。
这种事谁都心知肚明，特务们要找麻烦，如果不打点打点，那就等着没完没了的搜查，甚至会被以各种理由带回侦缉队。
见姜新禹走进来，黄掌柜本来也认识他，客气的招呼着说道：“姜队长，您要买点什么？小店的卤水豆腐是十八街一绝，包您吃了一回还想二回。”
“堰津的豆腐我也没少吃，个个说自己是一绝，我就奇了怪了，你们这行都是吹牛长大的？”姜新禹故意敞着怀，露出别在腰里的手枪。
店里的几个顾客一看这架势，赶忙相继离开了豆腐房，生怕这位看谁不顺眼，那可是擎等着晦气上门。
等店里没了外人，姜新禹说道：“黄掌柜，给我来一份老豆腐，不要木耳，多放辣椒和香油。”
黄掌柜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低声说道：“对不起，香油没了。”
“那你能多加一点老豆腐吗？”
“可以！”
想不到侦缉队队长竟然是自己人，黄掌柜心里不免又惊又喜。
“特派员让我来接头，你这边出了什么事？”姜新禹大剌剌坐在椅子上，面朝着门口，一边抽着烟一边低声说道。
黄掌柜把事情简单讲述了一遍，姜新禹也很吃惊，说道：“想不到敌人竟然使用毒气弹！”
“是啊，大牛说，游击队很多人被毒气熏到，整天的咳嗽，严重的眼睛都失明了。”
“用温水冲洗眼睛，纱布浸泡2%苏打水包敷，能不能康复，就看他们的造化了，毕竟时间有点长了。”
黄掌柜略感惊讶的说道：“你还懂医？”
“记住了吗？”
“记住了。”
“所有感染者都要洗澡，尽量稀释身上残留的毒剂，酒精能起到溶解的作用，你要多准备一些这类东西，包括磺胺。”
“酒精是外用吗？”
“对，外用，起疱疹的地方都擦拭一遍，即使不能完全治愈，起码可以不让病情加重！”
第395章 游街
黄掌柜想了想，说道：“别的都还好办，就是磺胺太不好搞了……”
姜新禹：“城隍庙的闫老八手里有几瓶，但是价格很贵。”
“钱不是问题……不过，磺胺是违禁药品，我跟闫老八也不熟，他未必肯卖给我。”
“他们这种做黑市生意的人，向来都是认钱不认人，熟不熟的没什么要紧，只要钱到位就行了。”
“好！下午我去试试。”
“最好找一个不相干的人去交易，免得这家伙哪天被抓进去，那可是麻烦事！”
“知道了。”
“那个大牛在哪呢？”
“在和顺旅馆。”
“等事情办完了，让他赶紧回去！”
“好！”
“给我拿点钱。”
黄掌柜明白，姜新禹在店里待了这么久，要是一点油水没捞着，很可能会引起别人的疑心。
侦缉队在十八街大肆搜查了一通，临近中午的时候，姜新禹叫过来赵玉虎，问道：“查到线索没有？”
赵玉虎嘿嘿笑道：“报告队长，弟兄们抓了几个形迹可疑的人！”
“把人都带回去，收队吧！”姜新禹心里清楚，所谓的形迹可疑，其实就是没及时拿钱打点的人。
两天后。
“铃铃铃！”电话响起。
姜新禹拿起电话：“喂，哪位？”
“新禹，你忙吗？”电话另一端是服部美奈慵懒的声音。
“还好。什么事？”
“没事，就是想和你说说话。”
姜新禹笑道：“一会就见面了，干嘛非要在电话里说？”
服部美奈：“什么一会见面？”
“定好周日去升平戏院看戏，你不会是忘了吧？”
“今天是周日？”
“是啊。”
“我还以为是明天呢……”
“……喂？喂？”
听筒里传来忙音，姜新禹无奈的放下电话，没过几秒钟，电话再次响起。
姜新禹拿起电话：“喂……”
服部美奈：“对不起，刚刚手忙脚乱的，一不小心把电话挂断了。”
姜新禹看了一眼手表，说道：“别着急，时间还早。”
“我马上换衣服，你来接我吧。”
“好。”
半个小时之后，姜新禹开车来到服部家院外。
服部美奈快步走出来，小兰小跑着跟在身后，一迭声的喊道：“小姐，小姐，你几点钟回来呀？”
服部美奈坐进车里，想了想说道：“九点吧……也可能是十点！”
轿车调转车头，向升平戏院方向驶去。
“新禹，我们会不会迟到？”服部美奈不放心的说道。
姜新禹：“如果不堵车的话，应该不会。”
服部美奈懊恼的说道：“都怪我，要不然我直接去戏院，就不用绕这么远的路了。”
“其实时间上都差不多，你坐黄包车过去，要半个小时，我开车差不多也要半个小时。”
“嗯，说的也是，黄包车可以抄近路，汽车就不行了，必须走大路……嗳，前面怎么了？”
在一队荷枪实弹的日本兵看押下，近二十人被五花大绑的游街，其中很多人的身上脸上到处血迹斑斑，最奇特的是，他们的嘴里都塞着破布。
街道本来也不宽敞，这些人在街上一出现，很快引来了大批的围观者，把街道堵的严严实实，不要说是汽车，就连黄包车都很难通过。
服部美奈急的在车里探起身，说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哪来的这么多人呢？”
一名头戴日本军帽的翻译官手举着喇叭，说道：“大伙儿都瞧见了吧，这些人是盘踞在城外的反抗分子，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到处祸害老百姓，辛家甸一夜之间死了好几十口子，都是这伙人干的！”
走在最前面的一名汉子用力把嘴里的破布吐出去，大声说道：“大家别信这个狗汉奸胡说八道，鬼子担心毒气弹的事败露，他们杀人灭口……”
他的话还没说完，两名日本兵冲过来，举起枪托一通狂砸，顷刻间，这名汉子被打的头破血流，扑倒在地上。
带队的准尉军官一挥手，日本兵把这名汉子拖了出去，直接扔到跟在队伍后面的军车车厢里。
翻译官继续说道：“……所以，我奉劝各位，千万不要和反抗分子搅在一起，否则这就是下场！”
姜新禹把车靠边停下，等着他们通过，心里不免暗暗吃惊，心想难道是平津游击队又被便衣队打了伏击？要不然怎么会抓了这么多人？
服部美奈焦急的说道：“新禹，我们倒回去吧？”
姜新禹摇了摇头，说道：“倒回去更绕远，还不如等他们过去。”
服部美奈没办法，只好坐在车里等着，看着这些遍体鳞伤的人从车旁走过，忍不住说道：“他们看着好可怜……”
姜新禹刚要搭话，忽然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视线里——那是一年前忽然不见了的骆驼！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这些人难道都是曹云飞的手下？
问题是，便衣队正在全力追踪平津游击队，怎么可能会找上曹云飞的人？
便衣队不过区区五十人，就算携带了毒气弹，他们也没有实力一分为二！
姜新禹掏出香烟，在口袋里摸索了一会，自言自语的说道：“糟糕，忘带火柴了。”
他摇下车窗，对从车旁经过的翻译官说道：“老兄，能借个火吗？”
虽然不认识姜新禹，但是看他开着轿车，显然也是非富即贵的大人物，翻译官从兜里掏出火柴，态度客气的递了过去。
姜新禹点燃了香烟，把火柴还回去，故作随意的说道：“老兄，哪来的这么多反抗分子？”
翻译官也没隐瞒，说道：“他们都是共党的游击队。”
“呦，这么说，皇军把共党的老巢端了？”
“这帮疯子吃错了药，竟敢在半路伏击皇军，幸亏皇军有……有准备，要不然还真着了他们的道儿！”翻译官满脸的不屑一顾。
“哦……”
姜新禹心里十分不解，就算曹云飞有心打伏击，他怎么知道穿着老百姓服饰的便衣队是日本人假扮？
这件事就连自己也蒙在鼓里，更不要说躲在山上消息闭塞的游击队，如果不是秘密行动的话，陶建明怎么可能遭到如此巨大的损失……
第396章 出卖
周二，傍晚。
报馆公寓。
李献策把随身物品装进一个手提箱，准备明天和报馆另一位编辑去北平出差。
房门一响，李爱国推门走了进来，一手拎着贤聚德的食品袋，另一只手拎着一瓶老白干。
“叔，我回来了。”李爱国把东西放在茶几上。
李献策走过去打开食品袋看了一眼，里面是整只脆皮烤鸡，香气四溢还冒着热气，显见是刚出炉不久。
食物匮乏的年月，这两样东西顶一个码头工人大半月的薪水，一般家庭根本消费不起。
“发工钱了？”李献策疑惑的问道。
李爱国从厨房拿来两副碗筷，目光躲闪着说道：“没呢……”
“那你哪来的钱？”
“……老板说我干的好，预支了一个月的工钱。”
李献策冷哼了一声，说道：“有了钱就大手大脚，一点都不知道节省！”
“这不是孝敬您的嘛，叔，您吃鸡腿。”李爱国掰下来一支鸡腿，殷勤的放在碟子里。
“我用不着你孝敬，多想着孝敬孝敬你父母吧！”
嘴上这么说，李献策还是坐下来，接受了侄子的“孝心，”毕竟买都买回来了，烤鸡也不可能退回去。
“贤聚德的烤鸡真香！”李爱国吃的满嘴流油，偷空看了一眼地上的手提箱，说道：“叔，您要出门啊？”
“报馆派我去北平出差。”
“哦……您啥时候回来？”
“大概三五天吧。”
李献策想了想，说道：“李国，你也老大不小了，以后要学着分辨好坏人，别给你一点好处，就跟人家推心置腹！”
李爱国嘴里吃着鸡肉，含糊不清的说道：“叔，我没有……”
“没有最好，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知道了。”
“另外，码头的工作要多用心，以你的自身条件，能找到这么好的差事，实属不易！”
“叔，您放心吧，杭老板对我挺好，还说要给我涨工钱呢。”
“他是碍于姜队长的面子，做人不能总是靠外力，自己也要多努力！”
“知道了。”
李献策看了他了半晌，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嘴里说知道了，就是不往心里去！你啊，真是让人不放心！”
“叔，您今天是咋了？”
“我怎么了？”
“以前都没和我说这么多话……”
“你父母把你送到我身边，我是在替他们教育你……哦，对了，我给你找了一处房子，离这也不远，房间虽然小了一点，一个人住足够了，过几天你就搬过去吧。”
“叔，我是不是做错事了？”李爱国可怜巴巴的说道。
李献策呷了一口酒，说道：“为什么这么说？”
“好端端的您干嘛撵我走？”
“我一个人住习惯了，人多了嫌乱。”
“我刚来的时候，您不是说，让我一直住在这吗？”
“此一时彼一时。”
李献策也是没办法，自己的住处是报馆提供的，他要是走了，报馆肯定是要收回去。
“啥此一时……彼一时？”
“别再问了，吃完饭我带你去看看房子。”
新租的房子在电车站附近，距离报馆公寓只有几分钟路程。
看过了房子，在回来的路上，李爱国东瞧西看，捂着肚子说道：“叔，你先回吧，我去方便一下。”
“吃撑了吧？”
“好像是……”
“知道哪有公厕吗？”
“知道。”
目送着李献策走远，李爱国快步来到停在路边的一辆轿车跟前。
轿车门打开，坐在黑暗里的酒井勾了勾手指，说道：“上车！”
李爱国局促的坐进车里，酒井问道：“今天有什么情况？”
李爱国把和李献策的对话复述了一遍，酒井难得很耐心，不厌其烦追问着细节。
“你做的很好。”酒井从怀里掏出一叠钞票递过去。
李爱国迟疑着接过钱，说道：“你们不会对我叔怎么样吧？”
酒井无声的笑了笑，说道：“我说过了，我们主要是调查报馆老板的问题，跟你叔叔关系不大，因为他是知情者，所以必须侧面了解一下！”
李爱国松了一口气，把钱揣进怀里，期期艾艾的说道：“那个……轿车啥时候能奖励给我……”
“你放心吧，等案子查清楚了，答应你的奖励肯定兑现！”
“是新车吗？”
“当然。”
“你们可不能赖账……”
酒井一本正经的道：“我不是给你写了承诺书了吗？经济调查科的大印都有，你还担心什么？”
李爱国摸了摸怀里的“承诺书”，心想着白纸黑字，谅他们也不至于抵赖，于是说道：“那我回去了。”
“好。”
李爱国下了车，很快消失在黑夜里。
酒井吩咐两名便衣留下继续监视，自己坐车返回宪兵队。
宪兵队队部。
听酒井讲述了事情的经过，服部彦雄沉吟着说道：“李松要出差？”
酒井：“是的。少佐，明天我亲自带人监视，不怕他耍什么花样！”
“不对，这件事有诈！”
“您是说李国撒谎？”
“不不不，他没理由撒谎，撒谎的是李松！”
“卑职没明白……”
“你试想一下，李松明天出差，今天就给李国找房子，他有必要这么匆忙吗？出差三五天而已，这种事回来再办也不迟！”
酒井想了一下，说道：“您的意思是，李松要逃走？”
服部彦雄点了点头，说道：“李国也说了，李松今晚和以往不同！”
“那我们怎么办？”
“立刻通知北平宪兵队，让他们提前布置人手，只要发现李松有逃走迹象，随时准备动手抓人。”
“少佐，这件事我们调查了这么久，功劳拱手让给别人……”
服部彦雄看了看他，严厉的说道：“酒井君，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计较个人得失！”
“……卑职知错！”
“另外，你亲自带人一路监视，不能给他半路上金蝉脱壳的机会！”
“明白！”
“这件事要严格保密，不许走漏一点消息！”
酒井恭维着说道：“少佐，幸亏您早做安排，利用李国贴身监视，要不然真有可能被李松逃走了！”
服部彦雄也很得意，微笑着说道：“李松怎么也想不到，出卖他的人是身边最亲的人！”
第397章 飞蛾扑火
“报告！”
“进来！”
宫本迈步走进队部，躬身说道：“少佐，那些共党游击队俘虏怎么处置？”
服部彦雄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想了想说道：“审过了吗？”
“审过了，有五个人表示愿意投降。”
“他们那个队长叫曹……”
“曹云飞，绰号草上飞，以前是八仙台的土匪，两年前被共党收编。”
“曹云飞怎么会知道便衣队的情况？”
“不清楚。”
这个结果在意料之中，被俘的都是普通游击队队员，他们不可能接触到跟决策有关的情报。
正是因为曹云飞阻击了便衣队，陶建明才得以带着残兵败将顺利撤到黄冈一带。
便衣队的损失也不小，死了六人，另有十几个不同程度负伤，若不是携带了毒气弹，真不好说最后鹿死谁手。
服部彦雄沉思片刻，说道：“除了那个五个愿意投降的，其他人一律处死！这件事由你去执行。”
“是！”
“另外，最近城内要小心戒备，提防反抗分子的报复行动！”
“是！”
三天后。
两辆军车一前一后向西郊英雄冢方向驶去。
前车车厢里是十五六个五花大绑的游击队员，后车是一队武装押送的宪兵。
一名队员低声说道：“弟兄们，都打起精神来，大当家的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另一个队员不停的咳着，说道：“咋救？咳咳……你没看见车顶上那挺歪把子……咳咳，要我说，队长最好别来，来了也是送死……咳咳咳咳！”
骆驼沉默了一会，说道：“大当家的那脾气，准来！”
“骆驼说的对，大当家肯定不能看着我们死……”
“咱们都被绑着，想帮忙也帮不上啊。”
“唉……”
骆驼闷声不响的把一只鞋褪掉，趴下身子用嘴从鞋底慢慢拽出一个手指长的金属片，说道：“帮我挡着鬼子，别让他们看见！”
“骆驼，你啥时候藏了一把刀片？”
骆驼：“这不是刀片，是螺丝刀。”
骆驼手巧，所有人都知道，他喜欢鼓捣各种出现故障的物件，修好之后很有成就感。
这把自制的螺丝刀，骆驼每天都带着身上，在没被便衣队捆绑之前，趁人不备偷偷塞进了鞋底。
车厢有挡板，骆驼半躺半卧在车里，后车的日本兵并没有发现异常，他们负责押送犯人，只要没人跳车逃走就行了。
骆驼用嘴咬着螺丝刀，替队员们挨个割绳子，并不是全部割断，还留着一少半，只要用力一挣，绳子就会断开。
“骆驼，好样的！”有人在一旁赞道。
骆驼背过身，让别人也照葫芦画瓢，把自己身上的绳子割断一半，然后低声说道：“大当家要是来救咱们，大伙听我喊一嗓子，一起跳车跑！”
一个队员说道：“能行吗？鬼子肯定会开枪！”
另一个队员说道：“行不行也得试一试，能跑几个算几个，弟兄们，跑的时候千万别扎堆，别给鬼子当靶子！”
一个小时后。
车越来越颠簸，骆驼探身向外看了看，道路两旁遍布荆棘，灌木杂草足有一米多高。
“布谷，布谷……”
灌木林深处传来布谷鸟的叫声，骆驼侧耳听了一会，欣喜的说道：“是大当家的来了！”
如果想劫囚车，这里确实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不仅便于埋伏隐藏，撤退的时候，灌木林也可以有效阻碍日军的射击。
此时，灌木林里趴着至少有三十多人，曹云飞紧盯着越来越近的军车，枪口对准了开车的司机。
这次游击队损失惨重，伤亡被俘加一起有四十多人，差不多折损了一半，这让曹云飞实在是难以接受，他的性格决定了这次飞蛾扑火一般的营救势在必行！
——就算是死，也要和弟兄们死在一起！
这是曹云飞发着狠说的一句话。
队长有这样的决心，手下人自然唯命是从，除了重伤员没来，游击队剩余的人全部在这了。
“砰！”
曹云飞扣动了扳机，子弹穿过挡风玻璃，射中了司机的胸口，军车失去了控制，猛然撞在路边的树上，斜停在狭窄的土道上。
“砰！”
“砰！”
“砰！”
“砰！”
一时之间，枪声响成一片。
后车的日军立刻纷纷跳下车，各自寻找掩体还击，车顶上那挺歪把子机关枪也开了火，对着灌木林疯狂扫射。
“突突突突突！”
“突突突突突！”
“砰！”
“砰！”
“砰！”
“砰！”
随车押送的日军只是一个小分队，差不多有二十人左右，虽然人数上和游击队旗鼓相当，但是双方火力上的差距，让这场战斗几乎变成了一边倒。
日军使用的都是长程枪，在中短距离上射击精准度高，加上那挺机关枪，优势显而易见。
游击队无法把步枪带进城，他们全部是手枪，如果是近距离交火还好一些，双方隔着三四十米远，在射程上吃亏太多。
宫本躲在车尾，举着望远镜观察了一会，命令道：“不用冒险进攻，只需要咬住他们，少佐很快就会派兵增援，到时候这些反抗分子一个也跑不了！”
曹云飞心里焦急万分，游击队依靠灌木林掩护，才勉强支撑到现在，再这么继续相持下去，不仅救不了被俘的弟兄，自己带来的人能不能走得了，也是一个未知数！
“突突突突突突突！”
机关枪一梭子子弹扫射过来，又有两名队员倒在血泊中，短短十几分钟时间，游击队已经牺牲了五六个人。
“吗的，谁去给老子干掉那个机枪手！”曹云飞咒骂道。
一个队员冒着枪林弹雨，匍匐前进摸到灌木林边缘，举着手枪刚要瞄准，立刻被密集的子弹压的抬不起头来。
机枪手居高临下，射界开阔无死角，他这个火力点是最大威胁，几乎是全覆盖射击，这也是车厢里被俘队员们始终不敢跳车的原因。
“砰！”
突如其来的一声枪响，一颗子弹激射而至，持续不断的机枪声戛然而止，机枪手被一枪爆头，尸体扑倒在车厢里。
第398章 烟雾弹
紧接着，一枚拳头大小的圆状物体飞了过来，啪嗒一声落在军车机盖上，随即又掉在地上，冒着淡淡的青烟。
“这是啥？”
“不会是炸弹吧？”
“咱们跑吧……”
车厢里的游击队队员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骆驼是唯一有过正规军经历的人，他看了一会，说道：“好像是烟雾弹……”
说话间，圆状物体冒出越来越浓的白烟，骆驼用力挣断绳子，说道：“还不跑，等啥！”
说着他率先翻过车厢挡板，第一个跳了下去，其他人也紧随其后跟着跳下车，借着烟雾的掩护，狂奔着向灌木林跑去。
“砰！”
“砰！”
“砰！”
“砰！”
“砰！……”
虽然日军的枪声依旧密集，但是在烟雾中失去了准头，基本属于瞎打盲射，只有两个队员在奔跑中被子弹射中。
形势的意外反转，让曹云飞又惊又喜，连声喊道：“开火！开火！掩护他们！”
“砰！”
“砰！”
“砰！”
“砰！”
“砰！……”
等到服部彦雄带队赶来增援时，这场小规模的战斗已经结束。
“宫本少尉，你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发生的吗？”服部彦雄面似寒霜，冷冷的看着宫本。
宫本躬身说道：“少佐，本来一切都在我们的掌控中，没想到反抗分子安排了狙击手，更没想到的是，他们竟然有烟雾弹……”
服部彦雄皱了皱眉，说道：“烟雾弹？”
“您看，就是这个。”宫本把那个圆状物体递过来。
这是一枚自制的烟雾弹，持续了大概两分钟就不再冒烟，现在只剩一个空壳子。
很多特工组织在培训科目里，都有制造简易烟雾弹的方法。
只需要按照一定比例混合硝酸钾和白糖，然后用锡箔纸层层包裹，点燃之后就会产生大量白色烟雾。
服部彦雄思索了一会，说道：“那些大字不识的土匪，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东西……”
宫本：“会不会是共党的特工人员也有参与？”
“烟雾弹是从哪扔过来？”
“偏东南十点钟方向。”
“搜过了吗？”
“搜过了，什么也没发现。”
“派人通知警察局和守备队，立刻实施全城戒严，全力搜捕反抗分子！”
“是！”
偏东南方向大约两百米远的地方，路边有几棵大树，其中一棵树下扔着一根折断的树杈，白色的新茬十分醒目。
服部彦雄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说道：“这里应该就是狙击手射击的位置！”
他的判断依据是，想要射杀车顶上的机枪手，狙击手必须要找一个视线无阻碍的制高点，否则的话，沿途的树木会挡住射界。
宫本回头看了看交火现场方向，迟疑着说道：“少佐，狙击手若是在这里开枪，这么远的距离，似乎……”
服部彦雄：“如果使用带有瞄准镜的狙击步枪，这种距离和近在咫尺也没有多大区别！”
宫本：“狙击步枪体积大，不方便隐藏，况且，像这种土匪武装，不太可能有这类武器吧？”
服部彦雄凝神沉思了半晌，缓缓说道：“很可能是自制的狙击步枪，就像那颗烟雾弹一样！”
“枪也是自制的？”
“对！如果使用真正的狙击步枪，狙击手完全可以选择再远一点的距离射击，会更方便事后逃走！”
一名在附近搜索的士兵跑过来，说道：“报告少佐，在水沟里发现一支步枪！”
“捞上来！”宫本吩咐道。
不一会，一支水迹斑斑的中正步枪送了过来。
服部彦雄指着枪管处的铁卡子，说道：“这应该就是用来固定瞄准镜的，我估计，替代品很可能是一个单筒望远镜。”
宫本想了想，说道：“少佐，有一点我还是想不通，这么远的距离，他是怎么把烟雾弹扔过去的？”
服部彦雄：“这个谜底只有抓到他才能知道答案！”
服部彦雄迈步继续向前走，直到看见车辙印，这才停下脚步，蹲下身研究了一会，笃定的说道：“是福特车！”
他起身吩咐道：“把车开过来，沿着车辙印搜索目标！”
“是！”
土道非常便于追踪，车辙印始终清晰可见。
行驶到一个小渔村村口，路边站着几个半大孩子，呆呆的看着车队开过来。
服部彦雄命令道：“宫本少尉，你亲自过去查问一下，态度要好一点，不要吓到他们。”
“明白。”宫本开门下了车。
来到孩子们近前，宫本做出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说道：“你们在做什么呢？”
几个孩子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年龄稍大的男孩怯生生的说道：“玩呢……”
宫本从兜里掏出一把糖块，说道：“来，每个人都有份，拿着！”
小孩子心性，看见过年才能吃到的糖，立刻欢呼着围拢上来。
宫本微笑着说道：“你们有没有见到一辆车从这经过？”
“看见了。”
“我也看见了！”
“黑色的车子！”
孩子们嘴里含着糖块，七嘴八舌的抢着回答。
“开车的是什么人？”宫本继续循循诱导着。
“是一个戴帽子的叔叔。”
“长什么样子？”
孩子们一齐摇头，说道：“车太快了，看不清楚……”
“记住车牌号了吗？”
“啥是车牌号？”
“就是车头车尾那个写着数字的牌子。”宫本回身指了一下服部彦雄的轿车。
孩子们又是一齐摇头。
宫本有些光火，面带愠色说道：“说谎可不是好孩子，你们这么多人，没有一个看见的吗？”
“那辆车上没有牌子。”一个女孩子说道。
宫本明白了，狙击手知道沿途会遇到人，提前把车牌摘掉了，问了大半天等于白问！
追踪到了柏油路的路段，就再也无迹可寻。
宫本沮丧的说道：“少佐，这个人太狡猾了，他选择逃走的路线，都是人烟稀少，很难找到目击者！”
服部彦雄：“我们也并非一无所获，起码查到了一些线索，那辆福特车肯定是他自己的，否则的话，没必要摘下车牌……”
第399章 出城的办法
夜幕降临。
积善堂附近，曹云飞快步进了巷子，他知道这里是地下党的联络站。
“笃笃，笃笃！”
“谁？”
“卖山货的老徐。”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山哥探身向外看了看，把曹云飞让进来。
裴少石从里屋出来，他也是为了游击队的事而来，准备让山哥想办法联络曹云飞。
山哥做着介绍，说道：“曹队长，这位就是樵夫同志。”
裴少石伸出手，说道：“你好，曹队长，早就听说了你的大名，今天终于见面了！”
曹云飞没去握他的手，瞪着眼睛说道：“你就是樵夫？”
裴少石：“没错，我就是樵夫。”
曹云飞冷着脸说道：“你的情报可把我害惨了！”
裴少石的手停在半空，略微有些尴尬的说道：“很抱歉，我也没想敌人会携带毒气弹，所以……唉，不管怎么说，确实是我的工作失误！”
曹云飞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大口，说道：“你一句工作失误，让我失去了四十多个弟兄！”
山哥在一旁说道：“曹队长，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我们做地下工作，也不可能事事都想到吧？”
裴少石诚恳的说道：“关于这件事，我已经向组织请求处分，但是，曹队长，咱们一码归一码，你这次营救行动，实在是太鲁莽了！”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弟兄们被鬼子枪毙！”
“战争就是这样，流血牺牲在所难免，但是我们不能做无谓的牺牲！”
曹云飞默然不语，他也知道这次行动非常危险，若不是有人在暗中相助，恐怕真要闹一个全军覆没！
见曹云飞不像刚才那么暴躁，裴少石也缓和了语气，说道：“你来联络站有什么事？”
“还能有啥事，出不去城了，来找你们想想办法！”
“你们还有多少人？”
“正好四十人。”
“他们现在在哪呢？”
“在俄国城北面的林子里……哦，对了，帮我准备点吃的，弟兄们都饿着肚子呢！”
裴少石对山哥说道：“家里还有多少粮食？”
“差不多七八斤棒子面，还有几斤地瓜。”
“够了。”
曹云飞忍不住说道：“这么多东西，我咋带回去？来的路上好几次都差点撞上巡逻队！”
裴少石：“你放心，我们有办法。”
曹云飞：“吃的还是小事，饿两顿也能扛住，最要紧的是尽快安排我们出城，我手下那些弟兄，好多人都没有良民证，要是被鬼子查到，肯定要出事！”
山哥：“曹队长，你现在知道着急了，你就没想过救了人之后，怎么出城吗？你就没想过……”
裴少石拦住他的话头，说道：“老山，你去把粮食装好，一会让富贵给送过去。”
山哥答应着，转身进了后屋。
曹云飞是一个粗人，即使听出了山哥的不满情绪，也没往心里去，倒觉得人家说的在理，自己做事确实欠考虑。
“唉，樵夫同志，其实我也知道，我这个人脑子不够灵光，上面应该给我派一个政委，有点啥事也能有个人商量，要不然，我手下那些大老粗，我说啥他们听啥！”
裴少石点了点头，说道：“政委的事，我会向上面汇报，至于怎么送你们出城，我已经安排好了！”
曹云飞欣喜的说道：“安排好了？快说说，咋安排的？”
“我弄到了几套日军军服，你让身上没伤的人换上，其他人都扮成民夫，就说去城外修筑工事。”
“进城的时候，倒是看见有好多民夫在城外挖战壕……只是，我们没一个会说鬼子话的人，城门警卫一问话，还不立刻就露馅？”
“我会说日语。”
“你也扮成鬼子？”
“对。”
“很危险的，万一要是……”
“没别的办法，堰津的地下组织里，只有我会说日语，别人帮不上忙。”
满洲银行的员工有一多半是日本人，在里面工作的中国人，大部分都会说几句日语。
曹云飞有些感动，自己刚才那种态度，樵夫不仅不介意，还亲自上阵护送自己出城，这样的胸襟让人折服。
“樵夫同志，太感谢了，刚才……唉，我是个粗人，不会说话，你千万别见怪……”
裴少石：“曹队长，我们是革命同志，不要说什么见怪的话。”
曹云飞连声说道：“对对对，我们是革命同志，不是狐朋狗友……”
裴少石心想等这件事过去了，还真是要让上级尽快给游击队委派政委，这位曹队长的思想境界还停留在江湖义气层面上，这样下去早晚要出大事！
曹云飞叹了口气，说道：“这次幸亏有人在暗中帮忙，要不然就吃大亏了！”
裴少石闻言一愣，说道：“有人帮忙？你详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曹云飞就把事情经过讲述一遍，最后说道：“其实山哥说的没错，我这次进城，就没打算活着回去，所以也没考虑出城的办法。”
裴少石沉思了半晌，喃喃着说道：“会是什么人呢？他为什么要帮我们？”
曹云飞大手一挥，说道：“管他那么多，只要能打鬼子，那就是自己人！”
裴少石心里有数，能从那么远的距离开枪命中机枪手，而且从曹云飞的讲述来看，那个烟雾弹明显是自制品，这个人可不是普通人，肯定受过严格的特工培训！
曹云飞走了之后，山哥愤愤不平的说道：“这个曹云飞难怪是土匪出身，简直无组织无纪律，自己莽撞行事不说，还出言不逊！”
裴少石：“曹云飞虽然鲁莽了一些，但是从他过往的表现来看，这个同志的革命意志很坚定，这是最难能可贵的品质！”
“我是替你鸣不平，便衣队那件事是一个意外，他抓住了把柄没完没了……”
“老山同志，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不要再说这种不利于团结的话！”
沉默了一会，山哥说道：“那个暗中帮助曹云飞的人，会不会重庆方面的？”
裴少石心里一动，似乎也有这种可能，只是，重庆方面的人，会甘心冒这么大的风险做这种事吗？
第400章 情报交易
回到紫竹公寓，裴少石开门进屋，伸手摸到电灯拉绳拽了一下，电灯没有任何反应。
停电了？别的房间怎么都有光亮？
裴少石心里纳闷，准备出去检查一下电闸开关，忽然一个硬邦邦的枪管顶在腰上，身后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别动，把手举起来！”
裴少石身体僵住，慢慢把双手举起，对方在他腰里摸索了一遍，确定没有武器，这才说道：“坐到沙发上去！”
“这么黑，我看不见路。”裴少石猜测着对方的身份，难道是入室抢劫的匪徒？
咔哒一声轻响，一束手电光亮起，照着裴少石脚下的地面，身后那个人说道：“很抱歉，没经过主人同意，就借用了你的手电。”
“你有枪，你说了算。”裴少石迈步走到沙发前坐下。
那个人——姜新禹坐在裴少石侧后方的椅子上，说道：“裴先生，请原谅我用这种方式和你见面。”
“你是什么人？我提醒你一句，入室抢劫是重罪！”
“我是什么人，你不必知道，你是什么人，我一清二楚！”
“阁下故弄玄虚，究竟想要干什么？”
“裴少石，代号樵夫，堰津共党的负责人！”
裴少石心里暗暗吃惊，首先想到的是李献策，听声音感觉又不太像，于是说道：“对不起，你说的话，我听不懂。”
姜新禹笑了一下，说道：“你去积善堂和山哥碰面，我离开的时候，曹云飞刚刚进去，现在应该已经回去了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裴少石反而放下心，对方并无恶意，要不然日本人早就包围了联络站。
“你是军统的人？”
姜新禹不置可否，说道：“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曹云飞为什么会伏击日本人的便衣队？”
“敌我双方，伏击日本人有什么奇怪？”
“曹云飞怎么知道便衣队的情况？”
“我们有自己的情报来源。”
“裴先生，这一仗游击队伤亡过半，你不觉得奇怪吗？”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你们的情报来源出现了问题！”
裴少石心里一动，说道：“你不是军统的人！”
姜新禹缓缓的说道：“说了这么多，你还不明白吗？”
“你是……我党的同志？”
“是。”
“既然是自己人，你这是在搞什么名堂？”裴少石有些半信半疑。
“我怀疑你们中间有内奸，所以不便表明身份。”
“你的代号是什么？”
“对不起，我什么都不能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你这样遮遮掩掩，让我怎么相信你？”
“即便我说了，你还是不会相信我，而我将面临着暴露的危险！”
“你不信任我？”
“我必须自保！”
“既然这样，我们还有必要谈下去吗？”
“裴同志，你必须信任我，这件事关乎到堰津地下组织的安全！”
裴少石淡淡的说道：“你会相信一个拿枪对着你的人吗？”
姜新禹：“你今天和曹云飞见面，是商量怎么送游击队出城，对吧？”
裴少石没有说话。
姜新禹继续说道：“如果不清除内奸，无论多周密的安排，还是有泄密的危险，到时候再出了差错，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权衡利弊之下，裴少石说道：“我们获悉情报，日本人有一支五十人的便衣队，在城外充当斥候的角色，他们没有携带任何重武器，所以我通知了曹云飞，让他找机会消灭敌人！”
把所有事在脑子里串联了一遍，姜新禹多少猜出了事情的起因。
为了掩护陶建明撤往黄冈，李献策暗中通知了藏在地下党里的内奸，让他把便衣队的消息透露给裴少石，但是绝口不提毒气弹的事！
这么做的目的，自然是利用曹云飞牵制住便衣队，陶建明就可以顺利安全的甩掉追踪！
想到这，姜新禹说道：“裴同志，提供情报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内奸，你要多提防他！”
裴少石沉默了一会，说道：“获悉情报的人就是我，要是按照你的分析，我就是那个内奸！”
“你？”
“对！”
姜新禹沉吟着说道：“能给我讲一讲细节吗？”
裴少石知道，这个对自己还不完全信任的人，是自己同志基本确定无疑，他若是重庆方面的人，根本没必要打听这些事。
“知道堰津有一个情报交易所吗？”
“知道，大光明歌舞厅，堰津沦陷之前，各国间谍都在那进行情报交易。”
裴少石在黑暗中摇了摇头，说道：“那是老黄历了，现在挪到了劝业场附近的蓝公爵酒吧。”
“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酒吧老板是日本人，他是一个反战人士，那地方很安全。”
“所以，情报是买来的？”
“没错。”
“从什么人手里买来的？”
“黄庆发。”
“警察局的黄庆发？”
“你认识他？”
“不是很熟。”
姜新禹想了一下，说道：“你怎么判断情报的真伪？”
“文件上有宪兵队公章，还有服部彦雄的签名，是原件！”
姜新禹知道，情报肯定是伪造的，如果失窃了这种绝密文件，服部彦雄怎么可能没有任何反应！
从这一点上也能看得出来，李献策非常谨慎，没有让内奸直接把消息告诉裴少石，这样做的好处是，事后不用担任何干系！
姜新禹走到窗前，掀开一角向外观察了一会，说道：“明天上午九点开始全城大搜捕，送他们出城要提早！”
裴少石思索了一会，说道：“要是像你所说，我身边真的有内奸，日本人为什么还不来抓我？”
“内奸分好多种，在堰津不是只有日本人，还有其他势力！”
“你的意思是说……重庆方面的人？”
“我得走了，你一会把电闸合上就好了。”
“请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
“在无法确定你身份的情况下，我对你说了这么多，你还不能表明身份吗？”
“清除内奸之后，我会考虑的。虽然我没办法证实自己的身份！”
姜新禹透过门镜向外看了看，把手电放在茶几上，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无法证实自己的身份？
裴少石一头雾水，不明白姜新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第401章 线索断了
“铃铃铃！”床头的电话骤然响起。
姜新禹拿起电话：“喂，哪位？”
“姜大队长，怎么着，还没起呢？”电话里是雷朋的声音。
“我今天休息，起那么早干嘛。”姜新禹拿起手表看了一眼，现在是早上七点钟。
雷朋坏笑道：“不会是昨晚累着了吧？”
“要不我就顺着您的心意，说是？”
电话里雷朋大笑道：“成啊，你说是我就信！”
“别废话了，有事说事！”
“我也是刚到老黄家，看你没来，就打电话提醒你一下。”
“提醒我什么？哪个老黄？”
“还有哪个老黄，黄庆发啊！你不会是还不知道吧？”
“怎么了？”
“老黄死了，没人通知你吗？”
“黄庆发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好像是昨天晚上吧……”
“……他怎么死的？”
“医生说是心脏病突发。”
“哦……”
“你来不来？”
“好，我这就过去！”
到黄家吊唁完毕，姜新禹拉着雷朋走到轿车旁，说道：“在电话里我没详细打听，老黄身体一直挺好，怎么就突发心脏病了？”
雷朋叹了口气，说道：“昨天老黄和朋友出去吃饭，可能喝的有点多，回来就睡下了，到了半夜，黄太太起夜，才发现人没气了。”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老黄有心脏病？”
“医生说，就算是没有心脏病，如果饮酒过量，也可能会诱发潜在的心脏病……老子以后可不能玩命喝酒了！”
“生死有命，要是顾忌太多的话，啥也不用干了，天天躺在床上最安全！”
“说的也是，唉，老黄可能就是这么大寿命了！”
姜新禹掏出香烟，递给雷朋一支，说道：“哪个缺德的灌老黄那么多酒？”
“刚才我问了黄太太，她也不知道。”雷朋点燃香烟抽了一口。
姜新禹知道，世界上没有这么凑巧的事，前几天刚刚卖给裴少石一份假情报，然后一个健健康康的人忽然就死了，实在太匪夷所思！
让一个人看起来像是心脏病发作而死，对于专业的特工来说，并非什么难事！
有些西药本身对人体不会造成任何损害，但是若是喝了酒，就会把治病的药变成催命毒药！
毫无疑问，那个和黄庆发一起喝酒的人，很可能就是藏在裴少石身边的内奸，他这么做是为了彻底切断线索，让自己完全置身事外！
姜新禹本想找机会约上黄庆发，侧面打听一下，是谁让他卖假情报给裴少石，现在这个计划落空了。
雷朋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说道：“新禹，咱哥俩也好久没坐在一起喝两杯了，你忙的脚打后脑勺，我闲的四肢都要瘫痪了！”
姜新禹揶揄着说道：“你不怕把心脏病喝犯了？”
“老子身体啥毛病也没有，有啥好怕的！”
“行，等哪天我给你打电话。”
“别哪天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老黄尸骨未寒，咱俩就大吃大喝，不太合适吧？”
“有啥不合适，你又不是他儿子！”
“会说人话吗！”
雷朋大笑着，拉开车门坐进去，探身说道：“走吧，别担心，今天我请客！”
“好啊，准备请我去哪？”
姜新禹出来的匆忙，早上就没吃饭，现在已经是九点多钟，肚子也早就饿了。
“吃过羊蹄子吗？”
“没有。”
“我带你去一家新开的馆子，特色红烧羊蹄子，保证你吃了这顿想下顿！”
“您说的特色，不会就是便宜吧？”
“便宜也确实便宜，好吃也确实好吃！”
“雷朋，我发现一个问题。”
“啥问题？”
“自从娶了小桃红，你越来越像一个持家过日子的好男人！”
雷朋夸张的叹道：“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我现在没工作，全靠小桃红养着，要是再不节俭点，还不让人家扫地出门啊。”
姜新禹笑道：“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别忘了，我是你的债主，在我面前哭穷，可有点不地道！”
说说笑笑中，在雷朋的指引下，轿车来到河西街一家饭馆门前。
饭馆门面装潢很新，红色的幌子迎风摇摆，黑色牌匾上写着烫金的大字：顺合鲜家常菜馆。
姜新禹下了车，四处看了看，说道：“我记得这地方原来是一家书店。”
雷朋：“你好久没来河西了吧，书店是八百年前的事了！”
两人一先一后走进饭馆，伙计立刻迎上来，殷勤的打着招呼：“二位先生，里边请！”
雷朋随手一指靠窗的桌位，说道：“不用里边请了，就这儿吧，亮亮堂堂，吃的也心明眼亮！”
现在还没到饭点，整个饭馆里就他们一桌客人。
伙计把菜谱递过来，雷朋摆摆手，说道：“不用看菜谱，来一份红烧羊蹄子，随便来两个特色菜，再来一壶你们自酿的那个高粱酒。”
姜新禹没想让雷朋花钱，接过菜谱又点了两个菜，然后说道：“雷朋，你出来吃饭，家里的不用管了？”
雷朋把衣扣解开，说道：“她饿不着，别看我现在啥也不干，人家的小日子过得滋润着呢，四远香的点心，家里常年备着，小桃红说了，要是连点心都吃不上了，还活着有什么劲！”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先这么着吧，等日本人把我给忘了，再看看找点事情做。”
酒菜陆续端上来，一大盘红里透亮的羊蹄子看着很有食欲，雷朋说道：“新禹，趁着热乎劲儿，快尝尝！”
羊蹄子是先用各种作料炖熟，然后在过油红烧，非常的入味，尤其里面的蹄筋口感特别好。
“不错，确实很有特色！”姜新禹赞道。
雷朋得意的说道：“我就说吧，你肯定会喜欢！”
正说着话，房门一响，黄掌柜迈步走进来，他看了姜新禹一眼，坐到相邻的桌位。
伙计：“先生，您就一位吗？”
黄掌柜：“对，一位。”
“您要吃点什么？”
“主食有什么？”
“馒头白米饭炸酱面……”
“一碗炸酱面。”
“不来点别的啥？小店特色有红焖三黄鸡，还有……”
“一碗炸酱面，快一点！”
第402章 软磨硬泡
姜新禹对雷朋说道：“遇见一个熟人，我过去说几句话。”
雷朋并未在意，侦缉队队长交友广泛，遇见熟人也属正常。
姜新禹起身走了过去，说道：“黄掌柜，吃着呢？”
黄掌柜：“呦，是姜队长啊，幸会幸会。”
姜新禹坐下，黄掌柜低声说道：“北平传来消息，特派员被捕了，上面指示，要我们随时做好撤退的准备！”
这是必要的防范措施，李献策身份特殊，他掌握着堰津军统站所有人的情况，万一要是变节投敌，造成的损失将不可估量！
黄掌柜继续说道：“豆腐房联络站暂时关闭，有紧急情况可到运河北街73号接头，暗号照旧！”
姜新禹：“我知道了。”
他站起身，说道：“黄掌柜，你可抓紧了，再拖下去，我也帮不了你！”
黄掌柜低眉顺眼的抱拳拱手，说道：“一定一定，多谢姜队长！”
回到自己的桌位，姜新禹拿起羊蹄子吃了几口，说道：“献铜献铁不积极，这家伙以为我们都是吃斋念佛的活菩萨！”
雷朋恍然，说道：“还以为是你朋友，原来是一个倒霉蛋！”
一碗面很快吃完，黄掌柜结了账，经过姜新禹桌旁时，谦卑的点头致意，然后出门匆匆离去。
雷朋和姜新禹碰了一下酒杯，说道：“新禹，不是我说你，都是要结婚的人了，应该多行善事才对！”
姜新禹：“让你这么一说，好像我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一样！”
雷朋仰脖干了杯中酒，低声说道：“我是真心实意为你好，看看外面是什么形势了，聪明人都在为自己留退身步，平时那些耀武扬威的日本浪人都知道收敛……”
姜新禹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说道：“雷朋，好了伤疤忘了疼是不是？我可告诉你，要是再让日本人抓到把柄，我也救不了你！”
雷朋满不在乎的说道：“我现在夹着尾巴做人，日本人抓我啥把柄？”
姜新禹心想，像雷朋这种性格，实在是不太适合做情报人员，他太容易相信身边的人，这是一个比较致命弱点！
回到侦缉队，已经是下午两点多钟。
李献策的被捕，让姜新禹感到很意外，他本以为北平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摆脱一两个特务的跟踪，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他不知道的是，服部彦雄猜出了李献策的意图，不仅派人暗中监视，还通知了北平宪兵队方面，提前布下了天罗地网。
姜新禹伸手按响了桌下面的警铃，不一会，赵玉虎推门走进来。
“李锴回来了没有？”
“还没有。”
“我们的人都出动了吗？”
“按照您的吩咐，都派出去了。”
“李锴回来后，让他立刻来见我！”
“知道了。”
“铃铃铃铃铃！”电话响起。
赵玉虎拿起电话：“喂……哦，请等一下。”
他捂着电话听筒，对姜新禹说道：“是服部少佐。”
姜新禹赶忙接过电话，挥手示意赵玉虎出去，说道：“少佐，您有什么指示？”
“全城大搜捕，军警宪特联合行动，你这个侦缉队长去哪了？”服部彦雄的声音很严厉。
姜新禹：“报告少佐，警察局的一个同事病故，我去登门吊唁，另外，大搜捕行动，侦缉队已经全员出动……”
服部彦雄打断他的话，说道：“你认为同事的病故，会比搜捕反抗分子还重要吗？”
姜新禹没有再辩解，恭声说道：“卑职知错了！”
服部彦雄语气缓和了一些，说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多谢少佐！”
“另外，明天你去一趟北平，押解重要人犯回堰津，你等在家里就行了，宫本少尉会去接你。”
“需要侦缉队派人吗？”
“不需要。”
“明白！”
姜新禹心里很清楚，所谓的重要犯人毫无疑问是李献策，服部彦雄派自己负责押解，是什么意思呢？又一次的考验？……
十几分钟后，电话又一次响起，“铃铃铃铃铃铃！”
“喂……”
“你去哪了？找了你一上午，电话都没人接！”电话里是服部美奈的声音。
“找我什么事？”
“福聚城游乐场明天开业，我想让你陪我去看看。”
“明天不行，等我回来的吧。”
“你要去哪？”
“明天去北平出差。”
“去北平？”
“对。”
“去多久？”
“我也不太清楚，估计最多也就一两天吧。”
“新禹，能不能……带我一起去？”
“那怎么能行，我是去执行公务，不是游山玩水！”
服部美奈闷闷不乐的说道：“我还没去过北平呢，听说那边有好多名胜古迹。”
姜新禹安慰着说道：“机会有都是，等不忙了，我陪你去好好玩上几天。”
“骗人，你哪有不忙的时候……”
“先挂了吧，我这边还有事。”
“好吧……”
一个小时之后，电话再次响起。
“喂，哪位？”
“明天去北平，让美奈和你一起去吧。”电话里服部彦雄的声音很无奈。
“少佐，这怎么能行……”
“我也是让她缠磨的没办法，宫本少尉和北平方面办理犯人的交接手续，怎么也要半天的时间，你就随便带她到处走走。”
“……是！”
第二天一早。
“笃——”
门铃声响起。
姜新禹打开院门，服部美奈一身粉红色洋装，俏生生的站在门口，极力掩饰着脸上得意的笑容，说道：“走吧，车在外面等着呢。”
姜新禹回身锁好门，说道：“美奈，你是怎么说服的少佐？”
服部美奈掩嘴笑道：“软磨硬泡外加哭鼻子！”
姜新禹能想象出服部彦雄的无可奈何，笑道：“少佐拿你真的是没办法！”
“谁让他是我哥哥！”服部美奈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巷口停着两辆轿车，其中一辆车里坐着五名身穿便衣的日本宪兵，宫本也没有穿军服，一身浅灰色西装。
姜新禹：“宫本少尉，我们开车去北平？”
“不，坐火车去。请上车吧！”宫本替服部美奈打开了车门。
两辆轿车一先一后，向火车站方向疾驰而去。
第403章 营救（上）
上午九点钟，列车抵达北平车站。
一行人出了站台，酒井次郎早早等在出站口。
“宫本君，姜队长，辛苦！”
“美奈小姐辛苦！”
酒井应该是事先得到了消息，对于服部美奈的出现，并没有表现出半点惊讶之色，态度恭敬的打了招呼。
路边停着两辆轿车，酒井指着其中一辆黑色轿车，说道：“姜队长，那辆车归你使用，下午三点之前，我们在宪兵队门前汇合！”
姜新禹：“好的。”
酒井和宫本上了另一辆车，前往宪兵队办理犯人移交手续。
姜新禹心里很清楚，即使是再繁琐的手续，也不可能需要一天时间来办理。
他们一定是先就地审讯，如果能在北平拿到李献策的口供，当然是最理想的结果！
“姜队长，服部小姐，你们想去哪里？”司机是一个二十出头的日本军人。
服部美奈想了想，说道：“去紫禁城吧！”
司机：“紫禁城现在不对公众开放，要是想去的话，必须到市政厅办理通行证。”
服部美奈很失望，说道：“这么麻烦啊。”
姜新禹：“美奈，其实紫禁城去不去也无所谓，但是，有一个地方必须要去，要不然就等于没来过北平！”
服部美奈好奇的问道：“什么地方？”
“前门大栅栏！”
“那有什么好？”
“大栅栏是北平最繁华的街区，这么说吧，那地方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服部美奈被说动了心，催促着司机前往大栅栏。
大栅栏商号云集，而且都是著名的老字号，对一个女人来说，这是最具吸引力的地方！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吹糖人的、变戏法的、说相声的、打把式卖艺的，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姜新禹让司机等在一家茶馆门前，他和服部美奈步行。
走进内联升鞋店，服部美奈惊叹道：“好气派的鞋店，比两个聚福城还要大！”
姜新禹跟在她身后，心思完全没在这。
他并不担心正在进行的审讯，宫本不会现在就对李献策动刑。
最让人担心的是，回到堰津怎么办，酷刑之下，很难说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
这种例子太多了，能够在战场上冲锋陷阵，与敌人浴血奋战的勇士，也不见得能挺过宪兵队的酷刑折磨！
正胡思乱想着，一个留着八字胡的男子从对面走过来，感觉这个人很面熟，姜新禹不禁多看了两眼，八字胡微微点了点头。
这个人是黄掌柜，他显然经过了乔装改扮，若不是特别熟悉，根本认不出来。
姜新禹：“美奈，你等在这里别走，我去方便一下。”
“知道了。”服部美奈看中了一双鞋，正准备穿上试一试。
黄掌柜下到一楼，三转两转来到一间门上写着“闲人免进”字样的房门前，推门而入。
姜新禹四处看了看，也紧跟着走进去。
这是内联升的配电间，屋内光线昏暗，墙壁上钉着一排木箱子，里面是大小不一的电闸开关。
“你怎么来了？”姜新禹低声问道。
黄掌柜：“先听我说，你们来北平做什么？”
“押解特派员回堰津。”
“果然是这样……服部彦雄派了多少人押解？”
“宫本带来五个，这边酒井还有两个……总共九个人。”
“总部命令我们，要寻找一切机会营救特派员，我认为押解途中是最好的机会！”
“咱们有多少人手？”
“五个人！”
“你也参与？”
“不，我不是行动人员，做不来这种事。”
姜新禹沉吟着说道：“五个人……首先人数上就处于劣势，况且，还不知道北平方面，会不会派人随行押解，即使他们只有九个人，想要把特派员救走，难度实在是太大了！”
“我也知道难度很大，可是你想过没有，要是回到堰津，咱们就连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姜新禹思索了一会，说道：“这样吧，先不要做决定，到时候随机应变！”
“当然。如果敌人增派押解人员，我们就会终止营救行动！”
“准备在哪动手？”
“房山，那边安排好了接应人员！”
“动手之前，你事先从我身边过一下。”
“好！”
黄掌柜知道，姜新禹是想找理由避开现场，免得造成误伤。
回到二楼，见姜新禹回来，服部美奈立刻把他拉到鞋柜跟前，说道：“新禹，我看好了一双皮鞋，你穿上一定适合！”
姜新禹：“我有好几双皮鞋，不用买了，这么远拿回去很麻烦的。”
“这你可骗不了我，你一共就两双鞋，一双黑色一双棕色，哪来的好几双鞋！”
“两双鞋也够了，换着穿。”
“再有十几天，我们就结婚了，你还要穿旧鞋子吗？”
买完了鞋子，又买衣服帽子，包括衬衫领带一应俱全，逛了三个多小时，服部美奈这才心满意足。
中午的时候，两人在厚德福吃的饭，龙须饼、油酥烧饼，什锦珍珠汤，这些地道的北方小吃，让服部美奈赞不绝口。
乘车赶到北平宪兵队时，刚好是下午三点钟整。
见宫本和酒井已经等在门外，姜新禹连声说道：“抱歉抱歉，前门人太多，路上耽搁了一会。”
宫本看了一眼轿车里的大包小裹，微笑着说道：“没关系，时间刚刚好。”
酒井一摆手，两名宪兵把李献策带了过来。
姜新禹故作惊讶的说道：“李编辑……怎么会是你？”
李献策苦笑道：“姜队长，我也是莫名其妙，夜里忽然遭到逮捕，说我是什么反抗分子，简直就是笑话！”
酒井在一旁冷冷的说道：“李先生，逮捕你的时候，你的穿着打扮像是一个苦力，这你怎么解释！”
李献策还要说什么，宫本说道：“有话回堰津再说吧，带走！”
一路上无话，一行人押解着李献策上了火车。
安排座位的时候，李献策被夹在几名特务中间，酒井和宫本坐在他们对面。
姜新禹和服部美奈隔着稍远的座位，另外安排了几名特务坐在出口。
“呜——”
“呜——”
“呜——”
列车缓缓驶出北平车站。
第404章 营救（中）
“新禹，李编辑怎么忽然成了反抗分子？”服部美奈悄声问道。
姜新禹皱着眉说道：“是啊，我也正在想，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看他斯斯文文的样子，哪里像反抗分子啊……”
“会查清楚的……美奈，这一趟北平之行感觉怎么样？”
提起这个话题，服部美奈立刻来了精神，说道：“好是挺好，就是时间太紧了，新禹，下次我们来，一定要多玩几天！”
“北平好玩的地方太多了，几天时间也只能围着大栅栏转。”
姜新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五点一刻，再有一个小时就能到房山，如果黄掌柜他们想动手的话，就是在那个时间！
服部美奈兴致盎然的问道：“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姜新禹笑道：“长安街、地安门、王府井、天桥，数不胜数，我现在开始说，能一直说到堰津。”
服部美奈伸手轻打了一下姜新禹，佯嗔道：“夸张！”
“美奈，一会我们去餐车吃点东西吧？”
“嗯。”
服部美奈想了想，说道：“我从沈阳来堰津的时候，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什么都吃不下，就吃了几片面包，柠檬水倒是喝了三大杯。”
“好多人都是这样，在旅途中没有胃口……”
宫本迈步走了过来，说道：“姜队长，美奈小姐，打扰一下。”
姜新禹赶忙站起身，说道：“宫本少尉，有事吗？”
“姜队长和李松认识？”
“对，平时有一些来往。”
“那太好了，我刚刚有一个想法，不知道是否可行。”
“您说。”
宫本压低嗓音说道：“你能不能劝一劝李松，把知道的情况都说出来，要不然到了堰津，对他可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姜新禹心里一动，这倒是一个可以光明正大和李献策独处的机会，于是故作为难的说道：“劝一劝倒是可以……不过，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我说的话，他也未必肯听。”
宫本：“不瞒你说，在北平宪兵队，我审了他两个多小时，同样没有任何结果，各种手段都尝试一下，即使不成也不影响什么。”
姜新禹犹豫了一会，说道：“好吧，那我就试一试！”
宫本：“美奈小姐，您最好先回避一下。”
姜新禹对服部美奈说道：“你去餐车等我。”
服部美奈点了点头，起身向车尾餐车走去。
宫本亲自把李献策带过来，说道：“李先生，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希望你能做一个俊杰！”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姜新禹伸手示意，说道：“李编辑，请坐。”
李献策虽然被戴上了手铐，但是用一件衣服遮盖住，这么做的目的，自然是不想引起太多人注意。
李献策显然和姜新禹想的一样，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他低声说道：“现在最要紧的是……”
姜新禹忽然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座位周围本来坐着几名旅客，在李献策过来之后，都相继起身离开了。
心念电转，他觉察到情况不对劲，自己的电话被宪兵队监听了，宫本和酒井难道会不知道吗？
如果知道的话，他们怎么会任由自己和李献策单独待在一起，就不怕两人之间相互传递消息吗？
而且，这次随同来北平押解，怎么都感觉自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物，因为无论是办理交接手续还是在宪兵队就地审讯，都没自己什么事！
那么，服部彦雄派自己来北平的意义何在？
这肯定是一个陷阱！
姜新禹接过了李献策的话头，说道：“李编辑，我知道，你最要紧的事，就是放心不下李国，前两天我问过了杭老坎，你这个侄子干的不错！”
说着话，他对李献策使了一个眼色。
李献策立刻顺着话茬说道：“是啊，这孩子头脑简单，我担心他被坏人骗，希望姜队长看在朋友的情分上，帮忙多照看一眼！”
“放心吧，俗话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也不能白收你的东西！”
姜新禹嘴上和李献策搭着话，心里快速的思索着，假如这是服部彦雄布置的陷阱，那个“坑”在哪呢？
理论上来说，没人能听见他们的谈话，除非座位附近藏有录音机！
没错，一定是录音机！
想到这，姜新禹用口型对李献策说道：录音机！
然后故意压低声音说道：“李编辑，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到底是不是反抗分子？”
李献策叹了口气，说道：“姜队长，你我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你觉得我是吗？我连杀只鸡都不敢，还能当反抗分子？”
“可是，酒井少尉说，抓你的时候，你扮成苦力的模样，这怎么解释？”
“嗨，别提了，说起来都嫌丢人，那天晚上，我闲着没事，心想着找个女人解解闷，就一个人去了百顺胡同，结果让人家给算计了，钱包被抢了不说，连衣服都给扒走了，没办法，我也不能光着啊，只好在垃圾桶捡了一身破衣服，还没走出胡同就让日本人给抓了，说我什么……试图逃走？你说我这不是倒霉催的嘛！”
这套说词，在北平宪兵队审讯室，李献策已经和宫本说过了，在这里无非是再复述一遍。
姜新禹：“哦，原来是这么回事……李编辑，我是愿意相信你说的都是实话，但是服部少佐信不信，这个还真不好说。”
“姜队长，我知道你和日本人的关系不一般，能不能帮忙美言两句？”
“对不起，这件事我恐怕帮不了你，宫本少尉和酒井少尉亲自到北平来抓你，说明这件案子不能小，我要是到少佐面前替你说话，难说他会怎么想，弄不好还不得引火烧身？”
李献策想了想，说道：“姜队长，只要你肯帮忙，事后我定有重谢！”
姜新禹摇了摇头，说道：“对不起，不是我不帮你，这年头，你说是钱重要还是命重要？当着真人咱不说假话，有的钱我敢拿，有的钱拿着烫手啊！”
第405章 营救（下）
“这个数怎么样？”李献策伸出一根手指。
姜新禹继续摇头。
李献策咬了咬牙，又伸出一根手指，说道：“姜队长，这可是我全部家当了，朋友一场，你不能见死不救吧？”
姜新禹知道，戏演到这，算是比较圆满了，于是说道：“好吧，我尽量试试，谁让咱们是朋友呢！”
“多谢了。”李献策拱了拱手。
假如附近真的藏有录音机，他们的这段对话，既可以让姜新禹重新获得服部彦雄的信任，又可以间接证实李献策在北平宪兵队的口供。
姜新禹看了一眼手表，说道：“美奈还在餐车等我，李编辑，失陪了！”
说着话，他起身向车尾方向走去，宫本一挥手，两名特务把李献策带了回来。
在相邻的车厢，黄掌柜正在等时间，必须在将到房山站时动手，以便于迅速撤退，车下还有自己人接应。
姜新禹从他身边走过，不着痕迹的使了一个眼色，继续向下一节车厢走去，黄掌柜又坐了一会，随即起身跟了过去。
在车厢连接处，姜新禹见四下无人注意，低声对黄掌柜说道：“行动取消吧。”
黄掌柜：“为什么？”
“据我观察，随车押解的不仅是九个人，最起码还有四五个藏在暗处，况且，如果我判断的没错，事情还有缓！”
“有缓？什么意思？”
有两名旅客向这边走过来，姜新禹说道：“回头再和你细说，总之，行动必须取消！”
他不敢再耽搁，座位周围那几个旅客显然都是日本特务，谁也不敢保证，车上还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黄掌柜回到自己的座位，拿起一张报纸挡住脸部，对身边一个青年说道：“安子，事情有变，行动取消！”
安子低声说道：“老陆已经过去了。”
“谁让他过去的？”
“时间快到了。”
“……去把他叫回来。”
“好。”
黄掌柜看了一眼手表，现在确实接近行动时间。
按照原计划，老陆负责解决车厢门口的一名特务，所以他必须提前过去，免得到时候显得太突兀。
此刻，宫本坐在姜新禹的座位上，伸手在座底下摸索了一会，扯掉几条胶带，拿出一个微型录音机，然后塞进自己的手提箱里。
姜新猜的没错，这的确是一个有针对性的陷阱，以劝说李献策为借口，实际上就是想听听他们在背地里会说些什么。
若不是姜新禹反应机敏，他和李献策都已经落入了圈套！
…………
老陆拎着的鞋盒里面藏着一把手枪，手枪的保险刚刚在厕所里提前打开，这是为了能在第一时间开枪杀人！
安子推门走进车厢，对老陆说道：“你不饿啊？走吧，到餐车吃点东西去。”
老陆知道，这是取消行动的暗号，他站起身跟着安子往外走，边走边说道：“餐车有酒吗？”
安子笑道：“洋酒都有，就怕你喝不起！”
“抓小偷！”
忽然，高八度的女人尖叫声，把所有目光都吸引到车厢门口。
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家伙慌慌张张向这边跑过来，嘴里一迭声的喊道：“让开让开！”
酒井也站起了身，一手按在腰间手枪的枪柄上，瞪着由远而近跑过来的鸭舌帽。
安子和老陆及时侧过身，但是老陆手里的鞋盒凸出一块，刚好被鸭舌帽的膝盖撞到，他奔跑速度很快，啪嗒一声鞋盒掉在过道上。
这时候意外出现了，不知道怎么回事，手枪发生了走火，“砰！”的一声枪响，子弹穿透鞋盒射在地上再弹起。
跳弹击中了鸭舌帽的屁股，他哎呦一声惨叫，扑倒在过道上，怀里的一个女式钱包也掉了出来。
车厢里静了一秒钟，随即爆发出更多女人的尖叫声，旅客们抱着头躲在车座下面，生怕被子弹误伤到自己。
——枪声就是命令！
扮成茶房的军统特工从空茶壶里拿出手枪，冲过去对着日本便衣特务连开两枪！
“砰！”
“砰！”
一个看似瑟瑟发抖的旅客忽然猛扑上来，拦腰抱住了老陆，安子眼疾手快，抬手一枪将其击毙！
“砰！”
“砰！”
“砰！”
“砰！”
短短一分钟之内，双方互相对射了十几枪。
相比较宪兵队的便衣特务，军统的人更擅长这种行动。
他们虽然只来了五个人，但是相互间配合默契，转瞬间，看押李献策的三名日本便衣纷纷中弹倒地。
“呜——”
“呜——”
“呜——”
火车拉着刺耳的汽笛，缓缓停靠在房山车站，这是一个小站，临停十分钟，主要是为火车补水。
扮成茶房的特工大喊道：“特派员，我们掩护你，快跳车！”
老陆一边开枪和对方互射，一边也喊道：“别担心，有人接应你！”
事已至此，李献策知道，这种情况下，自己编造的那些理由，说的再怎么天花乱坠也不灵了。
他拉开车窗户，想要从车上跳出去，酒井举枪瞄准，手指扣动扳机，“砰！”子弹射在车窗玻璃上。
李献策只好又退回来，蜷缩在座位上，大声说道：“过来一个人帮我，我戴着手铐呢！”
安子一咬牙，说道：“你们掩护我！”
所有的旅客都躲在各自座位下面，任凭子弹在头上飞来飞去，面对突如其来的灾祸，只能在心里一遍一遍的祷告，期盼着噩梦一般的经历赶快结束！
“砰！”
“砰！”
“砰！”
“砰！”
借着同伴的掩护，安子冲到了李献策身边，说道：“特派员，开手铐来不及了，我把窗户抬起来，你跳出去！”
“好！”李献策做好了准备。
“砰！”
“砰！”
安子探出枪管开了两枪，然后把手枪放在桌上，双手抓住窗沿用力一抬，催促道：“快跳！”
他抬起窗户，身体不可避免露在外面。
“砰！”
一颗子弹射中他的后背，安子身子晃了两下，咬紧牙关抓出窗户不松手，让李献策顺利翻了出去。
宫本躲在门后，喝道：“绝不能让他跑了，抓不到活的，那就要死的！”
几支枪管探出车窗同时开火，“砰！”“砰！”“砰！”
第406章
一辆挂着日军军旗的轿车疾驰而至。
“特派员，上车！”车里的人推开车门，大声喊道。
李献策刚坐进车里，站台值班室内冲出来六七个日本兵，端着三八式步枪，半蹲着瞄准向轿车射击。
老陆和另外三个人也紧跟着跳下火车，一路狂奔跑到轿车跟前，拉开车门坐进来。
老陆喘了口气，说道：“没人了，开车吧！”
李献策回头看了一眼，问道：“还有一个呢？”
老陆知道他问的是谁，黯然说道：“安子死了！”
“砰！”
“砰！”
“砰！”
“砰！……”
在追兵的枪声中，司机一脚油门，轿车向列车反方向疾驰而去，那边是站台出口，只要出了站台，基本就算安全了。
还没开出三十米远，一颗子弹射中了车胎，由于车速过快，轿车失去平衡，一头冲进路边的水沟。
老陆几个人打开车门，用车门当掩体，举枪还击，“砰！”“砰！”
老陆换了弹夹，刚一探身，“叮！”的一声，一颗子弹射在车门边缘，险些打中他。
老陆低声咒骂道：“龟儿子的，小鬼子的枪法都是咋练的？越来越准了！”
李献策问道：“怎么会有这么多日本兵？你们事先没侦查吗？”
司机从兜里掏出一根铁丝，替李献策打开了手铐，说道：“侦查过了，值班室平时只有两个铁路警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
李献策明白了，还能是怎么回事，一定是服部彦雄做了防范，通知列车停靠站点加强戒备，就等着军统派人前来营救！
此时，酒井带着人也追了过来，在他的指挥下，日本兵的步枪基本压制住了还击的火力，对李献策他们渐渐形成合围之势。
“特派员，这么相持下去不是办法……”
“砰！”
一颗子弹射过来，击碎了轿车的车玻璃，玻璃渣子崩溅的到处都是。
“敌人人数不多，我们分头跑！”
“对！鬼子也怕死，他们也不敢单兵追我们！”
“老陆，你保护特派员！”
“好！”
“我喊一二三，大家一齐开火，然后冲出去！”
“好！”
“好！”
“一、二、三！”
“砰！”
“砰！”
“砰！”
“砰！”
“砰！”
趁着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六个人分成三组，朝不同方向跑去。
酒井大声命令道：“不要管其他人，重要的是抓到李松！”
老陆边跑边说道：“坏了，鬼子没上当……”
“砰！”
一颗子弹射中了他的小腿，老陆踉跄着险些摔倒，李献策赶忙伸手一把扶住。
老陆一瘸一拐又跑了几步，说道：“特派员，你跑吧，我不成了！”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负了伤，肯定是跑不掉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延缓追兵，掩护特派员逃走。
眼见鲜血顺着老陆的裤腿流淌，确实无法再坚持，现在情势危急，也容不得李献策多想，他用力握了一下老陆的手，说道：“保重！”
李献策绕过车尾，闻到了饭菜的香味，他经常乘坐火车，知道这里是餐车厨房的位置。
现在是晚上六点多钟，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李献策灵机一动，自己手无寸铁，与其在敌人的子弹下亡命，还不如博一次！
想到这，趁着日本兵还没追上来，他从火车车尾栏杆翻越过去，伸手拽了一下门，万幸车厢门竟然没有上锁。
回身关上门的瞬间，听见外面传来爆豆一样的枪响，李献策知道，老陆拖着伤腿，面对十几个枪法奇准的日本兵，不会有任何逃生的机会！
上来的地方是一个类似储物室的房间，货架上分门别类堆放着各种食材，面粉、大米、豆油、各种青菜以及成袋的水果等等。
除了这些东西，另外一侧墙上还挂着几件餐车服务员的制度。
李献策立刻把衣服脱下来，塞到货架下面，然后找了一套大小合适的制服穿上。
顺着门缝向外窥视了一会，发现所有人都蹲在地上，或是躲在他们自认为安全的地方，有几个胆子大的趴在窗户前向外观看。
趁着无人注意，李献策悄悄溜出了储物室。
再有两分钟，无论有没有抓到人，火车都必须按点发车。
铁路线只有这一条，火车不能长时间停在铁轨上，那会影响到整个平津铁路的车次调度。
到时候，日本便衣特务肯定还会继续排查，但是不可能太快搜到车尾，只要火车开出一段距离，李献策就准备找机会跳车。
总是待在储物室肯定不行，经常有人出来进去，被发现的概率太大了！
厨房角落里放着两个食盒，上面写着“送餐专用”的字样，李献策伸手拎起其中一个，低着头走了出去。
李献策必须尽快离开餐车，这里只有五六个服务员，他们相互之间肯定都认识，如果发现一个穿着制服的陌生人，自己的把戏也就被拆穿了。
火车上的包厢只有那么几间，这里的旅客大多是权贵人士，物以稀为贵，即便是有钱人，也不一定能够买到包厢票。
食盒就是为了这些人准备，想吃什么喝什么，但是又不愿意到餐车用餐，只要吩咐茶房一声，就会有专人送过去。
从轿车被打爆车胎，到李献策他们分成三路逃走，所有的这一切，全落在姜新禹的眼里。
李献策和老陆绕过车尾的时候，姜新禹觉得很奇怪，按说他们应该会出现在火车的另一侧才对，但是这两个人并没有出现！
车尾是视线死角，在车里也同样看不到，姜新禹只能凭着枪声判断，知道双方正在交火。
几分钟后，日本兵停止了射击，举着步枪慢慢靠近车尾，姜新禹心凉半截，难道李献策被击毙了？
“新禹，新禹……”角落里的服部美奈轻声呼唤着。
姜新禹放低身子，快步走了过去，说道：“怎么了？”
服部美奈脸涨的通红，附耳说道：“我要去厕所……”
她之前喝了一大杯汽水，忽然枪声四起，尤其感到特别紧张，越紧张越想上厕所。
第407章 判官
枪声已经停止，端着步枪的日本兵出现在火车另一侧，他们仔细搜索着每一个角落。
在酒井看来，这么短的时间内，李献策不可能跑远，一定就躲在附近！
姜新禹心里很清楚，没有人会凭空消失，逃走那个人无论是谁，他只有一条路可选择，那就是从车尾上火车，如果车门恰好没上锁的话！
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李献策生怕被餐车服务员认出来，一直低着头走路，姜新禹当时正在向外看，两个人谁也没看到谁。
“呜——”
“呜——”
“呜——”
三声长鸣，火车缓缓驶出房山站。
和宫本商量一番后，酒井决定留下来继续搜索，他不甘心让李献策就这么轻易逃走。
此刻，李献策拎着食盒慢慢走着，火车再行驶十分钟左右，就会经过一条河，他自己本身会游泳，那里是最适合跳车的地方，起码不会受伤！
前面不远处厕所门一开，服部美奈从里面走出来，两人的目光瞬间对上了，李献策转身就往回走。
一名警察见服部美奈满脸的惊疑，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服部美奈指着李献策的背影，颤声说道：“他……他是那个逃犯！”
警察大吃了一惊，他自己不敢去追，转身跑去向宫本报告。
李献策快步来到1号包厢，门口茶房疑惑的说道：“送错了吧，马参议没叫送餐啊？”
李献策说道：“是宫本少尉替马参议要的晚餐。”
“哦，进去吧。”茶房不知道谁是宫本少尉，反正只要是日本名字，那肯定是自己惹不起的大人物。
李献策敲了敲门，推门走了进去，他不知道包厢里有几个人，要不然也不用和茶房废话，直接就闯进去。
马参议是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身穿藏蓝色的日本武士服，手里端着一杯茶，正摇头晃脑品着滋味。
他是汪伪北平市政厅的参议，这次去堰津也是出差公干。
见服务员拎着食盒进来，马参议皱着眉说道：“我没叫送餐，你是不是弄错了？”
李献策回身把包厢门反锁，从空食盒里拿出一把水果刀，这是从厨房顺出来的，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还没等马参议把脸上惊恐的表情做完整，肥胖的脖子已经被李献策一把掐住，冷森森的刀子抵住他的心口。
火车在房山站短停的时候，外面到处响枪，马参议也听到了，直到听说反抗分子都跑了，他这才放下心。
忽然闯进来这么一位，马参议吓得腿肚子转筋，说道：“别杀我，别杀我，我可以给你钱……你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李献策上下打量着他，说道：“看你这身打扮，还以为你是日本人！”
马参议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说道：“我不是日本人，这位兄弟，大家都是中国人，哪有什么深仇大恨……”
李献策冷冷的说道：“我不是你兄弟，你也不配当中国人！”
马参议擦着额头的冷汗，连声说道：“是是是，您教训的对，我不配当中国人，以后一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把窗户打开！”
马参议恍然大悟，说道：“哦，我明白，您是要从窗户逃走……哦，不，是撤退！”
“快点，再说一句废话，以后也不用说话了！”
马参议立刻闭了嘴，快步走到窗户前，双手用力把车窗推上去。
正在这时候，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宫本大声询问茶房，有没有见到一个餐车服务员过来。
在得到了确切回答后，宫本立刻命人把1号包厢团团围住，然后指着那名报信的警察说道：“你，把门打开！”
警察哭丧着脸，极不情愿的走过去，心想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不去报信，包厢里的反抗分子要是开枪，自己第一个死！
“太君，门被反锁了。”警察没推开房门，心里顿时如释重负。
宫本走过去，举枪对着门锁，“砰！砰！”连开两枪，然后立刻闪身退到一旁。
包厢内传来马参议的声音，说道：“我是马参议，你们都别进来，他、他有手雷！”
此言一出，宫本起初也吓了一跳，随即就知道根本不可能，如果军统的人有手雷，在房山站早就用了，何必等到现在。
“冲进去！”宫本对那名警察喝道。
警察战战兢兢的说道：“太君，您没听见吗？他有手雷……”
宫本咔哒一声顶上子弹，厉声说道：“不听命令，我现在就毙了你！”
警察没办法，在心里把宫本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个遍，硬着头皮一脚踹开房门，举着手枪冲了进去。
虽然看见了那条河就在前方，但是现在还不能跳车，跳出去即使摔不死，也会被乱枪打死！
李献策心里焦急万分，只能尽量拖延时间。
眼见警察冲进来，李献策背靠着敞开的车窗，把刀刃架在马参议的脖子上，说道：“别过来，不然我就杀了他！”
警察喜出望外，大声说道：“太君，这家伙没枪！”
宫本带人闯进来，见到这个情景，得意的大笑道：“李松，你这算是自投罗网吗？”
姜新禹迈步走进来，手里拎着手枪，枪口同样对着李献策，说道：“李编辑，想不到你真的是反抗分子，刚刚还在骗我！”
李献策冷哼道：“那只能怪你自己太愚蠢！”
看着打开的车窗，姜新禹猜到了李献策的意图，于是说道：“李松，我奉劝你一句，立刻释放马参议，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或许会在少佐面前替你说两句好话！”
李献策故作犹豫的说道：“你们先出去，容我考虑一下。”
他说了这句话，姜新禹知道要坏事，这么说显得太急迫！
包厢的车窗比普通车窗大一倍还多，李献策完全可以直接飞身跃出去，况且还有一个肥胖的马参议做挡箭牌，基本能够保证自己毫发无损！
听到车窗外隐约传来的水流声，再一琢磨李献策刚才说的话，宫本猛然警醒，喝道：“大家小心，他要跳车！”
警察一脸懵，说道：“跳车？那还不摔死……”
宫本顾不上解释，快步冲了过去，李献策把马参议用力推向宫本，双手撑住窗沿作势就要跳车。
“砰！”
宫本扣动了扳机。
既然认准了李献策是要跳车逃跑，宫本在第一时间就做好了开枪的准备。
子弹射中李献策的后背，他动作迟滞了一下，身体已经用不上劲了，身子一软倒在地下，鲜血瞬间染透了衣服。
宫本立刻吩咐着说道：“快，快去叫医生来，一定要救活他！”
警察在一旁说道：“报告太君，有一位大岛医生也在车上，听说他的医术十分高明……”
宫本打断他的话头，说道：“他在哪？”
“在5号包厢。”
大岛医生的身份不一般，即使服部彦雄见到他，那也是客客气气，宫本不敢怠慢，决定亲自去请。
“姜队长……”李献策发出微弱的声音。
姜新禹走到近前，蹲下身说道：“你想说什么？”
“我侄子李国，就拜托你了……希望你能信守诺言……”
“可以。”
李献策的声音更低，，说道：“去和判官联络，他叫……”
话还没说完，李献策一口气没上来，身子一歪，气绝身亡！
第408章 从长计议
宪兵队队部。
宫本垂手侍立，录音机里播放着姜新禹和李献策在火车上的谈话录音。
服部彦雄：“宫本君，这件事你怎么看？”
宫本略一思索，说道：“从谈话内容来看，对李松的军统间谍身份，姜新禹并不知情，他们之间似乎只是……金钱上的关系！”
服部彦雄点了点头，说道：“看起来李松还是一个重要人物，要不然军统也不会冒险抢人，只可惜没有抓到活口。”
宫本躬身说道：“是卑职的错。”
“不，你没做错，当时那种情况下，换成是我也会开枪，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逃走！”
“多谢少佐谅解！”
“从即日起，停止对姜新禹的调查！”
“是！”
宫本犹豫了一下，说道：“少佐，听说芷江攻略战，皇军再次失利，是真的吗？”
服部彦雄长叹了一声，说道：“三万多名皇军玉碎，岂止是失利，简直就是一场灾难！最丢脸的是，不仅有四百多人投降，中国军队还缴获了我们九十面军旗，这是帝国军人从未有过的耻辱！”
“这怎么可能？我们出动了十万精锐……”
“现在不比从前，就连甲种师团都有三分之一以上的新兵，这些士兵训练时间短，又缺少临战经验，所谓精锐只是那么一说罢了。”
宫本恨声说道：“打了败仗还能原谅，那些丢弃军旗的家伙都应该切腹谢罪！”
服部彦雄很烦躁，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越说心里越泄气，不仅影响部下的士气，就连他自己都有一种穷途末路的慌乱。
“宫本君，下午你去一趟司令部，领取便衣队的弹药补给，明天一早送出城。”
“是！”
“不要开军车，不要穿军装，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
…………
运河北街73号。
黄掌柜无奈的说道：“这是一个意外情况，谁也没想到手枪会走火，当时也只能将错就错了。”
姜新禹沉默了一会，说道：“特派员牺牲的事，总部知道吗？”
“知道了，追授嘉奖抚恤家属，这些事情都在逐步落实。”
“什么时候委派新的负责人？”
“人选还在斟酌中，估计怎么也要等两个月。”
“堰津站的工作谁来做？”
“总部让你暂时担任新的负责人！”
“我？”
“对！”
“这恐怕不太合适吧？堰津站有很多比我能力更强的人……”
“你就不要推辞了，听说这是戴老板的意思！”
“好吧，我这是赶鸭子上架，勉为其难了！哦，对了，老黄，你知道判官这个人吗？”
“判官？没听说过。”
“特派员临死前，提到了这个名字，我以为是堰津站的人。”
黄掌柜沉思片刻，一拍大腿说道：“我知道判官是谁了！”
“是谁？”
“前段时间，我听特派员提过一句，说是在共党内部安插了一名我们的人，应该就是判官！”
“哦，他叫什么名字？”
“不清楚，他们是单线联系，以避免走漏消息。”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可是，特派员牺牲了，判官怎么和我们联络？”
“这种密派任务，总部一定知道……这样吧，你多等一会，我现在就给总部发报，询问判官的联络方法！”
“好！”
黄掌柜进了里间屋，从衣柜夹层内拿出发报机，连接上电源，架好天线，熟练的操作着电键。
半个小时之后，黄掌柜摘下耳机，从里屋出来，拿起暖水瓶给姜新禹倒了一杯水，说道：“估计一个小时左右，总部就能回电。”
姜新禹站起身，看了一会镶在镜框里的照片，说道：“老黄，这是你家？”
黄掌柜：“这是我舅舅家，堰津沦陷后，他老人家宁死不当亡国奴，带着全家去了南边，房子就一直空着，赶上特派员出了事，我就把这当成了临时联络点。”
“房子空了几年了？”
“差不多有七八年了，我每隔一段时间就回来开窗户通风换气，顺便打扫打扫卫生。”
“房子空了这么久，忽然经常出现陌生人，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联络点还是改在豆腐房。”
“好！”
一个小时之后，总部回电：老板批示，判官进入蛰伏阶段，暂不启用。
看过了电文，黄掌柜沉吟着说道：“这么看来，总部是想下一手大棋！”
姜新禹掏出火柴把电文点燃扔在烟灰缸里，说道：“戴局长高瞻远瞩，肯定有更长远的计划，我们就不要瞎猜了。”
两人又约定了新的联络方式，姜新禹这才离开了运河北街。
本以为能借机查出谁是判官，没想到重庆一纸电文，让计划落空。
有这个内奸在，姜新禹更加不敢向裴少石表明身份，这件事必须从长计议！
一周后。
福聚成百货公司。
服部美奈兴致勃勃的把玩着一个水晶球，说道：“新禹，这个好看还是刚才那个好看？”
姜新禹：“我记得你房间里有两个水晶球，这种东西买那么多干嘛？”
“我们即将开启新的生活，当然要用新的东西！”
“原来那些怎么处理？”
“还放在那啊，将来你要是欺负我，我就搬回去住！”
姜新禹笑道：“你要是欺负我怎么办？”
服部美奈眼珠一转，说道：“首先，这个假设不成立，我怎么会欺负你呢？其次，即使我欺负了你，你哪也不准去！”
“合着我要是挨欺负了，还得把门锁好，鸡毛掸子递过去……这也太讲理了吧！”
“那……我们就永远不吵架，谁也不欺负谁！”
“天下没有永远不吵架的夫妻。”
“怎么会呢？我不信！”
“姜队长，闲着呢？”一个声音打断了两人的互相打趣。
姜新禹回头一看，原来是警察局的同事李警长。
“呦，老李，你怎么在这？”
“我今天带队执勤，外面太热了，进来凉快凉快，刚好看见二位在这蜜里调油，真让人羡慕啊。”
姜新禹想了一下，说道：“前两天，你还说在西门轮值，这么快就换到这来了？”
李警长指着自己红肿的腮帮子，说道：“在西门轮值第一天，牙让人家打掉了三颗，太他吗窝火了！”
第409章 婚姻和幸福
“轮值那天，有一辆货车出城，我们按规定例行检查，就因为多翻了几下货物，让人揍了两个大嘴巴！”
李警长和姜新禹是多年同事，关系一直处的不错，心里不痛快，也想找个人倒倒肚子里的苦水。
姜新禹惊讶的说道：“连警察都敢打，什么人这么横？”
看了一眼柜台前的服部美奈，李警长低声说道：“是宪兵队的宫本少尉！”
“老李，不是我说你，宪兵队的车，随便看一眼就行了，那么认真干嘛！”
“要知道是宪兵队的车，我他吗一眼都不看！”
“车上没挂军旗？”
“不仅没挂军旗，他们连军装也不穿，宫本一直坐在车里，我也没想到是他……吗的，真够倒霉！”
姜新禹心里一动，这件事可透着古怪，宪兵队的人乔装改扮出城，他们是要干什么？
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便衣队，难道这两者之间有某种联系？
李警长继续说道：“当天我就找局长去了，换到福聚城这边执勤，我可不想再受那个窝囊气！”
姜新禹劝解着说道：“算了，气大伤身，就当是吃一堑长一智，下次多留点神！”
李警长愤愤不平的说道：“哪天把我惹急了，这破差事老子不干了！”
姜新禹笑道：“千万别意气用事，现在工作可不好找，你要是不当警察，一家子喝西北风啊。”
李警长呆立半晌，泄气的说道：“唉，你说的对，我也就是发发牢骚！”
服部美奈手里拿着一个小熊毛绒玩具，向这边张望着。
姜新禹拍了拍李警长的肩膀，说道：“我还有事，下次有机会再聊！”
“我也出去巡街了……哦，对了，啥时候办喜事，给警察局打一个电话，你这些老同事都等着喝喜酒呢！”
“放心吧，到时候第一个通知你们！”
目送着李警长向门外走去，服部美奈问道：“这人是谁啊？”
姜新禹：“以前的一个同事。”
“他的脸怎么了？”
“让人欺负了。”
“他是警察，谁敢欺负他？”
姜新禹笑道：“他太太敢。”
“你再取笑我，让它咬你！”服部美奈举着小熊玩具做出张牙舞爪状。
两人说笑了一阵，顺着楼梯来到了三楼茶座。
“二位要喝点什么？”服务生走过来问道。
服部美奈想了一下，说道：“两杯柠檬水，谢谢。”
棚顶的吊扇飞速旋转着，姜新禹由衷的赞道：“电风扇真是一个好东西，又凉快又省力！”
“上海的百货公司都安装了冷气机，比电风扇凉快多了。”
“是嘛，你听谁说的？”
“报纸上说的。”
服务生端着托盘，送来了柠檬水。
喝着冰凉的柠檬水，姜新禹心里思索着，宫本出城的真实目的，李警长说他们开着一辆货车……
从没听过便衣队回城休整的消息，如果他们一直在城外活动，就需要各种物资补给，这些物资肯定有人给他们送过去！
宫本鬼鬼祟祟，会不会是给便衣队运送物资补给？
完全有这个可能！
如果是执行其他军务，没必要乔装改扮，出于便衣队的保密性考虑，他们才必须这么做，避免被人发现行踪！
服部美奈忽闪着大眼睛，说道：“新禹，想什么呢？”
姜新禹放下手里的杯子，说道：“我在想，我们以后的生活。”
服部美奈一手托着腮，含情脉脉的望着姜新禹，说道：“我每天都在想，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
姜新禹笑道：“说说看，你是怎么想的？”
“你先说！”
“我……胡思乱想。”
“敷衍！”
“不是敷衍，真的是胡思乱想，有时候躺在床上也在想，哎呀，以后身边就要多一个女人了……”
“小点声！”服部美奈紧张的四处看了看，生怕被人听到。
“该你说了，你是怎么想的？”
“我……我什么都想过！”服部美奈红着脸说道。
看着这个再有几天就要成为自己妻子的姑娘，姜新禹心里感慨万千，从本心来讲，服部美奈是他喜欢的理想伴侣！
只是她的身份太让人纠结，哪怕是一个普通的日本人，也没有这么多的烦恼，偏偏是服部彦雄的妹妹！
从福聚成出来，两人拎着大包小裹上了车。
服部美奈现在买的任何一件东西，都是为了布置自己的新家，所以直接回到姜新禹家里。
姜新禹家里现在布置的焕然一新，连添丁蜡烛都买了回来，只要在玻璃上贴几个囍字，就是像模像样的新房了。
“粉色窗纱暂时缺货，再过几天就能到货。”见服部美奈在看窗帘，姜新禹在身后解释着说道。
“没有粉色，用纯白色替代也可以……”
服部美奈把买来的东西，按照自己的想法一一摆放在各处，欣赏了一遍，这才回到客厅。
“有件事忘了告诉你。”
“什么事？”
“哥哥说，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的婚礼最好不要大操大办。”
“确实有点不合时宜……那少佐是什么意思？”
“他就说越简单越好，让你拿主意。”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那这样吧，我们就请几个知近的亲朋好友，其他人都不通知了，就是不知道太简单，会不会委屈了你。”
服部美奈依偎过来，喃喃着说道：“只要我们能永远幸福的在一起，仪式并不重要。”
姜新禹无言的抱紧服部美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新禹……”
“什么？”
“你爱我吗？”
“……又说傻话，如果不爱你，我们干嘛要结婚。”
“我就是要听你说出来。”
“爱。”
“你会永远对我好吗？”
“会。”
服部美奈闭上眼睛，满足的叹息着，双手紧紧搂着姜新禹的腰。
像大多数恋爱中的女人一样，服部美奈隔三差五就会重复着问这些话，每次都让姜新禹感受到巨大压力，更像是一种心灵上的拷问！
对别人来说，婚姻和幸福是相辅相成的关系，而对姜新禹则恰恰相反，在他的内心世界里，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第410章 诱饵
黄冈县葫芦峪村。
这里是县大队的驻地，裴少石被一名战士引领着，从后门来到大队部。
赵书记快步迎上前，热情的握着裴少石的手，连声说道：“裴同志，欢迎欢迎啊。”
裴少石：“赵书记，你好。”
赵书记对那名战士说道：“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进来！”
“是！”战士敬了一个军礼，转身退了出去。
一名三十多岁，胡子拉碴的汉子也站起身，赵书记给双方做着引见，说道：“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县大队的梁队长，梁队长，他就是我跟你提到的樵夫同志！”
裴少石赶忙伸出手，说道：“梁队长，你好。”
梁队长双脚一并，敬了一个很正式的军礼，说道：“樵夫同志，我向你致敬！”
赵书记笑着对裴少石说道：“上次你提供的情报，让县大队打了一个漂亮的大胜仗，梁队长跟我说过好几次，有机会一定要当面向樵夫表示感谢！”
裴少石也笑道：“我们是自己同志，感谢就不必了。”
落座之后，赵书记给裴少石倒了一碗茶，说道：“听说你要来，我们好不容易弄到了一点茶叶，虽然比不了城里的茶馆，不过，怎么也比白水强。”
裴少石客气了一番，说道：“赵书记，梁队长，我这次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和你们商量。”
“请说。”
赵书记和梁队长都知道，能让裴少石亲自跑一趟黄冈，一定是有非常重要的情报。
裴少石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日本人的便衣队，你们都知道吧？”
梁队长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便衣队人数虽然不多，但是危害巨大，堰津附近的村子被他们祸害惨了，我们县大队最近正在开会研究，准备找机会消灭他们！”
赵书记恨声说道：“便衣队民愤极大，确实应该尽早消灭，可是，我们派出了几批侦查员，一直没找到他们的落脚点。”
裴少石：“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我知道他们现在在哪！”
梁队长惊喜的说道：“是吗？这可太好了，他们在哪？”
裴少石：“榆树岭！”
梁队长立刻把地图铺开，仔细看了一会，说道：“榆树岭四通八达，就算我们派大部队过去，鬼子也早跑的无影无踪了！”
裴少石：“派大部队肯定不行，一是太容易暴露目标，二是容易招来日军的主力！”
赵书记：“裴同志，你有什么好办法？”
裴少石：“我们需要一个诱饵，把便衣队从山上引下来，然后派出小股部队，集中优势火力伏击他们！”
“诱饵？”梁队长和赵书记对视了一眼。
裴少石：“听说国军的平津游击队就在黄冈，他们离这不远吧？”
梁队长：“不远，二里地都不到，前一阵子，还派人找我们借粮……哎，对了，赵书记，那个姓陶的，粮食还了吗？”
赵书记摇了摇头，说道：“裴同志，你继续说。”
裴少石：“便衣队迫切想要消灭这支队伍，一旦发现他们的踪迹，必然会倾巢出动！”
梁队长缓缓点了点头，说道：“到那个时候，我们在险要地段设伏，把鬼子来一个连锅端！”
裴少石：“没错！”
赵书记犹豫着说道：“充当诱饵也要冒很大危险，陶建明会同意吗？”
裴少石笃定的说道：“他现在是报仇心切，一定会同意！”
梁队长思索了一会，说道：“可是，我听说便衣队携带毒气弹，咱们又没有那么多防毒面具……”
裴少石：“毒气弹需要用掷弹筒发射，掷弹筒体积很大，便衣队不会放在明面。提前安排好狙击手，只要发现有人拿出类似木箱子之类的东西，就开枪先干掉他，敌人没了掷弹筒投射手，毒气弹也就成了废物，当然，防毒面具还是要尽量多准备一些！”
梁队长上下打量着裴少石，说道：“裴同志，你有一个懂军事的头脑，要我说，干脆来我们县大队吧，做地下工作太屈才了！”
裴少石笑着摇摇头，说道：“我今天说的这些，包括查到便衣队的行踪，都是另外一名同志的功劳，我只是一个传声筒而已！”
赵书记赞道：“堰津地下组织藏龙卧虎啊，了不起，了不起啊！”
裴少石没有做过多解释，他收到了姜新禹的匿名信件，这才赶到黄冈通知这件事，没必要把过程说的太详细。
“时间不早了，趁着没关城门，我得马上赶回去。”裴少石看了看手表，站起身说道。
梁队长：“好，那我们就不留你了。”
“祝你们这次旗开得胜，再立新功！”
“如果能消灭了鬼子的便衣队，堰津地下组织是首功！”
赵书记亲自把裴少石送出村子，经过打谷场时，县大队的士兵正在操练，虽然他们军装并不规范，但是展现出来的精气神，让人觉得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裴少石感慨着说道：“听说县大队一年前只有不足两百人，现在竟然达到一千多人，照这么发展下去，这是奔着师级建制去了！”
赵书记：“是啊，鬼子快完蛋了，老百姓当兵的热情很高，每天都有来报名参军的青年，不过，要说到建制，光有人数还不够，武器配备跟不上，还是白搭！”
“团级建制总够了吧？”
“上级正在研究，县大队近期可能要改番号，到时候也会有一批重武器运过来。”
“你们现在有炮吗？”
赵书记大笑道：“六零炮也算炮的话，我们倒是有两门，都是从鬼子手里缴获的，你也知道，我党正规部队的武器都不充裕，县大队只能尽量自给自足。”
裴少石叹道：“这么艰苦的条件下，你们还能把队伍不断壮大，真是不容易啊。”
“人啊，要学会知足，现在的条件虽然艰苦，怎么也比爬雪山过草地的时候要好吧？县大队刚成立那会儿，汉阳造都是好枪，三四个战士用一支枪，子弹壳都留着重新填装火药……”
谈谈说说，到了村口两人握手告别。
第411章 夏至
6月22日，夏至。
亚洲饭店宴会厅，虽然没有披红挂绿张灯结彩，但是也透着喜庆的气氛，今天是姜新禹和服部美奈结婚的日子。
小桃红挽着雷朋走上楼，说道：“你今天别喝酒了，喝多了又要胡言乱语……”
雷朋打断她的话头，不耐烦的说道：“从出门说到现在，有完没完？”
“我不是担心你惹祸吗？”
“今天是来喝新禹的喜酒，滴酒不沾算怎么回事！”
小桃红还要说什么，姜新禹快步迎了过来，说道：“呦，谢谢二位捧场，快请进！”
小桃红换上一副笑脸，说道：“新禹，恭喜你了，我和雷朋祝你们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姜新禹：“借您吉言，谢谢。”
雷朋打量着西装革履的姜新禹，说道：“行啊，还真像个新郎官的样子！”
姜新禹嘱咐道：“雷朋，今天你少喝一点，别给我惹麻烦！”
小桃红白了雷朋一眼，说道：“我的话你可以不听，新禹的话总该听了吧？”
雷朋拍着胸脯说道：“新禹，你把心放到肚子里，今天我最多一杯酒！”
姜新禹点点头，说道：“那就好。”
步入宴会厅，看着满眼的空空荡荡，雷朋惊讶的说道：“新禹，吉时快到了，宾客怎么这么少？”
“没请那么多人。”姜新禹简单的回了一句，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
雷朋对小桃红说道：“你说新禹是咋想的？大喜的日子，就应该热热闹闹才对，我娶你的时候，还办了十几桌花酒……”
小桃红柳眉倒竖，怒道：“你说花酒是什么意思！”
雷朋伸手轻扇了自己一下，说道：“说秃噜嘴了！”
小桃红怒气未消，说道：“我看你就是成心的！”
“真没有……快看快看，新娘子出来了！”雷朋赶紧转移话题，他可不想在这和小桃红争吵。
“美奈小姐真漂亮……”小桃红的目光立刻被吸引过去。
宴会厅搭建了一个小舞台，中间立着话筒，服部美奈挽着哥哥的胳膊，款款走到台上。
服部美奈一袭白色婚纱，头上戴着鲜花编织的花环，清纯可人的脸上挂着微笑，在追光灯的照射下，犹如仙子下凡一般炫目动人！
走到话筒跟前，服部彦雄环视着在座的宾客，说道：“今天是妹妹的新婚大喜之日，非常荣幸请到各位，我在这里谢谢大家！”
稀稀落落的掌声中，服部彦雄继续说道：“身为一名帝国军人，逢此战事紧急之时，自然是知道孰轻孰重，所以，今天只请了一些至亲好友，很多人都没有通知……姜新禹，请上来吧！”
姜新禹早就等候在一旁，听到服部彦雄叫自己，赶忙迈步走到台上。
服部彦雄拉着妹妹的手，对姜新禹说道：“我照顾了美奈二十年，现在我把这个接力棒交给你，希望你能真心实意的待她！”
姜新禹恭声说道：“您放心，我会的。”
房门一响，宫本匆忙走进来，一没留神，险些和佐藤社长撞了满怀。
服部彦雄看在眼里，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否则向来稳健的宫本，不会表现的如此慌乱。
“有事吗？”服部彦雄走下台，来到宫本近前。
宫本低声说道：“内田司令官让您马上去见他！”
“出了什么事？”
“便衣队在榆树岭东遭到伏击！”
服部彦雄吃了一惊，说道：“情况怎么样？”
宫本低下头，涩声说道：“五十人……全部玉碎！”
“这怎么可能？敌军怎么会知道便衣队的行踪？”
“少佐，内田司令官还在等您……”
服部彦雄心急如焚，顾不上和众人解释，急匆匆向外走去。
宾客们面面相觑，妹妹结婚，唯一的亲人忽然中途离开，让人着实摸不到头脑。
海神寺驻屯军司令部。
内田银之助看着垂手肃立的服部彦雄，说道：“服部君，听闻今天是令妹出阁之日，可喜可贺啊，恭喜！”
他嘴上说着恭喜，脸上却是全无笑意。
服部彦雄躬身说道：“多谢司令官阁下！”
内田面无表情的说道：“对你而言，今天是一个喜庆的日子，对于我来说，却是一个悲伤的日子！”
服部彦雄身子挺的笔直，说道：“司令官阁下，便衣队遭到敌军伏击，肯定是有人走漏了消息，这件事我一定会彻查到底！”
内田从办公桌后面绕出来，在服部彦雄面前走了两遍，然后停下脚步，冷冷的说道：“整队人是从堰津各部挑选出来，是精锐中的精锐，短短一个月时间，就在你的手上葬送掉，你还有脸跟我说彻查？”
对内田的脾气秉性，服部彦雄还不是很了解，不明白这位新长官何以为了损失五十人的小股部队，至于这么生气。
“现场我派人去看过了，没有毒气弹使用过的痕迹，服部君，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这个……还需要慢慢调查。”
“毒气弹落入了敌人手里，我们很被动啊，虽然国联一直在指责皇军违反日内瓦公约，但是他们没有证据，现在……唉！”
服部彦雄明白了，内田之所以这么生气，便衣队全军覆没只是次要原因，毒气弹被缴获才是问题的关键！
“司令官阁下，所谓的国联在美国人控制中，日美现在是敌对国家，即使他们拿到证据又能怎样？”服部彦雄小心翼翼的说道。
内田背着手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艳阳高照，说道：“服部君，请你诚实的告诉我，对于这场战争，你认为我们的胜算有多少？”
“帝国虽然一时受挫，但是我们还有数百万英勇善战……”
“好了好了，不要说了！”
沉默了一会，内田缓缓的说道：“芷江一战，朝野震动，自开战以来，帝国在远东从未有过如此惨败，如果一味妄自尊大，这样的失败还会发生！”
回过身，内田目视服部彦雄良久，说道：“我现在正式通知你，解除你的宪兵队队长一职，暂时留在宪兵队，以观后效！”
第412章 新婚夜
门窗上贴着大红囍字，烛火摇曳中，一切都显得那么春意盎然。
洗过了澡，服部美奈换了一身碎花和服，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心里犹如小鹿一般乱撞乱跳，那种期待又带着紧张的心情，让她有些坐立不安。
柜子上堆满了礼物，其中最贵重是一对纯金龙凤手镯，上面分别刻着服部美奈和姜新禹的名字，这是佐藤社长特意花了大价钱，在北平凤祥首饰行订制。
其他诸如金银玉器也不在少数，虽然没有通知那么多客人，但是宪兵队少佐妹夫加上侦缉队队长的名头，堰津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派人送来贺礼。
“这么多贵重物品，要买一个保险柜才行。”姜新禹喃喃自语着。
服部美奈坐在床沿，低声说道：“很晚了，我们早点……休息吧。”
姜新禹笑了一下，服部美奈红着脸说道：“你笑什么？”
姜新禹走过去，抚摸着服部美奈光滑的脸颊，说道：“美奈，过了今夜，我们就是夫妻了……”
“现在已经是夫妻了！”
“……对，现在就是夫妻。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有一天你发现，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某种条件下，我可能是一个坏人……”
服部美奈拉着姜新禹的手，柔声说道：“这些话，你说过很多次了，对我来说，不管你是好人还是坏人，我只想知道一件事！”
“什么？”
“你会永远对我好吗？”
“当然，任何时候，我都会对你好。”
“那就行了，夫妻本是一体，你做什么我都会无条件支持你！”
“如果……我要是做了坏事呢？”
服部美奈歪着头想了想，说道：“你的本质又不坏，怎么可能做坏事呢，干嘛总是把自己说的那么不堪？”
姜新禹在心里叹了口气，说道：“美奈，我……”
服部美奈伸手捂住了姜新禹的嘴，娇嗔着说道：“日子还长，你还怕没机会说吗？别忘了，今天是我们的新婚之夜……”
姜新禹所说的“坏事”，当然不是服部美奈理解的那样，但是没办法说的更多，只能尽量求一个心安理得，虽然这种心安理得是建立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
姜新禹回身把窗帘拉上，从壁橱里抱出崭新的被褥铺在床上。
“新禹，你先出去一下……”服部美奈神情忸怩着说道。
“怎么了？”
“我要换睡衣……”
“明天再换吧……”
“明天……暧，你干嘛……”
“别忘了，今天是我们的新婚之夜！”
“新禹……”
“什么？”
“你要永远对我好。”
“第一百八十遍了！”
“讨厌，我才没说那么多遍……嗳，你轻一点……”
（此处作者省略一千八百万字）
第二天。
“铃铃铃！”床头的电话骤然响起。
“喂……”姜新禹伸手拿起电话。
“姜队长，上午九点钟，到宪兵队会议室开会，不要迟到。”电话里是宫本少尉的声音。
“好，知道了。”
放下电话，姜新禹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早上八点钟，来堰津这么多年，他还从未起得这么晚。
“谁来的电话？”服部美奈依偎在姜新禹怀里，睡意朦胧的问道。
姜新禹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你再睡一会，我得起来了，九点钟到宪兵队开会。”
“你不是有婚假吗？今天就要工作？”服部美奈迷迷糊糊坐了起来，惊觉自己身无寸缕，羞的立刻钻进了被子里。
在被子里瓮声瓮气的说道：“帮我把睡衣拿来！”
姜新禹下了床，把服部美奈的睡衣扔过去，被子里伸出一只雪白的胳膊，迅速把衣服拽进去。
…………
两天后。
服部彦雄独坐在房间里，看着刀架上的军刀呆呆发愣，他至今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被免职。
“少佐，小姐和姜队长回来了。”小兰在门外说道。
服部彦雄打起精神，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房门哗啦一响，服部美奈脚步轻快的走进来，整个人看上去容光焕发，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哥，我回来了！”
“就你一个人吗？”
“新禹在后面呢，他给你带了一些礼物。”
服部彦雄对站在一旁的小兰说道：“准备饭菜，小姐中午在家里吃饭。”
“是。”小兰转身退了出去。
服部美奈坐到服部彦雄身边，说道：“哥，我都知道了，其实要我说，不当宪兵队长，也不见得就是坏事，在家休息一段时间也蛮不错。”
服部彦雄笑着捏了妹妹鼻子一下，说道：“结了婚就是不一样，懂事了，都知道安慰人了。”
房门一响，姜新禹拎着两瓶清酒和一些点心水果，从外面走进来。
“少佐，你好。”
“姜队长，请坐。”
服部美奈不高兴的说道：“看你们两个，一个叫少佐，一个叫队长，称呼应该改一改了！”
服部彦雄大笑道：“美奈说的对，我们现在是一家人，称呼确实应该改了，新禹，快请坐。”
这个“哥”字，姜新禹实在是叫不出口，说道：“多谢服部君。”
服部彦雄：“新禹，你的运气好，家里还有最后一瓶陈年汾酒，中午我们好好喝上一杯！”
姜新禹：“服部君有兴致，新禹自当奉陪！”
服部美奈去了自己的房间，准备收拾一些东西带回去，房间里只剩下姜新禹和服部彦雄。
寒暄了一会，姜新禹说道：“昨天，我见过了松井秀喜中佐。”
松井秀喜是新任宪兵队队长，他原本是118师团一名作战参谋，跟随内田银之助多年，算是心腹亲信。
服部彦雄：“中国有句古话，新官上任三把火，而且松井的脾气很暴躁，做他的部下并不轻松，你平时要小心一点。”
他想了一下，说道：“还有，松井最恨别人提起他的腿，这是他的忌讳！”
“知道了。”
松井秀喜左腿受过严重的枪伤，虽然手术很及时，但是留下了后遗症，走路一瘸一拐，看着像是去了势的太监。
有人若是拿这个取笑他，不论对方是什么人，都会让松井火冒三丈暴跳如雷！
第413章 好主意
进入七月，雨水频繁起来，三天一场小雨，两天一场大雨，堰津似乎提前进入了雨季。
服部彦雄赋闲在家，整日的无所事事，他只好给自己找事做，以打发枯燥的生活。
钓鱼是他的最大爱好，以前军务繁忙没时间，现在有了时间，自然又把这个爱好想起来。
今天依然是阴雨连绵，服部彦雄乘车来到白河，选了一处他认为比较适合的河段，让司机把折叠椅水桶鱼竿都搬到岸边。
司机在身后撑着伞，服部彦雄坐在竹椅上，鱼钩上放好掺了香油的鱼饵，把鱼线用力甩到河里。
没过几分钟，只见鱼漂动了一下，服部彦雄赶紧收线，一条半斤多重的鲫鱼活蹦乱跳挂在鱼钩上。
司机把鱼拿下来放进水桶里，奉承着说道：“少佐，您的钓鱼技术绝对是一级棒！”
服部彦雄微笑着说道：“只要我愿意，每天都能吃上新鲜的鱼。”
烟雨蒙蒙的河面上，一艘机动驳船缓缓开过来，船头用白漆写着“永昌”两个大字。
一个戴着斗笠的汉子站在船头，对服部彦雄大声说道：“劳驾打听一下，三里桥码头怎么走？”
服部彦雄和司机都穿着便装，轿车也停的很远，不认识的人还以为只是两个普通人，谁也想不到这位是日军少佐！
“向北两华里，左转就是了。”服部彦雄回答道。
“多谢了！”戴斗笠的汉子双手抱拳。
望着驳船顺水而下，司机说道：“这家伙应该是外乡人，可能不知道三里桥码头早就废弃了。”
服部彦雄盯着水面上的鱼漂，说道：“三里桥附近有很多村子，他可能是来找人的……又来鱼了！”
短短一个小时，服部彦雄的收获颇丰，钓上来七八条鱼，其中最大的一条鲤鱼，至少有二斤多重。
眼看着雨势越来越大，服部彦雄收起鱼竿，说道：“今天可以了，收拾收拾回去吧。”
司机忙着把水桶椅子搬上车，服部彦雄举着雨伞站在岸边，望着水雾弥漫的河面，感觉心情舒畅了很多。
正在这时候，永昌号驳船去而复返，再次从服部彦雄眼前经过，戴斗笠的汉子依然站在船头，看见服部彦雄还挥手致意。
服部彦雄起初并未在意，看了一会，心里疑窦顿生！
永昌号来的时候，吃水很浅，明显是一条空船，而在回去的时候，吃水几乎超过一半还多，说明船舱里装载了货物。
问题是，因为河道淤泥堵塞严重，三里桥码头早就废弃多年，一般的中型以上船只根本无法靠岸。
如果想要在三里桥码头装卸货物，除非用小船一趟一趟的倒，而且还要弄到两米高的驳船上去，这是既繁琐又费时费力的活儿。
正常来说，没人会这么干，增加运输成本不说，完全没有必要！
回到车里，服部彦雄思索了一会，说道：“去三里桥码头！”
轿车冒着大雨，向三里桥码头方向开去。
距离三里桥码头还有几百米远，道路越来越泥泞不堪，司机探头看了看，说道：“少佐，不能再走了，再走，车肯定要陷进去。”
服部彦雄下了车，找了一处地势高的土坡，站在上面举目远眺。
茂密的芦苇荡挡住了视线，想要看到三里桥码头全貌，就必须到近前去看。
要不要过去看看？
如果步行走过去的话，肯定会被码头上的人发现，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自然是没可能看到。
回去的路上，司机问道：“少佐，您要去哪？”
服部彦雄想了一下，说道：“去桥东路。”
“您是要去美奈小姐家吗？”
“美奈很喜欢吃鱼，顺路给她送去几条。”
半个小时之后，轿车来到桥东路。
司机拎着水桶，跟着服部彦雄来到姜新禹家门外。
“笃——”
服部彦雄伸手按响了门铃。
过了一会，门内传来服部美奈的声音：“谁呀？”
服部彦雄：“是我。”
院门打开，举着雨伞的服部美奈惊喜的说道：“哥，你怎么来了？”
服部彦雄：“我来看看你不好吗？”
“下这么大的雨，没想到你能来。”
说话间，他们穿过院子来到屋子里。
司机：“少佐，鱼放在哪？”
服部美奈这才注意到水桶里的鱼，说道：“哥，你又去钓鱼了？”
“是啊，知道你喜欢吃鱼，就顺路给你送几条。”
“谢谢哥哥。”
“两条鱼谢什么。”
“不一样嘛，我是替新禹谢谢你。”
司机挑了几条大鱼放进厨房水槽，服部彦雄说道：“你去车里等我。”
“是。”司机拎着水桶走出去。
服部美奈沏了一杯茶，放在茶几上，说道：“司令部那边还没消息吗？”
服部彦雄自嘲的笑了笑，说道：“内田司令官大概是把我给忘了，也许不会再有新的职务！”
他起身四处看了看，说道：“姜新禹对你好吗？”
服部美奈：“好着呢，事事都让着我。”
服部彦雄点了点头，说道：“这我就放心了，你生活的幸福，就是哥哥最大的心愿！”
看着哥哥憔悴的面容，服部美奈心里觉得有些酸楚，说道：“哥，绫子去世这么久，你也应该考虑再婚的事情了。”
服部彦雄：“我的事，你就别跟着操心了，把自己照顾好比什么都强！”
闲聊了一会，服部美奈对钓鱼来了兴致，说道：“哥，下这么大的雨，鱼漂动还是不动，你能看清楚吗？”
服部彦雄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雨大了，自然是看不见了。”
服部美奈歪着头想了想，说道：“我倒有个好主意！”
服部彦雄微笑着说道：“你能有什么好主意，说来听听。”
“我的好主意就是，望、远、镜！”服部美奈面带得意神色，一字一顿的说道。
“拿着望远镜钓鱼，你的好主意太夸张了！”服部彦雄笑着摇了摇头。
他心里陡然一动，妹妹的话无意中提醒了自己，如果绕到白河对面，使用高倍望远镜的话，应该能够看清楚三里桥的情况。
第414章 单筒望远镜
“我是服部彦雄。”
“少佐，您有什么吩咐？”
“明天你送一个望远镜到我家里。”
“……您用望远镜做什么？”
“怎么，难道我不是宪兵队长了，就连使用望远镜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卑职不是那个意思，松井队长对军械管理十分严格，昨天已经有人因此受了责罚……”
“明天一早，把望远镜送到我家里！”
“是！”
服部彦雄重重挂断电话，这种人走茶凉的感觉，让他心里非常不舒服。
虽然心情不佳，脸上依然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对妹妹说的：“美奈，你的主意听上去不错，明天我就试一试！”
服部美奈：“哥，你刚才给谁打电话？”
“酒井次郎。”
“早知道你是要用望远镜，我就不让你打电话了，何必看人家脸色呢。”
说着话，服部美奈起身走进书房，过了一会，拿出一个条状木盒放在茶几上。
服部彦雄：“这是什么？”
服部美奈故作神秘的说道：“打开看看。”
盒子里是一只纯铜单筒望远镜，服部彦雄心里一动，说道：“这是哪来的？”
“上午收拾书房的时候，从柜子里翻出来的，你用这个也可以的，我试过，能看到好远好远！”
服部彦雄知道，这种德制蔡司单筒望远镜，长11厘米，可拉伸到16厘米，五倍放大，虽然比不上最新式的高倍望眼镜，但是在几百米距离上，实用效果并无太大差别。
如果把它固定在普通步枪上，对受过专业训练的特工来说，这就是一支简易狙击步枪！
再联想到姜新禹的福特轿车，在西郊发生的共党游击队被劫事件中，能够找到仅有的两条线索，都和姜新禹产生了联系！
枪手是姜新禹？
服部彦雄心里阵阵发冷……
“哥，你怎么了？”服部美奈看着脸色阴晴不定的哥哥问道。
“哦，没什么，可能是有点累了。”服部彦雄把望远镜放回盒子里，说道：“这个有收藏价值，将来也许会很值钱。”
“难怪新禹把它锁在柜子里。”
“他这么在意的东西，不会喜欢别人乱动，你最好放回原处。”
服部美奈嘟囔着说道：“我又不是别人……”
“美奈，你要明白一点，尊重，是夫妻之间最好的相处之道！”
“……知道了，一会就放回去。”
“这就对了。”
服部彦雄看了一眼时间，站起身说道：“我回去了，改天再来看你。”
“哥，留下来吃晚饭吧？”
“不了，改天。”
送走了服部彦雄，服部美奈把望远镜放回柜子里，重新锁好柜门。
傍晚，雨势渐渐减弱。
姜新禹回到家，闻着厨房里飘出的鱼香味道，对服部美奈说道：“下这么大的雨，你还出去了？”
“没出去，在家里待了一整天。”服部美奈伸手接过姜新禹的公事包和礼帽。
“没出去，哪来的鱼？”
“哥哥送来的。”
“哦……”
姜新禹也知道，服部彦雄最近经常钓鱼，顺路给妹妹送来几条，倒也没什么奇怪。
吃饭的时候，姜新禹赞道：“能钓到这么大的鱼，少佐看来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
“哥哥十五岁那年，钓到过一条五斤重的金枪鱼！”服部美奈不无骄傲的说道。
“是吗？十五岁？”
“嗯……其实还没到十五岁，准确的说是十四岁半。”
“少佐真了不起！”
“我第一次做红烧鱼，好吃吗？”服部美奈双手托腮，目不转睛的看着姜新禹吃饭。
姜新禹夹了一口鱼肉放进嘴里，说道：“所以说，你也很了不起，第一次做红烧鱼就这么好吃！”
“我是按照菜谱做的，刚刚还担心会很难吃。”
“有的人天生就会烧菜……美奈，你怎么不吃？”
“等一下再吃，胃里全是鱼腥的味道，你都不知道，刮鱼鳞有多麻烦！”
“要不……家里请一个佣人吧？”
服部美奈想了想，说道：“不，我想先自己试一试。”
“洗衣做饭收拾屋子，不仅琐碎而且还很辛苦，你真的要试试？”
“嗯。”
“那好吧。”
“上午把书房整理了一下，你怎么买了那么多的书，我还以为就书架上那些，原来柜子里也有。”
姜新禹不动声色的说道：“柜子上了锁，你怎么打开的？”
服部美奈得意的说道：“夹在字典里的钥匙，被我找到了，再说了，家里的柜子为什么要上锁呢？”
姜新禹放下筷子，说道：“柜子里有很多藏品，所以就上了锁……其中有一个德国造的单筒望远镜，是光绪年间的物件，将来肯定能值不少钱！”
他心里很清楚，以服部美奈的好奇心，她既然打开了柜子，一定会发现望远镜。
服部美奈性格使然，没有说谎的习惯，说道：“我还以为是一个普通的望远镜，差点儿让哥哥拿走钓鱼用。”
姜新禹心里跳了一下，微笑着说道：“长这么大，我还是头回听说，钓鱼用望远镜。”
服部美奈就把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然后说道：“哥哥也说了，这个望远镜很贵重，让我把它收好。”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还是少佐有眼光。”
嘴上和服部美奈应付着，他心里则在快速的思索，看到这个望远镜，服部彦雄会起疑心吗？
——在西郊暗中帮助曹云飞的人，就是姜新禹。
为了给手下的弟兄报仇，都敢带人进攻宪兵队的主儿，姜新禹以此做出判断，按照曹云飞性格，他一定会进城冒险救人！
想要阻止是不可能，只能在暗中相助，尽可能的掩护游击队脱险。
姜新禹的初衷，只是为了掩护曹云飞带来的人撤退，没想到骆驼他们也能顺利逃走，这算是意外之喜。
烟雾弹之所以能投掷的那么远，其实说穿了就是小孩子把戏。
把十几根束在一起的皮筋绑在两棵树之间，烟雾弹裹在皮筋里，像弹弓一样弹射出去。
这个办法借鉴了古代攻城用的投石车，只要不偏离方向，投掷到一两百米远的距离，并不是什么难事。
第415章 三里桥
第二天。
天空中阴云密布，天气闷热的连一丝风也没有，即使待在白河岸边，依然让人感到酷暑难耐。
服部彦雄坐在竹椅上，手里摇着折扇，眼睛看着河面上的鱼漂，对岸三里桥码头空无一人。
上午十点多钟，永昌号驳船出现在服部彦雄的视线里，到了三里桥码头河岔口，永昌号减速缓缓开了进去。
大约十几分钟后，从另一个方向由远而近来了一艘吨位更大的货船，船尾旗杆上悬挂着太阳旗，船头上写着三个大字：成功丸。
毫无疑问，这是一艘日籍船，这类船只在沦陷区享有非常高的地位，若不是遇到特殊原因，一般情况下都不会被搜查。
到达三里桥码头，成功丸号也减速开了进去，缓缓停靠在永昌号一侧，几名船员手脚麻利的在两船之间搭上了跳板。
十几个码头苦力模样的人，陆续从成功丸号扛出整袋的精盐。顺着跳板搬运到永昌号船舱内。
这是在做什么？
三里桥码头废弃太久，芦苇荡丛生，两艘船刻意躲在里面，肯定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
如果河面有船只经过，根本看不到码头里的情况，只有在地势较高的堤坝上，使用望远镜才会看到一个大致情况。
服部彦雄举着望远镜又看了一会，只见有两个人站在成功丸号甲板上，一边抽烟一边说着话，看样子他们是两边的负责人。
成功丸号是日籍船，从船长到水手大部分都是日本人，要说这种情况是反抗分子在偷运私盐，似乎不太可能……
又过了半个小时左右，精盐搬运完毕，船员们撤掉跳板，两艘船先后驶离了三里桥码头。
服部彦雄举着望远镜四处看了看，忽然发现镜头里出现了一张脸，手里也举着一个望远镜，正在向自己这边看过来。
这个人的样子再熟悉不过了，是服部彦雄的老部下酒井次郎！
放下望远镜，服部彦雄估算了一下距离，两人之间不超过百米远，如果不是树木杂草阻碍了视线，相互早就看到了对方。
服部彦雄沿着河堤大步流星走了过去，一身便装的酒井站在原地，手里拎着望远镜，岸边也像模像样的架着一根鱼竿。
“少佐，这么巧。”酒井略有些尴尬的打着招呼。
服部彦雄打量着他，冷冷的说道：“酒井君，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呃……卑职在钓鱼。”
“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有这个爱好？”
“嘿嘿，闲来无事……”
“闲来无事带着望远镜钓鱼？”
“这个、这个……”
“如果我猜的不错，你是在监视我吗？”
酒井吓了一跳，连忙躬身说道：“卑职不敢，少佐，您千万别多心……确实是巧遇！”
服部彦雄迈步来到水桶近前，打开桶盖看了一眼，里面一条鱼也没有，最离谱的是鱼钩上竟然没有鱼饵。
“所以，酒井君，你告诉我，你是来钓鱼的？”服部彦雄用力把鱼竿扔在地上。
酒井迟疑了一下，说道：“少佐，对您也不用隐瞒，其实卑职是在监视三里桥码头。”
他看着服部彦雄手上的望远镜，说道：“我相信，您也是发现了异常，所以才找卑职借用望远镜！”
服部彦雄盯着酒井看了一会，说道：“成功丸号和永昌号是怎么回事？”
“少佐，这件事您就别参与了，只要查到切实证据，宪兵队很快就会动手抓人。”
“他们是反抗分子？”
“不是。您看到甲板上那两个人没有？”
“他们是什么人？”
“穿土黄色马褂那个是白河码头的杭老坎，另一个是成功丸号的岩濑船长！”
“他们在做什么？”
“据我掌握的情报，这批盐全部是私盐，盐厂的小野科长伪造文件，准备把盐高价卖到满洲，杭老坎负责具体事宜……”
服部彦雄冷笑道：“这是你掌握的情报？”
“当然，监听姜新禹电话的时候，卑职就已经查到了线索，这次只不过是顺藤摸瓜。”
“宪兵队来了新队长，你想表现自己，所以才监视杭老坎，对吗？”
“是。”酒井没有否认。
“这件事松井队长知道吗？”
“暂时还不知道，我想等到证据确凿的时候，再向松井队长报告！”
服部彦雄沉吟片刻，说道：“酒井君，这件事你不要再查了。”
酒井目光一闪，说道：“少佐，虽然可能会牵扯到姜新禹，但是为了帝国的利益，卑职也只好对不起了，抱歉！”
服部彦雄目视着酒井的眼睛，缓缓说道：“你认为我会包庇姜新禹？”
酒井低下头，不敢迎视服部彦雄凌厉的目光，说道：“毕竟姜新禹是美奈小姐的丈夫，所以，我完全可以理解……”
服部彦雄语气平静的说道：“你误会我了，任何时候，在我这里都不会有因私废公的情况发生！不让你查了，是因为有比贩卖私盐更重要的案子！”
“请问少佐，是什么案子？”
“暂时刚刚有一点眉目，我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内情。”
“哦……卑职不太明白，您说的案子和贩卖私盐有冲突吗？”
“你只要一抓人，必然会打草惊蛇，再想找到他们的破绽就更难了！”
“少佐，按照您这么说，要多久才能找到他们的破绽？”
“我相信不会等的太久！”
“可是，我也不能无限期等下去，所以，您能不能给出一个时间表……”
对这个一而再再而三冒犯自己的家伙，服部彦雄强忍着心头怒火，沉默了半晌，说道：“十天！”
“那好，十天之后，卑职就会动手抓人！”
“可以！”
服部彦雄把望远镜往酒井手里一拍，说道：“多谢酒井君还能给我一点面子！”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就走。
望着服部彦雄的背影，酒井自言自语的说道：“哼，漂亮话谁都会说！”
在他心里，理所当然认为服部彦雄是出于私心，不想让姜新禹卷入其中，十天之内，肯定是施展一切手段尽量把污点洗白。
第416章 军犬红毛
上马桥中心街。
松井秀喜一身崭新的军装，腰间枪套里别着南部式手枪，以一种睥睨四方的傲然神态走在街上，身后跟着宫本以及十几个荷枪实弹的宪兵。
今天是他第一次以宪兵队队长的身份在堰津公开亮相，为了更好的展示形象，特意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巡视街区也是日侨聚集的上马桥。
“宫本少尉，你的工作很出色，晋升中尉的报告我已经递上去了，估计月初就会正式批复。”松井尽量把身子走的直一些。
宫本躬身说道：“多谢您的栽培！”
“前面在干什么？”松井手搭凉棚，望着不远处热闹的人群。
一名宪兵跑步过去，很快又返回来，说道：“报告队长，从满洲来的高跷队在表演滑稽戏。”
松井问道：“宫本少尉，你有没有看过高跷表演？”
宫本：“听说是踩在两根木棍上的表演，但是从来没现场看过。”
“我在满洲的时候，看过很多次，非常有趣，走，我们过去看看！”
“是！”
忽然间，飘飘洒洒的纸片从天而降，众人纷纷伸手去接，没接到的也蹲下身去捡。
宫本愣了一秒，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反抗分子在撒传单，急忙喝道：“快，抓住撒传单的人！”
传单是从街边居民楼内扔下来，宪兵端着步枪冲了过去。
一张传单飘落在松井脚下，宫本捡起来递过去，上面印刷着中日两种文字：中英美三国联合发布波茨坦公告，促令日本国无条件投降，否则，盟军将对日本国予以最后打击……
松井铁青着脸，把传单撕碎扔在地上，说道：“这些反抗分子猖狂至极，竟然故意当着我的面撒传单，这是对帝国军人最严重的挑衅！”
宫本：“中佐阁下，地下印刷厂多年也没有铲除，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他们越加的肆无忌惮！”
松井冷哼了一声，说道：“这么多年，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根本就是宪兵队的失职、长官的无能！”
说话间，去居民楼搜查的宪兵队回来报告，说道：“报告队长，楼内没发现可疑分子！”
居民楼走廊里有十几个敞开的后窗，撒传单的人在第一时间，可以从容不迫的撤退。
街上的日本人手里拿着传单，忧心忡忡的互相谈论着，他们的表情都显得很凝重，国家面临灭亡的危险，没人能当这一切和自己无关。
目睹眼前的情景，松井厉声吩咐道：“宫本少尉，通知警察局和侦缉队，给他们一个月的期限，务必要找到地下印刷厂，否则的话，主官统统撤职！”
“是！”宫本嘴上答应着，并没有立刻去传达命令，而是弯腰捡起一张传单放在鼻子跟前闻了闻。
部下如此怠慢，让松井心里很不高兴，板着脸说道：“宫本少尉，需要我重复一遍命令吗？”
宫本赶忙说道：“中佐阁下，卑职刚刚想到了一个查到线索的办法！”
松井来了兴趣，说道：“说说看，你有什么好办法？”
宫本：“传单上的油墨味很浓，短时间内，必定会在反抗分子的包里或者身上留下味道！”
松井皱着眉头，说道：“那又怎样？就算撒传单的人现在从我们身边走过，谁能闻到他身上的油墨味？”
宫本微笑着说道：“中佐阁下，人办不到的事，狗却能办到！”
松井眼睛一亮，明白了宫本的意思，伸出大拇指比划着，赞道：“宫本君，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你确实非常聪明！”
他回身命令道：“打电话通知酒井少尉，立刻把红毛送过来！”
“是！”
“红毛”是一只纯种德国牧羊犬，因为背上有一撮红毛而有了这个名字，这只狗属于关东军军犬养成所，分到了118师团协助搜索任务。
被任命为宪兵队队长，松井把这只狗也带了过来，本心就是想在破案方面，让它发挥出特殊的作用！
松井颇为得意的说道：“宫本少尉，你这个办法非常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红毛的能力比人更值得信任！”
宫本随声附和着说道：“我相信，这次肯定能查到地下印刷厂的线索！”
松井拖着一条瘸腿，踌躇满志的在街上走来走去，心情十分的愉悦。
地下印刷厂存在三年多，服部彦雄一直没有找到，如果这次能够把印刷厂挖出来，就可以让那些对自己能力持怀疑态度的人闭嘴！
半个小时候之后，他脸上的笑容渐渐凝结。
从宪兵队到上马桥，最多也就二十分钟车程，今天天气晴好交通顺畅，红毛怎么还没送到？
又过了十几分钟，在松井的怒目而视中，一辆轿车姗姗来迟，酒井从车里下来，手里牵着那条红毛军犬。
松井冷冷的说道：“酒井少尉，为什么来的这么晚，是不是传令兵说的不够清楚！”
酒井远远的站着，说道：“对不起，中佐阁下，我当时在外面吃饭，所以耽搁了一会。”
松井看了一眼手表，说道：“现在是九点钟，还没到午饭时间，你吃的是什么饭？”
酒井支吾着回答不上来，低着头垂手侍立。
“这件事回头再说，把红毛牵过来！”
酒井牵着红毛走过来，松井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味，说道：“你喝酒了？”
“……卑职今天休假，所以就喝了一杯。”
“休假？我早就说过了，现在是非常时期，所有人取消休假，你竟敢公然违抗军令！”
“卑职不敢，只是、只是一时忘了……”
松井瞪着他半晌，说道：“我明白了，因为提拔中尉名单里面没有你的名字，所以就故意和我作对！”
酒井双脚一并，说道：“卑职没这么想，请您相信我！”
在训练员的指挥下，红毛闻过了传单上的油墨味，宫本走过来说道：“中佐阁下，可以了！”
松井想了想，说道：“酒井少尉，我给你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你前面带路，跟着红毛搜索反抗分子！”
第417章 出乎意料
听说松井秀喜大发雷霆，警察局一位副局长亲自带队，率领二十几名警察赶过来，姜新禹随后也带人赶到现场。
松井尽量做出威严状，冷着脸说道：“传单在上马桥、河西街以及公使路同时出现，我估计地下印刷厂很可能就藏在这个范围之内！反抗分子身上的油墨味很快就会消失，我们大概只有半天左右的时间，所以，各位，你们的任务就是，挨家挨户仔细搜查，当然，并不是盲目的搜查，军犬红毛会给你们带路！”
“是！”
“是！”
这种方法并不新鲜，以前服部彦雄也动用过军犬搜查，可是效果并不理想。
虽然狗的嗅觉确实很灵敏，但是目标隔着几条街，再灵敏的嗅觉也没有太大用处。
姜新禹起初也没太在意，认为这只是松井恼羞成怒后的瞎折腾，用不了多久就会灰心泄气。
偌大一座城市，想要找到隐藏极其隐秘的印刷厂，哪有那么容易！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事情的进展和想象中似乎不太一样。
那只军犬红毛具有极强的搜索能力，仅仅用了三个多小时，它已经把大队人马带到了堰津日报报馆附近。
姜新禹心里暗暗着急，照这个速度搜下去，再有半个小时左右，就有可能搜到地下印刷厂！
这可怎么办……
附近有一家药店，姜新禹招呼着手下人进去搜查，警察和宪兵也各自搜查其他住户商铺。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伙计，正在柜台内吃午饭，看见进来一群气势汹汹的家伙，赶忙放下手里的小笼包，说道：“你们……买药吗？”
一个特务说道：“傻帽，你没长脑子啊，有拿着枪来买药的吗？”
姜新禹点燃一支香烟，吩咐道：“都别窝在这儿，到里面去搜，仔细着点啊！”
“是！”
队长亲自坐镇，外面还有日本人监督，特务们不敢有丝毫大意，拎着手枪闯进里间翻箱倒柜，看见值钱的就往怀里揣。
姜新禹对小伙计说道：“掌柜的呢？”
小伙计怯生生的说道：“掌柜的在隔壁打牌呢……”
“那你还不把他叫回来！”
“哎，我这就去……”
小伙计这才反应过来，跑去隔壁找掌柜的。
侦缉队的特务都在里间搜查，宪兵端着三八步枪在街上四处巡视。
姜新禹快步走进柜台，顺手拿起一个小笼包。
拉开标着“剧毒品”字样的抽屉，里面放着一个纸袋，打开封口倒出一些白色粉末，掺进包子馅里。
做完这一切，把纸袋恢复原样，重新放回抽屉里，纸袋上两个大字看上去触目惊心：砒霜！
刚把包子揣进兜里，一个身穿宝蓝色长衫的中年男人跟着小伙计匆匆走进来。
中年人抱拳拱手，客气的说道：“这位长官，鄙人就是药店掌柜。”
姜新禹看了他一眼，说道：“贵姓？”
“小姓贾……长官，这是又发生了啥事？”贾掌柜小心翼翼的打听着。
姜新禹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说道：“还能是啥事，搜捕反抗分子！”
“长官，小店就这么大的地方，一眼能看个通透，哪能藏得住反抗分子……”
“店里几个人？”
“就我和伙计两个。”
说话间，特务们从里间走出来，说道：“队长，没发现可疑。”
姜新禹一摆手，说道：“走吧。”
目送着侦缉队的人走远，贾掌柜松了一口气，自言自语的说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些王八蛋今天没伸手要钱，还真是难得！”
柜台里小伙计哭丧着脸，说道：“掌柜的，我的包子少了一个。”
“准是他们顺手拿着吃了！”
“一共就三包子，我才吃了一个……”
“不就是一个包子嘛，明天中午我再给你买！”
“掌柜的，您说话算话？”
贾掌柜嘱咐着说道：“我去隔壁打牌的事，千万不能告诉太太，懂吗？”
小伙计眉开眼笑的说道：“您放心，只要有包子吃，您的事我一个字都不说！”
…………
急于挽回在松井秀喜心里的印象，酒井亲自牵着红毛到处搜索，在药店门口停了一下，红毛并没进去，继续在地上嗅来嗅去。
十几米外是一家包子铺，药店小伙计吃的小笼包就是在这买的，这年头能吃得起肉包子的人毕竟是少数，所以包子铺还是以菜包子为主。
一碗碴子粥，两个菜包子，加上一碟免费赠送的小咸菜，用不了几个钱，也能把肚子混一个饱。
“汪汪汪！汪汪汪！”
红毛忽然对着包子铺狂吠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酒井眼睛一亮，连忙对训练员说道：“它这是怎么了？”
训练员：“报告酒井少尉，红毛发现了目标或者是接近了目标！”
“很好！”酒井牵着狗走进包子铺。
姜新禹、宫本，加上十几名宪兵也跟了进来。
中午饭口时间刚过，吃饭的人不是很多，店里稀稀落落坐了三两桌客人。
伙计一抬眼，看见一只大狼狗进来，惊的倒退了几步，再看跟在后面的都是日本人，他更不敢吭气了。
老板并没有太过惊慌，这么多年都习惯了，动不动就搜查反抗分子，折腾一通就没事了，他客气的说道：“请问，各位有何贵干？”
姜新禹接过话头，大声说道：“所有人待在原地不许动，我们怀疑这里有反抗分子！”
一阵哗啦哗啦拉栓上弹的声音，宪兵们把枪口对准了包子铺里的客人，包括老板和伙计。
只要谁稍有异动，他们会毫不犹豫立刻开枪。
酒井一手牵着狗，一手拎着枪，三角眼凶狠的审视着每一张脸。
红毛在屋子里嗅来嗅去，最后停在一处空桌前，嘴里发出很着急的声音，围着桌子转来转去。
训练员解释着说道：“红毛闻到了目标的气味！”
酒井疑惑的说道：“可是，这桌并没有人……”
宫本沉思了一会，说道：“我明白了，一定是撒传单的人曾经在这里吃过饭，但是现在他已经离开了！”
姜新禹招手叫过伙计，说道：“说，那桌客人长什么样子？”
伙计苦着脸说道：“长官，中午客人特别多，一张桌子换好几茬人，我哪知道您说的是谁啊？”
姜新禹抓起桌上一个小笼包摔在地上，骂道：“你就是个废物！”
伙计唯唯诺诺不敢吭声，低着头退到一旁。
包子滚到酒井脚下，红毛凑过去闻了闻，并没有张口就吃，蹲坐在地上眼巴巴的看着训练员。
这种受过训练的军犬，不会轻易吃陌生人给的食物，除非训练员允许，或者是在饿极了的情况下才有可能。
第418章 帽子
训练员摸了摸狗头，指了一下地上的包子，红毛一口吞了下去，这种狗的食量很大，就算是十个八个小笼包也喂不饱它。
临出门的时候，酒井说道：“给红毛带上一屉包子，它是今天的主力，必须保持精力充沛！”
老板赶忙吩咐伙计，装了两屉包子，宫本看了看在店里吃饭的客人，说道：“皇军吃饭也要给钱，不会白拿老百姓的东西！”
他摆了摆手，宪兵掏出两张军票放在柜台上。
老板谦卑的说道：“太君，不用了，真不用了……”
宫本做出这副样子，其实只是给老百姓看。
驻屯军司令部已经下令，要严查军人败坏军纪行为，宪兵队是执法兵种，自然要起一个示范作用。
前方百米开外就是黄记油坊，裴少石此刻正在店里，听见街上喧哗声，他来到窗前向外面看了看。
只见不远处大批的宪兵警察特务，沿街挨家挨户搜查，用不了十几分钟就会搜到油坊。
“老黄，情况有点不对啊？”
“怎么了？”
“敌人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会不会是撒传单出了问题？”
“不会吧，我们的人都安全撤回来了。”
裴少石又观察了一会，说道：“难道是那只军犬闻着气味追踪过来？”
“也许只是碰巧路过，以前日本人也牵着军犬来过，还不是一样什么都没找到。”
“不管怎样，今天要小心一点，我先回去了。”
“好，我送你，从后门走。”
送走了裴少石，老黄回到店里，对伙计说道：“你回来的时候，没被人发现吧？”
伙计摇了摇头，说道：“肯定没有！”
老黄思索了一会，向街上看了看，说道：“这样吧，你出城躲两天，等过了风声再回来。”
“啥时候走？”
“立刻走！”
“好！”
“别在城里吃饭，实在太饿了，就买几个烧饼在路上吃。”
“没事儿，我刚刚在包子铺吃过了。”
“那就好，快一点，鬼子快过来了！”
“知道了。”
伙计简单收拾一下，也从后门离开了油坊，行动之后避避风头，这是常有的事，他们都没觉得事情有多严重。
还没等老黄再检查一下有无破绽，红毛一路嗅着来到了油坊门前，对着门内狂吠起来，“汪汪汪！汪汪汪！”
几名宪兵端着步枪冲了进来，酒井牵着狗紧随其后，他的情绪格外亢奋，如果能亲手抓到反抗分子，那可是大功一件！
老黄故作惊讶的说道：“各位太君，你们有什么事？”
红毛在老黄身边嗅了嗅，训练员观察了一会，对宫本摇了摇头，说道：“目标不是他。”
酒井一摆手，吩咐道：“搜！”
十几名宪兵闯进各间屋子里，过筛子一般仔细搜查了一遍。
十几分钟后，搜查结束，宪兵从里间屋出来，说道：“报告宫本少尉，一切正常！”
宫本上下打量着老黄，说道：“这家店是你的？”
老黄恭声说道：“是。”
“贵姓？”
“免贵姓黄。”
“店里还有什么人？”
“还有一个伙计。”
“他人呢？”
“去乡下收豆子去了。”
“什么时候走的？”
“今天一早。”
“今天还有谁来过店里？”
“上午卖了几斤豆油……大概四五个人吧……”
宫本估算了一下时间，问道：“最近一个小时内，谁来过店里？”
看着在屋子里到处乱转的红毛，老黄心里明白了，裴少石猜的没错，这只狗闻到了气味追踪到这条街，幸亏伙计及时转移。
如果说最近没人来过店里，明显就是在说谎，那是在给自己招惹嫌疑！
“有一个男的来店里买了一斤油。”
“他长的什么样子？”
老黄假装回忆了一会，面不改色的编着瞎话，说道：“年龄大概三十多岁，刀条脸，颧骨很高，个头跟我差不多……”
宫本打断他的话头，说道：“我们会派一个画师过来，你把这个人的样子，跟画师详细描述出来，配合皇军抓到反抗分子！”
“是是是，我一定配合。”老黄躬身着说道。
“除了他之外，还有什么人来过？”
“没了。”老黄笃定的说道。
宫本走到一旁，用日语低声对姜新禹说道：“姜队长，刚刚那家包子铺，还有这家油坊，都要一级监控！”
姜新禹：“明白！”
酒井凑过来说道：“以我的意思，把这些人统统抓回去，进了审讯室，不怕他们不说实话！”
宫本淡淡的说道：“酒井君，我们不能一味用蛮，要多用用脑子！”
酒井准备反驳几句，一想到宫本不仅深得松井秀喜的器重，而且很快就升到中尉成了自己的上司，他总算把话又咽了回去。
宫本也俨然把自己当成了最高决策者，吩咐道：“目标应该就在附近，一定要仔细搜查，不要放过任何细节！”
宪兵们陆续走出了油坊，红毛也被酒井牵了出去。
宫本临走时伸手掀开里屋的帘子，无意中看到了衣帽挂上的礼帽，他心里蓦然一动。
他看着老黄头上的瓜皮帽，说道：“黄老板，除了顾客之外，还有其他人来过吗？”
因为事发突然，送走了裴少石之后，老黄立刻安排伙计转移，几乎是脚前脚后，日本人就闯了进来。
他一直没回去过里屋，更没想到裴少石把帽子落下了，于是说道：“没有。”
宫本迈步走进里屋，摘下那顶灰色礼帽，说道：“这是谁的帽子？”
老黄这才吃了一惊，他知道，一定是裴少石走的匆忙，加上天气炎热，没戴帽子也感觉不到，及时想起来，他也不敢再回来取。
事到如今，老黄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这是我的帽子，平时出门的时候才戴。”
他要是随便编一个名字，肯定会被要求把那个人找来对质。
宫本冷笑道：“黄老板，知道我们为什么会查到你的店里来吗？”
他盯着老黄的眼睛，自问自答说道：“因为我们有一只嗅觉最灵敏的军犬，只要让它闻过了帽子，就能知道你有没有说谎，甚至很可能会找到帽子真正的主人！”
第419章 千钧一发
红毛嗅过了帽子，再按照指令嗅了嗅老黄，训练员观察了一会，说道：“他不是帽子的主人！”
“我来还原一下当时的情景，帽子的主人发现我们在沿街搜查，他急于离开这里，于是在匆忙中忘了自己的帽子！黄老板，我说的对吗？”宫本脸上挂着得意的微笑。
酒井冲了过来，双手揪住老黄的脖领子，恶狠狠的说道：“说，那个人是谁！”
宫本吩咐道：“来人，重新搜查油坊，这里一定有问题！”
这次的搜查力度更大，连墙壁和地砖都检查，以确定是否有暗门夹层。
穿过幽暗的长廊，在另一间屋子里，宪兵终于发现了端倪，墙壁的声音和其他地方不太一样。
酒井拽着老黄走进来，喝道：“这里是不是有暗门？”
老黄知道，地下印刷厂基本算是暴露了！
更糟糕的是，裴少石也有可能被敌人找到，这一切都因为那顶帽子和那只该死的狗……
见老黄默不作声，宫本说道：“拿大锤来，拆墙！”
这个办法最直接有效，老黄忽然说道：“不用费力了！”
他迈步走过去，在墙壁上摸索了一会，用力往下一按，墙壁上慢慢出现一道暗门。
拾级而下，里面就是藏着印刷设备的地下室。
酒井快步来到印刷设备近前，抚摸着散发油墨味的机器，激动的说道：“宫本君，地下印刷厂终于被我们找到了！”
宫本为人城府较深，心里虽然也很高兴，表面依然不动声色，他对老黄刚才的举动，倒是颇感意外。
宫本：“黄老板，你想和皇军合作？”
老黄叹了口气，说道：“我参加共党也是为了混口饭吃，既然被查到了，当然想和你们合作。”
宫本思索了一会，说道：“你先告诉我，帽子的主人是谁？”
“他就是在上马桥撒传单的人，刚回来不久，看见你们来了，我就让他赶紧离开。”
“他叫什么名字？”
“张大虎。”
“张大虎……他现在人在哪？”
“我可以找到他。”
宫本点了点头，回身说道：“酒井君，你带人跟着黄老板去抓张大虎！”
酒井用日语说道：“宫本君，这个人不会是在耍我们吧？”
宫本冷笑道：“怕什么？即使他不肯合作，红毛也能找到帽子的主人！”
出了地下室，老黄跟在酒井身后，裴少石的礼帽放在桌子上，几名侦缉队的特务还在四处搜查。
警察局副局长走过来，问道：“酒井少尉，情况怎么样了？”
酒井：“这里就是地下印刷厂……”
老黄猛然冲过去，抓起礼帽扔进用来榨油的油瓮里，然后操起旁边的一把铁锤，回身向红毛的狗头上砸去！
“砰！”
一名宪兵始终高度戒备着，眼见老黄举着铁锤砸向红毛，他立刻扣动了扳机。
老黄后心中枪，身子晃了两晃，仰面朝天摔倒在地上。
听到枪声，宫本从里屋匆忙走出来，看了看老黄的尸体，说道：“怎么回事？”
那名开枪的宪兵说道：“他把那顶帽子扔进油锅里，还试图袭击红毛，所以我才开了枪。”
宫本思索了一会，说道：“毁灭证据，想要打死红毛……看来帽子主人的身份绝不简单，要不然黄老板也不会拼死做这些事！”
帽子被油浸泡过，本来的气味也就不存在了，但是红毛还可以依照训练员指令，找到帽子的主人！
宫本：“姜队长，侦缉队留下继续搜查，警察局的人会协助你们，我还是那句话，不要放过任何细节！”
姜新禹：“明白。”
宫本大声说道：“酒井君，集合宪兵队的人，我们继续搜查下一个目标！”
宫本这么分派，是担心万一警察局或者侦缉队里面藏有共党的人，为了保住帽子的主人，会不惜代价杀死红毛！
从老黄孤注一掷的举动来看，宫本几乎可以断定，帽子的主人一定是个大人物，甚至比地下印刷厂还有价值！
只要这个人不是乘车离开，红毛一定可以循着气味找到他！
一队宪兵，外加一只狗，在街上走走停停。
酒井边走边说道：“宫本君，咱们的人太少了，是不是应该打电话请求支援？”
宫本信心满满的说道：“不必！我相信那个人应该就在附近，我们很快就能找到他！”
“你的依据是什么？”
“帽子的主人很可能是黄老板的上级，今天凑巧来油坊传达任务，他可能也在犹豫，要不要回去看一看，所以，我认为他不会走的太远！”
“……有道理！”
酒井蹲下身拍着红毛的背，说道：“小伙子，今天你是最大的功臣，继续加油，争取把那个家伙找出来！”
训练员说道：“红毛该吃东西了，饥饿会降低它的嗅觉灵敏度！”
酒井呵斥道：“那还问什么，不是有肉包子吗？都给它！”
宫本在一旁笑道：“查到了地下印刷厂，以后红毛的伙食可能比我们还要好，松井中佐一定会奖赏它！”
训练员打开纸袋，把里面的小笼包都倒在地上，摸了摸红毛的狗头，伸手指了一下包子。
红毛狼吞虎咽，没用上一分钟时间，就把十几个包子吃的一干二净。
就像宫本分析的一样，裴少石确实没走远，离开油坊没多久，他就发现自己把帽子落在了油坊。
除了期盼敌人不会注意到帽子，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在街边冷饮摊买了一瓶冰镇汽水，准备等一会回去把帽子取走。
汽水还没喝完，就听见油坊方向传来一声枪响，裴少石知道，一定是出了事！
正焦急万分之际，远远的看见街对面，在一只狗的引领下，一队日本宪兵向这边慢慢搜索过来。
裴少石本能的感觉情况不妙，他立刻放下汽水瓶，起身向相反方向走去。
“汪汪汪！汪汪汪！”
红毛察觉到了目标就在附近，挣着脖子兴奋的狂吠。
训练员立刻说道：“目标就在附近！”
宫本看着街上的人群，说道：“把红毛放开，让它把目标找出来！”
训练员解下铁链子，伸手拍了拍狗头，红毛立刻像箭打的一样，穿过马路朝裴少石追了过去！
宫本掏出手枪，咔哒一声顶上子弹，喝道：“跟上红毛！”
宪兵们端着步枪，跑步跟在红毛身后。
听见身后不断传来行人的惊叫声，裴少石回头一看，那只狗距离自己不过几米远！
想要逃走是不可能了，身后有十几支枪，人跑的再快，也快不过子弹！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红毛竟然越过了裴少石，疯了一样冲进旁边的巷子！
第420章 好奇心
十几个宪兵端着步枪从裴少石身边冲过去，紧跟着红毛也追进了巷子。
酒井在经过时，粗暴的推搡了裴少石一下，呵斥道：“不长眼睛的蠢货，滚开！”
裴少石不敢再停留，赶忙朝相反方向走去，见没人注意到自己，招手叫了一辆黄包车，说道：“紫竹公寓！”
此刻，红毛在巷子里跑的歪歪斜斜，身子不时剐蹭在墙上，它似乎感觉不到疼痛，狂奔着冲出了巷子另一个出口。
训练员气喘吁吁跟在后面，回身说道：“宫本少尉，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话音未落，就听见跑在前面的日本兵惊呼一声，叫道：“红毛跳河了！”
巷子外的路边有一条小河，红毛丝毫没有停顿，纵身一跃跳了进去，然后在水里扑腾着。
宫本赶忙吩咐道：“快，快把它弄出来！”
几个宪兵跳进河里，七手八脚把红毛拽了出来，其实河水并不深，只堪堪没过膝盖。
红毛湿淋淋趴在地上，身子剧烈的抽搐着，嘴里不停呕吐出吃过的食物。
酒井也随后赶到，吃惊的对训练员说道：“它怎么了？”
训练员不太确定的说道：“这像是中毒的症状……”
“中毒？”
“毒性发作，它疼的受不了，才会突然发狂……”
“别再说了，把车开过来，送去医院抢救！”
“对对，快快快！”
“快一点！”
轿车拉着红毛风驰电掣一般赶奔陆军医院，还没等走到地方，这只狗就死在了半路上。
——在油坊的时候，装着小笼包的纸袋就放在桌上，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被地下室吸引过去，姜新禹悄悄把毒包子塞了进去。
…………
傍晚，宪兵队队部。
“……是，司令官阁下，我会想尽一切办法，争取早日肃清堰津全部反抗分子！……是！感谢您的鼓励！”松井秀喜放下电话，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对于迅速查获地下印刷厂，内田银之助非常高兴，这侧面说明了他的任命非常正确，在电话里着实夸奖了松井一通。
“笃笃！”门外响起敲门声。
“进来！”
房门哗啦一响，宫本迈步走了进来，双脚一并立正敬礼。
松井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和颜悦色的说道：“宫本君，有事吗？”
宫本躬身说道：“中佐阁下，印刷设备都运回来了，油坊也彻底搜查过，没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下毒的人查到了吗？”
“暂时还没有，不过，今天在场的所有人，我认为都有嫌疑。”
“就是说，警察局或者侦缉队内部，有共党的内奸！”
“是的！……理论上来说，宪兵队去的那些人，也都有嫌疑！”
松井把茶碗往桌上一顿，狠声说道：“如果查实内奸是日本人，我一定要亲手处决他！”
宫本：“卑职会认真调查每一个人！”
松井想了想，说道：“另外，那家包子铺也要好好查一查，化验单上不是说，毒药来自那些包子吗？”
“是！”
“你先下去吧，顺便把酒井叫来。”
“是！”
宫本鞠了一躬，转身退了出去，过了一会，酒井迈步走进来。
松井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份文件，说道：“酒井少尉，这是最初晋升中尉的名单，你看一看吧！”
酒井上前一步，拿过文件翻开看了一会，上面一共有四人晋升中尉，他的名字也赫然在列。
“中佐，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来宪兵队时间不长，对你们所有人，可以说都一视同仁，最后划掉了你的名字，知道是为什么吗？”
酒井把文件放回桌子，毕恭毕敬的垂手肃立做倾听状。
松井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我需要人手的时候，经常找不到你，就像今天一样。虽然每次你都有理由，但是对我来说，我更希望自己的属下能够得力一些，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酒井恍然大悟，这才明白自己落选晋升名单的原因，急忙说道：“中佐阁下，我可以解释……”
松井摆了摆手，制止了酒井继续说下去，说道：“我不想听任何解释，你需要拿出实际行动来，让我看到你的态度！”
他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继续说道：“这次晋升人员没有你，希望下次你能把握住机会！”
“……明白了，卑职一定尽力！”
“好了，就这样，去吧。”
“是！”
从队部出来，酒井越想越窝火，要不是听从服部彦雄的要求，给出一个十天期限，他早就抓了小野、杭老坎，还有岩濑船长。
那样一来，就不会发生松井秀喜经常找不到自己情况，因为这段时间，酒井一直在暗中监视三里桥码头，确实很少待在宪兵队。
想到这，酒井决定去找服部彦雄好好谈一谈，尽量把时间期限缩短，不能因为担心牵涉到他的妹夫，就耽误自己的大好前程！
宪兵队距离服部家并不远，酒井也没坐车，换了便装一个人步行走过去。
现在是晚上七点多钟，酒井沿街慢慢走着，心里琢磨着一会见到服部彦雄该怎么说，既不能太过于得罪他，还要把自己的意图表达清楚。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前面不远处，借着昏黄的路灯仔细一看，竟然是服部彦雄！
酒井紧走几步，刚要开口打招呼，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服部彦雄穿着一身中式对襟马褂，头上戴着黑色礼帽，完完全全是一个普通中国老百姓的打扮！
一个少佐军官，身边一个随从警卫也不带，大晚上穿成这个样子出门，他是要干什么？
只见服部彦雄上了一辆黄包车，对车夫说了几句话，黄包车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自己从前的上司，向来以威严冷酷示人，忽然的乔装改扮乘夜出门，这引起了酒井极大的好奇心！
他赶忙也叫了一辆黄包车，匆忙坐了上去，对车夫说道：“跟着前面那辆黄包车，不要跟的太近，也不要太远，懂吗？”
“懂。”车夫对这种事见怪不怪，只要客人给足了车钱就行了。
第421章 合谋
一周后。
傍晚。
服部彦雄下了黄包车，快步走进一条巷子里。
远远跟着身后的酒井犹豫了一下，还是悄悄尾随着跟了过去，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跟踪服部彦雄。
巷子里漆黑一片，服部彦雄从拐角慢慢走出来，冷冷的说道：“酒井君，你好。”
酒井有些尴尬的说道：“少佐……”
“你在监视我？”
“您别误会，卑职只是、只是……”
“你当我是三岁的小孩子吗？”
酒井默然不语，此时此地，要是拿偶遇搪塞，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服部彦雄迈步从他身边走过，说道：“跟我来，我们换一个地方说话！”
在附近一家茶馆的包间内，服部彦雄和酒井相对而坐。
“二位慢用。”伙计把茶点端上来，转身退了出去。
沉默了一会，服部彦雄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跟踪我，你发现我在监视姜新禹，心里觉得很好奇，对吗？”
酒井忍不住说道：“少佐，您所说的重要案子，难道和姜新禹有关？”
服部彦雄缓缓点了点头，酒井试探着问道：“是关于哪方面？”
服部彦雄目光陡然一寒，对这个越来越没礼貌的家伙，很想赏他一记耳光，教训教训他要学会尊重别人！
酒井也感觉问的有点冒失，服部彦雄虽然暂时不得志，毕竟是一个少佐，军衔比自己大了好几级。
想到这，酒井恭敬的说道：“少佐，您别多心，我的意思是说，如果还没找到姜新禹的证据，我可以帮您……”
“你能帮我什么？别给我添乱就行了！”服部彦雄没好气的说道。
“少佐，您知道了吗？”
“知道什么？”
“共党的地下印刷厂被我们破获了！”
“这么大的事，我不聋又不瞎，怎么会不知道！”
“您要是能查到类似的大案，我相信，内田司令官也会再给您机会的！”
服部彦雄皱着眉说道：“酒井，你到底想说什么？”
酒井斟酌着字眼，说道：“我是说……我是说如果我们联手，以您的智慧，加上我的帮衬，或许能把事情做的更圆满一些！”
服部彦雄心里一动，说道：“你打算怎么帮我？”
他最近监视姜新禹，并没有取得实质性进展，今天被酒井一提醒，感觉自己确实应该重新考虑调查方式。
酒井：“我是您多年的部下，只要有任何需要，随时听候您的吩咐！”
服部彦雄沉思了半晌，说道：“我需要一类文件，你能帮到我吗？”
“什么文件？”
“内容必须是关于共党的绝密文件！”
“您要这个做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只用一天，然后你就可以还回去。”
酒井为难的说道：“少佐，这件事……您知道的，绝密文件不允许带出宪兵队，要是被松井中佐知道，恐怕……”
服部彦雄淡淡的说道：“你怕什么？文件又不是拿给反抗分子，我只是暂借一下而已，如果出了问题，我会向松井中佐解释！”
见酒井还有些犹豫，服部彦雄说道：“听说宫本很快就会晋升中尉，你就甘心永远当一个小少尉吗？你所说的帮助我，其实归根结底是在帮你自己！”
这句话说中了酒井的心事，心想服部彦雄说的也对，反正又不是把文件拿给反抗分子，就算被松井中佐知道了，最多也就是训斥自己一顿。
想到这，他把心一横，说道：“少佐，文件您什么时候用？”
服部彦雄想了一下，说道：“这个月28号，我生日那天！”
“好！”
“有一点我要提醒你，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任何人，姜新禹的警惕性很高，如果太多人知道内情，我担心会让他察觉！”
“您放心，事情没有结果之前，说出去对我也没有好处。”
话说到这个份上，酒井也猜到了服部彦雄在怀疑什么，于是说道：“少佐，如果姜新禹真的有问题，美奈小姐怎么办？”
服部彦雄在心里叹了口气，说道：“在我的心里，帝国利益高于一切，至于美奈……只能说这就是她的命运！”
…………
桥东路，姜家。
姜新禹知道，毒死了那只狗，包括自己在内所有人都担着嫌疑，宪兵队肯定会对这件事展开调查。
所以，他进入了蛰伏状态，最近军统方面几次要求接头，他都视而不见，这也是服部彦雄一直没查到证据的主要原因。
地下印刷厂虽然遭到破坏，好在裴少石全身而退，总体来说损失已经降到了最低。
“新禹，快把毛巾递给我！”浴室里传来服部美奈的叫嚷声。
姜新禹站起身，来到浴室门外，说道：“怎么了？”
服部美奈嘟囔着说道：“眼睛睁不开了。”
姜新禹拉开浴室门，只见服部美奈满身的香皂泡，紧紧闭着双眼，两只手四处摸索着，就是没摸到毛巾杆。
“香皂沫子进眼睛里了？”
“嗯，快点把毛巾给我……”
姜新禹迈步走进浴室，把毛巾放到服部美奈的手里，笑道：“要不要我帮忙？”
服部美奈背转身，红着脸说道：“不要！”
看着她圆润丰满的身子，姜新禹忍不住伸手拍了一下，在服部美奈的惊呼中，他大笑着走了出去。
做了一个多月的夫妻，服部美奈在性格上没有太大变化，每当两个人亲热时，那种欲拒还迎的娇羞状，尤其惹人怜爱。
姜新禹真真切切爱上了这个女人，这里面没有任何私心杂念，完全就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最真实最纯粹的感情！
十几分钟后，服部美奈换好了睡衣从浴室出来，说道：“新禹，洗澡水放好了，你进去吧！”
姜新禹举着一份报纸，头也不抬的说道：“嗯，马上。”
“看什么呢？”服部美奈坐过去，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百忙之中瞥了一眼。
姜新禹放下报纸，说道：“美奈，最近街上不太平，晚上尽量就别出去了。”
“知道了，其实我就是在附近散散步，等你一起回家。”
“少佐最近没来看你吗？”
“很长时间没来了……哦，对了，后天是哥哥生日，你帮我想想，准备什么样的礼物好？”
姜新禹敷衍着说道：“少佐很喜欢喝酒，要不然买两瓶酒？”
服部美奈噘着嘴说道：“不好！一点意义都没有。”
“那我可想不出来了。”
“你说打火机好不好？”
“嗯，也可以。”
“明天你陪我去福聚城，买一个好一点的打火机。”
“明天我没时间，让幸子陪你去。”
“用不了多长时间，中午我去找你，就这么说定了！”
“好吧……”
第422章 7月28日
7月28日，天空阴云密布。
服部美奈站在窗前看了一会，自言自语的说道：“好像要下雨了……”
“铃铃铃铃铃！”电话响起。
“喂？”服部美奈伸手拿起了电话。
“美奈，你们什么时间能到？”电话里是服部彦雄的声音。
“等新禹回来，我们就走。”
“他去哪了？”
“去侦缉队了，说是把工作安排一下。”
“哦……要下雨了，来之前把家里门窗关好。”
“知道了。”
电话刚放下没几分钟，院门一响，姜新禹从外面走进来。
服部美奈从衣柜里拿出一套西装，说道：“快换上吧，哥哥刚刚打来电话，问我们什么时间到。”
姜新禹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说道：“才十点钟，时间来得及。”
换好了衣服，两人还没走出门口，服部美奈低头看了一眼，说道：“等一下，鞋还没换呢。”
姜新禹：“不用了吧，这双鞋就挺好。”
“我都准备好了……你坐下。”服部美奈把另一双皮鞋拿出来。
姜新禹坐在沙发上，看着服部美奈蹲下身子给自己换鞋，说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结婚这么久了，你还不习惯吗？”服部美奈微笑着说道。
“是啊，感觉自己像一个腰缠万贯的大财主，连穿衣穿鞋都有人伺候，确实有点不习惯……”
“铃铃铃铃铃！”电话再次骤然响起。
服部美奈一边系鞋带，一边说道：“一定是哥哥等着急了。”
姜新禹伸手拿起电话：“喂，哪位？”
“姜队长，是我，老坎。”电话里是杭老坎的声音。
“什么事？”
“呃……您要是方便的话，我们见面谈。”
“今天我有事，明天吧。”
“事情很重要……耽误不了您多大一会儿，半小时就够了。”
姜新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说道：“你现在在哪？”
“春来茶馆。”
“桥东路的春来茶馆？”
“是。我刚刚打电话到侦缉队，说您回家了，我就直接跟过来了。”
“……好吧，你等我一会。”
“好好好。”
电话挂断，姜新禹站起身说道：“美奈，我出去和朋友说点事，很快就回来。”
服部美奈：“很快是多久？”
“最多半个小时，放心，肯定误不了事。”
“那你快一点。”
“知道了。”
姜新禹出了家门，开车赶奔春来茶馆。
到了春来茶馆，姜新禹把车停在门口，迈步走了进去，杭老坎满脸堆笑的迎了过来。
“姜队长，这边请！”
进了一间雅间，姜新禹说道：“什么事这么急？”
杭老坎回身关好门，给姜新禹倒了一碗茶水，说道：“是这么回事，有买主要两百袋精盐，价格好的让人没法儿拒绝，所以我才找您商量商量。”
姜新禹：“老坎，你是不是嘴上没把门的，到处和别人吹牛，说自己有路子能买到精盐？”
杭老坎：“瞧您说的，我哪能那么不开眼，这种事可不敢到处乱讲。”
“我也是看你杭老坎还算靠谱，才拉着你一起赚钱，你应该也知道，大沽的白猴子找我多少回了，我都没答应他！”
“您别信白猴子的话，码头上谁不知道，那老小子黑着呢，粘上毛就是猴……姜队长，您相信我，咱们生意上的事，连我爹妈都不知道！”
“既然这样，怎么会有人找你要这么多的货？”
“这个人我不认识，今天一大早，他主动找上我……”
“亏你还是跑码头的老江湖，素不相识，你就敢和他做这种生意？”
“他说先交钱，后发货，咱们一点风险也没有！”
姜新禹摇了摇头，说道：“那也不行，小野没找我，就说明手里没货。”
杭老坎压低声音说道：“姜队长，您知道他给的什么价钱吗？”
“什么价钱？”
“三倍！”
姜新禹心里一动，精盐走私到东北的价格最多也就是翻倍，能给出三倍的价钱，十有八九是冀中边区那边的买主！
“老坎，我早就跟你说过了，生意上的事，我不懂也不参与，但是，我明白一点，有的钱能赚，有的钱不能赚，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你应该比我还清楚！”
“是是是，道理我都懂……但是，这笔钱太好赚了，只要把货运出码头就成，他们自己有船在半路接货，就算出了事，也查不到咱们的身上！”
姜新禹故作犹豫的说道：“价钱是不错，就怕小野那边没货……”
“茶馆有电话，您给小野科长打电话问问不就行了，万一要是有货，这一笔就赚大发了，连运费都省了！”
“买主什么时候要货？”
“今天晚上。”
“必须今天晚上？”
“对！我估摸着，只有今晚他能把精盐运出堰津！”
姜新禹知道，杭老坎猜的基本正确，要不然买主也不会这么着急。
“好吧，你稍等我一下！”
姜新禹起身出了包间，来到柜台前给小野打电话。
杭老坎在雅间里等的抓耳挠腮，他急于把这单生意做成，因为买主许诺，若是顺利把货运走，将来有机会双方还能合作。
十几分钟后，姜新禹推门走了进来。
杭老坎急忙问道：“怎么样？小野科长有货吗？”
姜新禹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两百袋不行，最多一百袋！”
“一百袋也行！”
“你到底有个准数没有？”
杭老坎嘿嘿笑道：“买主说多多益善，其实他们要的是一百袋。”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行啊，杭老坎，你现在连我都敢蒙！”
杭老坎陪着笑脸，说道：“我也是想多赚一点，您千万别见怪。”
姜新禹站起身，说道：“我还有事，得回去了。”
“货什么时候到？”
“晚上六点左右，车牌号05—331。”
“好。”
杭老坎回身从角落里拎起一网兜螃蟹，说道：“刚下船的海螃蟹，我看着不错，就给您带来一些。”
“谢了。”
“咱们谁跟谁，您千万别跟我客气……”
姜新禹出了茶馆，开车加大油门返回家里，他知道，服部美奈肯定等着急了。
第423章 生日
“说是半小时就回来，都快一个小时了。”服部美奈坐进车里，忍不住抱怨道。
姜新禹：“少佐又来电话了？”
“那倒没有……”
咔嚓！
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天空中划过一道刺目的闪电，将大地瞬间变得雪亮，几分钟后，噼里啪啦的雨点落了下来。
路过一家鲜花礼品店时，服部美奈说道：“新禹，停车。”
姜新禹把车停在路边，说道：“怎么了？”
服部美奈从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打火机，说道：“哥哥的生日礼物，应该有漂亮的包装才行！”
姜新禹：“可是，礼品店已经打烊了。”
服部美奈仔细一看，鲜花礼品店果然上了门板，她懊恼的说道：“这怎么办呢？”
姜新禹：“没有包装也不要紧，少佐不会介意的。”
服部美奈把打火机递过去，说道：“还是由你给哥哥吧！”
“为什么？”姜新禹接过打火机，随手塞进西装最上面的口袋里。
“每次都丢三落四，哥哥一定会取笑我……暧，你怎么揣那里去了？”
姜新禹这才恍然，自己穿中山装的时候比较多，习惯了把零碎装进上衣兜里。
服部美奈想了想，很认真的说道：“咱们临走的时候，你再把生日礼物给哥哥，要不然他还是会笑我！”
姜新禹忍不住笑道：“美奈，难怪少佐总是说你像一个小孩子！”
说笑中，轿车冒着瓢泼大雨朝着服部家驶去。
与此同时，服部彦雄在书房焦急的等待着，酒井到现在还没把文件拿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少佐，酒井少尉来了。”小兰在门外说道。
服部彦雄赶忙说道：“让他进来！”
过了一会，酒井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躬身说道：“少佐，我来晚了！”
服部彦雄心里很清楚，未经允许，私自把绝密文件带出宪兵队，酒井也是胆颤心惊，怎么也要谨慎一点。
文件袋上写着一行字：围剿黄冈反抗分子之作战计划！
封口有宪兵队的印章，对付专业特工人员，必须使用真的文件做诱饵，否则很容易被看出破绽。
服部彦雄把文件袋放在书桌上，拿过一张报纸盖上，然后对酒井说道：“你先回去吧，等我的电话！”
酒井犹豫了一下，说道：“少佐，我有一个请求。”
“说。”服部彦雄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差五分钟11点。
“我要求留下来。”
“留下来？”
“是。”
“为什么？”
“这份文件事关重大，我必须在现场，以免出现意外情况！”
“你不相信我？”服部彦雄眼中怒色渐盛。
“卑职不敢。”酒井虽然态度恭敬，但是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
服部彦雄：“多了一个人，姜新禹肯定会提高警惕，你难道想让我的计划白白浪费掉！”
“我可以躲在壁炉里，不会有人发现。”
壁炉冬天用来取暖，夏天安装上网状隔板，再挂上一幅字画当做装饰，内部空间很宽敞，至少能容纳两个成年人待在里面。
服部彦雄面无表情的说道：“酒井君，看起来你早有打算！”
酒井没有说话，毕恭毕敬的垂手肃立，等于是来了一个默认。
服部彦雄沉吟片刻，说道：“要是不嫌里面脏，你就留下来吧！”
“多谢少佐！”
“记住，不要发出任何声响，否则不仅计划前功尽弃，而且也会让我很难堪！”
“明白！”
酒井摘下字画放在一边，卸掉了壁炉隔板，矮身钻了进去，再把隔板从里面扣上。
服部彦雄重新挂上字画，刚做完这一切，小兰端着两碗茶走进来，愕然的看了看四周，不明白酒井去了哪里。
服部彦雄说道：“茶碗放下吧，客人刚刚走了。”
小兰唯唯诺诺的答应着，心里觉得纳闷，自己一路上楼，怎么没遇见酒井呢？
十几分钟后，服部美奈和姜新禹走进了院子。
看见哥哥竟然出来迎接，服部美奈躬身一礼，欢快的说道：“哥，生日快乐！”
服部彦雄微笑着点了点头，回身对小兰说道：“告诉厨房，准备开饭！”
进了客厅，服部美奈说道：“哥，你的生日有一点最不好！”
“哦？哪里不好？”
“十次倒有九次下雨！”
“赶上了这个季节，我能有什么办法。”
“服部君，这是朋友送的海螃蟹，用来佐酒也是一道不错的美味。”姜新禹把一网兜螃蟹递给小兰。
服部彦雄触景生情，颇为感慨的说道：“记得在大阪的时候，经常和小伙伴去海边捉螃蟹，那时候无忧无虑，什么都不用担心，也没有任何烦恼……唉，再也回不去了！”
服部美奈在一旁说道：“哥，今天是你的生日，别这么感伤好吗？等战争结束了，我和新禹陪你回大阪，我们一起去捉螃蟹！”
服部彦雄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说道：“但愿会等到那一天！”
半个小时之后，饭菜陆续端上来。
让人惊讶的是，居然都是地道的日本菜，服部家里佣人做的菜，外表看上去是日本菜，吃起来却是中餐的味道。
服部彦雄：“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加上我们也好久没聚在一起吃顿团圆饭，所以，我特意从上马桥请了日本厨子，做了这样一桌饭菜，希望你们会喜欢。”
服部美奈歪着头想了想，说得：“哥，我怎么觉得你今天跟往常不一样呢？”
服部彦雄心里一惊，自己的情绪变化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妹妹的直觉！
他掩饰的笑道：“机灵鬼，哥哥怎么不一样了？”
服部美奈摇了摇头，说道：“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姜新禹在一旁说道：“可能是我拿来的海螃蟹，勾起了服部君的思乡之情……”
餐桌上摆着一瓶葡萄酒，还有一瓶清酒。
服部美奈：“今天是哥哥生日，我也要喝一点酒。”
服部彦雄没有阻拦，示意小兰倒酒，说道：“如果说生日算是一喜，按照中国人的说法，今天就是双喜临门！”
服部美奈不解的说道：“还有什么喜事？”
服部彦雄仰脖干了一杯，说道：“我刚刚从司令部回来，内田司令官任命我担任宪兵队的副队长！”
服部美奈失望的说道：“副队长算什么喜事……”
姜新禹：“我觉得，官职大小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服部君重新获得了司令官的信任！”
服部彦雄赞许的说道：“没错！新禹说的这句话，就是我想说的！”
之所以临时编了这么一个谎言，主要是为了让那份文件出现在家里显得合理。
要不然，一个赋闲在家的军官，怎么会持有宪兵队的绝密文件！
第424章 冒险
酒过三巡，服部彦雄对小兰说道：“这里不用你了。”
小兰鞠了一躬，转身退了出去。
服部彦雄亲自给姜新禹倒了一杯酒，说道：“这里没有外人，即使我不说，想必你也知道了，帝国现在的处境很艰难，关键战役接连失利，大本营已经做好了本土决战的准备！”
服部美奈惊讶的说道：“哥，你说……什么本土决战？”
为了避免影响军心，这类消息日本人控制的很严，普通的下级军官都很少知道，服部美奈更是第一次听哥哥提起。
服部彦雄叹了口气，说道：“美奈，刚才我提起了大阪，说再也回不去，就是这个意思！”
“大阪怎么了？”服部美奈放下筷子，焦急的追问道。
服部彦雄摇了摇头，沉默着做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姜新禹在一旁说道：“大阪遭到了盟军轰炸，据说死了很多人！”
“轰炸？”
“对！飞机轰炸。”
“你早就知道了？”服部美奈瞪大眼睛看着姜新禹。
姜新禹歉然的说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对不起，美奈，我不想你为这些事担心，所以一直没告诉你，相信服部君也是这个意思！”
服部美奈抓着哥哥的胳膊，问道：“哥，家里怎么样了？”
服部彦雄黯然的说道：“所以我说再也回不去了，家没了，我托人打听过，那边成了一堆废墟，方圆十几里都很少能看见人……”
“叔叔他们呢？还有纯子、一郎、雄太……”
“都死了！”
“死了……”
松开了哥哥的胳膊，服部美奈跌坐在榻榻米上，姜新禹连忙伸手去扶，却被她一把推开。
服部美奈双手抱着膝盖，肩头一耸一耸，低声抽泣着。
她提到的几个名字，都是少年时代的玩伴，感情非常深厚。
姜新禹还要说些安慰的话，服部彦雄摆了摆手，说道：“让她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他举杯和姜新禹碰了一下，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应该说这些事？”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我认为没必要让她承受这些无法改变的痛苦！”
服部美奈抬起泪眼婆娑的脸，哽咽着说道：“我没那么脆弱，我能承受得了……”
服部彦雄正色对姜新禹说道：“我之所以说这些，是想最后问你一次，要不要再考虑我的建议，带着美奈离开堰津，离开中国！”
姜新禹沉思了半晌，说道：“不，我还是想留在堰津！”
“只要你想离开，以我现在的能力，还是可以把你们安全的送走……”
“多谢服部君，我已经决定了，您别再说了！”
服部彦雄心里越发的怀疑，这种人心思动的时候，姜新禹依然选择留在堰津，实在是不可思议的决定！
他转脸对妹妹说道：“美奈，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
服部美奈擦了擦眼泪，说道：“我听新禹的，他去哪我就去哪！”
听到这样的回答，服部彦雄仅存的一点愧疚也变得坦然，妹妹嫁了人，终归是和丈夫一条心，自己这个当哥哥的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好了，既然你们都决定留下，我也不好勉强！新禹，来，喝酒！”服部彦雄兴致盎然的举杯喝了一口。
然后伸手拿起一只螃蟹，掰开了蟹盖，赞道：“渤海湾的海螃蟹味道鲜美，确实是佐酒佳品，要是有歌舞助兴，那就更完美了！”
他看了看妹妹，说道：“美奈，给哥哥唱一首樱花好不好？好久没听到家乡的歌了。”
服部美奈勉强笑了笑，说道：“哥，我心情不好，今天就不要唱了吧？”
服部彦雄不高兴的说道：“今天是哥哥的生日，提了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也要被人拒绝吗？”
服部美奈不忍心坏了哥哥的心情，勉为其难的说道：“好吧，我唱了，你可不许笑话我……”
她清了清嗓子，用手打着节拍，轻声唱道：“樱花啊，樱花啊，暮春三月天空里，万里无云多明净，?如同彩霞如白云……”
服部彦雄示意停止，说道：“这么好听的歌曲，要有乐器伴奏才行！”
服部美奈的情绪也渐渐好转，微笑着说道：“哥哥是要展示一下琴艺吗？”
服部彦雄笑道：“当然，读书的时候，我也是学校的三味线琴高手！美奈，去把我的琴拿来！”
服部美奈：“琴盒放在哪了？”
服部彦雄想了一下，说道：“好像是在书房……书房要是没有，就在卧室的柜子上面，琴盒很大，一眼就能看到。”
服部美奈喝了几杯酒，她的酒量本来就浅，刚站起身，不由自主晃了一下。
姜新禹：“还是我去拿吧。”
即使姜新禹不主动要求，服部彦雄也会以琴盒太重为由，让他去楼上取琴。
服部美奈慢慢坐下，嘟囔着说道：“小兰这会去哪了？”
“都在厨房收拾卫生呢……”服部彦雄夹了一块生鱼片，放在妹妹的碟子里。
姜新禹穿过走廊，沿着楼梯上楼，他先来到服部彦雄的卧室推门看了一眼，柜子上面什么也没有。
书房房门虚掩着，姜新禹迈步走了进去，三味线琴盒就放在书架的最上面，他伸手把琴盒拿了下来。
目光一瞥之下，书桌上的报纸下面露出文件袋的一角，上面印着一个红色的“秘”字！
侦缉队和宪兵队经常有公务往来，姜新禹知道，“秘”字的前面一定是一个“绝”字，这显然是一份绝密文件！
楼上空无一人，姜新禹伸手掀开了报纸，看到了公文袋上面的一行字：围剿黄冈反抗分子之作战计划！
日军向来视黄冈县大队为眼中钉肉中刺，一直都想把这支反抗武装消灭，出现这种文件也是很正常的事。
只是，这究竟是服部彦雄大意了，还是针对自己布置的陷阱？
此时此刻，只需要短短一分钟时间，姜新禹就能看到文件内容！
虽然他也知道，这么做肯定极其冒险，但是为了上千人的安危，这样的冒险值得一试！
第425章 只求一死的打法
躲在壁炉里的酒井透过缝隙，看着姜新禹把琴盒靠在书桌上，迅速打开文件袋，从里面拿出公文一目十行的浏览。
“咔嚓！”一声响，酒井像一头野兽一样，撞碎隔板冲了出来。
南部式手枪枪口对着姜新禹，酒井桀桀笑道：“少佐没有猜错，你果然是共党分子！”
即便服部彦雄再三叮嘱不要轻举妄动，酒井最终还是没能忍住，主要是这种捉贼见赃的机会太难得了，要不然姜新禹事后否认怎么办！
姜新禹大吃一惊，虽然他想到了会是一个陷阱，但是万万没想到壁炉里居然藏着人！
文件他看过了，真实性肯定没问题，上面盖着驻屯军司令部的大印，还有内田银之助的亲笔签名。
“把手举起来！”酒井慢慢向姜新禹靠近。
姜新禹把文件放在桌子上，说道：“酒井少尉，你要干什么？”
酒井气极反笑，说道：“我要干什么？你为什么不解释一下，你在干什么！”
姜新禹在心里快速做出了判断，以服部彦雄的心机，他精心设计了这样一个陷阱，绝不是想单单要抓到自己！
正常逻辑来说，任何间谍人员偷看了这份文件，肯定会急于把情报送出去，服部彦雄完全可以顺藤摸瓜，把姜新禹的上级一网打尽！
房门一响，服部彦雄推门走了进来，说道：“酒井君，你太沉不住气了！”
“少佐，抱歉了！”酒井盯着姜新禹说道。
他并不是傻瓜，刚才脑子一热冲出来，现在也冷静下来，知道自己确实有些鲁莽，打乱了服部彦雄的后续计划。
服部彦雄回手把房门关上，目视着姜新禹，说道：“从私心角度来说，我真的希望你不会动这份文件，那样的话，哪怕对你还有些怀疑，看在美奈的份上，我也不会再查下去！”
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当然，即便如此，你还是有回头的机会，只要交待出堰津共党地下组织，我会向内田司令官替你求情！”
姜新禹面色平静的说道：“美奈在哪？”
“她在楼下等你把三味线琴拿下去！姜新禹，你害苦了美奈！”服部彦雄恨声说道。
有服部彦雄在，酒井多少放松了警惕，举着手枪向姜新禹走过来，想先下了他的枪再说。
姜新禹知道，既然到了这个地步，只能拼一个鱼死网破了！
眼看着酒井走到书桌旁，姜新禹看准时机忽然伸脚轻轻一踢，琴盒恰到好处的横在酒井两腿之间。
酒井的注意力完全在姜新禹的手上，没留意自己脚下，猝不及防中，被琴盒绊的踉跄着向前抢了几步。
趁此机会，姜新禹一拳猛击在酒井脸上，飞身扑过去夺枪，两人滚在地板上扭打在一起。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过后，酒井胸口中弹，身子抽搐着，双手慢慢摊开，一对三角眼死不瞑目的瞪着棚顶。
室外大雨滂沱电闪雷鸣，掩盖了屋子里的枪声。
姜新禹刚站起身，服部彦雄的枪口已然对准了他前心，厉声喝道：“放下枪！”
姜新禹心里很清楚，如果被逮捕，那真是连死的机会都没有，每天都会遭受炼狱一般的酷刑折磨！
这种事他比谁都清楚，亲眼目睹的例子数不胜数，与其落到那个下场，还不如求一个痛快！
“服部君，替我跟美奈说一声对不起！”
说完这句话，姜新禹毫不犹豫举起手枪！
他知道这次九死一生，服部彦雄占了先机，而且枪法奇准无比，至少可以比自己快五秒钟先开枪！
这是自杀式的打法，姜新禹只求一死！
“砰！”
服部彦雄扣动了扳机，子弹呼啸着射出枪膛，准确无误命中姜新禹的心口。
“叮！”的一声，子弹竟然反弹射在书柜上。
奇迹般的反转，任谁也想不到，在服部彦雄错愕的眼神中，姜新禹立刻扣动扳机！
“砰！”
服部彦雄低下头，难以置信的看着胸前创口，身体倒退着晃了两晃，仰面朝天摔倒在地板上。
房门哗啦一声被拉开，服部美奈华丽丽的出现在门口。
她在楼下等了这么长时间，没见姜新禹和哥哥下楼，这才上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在没打开房门之前，就算让服部美奈猜上十万八千次，她也猜不到会是这样一幅场景！
“哥！你怎么了？”服部美奈惊慌的扶起服部彦雄。
服部彦雄气若游丝，声音微弱的说道：“……美奈……以后……以后你要自己照顾……自己……”
话还没说完，他的头一歪，气绝身亡。
服部美奈脑子还处在极度混乱中，看着姜新禹手上的枪，颤抖着声音说道：“新禹，是、是你杀了哥哥？”
姜新禹此刻心乱如麻，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按说这是天赐良机，只要开枪杀了服部美奈，他就可以顺利脱险！
恶劣的天气掩盖了枪声，佣人一时半会发现不了楼上异常。
门外警卫更不可能无缘无故上来查看，趁着这个时间差，姜新禹完全可以借助军统方面，在没有事发之前撤离堰津！
可是，他怎么能向面前这个女人开枪？她虽然是一个日本人，是服部彦雄的妹妹，但是同时也是自己的妻子！
服部美奈站起身，看了一眼书桌上的文件，说道：“我明白了，难怪哥哥总是猜疑你，原来你真的是间谍！”
姜新禹涩声说道：“美奈……”
“你别叫我名字！姜新禹，你一直在骗我！”服部美奈泪如雨下，眼泪止不住的顺着脸颊流淌。
“美奈……我没有！”
服部美奈哭着说道：“你居然还能说出没有两个字……到现在还想骗我，姜新禹，我知道了，你从未喜欢过我，你只是在利用我！你这个混蛋，大骗子！……”
“我如果不喜欢你，是在骗你，现在就可以开枪杀了你，然后一走了之！”看着服部美奈痛不欲生的样子，姜新禹心如刀绞一般。
服部美奈愣怔了一会，一眼瞥见刀架上的那柄天皇御赐短剑……
第426章 爱恨情仇
寒光一闪，短剑出鞘！
服部美奈双手握着剑柄，哽咽着说道：“姜新禹，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姜新禹看着抵在胸口的剑尖，说道：“当然记得，你说，如果我骗了你，就用它刺我一剑！”
服部美奈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说道：“你如果不想死，就开枪杀了我！”
姜新禹从上衣兜里掏出打火机，说道：“这个打火机救了我一命，要不然现在躺在地上的人是我，而不是你哥哥，所以，无论如何，我欠你的太多！”
——打火机的金属表面凹进去一块，这是服部彦雄开枪射中的部位！
服部美奈握剑的手颤抖着，说道：“好！你欠我的，我要拿回来！”
说着话，她用力向前一刺，剑尖刺破了姜新禹的衣服！
当啷一声，短剑掉在地板上，服部美奈跪在哥哥的尸体旁，泣不成声的说道：“哥，对不起，我下不去手……”
姜新禹思索了一会，蹲下身说道：“美奈，我也不想发生这种事，但是没办法，这是民族大义，我是一个中国人，眼看着山河破碎，没办法做到视而不见……”
服部美奈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姜新禹，我不想再听你说教，不想再看见你，我恨死你了，你走，你走！”
姜新禹知道，如果自己就这么走了，日军必然会更改作战计划，这份付出高昂代价得来的情报，就会变成废纸一张！
从现场的情况来看，更像是服部彦雄和酒井之间的内讧，只要服部美奈不出言指证，自己完全可以做到置身事外！
想到这，姜新禹把公文重新装回文件袋内，顺着书桌上锁的抽屉缝隙塞进去，然后擦掉南部式手枪的指纹，放在酒井的手边。
服部美奈看着他忙碌着，哭声渐渐减弱，哽咽着说道：“你在干什么？”
姜新禹面色平静的说道：“我逃不掉了，左右也是死，我的命就交给你来决定！”
服部美奈一脸茫然，不明白姜新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姜新禹缓缓说道：“少佐上楼来拿三味线琴，不知道为什么，酒井竟然躲在书房壁炉里，等我们上来的时候，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服部美奈愕然半晌，这才反应过来，怒道：“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想利用我！姜新禹，我告诉你，想都不要想！要么就连我也杀了，否则我一定会揭穿你！”
姜新禹叹了口气，说道：“美奈，你怎么想都好，但是请你相信一点，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伤害你！”
他拿起书桌上的电话，拨通了宪兵队的号码，说道：“我是姜新禹，请松井中佐接电话……”
打完了电话，姜新禹把打火机扔进厕所下水道顺水冲走。
…………
十几分钟后，松井秀喜亲自带着一队宪兵，乘车来到服部家。
现场情况一目了然，酒井一共开了两枪，一枪射中服部彦雄，另一枪射在书柜上，服部彦雄只开了一枪。
壁炉隔板被撞的支离破碎，里面只有酒井的脚印，至于说他为什么要躲在壁炉里，又为什么和服部彦雄发生火拼，只要老天才知道！
“……少佐说，要上楼去拿琴，让美奈唱歌助兴，等了很久没见他下来，我和美奈就上楼去看，结果就是这样……”姜新禹站在松井面前，讲述着事情的经过。
松井：“你们在楼下没听到枪声？”
姜新禹：“没有。”
宫本低声提醒着说道：“中佐，今天的天气情况，听不到枪声也很正常。”
松井不高兴的说道：“这是例行询问，懂吗？”
宫本不敢再多言，讪讪的退在一旁，对这个脾气暴躁又有点自负的长官，他已经是多次领教了。
松井瘸着腿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沉思了半晌，吩咐道：“收了姜新禹的枪！”
姜新禹故作不解的说道：“中佐，这是为什么？”
松井微笑着说道：“姜队长，我相信你说的话，毕竟有美奈小姐可以证明！这只是例行公事而已，包括服部少佐和酒井少尉的枪，都要拿去检验！”
“明白了。”
松井来到服部美奈近前，语气和善的说道：“美奈小姐，你要节哀，这件事我们一定会查清楚！”
服部美奈神情木然的坐在沙发上，一句话都没说，她不知道自己帮姜新禹隐瞒真相到底对不对，过度的悲伤让她连思考都变得无力。
姜新禹一颗心始终提在嗓子眼，他是在拿命赌，赌服部美奈对自己的感情！
一名宪兵把小兰带了进来，小姑娘吓得面色惨白，不明白怎么会忽然发生这么大的事。
松井的中国话欠佳，问话由宫本来进行。
“听到枪声了吗？”
“没、没有。”
“今天都有谁来过家里？”
“只有酒井少尉，还有小姐和姜队长……”
“酒井少尉什么时候来的？”
“大概11点钟左右，他待了一会儿就走了。”
“你看见他走了？”
“没看见，我去厨房泡茶，回来发现他走了。”
“然后呢？”
“然后……然后小姐和姜队长就来了，今天是少佐的生日，打电话叫他们回来吃饭。”
“服部少佐什么时间上的楼？”
“不知道。少佐没让我在屋子里伺候。”
“哦……”
询问了家里所有人，连门外的警卫都询问了一遍，情况基本和姜新禹所说一致。
宫本对松井说道：“中佐，如果按照现有的证词来分析，应该是酒井次郎藏匿在书房壁炉里，在服部彦雄进入书房时，两个人发生了交火。”
松井沉吟着说道：“就是说，酒井当时并没有走，他趁人不备，躲在壁炉里……只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个……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立刻搜查书房！”
“是！”
陆军医院派来了一辆救护车，把服部彦雄和酒井的尸体拉走。
当救护车慢慢开出院子时，服部美奈的情绪忽然失控，尖叫着冲进滂沱大雨中，大哭着追在车后。
松井站在雨搭下面，说道：“早就听说服部少佐兄妹感情深厚，唉……姜队长，你先送美奈小姐回去吧，明天上午来宪兵队！”
“是！”姜新禹打着雨伞快步追了出去。
服部美奈在大雨中踉踉跄跄，扑通一声摔着泥水里，爬起来继续向前跑，嘴里不停的哭喊着：“哥，哥！”
姜新禹开车追了上去，到了近前下了车，一把抱住浑身湿透的服部美奈，说道：“美奈，回家吧！”
服部美奈回身凄然一笑，喃喃着说道：“回家……我没家了……”
说完这句话，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第427章 爱的越深伤的越重
经受如此巨大打击，加上淋了雨，服部美奈一连两天高烧不退，直到第三天中午，才悠悠醒转。
她挣扎着坐起身，见自己穿着睡衣，无疑是姜新禹给她换上的，心里不禁一片茫然，今后该怎么办……
房门一响，姜新禹迈步走进来，服部美奈立刻把脸扭过去，她不想再看到这个人。
姜新禹站在床边说道：“美奈，我炖了银耳燕窝粥，给你补补身子。另外……谢谢你！”
服部美奈冷着脸说道：“我要换衣服，请你出去！”
姜新禹默然片刻，转身走了出去。
服部美奈下了床，找出一个皮箱，把自己的随身衣服日常用品装进去，换好了衣服拎着箱子走出卧室。
姜新禹坐在客厅里，见服部美奈出来，赶忙站起身说道：“美奈，你这是要去哪？”
服部美奈神情淡漠的说道：“我去哪，就不用你操心了，总之，我们从此没有任何关系，一切都结束了！”
姜新禹深呼了一口气，说道：“美奈，你能不能……”
服部美奈打断他的话，说道：“你放心，既然当时我没揭穿你，以后更不会，就这样吧，你对我真也好假也好，以后我们各走各路，谁也不欠谁！”
看着服部美奈决绝的神情，姜新禹心里特别的难受，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他抓着服部美奈的手，急切的说道：“美奈，我是说，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姜新禹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显然是熬夜的结果。
服部美奈知道，自己生病这两天，姜新禹一直在细心照顾，有几次半夜醒来，都看见他坐在床边打盹。
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扑进姜新禹怀里，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然后彻底原谅他，重新开始他们的生活。
但是一闭上眼，哥哥的样子就浮现在脑海中，那是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痛记忆！
服部美奈哽咽着说道：“姜新禹，你真是一个自私的人，你杀了我哥哥，还要求他的妹妹原谅？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姜新禹的眼泪夺眶而出，很多年了，自从妹妹去世之后，他从未掉过一滴眼泪，甚至一度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失去了哭泣的本能。
今天，他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爱的越深伤的越重！
“美奈，我不求你原谅，只求你给我照顾你的机会！”
“不必了，我能照顾好自己！这个还给你！”
服部美奈把手腕上的玉镯撸下来，放在茶几上，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迈步向门外走去。
她大病初愈，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刚走到院门口，感觉头晕目眩，身子晃了晃险些跌倒。
姜新禹追了出来，说道：“美奈，就算你要走，也要想好一个去处才行，你这个样子怎么能让人放心？”
服部美奈：“我回哥哥家！”
“那里回不去了。”
“为什么？”
“宪兵队在抽屉里搜出了绝密文件，他们正在彻底搜查，那栋房子暂时被查封了。”
“哥哥是宪兵队副队长，抽屉有绝密文件怎么了？”
姜新禹拎起皮箱，说道：“我们进去说。”
服部美奈疑惑不解的回到了客厅，姜新禹把那碗银耳燕窝粥端出来，说道：“先把这个吃了，听我慢慢给你讲。”
服部美奈虽然饥肠辘辘，但是不想接受姜新禹的好意，说道：“谢谢，我不饿。”
姜新禹淡淡的说道：“你不会是怕我在粥里下毒吧？”
激将法一试就灵，服部美奈瞪了姜新禹一会，端起粥碗吃了起来。
燕窝粥里加了大枣和桂圆，有一股甜丝丝的味道，燕窝价格极其昂贵，因为太过稀少，就算是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得到。
由此可见，姜新禹是用了心思，他一方面是觉得亏欠服部美奈，另一方面则是真心疼爱！
“你哥哥并不是宪兵队副队长，所以，抽屉里出现了绝密文件，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姜新禹也没想到，所谓的宪兵队副队长，是服部彦雄编的一个瞎话，要不然他把文件藏在酒井的身上会更合理些。
服部美奈惊讶的说道：“哥哥为什么要说谎？”
“只有宪兵队队长一级，才有权力把绝密文件带回家！所以，如果不是误打误撞，那天死的人本该是我！”
“原来是这样……”
服部美奈一时间有些恍惚，她听明白了整件事的起因，哥哥精心设了一个陷阱，若不是姜新禹运气好，自己现在就是一个寡妇了……
姜新禹继续说道：“美奈，不如这样吧，你暂时还住在家里，等那边搜查结束了，你要是还想搬回去，那也由你。”
服部美奈想了想，也觉得自己没有更好的去处，总不能去住旅馆，那种地方乱哄哄的什么人都有，想想都觉得胆颤心惊。
想到这，她拎着皮箱走进卧室，边走边说道：“以后未经允许，你不要进我的房间！”
姜新禹苦笑着说道：“同意！”
…………
宪兵队队部。
升任中尉的宫本迈步走进来，双脚一并立正敬礼。
松井秀喜放下手里的文件，说道：“宫本中尉，有事吗？”
“是关于服部少佐那件案子。”
“有眉目了？”
“是。”
“说来听听。”
“从始至终，这件案子最大的疑点，就是那份文件为什么会出现服部少佐的抽屉里，这段时间，他从未到过宪兵队，根本没有可能接触到这类文件。”
“唔……继续说。”
“通过调查后发现，那份文件其实是酒井擅自带出了宪兵队！”
“哦？有证据吗？”
“有。石原少尉负责管理文件，他能证明，当天只有酒井去过档案室，所以拿走文件的人肯定是他！”
“石原是什么时候发现文件不见了？”
“晚饭的时候……”
“这个石原简直是一个十足的蠢货！要是没发生这件事，他根本不会关心文件还在不在！”
松井秀喜把桌子拍的山响，大声说道：“来人！”
警卫推门进来，躬身说道：“中佐，您有什么吩咐？”
“传我命令，立刻解除石原少尉的职务，先关禁闭，等候处理！”
“是！”
发了一通火，松井余怒未消，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个混蛋，我一定要让他知道玩忽职守的代价！”
宫本：“中佐，按照时间推算，酒井在拿到文件之后，直接去了服部少佐家里。”
松井皱着眉说道：“你的意思是说，酒井把文件拿给了服部彦雄？”
“是的。”
“继续说！”
“既然酒井是去送文件，他为什么要藏在壁炉里，然后和服部少佐开枪对射？中佐，这不合逻辑啊！”
松井沉思了半晌，说道：“确实不合逻辑……”
第428章 非常手段
8月9日下午，驻屯军司令部会议室。
军官们相互间议论纷纷，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召开会议。
松井秀喜一头汗水，拖着瘸腿走了进来，一名军官打着招呼说道：“松井君，你迟到了，幸亏内田司令官还没来。”
一名和松井关系不睦的大佐冷峭着说了一句：“走路慢的人，迟到了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松井屁股还没坐稳，立刻又站了起来，脸涨成猪肝色，怒道：“你说什么！”
大佐面不改色，两手一摊，说道：“我说什么了？我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而已，从门口到座位，你用了二十秒时间，而我们正常人只需要十秒钟……”
松井怒不可遏，随手抓起桌上的茶碗扔了过去，大佐躲避不及，茶碗正中他的胸前，茶水茶叶弄了一身。
“混蛋！”大佐恼羞成怒，伸手拔出了手枪。
松井也不示弱，也把枪掏了出来，两人隔着桌子对峙着，众人连忙上前把双方拉开。
“内田将军到！”门外警卫大声说道。
内田银之助迈步走了进来，他看了看松井和那名大佐，说道：“两位如果想要决斗，请换一个地方，我现在要开会！”
松井赶忙把枪收起来，躬身说道：“对不起，司令官阁下，卑职失礼了！”
内田转脸对那名大佐说道：“你需要换一件衣服吗？”
大佐双脚一并，说道：“不需要。”
内田坐在椅子上，环视了一遍参加会议的所有人，说道：“今天临时召开这个会议，是有一件重要的情况向大家通报！8月6日，发生在广岛的大爆炸，并非是陨石撞击造成，而是美军投下了一颗名为原子弹的超级炸弹！”
一名中佐站起身，说道：“司令官阁下，这么说，美军空投的那些传单，上面的内容都是真的？”
内田：“原子弹这件事确实存在。”
中佐：“传单上说，美军还要使用原子弹轰炸小仓、长崎、新潟……”
内田示意他坐下，说道：“我刚才说了，原子弹确实存在，但是要说美国人还有第二颗第三颗、甚至更多的原子弹，各位觉得可能吗？”
做为追随内田多年的老部下，松井秀喜知道此时自己应该说什么，他站起身说道：“我个人觉得不太可能！刚刚结束的冲绳之战，美军阵亡近十万人，如果他们拥有那么多的原子弹，为什么不早早使用？”
“松井君说的有道理……”
“估计美国人只有一颗原子弹而已，主要是为了起到威慑作用……”
“如果是常规作战，我们没什么好担心的！”
众人纷纷附和松井的说法，内田满意的点了点头，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提振军心非常重要！
内田沉声说道：“各位说的没错，帝国还有数百万精锐之师，我们完全有机会逆转战局……”
“铃铃铃铃铃！”电话骤然响起。
一名参谋拿起电话：“堰津驻屯军司令部……请等一下。”
他回身说道：“司令官阁下，您的电话！”
内田伸手接过电话：“喂，我是内田银之助……什么？你再重复一遍！……好，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刚刚还信心满满斗志昂扬的内田，此刻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坐在椅子上半晌无语。
直到参谋在一旁提醒，他才强打起精神说道：“今天的会议就到这吧，散会！”
虎头蛇尾的会议草草结束，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见内田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军官们也不敢多问，陆陆续续走出了会议室。
松井故意落在最后，等其他人都走光了，来到内田面前，说道：“司令官阁下，卑职有事情向您汇报！”
内田精神有些恍惚，愣怔了一秒钟，说道：“说吧，什么事？”
“我建议，重新制定围剿黄冈反抗分子的作战计划！”
“为什么？”
“服部彦雄那件案子，还有诸多疑点，卑职不敢保证那份文件是否存在泄密的情况，所以……”
内田叹了口气，说道：“是否泄密也不重要了，黄冈作战计划取消了！”
松井惊讶的说道：“这、这是为什么？”
内田沉默了一会，语气沉重的说道：“刚才那个电话，是军部打来的，通知我们取消所有进攻作战计划，做好坚守防御的准备！今天上午，美军在长崎又投下了一颗原子弹，整座城市被夷为平地！”
松井惊的半天没合上嘴，难怪内田在接完电话之后，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头耷拉脑袋。
内田缓缓的说道：“还有更糟糕的事情，今天上午，苏联单方面撕毁日苏互不侵犯条约，正式对我国宣战！”
“可恶的苏联人，他们是在乘火打劫！”松井愤怒的说道。
“如果局势是帝国占据上风，苏联人还是会选择继续观望……”内田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你回去吧，最近一段时间，宪兵队的工作重点，要严查军人违纪情况，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松懈！”
“是！”松井迟疑着说道：“那……服部彦雄那件案子……”
“现在有结论了吗？”
“初步的结论是，侦缉队队长姜新禹有重大嫌疑！”
“你上次不是说，有服部美奈证明，姜新禹没有任何嫌疑吗？”
“呃……服部美奈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假如姜新禹确实是间谍，想要瞒过她应该很容易，况且，根据最新的调查，我们发现了很多疑点，比如……”
内田打断了他的话头，说道：“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松井：“卑职的意思是，严密监视姜新禹的动向，一经发现他有通敌行为，立刻予以逮捕！”
内田沉思了一会，说道：“不必那么麻烦，直接抓起来审讯！”
松井：“可是，我们还没拿到证据，姜新禹毕竟是侦缉队队长，这么做是不是……太草率了一些？”
内田淡淡的说道：“非常时期就要用非常手段，只是一个侦缉队队长而已，即便杀错了，也没什么要紧！”
第429章 电话示警
傍晚时分，服部美奈回到家里，她去了哥哥坟前拜祭，想起这些天发生的事，免不了又是痛哭一场。
姜新禹没在家，茶几上了留了字条：美奈，饭菜在食盒里，我出去办事晚一点回来。
打开餐桌上的食盒，里面是一盘干煎黄花鱼、一份什锦天妇罗、一盘寿司，还有一碗海鲜汤，都是服部美奈喜欢吃的菜。
服部美奈呆坐了一会，拿起筷子慢慢吃了起来，内心复杂的情绪，是爱是恨，是怨是念，就连她自己都说不清。
“笃——”门铃声响起。
服部美奈放下筷子，来到院子里，问道：“谁呀？”
“美奈小姐，是我。”门外是宫本的声音。
刚一打开院门，从外面冲进来十几个端着步枪的宪兵，服部美奈惊的连连后退，不明白又出了什么变故。
宫本迈步走了进来，客气的说道：“美奈小姐，姜新禹在家吗？”
服部美奈：“他不在。宫本少尉，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宫本没有回答她，喝令道：“进去搜！如遇反抗，格杀勿论！”
“是！”宪兵冲进屋子里，在各个房间仔细搜查了一遍。
几分钟后，一名宪兵出来禀告：“宫本中尉，都搜过了，屋子里没人。”
宫本回手把院门关上，对服部美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美奈小姐，我们进去谈！”
进到客厅里，宪兵把那张字条递给宫本，说道：“这是在茶几上发现的。”
宫本看了一遍字条，说道：“夫妻恩爱，真是让人羡慕啊！”
服部美奈：“宫本少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宫本把纸条放在一边，说道：“姜新禹涉嫌通敌，我奉命前来抓捕他！”
“通敌？”
“美奈小姐，我们都被他骗了，根据调查，服部少佐的死，跟姜新禹有很大的关系！另外，纠正一下，我现在的军衔是中尉，不是少尉。”
服部美奈在心里叹了口气，自己帮着姜新禹瞒过了一时，想不到还是被人察觉到了疑点。
“你们除了抓人，还要抄家吗？”
“不是抄家，是搜查，家里的财物我们不会动，当然，这些事都是在抓了人之后进行。”
“他不在家，你们还待在这做什么？”
“没关系，我就在这里等，姜新禹迟早都要回来！”
宫本很自信，抓捕命令非常突然，自己来的路上也没有惊动任何人，姜新禹肯定还蒙在鼓里，只要他回到家里，立刻就可以将他逮捕！
“铃铃铃铃！”电话骤然响起。
宫本一把按住电话，有点不太放心的说道：“美奈小姐，如果来电话的是姜新禹，你应该知道怎么说，要是胆敢给他通风报信，即使你是服部少佐的妹妹，恐怕也难逃责罚！”
看着从前对自己毕恭毕敬的宫本，忽然间换了一副恫吓的嘴脸，服部美奈在心里感慨着，什么叫人走茶凉？这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虽然姜新禹杀了哥哥，但是也算事出有因，他想活着就必须那么做……
服部美奈拿起电话，听筒里传来姜新禹的声音：“美奈，吃饭了吗？”
“正在吃。”
“药吃了吗？”
“还没有。”
“千万记住，饭后半小时再服药，另外，要多喝水，多见见阳光……”
最近一段时间，两人几乎形同路人一般，一日三餐都分开吃，服部美奈要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要么独自出去散心，见到姜新禹也是冷冰冰的很少说话。
所以，姜新禹赶紧趁着这个机会，在电话里把该嘱咐的话都说一遍，免得回家又看不见服部美奈的人影。
服部美奈柔声说道：“好了，我知道了，新禹，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想你了。”
“……哦，我办完事，很快就回去。”
“嗯，我等你。”
电话挂断，服部美奈对宫本说道：“宫本少尉，我这样说可疑吗？算不算通风报信？”
宫本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美奈小姐，谢谢你的配合！”
…………
公用电话亭里，姜新禹放下电话，服部美奈忽然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让他感觉到了异常。
姜新禹心里很清楚，自己开枪杀了服部彦雄，不论理由再怎么冠冕堂皇，也改变不了服部美奈失去唯一亲人的现实！
服部兄妹感情深厚，服部美奈不可能在短短几天时间里，就被自己感动的回心转意，立马恢复到从前的状态。
同时他也知道，自己把那份文件塞进服部彦雄书房抽屉里，是一个非常大的失误，宪兵队肯定会调查这件事。
最近一段时间，姜新禹已经做好了撤退的准备，只是放心不下服部美奈，就这么把她扔下，总觉得良心不安。
难道是敌人到家里抓自己来了？
或者是服部美奈有了危险？
要不然她不会用这种方式向自己示警！
如果是来抓自己还好说，最担心的是服部美奈遇到了危险……
姜新禹想了一下，拨通了侦缉队的电话，他知道，如果是宪兵队秘密抓捕，侦缉队的人不会知道内情。
“喂，找哪位？”电话里赵玉虎的声音，今天轮到他值班。
姜新禹说道：“你马上到我家来一趟！”
“队长，出什么事了？”
“家里进贼了。”
“我这就带弟兄们过去！”
“等等，知道怎么做吗？”
“您说。”
“美奈在家里，我担心会吓到她，所以，你自己一个人来，把贼惊走就可以了。”
“咋……惊走？”
“你就这样做……”姜新禹嘱咐了一遍。
“明白了！”
“要快！”
“是！”
十几分钟后，赵玉虎开车来到桥东路，虽然没太弄明白队长的意图，但是也不敢多问。
他下了车，步行来到姜新禹家门外，伸手按响了门铃。
“笃——”
屋子里的宫本掏出手枪，低声说道：“准备！他回来了！”
服部美奈心里暗自懊恼，姜新禹怎么会没听出来，自己是在暗示有危险呢？竟然还是回来了……
她站起身，说道：“我去给他开门。”
宫本伸手拦住她，说道：“不麻烦了，美奈小姐，我有点担心，念在夫妻情分上，你会把姜新禹放跑了！”
服部美奈本想借着开门之际，告诉姜新禹有人要抓他，想不到宫本预防着这一手，根本没给她机会！
宫本一摆手，宪兵们端着步枪悄悄来到院子里。
正在这时候，门外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等在门口的赵玉虎撒腿朝巷口跑去！
宫本心想，坏了，还是被姜新禹察觉到了！
“快追！”
宪兵们打开院门，紧跟着赵玉虎的背影追了下去。
看着追出来的是日本宪兵，躲在暗处的姜新禹悄然离去，他没什么好担心的了，美奈不会有任何危险。
“站住！”
“再跑就开枪了！”
听见身后是呜哩哇啦的日语，赵玉虎觉得情况不对劲，回身一看，追上来的果然是几个日本宪兵！
他连忙停下脚步，连声说道：“太君，误会，误会，是自己人！”
宫本也随后赶到，赵玉虎认识他，说道：“宫本少尉，我是赵玉虎！”
宫本知道上当了，他来不及细问，吩咐道：“马上给松井中佐打电话，就说姜新禹逃走了！”
赵玉虎一脸懵，说道：“姜队长……逃走了？”
第430章 胜利了
运河北街73号。
姜新禹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耳中隐隐听到街上锣鼓喧天，不时的有人从门口跑过去，好像是到街上去看热闹。
军统方面暂时无法送姜新禹出城，最主要原因是，堰津认识他的人太多了，只好暂时躲在黄掌柜舅舅家的老宅。
“笃笃，笃笃！”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姜新禹从床上一跃而起，伸手抓起桌上的手枪，咔哒一声顶上子弹，蹑足潜踪来到门口。
“是我，老黄。”门外出传来黄掌柜的声音。
姜新禹松了一口气，拿掉门闩把老黄让进来，回手插好房门，低声说道：“老黄，你怎么回事，敲门这么大声干嘛？”
老黄歉然的说道：“我刚才一时心急，想尽快把好消息告诉你！”
姜新禹关掉手枪保险，说道：“什么好消息？今天能送我出城了吗？按照以往惯例，日本人下一步就会挨家挨户搜查，这里藏不了几天了！”
老黄笑道：“你不用走了，日本人也不可能挨家挨户搜查！”
“为什么？”
“听见外面的锣鼓声了吗？”
“听见了。”
“知道街上在干什么吗？”
姜新禹想了一下，说道：“好像是城隍庙庙会吧？”
老黄故作神秘的摇摇头，说道：“庙会还早呢，你再猜一猜！”
“别卖关子了，我猜不到！”
“老百姓正在街上游行庆祝呢！”
“庆祝？庆祝什么？”
老黄满脸兴奋之色，用力拍着姜新禹的肩膀，说道：“当然是庆祝胜利！新禹，日本人投降了，我们胜利了！”
姜新禹愣了半晌，说道：“老黄，你不是在玩笑吧？”
老黄从怀里掏出一份堰津日报，说道：“你自己看吧，我是不是在开玩笑！”
报纸头版头条醒目的粗体字：普天同庆！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
整整十几天，姜新禹躲在屋子里足不出户，几乎和与世隔绝没有太大区别，这个消息让他一时半会儿难以置信。
姜新禹反复看了两遍报纸，喃喃着说道：“胜利了……想不到会这么快……”
“盟军投下第二颗原子弹之后，日本就坚持不住了，他们的天皇在15号正式发布了投降诏书！”
“今天是几号？”
“18号。”
“堰津的日军放下武器了？”
“暂时还没有。”
“为什么？”
“八路军主力正在向黄冈一带集结，从军事意图来看，他们想接收堰津，委座已经下令，不允许堰津的日伪军向共军投降！”
“哦……”
“另外，刚刚收到总部命令，要求我们从地下转入公开，直接和堰津驻屯军司令部取得联系，做好日军和重庆之间的沟通工作！陶建明的游击队已经进城了，马上就会和我们汇合！”
“这件工作谁来负责？”
“新任军统堰津站站长乔慕才！”
“乔先生？”
“你认识乔站长？”
“乔先生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我和他也算是师生的情分！”
“怪不得乔站长要求你做他的副手，原来你们有这层关系……”
“乔站长现在人在哪？”
“在来的路上，估计再有几天就能到达堰津！”
“好，明天一早，我们就去海神寺！”
第二天。
三十多名身着国军军装的队伍出现在堰津街头，虽然人数不多，但是迅速引起了围观。
一个拄着手杖的老绅士在家人搀扶下，站在街边激动的说道：“八年了，八年了，终于又看到了我们中国的军队！我还以为，我这把老骨头到死也看不到这一天……”
大牛走在队伍里，低声对陶建明说道：“队长，小鬼子会不会反悔了，把咱们都抓起来？”
陶建明笑道：“你以为是小孩子过家家吗？说反悔就反悔！”
身后一名士兵说道：“大牛，你怕啊？”
大牛一瞪眼，大声说道：“谁怕谁王八！”
然后对陶建明说道：“咱们这是去哪？”
陶建明：“去见情报员乌鸦！”
听到这个名字，大牛来了兴趣，说道：“到底谁是乌鸦，他可帮了我们好多次了！”
陶建明：“我也很好奇，好在一会就要揭开谜底了！”
远远的看着他们走过来，老黄和姜新禹迎上前去。
“陶队长，这位就是你一直想见的乌鸦，姜新禹少校！”老黄介绍着说道。
大牛惊讶的说道：“他、他不是侦缉队的队长吗？”
陶建明回身呵斥道：“大牛，把嘴闭上！”
他面向姜新禹双脚一并，敬了一个军礼，朗声说道：“平津游击队队长陶建明，奉命前来报到，随时听候姜长官差遣！”
姜新禹：“陶队长，你们来的正好，我今天要去见内田银之助，你跟我一起去！”
“是！”
“另外，让弟兄们把军装换下来。”
“为什么？我特意让他们穿上军装，壮一壮我们的声势，不能让小鬼子看扁了中国军人！”
姜新禹把他拉到一旁，说道：“日本人虽然投降了，但是堰津还在他们的控制之下，我们公然穿着国军军装招摇过市，如果遇到思想激进的日本军人，双方很容易发生冲突！”
陶建明想了想，姜新禹说的确实在理，幸亏是半路上换的军装，途中只遇到几个警察，并没有遇到日军巡逻队。
堰津还有数万日军，真要是发生武装冲突，自己这三十多人，都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
海神寺，驻屯军司令部。
“报告！”
“进来！”
“重庆方面的代表求见！”
内田皱了皱眉，说道：“来的这么快……他们来了几个人？”
“两个人。”
“请他们到会议室！”
“是！”
十几分钟后，在两名参谋的陪同下，内田银之助带着翻译来到会议室。
姜新禹站起身，用日语说道：“内田将军，你好。”
内田虽然知道姜新禹的名字，但是从未见过面，双方的级别差距太大，司令官没必要认识一个小小的侦缉队队长。
“代表先生会说日语，看来我不需要翻译了。”
“自我介绍一下，鄙人姜新禹，是重庆驻堰津办事处副代表，堰津过渡期间，由我们和你方接洽一切事宜！”
第431章 心结
经过一番协商，办事处设在公使路一栋二层小楼内。
办事处和驻屯军司令部之间架设了专线电话，以备随时沟通情况。
陶建明带来的三十人负责警卫，按照姜新禹的要求，他们一律身着便装，尽量避免刺激到日本军人。
车辆、枪支弹药以及其他物资，全部由日军提供。
“笃笃！”
“进来。”
“军统堰津站外勤雷朋前来报到！”雷朋一本正经的立正敬礼。
姜新禹从办公桌后面转出来，笑着说道：“雷朋，你可来了，我等了你一下午，快坐！”
雷朋绷着脸，说道：“在下不敢坐，您是堂堂的国军少校，我只是一个考察期的临时外勤，身份相差的太悬殊！”
姜新禹当胸给了他一拳，笑骂道：“能不能好好说话？再这么说话，赶紧滚蛋！”
雷朋终于忍不住笑出来，说道：“新禹，行啊，你小子的嘴是真够严，瞒我瞒了这么久！”
姜新禹递给他一支香烟，说道：“彼此彼此，你还不是也一样。”
“得了吧，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就是不说破，一直和我装傻充楞！”
姜新禹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雷朋点燃了香烟，抽了一口，说道：“前几天，听说你被宪兵队通缉，我这才知道，原来咱们是一伙的！”
姜新禹：“现在知道也不晚啊。”
雷朋低声说道：“新禹，这事儿靠谱吗？”
“什么事？”
“日本人要是翻了脸，咱们可就让人一勺烩了！”
“昨天我和内田银之助谈过了，这家伙想活命，巴结我们还来不及，他翻什么脸！”
雷朋这才放下心，抽了两口烟，说道：“新禹，我对你可够意思，你现在成了气候，怎么也得拉兄弟一把！”
姜新禹笑着说道：“你让我怎么拉你？”
“我现在只是一个临时外勤身份，你得帮我混进军统的正式编制，以后咱也是政府的人了！”
“这件事你别着急，新任站长很快就要到了，到时候我把你的情况汇报上去，应该没什么问题！”
“我先谢谢了！”雷朋作势要鞠躬。
姜新禹：“差不多得了，你要是真心感谢我，先把债还了！”
雷朋嘿嘿笑道：“咱不聊这个，说点高兴的事！”
姜新禹不依不饶，说道：“对我来说，这就是最高兴的事！”
“那我就说点你不高兴的事！”
“说吧，洗耳恭听！”
“昨天下午，我和小桃红在公园看见服部美奈了！”
“……她怎么样了？”
“瘦的都不敢认了，一个人坐在湖边的长椅上发呆，唉，看着真让人揪心！新禹，说句良心话，你真是把人家坑苦了！”
姜新禹默然半晌，起身就往外走，雷朋在身后嚷道：“哎，你去哪？”
“回一趟家！”
“我咋办？”
“回家等通知！”
说话间，姜新禹出了楼门口，上了一辆黑色轿车，两名警卫匆忙跑过来，拉开车门坐进去。
姜新禹看着后视镜，说道：“你们干什么？”
“姜长官，陶队长特别嘱咐，命令我们时刻保护你的安全，防止日本人暗中使坏！”
“没这个必要，日本人如果想动我，带多少人都没用！”
“可是，陶队长那边……”
“我会和他解释，你们下车吧！”
“是！”
两名警卫下了车，姜新禹猛踩油门，轿车疾驰而去！
路过花店时，姜新禹买了一束玫瑰花，他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挽回服部美奈的心！
半个小时之后，轿车来到桥东路。
姜新禹捧着鲜花，迈步向家里走去。
院门虚掩，他推门走进院子里，服部美奈坐在一把藤椅上，愣愣的看着姜新禹。
短短十几天没见，服部美奈整个人暴瘦了一圈，眼窝深陷，面色苍白的如同一张白纸。
姜新禹强忍着心里的酸楚，微笑着说道：“美奈，你在干嘛呢？”
服部美奈略显局促的站起身，说道：“我在晒太阳，你说的，晒太阳对身体好……”
话说一半，她忽然住了口，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呜咽着说道：“我以为你走了，再也见不到你了……”
姜新禹紧走几步，把服部美奈搂在怀里，柔声说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别担心，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服部美奈越哭越大声，双手不停捶打着姜新禹的胸膛，心里的万般委屈、悲伤、失落、怨恨，在这一刻尽情释放出来。
回到屋子里，姜新禹手捧那束玫瑰花，说道：“美奈，你看，多漂亮的花，喜欢吗？”
服部美奈似乎一下子又清醒过来，挣开姜新禹的手，往沙发另一边挪了挪，说道：“你别多想，我刚才、刚才只是……”
她支吾了半晌，也没说出一个所以然来。
对服部美奈忽冷忽热的态度，姜新禹并不着急，刚才的情形说明了一切，她只是需要时间来化解心结。
“美奈，你知道吗？战争结束了，流血和死亡，都成为过去了！”
“你们赢了。”
“你说的不对，是我们赢了！”
“我们？”
“我们指的是，世界上所有热爱和平的人！包括你和我！”
服部美奈沉默了一会，叹息着说道：“和平来的晚了一些，要不然哥哥也不会死！”
姜新禹赶忙岔开话题，说道：“美奈，你吃饭了吗？”
服部美奈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吃不下。”
“我们出去吃一顿好的，庆祝来之不易的和平！”
“……嗯。”
简单收拾了一下，服部美奈跟着姜新禹出了家门。
姜新禹心里很高兴，这就是好的开端，他相信一句话，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美奈早晚会被自己感化！
“我们去哪？”上了车之后，服部美奈问道。
姜新禹慢慢开着车，说道：“你想吃什么？”
“我不知道，其实……我没什么胃口，只是想出来散散心。”
“咱们去吃涮羊肉怎么样？”
“什么都行。”
“主要是为了给你补一补，把丢失的肉都找回来！”
姜新禹尽量让话题轻松一点，刻意营造着两个人从前的那种甜蜜氛围。
二十多分钟后，轿车来到东来顺饭庄。
第432章 东来顺
东来顺饭庄今天爆满，一派欢声笑语。
平时在家里关上门才敢说的话，如今都可以拿到明面上来讨论，出现最多的就是“胜利”“小鬼子”这类词汇。
“伙计，还有位置吗？”姜新禹招手叫过伙计问道。
伙计：“呦，先生，您真是好运气，最后一个位置了，这边请。”
伙计把他们引领到最里面桌位，说得：“二位要不要来一份胜利套餐，价格划算不说，还能沾沾喜气儿。”
进来的时候，姜新禹看到了门口牌子上写的胜利套餐菜谱，价格确实很划算，这也是饭庄爆满的主要原因，毕竟这年头能吃得起羊肉的人还是少数。
“好，另外，再来一盘羊腿肉，两瓶汽水。”
“二位稍等，马上就来！”
服部美奈随口说道：“你不喝酒吗？”
“有你在我身边，酒不醉人人自醉。”说完这句话，姜新禹自己都觉得有些肉麻，不自然的笑了笑。
服部美奈看着窗外，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新禹，你对我说的话，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姜新禹隔着桌子握住服部美奈的手，面带诚恳的说道：“美奈，我保证，从今往后，我对你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二位让一让，小心别烫着！”伙计端着托盘走过来。
姜新禹只好撤回了手，看着伙计把菜一样一样摆在桌上，鲜羊肉、青菜拼盘、汤粉、杂面条，热气腾腾的火锅飘散着鲜香味道。
用餐过程中，服部美奈几乎很少动筷子，姜新禹耐心的把涮好的肉片夹过去，嘴里不住的劝道：“美奈，你要多吃肉才行，身体是一切的根本……”
目光一瞥，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雅间里走出来，竟然是新任军统堰津站站长乔慕才！
伙计在一旁搭着话：“呦，先生，您吃好了？”
乔慕才点了点头，四处看了一圈，正好和姜新禹的目光对上，他迈步走了过来。
姜新禹赶忙站起身，快步迎上前去，恭敬的说道：“乔先生，好久不见！”
乔慕才上下打量着姜新禹，微笑着说道：“所以说，人生何处不相逢，想不到我第一次来堰津，竟然是在饭馆里和你见面！”
“您来之前怎么也不打一个电话，我好派车去接您。”
“不用那么麻烦，现在还没正式接收堰津，凡事低调一点比较好。”
“前几天，还说您在路上，这么快就到了？”
“我搭乘美军飞机过来的，先到的北平，今天乘坐火车来的堰津。”
“一晃儿这么多年了，您还是风采依旧，学生时常回忆起您对我的谆谆教诲，仿佛就像昨天一样！”
乔慕才大笑道：“新禹，我们之间就不用客套了，还什么风采，不行了，老了老了……怎么，你一个人吗？”
“哦，还有我太太，我给您介绍一下。”
“好。”
乔慕才跟着姜新禹走过来，服部美奈站起身额首致意。
“乔先生，这就是我太太服部美奈，美奈，这位是我的老师乔慕才先生。”姜新禹给他们互相做着介绍。
寒暄了一会，乔慕才看了看手表，说道：“我就不打扰二位了，我先去办事处。”
姜新禹：“我开车送您过去。”
乔慕才摆了摆手，笑道：“你安心在这陪太太吃饭，天大的事也没有吃饭重要！我刚才问过了，公使路离这里也不算远，我自己坐车去，明天咱们再详谈。”
“那好吧……”
乔慕才客气的对服部美奈说道：“姜太太，再见。”
服部美奈没有说话，微微鞠了一躬。
送走了乔慕才，在回来路过那间雅间时，姜新禹心里蓦然一动。
伙计正在雅间里收拾卫生，桌上一共摆着两副餐具，就是说在这里用餐的除了乔慕才，还有另外一个人！
乔慕才千里迢迢来到堰津，没有第一时间去办事处，而是到东来顺吃一顿饭，仔细想一想，这件事怎么都觉得有些不合常理！
姜新禹心里暗自懊悔，刚才注意力都在乔慕才身上，没留意雅间随后出来那个人的样子。
他现在怀疑，能让乔慕才放下那么多重要事，专程来见一面的人，很可能是那个藏在裴少石身边的“判官！”
“乔先生是你读书时候的老师吗？”服部美奈喝了一口汽水问道。
姜新禹：“不是，实际上他是我的上司。”
“哦……”
从门外走进来几个人，为首的是拖着一条瘸腿的松井秀喜，宫本跟在身后，他们都没有穿军装。
“哟，几位先生里边请！”伙计热情的打着招呼。
宫本说道：“我们要一间雅间。”
伙计：“对不住您了，这几天客人太多，雅间需要提前预定才行。”
宫本指着刚刚收拾出来的雅间，说道：“那间不是没人吗？”
伙计陪着笑脸说道：“已经定出去了，客人马上就到，您几位坐这边吧……”
听宫本翻译完，松井脸上怒色渐盛，说道：“我们就坐那间！”
说着他迈步向雅间走过去，伙计连忙拦住去路，说道：“先生，这可不行，客人刚来过电话，人已经在路上了，对不住您了。”
“滚开！”松井抬手扇了伙计一记耳光。
伙计捂着脸，大声说道：“你干嘛打人？”
一名客人显然是多喝了几杯，晃着身子走过来，说道：“怎么着，日本瘸子脾气还挺大，信不信老子叫人来，打你一个满地找牙！”
松井听不懂中国话，但是能听懂“瘸子”两个字。
他掏出手枪，枪管顶在客人的胸口，恶狠狠的吼道：“混蛋，我毙了你！”
饭店内顿时鸦雀无声，那个客人脸色也变了，结结巴巴的说道：“你别乱来啊，你们、你们都投降了，你、你……”
说了几个“你”，他吓得话都说不完整，生怕这个日本瘸子愤怒之下，真给自己来一枪，那可真是倒霉催的。
宫本一眼看到了姜新禹，赶忙压下松井的手枪，附耳说了几句话。
松井扭脸看着姜新禹运了半天的气，终于还是收起了嚣张的气焰，慢慢把手枪插回枪套。
内田多次开会警告过所有人，在堰津过渡期间，绝不允许发生军人无端滋事事件，违者要从重处罚！
“我们走！”松井铁青着脸走出饭庄，宫本带着人跟了出去。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好，鬼子滚蛋了！”
立刻有人附和道：“等国军接收堰津之后，咱们把所有鬼子都赶走！”
“对！让他们欺负八年了，老子早就受够了！”
“日本鬼子滚蛋！”
附和声越来越多，服部美奈沉默着坐了一会，站起身低着头快步走了出去。
第433章 长痛不如短痛
第二天，重庆驻堰津办事处。
乔慕才坐在办公桌后面，说道：“新禹，在这么短的时间，把办事处搞的井井有条，真是难为你了！”
姜新禹垂手肃立，恭敬的说道：“您过奖了，这都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学生只是尽了应尽之责！”
乔慕才点了点头，说道：“你安排一下时间，明天我要见见内田银之助！”
“是！”
“电台架设好了吗？”
“好了，发报员随时待命。”
“这几年堰津站屡遭重创，我们需要更多的人手，如果有合适的人选，不妨推荐一两个。”
“呃……临时外勤人员雷朋，是土生土长的堰津人，我想，这样的人可能会用得上。”
“我看过这个人的资料，他没有受过专门的特工培训，不太适合情报部门……这样吧，先把他调来后勤总务，负责一下采买之类的工作，以后再视情况而定！”
乔慕才这么安排，算是给姜新禹一个面子，要不然按照能力来说，雷朋最适合的地方还是警察局。
“站长，接收工作什么时候进行？”
“上面还在开会研究，国军鞭长莫及，暂时由美国海军第三军团代为接收，他们现在已经从冲绳出发，估计下个月就能抵达堰津。”
“那……国军受降部队什么时候能到？”
“九十四军远在广西，所以时间嘛……现在谁也说不准，最后恐怕还是需要美国人帮忙。”
乔慕才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新禹，这些事不用咱们操心，成立办事处的初衷，主要的职责是防止共军趁机浑水摸鱼！”
“昨天从内田那里得到消息，共军先头部队占领了黄冈、静县，以及堰津外围的乡镇，如果他们进攻堰津怎么办？”
“国府给了内田特别权限，如果共军胆敢进攻堰津，日军可以进行武力还击！我明天去见内田，就是要商量这件事！”
“我这就去安排！”
“新禹，不着急，你先坐。”乔慕才叫住了姜新禹。
姜新禹坐到沙发上，说道：“您还有什么吩咐？”
乔慕才：“八年浴血奋战，换来了今天的胜利，你、我，包括所有为抗战做出贡献的人，都有资格享受这份荣耀，你考虑过自己的将来吗？”
姜新禹立刻站起身，说道：“学生是党国的人，不敢有半点私心杂念！”
乔慕才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坐下坐下，又不是让你去贪赃枉法，你紧张什么？”
停顿了一下，乔慕才继续说道：“新禹，你是我一手教出来的学生，也是我众多学生中，最出色的一个！本来总部是要调你去浙江，毕竟那里是你的家乡，是我恳求戴局长把你留在堰津，这件事没征得你的同意，你不会怪我吧？”
“学生感念您的恩情还来不及，怎么会怪您呢。”
乔慕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所谓好汉还要众人帮衬才行，跟着我好好干，将来不会亏待你！”
“多谢站长栽培！”
“当年，为了让你更好的潜伏下去，做为权宜之计，总部同意你和服部美奈交往恋爱直至结婚，从结果来看，这是非常高明的一步棋！”
“站长……”
“先听我把话说完。新禹，想要有更好的前程，你的婚姻必须重新考虑！”
“您……什么意思？”
“现在是大换妻时代，抗战夫人换成胜利太太，不是什么新鲜事，你的日本妻子，也应该换一换了。”
姜新禹再次站起身，说道：“站长，别的事，我都听您的，但是这件事……恕学生难以从命！”
乔慕才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和服部美奈肯定是有感情，但是，她毕竟是一个日本人，这种身份会阻碍你的前程！更何况，我听说，你亲手击毙了她哥哥服部彦雄，这种情况下，她怎么可能和你一条心？”
见姜新禹沉默不语，乔慕才说的：“我并不是一定要拆散你的婚姻，而是在为你做长远打算，明白吗？”
“对不起站长，这件事我做不到。”
“这样吧，你再好好想一想，你们才结婚一个多月而已，长痛不如短痛，男子汉大丈夫，当断则断，切不可为了儿女情长，耽误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
回到办公室，姜新禹呆坐了半晌。
他倒不是因为乔慕才的话产生了动摇，而是昨天从东来顺回家后，服部美奈的情绪似乎又跌到了谷底，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句话都不肯说。
“笃笃！”
雷朋手里拿着一份报纸，推门走了进来，说道：“新禹，忙着呢？”
姜新禹看了看他，说道：“你怎么来了？”
雷朋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随手把报纸扔在桌上，说道：“路过，顺便过来看看你。”
姜新禹：“路过？你是听到什么风声了吧？”
雷朋笑道：“要不说咱们是兄弟，一下子就猜到我在想什么！哎，我听说，重庆派来的乔代表是你老师？”
“耳朵够长的，从哪打听出来的小道消息？”
“甭管小道大道，是不是吧？”
“嗯，算是吧。”
“行，老黄够意思，真没骗我！”
姜新禹伸手拿过雷朋带来的报纸，漫不经意的浏览着，说道：“真没看出来，你和老黄还能搅和到一块去……”
雷朋嘿嘿笑道：“其实我啥都明白，要是没有你的面子，老黄哪有空搭理我！”
“你的事我给你问了。”
“乔代表怎么说？”
“明天你就可以来办事处上班。”
“是吗？太好了！”
“你就不问问，具体是什么工作？”
“对啊，让我做啥工作？”
“后勤总务，负责办事处的日常采买，怎么样，这份差事行吗？”
“太行了，我就适合干这个！新禹，我这算是军统正式编制了吧？……新禹，新禹，问你话呢？”
姜新禹没有回答雷朋，报纸上的一则简讯让他倍感震惊：……苏军抢掠事件层出不穷，近日，在哈尔滨街头，刚刚回国的卢秋生将军惨遭苏军士兵杀害，享年37岁……
第434章 小孩子也有长大的一天
看到卢秋生遇害的消息，姜新禹如坠万丈深渊！
这就意味着，从现在开始，情报员“蜂刺”彻底不存在了！
姜新禹此刻的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被放逐在天际，随风飘荡，不知道该去往何处……
回到家里，刚一进门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姜新禹觉得很诧异，自从服部彦雄死了之后，服部美奈再也没下过厨房，一律都是从外面买回来吃。
今天这是怎么了？
“新禹，你回来了？”服部美奈接过姜新禹手里的公事包，殷勤的替他脱下外衣。
这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中间经历的波折，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一时之间，姜新禹有些摸不着头脑，被动接受着服部美奈的伺候。
“饭菜都做好了，有你最爱吃的红烧蹄筋，还有清蒸鲈鱼。”服部美奈拉着姜新禹的手来到餐桌旁。
“美奈，你这是……”姜新禹一脸懵。
服部美奈柔声说道：“先吃饭，有话吃完饭再说。”
说着话，她拿起桌上的花雕酒，给姜新禹倒了一杯，自己也倒了一杯。
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服部美奈自言自语的说道：“好像也没那么难喝……”
姜新禹小心翼翼的说道：“美奈，你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服部美奈展颜一笑，说道：“用你们中国人的话就是，都在酒里了！干杯！”
她真的一口干了杯中酒，然后把杯底亮给姜新禹看，娇嗔着说道：“我都干杯了，你怎么一口都不喝？不行，要罚双倍！”
姜新禹端起杯子一饮而尽，服部美奈立刻拿起酒瓶倒满，说道：“不许赖皮，要连干两杯！”
喝过了酒，服部美奈夹了一块蹄筋放在姜新禹碟子里，说道：“这是我最拿手的两个中国菜，你说过比馆子里还要好吃，今天要多吃一点。”
“美奈，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怎么了？”
“你……你以前都不喝酒的。”
“喝过好几次了，你忘了吗？”
“那不一样。”
服部美奈眼珠转了转，说道：“都是把酒喝进肚子里，哪里不一样呢？”
姜新禹把嘴里的蹄筋囫囵吞枣咽下去，说道：“我的意思是说……”
“来，再干一杯！”服部美奈又喝了一杯。
几杯酒下肚，服部美奈苍白的脸上飞起了一抹嫣红，说道：“新禹，你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吗？”
“……好像是你遇见两个流氓那次吧？”
“嗯。”服部美奈悠然神往的说道：“有时候我就在想，这一切肯定都是上天安排好的，今生今世也没人能拆散我们！”
“对，没人能拆散我们！”姜新禹忍不住拉过服部美奈的手，放在嘴边亲吻着。
服部美奈看着姜新禹，眼里满是柔情蜜意，说道：“说出来你可不许笑话我……其实，我根本没想过要出去工作，就想每天操持家务，做好饭菜等你回来，你知道的，日本女人都是这样。”
姜新禹：“中国也有很多这样的家庭，男主外，女主内，分工明确，挺好的。”
服部美奈自顾自的说道：“我甚至想过，将来我们会有好多个孩子，每天你下班回家，他们就争抢着扑到你身上，开心的叫你爸爸……”
不知不觉中，两行泪水从服部美奈脸上滑落，她似乎并未察觉，依然笑着说道：“新禹，你喜欢孩子吗？”
姜新禹涩声说道：“当然喜欢……美奈，别这样，你让我心里很难受！”
服部美奈赶忙掏出手绢，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说道：“对不起，我只是……想起我的童年了。”
她挽起自己的袖子，亮出手腕上的那只玉镯，微笑着说道：“新禹，你看！”
姜新禹眼睛一亮，惊喜的说道：“美奈，你……你原谅我了？”
服部美奈没有正面回答他，缓缓的说道：“哥哥以前总说我是小孩子，现在看来，他是对的，不过呢，小孩子也有长大的一天，我相信自己做了正确的决定！”
“你做了什么决定？”姜新禹隐隐的感觉到了不安。
服部美奈调皮的眨了眨眼，抿着嘴笑道：“这是个秘密，先不告诉你！”
谈谈说说，一瓶花雕酒见了底儿，服部美奈站起身，嚷道：“太热了，我要去洗澡！”
一个小时之后。
服部美奈从浴室出来，对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姜新禹说道：“洗澡水给你放好了。”
姜新禹愣了一瞬，说道：“我临睡前再洗，时间还早。”
“那你快一点，我等你……”说完这句话，服部美奈红着脸快步进了卧室。
虽然服部美奈今晚表现的有些反常，但是就冷战中的夫妻关系来说，这无疑是和解的信号！
姜新禹心里很高兴，匆忙洗过了澡，换上睡衣来到卧室门前，犹豫了一会，伸手敲了敲房门。
“门又没锁……”服部美奈在卧室里瓮声瓮气的说道。
姜新禹推门走进去，服部美奈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两只眼睛，床上刻意留出了一个身位。
上了床，姜新禹也没敢轻举妄动，规规矩矩的躺在一旁。
按照他的想法，这种事欲速则不达，太过心急反而会引起服部美奈的反感。
啪嗒一声，姜新禹伸手关掉了台灯，屋子里顿时一片漆黑。
一刻钟后……
“新禹，你睡了吗？”
“没呢，你睡了吗？”
服部美奈噗呲一笑，娇嗔着说道：“睡了还能说话吗？”
姜新禹讪讪的笑道：“对，睡了就不能说话，是我糊涂了。”
又过了几分钟。
一个温热的身子慢慢靠了过来，服部美奈呢喃着说道：“新禹，你抱抱我……”
姜新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新禹，你是真心对我好，对吗？”
“是的。”
“新禹……”
“嗯？”
“我爱你。”
“我也爱你！”
黑暗中，两具身体纠缠跌宕，连绵起伏……（此处作者正好省略一千万字）
姜新禹醒来时，晨曦已经透过了窗帘，床头柜上放着一杯茶水，杯子下面压着一纸信笺。
第435章 杭老坎的心思
——新禹，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在回国的路上了。我相信，所有发生的一切，冥冥中早已注定。临别之时，心里有好多话要对你说，提起笔又不知从何说起。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想，我还是会喜欢你，爱上你。若是有缘，我们或许还会再见！别了，爱你的美奈！
姜新禹跳下床，几步冲出卧室，赶忙又返回来，胡乱的穿上衣服，抓起公事包出了家门。
上了车，姜新禹把油门踩到底，轿车像离弦的箭一样，向白河码头方向疾驰而去！
好在是清晨，路上的行人车辆不是很多，一个小时的车程，他只用了不到四十分钟。
到了码头，姜新禹车都来不及熄火，飞跑着来到售票处，问道：“请问，今天早上有去日本的船吗？”
售票员顶着鸡窝一样的发型，显然也是刚起床不久，哈欠连天的说道：“去日本的船？你要先去使馆签证……”
“说什么签证，我就问你有没有去日本的船！”姜新禹大吼道，要不是售票窗口太小，他真想冲进去把这家伙打醒。
售票员看了他一眼，懒洋洋的说道：“先生，你别着急，等我给你查一查……”
姜新禹也不再跟他废话，把手枪掏出来，啪的一声拍在台子上。
看见了手枪，售票员的动作立刻变得麻利起来，迅速翻开一本蓝皮册子看了几眼，恭敬的说道：“先生，早上是有一艘船离港，目的地是大阪，不过，那不是商船，是日本人的公务船。”
“几点钟开船？”
“七点钟。”
姜新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七点四十分，那艘船早已经驶入茫茫大海了！
他感觉两腿发软，扶着墙壁颓然坐在长椅上。
“您的枪……”售票员从窗口探出鸡窝发型，讨好的提醒着姜新禹。
姜新禹现在明白了，为什么昨晚服部美奈如此反常，她是决定了要回日本，给自己留下最后的温柔……
其实归根结底，服部美奈还是没能解开心结。
对于哥哥的死，她始终无法释怀，若是选择继续和姜新禹生活在一起，会让她感到歉疚和不安！
再加上日本战败投降，周围越来越多对日本人充满仇恨的言论，让她心里很不舒服，没人愿意在这种氛围下生活！
姜新禹失魂落魄的慢慢走着，回忆起和服部美奈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难受的像是胸口压了一块巨石。
“呦，这不是姜先生吗？这大清早的，您怎么到这来了？”杭老坎迎面走过来，咋咋呼呼的打着招呼。
姜新禹稳了稳心神，说道：“哦，我来……送一个朋友。”
杭老坎热情的说道：“既然遇见了，到我那儿喝杯茶再走吧？”
“改天吧，我得回去了。”
“别介啊，我刚好有事要和您说，耽误不了您几分钟时间。”
“……等一下，我把车钥匙拔下来。”
“不用，在咱们的地盘儿，您就是把金山摆在这，一毫一厘都少不了！”
杭老坎回身大声喊道：“老五，老五，过来一下！”
老五一路小跑着过来。
杭老坎向远处一指，说道：“看见那辆车了吗？你过去照看着点，要是剐蹭掉一块漆，就从你工钱里扣拿去修车！”
“您就放心吧，这都不算事！”老五拍着胸脯说道。
“姜先生，您这边请！”杭老坎头前带路，引领着姜新禹走进一间屋子。
屋子里正在吆五喝六的赌钱，这些人都是杭老坎的手下。
杭老坎眼睛一瞪，呵斥道：“一大早就赌，你们都他吗没事干了？”
一名手下说道：“老大，这不是没开工呢嘛，闲着没事玩两把……”
杭老坎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说道：“没看见我有客人吗？都滚出去！”
姜新禹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说道：“老坎，你这脾气可不小啊！”
杭老坎一边洗杯子，一边说道：“对这帮家伙必须强硬一点，要是给他们好脸色，用不了几天，个个蹬鼻子上脸，那就没法管了！”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说的也是。”
杭老坎泡好了一杯茶，放在桌子上，说道：“您尝尝，正宗的明前龙井！”
“够奢侈的，喝这么贵的茶。”姜新禹心不在焉的说道。
杭老坎笑道：“这是岩濑船长送我的，其实我喝啥都一个味。”
“说吧，什么事？”姜新禹看了一眼手表，
“姜先生，说心里话，就是让我猜一百遍一千遍，我也想不到您是重庆那边……”
姜新禹打断他的话，说道：“老坎，有事说事，别扯其他的！”
“是是是，那个……小野科长找您了吗？”
“没有。”
“昨天下午，他找我来了！”
“哦？他找你做什么？”
“他说，想趁着盐厂还没移交，再干一票大的！”
姜新禹冷笑道：“东北那边全是苏联人，他就不怕运过去多少，就被抢走多少吗？”
杭老坎啧啧着说道：“可不是嘛，最近几天从东北回来的商船，整船的货物都被搬空，一分钱不给不说，船都险些让人扣了！”
“近期和东北往来的生意，都停了吧！”姜新禹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确实很不错，满口留香回味无穷。
“我也是这么和小野说的。”
“他怎么说？”
姜新禹知道，小野之所以直接来找杭老坎商量生意上的事，主要是忌惮自己现在的身份，担心会惹上麻烦。
杭老坎：“小野科长很失望，他手里有货，就是卖不出去……”
姜新禹放下茶碗，说道：“老坎，你到底想说什么？”
杭老坎试探着说道：“我的意思是说，这些货根本不用运到东北，在堰津就有大买主！”
姜新禹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是说卖给八路军？”
杭老坎低声说道：“他们就在黄冈一带，听说有上万人啊，肯定需要大量的精盐，姜先生，您现在是副代表，只要……”
姜新禹一拍桌子，声色俱厉的说道：“绝对不行！老坎，我告诉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第436章 我要去大阪找她
这种非常时期，没有驻屯军司令部的通行证，不要说是一车精盐，就是一袋精盐也很难运出城。
姜新禹不肯帮忙，杭老坎也没有办法，无奈的说道：“以后盐厂移交了，这种赚钱的机会就没了……”
明知道城外驻扎着八路军，还把成车的精盐运出去，姜新禹若是参与其中，肯定会引来别人的注意。
“谢谢你的茶，我回去了。”姜新禹起身往外走。
杭老坎跟在身后，不死心的劝道：“姜先生，要不然您再考虑考虑？”
姜新禹边走边说道：“老坎，不做这种生意，你以后会感谢我。”
“唉，这批货存放时间越长成本越高，以后就算找到合适的买主，也赚不了几个钱……”
“几号库？”
“3号。”
“干嘛不存放在你自己的仓库？”
杭老坎低声说道：“那怎么能行？万一要是让人查出来，我也跟着受牵连，所以，我让小野存放在3号库，3号库是佐藤商社的仓库，出了事跟咱也没关系！”
姜新禹赞许的说道：“老坎，你这件事办的好！”
杭老坎得意的说道：“这点门道儿我要是看不明白，真是白在码头混这么多年了！”
说话间，只见李爱国夹着公事包，一路上不时的和熟人打着招呼。
远远的看见姜新禹，他紧走几步来到近前，恭敬的说道：“姜队长，您来了。”
杭老坎在一旁纠正着说道：“李国，你小子睡糊涂了？什么姜队长，现在得称呼姜代表！”
李爱国连声说道：“对对对，我一时忘了，叫习惯了……”
姜新禹对杭老坎说道：“你去忙吧，我和李国说两句话，直接就回去了。”
“那成，您聊着。”杭老坎转身走了。
现在的李爱国和刚来堰津那会儿，就像是换了一个人，头发上抹了发蜡，从头到脚穿着得体，胸前还挂着一块银光闪闪的怀表。
姜新禹微笑着说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句话在你身上体现的最为明显！”
“这得感谢您，当初要不是您帮忙，我哪有今天的好日子。”
“好好干，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姜代表，我听说，我叔那个、那个……”
“有话直说！”
“我叔是不是有一笔那个叫……哦，抚恤金！”
姜新禹掏出香烟点燃一支，说道：“你问这个干嘛？”
“随便问问，随便问问……”
“凡是为国捐躯的仁人烈士，政府都会发放一笔抚恤金。”
“政府会给多少钱？”
“你叔叔的军衔级别很高，抚恤金应该不会少。”
“大概有多少？”
“正常来说，三五年的花费是够了。”
李爱国的眼睛亮了，急切的说道：“姜代表，我想问一问，这笔钱会不会……有我的份？”
姜新禹皱了皱眉，说道：“抚恤金只能由直系亲属领取，你是李先生的表侄，不可能有你的份！另外，你要明白一件事，这不是在分家产，是你叔拿命换来的安家费！”
“您别生气，我就是随便问问……”
“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这句话，姜新禹大步向自己的车走过去。
身后的李爱国站在原地，还在辩解着说道：“您相信我，我真的是随便问问……”
…………
通过询问驻屯军司令部，姜新禹知道了事情的大致经过。
服部美奈主动提出申请，搭乘公务船回国，她是服部彦雄的遗属身份，这点要求自然不会被拒绝。
唯一让姜新禹多少感到安心的是，服部美奈带走了哥哥的全部钱财，回到日本之后，基本的生活保障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要我说，你也别太着急上火，说不定过个一年半载，她想你想的狠了，自己就回来了。”雷朋坐在姜新禹对面，翘着二郎腿说道。
姜新禹默然半晌，缓缓说道：“等忙完了这一段，我要去大阪找她！”
雷朋吓了一跳，看着姜新禹严肃的表情，说道：“新禹，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我听说大阪也不小啊，人口有好几十万呢，茫茫人海，你上哪去找她？”
“她有名有姓，只要想找，就一定能找到！”
此时此刻，姜新禹说这番话时，并非是一时冲动，他确实就是这么想的。
卢秋生死了，自己和组织断了联系，短时间内没有任何牵绊，还不如趁此机会，到日本把美奈找回来！
雷朋不以为然的说道：“你这又是何苦呢，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了，天涯何处无芳草，漂亮的小姑娘遍地都是……”
姜新禹打断他的话，说道：“别再说了，让我一个人待一会！”
雷朋站起身，临出门时说道：“晚上要是没啥事，来我家喝酒，我好好开解开解你！”
姜新禹心不在焉的敷衍着说道：“再说吧……”
“铃铃铃！”桌上的电话响起。
“喂，哪位？”
“新禹，你来我办公室一趟！”电话里是乔慕才的声音。
“是。我马上就过去。”
几分钟后，姜新禹来到乔慕才办公室。
“新禹，你还好吧？”
“您指的是什么？”
乔慕才示意他坐下，说道：“你太太的事，我都知道了，我早就和你说过，她不可能和你一条心，怎么样，被我言中了吧？不过，对你来说，这也算是一种解脱，你没有抛弃她，是她自己选择离开，这就怨不得别人了！”
姜新禹苦笑道：“站长，我明白您的意思，您是想让我心里好受些。”
乔慕才叹道：“人生就是这样，谁也不可能永远一帆风顺，多经历一些坎坷，也未尝就是坏事，起码对人的精神意志是一种磨炼！”
“学生受教了！……您今天和内田谈的怎么样？”
“内田是一个识时务的家伙，他很配合，对我们提出的所有要求，全部答应落实，只是，有一件事很棘手。”
“什么事？”
“根据内田提供的情报，日军一些少壮派贼心不死，以联队长青木为首，多次秘密开会，我担心，这些人可能会做出疯狂的事情！”
第437章 挫败阴谋
乔慕才说道：“日本人内讧倒也没什么，问题是我们的处境非常危险，很难说会不会被波及到！”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既然内田得到了情报，难道就没采取任何措施？”
“内田把17联队调去了大沽，并且找借口撤换了联队长，等于瓦解了那些少壮派军人的一半实力，从策略上来说很成功！最让人头疼的是青木联队和山炮中队，如果他们联手发动兵变，事态会变得很难控制！”
“为什么不把青木联队长也撤掉？”
“新禹，看来你对日军还不是很了解，他们有一个传统，以长官名字命名的部队番号，要么是战功卓著的将领，要么是出身贵族的世家子弟，这些人的威望很高，如果没有大的过错，即使是司令官也不能随便罢免他们！”
“哦……那我们该怎么做？”
乔慕才背着手站在窗前，望着楼下的车水马龙，说道：“让陶建明派人盯紧青木联队，一旦发发现有异常调动情况，我们要随时做好撤退的准备！”
姜新禹：“站长，我觉得应该制止这种情况发生，要不然我们太被动了！”
乔慕才摇了摇头，说道：“三千多人的部队，身为司令官的内田心里都没底，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那也不能听之任之，总得想点办法才行……”
“内田已经下令，把青木联队调进城内，驻地安排在几支部队中间，对他们形成合围之势，理论上来说，这个办法也很不错！”
“站长，如果您是青木，会选择什么样的时机发动兵变？”
乔慕才目光一闪，沉吟着说道：“你的意思是说，青木会借着进城休整，突然发动兵变？”
姜新禹：“这是他唯一的机会，青木联队只有三千多人，青木不是傻瓜，他应该知道，选择硬来并非上策！”
“你认为他会怎么做？”
“俗话说，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只要控制了驻屯军司令部，抓了内田银之助，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
“青木有这个胆子吗？”
“如果他真的打算发动兵变，就一定有这个胆子！”
乔慕才沉思了半晌，说道：“新禹，立刻打电话给内田，让他提前做好防范！”
“您觉得，内田会听我们的吗？”
“他是一个聪明人，只是当局者迷，要不然也早该想到这一点！”
…………
一间昏暗的房间里，五六名日军军官围坐在一起。
神色严峻的青木沉声说道：“各位，我刚刚接到换防命令，司令部要求我们回城休整！”
“城外由哪支部队接手驻防？”
“不清楚。”
一名军官忧心忡忡的说道：“会不会是司令部察觉到了什么？”
青木点了点头，说道：“我担心进城之后，我们这些人，很有可能会被解除军职！”
“那怎么办？”
“唯一的办法，就是提前行动！”
“可是，17联队被调去了大沽，我们现有的兵力不足，很难抗衡……”
青木大声说道：“我说过，就算有再大的困难，我们也要一往无前，绝不退缩！”
他扫视了一遍屋子里的所有人，说道：“向敌人卑躬屈膝投降，交出我们的战刀，对大和民族来说，是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但凡有一点血性的帝国军人，都应该把个人生死放在一边，拿出我们的武士道精神，用鲜血唤醒那些昏昏欲睡的混蛋！”
另一名军官站起身，说道：“对不起，各位，我还没有想好，所以，抱歉了！”
说着他鞠了一躬，转身向门口走去。
“田中队长，你不能走！”青木在身后叫道。
田中停下脚步，说道：“青木大佐，您放心，你们的事，我不会说出去！但是，也请不要强迫我参与！”
青木厉声说道：“田中君，你会后悔的！”
田中不为所动，继续向门口走去。
“砰！”
青木猛然掏出手枪，毫无征兆的对着田中开了一枪！
子弹射中田中的要害，他扑倒在血泊里，挣扎了几下就绝气身亡。
“懦夫！”青木走过去踢了尸体一脚，恶狠狠的骂道。
他回身对其他人解释着说道：“没办法，我不杀了田中，他就会去司令部告发我们！”
“没有田中的山炮中队支持，成功的难度就更大了……”
“是啊，山炮中队直属驻屯军司令部，田中一死，除了内田司令官，没人能对他们发号施令！”
“况且，17联队那边也没有消息……”
青木一拍桌子，喝道：“够了！像你们这样前怕狼后怕虎，什么事也做不成！”
他指着地上的尸体，说道：“我们杀了田中，已经没有退路了，相信我，只要控制了司令部，就等于控制了堰津！到那个时候，无论结果怎样，我们都将成为帝国的英雄！”
在青木狂热言论煽动下，这些军官们热血沸腾，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他们并没有最终目标，就是要制造一起震惊世界的大事件，以此证明他们才是真正的军人！
当晚。
青木联队列队进城，按原计划返回堰津休整。
一辆挎斗摩托车疾驰而至，停在队伍的前面。
一名通讯兵跳下车，来到青木马前，双脚一并立正敬礼，说道：“青木大佐，内田司令官请您即刻前往司令部！”
青木心里一惊，以前的程序不是这样，起码应该等部队安顿好了之后，他才会去拜见内田。
青木问道：“知道是什么事吗？”
通讯兵：“不清楚，司令官只说是重要军事会议，要求您务必尽快前往！”
青木想了想，对身边的军官嘱咐了几句，带着几名亲信卫兵跟随通讯兵前往海神寺。
到了司令部，青木被客气的请进一间屋子里，然后被告知需要交出配枪才能面见内田，这让他心里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一个小时之后，青木实在等的不耐烦了，想出去问一问情况。
两名荷枪实弹的士兵守在门外，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们干什么？我要见内田司令官！”青木大声说道。
士兵恭敬的说道：“对不起，您暂时不能离开，内田司令官处理完军务，自然就会见您，请耐心等候！”
青木心凉半截，他知道，一定是行动计划走漏了风声，要不然自己不会突然遭到软禁！
第二天一早，士兵打开房门，说道：“青木大佐，请出来吧！”
青木几乎一夜未睡，两眼布满了红血丝，大步流星的走出房间。
门外等候他的是松井秀喜和几名宪兵。
“青木大佐，你密谋策划兵变，杀害山炮中队田中队长，证据确凿，我奉命逮捕你！”松井秀喜一字一句的说道。
第438章 勇士（感谢书友“王权富贵”打赏支持10000大洋！）
对这些密谋兵变的军官，内田并不打算太过深究，在他看来温和处理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忤逆长官的行为固然令人生气，但是毕竟情有可原，况且部下出现这种事，传扬出去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处。
除了青木被以违反军纪为由，无限期羁押在宪兵队之外，其他人只关了几天禁闭，解除军职直至过渡期结束。
宪兵队监狱有专门关押违纪军人的牢房，环境相对比较干净卫生，桌椅床铺一应俱全，一日三餐和宪兵队伙食一样。
青木独坐在牢房里，心里万分懊悔，自己当时要是多留一个心眼，也不至于连一枪都没放，就被轻而易举控制住。
宪兵打开了铁门，说道：“青木大佐，有人来看你了。”
来的人名叫河野，是一名中尉军官，同时也是青木忠实的追随者，他也参与了这次兵变，刚刚获得释放。
“河野中尉，探视时间只有十分钟。”宪兵提醒了一句，转身走出去。
“大佐，您受苦了！”河野向青木深深鞠了一躬。
青木淡淡的说道：“这不算什么，你们都受了牵连，是我的错！”
河野激动的说道：“大佐，您千万别这么说，不论任何时候，只要您一声令下，我愿意为您做任何事！”
青木目光一闪，说道：“河野君，你说的是心里话吗？”
河野肃然说道：“我以生命起誓，我说的都是心里话！”
青木看了一眼他的腰间，说道：“你的配枪呢？”
河野愤愤不平的说道：“被宪兵队收缴了，说是过渡期间，我们这些人不允许持有武器！”
青木沉思了半晌，说道：“有一件事，只有真正的勇士才有可能完成，你愿意去做吗？”
“愿意！”
“你可能会死！”
“大佐，实不相瞒，我本来就打算好了，在正式受降那天，当众剖腹自尽，抗议这种羞辱帝国军人的事情！”
“好！河野君，你不愧是一名真正的帝国军人！”
“您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重庆驻堰津办事处代表乔慕才，据说中国方面的一个少将，如果能把他干掉，或许会挑起日华双方新的冲突，到那个时候，内田银之助进退两难，说不定真的会考虑背水一战！”
“没问题！我会尽快搞到一支手枪……”
“不，一支手枪恐怕解决不了问题！”
“您的意思是？”
青木目视着河野，森然说道：“你需要一颗手雷！”
河野眼睛一亮，缓缓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手雷威力巨大，更容易得手！”
“这件事要做的隐秘些，不要相信任何人，自己一个人去干！”
“明白！”
“手雷能搞到吗？”
“……能！”
青木说道：“那就去做吧，为了帝国军人的尊严！”
“为了帝国军人的尊严！”河野重复这句话，目光里燃烧着狂热的火焰！
…………
几个简单的卤菜，一瓶老白干酒。
雷朋招呼着姜新禹落座，说道：“官升脾气涨，请你两三回了，今天总算给了我一个面子！”
姜新禹四处看了看，说道：“就你一个人在家？”
“小桃红肯定打牌去了，这娘们儿一天不玩，手痒的难受……差不多也快回来了。”雷朋从厨房拿来碗筷，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
说话间，房门一响，花枝招展的小桃红从外面走进来。
她穿着一件高开叉的旗袍，雪白的大腿一览无遗。
看见姜新禹在座，小桃红说道：“呦，新禹来了，你可是稀客呀！”
姜新禹站起身，客气的打着招呼。
雷朋皱着眉说道：“穿成这个样子，你是打牌去了，还是和相好的约会去了！”
小桃红白了他一眼，说道：“谁家丈夫这么说自己的老婆！……新禹，让你见笑了，你知道的，雷朋就是这副德性，说话不知道深浅！”
雷朋板着脸说道：“赶紧把衣服换了去，你在这晃来晃去，新禹也不用下酒菜了，看你就够了！”
小桃红掩嘴笑着，快步走进卧室去换衣服。
姜新禹笑道：“雷朋，你真是逮什么说什么！”
雷朋拧开酒瓶盖，把酒杯一一斟满，说道：“我看你心情不好，跟你开个玩笑！”
几分钟后，小桃红换了一身居家的衣服，从卧室里出来，看了看桌上的菜，啧啧说道：“一个热菜也没有，雷朋，哪有你这样招待客人的！”
雷朋：“新禹又不是外人！”
“你们先喝着，我去弄两个热菜。”小桃红匆忙进了厨房。
雷朋低声说道：“新禹，你有口头福了，真不是我替她吹，小桃红的厨艺比美奈小姐还要好！”
“真的假的？”姜新禹举杯和雷朋碰了一下。
“要不是她嫌烧菜有油烟味，我哪至于每天从外面买着吃！”雷朋无奈的摇了摇头。
半个小时之后，小桃红在厨房里一通忙活儿，还真的弄了两个像模像样的热菜，一盘青椒炒鸡蛋，一盘清炒肉丝。
雷朋得意的对姜新禹说道：“怎么样？没骗你吧，色香味俱全！”
姜新禹夹了一口鸡蛋，味道确实还可以，但是也没像雷朋说的那么好，只能说不难吃而已。
他故作认真的说道：“要我说，你们可以考虑开一个饭馆，凭小桃红的手艺，肯定比西来顺还要火！”
小桃红吃吃的笑着，说道：“你是嘴上抹了蜜来的吗？”
说笑一阵，小桃红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说道：“新禹，你现在是堰津的大人物，我们家雷朋以后可就全靠你照应了，我敬你一杯！”
说着话，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姜新禹知道，小桃红这么热情周到，一多半原因是因为自己的身份，这个女人出身烟花柳巷，经常和各种人周旋，自然是有几分心计。
雷朋在一旁抢白着小桃红，说道：“这话还用你说吗？我和新禹是啥关系？他飞黄腾达了，能把我这个兄弟忘了吗？”
姜新禹：“雷朋，乔站长眼里可不揉沙子，你要是干的不好，照样卷铺盖走人，就算我替你说话，恐怕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雷朋连连点头，说道：“道理我懂，不瞒你说，这段时间给办事处采买，我一分钱都没往兜里揣，就是为了给乔站长留下一个好印象！”
姜新禹又气又乐，说道：“合着你哭着喊着留在军统，就是为了这个？”
雷朋大瞪着眼睛，说道：“要不然为了啥？我要是干好了，没准将来整个总务后勤都让我管，那时候咱在动手捞钱，嘿嘿，新禹，你就瞧好吧！”
小桃红眉开眼笑的说道：“就是，雷朋说的没错，当官为了啥？不就是捞钱吗？”
第439章 炮击
酒过三巡，小桃红说道：“新禹，我听雷朋说了美奈的事，唉，多好的一个姑娘，可惜了。”
话锋一转，她接着说道：“不过，既然你和美奈没有夫妻缘分，要我说呢，还不如早做打算，再找一个合适的女人过日子！”
雷朋附和着说道：“小桃红说的对，美奈小姐是不错，但是，即便她比仙女还要好，咱也不能在一棵歪脖树上吊死！”
姜新禹：“谢谢二位的好意，但是，这件事……我自有打算！”
小桃红慢斯条理的说道：“人生苦短，有时候太较真儿，就是跟自己过不去！我刚好认识一个姑娘，知书达理，人样子也不错……”
雷朋打断她的话，说道：“你的那些姐妹就算了，你当新禹跟我一样啊！”
小桃红怒道：“你这话啥意思，当初可没人逼着你娶我！”
雷朋息事宁人，说道：“我的意思是说，一般人配不上新禹。”
“我说的这个姑娘是张太太的侄女，无论是各方面条件，都和新禹很般配……”
“轰！”
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打断了小桃红的话头。
小桃红吓得花容失色，用手抚着胸口，说道：“吓死我了……”
“轰！”
又是一声巨响。
雷朋探身向窗外张望着，疑惑的说道：“怎么听着像是爆炸声？”
姜新禹凝神听了一会，说道：“是炮击！”
“炮击？”
“对！好像是战防炮！”
姜新禹放下筷子，说道：“我得回去了，你们也小心一点，今晚最好不要出门！”
雷朋一拍大腿，说道：“新禹，会不会是八路军攻城了？”
“不知道。”姜新禹匆匆出了门，开车返回办事处。
一路上，都能听见密集的枪声，从距离上判断，交火似乎就在堰津附近。
十几分钟后，轿车停在办事处门口，姜新禹下了车，快步来到乔慕才办公室门外。
“笃笃！”
“进来！”
姜新禹推门走进去，乔慕才刚刚放下手里的电话，脸上的神情十分严峻。
“站长，出什么事了？”
“我问过内田，他也正在核实情况。”
“铃铃铃铃铃！”桌上的专线电话响起。
乔慕才拿起电话：“喂，我是……哦，知道了。请转告内田司令官，如果八路军继续进攻，务必按照原计划还击！”
挂断电话，乔慕才说道：“事情查清楚了，八路军独立团在杨村和日军一个小队遭遇，双方发生了交火。”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八路军集结了几个团的兵力，我就听说有二十七团、七十五团、七十六团，哪冒出来一个独立团？”
“日本人说，这支队伍以前叫黄冈县大队，刚刚更改了番号。”
“哦，怪不得……”
乔慕才仔细听了一会，说道：“枪声基本停止，估计战斗也快结束了！”
姜新禹：“一个团对一个小队，独立团赢定了！”
乔慕才摇了摇头，叹道：“这场仗要是放在从前，就算日军只有一个小队，就凭县大队的火力配备，要想吃下对手，费九牛二虎之力不说，自己的伤亡也小不了！”
“是啊，黄冈县大队刚成立那会，守备队都能把他们打的落花流水！想不到，现在他们连火炮都有了！”
“唉，今非昔比，共军这些年休养生息，坚持在敌后打游击战，实力早就脱胎换骨了，委座常说，日本人不过是疥癣之疾，共党才是我们的心腹大患！”
乔慕才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他老人家虽然高瞻远瞩，但是太过仁慈，如果当年一鼓作气，不给共党喘息之机，哪来今日这种局面！”
“笃笃！”外面传来敲门声。
乔慕才：“进来。”
陶建明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纸电文，见姜新禹也在，客气的说道：“姜副代表也在。”
乔慕才：“陶队长，有事吗？”
陶建明：“站长，总部来电！”
“念！”
“财政司特派员张果为、外事局堰津区联络官周培章一行，将于明日午时乘火车抵达堰津，望务必做好接待以及安全保卫工作！”
“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是！”陶建明转身走出办公室。
乔慕才冷笑着说道：“我们辛辛苦苦打前站，各位大员们倒是落得轻松，不用操心这些琐碎事，还必须好吃好喝接待！”
姜新禹想了一下，说道：“外事局提前派人来，我还能理解，财政司干嘛这么心急？”
乔慕才解释着说道：“上面担心日本人在财政方面做手脚，所以，财政司的人要提前进驻日伪财政以及金融部门，监督资金情况，做到防患于未然！”
“哦，原来是这样……”
“新禹，堰津你最熟悉，明天找一个像样的馆子，给财政司和外事局的人接风洗尘，也算是咱们尽了地主之谊。”
“像样的馆子……您看，亚洲饭店行吗？”
“不不不，不要太张扬，最好是那种不显山不露水，但是规格档次又过得去的饭馆！”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桥东路有一家饭馆，主要以本地海鲜为主，环境也不错，最主要的是干净卫生，我觉得那挺适合。”
“可以，你看着安排吧，所有花费，办事处报销！”
“知道了。”
“另外，明天把手头的工作放一放，跟我去车站接人。”
“是！”
此时，城外的枪声完全停止，乔慕才又给驻屯军司令部打了一个电话，确认了战斗已经结束。
按照重庆的要求，内田只需要守住堰津即可，尽量避免和八路军发生大规模交火，毕竟在名义上，八路军也隶属国军战斗序列。
所以，虽然日军小队在顽抗过程中，曾经放信鸽向司令部请求支援，但是内田依然按兵不动，只当自己没收到求援信息。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在历时两个小时之后，四十多名日军被击毙，另有十几人投降。
独立团缴获了一面日军军旗，四门掷弹筒，三挺歪把子机枪，五十多支步枪以及弹药等物资，补充武器的同时，也极大提振了军心士气！
第440章 爆炸
堰津火车站。
“各位老少爷们儿，瞧一瞧看一看，上好的山羊皮，价钱绝对公道……”
富贵肩上搭着两块皮子，时不时的吆喝两声，如果有人感兴趣，他就会开出一个离谱的高价把对方吓走。
裴少石快步穿过马路，来到车站出站口，暗中观察了一遍周围情况。
他手上拿着一个白纸板，上面写着：接青岛来的陆先生。
几分钟后，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路边，乔慕才和姜新禹从车里下来，他们是来接财政司和外事局的人。
富贵凑到裴少石近前，说道：“先生，上好的山羊皮，做成皮袄皮帽子，保证您在寒冬腊月都冷不着！”
裴少石摸着皮子，说道：“多少钱啊？”
“先别着急问价，您先看看货……”富贵压低嗓音说道：“军统的乔慕才来了，还有那个姓姜的副代表。”
“看见了，不用管他们，一会儿，注意着点有没有日本特务！”
“明白！”
裴少石：“什么破皮子，都生虫子了，不要不要！”
富贵不服气的说道：“哪来的虫子？您不买不要紧，别瞎说成吗……”
“呜——”
“呜——”
“呜——”
刺耳的汽笛长鸣声，一列火车由远而近驶入堰津站。
十几分钟后，三三两两的旅客陆陆续续下了车。
一名身穿粗布长衫，拎着藤木箱子的中年男子出了站口，径直向裴少石走过来。
他看了一眼纸板，说道：“请问，你是舅公家的二弟吗？”
裴少石把纸板收起来，说道：“你记错了，我是三弟。”
中年男子和裴少石握了一下手，说道：“十几年没见面，记不太准了，我是陆明华。”
“表哥，咱们有话回家说。”
“好！”
站在轿车旁的乔慕才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说道：“今天还好，火车没有晚点，我来堰津的时候，足足晚了一个小时。”
姜新禹随口附和着说道：“这种时候，火车还能准点，确实很难得……”
目光一瞥之中，一名日军中尉军官向这边走过来，他头上戴着钢盔，手上拎着一个军用的帆布包。
姜新禹觉得很奇怪，既然不是巡逻执勤，这么热的天气，戴着厚重的头盔，他难道不嫌热吗？
中尉军官正是河野，他今天是遵照青木的命令，前来刺杀乔慕才！
使用日军制式手雷时，除了要拔掉保险销，还必须将弹体在硬物上用力撞击一下，使撞针击发火帽点燃延期信管，然后才会爆炸。
这也是河野戴钢盔的主要原因，另外，他也知道，手雷的杀伤半径在十米范围内，戴着钢盔也能最大限度保护自己！
见姜新禹在打量着自己，河野担心会被瞧出破绽，他伸手从帆布袋里摸出手雷，在钢盔上磕了一下，然后贴着地面扔了过去！
虽然没看清楚河野掏出来的是什么物件，但是他在钢盔上磕的这一下，让姜新禹瞬间恍然大悟！
是手雷！
河野的手劲很稳，手雷恰到好处落在姜新禹和乔慕才脚下！
手雷嘶嘶冒着青烟，乔慕才惊的目瞪口呆，大脑一片空白，他在炸点中心，根本就是避无可避！
姜新禹知道，日式手雷的引信有五秒钟延时，他来不及多想，迅速捡起手雷扔了出去。
手雷刚一离手，他立刻就势扑倒乔慕才，身体紧贴在地面上，只听见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轰！”
一块破片击碎了轿车车窗，碎玻璃落了一地。
顷刻间，出站口乱成了一锅粥，女人的尖叫声，孩子的啼哭声，纷乱奔跑的人群，让场面看上去混乱不堪。
车站本就是人群聚集区，加上正值火车进站，各类商贩、黄包车车夫、前来接站的本地人，出站口被挤得满满当当。
有十几个无辜者在爆炸中受伤，好在姜新禹尽可能把手雷扔向空地，这才没有造成更大的伤亡！
两名跟随来的警卫从地上爬起来，掏出手枪躲在车门后，密切注视着惊慌失措的人群，提防凶手还有二次刺杀行动！
两名警察跑了过来，听说是有人试图刺杀重庆方面的代表，他们不敢怠慢，赶忙去打电话请求支援。
姜新禹搀扶起乔慕才，说道：“站长，您受惊了！”
乔慕才弄了一头一脸的灰土，惊魂未定的四处张望着，说道：“看见凶手的样子了吗？”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看见了，是一个日本军人。”
此时，一队日本兵赶到现场，带队的是一名少尉。
姜新禹迎上前去，用日语说道：“少尉，行凶者是一个穿着中尉军装的男人，三十岁左右，他应该就躲在车站附近！”
少尉：“你是什么人？”
姜新禹掏出证件递过去，办事处的证件上，盖着驻屯军司令部的大印，在堰津具有非同一般的特殊意义。
少尉恭敬的把证件还回去，双脚一并，敬了一个军礼，说道：“请放心，我马上派人封锁整条街！”
乔慕才死里逃生，在惊吓之余，颇有点恼羞成怒。
他招手叫过来姜新禹，说道：“这件事不能全指望日本人，你见过行凶者，去把他找出来，一定要查出是受什么人指使！”
“明白！”姜新禹回身嘱咐着两名警卫，说道：“保护好站长，一步都不许离开！”
“是！”
整条街被日本人封锁，发现形迹可疑者，除了要检查证件之外，还要搜查随身携带的物品。
爆炸发生时，裴少石和陆明华还没走出车站，等他们反应过来，日本人已经在街口设了关卡。
陆明华紧张的说道：“怎么办？”
裴少石：“别担心，日本人不是冲我们来的！”
“可是，我箱子里是一部发报机！”
“啊？”
“这件事过后再和你解释，眼下怎么办？”
裴少石想了想，说道：“你等我一下。”
他回身来到富贵近前，低声说道：“去试试关卡能不能过去！”
“知道了。”富贵挤出人群，大步向关卡走去。
如果每个人都要接受检查，陆明华就要另想其他办法通过关卡……
第441章 狼子野心
富贵来到关卡前，一名翻译随便盘问了几句，日军少尉挥手示意放行，连证件都没检查。
此时，大批增援警察赶到，开始大面积排查嫌疑者，照这么下去，用不了多久，就会查到陆明华。
裴少石：“我们从关卡走！”
陆明华：“能行吗？”
裴少石：“把箱子给我，你先走！”
他觉得自己会说日语，又是在满洲银行工作，日本人应该不会太为难他。
况且，日本人只是随机抽查，看上去也不是很认真，理论上来说，完全有机会脱身。
“你是干什么的？”翻译对一个拎着皮箱的男子说道。
“我是山东人，来堰津投亲戚……”
少尉一挥手，说道：“过去吧！”
“谢谢太君！”男子鞠了一躬快步走了过去。
日本人如此懈怠，主要是因为堰津很快就要正式被接收，未来的不确定性，让他们也想尽量挽回自身形象。
到了关卡处，还没等翻译问话，少尉示意陆明华通过，如此顺利，让裴少石心里很高兴。
他主动用日语打着招呼，说道：“各位太君，大家辛苦了！”
少尉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是干什么的？”
“我在满洲银行工作。”
“来车站做什么？”
“我来接一个朋友。”
“你的朋友呢？”
“已经过去了。”
裴少石忽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这名日军少尉憋闷了太久，好不容易来一个会说日语的人，他只当是解闷儿也要多盘问几句。
如果不说日语反而没事，聪明反被聪明误这句话，用来形容现在的自己，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少尉看着他手里的箱子，说道：“把箱子打开！”
裴少石心里咯噔一下，陪着笑脸说道：“太君，箱子里是银行的东西，您看……”
少尉面无表情的说道：“打开！”
他的想法很简单，这么多人都看着呢，不能因为裴少石会说几句日语，自己就轻易把他放过去，要做到一视同仁才行！
裴少石没办法，心里暗暗祷告着，但愿发报机是拆散的零件，那样的话，或许还能糊弄过去。
打开箱子的一道缝隙，里面的物件用布缠裹着有棱有角，分明是一部装好的发报机！
“少尉，查的怎么样了？”姜新禹迈步走了过来。
他一直躲在附近，暗中监视着关卡，准备随时指认河野，看见裴少石遇到了麻烦，这才出面化解。
“姜副代表，我们正在查，暂时还没找到行凶者！”少尉客气的说道。
姜新禹看了看排着长队的人群，说道：“这么慢怎么能行……少尉，我提一点小小的建议，可以吗？”
“你请说。”
“行凶者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所以，我认为应该另开一处关卡，女人、孩子，还有老人，他们不必接受检查，一律放行，这样就会大大缩短时间！”
“可以！”
少尉立刻表示同意，本来就是应付差事，能不能抓到行凶者，他其实并不关心！
姜新禹对裴少石说道：“你可以走了！”
少尉：“姜副代表，这个人的箱子还没有检查。”
姜新禹：“我见过行凶者的样子，不是他！”
既然姜新禹说的这么笃定，日军少尉乐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示意裴少石通过关卡。
裴少石赶忙扣好箱子，向少尉鞠了一躬，然后快步向等在远处的陆明华走去。
两个人转过了街角，心里一块石头这才落了地。
半个小时之后，他们乘坐黄包车来到积善堂。
裴少石看了一眼街边的富贵，微微点了点头，引领着陆明华穿过马路，进了对面的巷子里。
“笃笃笃，笃，笃笃！”裴少石有节奏的敲了几下木板门。
山哥打开房门，把他们让进去，探身向外看了看，这才把门插好。
“怎么才回来？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山哥倒了两碗茶水，放在桌子上。
茶水早就沏好了，现在温凉适宜十分解渴，裴少石喝了一大口，叹道：“真的差一点出事，幸亏运气还算不错！”
他对陆明华说道：“陆同志，正式的介绍一下，我就是裴少石，这位是我们交通站的老山同志。”
陆明华一一握手，说道：“这么多年来，堰津地下组织做出了杰出的贡献，上级领导对你们的工作评价很高！我非常荣幸，今后能够和大家并肩作战！”
裴少石略感惊讶的说道：“陆同志，这么说，你这次不走了？”
陆明华笑道：“希望我不会成为你们的累赘！”
裴少石：“怎么会呢，我代表堰津地下组织，欢迎你的加入！”
他对老山说道：“陆同志是有着十几年工作经验的老地下，他能留在堰津工作，对我们的帮助实在太大了！”
陆明华谦虚的说道：“少石同志，你过奖了，我以前在青岛做地下工作，到这来就是一个新人，要是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还希望你能多批评指正！”
彼此客套了一番，裴少石把话头转入正题，说道：“陆同志，发报机是怎么回事？这么直接带过来，就不怕被敌人查获吗？”
陆明华：“各地正处在权力交接期，日本人不想管，重庆那面还管不着，这种时候其实最安全！”
裴少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道：“上面有什么指示？”
“各大城市的日伪军，都接到了重庆密令，不允许他们向我党部队缴械投降，据我掌握的情况，军统在堰津设立的办事处，其实就是做为日军和重庆之间的喉舌！”
“由此可见，敌人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所以，组织交给我们的近期任务，就是要趁着敌人松懈之际，加紧时间筹措物资，尤其是盐！”
“好的，我会尽快把任务分派下去。”
“另外，还有一件事……”
陆明华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你们知道情报员蜂刺这个人吗？”
“听说过。徐海川领导堰津地下组织的时候，蜂刺表现的非常活跃，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忽然间销声匿迹，我还以为组织把他调走了！”
“不，他应该还在堰津！”
“还在堰津？那他为什么不和我们联系？”
“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了解，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组织上也无法联系到他！”
“组织上没有蜂刺的档案？”
“没有。”
“那……他的上级呢？”
“知道蜂刺真实身份的人，全都牺牲了！上面的意思，让我们试试看，能不能找到他！”
山哥在一旁说道：“他会不会是……主动脱档了？”
陆明华面色凝重的说道：“正因为如此，在寻找蜂刺的过程中，我们自己也要格外小心！”
第442章 正式投降
办事处内。
“站长，行凶者名叫河野，是青木联队一名小队长，在逃跑过程中，被当场击毙！”
“就他一个人吗？”
“初步调查，就他一个人。另外，我刚刚去过驻屯军司令部，面见了内田银之助，就此事提出严正交涉！”
“他怎么说？”
“内田说，河野做出如此疯狂举动，纯属个人行为，并且保证不会再发生类似事件！”
“个人行为……哼，再来几次个人行为，我这条命就要扔在堰津了！”
“我建议，您的随行警卫，以后从两人增加到四人！”
“有这个必要吗？”
“日军内部有很多极端分子，他们一直声称投降诏书是伪造的，所以，才会发生青木策动兵变的事件，河野行刺您，估计也与此有关！”
“新禹，今天幸亏有你，我才能死里逃生！”
“护佑老师安全，本是学生应尽之责！”
乔慕才赞许的点了点头，说道：“财政司和外事局的人，我让陶建明都安顿好了，你就不用管了！”
“知道了。”
“预计本月底，美军就会抵达堰津，新禹，知道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吗？”
“呃……加强监视各方动向，不给别有用心者以可乘之机！”
乔慕才笑着摆了摆手，说道：“美国人一到，办事处这个临时机构，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您的意思是？”
“着手筹建军统堰津站，我们忙活了这么多天，起码应该给自己找一个好地方吧？”
“是，您说的对。”
“在受降仪式前，国府委任的堰津各部门都会陆续抵达，所以，我们下手一定要快！上马桥、松岛街，公使路，有很多日军军官私宅，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到时候，我们把好一点的房子，全部接收过来！”
姜新禹想了一下，说道：“对了，白河码头有很多日本人的仓库，是不是也一并接收过来？”
乔慕才微笑道：“新禹，这种事还用我一样一样教吗？只要是日本人名下的财产，原则上，我们都有接收的权利！”
“明白了。”
“笃笃！”外面想起敲门声。
“进来！”
房门一开，警卫引领着一个女人走进来。
女人三十多岁的年龄，一身黑色套裙，身材显得有些发胖，圆圆的脸蛋挂着自信的微笑。
女人躬身施礼，说道：“乔站长，堰津站电讯科科长张尼娜前来报到！”
“上周我才接到总部的电文，想不到你来的这么快！”乔慕才热情的从办公桌后面转出来。
张尼娜：“我搭乘了朱市长的飞机，所以来的快了几天。”
乔慕才：“这就难怪了……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姜新禹少校。”
张尼娜一脸的矜持，说道：“你好，姜少校。”
乔慕才对姜新禹说道：“张科长是姜玉英教过的学生，在电讯技术领域堪称奇才！”
姜新禹惊讶的说道：“姜玉英？就是破译偷袭珍珠港电文的姜将军？”
张尼娜掩饰着得意的神情，说道：“电讯学博大精深，我只学到了一点皮毛而已，奇才二字可不敢当！”
乔慕才笑道：“大家都是自己人，就不要谦虚了，堰津站电讯科能有张科长坐镇，我也就放心了！”
寒暄了一会，乔慕才吩咐人准备房间，让张尼娜先去休息。
姜新禹：“站长，电讯科关系重大，一定要有真才实学的人掌舵才行……”
“张尼娜的业务能力没问题，就是……”乔慕才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我一直认为，女人不适合做情报工作……当然，姜玉英将军是例外！”
“新禹，我给你一个忠告，千万别轻视女人！另外……”
乔慕才压低嗓音说道：“另外，别看她其貌不扬，但是交际能力特别强，不仅有姜玉英支持她，新任堰津副市长朱凯和她的关系……也很好！”
姜新禹：“这些事我不关心，我只知道，不论是任何时候，我都会站在您这边！”
乔慕才心里很高兴，他把姜新禹留在堰津站，目的非常明确，就是为了多一个心腹亲信！
“新禹，我说过了，我不会亏待你！”
“谢谢站长！”
乔慕才想了想，大手一挥，说道：“算了，我还是提前告诉你吧！”
“告诉我什么？”
“你将会担任堰津站行动队队长，正式任命很快就到！按说，凭你的资历，其实还远远不够，这是我再三向戴局长举荐的结果！”
姜新禹双脚一并，躬身说道：“多谢站长栽培，新禹定当赴汤蹈火，以报答您的知遇之恩！”
…………
9月30日。
美海军第三军团在大沽登陆，正式进驻堰津，司令部设在原法租界公议局大楼。
两天后，新任堰津市长张延谔、警察局长杜建时，以及军方代表吕文震等，同期乘坐专机抵达堰津。
10月6日上午九时。
受降仪式在公议局门前广场举行，包括外事局堰津区联络官周培章，财政司特派员张果为在内的中方代表悉数参加。
美海军一千余人，全副武装负责警戒任务。
听闻今天是正式受降的日子，公议局附近人山人海，目测之下，至少有数万人前来围观。
九点整，内田银之助在几名日军高级军官的陪同下，步行来到公议局广场。
美海军第三军团洛基中将是此次受降方代表，双方简单的交谈几句，内田银之助在投降书上签字。
吕文震在一旁提醒道：“请日方代表交出军刀！”
内田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说道：“这只是一个形式而已，能不能……”
“请日方代表交出军刀！”吕文震大声重复着。
围观的老百姓跟着喊道：“交出军刀！”
“投降了，就要交出所有武器！”
内田看着洛基中将，洛基耸了耸肩，说道：“正常来说，是这样的。”
内田只好解下腰间的军刀，双手递了过去。
洛基微笑着接过军刀，猛然振臂举过头顶！
广场静了一秒钟，蓦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第443章 尼娜
一周后。
位于运河北街，一栋四层楼内，军统堰津站正式成立。
这里原本是满铁驻堰津的情报机构，各类设施齐全，几乎无须经过太大改动，就可以搬进去办公。
“铃铃铃铃！”桌上的电话响起。
“喂，哪位？”
“姜队长，站长让我通知你，到四楼会议室开会。”
电话里是王秘书的声音，他也是乔慕才的亲信，刚刚从重庆调过来。
“好的，我马上就过去。”
“另外，电讯科一直占线，您路过的时候，能不能帮我通知一下张科长？”
“没问题。”
“谢谢了，姜队长。”
“王秘书，别客气，小事一桩！”
挂断电话，姜新禹出了办公室，迈步向电讯科科长室走去。
电讯科科长室在二楼最东一间，张尼娜毕竟是一个女人，平时很少有人来找她，这里倒是非常清净。
房门虚掩着，姜新禹刚要伸手敲门。
“嗯……”屋子里忽然传出女人撒娇的声音。
很明显是张尼娜在和什么人讲电话，姜新禹若是此刻进去，双方都会觉得尴尬，只能等一下再敲门。
“不行！你今晚必须陪我，再过几天他就要来堰津了！”张尼娜忘了房门没关严，肆无忌惮的对电话里说道。
刚开始，姜新禹还以为是夫妻间情话，现在他明白了，电话另一端根本不是张尼娜的丈夫！
她丈夫是总部一名普通外勤，现如今还远在重庆，据说很快就会被调来堰津站工作。
姜新禹退后几步，故意弄出一些声响，然后才伸手敲门。
“笃笃，笃笃！”
“请进。”
姜新禹推开房门，只见张尼娜一本正经的坐在办公桌后面。
“呦，姜队长？快请坐！”
“不了，你电话一直占线，我是顺路过来告诉你一声，马上到四楼会议室开会！”
“知道了，谢谢姜队长。”
“不客气。”
姜新禹关上门，转身沿着楼梯向四楼走去。
没过一会，张尼娜快步追了上来，和姜新禹并肩走着，说道：“唉，电讯科人手不足，凡事都要我亲力亲为，刚才打电话就是因为这种事！”
姜新禹：“是啊，各部门都一样，没办法……”
“听说临澧特训班有一批新人结业，可能会分到堰津站。”
“是嘛，那太好了……”
“姜队长是本地人吗？”
“不，我是浙江人。”
“哦，口音可听不出你是浙江人。”
“在堰津待的时间太久，口音都被同化了。我听说，张科长是河北人？”
“河北保定。不过，我一句家乡话也不会说。”
“为什么？”
“我父亲是俄国人，我十岁的时候才回到中国，跟随母亲定居在南京。”
“尼娜……名字听上去确实像是俄国人！”
张尼娜微笑着说道：“我长的不像俄国人吗？”
姜新禹认真的看了两眼，说道：“恕我眼拙，真是没瞧出来。”
张尼娜叹了口气，说道：“说来也奇怪，遗传基因在我身上，似乎失去了作用……”
谈谈说说，两人来到了四楼会议室。
几分钟后，乔慕才迈步走进来，除了王秘书，身后还跟着几个军官。
乔慕才环视一遍在座众人，说道：“开会之前，先介绍几位新同事……这位，新任机要室主任周俊臣，大家欢迎！”
会议室响起热烈的掌声。
“周某初来堰津，还请各位同仁多多关照！”
周俊臣三十多岁，鼻梁上架着一副近视眼镜，说话温文尔雅，倒像是一个教书先生。
“这位，新任财务科科长丁伟！”乔慕才继续介绍着。
丁伟四十岁左右，脸上透着精明强干的劲儿。
不等乔慕才继续介绍，最后一个军官上前一步，说道：“在下冯青山，承蒙戴局长厚爱，愧领堰津站情报处处长一职，请各位同仁多关照！”
说完这句话，他面向张尼娜说道：“张科长，你好。”
张尼娜站起身，微笑道：“欢迎你，冯处长。”
乔慕才看了看他们，说道：“你们之前就认识？”
冯青山解释道：“卑职在总部一处任职时，经常去电讯处公干，一来二去，就和张科长认识了。”
乔慕才点了点头，伸手指了一下姜新禹，说道：“这位是行动队队长姜新禹！”
姜新禹站起身，敬了一圈军礼。
冯青山：“久闻情报员乌鸦的大名，幸会了！”
姜新禹谦虚的说道：“不值一提，冯处长过奖！”
“这位是堰津站唯一的女将，电讯科科长张尼娜！”
介绍完毕，乔慕才说道：“大家都坐吧，今天这个会，一是欢迎新同仁到来，二是要讲一下今后的工作重点！”
会议室内一片肃静。
乔慕才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接着说道：“抗战胜利了，是不是就意味着，我们可以躺在功劳簿上，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了呢？当然不是！接下来的工作会更加繁重，共党方面……”
“铃铃铃！”会议室的电话响起。
王秘书拿起电话听了一会，说道：“站长，市政厅的电话。”
乔慕才接过电话：“喂，我是乔慕才……哦，好吧，我马上就过去！”
放下电话，乔慕才说道：“今天的会先开到这，明天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希望各位也能拿出你们的见解，大家集思广益，才能把工作做好！”
“是！”众人齐刷刷站起身。
乔慕才临出门时，回身对冯青山说道：“你们几位的新家，总务处已经安排好了，都是堰津最好的房子！”
“谢谢站长！”
“谢谢站长！”
乔慕才笑道：“房子的事，你们应该谢谢姜队长，要不是他手快，这些房子不知道会落到什么人手里！”
说完这句话，乔慕才快步离开了会议室。
总务处黄处长说道：“冯处长，周主任，丁科长，房子的钥匙在总务处，你们随时可以拿走。”
姜新禹嘱咐道：“老黄，冯处长他们初来乍到，一会让司机班出车，送三位到他们的新家。”
黄处长：“放心吧，我早就安排好了！”
冯青山：“谢谢姜队长，谢谢各位同仁！”
第444章 盐
姜新禹也搬了新家，桥东路的房子本来就是租的，如今抗战胜利了，房东也回到了堰津，不打算再继续出租。
新家位于公使路7号，原先是日本领事馆一名参赞的住所。
这是一栋独门独院的双层小楼，院子里种植了很多花草树木，而且都精心修剪过，看上去像是一个小花园。
在乔慕才授意下，总务处把房屋内部重新装饰一新，添置了各式高档家具，以及锅碗瓢盆等生活用品。
回到家里，姜新禹找出相关证件，准备明天去办理赴日本的签证，他不想再等下去，既然自己无法和组织建立联系，即使留在堰津也于事无补。
最主要的是，服部美奈的所有亲人都死于美军轰炸，一个女人举目无亲，天知道她将面临着怎样的艰难！
每次想到这一点，姜新禹恨不得立刻飞到大阪，不管能否找到美奈，起码自己会离她近一点！
“铃铃铃！”电话骤然响起。
“喂，哪位？”
“姜队长，我是老坎。”
姜新禹放下手里的报纸，说道：“有两下子，这么快就查我的电话号码了。”
电话里杭老坎得意的笑道：“老话儿说的好，世上无难事，就怕有心人，我杭老坎就是一个有心人！”
“有心人先生，找我什么事？”姜新禹心里已经猜到了几分。
“姜队长，码头3号仓库被查封了，这事儿您知道吗？”
“3号仓库是佐藤商社的财产，佐藤在抗战期间和日本军方多有勾结，查封他们有什么奇怪吗？”
“不奇怪！要我说，查封财产还不够，应该把那些日本人都抓起来，一个一个扔进白河里喂鱼才解恨……”
“日本人在的时候，你不照样过的风生水起嘛，怎么忽然这么恨他们？”
“这不显得咱爱国嘛，嘿嘿……”杭老坎干笑了两声，说道：“可是，3号仓库存放的那些货……”
“老坎，不该问的就别问，想要继续在码头当你的老大，就要学会把嘴闭上！”
“……明白了。”
挂断电话，姜新禹想了一会，在临去日本之前，必须把这批盐处理掉，要不然一旦被人发现，再想运走就不可能了。
八路军独立团驻扎在杨村，只要能把盐运出城就好办。
这件事只能去找裴少石，地下党有秘密运输渠道，运走一车盐应该不成问题。
吃过了晚饭，姜新禹开车来到紫竹公寓。
确定无人注意自己，他压低礼帽帽檐，来到裴少石房门前，迅速把一封信顺着门缝塞进去。
一个小时之后。
裴少石回到家里，伸手拽了一下灯绳，然后看见了脚下的信封。
他捡起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笺：明日下午三时，海关总署东墙外……
第二天，海关总署。
下午三点钟整，裴少石和老山准时出现在东墙外。
远远的看见一辆卡车停在树荫下，苫布把车厢封闭的严严实实。
老山看了一会车牌号，说道：“没错，就是这辆车！”
裴少石正要上前，老山拦住了他，说道：“还是我先过去看看情况，万一是圈套就麻烦了。”
裴少石：“不会！这个人如果是敌人，根本不必费这么大的力气！”
来到车近前，驾驶室内空无一人，钥匙门上插着车钥匙。
裴少石伸手摸了一下车机盖，感觉微微有些发热，这辆车显然是刚刚开过来不久。
老山爬进车厢里，很快又跳了下来，来到裴少石近前，喜形于色的说道：“全是整袋的精盐！”
“上车，先离开这！”
裴少石也很高兴，本来打算趁着交接混乱时期，尽快搞到精盐，没想到美军反应很快，第一时间把盐厂控制起来。
正在发愁之际，这个神秘人送来了这样一封信，轻轻松松搞到一车盐，圆满完成了组织交给自己的任务！
回去的路上，老山兴奋的说道：“这么多的盐，连一分钱也没花，上级肯定会表扬我们！”
裴少石打趣着说道：“老山，你出来干革命，就图的是让人家表扬？”
老山笑道：“当然不是，不过，被人表扬总比被人批评好！”
他看了一眼熟练操控汽车的裴少石，说道：“唉，我要是会开车就好了，省得让你亲自来一趟。”
“我一直想问你，特科培训也有驾驶科目，你怎么不会开车？”
“那时候条件艰苦，特科只有一辆教学用的卡车，轮到我学车的时候，偏赶上车坏了，当时组织上急于把我们派到堰津，所以驾驶科目一直没学。”
“哦，原来是这样，看来你的运气不太好啊。”
老山想了想，说道：“少石同志，我虽然不会开车，但是其他同志基本都会，你干嘛不用他们？”
裴少石淡淡的说道：“事关重大，思来想去，还是我亲自来比较稳妥。”
其实他没说实话，姜新禹在信上写的很明白，这件事要尽可能的缩小范围，免得被查到精盐来源。
老山掏出香烟点燃一支，美美的抽了一口，笑道：“咱们这么快就搞到了精盐，陆同志肯定会大吃一惊！”
裴少石纠正着说道：“注意用词，不是咱们，是我们！”
老山连连点头，说道：“对对，是我们……”
他沉思了片刻，说道：“少石同志，你说，这个人会不会是蜂刺？”
裴少石心里一动，说道：“蜂刺？你怎么会想到是他？”
“要说以前，是爱国人士暗中帮助咱们，还说得过去，可现在日本人投降了，还愿意冒险做这种事的只能是自己同志了！”
“你分析的有些道理……”
“不是有些道理，一定是他！”
“那他为什么不和我们表明身份？”
“陆同志不是说了嘛，组织上没有蜂刺的档案，他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
“不对！不用说以前他帮我们做的事，就冲这一车盐，即使他无法证明身份，起码也不必躲躲藏藏吧？”
老山挠了挠头，说道：“那会是因为啥呢？”
裴少石把车缓缓停在一栋院门前，沉思了半晌，说道：“我感觉……他好像并不完全信任我们！”
第445章 告假
目送着裴少石把卡车开走，姜新禹这才放心离开。
“姜队长？”一个声音叫住了姜新禹。
姜新禹回头一看，是一脸惊喜的李爱国。
对这个外表憨厚，实则虚荣心极强的家伙，姜新禹多少有些反感，明明是穷苦老百姓家庭出身，那些脚踏实地的优良品质怎么就一点都看不到呢？
尤其李爱国上次提到了抚恤金的事，让姜新禹对他仅有的一点好感也荡然无存！
“下班了？”姜新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
“没呢，我有事提前走一会。姜队长，您去哪？”
“运河北街。”
“我去十八街，您能不能……顺路捎我一段？”
“可以。”
他这么说，姜新禹也不好拒绝。
上了车，李爱国搭着话，说道：“您是来海关办事吗？”
姜新禹不置可否，说道：“李国，杭老坎用人，向来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李爱国低眉顺眼的说道：“……明白。姜队长，我把名字改回来了，还叫李爱国。”
“哦，改回来好！”姜新禹随口敷衍着。
十八街附近一家米铺门前，米铺掌柜和一个女人在大声争执。
身穿和服的女人手里拎着米袋子，操着一口生硬的中文说道：“我买的是白米，你掺了这么多粳米，而且还少了半斤……”
米铺老板瞪着眼睛说道：“你别胡说八道啊，谁能证明你是在我这买的米？”
女人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说道：“马掌柜，做人要讲良心，我每次都是来你这里买米，你、你怎么能这样呢？”
马掌柜不耐烦的挥着手，说道：“去去去，快走快走，别耽误我做生意！”
李爱国摇下车窗，大声说道：“小日本，滚出中国！”
日本女人抹着眼泪，在马掌柜的冷嘲热讽中快步走远。
李爱国把头缩回来，恨恨的说道：“这些小日本，就是欠收拾！当初，要不是他们骗我……”
话说一半，李爱国讪讪的闭了嘴，那件事他可不敢让姜新禹知道。
姜新禹心里忽然烦躁起来，说道：“你在哪下车？”
李爱国张望了一会，说道：“到了到了，就在……杂货店门口。”
轿车缓缓停在路边，李爱国开门下了车，回身恭敬的说道：“谢谢了，姜队长。”
姜新禹开车继续向前行驶，他看了一眼后视镜，李爱国在街边站了一会，并没有去杂货店，而是快步进了隔壁的巷子里。
姜新禹当过警察，对这一带非常熟悉，那条巷子里，除了不挂牌的烟馆，再就是做皮肉生意的暗娼！
军统堰津站。
姜新禹刚回到办公室，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姜新禹脱下外套和帽子，挂在衣帽挂上。
房门一响，陶建明推门走了进来，说道：“姜队长，回来了？”
“是陶少校啊，快请坐。”姜新禹热情的招呼着，拿过暖水瓶沏了一杯茶递过去。
陶建明虽然隶属军统部门，但是迟迟没有委派任何职务，一直挂靠在堰津站，每天出来进去无所事事。
落座后，陶建明说道：“我是特意来向姜队长辞行的。”
“是出差公干吗？”
“不是出差，我调走了。”
“调走？”
“我是军人出身，不适合在情报部门工作，当初也是没办法，才划进军统系统，上面经过研究，还是把我调回作战部队！”
“哦，敢问是去哪高就了？”
“八十六军宪兵第四团，担任副团长一职。”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宪兵第四团副团长……应该是中校军衔吧？”
陶建明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晋升令连同调令上午刚接到。”
“第四团是张将军的近卫部队，陶副团长此去前途无量啊！”
“都是为党国效力，其实在哪都一样，另外，这些年，承蒙姜队长多次救险，陶某谢谢了！”
说着话，陶建明站起身双脚一并，很正式的敬了一个军礼。
姜新禹连忙说道：“不敢当，我是少校，你是中校……”
陶建明摆了摆手，说道：“千万不要这么说，大家都是袍泽弟兄，经过这么多的事，早就不是上下级关系了！”
两人又客套了一番，姜新禹说道：“如果方便的话，晚上在登瀛楼，我给陶副团长践行，咱们好好喝上几杯！”
陶建明歉然说道：“第四团已经抵达唐山，命令我即刻启程，军令如山，我回去收拾一下，下午就走！”
“太遗憾了，这一别，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见！”
“希望时间不会太久！”
送走了陶建明，姜新禹稍事休息，起身前往三楼站长室。
站长室是一个套间，里间是乔慕才办公的地方，外间算是接待室，王秘书平时就待在这里。
姜新禹推门走了进去，问道：“王秘书，站长在吗？”
王秘书：“在。不过，你要等一下，站长在和冯处长谈事情，特别嘱咐过，不让任何人打扰。”
“冯处长进去多久了？”
“差不多一个小时了，应该快了。”
“哦，好，那我就等一会。”姜新禹就势坐在椅子上。
十几分钟后，房门一响，冯青山从里面走出来，看到姜新禹等在外面，微笑着说道：“姜队长，你好。”
姜新禹站起身，客气的说道：“冯处长，你好。”
王秘书从里屋出来，说道：“姜队长，站长请你进去。”
姜新禹对冯青山点了点头，推门走进站长室。
乔慕才笑容可掬的站起身，指了一下桌上刚沏好的茶，说道：“正宗的滇红，你也尝一尝。”
姜新禹端起茶碗呷了一口，赞道：“好茶！”
“找我什么事？”
“站长，我要告假。”
“可以。这段时间全是你在忙，也确实该休息两天了。”
“呃……我打算请两个月的假。”
“两个月？你是要回浙江探亲吗？”
“不是。我打算去一趟日本。”
乔慕才脸色渐渐沉下来，说道：“为了服部美奈？”
姜新禹：“站长，不论美奈是什么人，她毕竟是我的结发妻子，现在孤身一人远在日本，学生实在是……于心难安！”
第446章 收税
乔慕才沉思良久，说道：“一个人重情重义，是非常难得的品格，你想去日本找服部美奈，也是人之常情。但是，新禹，现在的时机不对啊！”
姜新禹：“您……什么意思？”
乔慕才：“堰津站刚刚成立，你身为行动队队长，在这个时候抽身而去，你觉得合适吗？你让站里其他人怎么想？总部要是知道了，以戴局长的脾气，恐怕对你的前程很不利啊！”
见姜新禹沉默不语，乔慕才继续说道：“依我看，这件事先放一放，等一切平稳下来，你再去日本也不迟，到时候我肯定会准你的假，成全你们夫妻团聚！”
乔慕才之所以这么说，自有他的如意算盘。
他认为姜新禹新婚不久，一时难以割舍对服部美奈的感情，如果时间拖久了，估计也就渐渐淡忘。
姜新禹犹豫着说道：“我就怕美奈那边……”
乔慕才笑道：“怕她把你忘了？要我说，多分开一段时间，更能考验你们双方的感情！”
“……好吧。我听您的！”
“这就对了，把心思用在工作上，你还年轻，国家百废待兴，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你不抓住机会，就让别人抢了风头！”
“学生谨遵您的教诲！”
“对了，以后不要学生老师的称呼，站里这些头头脑脑，背景都很复杂，咱们不能落下话柄，免得有人说闲话，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
喝了一会茶，乔慕才说道：“还有一件事，美军以战犯名义逮捕了内田银之助，下周一是初审，总部指示，堰津站也要派员听审，这是露脸的机会，所以我决定派你去！”
“谢谢站长！”
“记住，审讯过程中，你不需要发表任何意见，事后在备忘录上签字就行了，就是走一个过场的事。”
“明白了。”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堰津过渡期间，内田服从国府命令，没有向共军缴械投降，会不会成为他脱罪的理由？”
乔慕才冷笑道：“别的暂且不论，滥用生化武器，这一条罪名就会让他把牢底坐穿！”
“如果他死不承认，举证恐怕也很困难。”
“我们掌握了日军在堰津城外使用毒气弹的事实，铁证如山，他抵赖不了！”
姜新禹心里一动，乔慕才提起的这件事，应该指的就是日军便衣队遭到县大队伏击那次。
问题是，军统怎么会知道？
不用过多分析，一定是“判官”提供的消息！
既然有判官在暗中通风报信，对于军统方面来说，裴少石的身份也就毫无秘密可言！
让人颇感意外的是，乔慕才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他到底在等什么？
想到这，姜新禹试探着说道：“站长，根据电讯科截获的电文来看，共党地下组织最近异常活跃，我们是不是应该早做打算，免得将来养虎为患！”
乔慕才微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你说的这个问题，刚才我和冯处长也谈过了，现在是国共合作时期，有些事还没有提上议程，所以，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是！”
乔慕才如此的胸有成竹，让姜新禹心里感到一丝不安。
他知道，不把判官找出来，即使上级派其他人替代裴少石，还是会暴露身份，就像新来的陆明华一样！
下班后，在楼下遇到了雷朋，他现在是总务处的一名组长，手底下也管着两三个人。
“新禹，晚上要是没啥事，到我家喝两杯？我陪你一醉解千愁！”
“解什么千愁？”
雷朋低声问道：“站长是不是没准你的假？”
姜新禹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怎么知道？”
雷朋坏笑道：“看你的脸色就知道了！”
姜新禹迈步向自己的轿车走去，雷朋在身后大声问道：“真不去啊？你要是不去，我可走了？”
…………
十几分钟后，姜新禹开着车回到公使路。
一家饭馆门前立着一块牌子：今日特价菜，海鲜天妇罗一份！
这是服部美奈特别喜欢吃的菜，姜新禹把车停在街边，下了车迈步走进饭馆。
“先生，您几位？”老板从柜台后面绕出来，客气的打着招呼。
“一位。”
“您这边请。”
随便选了一张桌位，姜新禹四处看了看，店里的生意很清淡，稀稀落落坐了两三桌客人。
“您要吃点啥？”老板的中国话说的磕磕巴巴，听起来别扭至极。
姜新禹用日语回答道：“一份海鲜天妇罗，一份寿司，就这些。”
老板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说道：“您是日本人？”
“不，我是中国人。”
“……对不起，失礼了，请稍等！”
邻桌是一个穿戴时髦的女人，差不多也就是二十刚出头的年龄，浓妆艳抹，梳着桀骜不驯的马尾辫，正在百无聊赖的翻着一本画刊。
饭菜很快端上来，姜新禹一边吃着饭，一边在心里感慨着，受到服部美奈影响，自己竟然也开始喜欢吃日本菜。
房门一响，进来两个身穿黑色绸布衫的男子，即使是在这个月份，他们也故意敞着怀，有恃无恐的打量着饭馆里每一个人。
“谁是老板？”其中一个家伙咋咋呼呼的嚷道。
老板正在给别的客人上菜，连声答应着说道：“马上来，马上来。”
“什么马上马下的，老子们没时间，快点！”
老板快步走过来，恭敬的说道：“二位要吃点啥？”
“老子是中国人，吃不惯你们东洋菜！”
“那你们这是……”
“知道斧头帮吗？”
“知道知道。”
“知道就好，以后这片儿归斧头帮管了，我叫闫百顺，叫我闫爷就行了！”
“闫爷，你好。”
“废话就不说了，交税吧！”
“交、交啥税？”
“抗日税！凡是日本人的生意，从这个月开始，都要交抗日税，以后要是有人找你麻烦，就提我的名字！”
“可是，这家饭馆是中国人的生意。”
“想蒙我？你敢说自己不是日本人吗？”
“我是。可我太太是中国人，她才是老板。”
“跟老子在这编故事呢？”
“不敢不敢，您看一眼营业牌照，就知道我有没有说谎。”
墙上挂着的营业牌照，果然清清楚楚写着一个中国女人的名字。
闫百顺看了看自己的手下，泄气的说道：“瞧见没？咱哥俩今天白他吗跑一趟！”
手下附耳嘀咕了几句，闫百顺眼睛一亮，立刻对老板说道：“对，把你太太叫出来！这年头啥都有假，万一你用假牌照糊弄我们咋办？”
“对不起，我太太马上要生了，在家里休息呢……”
“那就对不住了，交税吧！”
“……多少钱？”
“每个月一千块，半年一收！”
第447章 童小姐
中储券和日军军票不允许在市面流通，只能到银行兑换法币，按照当前的物价，一千块法币可不是小数目。
现如今还留在堰津的日本人，早就没了往日的威风，平日里谨小慎微，很怕稍不留神就会惹祸上身。
闫百顺狮子大张口，一下子要这么多钱，就是抓住了这种心理，能唬一个算一个！
姜新禹听的直皱眉，放下筷子正要出言制止。
邻桌的那个女人站起身，大声说道：“老板，别怕他们，给警察局打电话报警！”
闫百顺晃着膀子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女人，嬉皮笑脸的说道：“怎么着，小妞，想替小日本打抱不平？”
女人冷哼了一声，说道：“人渣！”
闫百顺伸手一撩衣襟，露出插在腰间的斧头，声色俱厉的说道：“你他吗的再说一遍！”
女人脸上毫无惧色，说道：“你嘴巴放干净点，惹急了本小姐，没你好果子吃！”
老板赶忙凑过来，对女人说道：“童小姐，您少说两句吧……”
“童小姐？老板，你确定她不是童太太？”说完这句话，闫百顺放肆的大笑起来。
童小姐气得粉面通红，蓦然抬脚猛踢了过去，她穿着高跟皮鞋，一脚正踢在闫百顺档中。
闫百顺的笑声戛然而止，脸色瞬间成了一副酱猪肝色，捂着下体痛苦不堪的堆萎在地上。
“老大，你咋样了？”闫百顺的手下赶忙过去搀扶。
闫百顺疼的说不出话，用手点指着童小姐，吼出一个既愤怒又莫名其妙的破音。
手下立刻抽出斧头，冲过去抓童小姐。
童小姐吓得围着桌子转圈，大声叫嚷道：“你别过来啊……老板，快点快点，打电话叫警察！”
老板刚要回去柜台，闫百顺的手下喝道：“你要是敢打电话，就等着让你老婆给你收尸吧！”
老板犹豫着没敢动地方，只能一声一声的哀求道：“闫爷，您别和女人一般见识，就饶了她这次吧？”
“饶了她？可以啊，她肯答应陪我睡一宿，我就饶了她……啊！”
闫百顺惨嚎一声，一个青瓷碗砸在他头上，额头顿时肿起一块大包。
童小姐一击即中，兴奋的拍着手说道：“让你胡说八道，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百忙中，她还不忘对姜新禹和另外一桌客人喊道：“流氓欺负女人都不管，你们还是男人吗？”
另一桌两个男子低下头，只当什么也没看见，他们都是滞留在堰津的日本人，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敢管这种闲事。
姜新禹觉得好笑，因为他早就看出来了，这位看似惊慌失措的童小姐，其实根本不需要别人帮忙。
在被人追的四处乱跑，她还能用汤碗击中闫百顺，可见身手相当不错，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事。
童小姐在桌椅间跑了一个来回，渐渐有些体力不支。
她瞪着气定神闲吃饭的姜新禹，气喘吁吁的说道：“你、你真给……男人……丢脸！呸！呸！”
呸的两声，倒是中气十足，显见她心里对姜新禹的鄙视程度，已然到了一个极致！
姜新禹笑着摇了摇头，童小姐立刻嚷道：“你还有脸笑……嗳呀！”
一个没留神，她被横在地上的凳腿绊了一下，踉跄着险些摔倒，闫百顺的手下趁机追上来。
此刻，闫百顺也缓过劲儿，一瘸一拐堵截上来，嘴里哼哼着说道：“臭娘们儿，老子今天要是不办了你，我就在堰津白混了！”
姜新禹心里很清楚，这些帮派分子什么事都能干出来，自己要是再不出手，那位童小姐就要吃大亏了。
他刚要有所动作，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断喝：“住手！”
众人扭脸一看，一个膀大腰圆的青年大步流星走进来。
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长长的辫子垂在腰间，脸上带着焦急的神情。
童小姐扶着桌子喘了一会，不满的说道：“童大奎，你怎么才来，我让人欺负了！”
童大奎躬身说道：“对不起，小姐。”
小姑娘嘟囔着说道：“小姐，怪不得大奎哥，是你自己偷跑出来，要不是知道你总来这家吃饭，我们还找不到你呢……”
童小姐板着脸说道：“什么偷跑出来？我是犯人吗？整天大奎哥大奎哥，小纽扣，等你长大了，干脆嫁给他算了！”
小纽扣羞红了脸，声如蚊呐的说道：“小姐，你别乱说了……”
童小姐嘻嘻一笑，说道：“害羞了？害羞就是默认了！”
童大奎伸手一指，问道：“小姐，是他们两个吗？”
童小姐：“对，就是这两个人渣！”
童大奎：“怎么处置他们？”
童小姐不耐烦的说道：“怎么处置也来问我？每人剁下一根手指，马马虎虎过去算了！”
姜新禹心里暗暗吃惊，这个女人谈笑风生间，竟然把一件血淋淋的事情，说的如此轻描淡写！
童大奎走到闫百顺近前，面无表情的说道：“斧子借我用一下。”
闫百顺看了看童小姐，又看了看童大奎，说道：“你啥意思？把斧子借给你，剁我手指头？”
童大奎：“对！”
闫百顺气极反笑，说道：“你们是哪来的疯子？有病赶紧去瞧病……”
童大奎忽然上前一步，劈手夺下闫百顺手里的斧子！
然后顺势按住对方手腕，手起斧落，伴着闫百顺凄厉的惨叫声，一截小拇指掉在桌上。
童大奎出手干净利落，看来是常做这种事，只砍断了闫百顺一截小拇指，并没有伤到其他手指。
闫百顺疼的脸色煞白，鲜血顺着断指处往下淌，颤声说道：“你、你是什么人？斧头帮不会放过你们！”
童小姐啧啧着说道：“王亚樵活着的时候，斧头帮在上海还算是威风过，现在嘛，也就被你们这些人渣拿出来唬人罢了！”
她瞥了姜新禹一眼，用蔑视的语气说道：“你这种人，比人渣也强不了多少！”
小纽扣低声说道：“小姐，我们走吧……”
童小姐笑道：“小纽扣害怕了？那就走吧！”
童大奎：“小姐，还有一个……”
“我消气了，算了吧！”
“是。”
饭馆里乱了这么久，早有人通知了附近巡街警察，还没等童小姐三人离开，一队警察赶到了现场。
“怎么回事？”一名警长迈步走进来。
闫百顺忍着疼痛，说道：“李警长……”
李警长看了看他，说道：“你小子到处敲诈勒索，这次可不能轻饶了你！来人，把他带回去！”
“李警长，你搞错了，我的手指让他们砍断了，您看！”闫百顺把鲜血淋漓的断指举起来。
李警长也吓了一跳，打量着童小姐三人，吩咐道：“把所有人都带回去！”
姜新禹站起身，走到李警长近前，说道：“对不起，我还有事，恐怕不能跟你们回去。”
李警长冷着脸说道：“不行，你是目击证人，必须去警察局录口供！”
一名老警察连忙附耳对李警长说道：“警长，他是堰津站行动队的姜队长，咱们惹不起！”
李警长：“确定吗？”
“确定！”
李警长立刻换上一副笑脸，点头哈腰的目送着姜新禹离开了饭馆。
“他凭什么就不用去录口供？”身后传来童小姐不满的声音。
第448章 望夫成龙
军统堰津站，行动队队长室。
“笃笃！”门外响起敲门声。
姜新禹：“进来。”
房门一开，张尼娜笑吟吟的站在门口，说道：“姜队长，不打扰吧？”
“不打扰，张科长，快请进！”姜新禹起身相迎。
张尼娜回身对门外说道：“进来吧！”
一名中等身材的军官迈步走进来，看年龄大概有三十多岁，一身崭新的军装，浓眉大眼仪表堂堂。
张尼娜拉着军官的胳膊，说道：“姜队长，我给你们介绍一下，我丈夫郑光荣。老郑，这位就是姜新禹队长！”
郑光荣上前一步，说道：“你好，姜队长。”
姜新禹连忙伸出手，和郑光荣握了握手，说道：“郑先生你好，早就听说你要来堰津，欢迎欢迎！”
郑光荣：“谢谢姜队长。”
“请坐。”
落座之后，姜新禹说道：“重庆到堰津，隔着千山万水，郑先生一路上辛苦了。”
郑光荣：“我倒没什么，出差也习惯了，就是小女身子弱，途中受了些风寒，多耽搁了几天，要不然，上周就能到达堰津。”
“哦，您这次来，是探亲还是……”
“我调来堰津站了，以后，还请姜队长多多关照！”
“好说好说……”姜新禹由衷的说道：“这是好事啊，恭喜你们夫妻团聚！”
郑光荣：“昨天出去逛了一圈，感觉堰津真的非常不错，我带小女去白河，她第一次看见大海，兴奋的不得了……”
张尼娜打断他的话，板着脸说道：“老郑，我和姜队长说几句话，你先出去吧！”
郑光荣立刻闭了嘴，起身走了出去。
张尼娜叹了口气，说道：“姜队长，让你见笑了，我们家老郑就是这样，说话永远说不到重点，废话倒是有一火车，没完没了！”
姜新禹笑了笑没说话，这种事他没法表示意见，自己和张尼娜只是同事关系，还没熟到可以谈论人家丈夫是非的程度。
张尼娜继续说道：“老郑为人太过耿直，比不上那些能说会道，处事圆滑的人，所以啊，这么多年了，还是一个区区中尉！”
姜新禹：“郑先生加入军统几年了？”
“快四年了，我比他早半年进的军统，第二年就是上尉了，他可倒好，原地踏步，等着身后所有人超过他，一点上进心也没有！”张尼娜脸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姜新禹劝慰着说道：“人生起起落落很正常，人有的时候，其实只是欠一个机会而已，别着急，慢慢来！”
张尼娜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就看见他一直在下落，从没见他起来过！唉，当初我真是瞎了眼，怎么会嫁给这种人！”
姜新禹把茶碗推过去，说道：“张科长，喝茶。”
张尼娜端起茶碗，想了想又放下，说道：“我侧面打听过了，站长已经看了老郑的档案，准备让他去总务处任职。”
姜新禹：“总务处很好啊，工作轻松，薪水也不错。”
张尼娜苦笑道：“姜队长，你是聪明人，像老郑这种性格，要是在总务处干一辈子，哪来的升迁机会？混到死最多就是一个上尉！”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说的也是，总务处立功的机会确实太少了……”
张尼娜身子略微前倾，说道：“所以，我想请姜队长帮一个忙，不知道会不会太唐突！”
“没关系，您请说，只要我能办到，肯定会尽力而为。”
“先谢谢了……我想劳烦您跟站长说一声，把老郑调来行动队！”
“调来行动队？”
“要是姜队长实在为难的话，就算了……”
“张科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让您先生屈尊做我的手下，这有点……不太合适吧？”
“没啥不合适的，他要是哪里做的不对，您该打该骂随意，千万别因为我的面子，有什么顾忌！”
姜新禹略一思索，说道：“那好吧，我一会去和站长说说，至于成与不成，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张尼娜微笑道：“姜队长和站长是师生关系，这么一点小事情，我想肯定没问题！”
姜新禹心里一动，看来这个女人也颇有心机，她肯定暗中调查过自己的身世背景，要不然不会知道这件事！
…………
站长室内。
听姜新禹说明来意，乔慕才说道：“你怎么会想到把郑光荣调过去？以前你们认识吗？”
这种事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姜新禹说道：“是张科长求到我了，我也不好拒绝，就过来跟您说一下。”
乔慕才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说道：“张尼娜望夫成龙的心情可以理解，只不过，她的方向错了，弄不好还是会落一个镜花水月的结局！”
“您是说，郑光荣不该来行动队？”
“不，他就不该来堰津站！张尼娜如果真心为他丈夫前程着想，还不如多找找关系，把郑光荣调出军统！”
见姜新禹疑惑不解，乔慕才笑道：“如果你了解的更多一些，你也会这么想！”
姜新禹：“其实郑光荣给我的第一印象还不错，感觉应该是那种老实厚道的人。”
乔慕才冷笑道：“老实厚道的人，从来不缺人欺负！如果换一个工作，他或许会有更好的发展……”
“铃铃铃！”桌上电话响起。
乔慕才伸手拿起电话：“喂，我是，哦……请他到小会议室！”
姜新禹站起身，说道：“站长，您有客人，我就不打扰了。”
乔慕才沉吟片刻，说道：“梅花巷13号那处宅子，是不是也在我们手里？”
梅花巷13号，就是日军宪兵队原址。
姜新禹：“对，我亲自带人接收过来，因为属于个人私产，所以一直没敢使用。”
乔慕才点了点头，说道：“没使用就对了，主人找上门了！”
姜新禹想了一下，说道：“汪敬旻回来了？”
乔慕才走到窗前，探身向下看了看，回手招呼姜新禹，说道：“那个人是不是汪敬旻？”
姜新禹快步走过来，只见一个身穿锦缎马褂的中年男子正跟随警卫往楼里走。
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姜新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个人正是汪敬旻！
“没错，是他！”
“我猜他是为了梅花巷13号来的。”
“一定是。”
“这件事我就不出面了，还是由你去和他谈，汪敬旻是登过中央日报的爱国商人，所以，对他要客气一点。”
“明白。”
“去吧！”
几分钟后，姜新禹来到三楼小会议室。
警卫对汪敬旻说道：“这位是行动队姜新禹队长。”
汪敬旻站起身，惊喜的说道：“姜队长，你好！”
姜新禹微笑着说道：“汪先生，一别八年，久违了！”
第449章 站长的行踪
汪敬旻：“姜队长，犬子学霐已经把事情经过告诉我了，汪某谢谢了！”
姜新禹：“汪先生，您为国家付出了很多，我做的这一点小事，根本不足挂齿。另外，当初收二公子的钱，是为了掩护身份，希望您能体谅，过一段时间，我会把这笔钱如数奉还！”
汪敬旻连连摆手，说道：“姜队长，使不得使不得，你要是这样说，倒显得汪某在斤斤计较！”
谈话进行的很顺利，汪敬旻深知军统的势力有多大。
以后免不了要和官面打交道，多结交一些有实力的人物，当然是最好不过了，比如眼前这位姜队长！
“汪先生，这是梅花巷13号的钥匙，您随时可以回去了。”姜新禹把一大串钥匙放在桌子上。
“我刚才去看了一圈，前后门都贴着封条，幸亏有你们代为保管，多谢了！”
“您不必客气……另外，您也要有一个心理准备！”
“哦？怎么了？”
“您家里的那些贵重物品，几乎没剩下多少，据说是被宪兵队的松井秀喜事先转移走了。”
汪敬旻笑着摆了摆手，说道：“这个我早就想到了，强盗来到家里，怎么可能空手而归呢？”
“我们也进行了追缴，但是很遗憾，没有取得任何进展，估计是被送去日本了。”
“没关系，钱乃身外之物，只要能重回故里，再次见到家乡的亲人，汪某此生再无憾事！”
送走了汪敬旻，姜新禹立刻来见乔慕才。
乔慕才站在窗前，看着汪敬旻上了一辆小轿车，回身说道：“他怎么说？”
姜新禹低声说道：“您放心，汪敬旻很明白事理，没有过多纠缠财物的事，他只要求拿回房子就行。”
“唔，那就好……”乔慕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汪家的古玩字画玉器摆件，其实和松井秀喜无关，日本人离境前都要接受检查，一经发现私藏额外财物，会被当场扣押！
松井秀喜可不敢冒这个险，他在堰津坏事也没少做，一心想着尽快回到日本，要是被扣押在中国，想一想就觉得胆颤心惊。
梅花巷13号是日军宪兵队驻地，乔慕才实地参观了一番，发现这些值钱的物件之后，他暗示姜新禹不要登记在册。
姜新禹知道，乔慕才见财起意，想要把这些东西据为己有！
这种时候，姜新禹没得选择，只能充当别人的敛财工具，趁着夜幕掩护，把一箱子古玩字画送到乔慕才家里。
“铃铃铃！”桌上的电话响起。
乔慕才拿起电话，语气愉悦的说道：“喂，我是乔慕才……”
听了一会，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说道：“……在哪？好的，待会见。”
挂断电话，乔慕才伸手按了一下警铃，王秘书推门走进来。
乔慕才一边穿着外套，一边说道：“王秘书，马上备车，我要出去一趟！”
“是！”王秘书转身退出去。
姜新禹在一旁说道：“站长，餐厅今天加餐，要是不着急的话，您吃了午饭再走吧？”
乔慕才：“不了，那个……家里来了客人，我回去招呼一下。”
几分钟后，乔慕才乘坐轿车离开了堰津站。
吃过午饭，姜新禹回到办公室，拿起电话拨通了电讯科的号码：“喂，张科长，我是姜新禹。”
“姜队长，什么事？”电话里的张尼娜很热情。
“您先生的事，站长同意了，让郑先生下午到一科办理手续，明天上午来行动队报到。”
“太好了，谢谢姜队长。”
“您客气，我还有事，再见。”
“再见。”
刚放下电话，门外传来敲门声。
姜新禹：“进来！”
雷朋推门走了进来，说道：“新禹，有烟没有？”
姜新禹拉开抽屉，拿出一包三炮台扔过去，说道：“你真是不嫌麻烦，现上楼找我要一支烟？”
“是一支烟的事吗？我是专程来看看你，这叫兄弟感情，懂吗？”雷朋一脸严肃的说道。
姜新禹：“幸亏知道你那两个手下不抽烟，要不然，您这副义正辞严的样子，差一点就感动了我！”
雷朋噗嗤笑了出来，说道：“那两个家伙也真他吗晦气，连烟都不抽！”
“香烟对身体没啥好处。”
“那你还抽！”
“是啊，世界上好多事都是这样，明知道不对，还是会忍不住去做，矛盾至极！”
雷朋半真半假的开着玩笑，说道：“就比如说，你一门心思要去找服部美奈，明知道不可能挽回了，还要去拿脑袋撞南墙！是这个意思吧？”
姜新禹不想谈论这件烦心事，岔开了话题，说道：“中午在餐厅怎么没看见你？”
“别提了，黄处长上午跟我说，新生米行今天中午有折扣，让我去看看大米好不好，要是好的话，就多买几袋，结果，你猜怎么着？”
“大米卖没了？”
“再猜！”
“没折扣。”姜新禹随口敷衍着说道。
“都不对！”
雷朋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说道：“我路过大发米行的时候，门口牌子上写的清清楚楚，精米50块钱，粳米30块！等我到了新生，他们精米卖60块，粳米38块半，打九折，只限半个小时！”
姜新禹笑道：“不划算啊。”
雷朋悻悻的说道：“谁说不是呢，我就又去了大发米行！结果回去一看，大发也涨的和新生一模一样！再想回新生，折扣时间过了！”
姜新禹笑了一会，说道：“雷朋，你要是过日子也能这么精打细算，你早就发财了！”
雷朋叹了口气，说道：“你以为我想这样啊，没办法呀，黄处长最近要查账，我得小心一点，别让他抓到把柄！”
姜新禹从抽屉里拿出一包饼干，顺着桌面推了过去，说道：“折扣大米没买到，还饿着肚子，你真是应了那句话了，偷鸡不成蚀把米！”
雷朋把饼干推回去，说道：“你当我傻啊，一看过了午饭时间，自己在面馆吃了一碗打卤面！嗳，对了，站长信道教吗？”
“你看见站长了？”
“我在面馆吃面，他的车停在城隍庙门口。”
“站长信啥教，我还真不太清楚……”
姜新禹明白了，乔慕才并没有回家，他家和城隍庙根本是两个方向！
他为什么要说谎？
答案显而易见，乔慕才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去了哪！
连自己也要隐瞒，会是什么事呢？
姜新禹脑中灵光一现，最有可能是关于判官的事！
对！乔慕才一定是去见判官！
姜新禹立刻站起身，说道：“雷朋，走的时候帮我锁门，我去一趟警察局！”
“去警察局干嘛?”
“有点小事去处理一下。”
“你走了，我还待个什么劲……”
第450章 城隍庙
城隍庙。
现在还没到祭祀的日子，庙里并没有多少香客。
乔慕才穿过大殿，来到后面的武圣殿。
武圣关公手擎青龙偃月刀，关平周仓一左一右护持，即便是泥胎神像，依然有一种威风凛凛不怒自威的气势。
乔慕才上了三炷香，恭恭敬敬拜了几拜，然后掏出钱包抽出几张大额钞票，塞进旁边的功德箱内。
一旁的小道士走过来，单手打着稽首，说道：“这位居士，如需广结全真善缘，请到厢房用膳。”
乔慕才点了点头，说道：“好。”
所谓广结全真善缘，就是由庙里提供简单的素食，香客可以在庙里用餐，然后再另外布施钱财。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待遇，一般情况下，如果香客出手大方，小道士才会提示这么一句。
厢房光线昏暗，除了一个戴着黑色礼帽的男子，再无其他香客，
男子背对着门口，坐在一张桌子前，桌上摆着一碗白粥，两碟素菜。
乔慕才迈步走过去，坐在那个人对面，小道士送过来食物，转身退了出去。
“什么事？”
“后天，八路军主力全部返回冀中，大部队虽然走了，但是在各乡镇留下了工作组，这是具体情况。”
一张折叠的信笺递过去。
乔慕才把信笺揣进怀里，说道：“这么说，他们放弃了占领的地区？”
“独立团并没有走，不过，在我看来，只是象征性的占领。”
“94军一到，很快就会收复那些地区。”
“站长，共党方面有一个情报员，代号蜂刺，我怀疑，这个人很可能藏在堰津政府部门！”
“蜂刺？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您没听说也正常，早在一年前，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蜂刺忽然销声匿迹，就连特科高层，也没人知道他是谁！”
“哦……”
“共党方面还在查找他，可见这个人的重要性！”
“你有什么想法？”
“我是这么想的……”
一个小时之后，乔慕才起身出了厢房，迈步向庙门口走去。
又过了几分钟，黑色礼帽男子招手叫过来小道士，塞给他两张钞票，低声说了几句话。
小道士犹豫了一会，看了看手里的钞票，说道：“您随我来。”
黑色礼帽跟随小道士穿过武圣殿，三转两转来到角门，这里距离正门其实也不远，差不多有五六十米。
乔慕才出了庙门，径直上了车，司机问道：“站长，您回站里吗？”
现在已经过了正午，乔慕才感觉饥肠辘辘，说道：“听说恩发德的羊肉饺子很出名，你知道在哪吗？”
“知道，在水厂街一带。”
“走吧，趁着今天有时间，去品尝一下！”
“是。”
司机调转车头，朝水厂街方向驶去。
见轿车走远，姜新禹从暗处走出来。
他一直躲在外面，没敢进城隍庙找人，万一要是撞见乔慕才，难说他会怎么想。
略一思索，姜新禹沿着城隍庙外墙，快步向角门走去。
——如果和乔慕才见面的人，确实是“判官”，那他肯定不会走正门！
角门外面是一条小马路，因为年久失修，路面坑洼不平，各种车辆很少有走从这里经过。
街上行人也不少，到底哪一个才是“判官”？
小道士拿着笤帚，弯着腰清扫角门前的垃圾，姜新禹想了一下，迈步走过去。
“哎，这位居士，请您走正门，这里不允许进出。”小道士赶忙拦住去路。
姜新禹故作不解的说道：“别人怎么就可以从这里走？”
小道士看了一眼那个人的背影，心虚的说道：“偶有例外而已……”
“哦，打扰了。”姜新禹快步向前走去。
一名老者拄着手杖蹒跚而行，一群孩子在追逐嬉闹，几个妇女挎着菜篮子，边走边谈论着萝卜青菜家长里短……
在这些人当中，姜新禹很快锁定了目标——那个走路不疾不徐的黑色礼帽男子！
即使不能确定他是“判官”，起码是最像的那一个！
姜新禹不敢跟的太近，贴着墙根远远的盯着，只要不把人跟丢了就行，总是有机会能看到对方长相。
跟出几百米远，那个人忽然停住了脚步，他并没有回头，迈步走进路边一家茶馆。
难道他察觉到了有人跟踪？
或者是正常的反跟踪手段？
“先生，您擦鞋吗？只要五块钱，很便宜的……”街边一个小鞋匠怯生生的问道。
“好！”姜新禹就势坐在小板凳上，侧身对着茶馆门口。
一刻钟后，皮鞋擦的油光崭亮，姜新禹掏出一张十元钞票递过去，说道：“不用找了！”
小鞋匠攥着钞票，连声道谢。
姜新禹问道：“那家茶馆有后门吗？”
小鞋匠想了想，笃定的说道：“没有！”
姜新禹知道，小鞋匠天天在这做生意，对这一带非常熟悉，他说没有就肯定没有。
只要茶馆没有后门，那个人早晚都得出来！
在街上太过显眼，姜新禹迈步进了对面一家书店，随便找了一本书，坐在长椅上监视着茶馆。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转眼两个小时过去了，那个人依然没有出来。
姜新禹心里很清楚，这是考验耐心的时候，那个人应该是察觉到了危险，否则不会在茶馆里待了这么久！
书店掌柜走过来，客气的对姜新禹说道：“先生，看了这么久，您选好了没有？要不然，我帮您挑选两本？”
姜新禹把手边的书放在柜台上，说道：“这两本我都要了，下午没啥事，在书店看看书，不介意吧？”
掌柜：“不介意，不介意，您就是不买书，喜欢待多久都成！”
傍晚时分，茶馆房门一开一关，那个人压低帽檐，竖着衣领子，快步走了出来。
姜新禹忽略了一点，这条小马路没有街灯，虽然自己正面看见了那个人，但是还是看不清他的长相。
付过了书钱，姜新禹夹着两本书，再次尾随着跟了上去。
退一万步来说，即使始终看不到这个人的长相，只要能找到他的住处，还是能够查出他究竟是谁！
第451章 巷内搏斗
街边有一家铁匠铺，门口摆放着各种铁器，天色已晚，老板用一盏马灯挂着门上照明。
那个人停顿了一下，掏钱买了一把铁锤。
这是很反常的举动，如果察觉到被人跟踪，谁还会有心思买东西，他想干什么？
姜新禹略一思索，走到铁匠铺门前看了看，说道：“老板，给我一把铁铲！”
十几分钟后，那个人走进一条巷子里。
姜新禹一手拎着铁铲，一手拿着买来的书，随后也跟了进去。
转过拐角，在没听到开门声的情况下，那个人忽然没了踪影！
姜新禹屏住呼吸，慢慢适应着巷子里黑暗，他知道，对方一定躲在附近！
忽然，一个黑影猛扑出来，抡起铁锤砸向姜新禹后脑！
姜新禹早有防范，矮身躲过袭击。
如果说，在这之前还只是猜测的话，现在完全可以确定，这个人就是“判官！”
判官一击不中，立刻把铁锤扔了过来，趁着姜新禹躲闪之际，转身撒腿就跑！
姜新禹不能开枪，刚刚遇到了一队巡街警察，即便自己击毙了判官，还是会被警察堵在巷子里。
警察当然不能把他怎么样，但是乔慕才那一关很难过得去！
情急之下，他把手里的铁铲甩了出去，只听见“当啷”一声，铁铲掉在了地上，判官踉跄了几步，加速跑出巷子。
等到姜新禹追出来时，判官已经消失在夜幕中。
姜新禹也不敢多耽搁，回身捡起铁铲，迅速离开了现场。
回到家里，姜新禹心里无比懊恼，这么好的一个机会，自己竟然没有把握住！
经过这一次，判官以后肯定会提高警惕，再想把他找出来，难度就更大了！
姜新禹捡起那把铁铲，准备送去厨房。
借着灯光一看，这把尖头铁铲上竟然有一抹血迹！
姜新禹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这个季节里，人们外出最多穿一件薄外套，锋利的铁铲刺破了判官的衣服，他的肩头应该是受了伤，起码会留下一个月牙形状的伤口！
不过，这也没什么太大用处，这种皮外伤只要上一点止血药，包扎两天伤口很快就会愈合。
“铃铃铃！”电话响起。
“喂，哪位？”
“姜队长，听出我的声音了吗？”
姜新禹不太确定的说道：“是……汪二公子吧？”
电话里的汪学霐笑道：“姜队长好耳力！”
“你好，二公子。”
“你好。”
“今天我刚刚和令尊见过面。”
“是啊，家父回来后，对姜队长赞不绝口，说您是他认识的政府官员中，少见的青年才俊！”
“汪先生过奖了，青年才俊可不敢当。二公子找我什么事？”
“明晚七点钟，家父在登瀛楼备下一桌薄酒，宴请各位亲朋好友，希望姜队长也能赏脸光临。”
“汪先生瞧得起在下，荣幸至极！”
“到时候会有很多女眷，姜队长不妨把太太带来，大家互相认识一下。”
“很抱歉，她刚巧不在堰津，所以，只能是我一个人去赴宴了。”
“哦，那太遗憾了……”
又闲聊了两句，姜新禹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军统堰津站站长室。
“笃笃！”
“进来。”
姜新禹推门走进来，说道：“站长，您找我？”
乔慕才点了点头，说道：“戴局长昨晚亲自打来电话，督促堰津站要尽快步入正轨！”
姜新禹：“可是，各部门人手严重不足，这个问题得不到解决，光靠现有的这些人，恐怕……”
乔慕才摆了摆手，说道：“这个不用担心，下周就会有一批新人补充进来。”
“那太好了！是临澧特训班的新人吧？”
“对。另外，上面给行动队先派来两个有经验的人，免得做起事来，总是捉襟见肘！”
“他们人在哪？”
“王秘书，让他们进来吧。”
王秘书走出门外，不一会，两名青年军官推门走进来，领章上挂着上尉军衔。
这两个人姜新禹都认识，一个是麻克明，另一个是孙杰。
乔慕才做着介绍，说道：“这位就是行动队的姜新禹队长，也是你们的上司！”
“长官好！”
“长官好！”
麻克明和孙杰立正敬礼，异口同声的说道。
姜新禹笑道：“站长，这两位我都认识，麻克明更熟悉一些。”
乔慕才：“是吗？哦，对对对，我想起来了，他们刺杀天皇特使的时候，你是辖区警长！”
姜新禹：“没错。”
乔慕才对麻孙二人说道：“你们先下去吧。”
“是！”两人转身退了出去。
乔慕才示意王秘书也出去，然后对姜新禹说道：“行动队的工作比较繁重，所以，也是人员最多的部门，下设五个组，每组八个人，组长人选由你来定。记住一点，能力优者，会让你这个队长轻松很多！”
姜新禹想了一下，说道：“站长，我觉得，以麻克明和孙杰的能力，都可以独当一面，我打算任命他们为一组和二组的组长。”
乔慕才微笑着说道：“我说了，任免权力交给你，我不会横加干涉。”
“明白了。”
“你先回去吧。”
“是！”
姜新禹临出门时，听见乔慕才说道：“王秘书，去情报处看看，冯青山去哪了？让他马上来见我！”
前脚回到办公室，后脚张尼娜就跟了进来。
落座之后，张尼娜也没客套，谈话直奔主题，说道：“姜队长，听说你们行动队设立五个组，有这回事吗？”
姜新禹惊讶的说道：“张科长的消息真是灵通，不瞒你说，我刚刚才得到的通知。”
张尼娜笑道：“电讯科嘛，在这种事情上，总是有一点便利条件。”
“我险些把这茬儿忘了，你这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姜队长，我也是豁出脸皮了，再求你一次。”
“您千万别见外，有事您只管说。”
“我想说的是，在组长人选上，姜队长能不能考虑一下老郑？”
姜新禹心想，这个女人真是一个自来熟，两人也没接触过几回，她和自己说话的方式，倒像是多年的老朋友一样！
第452章 登瀛楼
登瀛楼大酒楼是一栋三层建筑，位于热闹繁华的南市街。
饭店主要以本地海鲜为特色，拥有着近三十年的历史，是一家名副其实的老字号！
自古以来，日本也称东瀛，所以，某些日本人认为“登瀛”二字，有不敬之意。
因为这个原因，曾经有日本浪人多次前来酒楼闹事。
堰津沦陷后，日军军方强令饭店改名，老板被逼无奈之下，只好改成了悦宾楼。
如今抗战胜利了，登瀛楼装饰一新，重新挂上原先的招牌。
姜新禹下了车，迈步走进登瀛楼。
“姜队长，欢迎欢迎！”汪学霐代父迎宾，早早等在一楼门口。
姜新禹微笑着说道：“二公子，这次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回堰津，不用再改名换姓了！”
汪学霐：“是啊，现在想起来，我当年纯属无知无畏，幸亏有姜队长仗义相助……”
一个女人远远的走了过来，嘴里叫着汪学霐的小名，说道：“二宝，汪叔叔让我来问你，客人到了没有……咦，怎么是你？”
她最后一句话是对姜新禹说的。
姜新禹也认出了对方，就是那位剁人手指的童小姐。
汪学霐看了看两人，说道：“你们……认识？”
童小姐立刻说道：“不认识！幸亏不认识！”
姜新禹：“童小姐，你那位手下没带来吗？”
童小姐冷哼了一声，说道：“怎么，你怕了？放心吧，既然你是汪叔叔的客人，你的手指保住了！”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谢谢！”
两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汪学霐说道：“你们如果有什么误会，看在我的面子上，就不要计较了好不好？”
童小姐脸色一沉，说道：“二宝，你一个毛孩子懂啥？你有什么面子！”
说完这句话，她瞪了姜新禹一眼，气哼哼的迈步上楼。
汪学霐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姜队长，您别介意，童潼就是这种性格，其实她人很好。”
姜新禹：“你们俩谁大？”
汪学霐：“我比童潼大四个月，按说她该叫我一声二哥……”
“结果她叫了你一声二宝！”姜新禹忍不住笑道。
汪学霐也笑了，说道：“长辈们这么叫我，她也跟着鹦鹉学舌，一直改不过来。”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往楼上走。
从汪学霐断断续续讲述中，姜新禹也明白了一个大概。
当年，汪敬旻携全家迁居重庆，通过朋友介绍，认识了当地帮会老大童万奇。
为了能在重庆站稳脚跟，汪敬旻刻意结交童万奇，几个月后，两人歃血为盟拜了把子。
这位童小姐是童万奇的独生女，从小娇生惯养，加上受到父亲的影响，视打架斗殴如同家常便饭一般！
汪学霐那年十四岁，平日里没少挨童潼的欺负，经常被收拾的鼻青脸肿。
这次汪敬旻举家北迁，童潼非要跟来玩上一段时间，童万奇拗不过女儿，只好点头同意。
在托付汪敬旻照顾的同时，童万奇还觉得不放心，派了最信任的手下童大奎随行保护。
童大奎是一个孤儿，从小被童万奇收养，所以也就跟着姓了童。
他对童家父女的话，向来唯命是从，执行起来绝没有一点含糊！
小纽扣是贴身丫头，负责照顾童潼的日常生活。
汪学霐好奇的问道：“姜队长，你和童潼是怎么认识的？”
姜新禹就把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汪学霐叹了口气，说道：“怪不得最近几天，她一直说堰津的男人不多，人渣倒是不少。”
姜新禹笑道：“看起来，我也被童小姐划入人渣行列了。”
汪学霐：“我替童潼给您道歉，她其实有口无心，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姜新禹摆了摆手，说道：“没关系，这都是小事情。”
童潼快步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姜新禹，说道：“真是没看出来，你居然还是一个大人物！”
姜新禹：“哦？你怎么看出来的？”
童潼板着脸说道：“汪叔叔说，姜队长没来，不能开席！我说话你能听明白吗？大家都在等你一个人！”
姜新禹：“对不起，刚刚和二公子多聊了一会，咱们这就进去！”
童潼还要抢白几句，被汪学霐一把拉开，然后对姜新禹说道：“姜队长，您请！”
看着姜新禹不客气的走在前面，童潼气得一把扭住汪学霐的耳朵，说道：“当官的就了不起吗？瞧你那副奴才相，恶不恶心！”
汪学霐龇牙咧嘴的低声辩解道：“对客人恭敬一点，怎么就奴才相了？嗳……松手松手，疼疼疼！”
三楼临窗最大的包间内，男男女女一共坐了七八个人。
姜新禹推门走进来，对众人微微额首致意，说道：“对不起各位，我来晚了。”
汪敬旻起身相迎，说道：“不晚不晚，时间刚刚好，姜队长，请入席！”
他回身吩咐管家，说道：“可以上菜了！”
“是。”管家转身走了出去。
汪敬旻：“姜队长，我先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三联书局的刘董事，他也是堰津商会的副会长！”
刘董事站起身，笑呵呵的说道：“姜队长，在下久闻你的大名，就是一直没机会认识！”
“刘董事，久仰！”姜新禹和他握了一下手。
一个体态丰腴的女人说道：“是啊，姜队长和服部小姐的恋爱故事，堰津城怕是没人不知道了……”
汪敬旻：“这位是刘太太。”
刘董事暗暗拽了一下刘太太的胳膊，脸上依然挂着十足金的笑容，说道：“姜队长，女人家不会说话，您别介意。”
一听这句话，童潼不干了，站起身说道：“女人怎么了？哦，按照你的逻辑，这个世界上就你们男人会说话？那还要女人干嘛？”
汪敬旻轻咳了一声，沉声说道：“童潼，坐下！”
童潼对汪敬旻还是比较尊重，乖乖的坐下来，不服气的和汪学霐小声嘀咕着。
姜新禹坐在一旁，并没有参与其中。
他在心里给这位童小姐标记了几个词汇：刁蛮任性、心狠手辣、缺少家教！
第453章 宴请（祝福天下所有的母亲节日快乐！）
席间，汪敬旻对姜新禹殷勤周到，待如上宾一般。
童潼看的心里气闷，放下手里的筷子，站起身说道：“汪叔叔，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
汪敬旻关心的问道：“童潼，怎么了？用不用去看医生？”
“不用了，可能是吃不惯这里的饭菜，回去休息一会就好了，我走了，汪叔叔。”说完这句话，童潼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径直走出了包间。
汪敬旻：“学霐，你去送童潼回家。”
“是。各位慢用，学霐失陪一会。”汪学霐躬身一礼，然后快步追了出去。
“汪先生，二公子不仅一表人才，而且谈吐得体，颇有点你老兄当年的风采啊。”刘董事夸赞道。
另一位宾客也随声附和，说道：“依我看，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汪先生教子有方，二公子将来必成大器！”
汪敬旻笑道：“承蒙各位夸奖，不过，犬子若想有所成就，还需要更加努力才行！”
刘太太：“汪先生，那位童小姐是什么人呀？”
汪敬旻：“哦，是我重庆一个朋友的女儿。”
刘太太啧啧着说道：“怪不得这么没礼貌，我说嘛，汪家怎么可能教育出这样的人！你说是吧，高太太？”
高太太撇着嘴说道：“谁说不是呢，一个姑娘家浓妆艳抹，打扮的妖里妖气，像什么样子……”
刚刚吃饭的时候，童潼对她们爱答不理，这两人心里很不舒服。
刘董事担心汪敬旻挂不住面子，赶紧岔开了话题，说道：“汪先生，你听没听过这种说法，一个男人，只要有了家庭，感觉肩上的担子重了，他会加倍的迅速成长！”
汪敬旻待人面面俱到，谈话绝不冷落任何人，笑道：“姜队长，听到了吧？刘董事话有所指，难不成是要给犬子保媒？”
姜新禹：“我觉得刘董事说的有道理，二公子年龄也不小了，真要有合适的良缘，不妨考虑一下。”
刘太太立刻接过话茬儿，说道：“姜队长，你看那位童小姐和二公子合适吗？”
刘董事低声说道：“你有完没完了？适可而止啊！”
刘太太不高兴的说道：“说两句怎么了？大家就是闲聊嘛！”
汪敬旻脸上一直挂着微笑，听刘太太来了这么一句，他说道：“刘太太说的对，这里又没有外人，只是闲聊而已……不瞒各位，当初在重庆的时候，我还真动过这个念头！”
刘太太兴致勃勃的追问道：“那为什么没成呢？”
汪敬旻举杯和众人碰了一圈，说道：“学霐和童潼也算青梅竹马，可惜性格迥异，说的直白一点，他们俩互相看不上，只能是姐弟的缘分了！”
“我就说嘛，二公子要是能看上那位童小姐……”刘太太说了半截话，然后和高太太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酒楼外，汪学霐打开车门，说道：“童潼，上车，我送你回去。”
童潼冷着脸，说道：“谁要你送，离我远点！”
“你不是不舒服吗？”
“看见你更不舒服！”
“童潼，你这是何必呢，刚才姜队长和我说了你们之间的误会，其实也算不得什么……”
童潼怒气冲冲的说道：“二宝，你说的是人话吗？”
汪学霐愕然，说道：“我……怎么了？”
“你要是遇到一个女人让流氓欺负，也能当做什么也没看见？”
“这个、这个……”
“这个那个的，滚滚滚！”
童潼四处张望着，大声说道：“大奎！大奎！你死哪去了！”
话音未落，童大奎幽灵一般从暗影里闪出来，快步来到童潼近前，说道：“小姐，我在。”
童潼白了他一眼，说道：“你躲哪去了？”
童大奎恭声说道：“我没躲，一直在保护您。”
“把车钥匙给大奎！”童潼回身对汪学霐说道。
汪学霐知道，童大奎的驾驶技术很好，于是把钥匙递过去，嘱咐道：“大奎，路上注意安全，开车慢一点……”
“婆婆妈妈，哪像一个男人！”童潼一把推开他，坐进了车里。
汪学霐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向酒楼门口走去。
“二宝，回来！”童潼忽然叫住了汪学霐。
汪学霐走到车门旁，说道：“什么事？”
童潼眼珠转了转，说道：“酒宴什么时候能散？”
汪学霐想了一下，说道：“大概九点钟左右吧，你问这个干嘛？”
“随便问问，行了，你回去吧，让汪叔叔少喝一点，那么大的年纪了。”
“知道了。”
目送着汪学霐走进酒楼，童潼说道：“大奎，今天我一定要出这口气！”
大奎：“小姐，怎么了？”
童潼恨恨的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越看姓姜的越生气，你替我教训他一顿！”
“好！打断他一条腿行不行？”对小姐的命令，童大奎从来不问原因。
童潼歪着头想了想，说道：“不行，他是汪叔叔的朋友，如果伤的太重的话，汪叔叔会生气的……这样吧，打他一个鼻青脸肿就可以了！”
“明白！”
“把车开的远一点，我们就在这里等！”
…………
半个小时之后，酒宴尽欢而散。
汪敬旻亲自把客人送到楼下，然后一一握手道别。
在回去的路上，汪学霐问道：“爹，有件事我不太明白。”
汪敬旻靠坐着闭目养神，说道：“什么事？”
“姜新禹不过是一个少校，您干嘛对他这么重视？”
“在重庆这么多年，你还不明白吗？别看他只是一个少校，论起真正的实力，比那些中校、上校，要强十倍百倍！”
“话虽这么说，我还是觉得、觉得……”
“觉得什么？”
“我说了您别生气。”
“说吧。”
“我还是觉得，您今天是特意为了请姜新禹，至于其他客人，只是陪衬而已。”
汪敬旻倏然睁开眼睛，微笑着说道：“学霐，不错，有长进！”
汪学霐：“这么说，这次宴请，您真的是为了姜新禹一个人？”
汪敬旻点了点头，说道：“单独请他，显得太刻意，这种事最好循序渐进，慢慢来。”
“您这么做是为什么啊？”
汪敬旻叹了口气，说道：“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为了学霖，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说，你哥哥下个月就要回国了。”
汪学霐惊喜的说道：“大哥要回来了？”
“他在信里提了一个要求，说是让我想办法，把他安排进警察系统！”
“大哥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就为了要去当警察？太可惜了……”
“唉，天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儿大不有爷，我算是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汪敬旻知道，自己的这个长子性格倔强，他要是决定了的事，一百头牛也拉不回来。
所以，也只能按照他的想法来。
警察系统无外乎是宪兵、军统、中统、警察局、缉私之类的部门。
若是为了前程考虑，军统和中统当然是首选。
汪敬旻虽然家财万贯，但是他毕竟只是一个商人，汪学霖想要进入这两个部门，必须有一个牵线搭桥的人！
汪敬旻在重庆也有些官面的朋友，他听说了姜新禹和乔慕才的关系。
既然没办法接触到更高级别的官员，姜新禹无疑成了最适合的人选，因为他能和乔慕才说上话！
第454章 胡搅蛮缠
两辆轿车一前一后，慢慢悠悠驶入公使路。
童潼坐在车里，自言自语的说道：“姓姜的是不是喝醉了？车开的像蜗牛一样……”
“抢劫啊，快抓住他！……”
在路口等交通灯的时候，街边忽然传来女人的呼喊声。
紧接着，一个男子慌慌张张跑了过来，身后的女人紧追不舍。
童潼盯着前面姜新禹的车，只见车门一开，几秒钟后又关上。
童潼冷哼道：“大奎，看到了吧，当官的都是这种人！亏他还是什么队长！呸！”
童大奎：“小姐，我们要不要帮那个女人？”
童潼：“当然……嗳，他走了，快，跟上跟上！”
交通灯绿灯亮起，姜新禹的车继续向前开去。
童潼从后视镜中，看到两名巡街警察穿过马路，一左一右拦住了抢劫者。
她松了一口气，说道：“还好，有人帮她了。”
童大奎犹豫着说道：“姓姜的会不会是看见警察了，所以才没下车？要不然，他开车门干嘛……”
童潼打断他的话，说道：“不可能！我都没看见，他怎么可能看见！”
十几分钟后，姜新禹把车停在院门口，他知道有人在跟踪自己，只是不确定对方是什么来头。
下了车，姜新禹打开院门，准备把车开进去。
童潼催促着说道：“大奎，动手！最好别让他认出你！”
童大奎下了车，顺手捡起一块板砖藏在身后，迈步向姜新禹走去。
他非常自信，凭着自己的功夫，而且还是偷袭，打趴下对手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还差几步远时，童大奎加快脚步，猛然举起板砖朝着姜新禹后脑砸去！
童潼坐在车里远远的看着，她起初有些担心，大奎若是失手把人打死了，那可有点麻烦。
转念又一想，反正又没人看见，打死就打死了，大不了一走了之就是了！
电光火石一瞬间，双方胜负以分！
“嘭！”
童大奎闷哼一声，头上挨了一记门闩，身子晃了两晃，仰面朝天摔倒在院门口。
童潼惊的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幕，童大奎在帮会里人称拼命三郎，还从未有过被人撂倒的时候。
她赶忙推门下了车，小跑着来到近前，童大奎满脸鲜血，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
“大奎，大奎，你醒醒！”童潼蹲下身，用力摇晃着童大奎的身体，眼泪都要掉下来。
童大奎从小在童家长大，对于童潼来说，他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
姜新禹把门闩放回去，淡淡的说道：“先别急着哭丧，他死不了！”
童潼对姜新禹怒目而视，说道：“大奎要是死了，你就要给他偿命！”
姜新禹冷笑道：“童小姐，你好大的口气！”
“你最好相信我的话！”
“蓄意谋害政府官员，知道这个罪名有多大吗？”
“你胡说！谁谋害你了……”
“胡说？”
姜新禹指着童大奎手边的板砖，说道：“证据确凿，不容抵赖……”
童潼拿过板砖扔到远处，说道：“你再说说看，哪来的证据？”
姜新禹皱着眉，说道：“你以为胡搅蛮缠就行了？好，等警察来了，看他们怎么说！”
童潼心里有些慌了，嘴上依然强硬，说道：“就算你们官官相护，那我也不怕……”
姜新禹看了看昏迷不醒的童大奎，说道：“再耽搁一会，这个人说不定真的会死掉！”
童潼一声不吭，拖拽着童大奎往那辆车走。
姜新禹沉思片刻，说道：“算了，看在汪先生的面子上，我不和你计较！……帮我把他抬进去！”
童潼警惕的说道：“你想干嘛？”
“救他。”
“你会这么好心？”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况且，我不想有人死在家门口，太晦气了！”
“哼，我才不信你的鬼话！”
“你会开车吗？”
“……不会。”
“那你怎么带他去医院？”
童潼没得选择，只好和姜新禹把童大奎抬进客厅。
姜新禹拿出药箱，又从卧室拿来台灯，换上一个瓦数更大的灯泡，对童潼说道：“举着！”
童潼被动的接过台灯，说道：“你要做什么？”
“他的伤口不小，必须尽快缝合，要不然没办法止血！”
“你又不是医生，能行吗？”童潼半信半疑的说道。
姜新禹一边给童大奎清理创口，一边说道：“把吗字去掉！实话告诉你，如果不是因为战争，我会成为一名出色的外科医生！”
见姜新禹手法熟练，童潼多少放下心，说道：“大奎……真的没事？”
“台灯拿近一点！”姜新禹准备开始缝合。
“大奎真的没事？”童潼锲而不舍的问道。
“这种外伤，出血了反而没事。”
“你下手真够狠！”
“小姐，拜托你搞明白一件事，我完全是自卫，受害者是我！”
“你救了大奎，我也不会领你的情，最多、最多算扯平！”
“没人要你领情。”
童大奎痛的哼哼着，他还处在昏迷之中。
灯泡烤的姜新禹额头冒汗，说道：“擦汗！”
见童潼没反应，他又重复了一遍，说道：“你聋了，擦汗！”
童潼愕然说道：“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你说呢！”
“本小姐从来没伺候过人！”
“汗水掉进伤口里会造成感染，擦还是不擦随你！”
童潼没办法，只好拿起毛巾，小心翼翼的替姜新禹擦汗。
从小到大，除了自己的父亲，她还从未和一个男子如此贴近，对方的鼻息都听得见，这是从未有过的经历！
“好了没有？”
“快了。”
伤口缝合完毕，敷上止血药和消炎药，用纱布包扎，这个小手术就算圆满完成。
姜新禹摘下口罩，说道：“再过一会，他差不多就能醒了。”
“哦。”
“谢谢两个字很难说出口吗？”
“你把人打伤了，我为什么要谢你！”
姜新禹目视她半晌，说道：“现在说说吧，为什么要派人攻击我？……你怎么了？”
童潼心虚的说道：“我……怎么了？”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还不是让那个破台灯烤的！”
“你要不要去洗洗手？出了客厅左转就是盥洗间。”
童潼二话没说，转身走了出去。
第455章 敲山震虎
回到客厅，见童大奎呼吸平稳，脸色也渐渐转为红润，童潼多少放下心来。
她打量着屋内装饰，语带讥讽的说道：“当官就是好啊，一个小少校，居然住这么大的房子……”
姜新禹没接她的话，一边收拾药箱一边说道：“等大奎醒了，最好去医院做一个全面检查，免得出现意外情况，你把账算到我的头上！”
“我有那么不讲理吗？……喂，她就是你的日本太太？”
墙壁上挂着姜新禹和服部美奈的结婚照，童潼走到近前，绕有兴致的端详着，说道：“模样嘛……还算凑合，个子好像太矮了吧？她有多高？”
见姜新禹不理她，童潼说道：“我在和你说话，你没听到吗？没有礼貌！”
“对别人品头论足，你这样就有礼貌？”姜新禹翻开童大奎眼皮观察了一会。
“你……”童潼被噎的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小姐，我、我这是在哪？”童大奎迷迷糊糊醒转过来，伸手摸着头上的绷带。
童潼走过去，说道：“大奎，你没事吧？”
“还好……”
看见站在身前的姜新禹，童大奎挣扎着要起身，动作太大牵扯到头上的伤口，他疼的直咧嘴，不由得停住了身形。
姜新禹：“怎么着，还想和我动手？”
童大奎思绪有些混乱，看了看四周，说道：“这是……咋回事？”
童潼撇着嘴说道：“你让人家撂倒了，窝里横的棒槌！”
姜新禹看了一眼钟，说道：“时间不早了，你们二位请回吧。”
童潼哼了一声，说道：“你以为谁愿意待在这吗？大奎，我们走！”
说着话，她气昂昂的走了出去，童大奎捂着头，稀里糊涂的跟在后面。
…………
一周后，堰津站站长室。
乔慕才感慨着说道：“从广西到堰津，几乎横跨了整个中国，如果没有美国飞机运输，94军不可能这么快到达堰津！由此可见，现代战争，不光要有陆军海军，空军也必不可少啊！”
冯青山附和着说道：“是啊，纵观世界列强，陆海空三位一体，是未来战争的趋势，在这方面，我们也应该迎头赶上才行！”
“知道了吗？堰津警备司令人选已经定了。”
“哦，是谁？”
“陈介山将军。”
“陈将军素有常胜将军美誉，有他坐镇堰津，可称得上是万无一失了！”
乔慕才点了点头，说道：“民国二十六年，鹞子口一战，陈将军和坂垣师团血战12个昼夜，几乎全歼敌军，那真是久违了的一场大胜仗！”
“笃笃！”门外传来敲门声。
乔慕才：“进来。”
姜新禹推门走了进来，说道：“站长，您找我？哦，冯处长也在。”
乔慕才示意他坐下，说道：“刚刚我还和冯处长谈到94军的事……94军战功卓著，难免会染上骄纵之风，所以，我们下一步的工作重点，就是要严查军人风纪！”
“明白！”
“明白！”
乔慕才：“冯处长，你先说说吧。”
冯青山：“43师特务营营长赵旭光、师部作战参谋闵成功，还有其他几名军官，他们在维格多利酒吧酗酒闹事，还把赶到现场的警察打了，影响极其恶劣，报纸最近两天都在报道这件事。”
乔慕才：“这就是仗着有军功在身，目无法纪为所欲为的典型！姜队长，你下午亲自去一趟43师，把这两个人抓了！”
姜新禹：“是！”
冯青山叮嘱道：“姜队长，赵旭光是师长刘光天的妻弟，抓人的时候若是遇到阻挠，千万要注意自身安全，实在不行就先回来……”
乔慕才冷笑道：“如果刘光天胆敢抗拒执法，就连他一块带回来！”
姜新禹：“是！……站长，要是没别的事，我回去准备准备。”
“去吧。”
目送着姜新禹出了站长室，冯青山说道：“站长，真要把刘光天带回来，是不是要通知一下陈司令？”
“不必了，这个时间，陈司令一定在检查城防工事，这点小事没必要惊动他。”
乔慕才其实另有打算，最近两次去警备司令部开会时，他发现陈介山对自己缺少足够的尊重，这让他心里很不高兴！
这次名义上是惩办军人风纪，实则是敲山震虎，否则的话，军人酗酒打架也算不上多大的罪名。
下午，四辆轿车依次驶出堰津站大门。
43师驻扎在辛家甸一带，出城之后，沿途都能看到大批的士兵和民夫在整修工事。
麻克明开着姜新禹的车，看着车窗外忙碌的景象，叹道：“赶走了日本人，本以为能过上太平日子，看起来是我的想法太天真了。”
姜新禹：“不用太悲观，重庆谈判还在进行中，是和是打，现在也没有定论。”
“唉，但愿能谈成吧，要不然老百姓又要遭殃了……”
“麻组长，一会抓人的时候，不要用手铐。”
“为什么？”
“不为什么，对军人要有敬重之心！”
“明白。”
车队临近辛家甸时，遇到了一处关卡，一名准尉带着四五个士兵在检查过往车辆。
“你们是干什么的？”准尉迈步走了过来。
“军统堰津站。”麻克明把证件顺着车窗递出去。
准尉检查过证件之后，双脚一并立正敬礼，然后挥手示意放行。
车队缓缓开过去，准尉进了岗亭打电话。
姜新禹：“麻组长，把车开快一点，如果我猜的不错，他也许是在打电话通风报信！”
麻克明猛踩油门，轿车在砂石路上拖起漫天尘土，向辛家甸疾驰而去。
43师师部征用了乡公所，门前有两名岗哨持枪站岗。
姜新禹下了车，来到岗哨近前，掏出证件在他们眼前一晃，说道：“军统堰津站的，我要见刘师长。”
“请等一下。”一名岗哨进去通报。
几分钟后，岗哨出来说道：“对不起，长官，刘师长去司令部开会了，他不在。”
“赵旭光和闵成功在不在？”
“这个……不清楚。”
姜新禹回身吩咐道：“麻组长，立刻动手抓人！”
第456章 城防工事参数
师部内空无一人，出面接待的吕副官解释道：“姜队长，很抱歉，师座军务在身，只能由我接待了。”
姜新禹：“哦，刘师座军务在身，其他的长官们也都赶巧军务在身？”
吕副官讪讪的笑道：“师里最近确实比较忙……”
姜新禹推开会议室门，只见桌上的茶碗还没来得及撤下去，这里显然刚刚还在开会，转眼间都走的一干二净。
麻克明：“队长，怎么办？”
“找到赵旭光和闵成功了吗？”
“没有。要不然，我带人去特务营驻地……”
“他们存心想躲，你去了也是白去！”
姜新禹迈步走进会议室，拉开一把椅子坐下，说道：“既然长官们军务繁忙，我们就在这里等！”
他回身对吕副官说道：“请转告刘师座，赵旭光和闵成功只是酗酒打架，罪名还不算很严重，如果加上一条抗拒执法，那可就不好说了！”
“姜队长，您稍坐。”吕副官匆匆走了出去。
桌上放着一个笔记本，封皮上写着“会议纪要”四个大字。
此时，会议室只有姜新禹一人，麻克明带着手下都等在走廊里，监视着每一间屋子。
姜新禹翻开笔记本，记录的内容既杂乱又笼统：护城河预计宽5米、深3米，可将白河水引入，内墙顶部到达河底最高可达7米，每隔30米设一座碉堡，环城围绕两道铁丝电网，沿护城河修建碉堡共计约400个，连同市内纵深碉堡，预计可达近千……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姜新禹立刻合上笔记本，坐到稍远一点的椅子上。
房门一开，一名少校军官走进来，对姜新禹微微额首致意，拿起笔记本转身走了出去。
姜新禹在心里默背着笔记本记录的内容，他知道，这应该就是堰津城防工事的具体参数，负责记录的少校在手忙脚乱中忘记了拿走。
门外再次传来脚步声，麻克明推门走进来，说道：“队长，他们来了！”
“谁？”
“赵旭光和闵成功！”
“人在哪？”
“走廊里。”
姜新禹走出会议室，只见走廊里站着两名青年军官，领章上都是两杠一星的少校军衔。
姜新禹来到他们面前，说道：“我足足等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把二位等来了！”
闵成功态度还算客气，说道：“姜队长，非常抱歉，确实是军务繁忙，一得到消息，闵某马上就赶到师部。”
赵旭光不服不忿的说道：“军人酗酒打架，自然有军法处过问，你们军统的手，是不是伸的也太长了！”
姜新禹：“赵营长，查办军人风纪是军统的职责所在，看在刘师长的面子上，你刚才说的话，我可以当做没听见，但是，希望不要再有下次！”
他一挥手，吩咐道：“下他们的枪，带走！”
一行人出了院门口，几名护兵簇拥着一名中年军官迎面走了过来，吕副官介绍着说道：“姜队长，这位就是刘师座。”
姜新禹躬身施礼，说道：“刘师座，卑职奉命行事，请勿见怪！”
刘光天堆起一脸的假笑，说道：“没关系，大家都是为党国办事，对这些违反军纪的军官，必须严惩不贷……呃，吕副官，替我送一送姜队长。”
说完这句话，刘光天迈步走进了师部。
吕副官低声对姜新禹说道：“姜队长，请借一步说话。”
麻克明把赵、闵二人押上车，姜新禹跟着吕副官走到一旁。
吕副官：“姜队长，赵旭光和闵成功只是一时糊涂，事后也主动向师座承认了错误，所以，能不能请堰津站从轻发落，给他们一个改正的机会？”
“吕副官，行动队只负责抓人，至于怎么处置他们，就不是我说了算了。况且，现在正是严查军人风纪的风口浪尖……不太好办啊！”
吕副官低声说道：“如果您能在乔站长面前美言两句，刘师座定有重谢！”
姜新禹为难的说道：“我尽力而为吧，至于会是什么结果，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吕副官：“多谢姜队长！明天午时，我会去登门拜访您。”
姜新禹微微点了点头，转身上了车，吩咐道：“开车，回站里！”
车队沿着来时的路，朝着堰津方向驶去。
快到护城河附近时，前面排起了长队，各种卡车、轿车、骡马车、手推车，把城门口堵的严严实实。
姜新禹：“如果在战时出现这种情况，负责交通的军官被枪毙也不冤！”
他下了车，走出三十几米远，只见一辆黑色轿车几乎横在狭窄的路上，出城和进城的车辆互不相让，这才造成了交通拥堵。
一名少尉军官也赶了过来，气急败坏的大声问道：“这他吗谁的车？”
他回身叫来几名士兵，说道：“都过来，把这辆车推到边上去！”
几名士兵正要作势推车，只见童大奎从远处跑过来，边跑边说道：“来了来了！”
在他身后是不慌不忙的童潼，她手里捧着一个烤地瓜，泰然自若的样子，根本没把堵车当回事。
“小姐，等等我！”小纽扣跑的踉踉跄跄，手里举着一个巨大的蝴蝶形状风筝。
童潼头也不回的说道：“小纽扣，你急什么，时间还早呢。”
少尉瞪着童大奎，呵斥道：“城门口不准停车不知道吗？再说了，有你这么停车的吗！”
童大奎：“这是小姐停的车，她才学了一天……”
少尉不耐烦的说道：“别废话了，赶紧把车开走！再磨蹭一会，小心我告你一个妨碍军务罪！”
童大奎上了车，抻着脖子向后张望，少尉怒道：“你还等什么？赶紧把车开走！”
“小姐还没上车，她马上就过来了。”童大奎解释着说道。
说话间，童潼慢慢悠悠的走了过来，说道：“大奎，怎么了？”
童大奎：“小姐，您快上车，咱们的车把路堵死了！”
童潼看了看拥挤的车辆，说道：“这么多车，怎么就说是咱们堵的呢？哼，简直是岂有此理！”
若不是看在是轿车的份上，少尉早就张嘴骂娘了，他强忍着怒气说道：“这位小姐，请你快一点好不好？”
童潼：“再等一下，还有一个人呢……”
少尉掏出手枪，咔哒一声顶上子弹，厉声对童大奎说道：“我命令你，立刻把车开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少尉是真急了，再不疏导交通，他也会受到上面的处分。
童大奎犹豫着，他看出少尉动了真怒。
童潼在一旁大声说道：“我就不相信你敢开枪，没王法了吗？”
对这个惹祸精，姜新禹早有领教，他大步走了过去，打开车门把童潼硬塞了进去！
第457章 派系争斗
童潼对姜新禹怒目而视，说道：“又是你！”
姜新禹：“赶紧把车开走，就因为你这一辆车，影响了多少人！”
童大奎自觉理亏，回身问道：“小姐，还等不等小纽扣……”
童潼气鼓鼓的说道：“别问我，我不知道！”
童大奎启动轿车，在人群里缓缓向前行驶。
小纽扣呼哧气喘追到近前，拍打着轿车车门，一迭声的喊道：“小姐，等等我，等等我……”
童潼连忙说道：“大奎，停车！”
童大奎踩住刹车，等着小纽扣上车。
那只风筝实在是太大了，小纽扣忙活了好一阵子，也没办法塞进车里。
少尉等的心急火燎，上前劈手抢过风筝，随手往身后一扔，说道：“为了一只破风筝耽误这么久！”
“嗳，我的风筝！”童潼立刻下车，去追被风吹走的风筝。
风筝飘了几米远，挂在护城河简易围栏上。
童潼欣喜的伸手去拿，手指尖堪堪碰到，一阵风吹过，风筝向河里落去。
她心里着急，紧跑几步想要把风筝拿回来，一不留神绊在路边的条石上，身体踉跄着撞开了围栏。
“噗通！”
童潼抓到了风筝，人也掉进了护城河里。
小纽扣跑到河边，看着在河里挣扎的童潼，回身喊道：“大奎哥，不好了，小姐掉河里了！”
童大奎冲到河边，二话没说，纵身跳了下去。
少尉向下看了看，冷笑道：“不会水也敢往下跳，蠢货一个！”
他现在颇有点幸灾乐祸的心态。
河里的童大奎距离童潼还有半米远，咕嘟嘟灌了几口河水，手刨脚蹬的往下沉。
姜新禹也走了过来，说道：“他们俩都不会水？”
小纽扣急的眼泪都要掉了下来，说道：“这怎么办啊……”
如果绕到护城河边去救人，最少需要三五分钟，到那个时候，估计河里这两位也就淹死了。
虽然对童潼没有半分好感，但是也不能见死不救，姜新禹脱下外衣和裤子，在小纽扣惊喜的目光中，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护城河只有五米宽，姜新禹把童大奎送到岸边，返回去救童潼，此时她只剩一双手臂在河面上扑腾着。
十月秋季，河水冰凉刺骨。
姜新禹左腿忽然僵直无法用力，他知道，这是河水温度过低，引起了小腿抽筋。
偏偏这时候，童潼抓到了他的胳膊，姜新禹呛了一口水，险些被带进水底。
在水里腿抽筋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尽量放松身体慢慢缓解。
童潼死死抱住姜新禹不撒手，咳嗽着说道：“……冷死了，咳咳，你……咳咳，你还等什么，咳咳……”
姜新禹：“你别乱动！”
折腾了这么久，童潼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几乎挂在姜新禹身上。
河水冲刷掉了她脸上厚厚的胭脂水粉，姜新禹这才发现，如果不化浓妆，童潼也是一个容貌俊俏的姑娘。
童大奎找来一根竹竿，伸到河里让姜新禹抓住，把他们一点一点拽上岸。
童潼趴在地上不停的吐水，姜新禹在一旁揉着自己的小腿，说道：“童小姐，依我看，你还是回重庆吧！”
“为……咳咳，为什么？”
“堰津太小了，容不下你！”
“咳咳咳咳，你越是这么说，咳咳，我还不走了呢……呕！”童潼哇哇吐着水。
姜新禹无奈的摇了摇头，站起身说道：“你们俩赶紧换身衣服，小心着凉！”
童潼：“假惺惺……阿嚏！”
童大奎：“小姐，他刚才救了我们……”
“没有他，这么多人也不能眼睁睁……阿嚏！……看着！”
…………
回到堰津站。
姜新禹换了一身衣服，然后去见乔慕才。
“站长，我回来了。”
“情况怎么样？”
“还算顺利，赵旭光和闵成功都被缉拿归案！”
“非常好。”
“站长，您打算如何处置这两个人？”
乔慕才呷了一口茶，说道：“先关押一段时间，然后再研究。怎么，你有什么想法吗？”
姜新禹犹豫了一下，说道：“对赵、闵二人，刘师长希望咱们能从轻发落。”
“如果能从轻发落，我们何必把人抓回来？刘光天是不是以为，堰津站归他们94军管辖！”
“他的意思是说，愿意拿钱赎人！”
乔慕才摇了摇头，说道：“这两个人违反军纪不说，还当众殴打了警察，错上加错，罪无可恕！刘光天想捞人，心情可以理解，但是不合适宜！”
“明白了。站长，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去吧。”
其实，乔慕才何尝不想收钱放人，送给刘光天一个顺水人情，反正又不是什么大事。
乔慕才想借这件事提醒陈介山，军统的权力不容忽视！
另外，他从多方渠道得到了一个消息，总部很快会向堰津站和北平站委派副站长！
说的好听一点，是为了分担站长的工作压力，实际上这是军统内部派系争斗的结果，都想在各省站安插自己人！
这种前提下，乔慕才必须小心谨慎！
因为副站长的人选，肯定来自对立面！所以，他可不想因小失大，在阴沟里翻船！
先关押赵、闵二人，等副站长到任了，看形势再想下一步。
姜新禹回到办公室，感觉鼻子有些发痒，赶紧找了两片感冒药吃下去，提前做好预防。
“铃铃铃！”电话响起。
“喂，哪位？”
“姜队长，我是冯青山。”
“冯处长，有事吗？”
“是这样，刚刚得到情报，有一批亲共分子在欧亚饭店开会！”
“冯处长的意思是，让我去抓人？”
“对！”
“可是，重庆还在谈判，没有站长的指令，咱们不能抓捕共党，何况还只是亲共分子。”
“站长那边，我已经汇报过了。这次是秘密逮捕，然后异地关押！”
“哦，明白了，我这就带人过去！”
“姜队长辛苦，再见。”
“再见。”
挂断电话，姜新禹百思不得其解。
这种时候，连裴少石都不能抓，为什么要抓几个亲共分子？
思索了一会，姜新禹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郑组长吗？集合你的人，跟我出去办案！”
第458章 欧亚大饭店
欧亚大饭店就是原亚洲饭店，英国人重新拿回了所有权，改回了本来的名字。
亲共分子选择在这里开会，是考虑到特务一般不会到这种级别的饭店查案。
四楼客房103房间内，会议刚刚开始。
主持会议的是耀华中学国文老师李润声，他的真实身份其实也是一名地下党。
他环视与会人员，说道：“就目前形势来看，从学生中壮大力量迫在眉睫，所以，我希望在座商界代表，能够多提供经济上的支持……”
“铃铃铃！”电话骤然响起。
李润声走过去拿起电话：“喂？”
“军统的人很快就到了，要对你们实施秘密抓捕！所有人迅速转移，从后门走！”
“你是谁？”
“是樵夫让我通知你们！”
“樵夫……”
“别再问了，时间快来不及了！快！”
李润声知道，樵夫是堰津地下党领导人，两人虽然没有工作上的交集，但是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
“特务就要来了，大家快走！”李润声挂断电话，立刻对众人说道。
六七个人急急忙忙下楼，从后门分头离开。
几分钟后，姜新禹带人来到103室门外，郑光荣一摆手，一名特务伸手敲门，“笃笃，笃笃！”
屋内没有任何声响，特务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回身说道：“队长，屋子里好像没人。”
姜新禹对跟来的客房经理说道：“把门打开！”
经理拿出备用钥匙打开了房门，然后闪退一旁，特务们举着手枪，蜂拥着冲了进去。
这是一间套房，一厅一卧一厕，特务们四处搜查了一番，没有任何发现。
姜新禹看了一眼烟灰缸，里面的半根香烟还没熄灭，显然是开会的人听到了风声，刚刚离开没多久。
郑光荣也发现了这个细节，说道：“队长，我们上来的时候，并没有遇到任何可疑人员，这些人会不会藏在其他房间？”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姜新禹沉吟着说道：“欧亚饭店英国人的生意，要是每个房间都搜查，我担心会引起外交事件！”
郑光荣对经理说道：“经理先生，我们看一眼就行，不会打扰到客人。”
经理为难的说道：“长官，您也知道，住在这里的客人非富即贵，怕是……不太方便吧？”
一名服务生推着餐车走过来，看见经理站在走廊里，躬身打着招呼说道：“经理。”
餐车上摆放着二十几个高脚杯，杯里是淡红色的液体。
郑光荣问道：“这是什么？”
服务生：“给客人赠送的餐后甜品。”
郑光荣思索片刻，对服务生说道：“把衣服脱下来！”
经理：“长官，您这是……”
郑光荣笑道：“我们的人扮成服务生，就不会打扰到客人了。”
经理想了一下，觉得也没有什么不妥，既不得罪这些特务，又不会打扰到客人，这是一举两得的办法。
姜新禹没理由阻止，说道：“还是我来吧，你们不知道深浅，真要惹出乱子，我这个队长也跟着受牵连！”
郑光荣：“队长，他们要是有枪……”
姜新禹把服务生的衣帽换上，说道：“几个亲共分子，不可能带枪，即使有枪，我们这么多人，难道是吃素的吗！”
他推着餐车走了几步，回身说道：“郑组长，你们不要跟的太近，守住两侧楼梯口！”
“是！”郑光荣一摆手，八名特务分成两组，躲在两侧楼梯口附近。
姜新禹这么做的目的，其实是担心万一有人藏在其他房间，自己起码可以装作没察觉，把事情糊弄过去。
“笃笃！”
“什么事？”
“请开一下门，饭店赠送餐后甜品。”
“哦，谢谢！（英语）”
欧亚大饭店是堰津最高档的饭店，入住的客人以欧美人士居多，少数的几名中国客人也没发现异常。
来到107房门前，姜新禹再次伸手敲门，“笃笃，笃笃！”
“谁呀？”屋子里穿出一个中国男人的声音。
“请开一下门，饭店赠送餐后甜品。”
门镜暗了一下，房门随即打开。
站在门口的男人穿着睡衣，年龄在四十岁左右，他的注意力在餐车上，兴致勃勃的说道：“是西瓜汁吗？”
“是。”姜新禹低垂着头，他认出了这个人，堰津副市长朱凯！
在受降仪式上，姜新禹见过他，当时就坐在主席台一侧，但是朱凯并不认识姜新禹。
“高级饭店就是不一样，还有赠送甜品。”朱凯示意姜新禹把餐车推进来。
客房格局都一样，一卧一厅一厕，姜新禹把餐车推到客厅，端着两杯西瓜汁放在茶几上。
他转身刚要出去，一抬头和卧室里的女人来了一个面对面——那是同样穿着睡衣的张尼娜！
张尼娜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尴尬，一时之间愣在当场。
姜新禹不动声色的推着餐车走了出去，在关门的一刹那，听见朱凯说道：“尼娜，有西瓜汁喝……你怎么了？”
“没什么……”张尼娜的声音被关在门内。
姜新禹知道，张尼娜什么都不会和朱凯说。
自己打扮成这样，明显是秘密行动，做为军统人员，张尼娜应该清楚保密原则。
房间里的场景再明白不过了，难怪当初乔慕才提起他们两人的关系时，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
这种事永远都是丈夫或妻子最后一个知道！
从欧亚饭店出来时，郑光荣心有不甘的说道：“太可惜了，咱们就来晚了几分钟！队长，我觉得这件事一定有人泄密！”
“是啊，回去后要好好查一查！”
姜新禹抬头看了一眼四楼，一扇窗户迅速关上，那个位置是107号房，估计张尼娜也看到了郑光荣！
从43师获取城防工事具体参数后，姜新禹一直在发愁，该怎么把情报送出去。
他担心有特务监视裴少石，不敢轻易再去紫竹公寓送信。
况且，那个藏在暗处的“判官”防不胜防，要是被他看见自己，一切都将不可挽回！
今天意外撞见张尼娜和朱凯的“好事”，姜新禹突发奇想，这件事或许可以利用一下……
第459章 商台
堰津站会议室。
姜新禹：“我们到达欧亚饭店的时候，那些亲共分子刚刚逃走，所以，我怀疑……有人泄密！”
乔慕才看了看冯青山，说道：“冯处长，这份情报都有什么人接触过？”
冯青山笃定的说道：“站长，情报处绝不会出现泄密的情况，拿到情报后，我第一时间请示您，然后立刻通知了姜队长，中间没有经过任何人的手！会不会是行动队……”
姜新禹站起身，正色说道：“接到冯处长通知后，包括我在内，所有参与行动的人员，直接赶往欧亚饭店，中途没有停车，退一万步说，即使有内奸，他也没有时间通风报信！”
冯青山：“姜队长，您别多心，我是就事论事，并不是怀疑行动队。”
乔慕才接过话头，说道：“好了，不要争了，真相总会查清楚的。冯处长，这件事就交给你，一定要把泄密的人找出来！”
冯青山躬身说道：“是。”
“笃笃！”门外传来敲门声。
张尼娜推门走进来，乔慕才皱着眉说道：“张科长，你去哪了？”
张尼娜瞟了姜新禹一眼，说道：“孩子病了，我买了些药送回家。”
乔慕才没再细问，说道：“今天姜队长执行任务扑了空，初步怀疑有人泄密！张科长，你联系电话局，查一下这个时间内，欧亚饭店的所有进出电话记录！”
张尼娜：“明白，我这就去查。”
“好了，散会！”乔慕才起身走了出去。
其他人也陆续走出会议室，张尼娜落在最后，经过姜新禹身边时，低声说道：“姜队长，谢谢了。”
说完这句话，她快步走了过去。
即使是脸皮再厚的女人，这种时候也不可能一本正经的和别人谈论自己的丑事。
回到办公室，姜新禹点燃一支香烟，在烟雾缭绕中，思索着今天发生的事。
如果按照冯青山所说，情报不太可能存在泄密的情况。
给欧亚饭店103房间打电话的人，他怎么知道军统的抓捕行动……
“铃铃铃！”桌上的电话响起。
“喂，哪位？”
“是姜新禹队长吗？”
“对，我是。”
“姜队长，我是大沽警察局。”
“什么事？”
“是这样，刚刚抓获一批从日本来的偷渡客，其中一个人说，你可以证明他的身份，所以……”
“他叫什么名字？”
“张金彪。”
…………
一个小时之后，大沽警察局。
衣衫褴褛胡子拉碴的张金彪被带出来时，姜新禹差点没认出来。
短短两年时间，张金彪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
负责这件案子的警长说道：“姜队长，你认识这个人吗？”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他叫张金彪，堰津人，两年前去日本做劳工监工。”
警察对张金彪说道：“过来签字，你可以走了，一周之内来户籍科办理身份证件！”
“谢谢，谢谢。”张金彪颤抖着手，在保释书上签字画押。
出了警察局，坐进姜新禹的车里，张金彪感慨着说道：“去了一趟日本，真真是两世为人啊！”
“彪子，到底是在怎么回事？”姜新禹掏出香烟递给他一支。
张金彪点燃香烟，狠狠抽了几口，说道：“到了日本之后，刚开始还挺好，每天就是看管劳工。去年年底的时候，我们这些监工必须和劳工一样，从早上六点工作到晚上九点，一刻不得休息。”
“战争后期，日本人连童子军都派上战场了，怎么可能让你们闲着。”
“关键是一天只供应两顿饭，一个饭团，一碗汤，根本就他吗的吃不饱，病了也不给看医生，唉，那段日子，每天都有人突然倒下，再也站不起来……”
“日本人八月份就投降了，你们怎么才回来？”
“证件被小鬼子弄没了，美国人说要核实身份，一拖就是好几个月，后来我们一想，靠谁不如靠自己，干脆弄艘船偷渡回国！”
回忆起这一个多月以来，在茫茫大海上那种惶惶不可终日的心情，张金彪想想都觉得后怕。
他们十几个人偷了一艘机动驳船，带上一些食物和清水，靠着一个简易的指南针，连夜逃离了日本。
历经千难万险，好在终于蒙对了方向，在驳船燃油耗尽之时，终于看到了大沽码头迎风飘扬的青天白日旗。
水警发现他们后，把这些饥肠辘辘的劳工带回了大沽警察局，因为他们无法提供身份证明，所以必须要有人担保才能释放。
警察中有不少是原汪伪警察，张金彪侧面一打听，知道姜新禹成了军统堰津站的行动队长，这才打了这个电话。
姜新禹安慰着说道：“不管怎么样，回来就好，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提起这个话题，张金彪的眼睛亮了，说道：“我早就想好了，还是重操旧业，有您关照我，生意肯定会越做越红火！”
姜新禹把车停在一家饭馆门前，从钱包里掏出一叠钞票，说道：“现在不比从前，要是被人知道我参与到这种生意，我这个行动队队长也干不长了……这些钱你拿着，去吃饭洗澡买身儿衣服。”
张金彪攥着钞票，说道：“姜队长，对我张金彪来说，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您把心放肚子里，就算生意上出了事，打死我也不会把您说出来！”
张金彪可不傻，他心里清楚的很，即使出了差错，以姜新禹今日的地位，怎么也能把自己捞出来！
姜新禹沉思半晌，说道：“有一点你千万记住，尽量不要到站里或者家里来找我，有事也不要使用电话！”
“电话为啥也不能用？”
“有监听。”
“哦……那咋和您联系？”
“现在好多做这类生意的人，都使用电台联系！”
“那玩意儿咋用？”
张金彪知道，姜新禹说的是商台，日伪时期也非常普遍。
姜新禹掏出纸笔，写了一个地址，说道：“你去找赵玉虎，就说是我让你去的。”
张金彪接过纸条看了看，说道：“他能干吗？”
姜新禹：“赵玉虎现在没事做，巴不得有人雇佣他！”
第460章 汪大公子回来了
梅花巷13号，汪宅。
“大公子回来了！大公子回来了！”
伴随着管家兴冲冲的通报声，汪家上上下下犹如过了年一般热闹起来。
好多下人都没见过汪学霖，这会儿也都围拢到客厅门前，想看看这位留学国外的大公子长什么样。
汪学霖相貌英俊，一身蓝色西装衬托着修长的身材，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更增添了一份儒雅风度。
汪学霐紧紧拉住哥哥的手，激动的说道：“大哥！”
汪学霖笑道：“学霐，不错啊，都长这么高了，我走的时候，你还是一个只会哭鼻子的半大孩子！”
汪学霐：“大哥，你别小看我，家里生意上的事，我都能帮上忙了！”
“学霐，好样的！汪家以后就全靠你了！”汪学霖亲热的拍着弟弟的肩膀。
“光靠我可不成，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说的好！”
汪敬旻夫妇端坐在客厅里，看着兄弟俩携手揽腕走进来。
汪学霖放下皮箱，跪在父母身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朗声说道：“爹，娘，学霖给二老请安了！”
汪太太起身扶起儿子，眼含热泪的说道：“学霖，娘日思夜盼，总算把你给盼回来了！”
汪学霖：“学霖不孝，让爹娘挂念了。”
“听你爹说，这次不走了吧？”
“对，不走了！”
“那就好，那就好……”
“汪叔叔，这是谁呀？”童潼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毫无顾忌的上下打量着汪学霖。
对这个把兄弟的女儿，汪敬旻也很头疼，起身说道：“童潼，这是我的长子，汪学霖，刚从国外留学回来。”
汪学霖微微额首致意，说道：“你好，童小姐。”
童潼：“早听说你的名字了，二宝天天念叨你，嗳，你在外国学什么？”
汪学霐插话说道：“大哥走了这么远的路，一定累坏了，先休息一下吧，有什么话，晚饭的时候再说也不迟。”
童潼：“二宝，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汪敬旻：“学霐，一会给姜队长打一个电话，请他到家里吃饭。”
汪学霐：“知道了。”
“汪叔叔，晚饭不用等我了，听见这个名字，一点胃口也没有！”童潼转身走了出去。
汪学霖：“爹，这位童小姐是什么人？怎么……”
汪敬旻摇了摇头，说道：“你跟我到书房来。”
“是。”
汪太太吩咐管家，张罗着今天的晚饭。
汪学霖和父亲来到了书房。
落座之后，汪敬旻说道：“学霖，你不喜欢生意上的事，我可以托人在报馆给你谋了一个职位，薪水丰厚不说……”
“爹，您别再劝我了，我还是喜欢政府部门，尤其是警察系统。”
“你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爹，您还看不明白形势吗？从古至今，无论是任何年代，权力才是主宰一切的力量，我要是当了官，对咱家的生意也大有帮助啊！”
汪敬旻目视儿子良久，说道：“你真是这么想的？”
“当然。”
“可是你以前很厌恶政府部门，认为那是藏污纳垢的地方。”
“人的思想是会变的，我觉得从前的自己，既幼稚又可笑，既然生在这样的时代，就应该面对现实才对，一味的自恃清高，那不成了读死书的呆子！”
汪敬旻缓缓点了点头，说道：“看来，经过这么多年的历练，你成熟了！”
汪学霖笑了笑，说道：“只能说是在成熟的路上！”
…………
晚饭的时候，童潼待在自己的房间，百无聊赖的坐在椅子上，小纽扣蹲在一旁给她捶腿，
“童潼，你真不去吃饭啊？”门外传来汪学霐的声音。
童潼不耐烦的说道：“吃饭还有真假吗？说不去就不去！别来烦我！”
脚步声渐渐走远，小纽扣小心翼翼的说道：“小姐，您干嘛那么讨厌姜队长？”
童潼很认真的想了一下，说道：“说来也是奇怪，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看他不顺眼！”
小纽扣叹了口气，愣怔怔的看着窗外发呆，喃喃着说道：“重庆现在还很热呢，这里冷的像冬天一样……”
童潼捏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怎么，小纽扣想家了？”
“嗯，有点。小姐，我们啥时候回去？”
“过几天吧。”
“上次你也说过几天……”
“回重庆你也是跟着我转，在哪还不是一样！”
“小姐，我是担心你再出去惹祸。”
“我惹啥祸了？”
“在饭馆那次，你让大奎哥剁了那个人的手指，听说汪老爷赔了很多钱呢。”
“赔几个钱有啥大惊小怪，如果是在重庆，一分钱也不会给那个人渣！”
“还有上次，大奎哥头被打破了……”
“笃笃！”门外传来敲门声。
“谁呀？”
“童小姐，太太请您去客厅用餐。”
“……知道了。”
即使心里有千般的不情愿，童潼也不好拂了汪太太的好意。
来到客厅，丰盛的饭菜已经摆满桌，汪家人团团围坐，姜新禹也在其中，正在和汪敬旻低声交谈。
见童潼进来，汪太太微笑着说道：“今天是家里的团圆饭，少了童潼怎么行，来，坐到我身边来。”
经过姜新禹身边时，童潼板着脸白了他一眼，转身就换上一副笑脸，亲亲热热坐到汪太太身边的座位。
汪学霖站起身，说道：“今天，终于回到祖国和亲人团聚，对我来说，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同时，也要感谢姜队长的大驾光临，希望学霖将来有机会和您一道为政府效力！”
还没等别人说话，童潼瞪着一双大眼睛，惊讶的说道：“汪大哥，你不会是也要像他一样，当……特务吧？”
在汪敬旻轻咳中，她总算没说出狗特务三个字。
汪学霖笑道：“童小姐，特务有什么不好吗？”
童潼撇着嘴，目光斜视着姜新禹，说道：“有啥好？整天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好人哪有做这一行的！”
汪学霖：“童小姐，你说的只是职业属性，并不是说当特务的人品质有问题！”
“属性是啥？”童潼一脸懵。
第461章 哪壶不开提哪壶
酒过三巡，汪太太放下筷子，自言自语的说道：“唉，年龄大了，坐久了身体都吃不消……”
她转头对童潼说道：“昨天在福聚城给你买了一对玉坠，要不要来我房间看一看？”
“不着急，明天的吧，谢谢婶婶。”童潼不急不忙细嚼慢咽，看来是准备陪到底了。
汪太太想了想，说道：“童潼，你来这么久了，也该给家里写封信了……”
童潼满不在乎的说道：“不用，我爹难得清净几天，说不定早把我忘了。”
汪太太微笑着说道：“你这孩子，你爹忘了谁，也不可能忘了你，还是写封信报一个平安吧？”
童潼：“汪叔叔，您给我爹写过信了吧？”
汪敬旻：“写倒是写过，不过……”
童潼：“那就行了，左一封信右一封信，反而让我爹多想！”
汪敬旻：“………”
汪太太用尽各种暗示明示，童潼都巍然端坐不动，绝没有要提前离席的意思。
“老爷，你们陪姜队长多喝几杯，我回去歇着了。”汪太太没办法，只好按计划先退席。
汪学霐搀扶汪太太走出客厅，低声说道：“您这下知道了吧？”
汪太太：“知道什么？”
“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童万奇待咱家不薄，咱们也不能失了礼数，全家在一起吃饭，让人家闺女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童潼回去跟她爹一说，那成什么事了！”
“我爹准备和姜队长谈正事，她在桌上容易捣乱……”
“对对对，你别送我了，回去看着童潼，别让她乱说话！”
汪学霐苦笑道：“我要是能看住她就好了！”
客厅内，汪学霖亲自给姜新禹斟满酒，说道：“姜队长，听我爹说，您为人豪爽仗义，而且对汪家帮助很大，学霖再敬您一杯！”
姜新禹客气的说道：“谈不上什么帮助，只是恰逢其会而已，汪老先生是爱国商人，给国军捐钱捐物没少出力！说起来，在抗战期间，我们其实都是自己人！”
“那就敬自己人一杯！”
“干杯！”
“请！”
汪学霐推门走进来，坐到了童潼身边，说道：“童潼，吃好了吗？”
童潼端起身前的茶水喝了一口，说道：“没吃好，我吃饭慢，怎么也要一两个小时。二宝，送婶婶需要这么长时间吗？”
“跟我娘说了会儿话……”
“是不是又告我状，说我欺负你！”
“没有。”
“真没有？”
“我娘哪次不是向着你？告状也没用！”
童潼得意的说道：“哼，知道就好！……”
那边，汪敬旻说道：“姜队长，说起来有些冒昧，有件事想请你帮一个忙。”
姜新禹放下筷子，说道：“您请说。”
汪敬旻沉吟片刻，说道：“你也知道，学霖这次回国，就不打算再走了，他对生意上的事毫无兴趣。所以，我想把他安排进政府部门，混个一官半职，将来也算有个出路……听说堰津站很多部门都缺人，所以想请姜队长从中引荐……”
童潼刚要准备搭话，汪学霐立刻夹了一块虾仁放到碟子里，说道：“童潼，你尝一尝，这是渤海湾的大对虾，在重庆很难买到！”
“那还用你说，运到重庆早就臭了！”童潼非常喜欢吃海鲜，这也是她对堰津流连忘返的原因之一。
姜新禹颇感惊讶的说道：“汪先生，您的意思，是想让大公子进堰津站？”
汪敬旻点了点头，说道：“没错。姜队长若是肯帮忙，汪某感激不尽！”
姜新禹沉思了一会，转脸对汪学霖说道：“大公子，军统是情报部门，对人员录用十分苛刻严格，你要有被拒绝的心理准备！”
汪学霖和姜新禹碰了一下酒杯，说道：“全仰仗姜队长了！另外，您叫我学霖就好了，大公子这个称呼，以后还是不要叫了，听着就是一股腐朽的资产阶级味道！”
听到这句话，姜新禹心里一动，一个积极要加入军统的人，怎么会说出这么“进步”的话？
汪学霖也自知失言，连忙说道：“我的意思是说，委员长都在倡导新生活运动，封建社会遗留下的称呼，早就该被时代所摒弃！”
童潼一脸崇拜的望着汪学霖，说道：“汪大哥，你说的太好了，留过洋的人就是不一样，一张嘴全是新词儿！”
汪学霐笑道：“大哥，你应该感到光荣，能让童潼夸奖的人，放眼全世界也找不出几个。”
汪学霖微笑着说道：“荣幸之至！不过，新生活运动确实让人受益匪浅……”
“不是这句，你刚才说的什么腐朽……阶级啥的，我有点没太听懂，能不能详细解释一下？”
童潼目光热切态度诚恳，她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姜新禹插话道：“学霖，按说这件事也好办，如果由我介绍的话，你在堰津站做一名编外外勤，应该没什么问题……”
自己的话题被打断，童潼对姜新禹怒目而视，气呼呼的说道：“讨厌，讨厌死了！”
汪学霐陪着笑脸，解释着说道：“姜队长，您别介意，童潼是说我呢……”
童潼霍然站起身，对汪学霐说道：“你也讨厌！”
说完这句话，她头也不回大步走了出去。
汪学霖摇了摇头，端起酒杯对姜新禹说道：“姜队长真是好涵养，来，我们为涵养干一杯！”
姜新禹笑道：“不，我们为清净干一杯！”
汪学霖大笑道：“对对对，为清净干一杯！”
汪学霐没听明白，说道：“你们说的清净……是什么意思？”
汪学霖停下酒杯，说道：“傻小子，你难道不觉得忽然间就清净了吗？”
汪学霐恍然大悟，说道：“哦，你们是说童潼……”
汪学霖笑道：“孺子可教也！”
喝了一杯酒，姜新禹说道：“我还是说学霖的事……以你的自身条件和家庭背景，在堰津站当一名编外外勤，不是长久之计，想要更进一步，就要多花点心思！”
汪敬旻微笑着说道：“姜队长，关于这个问题，我早有安排！”
第462章 发报
回到家里，姜新禹打开汪敬旻送给自己的两罐茶叶，里面塞着四根金条……
一周后。
堰津站站长室。
乔慕才沉吟着说道：“汪家家大业大，汪学霖又是留过洋的高材生，这么好的条件，就甘心到堰津站当一名编外外勤？”
姜新禹：“当然不止，他是想试用一段时间之后，能够转为正式编制。”
“虽然身份背景没太大问题，但是汪学霖并非专业特工，咱们是情报部门，这种人……”乔慕才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轻轻摇了摇头。
“总部每年都搞特训班，到时候让他去参加一期，不就行了吗？这是汪家的一点心意，事成之后，他们还有重谢！”姜新禹把一罐茶叶放在桌上。
乔慕才把茶叶罐拿在手里，感觉很有些重量，立刻猜出了里面装的是什么，于是说道：“这样吧，档案股还缺一个文书，暂时让他顶着缺儿，考察一短时间后，再决定去留！”
“那行，下午我就通知他。”
姜新禹犹豫了一会，说道：“另外，站长，欧亚饭店泄密事件，冯处长查的怎么样了？”
乔慕才拉开抽屉，把茶叶罐放进去，叹道：“还能怎么样，又是一桩无头公案！”
“怎么讲？”
“当天确实有人给103室打过电话，是中央银行附近的一个公用电话亭，你说这怎么查？线索断的干净彻底！”
“哦……看起来，只能寻找其他突破口了。”
“这件事先放一放吧，最近情报处收集了很多驻军的问题，够你忙一阵儿了。”
“是。”
“还有一件事，本站即将调来一名副站长，说是后天就能到达堰津，你明天想着订一家饭店，给这位副站长接风洗尘！”
“怎么忽然增加了副站长？”
“郑介民提议，委座批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不光是我们站，其他省站都一样。”
“哦，其他省站也都增加了副站长？”
乔慕才目视着姜新禹，说道：“所以，以后的言行要更加小心谨慎，提防有人借机排除异己，安插他们自己的人！”
姜新禹肃然说道：“站长，您放心，我永远都站在您这边！”
乔慕才点了点头，说道：“让你小心谨慎，并不是缩手缩脚，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
从站长室出来，姜新禹并没有回办公室，直接来到了电讯科科长室。
“笃笃！”
姜新禹伸手敲门。
“进来。”屋内是张尼娜的声音。
“张科长，忙吗？”
“呦，是姜队长啊，快请坐！”
对姜新禹的到来，张尼娜表现出了十足的热情。
一周时间过去了，郑光荣没有任何反常情绪，他依然蒙在鼓里。
这说明欧亚饭店的事，姜新禹守口如瓶，不仅没有向站长汇报，更没有透露给郑光荣！
对张尼娜来说，这是莫大的恩惠！
“张科长，有件事我想麻烦你一下”
“什么事？您说。”
“我想借用一下发报机。”
“姜队长要给什么人发报？”
“呃……是生意上的一些事，商台。”
“商台当然没问题，请吧！”
张尼娜办公室隔间里就有一部电台，前一段时间，电讯科人手不足，好多往来电报都是由她亲手收发。
姜新禹走进隔间，回身说道：“张科长，这件事仅限于你我，千万别让外人知道！”
像这种公器私用的情况，即使查明了确实是给商台发报，那也违反了军统的纪律，若是被监察人员发现，一定会要受到行政处分。
张尼娜的胖脸上，挂着同谋者的微笑，说道：“放心吧，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说完这句话，在姜新禹感激的目光中，她轻轻带上了隔间的房门。
房门刚刚关上，姜新禹立刻打开发报机，戴上耳机连接电源，熟练的敲击着电键，发送堰津城防工事情报内容。
这份电报没有发给裴少石，而是直接发给了上级，因为谁也不敢保证，判官会不会看到电文内容！
电文末尾还加了一段话：内部出现奸细，樵夫已经暴露，建议重组堰津地下组织。包括裴少石在内的所有人员，必须尽快调离！发报人：蜂刺！
电报发送完毕后，姜新禹立刻又给张金彪的商台发报，这样做的好处是，新电文会自动覆盖上一次发报的痕迹！
张尼娜心里也很高兴，抓住了姜新禹的把柄，他就更有义务替自己保守秘密！
…………
第二天，堰津站档案股。
股长姓陈名雷，三十多岁，整天哈欠连天无精打采，在下属面前永远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此刻，他正翻阅着汪学霖的资料，看到介绍人名字的时候，问道：“你和姜队长是什么关系？”
汪学霖恭敬的说道：“姜队长是家父多年的旧相识。”
陈雷放下手里的资料，说道：“姜队长介绍你入职，肯定对你讲了军统的家规吧？”
“讲了一点，姜队长说，站里会对我进行一个短期培训，到时候会讲的更详细。”
“没错！从明天开始，每天上午九点至下午三点，你都要准时到小会议室参加培训，虽然你是编外人员，但是也要知道，在情报部门工作，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知道了。”
“上司训话，属下要回答，是！这是最基本的规矩！”
汪学霖大声说道：“是！”
陈雷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还有，平时……”
房门一响，一名特务探身进来，说道：“老陈，周主任让你去一趟。”
陈雷赶忙问道：“知道是啥事吗？”
那名特务幸灾乐祸的说道：“啥事你心里没数啊？”
“我有啥数？”
“昨天下午，周主任来档案股检查工作，在地上发现了一个烟头，大前门啊，老陈，档案股就你一个人抽这个牌子！”
“你小子别胡说八道，我、我早就戒烟了！”
“你戒大烟了吧！快去，周主任等着你呢！”
陈雷垂头丧气的走了出去，临走还没忘了汪学霖，嘱咐着说道：“先熟悉熟悉环境……不许抽烟啊！”
第463章 不是秘密的秘密
姜新禹心里忐忑不安，电报是发出去了，问题是组织上能收到吗？即使收到了，他们会相信吗？
这种明码呼叫方式，任何使用电台的人，只要处在同一频率波段，都可以接收到。
敌人选择忽略的可能性最大，那么多的商台内容，逐条筛选需要大量人手。
现如今，无论是军统中统，还是其他情报部门，最缺的就是人手！
把有限的精力，尽量用在该用的地方！他们的这种想法，会让这条电文安全传送出去！
剩下的只能凭天由命了，姜新禹控制不了事情的走向。
午饭的时候，姜新禹独坐一张桌子，一边吃饭，一边思索着下一步计划。
“姜队长，想什么呢？”张尼娜端着餐盘笑吟吟的走过来，坐在了姜新禹对面。
“泄密那件案子，一点头绪也没有，心里着急啊，唉！”姜新禹随口敷衍着。
互相间掌握了各自的秘密，自认为和姜新禹属于“盟友”关系，张尼娜在言语之间，不知不觉中产生了倾向性。
她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这件案子最好别查了！”
“为什么？”
“刚刚接到站长电话，让电讯科停止调查！”
“哦……”
这是很让人费解的命令，难道乔慕才不想查出泄密者的身份？
“嘀嘀！”
“嘀嘀！”
两辆军用卡车一先一后开进院子，从封闭严实的车厢里陆续跳下来三十多名青年军官，大部分都是少尉军衔，极少数是中尉。
张尼娜一副万事通的样子，淡淡的说道：“新分到堰津站的新人，刚刚从临澧和杭州赶过来。”
她掌握着堰津站往来电文，对这些事自然是十分清楚。
姜新禹：“一下子分来这么多人，可见总部对堰津站的重视程度了。”
张尼娜诡秘的笑道：“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咱们站明天会来一位副站长！”
“是吗？”
“明早例会，估计站长就会宣布这件事。”
“这是好事啊，值得庆祝！张科长，来，我们以汤代酒干一碗！”姜新禹笑着端起汤碗喝了一口。
张尼娜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说道：“姜队长，知道副站长是谁吗？”
“是谁？”
“总部中苏情报科科长吴景荣，特务处时期的老人儿，跟郑介民交情不浅！”说着话，张尼娜高深莫测的眨了一下眼睛。
姜新禹停住筷子，惊讶的说道：“哦，这么有来头？”
“还不止呢，临来堰津之前，他在临澧特训班教授了三个月的情报学！姜队长，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那对啊，他本来就是搞情报工作，教授情报学有什么问题？”
姜新禹知道张尼娜想说什么，对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他不打算表现的太过精明，免得日后她对自己加深提防。
张尼娜慢慢吃着饭，微笑着说道：“当了三个月的情报学老师，临澧的这些新人，名义上可都是吴景荣的学生！”
姜新禹思索了片刻，说道：“对对对，我把这茬儿忽略了……”
张尼娜目光一闪，说道：“是忽略了吗？还是不想说出来？”
即使张尼娜不说这些事，姜新禹早晚也会知道，这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
张尼娜说出这些不是秘密的秘密，无外乎是想和姜新禹拉近关系，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是一个头脑简单的人！
…………
吃过了午饭，姜新禹刚回到办公室，郑光荣兴冲冲的跟着进来，说道：“队长，有重要发现！”
“说。”姜新禹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水温凉刚好十分解渴。
“欧亚饭店103室，我查到了是谁开的房间！”
“是什么人？”
“耀华中学的国文老师，名字叫李润声！”
“确定吗？”
“确定！咱们的一个线人恰好认识他，当天就在我们到达之前，李润声从饭店后门离开，我派人拿着李润声的照片让客房服务生辨认，就是他开的房间没错！”
“他使用了假证件？”
“是的。”
“他人现在在哪？”
“在学校。队长，抓吗？”
姜新禹想了一下，说道：“集合你的人，我亲自去抓！”
“是！”郑光荣转身退了出去。
重庆那边还在谈判，这种微妙时刻，无凭无据公开抓捕政见不同者，肯定会引来各界的抗议！
这是唯一能解救李润声的办法！
下午五点钟，耀华中学门前。
学生们三三两两走出校门，李润声身穿一件灰布长衫，微笑着和学生们打着招呼。
姜新禹坐在轿车里，远远的看着，郑光荣来到车窗旁，低声说道：“姜队长，穿长衫戴眼镜的人就是李润声！”
姜新禹摇下车窗，把手里的烟头扔出去，说道：“不要惊动他，在没人的地方动手，如果他有逃走的迹象，立刻实施抓捕！”
“明白！”
一大群学生中间，忽然出现很多陌生面孔，李润声也是多年的老地下，立刻感觉的情况不对劲。
他抬腕看了一眼手表，沉思了一会，做出突然想起什么事的样子，转身快步往学校里走去。
在欧亚饭店扑了空，让郑光荣倍感压力，那是他第一次在堰津站执行任务。
来之前，郑光荣就已经想好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目标从自己眼皮底下逃走！
用张尼娜的话就是，这关乎他今后的前途问题！
“动手！”郑光荣大声吩咐道。
手下的特务四面包抄，把试图逃走的李润声团团围住！
“你们要干什么？”李润声面色平静的说道。
郑光荣：“李老师，我们是军统堰津站的，有些事想找你了解一下！”
“对不起，我很忙，有什么事情，就在这里问吧！”
“那就对不起了，带走！”
两名特务一左一右，挟持着李润声向路边的轿车走去。
李润声奋力挣扎着，大声呵斥道：“光天化日之下，军统就可以随便抓人吗！”
他和姜新禹想的一样，既然无法脱身，索性把声势闹起来，绝不能无声无息的跟他们走！
见有人要抓自己的老师，学生们可不干了，蜂蛹着围了上来。
第464章 欲擒故纵
一辆轿车疾驰而至，麻克明从车里下来，快步来到姜新禹车旁，说道：“队长，站长命令，这个时候不能抓人，这件事要暂缓！”
姜新禹：“知道了。”
郑光荣一路小跑着过来，气急败坏的说道：“队长，学生太多了，依我看，实在不行，通知警察局吧？”
姜新禹沉吟片刻，说道：“把李润声带过来。”
“是。”
不一会，李润声在学生们的簇拥下，昂首阔步来到姜新禹车前。
姜新禹伸手推开副驾驶车门，客气的说道：“李老师，既然你很忙，就不必跟我们回去了，在车里问你几句话，可以吗？”
李润声警惕的看了看四周，犹豫着要不要上车。
姜新禹笑道：“怎么，你害怕了？你的学生就在车外，有什么好怕呢？”
一名学生大声说道：“李老师，别怕，我们支持你！”
“对，李老师，我们支持你！”
李润声回身说道：“同学们，这位长官说，在车里和我谈一谈，大家先安静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这句话，他矮身坐进车里。
姜新禹招手让郑光荣上车，从公事包里拿出纸笔递过去，说道：“记录！”
郑光荣：“是。”
李润声目视着姜新禹说道：“长官，您贵姓？”
“免贵姓姜。”
“姜长官，鄙人向来奉公守法谨言慎行，鸡鸣狗盗之事从不沾边，我实在是不明白，你们找我能有什么事！”
“欧亚饭店103室，李老师不想解释一下吗？”
“对不起，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一周前，你纠集一些反政府人士，在欧亚饭店103室开会，后来有人打电话通风报信，导致我们的抓捕落空！李老师，迷途知返还来得及，只要你说出那些人的名字，我保证你今后的人身安全！”
李润声冷笑道：“姜长官，首先，我要申明一点，你们搞错了，我从没去过欧亚饭店！其次，你说的这些话，可不像政府官员该有的态度，你是在威胁我吗？”
“威胁也好，怎么也好，其实你心知肚明！李老师，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奉劝你最好聪明一点！”
“谢谢你的忠告！我可以走了吗？”
“当然。”
看着李润声下了车，昂首挺胸走进学生当中，郑光荣说道：“队长，就这么放他走了？”
姜新禹叹了口气，说道：“站长有令，现在不能抓他。”
“为啥？”
“回去再说，收队！”
“……是！”
姜新禹的这番谈话，看似在威胁恐吓，实则是在提醒李润声，让他早做打算！
回到堰津站，姜新禹径直来见乔慕才。
“站长，李润声很狡猾，发现了我们的意图，要不然本可以秘密逮捕他！”
“没关系，一个暴露身份的亲共分子，对我们构不成任何威胁，想要抓他随时随地都可以。”
“可是，他的同党我们还没查清……”
“这件事不着急，只要盯住李润声，还怕找不到他的同党吗？”
乔慕才背着手，踱步来到窗前，缓缓说道：“身为一名合格的特工人员，要学会欲擒故纵，放长线钓大鱼，一时得失不必看的太重！”
姜新禹躬身说道：“是。新禹受教了。”
望着乔慕才意味深长的微笑，姜新禹心里跳了一下，去欧亚饭店实施抓捕的时候，可没见他说什么欲擒故纵，放长线钓大鱼之类的话。
姜新禹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整件事会不会是一个局……
——如果判官能在紧要关头通知李润声撤离，他就会得到更大的信任，即使组织怀疑有内奸，首先会忽略积极营救自己同志的人！
乔慕才：“另外，站里来了一批新人，主要是以行动队和情报处的人居多，我准备开一个短期培训班，由你和冯处长给他们讲讲课，着重介绍一下堰津的情况！”
“是。”
“哦，对了，新禹，给副站长准备的接风酒宴取消吧！”
“为什么？”
“今早国防例会上，委座特别强调，公务接待严禁铺张浪费，如有发现严惩不贷！”
“明白了，我一会就打电话把酒宴退了。”
…………
现在是晚上六点钟，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姜新禹站在窗前，看着张尼娜乘车离开堰津站。
他出门来到电讯室，两名值班科员赶忙站起身，恭声说道：“姜队长，您有事吗？”
“张科长在吗？”
“张科长刚走。”
“哦……来晚一步啊！”
姜新禹饶有兴趣的东瞧西看，拿起一副耳机在头上试了试又放下。
科员在一旁介绍道：“这是美国最新的监听设备，百米之内都能接收到！”
桌子上放着一本监听记录，姜新禹随手拿起来，漫不经意翻阅着，说道：“新式设备维修很麻烦，使用的时候千万要留神，别磕了碰了，等用的时候耽误事……”
“您放心，我们一定小心。”
为了调查欧亚饭店那件案子，姜新禹查过监听记录，当时只留意打出的电话，对打进来的电话没有太在意。
——下午4时46分，站长室通话1分30秒，内容不详，地址不详。记录员：耿斌。
站长室电话有加密，无法进行监听，只能记录到电话打进打出的时间。
姜新禹合上监听记录，说道：“晚上值班都精神着点，千万马虎不得！”
“明白！”
在回家的路上，姜新禹慢慢理顺了思路。
李润声那些人在欧亚饭店开会，这个情报也许本来就是判官故意泄露出来！
在约定时间内，他先打电话询问乔慕才，获得了行动队准确的抓捕时间，然后再通知李润声，扮演在紧急关头力挽狂澜的形象！
只要查到是谁给李润声打的电话，基本就可以落实判官的身份！
虽然无法监听到电话内容，但是如果能知道到是从哪打来的电话，一样可以追查到蛛丝马迹！
堰津站电讯科查不到没关系，电话局一定可以查到！
想到这，姜新禹立刻调转车头，朝电话局方向开去。
军统人员查电话地址，是极其简单的一件事！
第465章 初露端倪
堰津站站长室。
“笃笃！”
“进来。”
姜新禹推门走进来，说道：“站长，接副站长的车已经准备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乔慕才站起身，笑道：“不用去接了，吴副站长和我一样，喜欢微服私访，自己就找上门来了！”
“副站长提前到了？”
姜新禹进来时，就注意到了沙发上坐在一个中年男人。
一身灰色西装，大背头梳的一丝不乱，看面相是那种性格阴鸷的人。
乔慕才：“我给你们介绍一下，新任堰津站副站长吴景荣上校！吴副站长，这位是咱们站的行动队长姜新禹！”
姜新禹赶忙趋前一步，伸手双手说道：“吴副站长，久仰！”
“哦，你就是姜新禹，我在总部听说过你，年轻有为啊！”吴景荣和姜新禹握了握手，他说话带着明显的广东口音。
乔慕才微笑着说道：“老吴，房子给你收拾好了，你今天就可以搬过去，哦，对了，你和姜队长的住处距离很近，他住运河北街7号，你是29号，就隔着一条小马路！”
吴景荣微微欠身，说道：“谢谢站长，您费心了！”
“家人什么时候来堰津？”
“估计下周能到。”
乔慕才看了一眼手表，说道：“时间不早了，明天一早，我再给你介绍站里其他人！新禹，给司机班打电话，让他们出车送吴副站长回家休息。”
吴景荣：“姜队长一会去哪？”
姜新禹：“哦，我也正准备回去。”
“那正好顺路送我回去，方便吧？”
“当然方便。”
在开往运河北街的途中，看着街上繁华热闹的景象，吴景荣感慨着说道：“都说南上海北堰津，看来这种说法一点不夸张，感觉比起美国的大城市都毫不逊色！”
姜新禹：“副站长去过美国？”
“筹建中美合作所的时候，我是中方代表之一，跟随参观团到战情局实地考察。”
“这可是极其光荣的事，可见您在总部的地位非同一般啊！”
吴景荣笑着摇了摇头，话锋一转说道：“我听说堰津接收期间，有的人借机巧取豪夺，以各种手段大肆敛财，姜队长，有这回事吗？”
姜新禹开着车目视前方，说道：“有！”
吴景荣目光一闪，说道：“据你所知，都有哪些人？”
“市政厅参议员孙家成，海关总署缉私处处长郭毅。”
姜新禹说的这两个人，前段时间已经被军统查办。
“除了他们呢？”
“除了他们……剩下的还在侦办中，军统是情报部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我也不好妄下判断！”
“警察系统权力很大呀，他们之中就没有贪赃枉法之徒吗？”
“暂时还没发现，怎么，您有这方面的情报？”姜新禹不着痕迹的把皮球踢了回去。
从这番“循循诱导”的谈话中，姜新禹隐约猜到了吴景荣到底想要问什么，他似乎是在针对乔慕才！
究竟是上面要查乔慕才，还是吴景荣个人的意思，两者都有可能，这种时候，最好先不表明自己的态度！
吴景荣干笑两声，说道：“我初来乍到，怎么会有这方面的情报，随便问问而已。”
“哦……”
姜新禹指着前面一栋白色二层建筑，说道：“副站长，那就是您的新家。”
吴景荣抻着脖子张望着，惊讶的说道：“这么大的房子……”
姜新禹笑道：“您是副站长，论级别就该住这样的房子！”
…………
一周后，积善堂。
隔着一条马路，北行差不多五百米远，有一个公用电话亭。
姜新禹在电话局查过，这里不仅是打给乔慕才电话的地址，同时也是打给欧亚饭店103室电话的地址！这个结果充分说明，自己的判断是对的！
积善堂对面的巷子里，就是地下党的联络站，也是唯一和裴少石直接接触的联络站！
经常出入联络站的一共有三个人，老山、富贵，还有一个叫吕茂才的人。
从积善堂到这里，中间还隔着一个电话亭。
假设打电话的人确实是判官，他之所以舍近求远，自然是为了避免被熟人看见自己。
此刻，姜新禹坐在轿车里，手里举着一份报纸挡住了脸，眼睛一直没离开过电话亭。
他想赌一赌，打电话的人近期会不会再次出现，为了找出谁是判官，也只能试试这个笨办法了。
虽然不能说，来这打电话的地下党，就一定是判官，但是起码有线索可查，联络站的三个人都有嫌疑！
每天以查案为由，姜新禹最多只能在这里待一个小时，他是堰津站的行动队长，不能太频繁消失在别人的视线里。
那样的话，没等查出谁是判官，他自己反而会惹上嫌疑。
今天是第三天，姜新禹多少有些灰心，看起来判官短时间不会再露出破绽，想要找到他，还得想其他办法。
他启动轿车准备离开，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朝这边走过来，正是联络站的负责人老山！
老山在街边买了一包香烟，掏出火柴点燃一支，四处看了看，然后迈步进了电话亭。
姜新禹略一思索，调转车头向电话局驶去。
到了电话局，他直接来到机房，找到上次接待自己的三号接线员。
“十五分钟前，积善堂北行第二个公用电话亭，查一下电话打到了哪里！”
“您稍等一下。”
几分钟后，接线员说道：“电话打到了中央银行会计科。”
“中央银行？”
“就是原满洲银行。”
“哦，知道了。”
“您还有事吗？”
“没了，谢谢。”
“不客气。”
姜新禹转身走了几步，想了想又返身回来，说道：“记住，这是在调查秘密案件，不得透露出去半个字，明白吗？”
接线员恭敬的说道：“您放心，上次科长已经嘱咐过我了。”
等到姜新禹出了机房，旁边的接线员低声问道：“小何，他是干什么的？”
接线员小何一脸的鄙视，说道：“鬼才知道呢，科长也没说，神神秘秘的…………我看十有八九是特务！”
第466章 童潼的心思
梅花巷13号，汪宅。
“小姐，我收拾好了，咱们走吧！”小纽扣兴冲冲的走进来。
“去哪？”童潼手里摆弄着两张电影票。
“您不是说去看电影吗？”
“是去看电影，可是……怎么和他说呢？”童潼一手托着腮，闷闷不乐的说道。
小纽扣疑惑的问道：“和谁说？”
童潼白了她一眼，说道：“反正不是和你说！”
小纽扣这才明白过味儿来，敢情小姐不是要带自己去看电影。
“小姐，你约了人了？”
“约了，就是不知道怎么和他说，愁死我了……”
“约了，还没说？”小纽扣一脸懵，不明白小姐说的是哪国话。
童潼叹了口气，说道：“小纽扣，你说，我该怎么办？”
小纽扣坐到童潼对面，说道：“小姐，你想约谁呀？”
童潼：“约谁……你猜？”
小纽扣想了想，说道：“二公子？”
童潼哼了一声，不屑的说道：“我才懒得理他，年纪轻轻一点志向都没有，整天张嘴闭嘴都是钱，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一股腐朽的资产阶级味道！”
“二公子也没错呀，谁能不喜欢钱呢？”
“就知道跟你说了也是白说！唉，二宝要是能赶上大哥一半就好了……”
小纽扣眼珠一转，嘻嘻笑道：“小姐，我猜到你要约谁看电影了！你想约大公子，对不对？”
童潼脸上难得飞起了一抹红晕，嘟囔着说道：“鬼精灵……”
“我去帮你约大公子！”小纽扣转身就要往外走。
“回来回来！你……你去了怎么说？”
“我就说，大公子，小姐想约你看电影。”
“不行！他要是一口拒绝，我多没面子！”
“那怎么办？”
“怎么办……”
童潼冥思苦想半晌，蓦然眼睛一亮，兴奋的说道：“有办法了！”
小纽扣好奇的问道：“啥办法？”
“我出去一趟，你别跟着我！”童潼抓起电影票，快步走了出去。
汪学霖住在前院，和汪学霐的房间紧邻。
童潼来到门前，伸手敲了敲门，屋内传来汪学霖的声音：“请进。”
“大哥，看书呢？”
童潼自己都觉得说话不自然，嗓子里像是塞了棉花。
汪学霖放下手里的书，说道：“哦，是童小姐啊，有事吗？”
“没啥事，那个……你想看电影吗？”
“啊？”
“不是不是，我是说，我本来约了二宝，偏巧他没时间去，所以就来问问你……票都买了，没人去看可惜了。”
童潼暗暗松了一口气，总算把理由说出来了。
汪学霖看了一墙上的钟，歉然说道：“对不起，我晚上约了朋友喝茶。”
童潼脸上难掩失望之色，说道：“那好吧，我再去问问别人。”
汪学霖客气的说道：“童小姐慢走。”
旁边的房门一响，汪学霐捧着一副象棋走出来，迎面刚好遇见童潼，说道：“有事啊？”
童潼看了他一眼，冷冰冰的说道：“没事！”
说着话，头也不回的向后院走去。
“吃了枪药了，火气这么大……”
汪学霐也没太在意，童潼对他向来都是如此，没动手就算是老天开眼了。
“大哥，陪我杀两局！”汪学霐推门走进哥哥的屋子，把象棋放在桌上。
汪学霖：“我约了朋友，改天吧。”
“就杀一局！”汪学霐央求着。
“既然这么闲，人家童小姐找你看电影，你干嘛不去？”
“……她没找我啊？”
汪学霐恍然大悟，说道：“大哥，刚才童潼是不是来找过你？”
汪学霖穿上外套，说道：“是啊，她说，约你看电影你没空，就来问我去不去。”
汪学霐愣了半晌，神情诡秘的笑道：“大哥，我告诉你，童潼压根就没约我，所以，你明白她的心思了吗？”
“她什么心思？”汪学霖对着镜子整理衣服，心不在焉的说道。
“这还不明白？童潼看上你了！”
“看上我？”
汪学霖略一思索，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真要是那样，恕我辜负了童小姐一番美意！”
汪学霐凑过来，说道：“我倒是觉得，无论是家庭背景还是年龄样貌，你们俩倒是蛮般配。”
“她不是我喜欢那种类型。”
“那你喜欢啥类型？”
“你还小，跟你说也听不懂！”汪学霖笑着拍了一下弟弟的肩膀。
汪学霐感觉受到了轻视，不满的说道：“对，我还小，不懂。不过，大哥，我可以给你透露一点秘密！”
“什么秘密？”
“据我所知，家里正在张罗你的亲事！”
“真的吗？”
“那还有假，昨天我亲耳听见娘给齐太太打电话，说是什么局长家的千金……”
“乱弹琴！”
汪学霖扔下这句话，推门走了出去。
晚上七点钟，福源茶馆。
“话说程咬金，见叔宝招架不住，抖丹田大喊一声，秦二哥，休要着慌，俺老程来也！说是迟那是快，只见程咬金抡起宣花斧，直取宇文成都后脑勺……”
茶馆为了招揽生意，请来了评书艺人，正在台上滔滔不绝讲着隋唐演义。
汪学霖选了相对安静的桌位，把一份大公报放在桌上，报纸上压了一包美丽牌香烟。
“先生，您喝什么茶？”伙计过来招呼着。
汪学霖：“一壶滇红，瓜子点心各来一碟，就这些。”
“得咧，您稍等，马上就来！”
十几分钟后，茶馆房门一响，一名身穿藏蓝色中山装的男子走进来。
他四处看了看，然后迈步来到汪学霖桌前，拉开椅子坐下，低声说道：“先生，想要便宜货吗？凡是市面上买不到的，我这儿都有！”
汪学霖看了他一眼，说道：“黄货有吗？”
“有。”
“什么行情？”
伙计走过来，把茶点摆在桌子，临走时提醒着汪学霖说道：“先生，您留神，这年头骗子可多！”
那个人对伙计笑了笑，说道：“别胡说八道啊，老子可是正经生意人！”
等伙计走远，那个人对汪学霖说道：“一比六千八，现货交易童叟无欺，您要换吗？”
“六千！”
“加六百。”
“最多加两百！”
“成交！”
第467章 麻雀
“你好，樵夫同志，我叫汪学霖。”
“你好，我叫刘德礼，是你的联络人，不过，我不是樵夫！”
汪学霖：“樵夫为什么没来？”
刘德礼端起茶碗呷了一口，目光扫视着茶馆里的人，说道：“樵夫那条线出了问题，组织上正在核实情况，所以，派我来和你接头，以防不测！”
汪学霖想了想，说道：“这么说，樵夫那条线的人，都不认识你？”
“对！上面的意思，让我们另外建立一条线，不与任何人发生横向联系，即使樵夫那边出了事，堰津地下组织也不至于全军覆没！”
“我们这条线有几个人？”
“暂时只有三个人，你、我，还有一个发报员。”
“我的任务是什么？”
“没有任务。”
“没有任务？”
“对！你在堰津站立足未稳，只是一个编外外勤身份，获得情报的机会少之又少，所以，你只需要潜伏下去，等到时机成熟时，发挥关键作用！”
“明白了。”
刘德礼笑了笑，说道：“要说没任务也有任务，我的公开身份是一个黑市商人，如果哪天被警察局抓进去，还要麻烦你去保释。当然，我会尽量避免这种事情发生……”
茶馆房门一开，童潼和小纽扣迈步走了进来，两人四处张望着。
汪学霖低下头，说道：“来了一个熟人。”
“明天同一时间，在光华茶楼见面。”刘德礼起身离开了茶馆。
小纽扣眼尖，一眼看到了汪学霖，欣喜的说道：“小姐，大公子在那呢！”
童潼低声嘱咐道：“就说我们是路过，进来喝口茶！”
小纽扣掩嘴笑道：“您都说三遍了……”
来到汪学霖近前，童潼表情做作的说道：“汪大哥，这么巧啊？”
汪学霖惊讶的说道：“童小姐？你不是看电影去了吗？”
童潼就势坐下，说道：“还没开演呢，口渴了，进来喝碗茶再去。”
“大公子，我们是路过！”小纽扣在一旁强调着。
童潼咳了一声，说道：“汪大哥，你朋友呢？”
“哦，他没来，可能是有事耽误了。”
“是……什么样的朋友？”
汪学霖看了她一眼，说道：“童小姐，如果是在国外，你问别人这种问题，就会显得很不礼貌。”
“为什么？”
“因为这涉及了个人隐私。”
“啥银丝？”
“……对不起，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再见童小姐。”
说着话，汪学霖掏出两张钞票压在茶碗下面，然后对童潼微微额首致意，迈步走了出去。
“哎，汪大哥……”
“小姐，咱们还去不去看电影了？”
“看什么电影，回家！”
…………
一个小时前，紫竹公寓。
“笃笃！”
“谁呀？”
“是我。”
裴少石打开房门，把陆明华让进来，说道：“你怎么来了？”
陆明华四处看了看，说道：“家里还有别人吗？”
“没有。”
“刚刚接到上级电文，要求我们严查堰津地下组织有无敌人内奸！”
“内奸？”
“对！这也是我直接来找你的原因，不能让内奸得到消息，那样的话，他会更加小心谨慎！”
“上级从哪获得的情报？”
“是蜂刺提供的情报。”
“蜂刺？组织上找到他了？”
“暂时还没有。”
“老陆，我怎么越听越糊涂，既然还没找到他，情报是从哪来的？”
“前一段时间，上级收到明码呼叫，本以为是普通的商台信息，没想到是一份很重要的情报，署名就是蜂刺！”
“哦，是这样……不过，万一要是敌人假冒蜂刺……”
“上级仔细核实了那份情报，初步认定是真的，当然，最终确认还需要时间。”
裴少石沉吟着说道：“堰津地下组织有二十多人，假如内奸确实存在的话，想要把他找出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陆明华：“调查范围没有那么大，内奸知道你的身份，只要重点调查这部人就行！”
裴少石惊讶的说道：“那就是说，我已经暴露了？”
陆明华神色很严峻，说道：“如果情报属实，不仅是你，就连我也早就暴露了！”
裴少石沉思了一会，说道：“不对，这件事有诈！”
“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我真的暴露了，特务为什么还没上门抓我？”
“重庆还在谈判，他们可能是考虑这方面原因……裴同志，不管情报是真是假，你暴露这件事，毋容置疑！你想一想，即使是敌人冒充蜂刺，但是他知道你的存在！”
裴少石默然良久，说道：“那就是说，即便找出内奸，我也必须撤离了。”
陆明华：“别想那么多了，现在最要紧的是，把内奸找出来！”
裴少石点了点头，说道：“知道我身份的人，只有积善堂那个联络站，老山、富贵，还有吕茂才！”
“那就好办了，只要盯住这三个人，如果他们中间有内奸，早晚都会露出狐狸尾巴！”
裴少石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说道：“内奸的事，我会抓紧时间调查！我要出去一趟，就不留你了。”
陆明华从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点燃，说道：“你是要去和麻雀接头吧？”
“你怎么知道？”
“裴同志，你糊涂啊，既然你已经暴露了，怎么还能去和麻雀接头呢？”
裴少石用力一拍脑门，懊恼的说道：“对对对，我暴露了，不能去接头了……唉，今天是怎么了，接二连三的出错！”
陆明华疑惑的问道：“还有什么事？”
裴少石解释着说道：“哦，我不是在中央银行会计科工作嘛，今天弄错了好几个单子，让科长批评了一通……看来是有预感啊，一整天都觉得心烦意燥！”
“你是堰津地下组织的负责人，谁乱你都不能乱，身份暴露也没什么，调到其他城市工作，一样为革命事业贡献自己的力量！”
“老陆，幸亏有你帮我，要不然，我现在都不知道该信任谁！哦，对了，麻雀那边……”
“上级另外安排人了，你就别操心了，尽快把内奸找出来，才是头等大事！”
第468章 再次“巧遇”
梅花巷13号，汪宅。
看着梳妆镜里花枝招展的自己，童潼得意的转了一个身，对小纽扣说道：“怎么样，本小姐漂亮吗？”
小纽扣拍着巴掌，赞道：“太漂亮了，小姐，我要是男人，肯定会被你迷死！”
童潼伸手刮了一下小纽扣的鼻子，笑道：“小嘴越来越甜了！等着，我出去一趟！”
“小姐，你去找大公子啊？”
“你猜呢？”
“我猜肯定是。”
“聪明的小纽扣！”
“小姐，你慢着点，别摔了……”
看着童潼一阵风儿似的跑去前院，小纽扣自言自语的说道：“但愿小姐这次能成……”
几分钟后，童潼踢开房门走进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的瞪着小纽扣。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小纽扣莫名其妙的问道。
童潼寒着脸说道：“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竟然敢骗我！”
小纽扣慌乱的说道：“小姐，您冤枉我了，我怎么会骗您呢……”
童潼指着自己的脸，怒道：“那你说我漂亮！汪大哥看都不看我一眼！”
“……可是，我觉得很漂亮啊，大公子是不是没看见您？”
“我和他走了一个面对面，怎么可能没看见！”
小纽扣想了想，说道：“小姐，会不会是大公子有女朋友了？”
童潼发了一通邪火，这会儿也冷静下来，皱着眉说道：“会吗？”
小纽扣煞有介事的分析着说道：“您看，昨天在茶馆您问他，约的是什么样的朋友，大公子好像很不高兴，这说明啥？”
“说明啥？”
“说明不方便告诉您呗，如果约的是普通朋友，我估计大公子也没啥可隐瞒的！”
“嗯，有道理……去把大奎叫来！”
“还让大奎哥盯梢？”
“让你去你就去，哪来这么多话！”
“是。”
几分钟后，童大奎跟着小纽扣走了进来，说道：“小姐，您找我？”
童潼看了一眼他头上的绷带，说道：“伤好了没有？”
“好了。”
“好了还缠着绷带干嘛，显得你勇敢啊！”
童大奎二话不说，伸手扯下绷带扔在地上，他头上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按说应该再包扎一段时间。
童潼满意的点点头，说道：“这才像一个男人的样子！不让你缠着绷带，是担心太惹眼。”
童大奎一听就明白了，说道：“小姐，还让我去跟踪大公子？”
“对！”
“刚才我看见大公子好像是要出门……”
“又要出门？那快去，一定要盯住他，然后回来告诉我！”
“是！”
为什么要跟踪汪学霖，童大奎连一个字都没问，他是那种绝对意义上的“忠仆！”，对主人的命令严格执行！
小纽扣忍不住说道：“小姐，如果大公子是和女朋友约会，您还让大奎哥跟踪他干嘛？”
童潼哼了一声，说道：“我就是要看看，那个女人到底比我强在哪！”
…………
光华茶馆包间内。
汪学霖从怀里掏出一根金条放在桌上，说道：“如果有人进来，就拿这个说事！”
刘德礼打量着他，说道：“你好像有点紧张。”
汪学霖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来的路上，总感觉有人在跟踪我！”
刘德礼朝街上观察了一会，沉吟着说道：“按说不应该啊，你没有开展任何工作，怎么会有人跟踪你……”
汪学霖：“可能是我太敏感了，说正事吧。”
“这是我的住址，除非是紧急情况，否则尽量不要去家里找我。”刘德礼把一张纸条递过去。
“我们平时怎么联系？”
“每个月8号下午，4点钟到5点钟之间，只要没有意外情况，我都会准时出现在十八街，你可以到那去找我。”
“时间上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8号是警察局发薪水的日子，他们下班后要么是急着回家，要么是找地方吃喝玩乐，我选择那天是为了安全着想。”
“知道了……”
包间门忽然被推开，童潼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没人呢……咦，汪大哥，是你呀？”
连续两次“意外”相遇，在偌大的堰津城，这种几率实在是太夸张！
汪学霖明白了，跟踪自己的人一定是童潼！
汪学霖：“童小姐，我和朋友在谈事情，你看……”
见汪学霖约的是一个男人，童潼心里也就释然了，说道：“汪大哥，你们聊，我在那边坐一会。”
说着话，她来到距离包间不远的散台就坐。
汪学霖关上包间门，对刘德礼说道：“没事，咱们继续。”
刘德礼：“她是谁？”
“家父朋友的女儿，暂时寄宿在我家里。”
“昨天在福源茶馆，你说来了一个熟人，我记得就是这个女人吧？”
“对，也是她。”
刘德礼目视着汪学霖，说道：“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连续两次都能遇见她，你不觉得奇怪吗？”
汪学霖有些尴尬的说道：“怎么说呢……她好像是有点喜欢我，所以……”
“哦……喜欢你，所以就跟踪你，看看你到底和什么人见面！是这个意思吗？”
“我觉得是，要不然找不出其他的理由。”
“学霖同志，我听说你在国外受过专业的培训，怎么可能摆脱不了一个小姑娘？”
“跟踪我的不一定是她本人，她还有一个手下……”
“这位童小姐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还有手下？”
“她叫童潼，是重庆帮派老大童万奇的女儿。”
“哦，这就难怪了……”
刘德礼推开一道门缝，向外看了一会，回身说道：“童万奇在重庆很有影响力，他没有政治倾向，重庆地下组织也在争取这个人，想把他拉到我们的阵营里。”
“这些事你怎么知道？”
“要不是堰津出了状况，我本来是要被派往重庆，那边的情况我事先有一些了解！”
汪学霖知道，刘德礼忽然提起童万奇，一定是有了新的想法。
果然，刘德礼思索了一会，说道：“如果能把童小姐争取过来，童万奇……”
第469章 关于抓捕樵夫的行动
军统堰津站。
站长室。
吴景荣：“赵晓光、闵成功酒后闹事不说，还殴打执法的警务人员，我个人认为，这种事不容姑息，理应严惩！”
乔慕才轻咳了一声，说道：“吴副站长表态了，各位也都说一说吧！”
冯青山想了一下，说道：“这两个人关押了这么久，也算受到了惩罚……况且，听闻陈司令对这件事也很重视，如果交由军法处处理，我觉得会更好一些！”
乔慕才微微点了点头，转脸对张尼娜说道：“张科长怎么看？”
张尼娜一副无所谓的神情，说道：“我没有任何意见，无论站里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举双手赞成！”
周俊臣：“我同意副站长的意见，对这种败坏军纪的军官，就应该加大惩处力度，这样才能起到杀一儆百的效果！”
乔慕才不置可否，沉思了一会，说道：“姜队长，你的意思呢？”
姜新禹：“冯处长也说了，陈司令很重视这件事，我觉得不管怎样，陈司令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当然，副站长说的也有道理，咱们这次要是从轻发落，起不到一个警示的作用，可以考虑用罚薪的方式……”
“铃铃铃！”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
“喂，我是乔慕才……是嘛？详细说说……哦……知道了，同意！”
电话足足讲了十几分钟。
放下电话，乔慕才沉思了半晌，说道：“43师的事先放一放，我刚刚得到消息，今明两天，共党会分批撤离堰津，负责人樵夫也在其中！”
吴景荣吃惊的说道：“这么重要的情报，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乔慕才微笑着说道：“不光是你，你问问在座的各位，他们对这件事也毫不知情！”
冯青山沉吟着说道：“站长，情报来源可靠吗？这个樵夫神龙见首不见尾，这么长时间，情报处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乔慕才：“消息来源绝对可靠！我们在共党内部安插了一名潜伏人员，遵照总部的意思，为了做到绝对保密，潜伏者和我单线联系，所以才没有向大家提及此事！”
吴景荣：“既然如此，站长，您应该继续保守这个秘密，免得将来走漏了风声，大家都担着泄密的嫌疑！”
乔慕才看了他一眼，说道：“不必了，共党忽然准备撤离，肯定是有所察觉。所以，我决定，对樵夫等人实施秘密逮捕！”
冯青山：“那咱们的潜伏人员会不会因此暴露？”
乔慕才：“如果能换来共党整个堰津地下组织，即使暴露也值了！还有，最近两天，大家都不要离开站里，随时待命！”
“是。”
“散会吧！……姜队长，你留一下，我和你说说抓捕行动的细节。”
等到众人都走了，乔慕才说道：“新禹，你一会儿和43师联系一下，让他们把人领走！”
姜新禹：“赵晓光和闵成功？”
“对！”
“就这么放了？”
“他们两个军衔各降一级，这已经是最重的处罚！”
乔慕才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处罚通告，上面盖着军统堰津站的大印。
“您已经决定了？”
“今天开这个会，主要是想看一看，大家对这件事的态度和立场！”
“站长，刘师长的意思，如果能免除处罚，他们愿意认罚……”
乔慕才冷笑道：“这个钱我可不敢拿，你刚才没看出来吗？”
“看出来什么？”
“吴景荣的言谈举止，哪像是一个属下对上司该有的态度！我怀疑，上面有人给他撑腰，要不然他不敢这么放肆！”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您多虑了吧？您是堰津站站长，他只是一个副职……”
乔慕才打断他的话，说道：“少将和上校，只差一级而已，如果在某一天，来一个身份上的调换也并非不可能！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人来者不善！”
“您要是这么说，还真得多加提防。”
“不仅是我，你也要小心！”
“明白。”
“据我所知，吴景荣这几天忙着进行个别谈话……哼，如果被我发现，他有拉帮结派，结党营私的行为，有他好看！”
乔慕才端起茶碗呷了一口，继续说道：“还有，你要做好准备，随时等待抓捕命令！”
“是！”
…………
档案股。
现在是下班时间。
陈雷坐在椅子上，眼皮半睁不睁的说道：“所有人啊，检查各自的卫生区域，要是出了问题，别怪我不讲情面！”
一名科员收拾好公事包，说道：“股长，下班了，您还不走？”
“走个屁，这两天有行动，带长的都不能离开站里！”
陈雷从兜里掏出一包大前门香烟，想了想又扔在桌上。
科员们鱼贯着走了出去，汪学霖走在最后，恭敬的对陈雷说道：“股长，再见。”
“再见……哎，汪学霖，你等一下。”
“什么事？”
“帮我看会儿电话，耽误不了你几分钟，也就一根烟的功夫。”
汪学霖把公事包放下，说道：“没关系，我回家也没事做，在哪都一样。”
陈雷嘱咐着说道：“要是有电话找我，就说我去厕所了，马上就回来！”
汪学霖：“知道了。”
陈雷抓起桌上的香烟，穿上外套快步走了出去。
他刚离开没一会儿，电话骤然响起，“铃铃铃！”
汪学霖拿起电话：“喂……”
“关于抓捕樵夫……你是谁？”电话里是周俊臣的声音。
“报告周主任，我是汪学霖。”
“陈雷呢？”
“他去厕所了，刚走。”
“你怎么还没下班？”
“股长让我替他看会儿电话。”
“……陈雷回来之后，让他马上来见我！”
“是！”
电话挂断。
汪学霖暗暗吃惊，难道樵夫暴露了？要不然敌人怎么会忽然布置抓捕行动？
几分钟后，陈雷哼着小曲走了进来，说道：“没有电话找我吧？”
汪学霖：“周主任刚刚来过电话，让您马上去见他。”
“你怎么说的？”
“我说您去厕所了。”
“好好好，你回去吧！”
“股长，明天见。”
“明天见！”
第470章 叫板
汪学霖下了楼，快步朝大门口走去。
必须尽快去找刘德礼，让他想办法通知樵夫做好应对的准备。
“汪大哥，下班了！”
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喊，把正在想心事的汪学霖吓了一跳，童潼背着手从门垛后面跳出来。
“哦，是童小姐啊，你怎么到这来了？”汪学霖心里很清楚，一定又是那个童大奎跟踪了自己。
“刚巧路过……”
童潼探身向院子里张望着，说道：“这里就是特务待的地方啊……汪大哥，你在几楼办公？”
“二楼。”
“我能不能进去看看？”
“不行，这里是情报部门，不允许随便进入……童小姐，对不起，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正好，咱们俩一起回家。”
“那个……我约了朋友，你自己回去吧。”
童潼一脸失望，说道：“那好吧……”
汪学霖紧走几步，准备在街边拦一辆黄包车。
正在这个时候，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陈雷小跑着追出来，说道：“汪学霖，你先别走！”
汪学霖心想，要坏事！
“股长，什么事？”
“你不能走，跟我回去！”
“怎么了？”
“别问了，回去就知道了。”
没办法，汪学霖只好跟着陈雷往回走。
童潼在一旁说道：“汪大哥，你不走了？”
“对，不走了！”汪学霖没好气的回答着，要不是因为她纠缠半天，自己早就走了。
陈雷看了看童潼，对汪学霖说道：“女朋友？”
汪学霖：“不是。”
陈雷笑道：“别不好意思，小姑娘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即使不是女朋友，对你也有那个意思！”
他回身对童潼说道：“小姐，别等了，他今晚不回去了，哦，不对，是这两天都不回去了！”
童潼惊讶的说道：“为啥呀？”
汪学霖：“童小姐，顺便告诉家里人一声，就说我公务在身，这两天不回去了。”
说完这句话，他和陈雷并肩走进大门。
回到档案室，汪学霖问道：“股长，到底怎么了？”
陈雷：“你接周主任电话的时候，他是不是提到了抓捕樵夫这句话？”
汪学霖想了想，说道：“是啊。”
“那就对了，这句话涉及这两天的行动，所以，你既然知道了，也不能离开站里。”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其实从陈雷叫自己回来，汪学霖就想到了原因，当时周俊臣疏忽了这个问题，过后肯定会想起来。
陈雷：“我一会让总务处送两个行军床和被褥，就当自己是在出差，两天很快就过去了。”
陈雷心里很高兴，本来档案股就安排他一个人值班，如今多了一个汪学霖，起码时间自由了，不用每时每刻守在电话机旁。
“我去餐厅吃饭，回来换你！”
“知道了。”
目送着陈雷出了档案室，汪学霖思索了一会，伸手拿起电话拨通了家里的号码。
“喂，学霐，我是大哥，这两天加班，晚上就不回去了，你跟家里说一声。”
“大哥，童潼好像是去找你了……”
“我知道了，挂了吧！”
放下电话，汪学霖犹豫着，他有刘德礼的电话号码，只是不敢确定这个电话有没有被监听……
此时，行动队队长室内。
姜新禹同样焦急万分，他心里很清楚，堰津地下组织忽然集体撤离，肯定是自己那份情报起了作用。
今天乔慕才接到的电话，毫无疑问是判官打来的。
这么看起来，判官深得裴少石的信任，要不然不可能知道这类情报。
怎么才能通知到裴少石，让他做好应对准备……
“铃铃铃！”电话响起。
姜新禹拿起电话：“喂，哪位？”
“姜队长，我是大门警卫，有一位童小姐要见您。”
“童小姐？你把电话给她。”
“是！”
不一会，电话里传来童潼的声音：“姜新禹，我就在大门外！”
姜新禹：“找我什么事？”
“刚巧路过，我想进去参观参观。”
“童小姐，你以为这是菜市场吗？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
童潼理直气壮的说道：“有你这样对待朋友的吗？”
“我们是朋友吗？”
“你救过我一次，勉强算是吧……你就说让不让我进去！”
“对不起，平时还可以，今天情况特殊，你不能进来！”
“其实我不是来找你……我是来找汪大哥，能不能帮帮忙，让我进去见他……”
“你把电话给警卫。”
童潼兴高采烈的把电话递给警卫，满怀期待等着让她进去的命令。
“……是，是，知道了。”警卫放下了电话。
童潼：“我可以进去了吧？”
警卫严肃的说道：“对不起，小姐，你不能进去！”
童潼愕然说道：“你们的姜队长，没有下令让我进去吗？”
警卫：“姜队长的命令是，不许你踏入半步。”
童潼气得咬牙切齿，双手叉腰站在堰津站大门口，大声嚷道：“姜新禹，你混蛋！”
警卫在一旁说道：“小姐，请你马上离开这！”
童潼本打算要走，警卫一副撵人的的样子，让她心里的火气腾然点燃，在重庆从没有人敢这样对待她。
“好狗不挡道，让开！”
“哎，你怎么骂人？”
“我骂谁了？没有证据，别乱说话啊！”
警卫又好气又好笑，说道：“今天真是开眼了，一个女人竟然玩流氓这套！”
童潼怒道：“你们说谁是流氓！”
警卫：“你没有证据，别乱说话啊，我们可没说你是！”
既然这位童小姐不是姜队长的朋友，警卫也就没了顾忌。
况且这个女人的刁蛮无理，让人恨不得扇她两个嘴巴才解气。
童潼被噎的无法反驳，气恼的叫道：“大奎，你死哪去了！”
十几米外的暗影里，童大奎快步走了过来。
警卫打量着他，说道：“你是干什么的？鬼鬼祟祟躲在那干嘛？”
童潼：“谁鬼鬼祟祟了，他是我的保镖！再敢乱说话，有你们好果子吃！”
几名警卫互相看了看，大笑道：“敢来这叫板，您可是头一号！要不要试一试，谁有好果子吃？”
第471章 传递情报
怎么通知裴少石呢……
姜新禹沉思半晌，眼睛忽然一亮，因为他想到了一个办法！
除了站长室之外，监听组的电话无疑是安全的！
想到这，他立刻起身出了办公室，信步来到电讯科监听组。
监听组两名特务正在闲聊，也不是每时每刻都有电话打进打出。
见姜新禹进来，特务立刻站起身，恭敬的打着招呼道：“姜队长。”
“电话多吗？”姜新禹拿起监听记录本翻了几下。
“刚才比较多，这会少了。”
“监听到异常情况，要及时报告！”
“明白。”
“吃饭了吗？”
“还没有。”
“再过一会儿，餐厅啥也剩不下了，现在去吧！”
两个特务商量了一下，其中一个拿着饭盒和餐票去餐厅买饭。
电话机就在桌上，只需要半分钟，姜新禹就能把消息通知裴少石，这个时间中央银行应该还没下班。
监听设备的红灯一闪一闪，这是说明有电话接通，特务赶忙戴上耳机，一边听一边做着记录。
姜新禹知道，等那个买饭的特务回来，就更没有机会了，怎么把这个家伙支开一会呢？
红灯又一闪一闪亮起，特务刚要伸手去拿耳机，姜新禹说道：“两部电话一起记录，你不怕记乱了？我来吧！”
特务摘下耳机，说道：“都是长官们通知家里的电话，好记。”
“不能马虎大意啊……给我倒一杯热水。”姜新禹观察过了，屋子里没有暖水瓶。
耳机里传来汪学霖的声音：“老刘，英国雪茄有货吗？什么价钱？”
“姜队长，您稍等一会，我去三科把暖水瓶拿回来，这些家伙，借了东西也不知道还……”特务抱怨着走出屋子。
三科就在监听组斜对门，来去最多一分钟时间！
特务刚一出屋子，姜新禹立刻拿起电话，准备给裴少石打电话。
此时，耳机里忽然传来奇怪的声音。
“嗒、嗒嗒、嗒、嗒嗒嗒……”
“汪先生，这是最低价了，你也知道，美国兵都喜欢这玩意儿，市面上供不应求啊！”电话另一端是刘德礼。
汪学霖：“什么时间能看货？”
“呃……就现在吧。”
“现在不行，我没时间，后天晚上怎么样？”
“可以。”
“就这样，后天见。”
电话挂断。
姜新禹把手从电话上拿开。
这房门一响，特务拎着暖水瓶走进来，说道：“姜队长，给您泡杯茶吧？”
“不用，我就是胃有点不舒服，喝杯热水暖暖胃。”姜新禹摘下耳机放在一边。
“小心烫。”特务殷勤的把水杯递过来。
姜新禹接过水杯，一边吹着热气，一边试着喝了两口，说道：“档案股的汪学霖怎么也没走？”
“好像是临时把他留下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哦……”
又过了一会儿，买饭的特务也回来了。
姜新禹放下杯子，说道：“你们吃饭吧，我回去了。”
“姜队长慢走。”
离开监听组，姜新禹在走廊里慢慢走着。
刚刚耳机里奇怪的声音，他非常熟悉，那是摩斯密电码！
汪学霖用手指敲击话筒，利用这种方式，向那个叫老刘的人传递消息！
——今明两天，敌人要抓樵夫，速通知！
这就是密电码内容。
汪学霖觉得，即使电话被监听了，负责监听的特务也不见得懂摩斯密电码，他们也许会认为是电话杂音。
这个办法虽然有点冒险，但是值得一试，毕竟敌人要抓的是樵夫！
汪学霖是在国外学习期间，接触到了大量进步书籍，从而在思想上发生巨变。
加入党之后，考虑到汪学霖的身份背景，组织上决定让他找机会进入警察系统，以备将来发挥作用。
培训工作都是在国外进行，像摩斯密电码这类技术，因为极其枯燥乏味，一般人不太愿意学习。
汪学霖对这类知识很看重，他认为万一在没有电台的情况下，摩斯密电码还是能发挥作用。
今天是他第一次传递情报，而且是在如此危险的情况下！
这是从未有过的经历，放下电话后，汪学霖心里也是异常紧张。
房门一响，姜新禹推门走了进来。
汪学霖赶忙站起身，说道：“姜队长，有事吗？”
姜新禹四处看了看，说道：“陈雷呢？”
“股长去餐厅吃饭了。”
“你为什么没走？我记得档案股只安排了陈雷值班。”
“因为无意中听到了与行动有关的机密，所以周主任让我留下来，等行动结束后才能离开。”
“学霖，你现在是试用期，想要进入正式编制，一定要谨言慎行，不能让人抓到把柄！”
“姜队长，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我刚刚去了监听组，看了你打出的电话记录，在情报部门堂而皇之的谈论那种事，你觉得合适吗？”
“对不起，姜队长，今后我一定注意！”
姜新禹叹了口气，说道：“学霖，私下里你做什么，我管不着。但是，在堰津站，千万要注意影响！”
汪学霖：“我明白，您放心，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姜新禹走到窗边，看着大门口和警卫争论的童潼，说道：“还有，回家以后和童小姐说一声，不要再来堰津站胡闹，让人看见成什么样子！”
汪学霖心里也很生气，这个女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要是没有她捣乱，自己也不必冒这么大的风险！
“等股长回来，我就去把她撵走！”
“算了，你这时候出去不太合适，我正要去买烟，顺便把她劝走！”
“谢谢姜队长。”
“别客气，说起来咱们都不是外人。”
“当然。”
姜新禹出了档案室，下楼来到大门口，从怀里掏出两张钞票，对警卫说道：“帮我买两包三炮台。”
“是。”警卫接过钱走了出去。
平时姜新禹都是自己出去买烟，今天情况特殊，未经乔慕才的许可，任何人不能离开堰津站半步。
童潼冷笑道：“你的架子真大呀，两分钟的路都不想走，非得让别人替你跑腿！”
姜新禹看了看她，说道：“你怎么还没走？”
第472章 真相（一）
“嘀嘀！”
一辆轿车缓缓开到门口，车窗摇下来，车里坐着的是乔慕才。
姜新禹快步来到车窗旁，说道：“站长，您出去？”
乔慕才微笑道：“那位小姐是你朋友？”
姜新禹回身看了一眼横眉冷对的童潼，对乔慕才说道：“算是吧。”
“她是谁家的姑娘？”
“哦，她叫童潼，是重庆人，目前寄居在汪敬旻家里。”
“重庆人？”
“她父亲叫童万奇，据说是一个帮派老大……”
“她是童万奇的女儿？”
“对，您认识童万奇？”
“我在重庆的时候，和童万奇有过一面之缘。”
“哦……”
“我还可告诉你一点，在重庆，不知道委座是谁的人或许有几个，不知道童万奇的人，恐怕连一个都没有！”
姜新禹惊讶的说道：“童万奇这么有名？”
乔慕才点了点头，说道：“你不要小看帮派势力，他们渗入到各个阶层，影响力非常大！”
姜新禹这才明白，怪不得童潼性格如此乖张跋扈，要不然也不至于到了一个陌生地方，还敢到处惹是生非。
乔慕才微笑道：“新禹，这就对了嘛，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要学会面对新生活，享受新生活！”
姜新禹急忙解释着说道：“站长，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她……”
“听我一句劝，好好和童小姐相处，你要是娶了她，就等于找到了靠山！童万奇是一个很有办法的人！”
说完这句话，乔慕才看了一眼手表，说道：“我赶时间，哪天再和你详细说。”
然后对司机说道：“开车！”
轿车驶出堰津站大门，转了一个弯，很快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看你那副嘴脸，车里一定是你的上司吧？”童潼一脸的鄙夷神色。
姜新禹接过警卫买回来的香烟，抽出一支点燃，说道：“对，你说的没错，车里是我的上司。属下对上司表示一下尊重，有什么不对吗？”
童潼哑口无言，她说不过别人，心里就更加生气，大声说道：“姜新禹，你为什么不让我进去见汪大哥！”
姜新禹淡淡的说道：“跟你说过了，今天情况特殊，以后你来找汪学霖，我可以考虑让你进去。”
童潼冷笑道：“什么情况特殊，我看你分明是嫉妒，不想让我去见汪大哥！”
姜新禹愕然说道：“嫉妒？这句话从何说起？”
“刚才你们嘀嘀咕咕，别以为我没听见！”
“耳朵还挺长，那就说说看，你听见了什么？”
“你非要逼着我说出来吗？”
“没人逼你，不想说就算了！”
“你的上司说，让你娶了我，就等于找到靠山……哼，姜新禹，做你的清秋大梦去吧！”
姜新禹笑道：“哦，就因为这句话，你认为我是出于嫉妒，所以不让你进去找汪学霖？”
“难道不是吗？”
“我有太太，她只是暂时回国了，我怎么可能娶别人？”
“你就只娶一个太太吗？”
“要不然呢？”
童潼撇着嘴，说道：“你们这些当官的，哪个不是三妻四妾……”
姜新禹不想再和她纠缠下去，说道：“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去吧！”
童潼走了几步，想了想说道：“可笑，我为啥要听你的？”
姜新禹：“童小姐，相信我，汪学霖是读书人，他不会喜欢一个蛮不讲理的女人！”
“啊？”
这下说中了要点，童大奎在一旁也劝道：“小姐，我觉得，姜队长说的有道理……”
童潼终于走了，她可不想在汪学霖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
快到家的时候，她忽然反应过来，说道：“大奎，你说实话，我是蛮不讲理的人吗？”
“不是！”童大奎使劲儿的摇着头。
…………
远香茶楼。
乔慕才对司机说道：“我进去之后，你把车停的再远一点！”
“是。”
下了车，乔慕才迈步走进茶楼，来到柜台前，说道：“老板，我姓乔，刚刚打过电话，还有包间吗？”
老板：“有有有，给您留了，3号包间，又安静又隔音，不管您是谈生意还是会朋友，都非常方便。”
乔慕才点了点头，说道：“好，那就3号包间。”
老板叫过来伙计，说道：“带这位先生去3号包间！”
包间内确实很安静，至于隔音效果也就那么回事，只要不大吵大嚷，也不用担心隔壁会听见。
小伙计客气的说道：“先生，您喝什么茶？”
乔慕才：“一壶碧螺春，点心拼盘，就这些！”
“您稍等，马上就来。”
“对了，一会儿有一个卖皮货的，麻烦你把他带进来，就说有人想看看货。”
“成。”小伙计也不多问，照客人的吩咐准没错。
十几分钟后。
房门一响，老山走进茶馆，他的肩上搭着几块羊皮，吆喝着说道：“各位瞧一瞧看一看，上好的山羊皮，谁买谁便宜！”
老板呵斥道：“出去出去，别影响我的客人！”
小伙计赶忙走过来，说道：“卖皮货的，有客人要看看货。”
老山对老板笑道：“老板，这笔生意要是做成了，我也泡壶好茶！”
来到3号包间门前，小伙计敲了敲门，推开门说道：“先生，卖皮货的来了。”
老山迈步走进去，伙计把门从外面关上。
此时，一辆轿车内，裴少石和陆明华正盯着远香茶楼。
裴少石沉声说道：“昨天，富贵和我说，感觉老山这段时间行为异常，想不到，他果然有问题！”
陆明华：“为什么这么说？”
“知道穿灰色中山装那个人是谁吗？”
“是谁？”
“军统堰津站站长乔慕才！”
陆明华惊讶的说道：“他就是乔慕才？这么说，老山是内奸？”
裴少石沉思片刻，说道：“事关重大，先别急着下判断……”
十几分钟后，老山从茶馆里出来，四处看了看，快步向街尾走去。
又过了几分钟，乔慕才走了出来，步行数百米远，上了一辆黑色小轿车。
看着乔慕才乘车走远，裴少石下了车，迈步走进茶馆，他要确认乔慕才和老山有无接触！
第473章 真相（二）
第二天，下午四点钟。
军统堰津站会议室。
乔慕才：“据内线提供的情报，堰津地下党总计一十九人，这是他们部分人员的名单和住址。”
王秘书把几页打印的信笺依次放在众人面前。
姜新禹拿起来浏览一遍，裴少石的名字赫然在列，剩下的像陆明华、老山、富贵，吕茂才等等，全部一一罗列在名单上，住处职业照片标注的清清楚楚。
乔慕才：“裴少石，公开身份是中央银行会计科科员，实际上他就是地下党负责人樵夫！”
姜新禹站起身，说道：“站长，我这就带人把他们捉拿归案！”
乔慕才示意姜新禹坐下，说道：“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裴少石已经有所察觉，现在去抓人，难免会打草惊蛇！今晚六点钟，他们会在大沽码头、白河码头以及堰津北站分批撤离，只需要守住这三个地方，等内线发出信号，就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所以，我命令！”
与会人员齐刷刷站起身，静候乔慕才分派任务。
乔慕才：“冯处长，你的人现在就出发，密切监视这三个区域，只要名单上的人员出现，绝不能给他们脱身的机会！”
“是！”冯青山匆匆走了出去。
乔慕才：“姜队长，行动队在六点钟统一行动，切记一点，在抓捕过程中，不要太过张扬，明白我的意思吗？”
姜新禹：“明白！”
乔慕才环视众人，说道：“其他各部门，提供一切必要的支持，配合这次抓捕行动！”
“是！”
“准备吧，散会！”
姜新禹并没有过于担心，汪学霖已经把消息传递出去，按说裴少石应该有了防范，他一定会改变撤离计划。
此时，档案室内，汪学霖却是如坐针毡。
因为他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刘德礼如果不会使用摩斯密电码，自己的情报就等于没有送出去！
…………
堰津北站。
一辆轿车停在路边，姜新禹拉开车门坐进去，车里的冯青山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冯处长，我的人全部就位，六点整，统一实施抓捕行动！”
“情况有点不对啊……”
“怎么了？”
“现在反馈回来的消息，并没有发现共党人员的踪迹。”
“一个都没有？”
“没有。”
“这怎么可能？”
姜新禹放下心，这说明裴少石接到了情报，临时改变了撤退计划。
冯青山沉思半晌，说道：“共党很狡猾，说不定察觉到了危险……”
“砰！”
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枪响。
冯青山吃了一惊，说道：“姜队长，时间还没到，你的人怎么提前动手了？”
姜新禹凝神听了一会，说道：“应该不是行动队的人，响枪的方向我没安排人……”
“砰！”
又是一声枪响。
一名特务来到车窗旁，说道：“处长，好像是积善堂方向响枪。”
冯青山：“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是！”
等了半个小时，堰津北站没发现任何名单上的人，大沽码头和白河码头也同样扑了空，连共党的人影都没见到。
“收队吧，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冯青山说道。
刚回到堰津站，王秘书匆匆迎上来，说道：“冯处长，姜队长，站长让你们马上去见他！”
两人跟着王秘书来到站长室，乔慕才坐在椅子上面沉似水。
姜新禹躬身说道：“站长，对不起，行动扑空了……”
乔慕才：“枪声是怎么回事？”
冯青山：“我派人过去了，应该很快会有消息。”
乔慕才：“王秘书，警察局怎么说？”
王秘书：“他们正赶过去，还没有回话。”
乔慕才冷哼道：“永远都是正在赶过去！就算是一群猪，也会比他们有效率！”
“笃笃！”门外传来敲门声。
王秘书走过去，打开门一看，是情报处的特务，问道：“什么事？”
特务：“王秘书，我找冯处长……”
冯青山听出是那个派去积善堂的特务声音，说道：“站长，我出去看看。”
乔慕才点了点头。
出了站长室，冯青山看了看那个特务，说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处长，积善堂附近电话亭里，死了一个人，是名单上的老山！”
“老山？他怎么死的？”
“后背中了一枪，胸前被补了一枪，当场毙命！”
“现在他人呢？”
“警察已经把尸体拉走了。”
“……知道了。”
冯青山回到站长室，说道：“站长，老山在积善堂附近的公用电话亭内被杀！”
乔慕才愣了一瞬，腾然站起身说道：“谁？”
“老山，就是名单上的共党分子，他公开身份是收皮货的商人。”
“确定吗？”
“确定。警察已经把尸体拉走了。”
“老山……死了？”乔慕才颓然坐在椅子上。
姜新禹：“站长，您怎么了？”
乔慕才半晌无语，许久才长长叹了口气，说道：“老山就是我们的内线，代号判官，他这一死……唉，我怎么向总部交待啊！”
冯青山和姜新禹对视了一眼，说道：“就是说，共党查出了老山的真实身份，所以才派人杀了他？”
乔慕才思索片刻，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说道：“警察局吗？我是军统堰津站。积善堂被枪杀的死者身份查清楚了吗？……哦，知道了！”
挂断电话，乔慕才说道：“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确实是他！”
冯青山：“站长，既然内线被杀，我们只能靠自己了，我建议通知警察局，加强车站码头的检查力度，防止共党逃走！”
乔慕才点了点头，说道：“有道理，这件事你去办吧！”
“是！”冯青山转身走了出去。
乔慕才想了想，对姜新禹说道：“老山的尸体停在陆军医院安息间，你去处理一下善后，人虽然死了，我们要给他恢复身份，举行一个体面的葬礼！”
姜新禹：“是！”
目送着姜新禹走出去，乔慕才脸上露出了无奈的微笑，自言自语的说道：“希望将来他们知道真相后，不要埋怨我这个站长……”
第474章 真相（三）
陆军医院安息间。
“姜队长，在下姓李，是负责这件案子的探长。”
“李探长，案发现场有目击者吗？”
“有。电话亭对面是一个煎饼摊子，摊主是距离电话亭最近的人。”
“枪手有几个人？”
“两个。”
“看清楚枪手的长相了吗？”
“没有，当时天很黑……”
“说说过程。”
“据摊主说，当时死者好像是要去打电话，刚打开电话亭的门，枪手忽然冲出来，对着他后背开了一枪，然后又在前胸补了一枪，前后不超过半分钟！”
姜新禹掀开停尸车上的白布看了一眼，说道：“尸检报告呢？”
李探长从公事包里拿出一沓信笺递过去。
尸检报告记载的很详细，枪伤的准确部位，甚至老山身上哪里有旧伤疤，都写的一清二楚。
姜新禹仔细看了一遍尸检报告，老山身上一共有三处旧伤疤，肋部两处小腿一处。
“死者的致命伤在哪？”姜新禹问道。
李探长：“后背。其实枪手就算不补枪，结果也是一样。”
姜新禹指了一下尸体，说道：“把他翻过来，我要看一下伤口。”
“姜队长，枪手用的是勃朗宁1911，尸检报告上写的很清楚……”
“我知道。”
见姜新禹脸色不太好，李探长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他一个区区探长，可不敢得罪军统的行动队长！
“来两个人，搭把手！”黄探长叫进来两个安息间的护工。
护工按照吩咐，把老山的尸体翻过来，解开上衣露出后背的枪伤。
李探长在一旁解释道：“枪伤虽然处理过了，但是和案发时基本差不太多。”
姜新禹要看的可不是枪伤，他要看是老山的肩头！
上一次在城隍庙附近，姜新禹和判官交过手。
当时他用一个铁铲伤到了判官的肩头，按说会留下一个月牙形状的伤疤！
看到老山肩头没有任何疤痕，姜新禹的一颗心沉了下去！
——老山不是判官，判官另有其人！
这是怎么回事？
乔慕才说老山就是判官，他为什么要说谎呢？
难道是对自己起了疑心？
如果老山确实是判官，那天和自己交手的又是谁？
从陆军医院出来，姜新禹的脑子还处在混乱中。
坐在车里点燃一支香烟，烟雾缭绕中，慢慢理顺了思路。
既然判官是如此重要的人物，乔慕才怎么可能不来看一眼，他难道就不想亲眼确认一下吗？
这显然不符合一个老牌特工的行为逻辑！
所以，老山肯定不是判官，这一点毋容置疑！
因为有判官的存在，堰津地下组织实际上早就暴露了，乔慕才一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这次实施抓捕的理由，现在想一想也很牵强……
姜新禹猛然想到了一种可能，这几天发生的所有事，会不会又是一个局呢？
——乔慕才根本就不是要抓人，他这么做的目的是在保护判官！
既然除掉了老山这个“内奸”，堰津地下组织自然不会再追查下去。
虽然真正的判官会撤离堰津，但是他会在其他地方，造成更大的危害！
至于老山为什么会被杀，姜新禹一时还想不明白，估计要么是被陷害当了替罪羊，要么他本来也是军统安插的内线！
关于事情的真相，乔慕才隐瞒了所有人，自然是为了确保机密，他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
两天后，一家茶馆内。
汪学霖和刘德礼相对而坐。
刘德礼把两包木盒雪茄放在桌上，说道：“这东西贵的吓人，而且还很难买得到。”
汪学霖打开烟盒，拿出一支在鼻子前闻了闻，说道：“品质非常不错，在欧洲也属于高档货！”
刘德礼四处看了看，低声说道：“你不该约我见面，你需要做的是潜伏下去！”
汪学霖点燃雪茄，深深吸了一口，说道：“情况紧急，当时我只能这么说了，你知道吗？我是在堰津站给你打的电话！”
刘德礼：“什么事这么急？你干嘛不找一个公用电话？”
汪学霖愣了一下，说道：“你不知道什么事？”
刘德礼皱着眉说道：“你还没说，我怎么会知道！”
汪学霖明白了，刘德礼不懂摩斯密电码，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听完了事情经过，刘德礼也很吃惊，说道：“我当时还以为，是电话线路问题……看来咱们两个还是缺乏沟通了解！”
“是啊，好在没有铸成大错，敌人的行动扑了空，反而被我们同志除掉了内奸！”
“樵夫应该是从其他渠道得到了消息。”刘德礼分析着说道。
汪学霖把雪茄放进公事包，说道：“没别的事，我回去了。”
“等等。”
“还有什么事？”
“那天我的提议，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汪学霖摇了摇头，说道：“那个女人刁蛮任性，不适合做地下工作，发展这样的人加入组织，只能添乱没有任何好处！”
“我这几天暗中观察过她，虽然确实有些刁蛮，但是也并非一无是处！昨天在堰津女中门前，童小姐参加了学生集会，而且主动上台发言，从言谈话语中不难看出，她是一个爱憎分明，嫉恶如仇的姑娘！”
汪学霖：“老刘，这是两回事啊，有进步思想的学生何止成千上万，并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加入我党，尤其还是做地下工作！”
刘德礼笑道：“我不这么认为。打个比方说，你从前也不过是一个普通学生，现在呢？俨然成长为一名合格的情报员！所以，怎么就能断定，童小姐不会发生脱胎换骨的变化？”
“比她适合的人有很多……”
“你别忘了，她是童万奇的女儿！”
“对了，提起童万奇，还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
“我们档案股的陈股长说，据传闻，乔慕才有意撮合姜新禹和童潼！”
刘德礼目光一闪，说道：“姜新禹？堰津站的行动队队长？”
“对，就是他。”
刘德礼沉思半晌，缓缓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更应该把童潼争取过来！”
第475章 真相（四）
入夜，白河岸边小渔村。
“笃笃！”
“谁？”
“我。”
木板门吱呀一声打开，富贵闪身走了进去。
屋内光线十分昏暗，桌上放在一盏马灯，忽明忽暗的灯光中，陆明华把手枪收了起来，
裴少石回手关好房门，说道：“富贵，外面情况怎么样？”
富贵：“车站码头盘查的很严，警察比平时也明显增加，估计是冲咱们来的，哦，另外，军统堰津站派人安葬了老山。”
裴少石：“这就更能证明，老山是敌人安插在我们内部的奸细！”
陆明华想了想，说道：“少石同志，既然清除了内奸，我们也算完成了任务，应该尽早离开堰津！”
裴少石神色凝重的说道：“不，还有任务没有完成！”
陆明华：“什么任务？”
“找到情报员蜂刺！”
“这件事可以交给接替我们工作的同志，他们会想办法和蜂刺取得联系。”
“老陆，你有所不知，蜂刺是一个很谨慎的人，但是对我还是比较信任，由我出面联系他，会更加容易一些！”
“对你比较信任？你们有过接触？”
裴少石点了点头，说道：“其实蜂刺在暗中帮过我很多次，包括日军便衣队的情报，还有前段时间那车精盐，都和他有直接的关系！我们甚至面对面谈过话，但是他没有暴露身份。”
“你确定这个人就是蜂刺？”
“现在基本可以确定，他就是蜂刺！从他提供的情报来看，应该是藏身在政府部门。”
陆明华：“那他为什么不表明身份？”
裴少石沉思了一会，说道：“我猜，他那时候就知道有内奸藏在我们中间，所以，为求自保，当然不敢现身！或者也可以这么理解，蜂刺是想把内奸找出来，事实上他也做到了，要不是他给上级发报，我们到现在还蒙在鼓里！”
陆明华沉吟着说道：“有道理……你有什么打算？”
裴少石：“使用明码呼叫，以我的名义约蜂刺见面！让他重新和组织上建立联系，办完这件事，我再撤退也不迟！”
陆明华迟疑着说道：“这个办法倒是不错，可是，敌人最近肯定会加强电讯拦截，万一电文被破译……”
裴少石笑道：“老陆，我们可以借鉴蜂刺的办法！”
陆明华眼睛一亮，说道：“你是说发商台信息？”
“没错！”
“……好，那就这么办！不过，如果一次不成功，必须马上撤离，我担心敌人早晚会查到这里！”
“当然，我只需要两天时间！”
裴少石站起身，把一个牙套塞进嘴里，说道：“你们先吃饭，我去找发报员。”
陆明华嘱咐着说道：“千万要小心！”
裴少石：“放心吧，发报员就住在前面的村子里，这一带暂时还很安全。”
说完这句话，他戴上一顶旧毡帽，穿着棉布短褂外套，看上去和村子里的村民也没有太大区别。
目送着裴少石消失在黑夜里，陆明华关上房门，对富贵说道：“锅里有红薯，你要是饿了，就先吃吧。”
富贵给自己倒了一碗热水，说道：“我不饿，在路上吃了两个烧饼。”
陆明华从兜里摸出一包香烟，示意富贵，说道：“抽烟吗？”
“不会。”富贵笑着摆了摆手。
陆明华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两口，叹道：“这次真是好险，如果让老山继续在我们内部潜伏下去，组织上不知道要蒙受多大损失！”
富贵：“可不是嘛，我和他在一起这么多年，愣是一点都没察觉！还一直把他当成好同志！”
陆明华想了想，说道：“富贵，这段时间事情太多，我一直忘了问你，你是怎么发现老山行为异常的？”
富贵挠了挠头，说道：“说他行为异常吧，其实也不算异常，我这次纯属误打误撞。”
“为什么这么说？”
“我们分工明确，老山是老板待在联络点就行，我走街串巷负责联络工作，那段时间，他带着皮货出去好几次，我觉得很奇怪，这种事本来应该由我去做。”
“你没问过他去做什么？”
“问过了，老山说是秘密任务，还批评我要注意纪律，别瞎乱打听！”
“哦……”
一个小时之后。
“笃笃！”门外传来敲门声。
富贵走到门口，低声问道：“谁？”
“是我。”门外是裴少石的声音。
打开房门，裴少石走了进来，见桌上空无一物，说道：“你们还没吃呢？”
陆明华关切的问道：“电报发出去了？”
“发出去了，如果蜂刺按时收听短波呼叫，今晚就应该能收到电文！”裴少石掀开锅盖，拿出一块红薯慢慢的吃着。
陆明华沉思了片刻，说道：“少石同志，我怎么觉得，内奸这件事有些奇怪呢？”
裴少石吃着红薯，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哪里奇怪？”
陆明华：“老山每次出去，都以秘密任务为借口，你是他的上级，只要富贵向你汇报，他的谎言立刻就会被拆穿！”
裴少石摇了摇头，说道：“老陆，你分析的很对，但是你忽略了一点，老山也是富贵的上级，正常来说，富贵不会越级汇报！”
富贵在一旁说道：“没错，要不是少石同志来问我，我不可能汇报这些事。”
裴少石：“所以，这一切都要归功于蜂刺的那份电报！如果没有那份电报，我不可能去问富贵，也就不会发现老山的内奸身份！”
他感叹着说道：“由此可见，蜂刺同志的重要性！”
陆明华：“撤退计划安排好了吗？”
裴少石点了点头，说道：“明天晚上七点钟，所有人从西营门渡口上船，老陆，你和富贵一起走。”
“怎么通过检查？”
“伪造的身份证件，明天一早就能送来，我花钱买通了执勤警长，双重保险，保证万无一失！”
陆明华：“我们都走了，你怎么办？”
裴少石：“和蜂刺接上头之后，我后天离开堰津，你放心，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我搭乘军车出城，没有任何问题！”
第476章 真相（五）
晚上八点钟，姜新禹如往常一样，打开收音机调到短波。
在众多商台呼叫信息里，忽然传来熟悉的呼叫方式。
“樵夫呼叫蜂刺，樵夫呼叫蜂刺，请做好记录，5486，6322，0143，5417，0059，2642，3304，571，完毕，两小时后重复本次呼叫。”
这是最早和上级的联络方式，早就放弃不用，现在出现在商台信息里，这是不同寻常的事情。
姜新禹找出对应的密码手册，译出了电文内容：内奸已清除，明日午时在堰津公园北门会面，特定暗号，大公报财经版！
姜新禹沉思良久，拿出火柴把电文点燃，扔进烟灰缸里。
几分钟后，收音机里再次传来明码呼叫。
“李艮呼叫三太子，李艮呼叫三太子，4030，8604，2331，5712，3579，80，完毕。”
这是张金彪和姜新禹约定的联络方式，李艮指的是张金彪，三太子指的是姜新禹。
代号是张金彪想出来的，他认为比较符合两个人的身份，一个是巡海夜叉，另一个专治巡海夜叉！
虽然觉得代号有些可笑，但是姜新禹也听之任之，没有过多干涉。
密码很简单，对照一本三字经即可译出电文，对于商台来说，这种保密措施足够了。
只要不涉及大案子，情报部门才懒得理会这些商台。
电文很快译出：老大，有一件大生意，需要面谈，时间您定。
姜新禹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八点四十分。
他起身穿好外套，出了门开车前往十八街。
十几分钟后，轿车停在张金彪住处门外。
房门虚掩着，姜新禹推门走进去。
只见桌上摆着半只烧鸡，一盘花生米，一瓶老白干。
见姜新禹进来，张金彪惊讶的站起身，说道：“姜队长，您怎么来了？”
“你不是找我吗？这会儿就忘了！”
“哪能忘呢，只是没想到您来这么快，还以为怎么也得明天。”
“伙食不错啊，有酒有肉！赵玉虎呢？”
“刚走没几分钟，本来想和他喝两杯，他说家里有事，拦都拦不住！这小子，一点面子也不给！”
“别埋怨他了，赵玉虎父亲最近病重，他是赶回去照顾。”
张金彪奉承着说道：“您不愧是特工人员，这点小事都知道。”
“这些钱你转交给他，就说是我的一点心意！”姜新禹把一叠钞票扔在桌上。
“姜队长，您对兄弟真是没的说！”张金彪由衷的赞道。
姜新禹坐在凳子上，抓了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说道：“说吧，什么大生意？”
张金彪殷勤的说道：“要不，我陪您喝两盅？”
“我吃过了，说事！”
“您知道现在市面上，什么最紧俏吗？”
“洋货！”
张金彪抿了一口酒，竖起大拇指，说道：“您说的太对了！现在的堰津，洋人是越来越多，尤其是洋酒洋烟，有多少就能卖出去多少！”
姜新禹点燃一支香烟，说道：“时间不早了，说的简单一点！”
张金彪眉飞色舞的说道：“是这么回事，我认识一个叫伊万诺夫的白俄，这家伙以前开过酒厂，专门生产洋酒！我和他谈好了，租四间房，雇佣两三个工人，每天至少能生产十箱酒……”
姜新禹打断他的滔滔不绝，说道：“你要做假酒？”
“诺夫说了，保证口感和真酒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也是假酒。”
张金彪笑道：“反正是卖给洋鬼子，咱们又不喝，只要能赚大钱，管他是真是假，您说是吧？”
“不会把人喝坏了吧？”
“不会！我哪有那个胆子！都是正常的酒，就是价格特别便宜，经过诺夫勾兑后，就会有洋酒的颜色和口感！”
“那个伊万诺夫可靠吗？”
“这家伙从俄国逃出来，就指着咱们这儿安身立命了，他不敢跟我耍花样！您放心，勾兑酒的过程，我和赵玉虎换班看着，肯定不会出事！”
张金彪提前打招呼，是预防着万一因为假酒的事，自己被警察抓进去，到时候还得指望姜新禹出面把他捞出来。
“这事儿我知道了，你自己也要多留神，尽量别让人抓到把柄！”
“我懂！”
“另外，彪子，明天替我办一件事！”
“您说。”
“明天中午，你去一趟堰津公园，在北门待两分钟，然后离开就行了。”
“这是……”
“这件事不要和任何人提起，明白吗？”
“明白！”
…………
第二天，军统堰津站。
姜新禹掏出钥匙打开办公室门，张尼娜从走廊内经过，她的手里拿着一纸电文。
“张科长，一大早的，就忙工作啊？”姜新禹打着招呼说道。
张尼娜拍了拍手上的电文，说道：“刚破译的共党电文，急着给站长送过去。”
姜新禹心里一动，说道：“共党电文？那可不能耽搁，这些天搜遍了全城，也没找到他们。”
“那我先上去了。”张尼娜迈步上楼。
姜新禹进了办公室，坐在椅子上想了一会，拿起暖水瓶晃了几下，把里面的水倒在花盆里。
打开房门一道缝，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十几分钟后，楼梯上传来鞋钉声，这是张尼娜从楼上走下来。
姜新禹计算着时间，拎着暖水瓶推门走了出去。
刚好在楼梯口遇到了张尼娜。
“姜队长，打水去啊？”
“哦，天气冷了，泡杯热茶喝。”
姜新禹走了几步，做出忽然想起来的样子，回身说道：“站长看了电文怎么说？”
张尼娜意兴阑珊的说道：“唉，本以为立了功，哪曾想空欢喜一场！站长说，电文这么轻易就能破译，一定是共党的声东击西之计，一点价值也没有！”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共党诡计多端，电文……”
他本想问一句：电文是什么内容？
张尼娜低声说道：“站长也是奇奇怪怪，既然说电文是假的，又告诉我不许透露给任何人！”
姜新禹：“站长肯定是有他的考虑……张科长，你忙吧，我去打水了！”
他需要印证自己心里的判断，所以必须要知道这份电文的内容！
第477章 真相（六）
姜新禹知道，既然电文是刚刚破译，电文原稿应该还在张尼娜办公桌上，不会这么快锁进文件柜里。
张尼娜有一个习惯，每天上午都会到电讯室巡视三五分钟，因为时间很短，所以她一般不会锁自己办公室的门。
九点钟左右，张尼娜出了办公室，回手把门关上，然后背着手走进在同一楼层的电讯室。
看了看四下无人，姜新禹轻轻推开电讯科的门，迈步走了进去，把手里的杯子放在桌上。
万一被人撞见，他可以用要一杯咖啡当借口，张尼娜是站里唯一一个每天喝咖啡的人。
桌上放着一摞文件，姜新禹快速翻了几下，很快找到了电文原稿：5486，6322，0143，5417，0059……
他记得很清楚，这和自己昨晚收到的电文内容一模一样！
回到办公室，姜新禹坐下没一会儿，电话铃声响起，“铃铃铃！”
“喂，哪位？”
“姜队长，站长让你来一趟。”电话里是王秘书的声音。
“好，我马上就过去。”
挂断电话，姜新禹锁好房门，上楼去见乔慕才。
来到站长室门外，姜新禹伸手敲门，“笃笃！”
“进来！”
姜新禹推门而入，说道：“站长，您找我？”
乔慕才笑容可掬的站起身，说道：“新禹，快坐。王秘书，你先出去吧，我和姜队长有事情谈。”
“是。”王秘书转身退了出去。
乔慕才从办公桌后面转出来，陪着姜新禹坐在沙发上，说道：“我听说，这两天你亲自带队搜查，其实大可不必亲身犯险，这些事让底下人干就行了，那些共党分子手里有枪，要注意自身安全！”
“多谢站长关心，我会小心的。”
“还有，不能总是把心思用在工作上，自己的个人情况也要考虑啊……你今年多少岁了？”
“28周岁。”
“28……别人28岁，孩子都好几个了，你就不着急吗？”
姜新禹苦笑道：“站长，您知道我的情况，这不是着急的事。”
乔慕才叹了口气，说道：“你呀，本来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在这种人生大事上，怎么就这么糊涂呢？”
“站长，我明白，你还是要劝我放弃美奈，但是……”
“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关于你的婚姻问题，我早就表明过态度，不支持，但是也不反对！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对感情专一，这是非常难得的品质，说明你的为人值得信赖！”
乔慕才话锋一转，说道：“可是，人总得面对现实，你今年28岁了，还是家里的独子，没个一男半女延续香火，你怎么去见自己的父母！新禹，你应该再娶一房太太！”
姜新禹吓了一跳，说道：“站长，您是在开玩笑吧？军官不允许纳妾，这个规定您忘了？”
乔慕才笑道：“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你的情况特殊，我可以向总部解释，你就不要有什么顾虑了！”
姜新禹：“站长，我知道，您是想撮合我和童小姐，您的好意我心领了……说句心里话，即使我有再娶的心思，对象也不太可能是她！”
“为什么？”
“脾气秉性，方方面面，总之，我和她不合适。”
“新禹，思维格局要放大一点，你不是平民老百姓，你是军统堰津站的行动队长，堂堂的国军少校！婚姻要是选对了，对你将来的仕途大有帮助，做起事情来必然会处处得心应手事半功倍！”
“您说的有道理……”
姜新禹思索着对策，怎么才能把这件事合理的推掉。
乔慕才：“昨天我和童万奇联系过了，把你的情况做了介绍，你猜他怎么说？”
“以他的身份地位，肯定不会同意自己的女儿做二房。”
“你错了！童万奇说了，只要女儿愿意，他原则上没有意见！”
这样的结果，姜新禹确实没有想到，其实他不知道内情。
乔慕才从中保媒，童万奇不好一口回绝，含含糊糊的先答应下来，他想听听女儿的态度，毕竟姜新禹除了结过婚，其他条件也都还不错。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站长，退一万步说，就算我接受这门亲事，那位童小姐也不会同意！”
“为什么这么说？”
“可能是我不入童小姐的眼吧，她对我没兴趣！”
乔慕才微笑着说道：“依我看，她对你很有兴趣，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种事需要一个过程！”
姜新禹摇了摇头，说道：“站长，我敢打赌，您这次的判断，肯定出了错！”
“即使我判断有误，你只要肯用心，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嘛，童小姐现在人在堰津，你没事儿的时候，约她到处走走逛逛，听听戏看看电影，都是增加互相了解的机会！”
乔慕才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继续说道：“知道我为什么要极力促成这桩婚事吗？”
“您对我的关心，新禹心中有数……”
“前段时间，我给你打晋升报告，结果被总部退了回来，批复只有六个字，婚姻状况待查！”
乔慕才不无惋惜的说道：“就因为一个日本妻子，造成这么大的影响，你真的认为值得吗？”
姜新禹辩解道：“站长，我娶服部美奈，是经过总部同意的，现在怎么又成了什么……待查？”
乔慕才：“当初总部同意，也是形势所迫，本以为你是逢场作戏，谁曾想……唉，这种事很难说的清楚！”
姜新禹沉思了半晌，说道：“反正不管怎么说，让我做一个负心汉陈世美，这和我所接受的教育相悖，我实在没办法接受！”
乔慕才目视着姜新禹，说道：“假如童小姐愿意，你也不打算考虑吗？”
“对，不考虑！”
“你就甘心一辈子当一个小少校？”
“站长，我也想升职，可是，用这种事做交换……”姜新禹摇了摇头，没再继续说下去。
乔慕才沉默了一会，缓缓说道：“你要明白一点，按照级别，行动队长应该是中校军衔，如果你一直提不上去，上面很有可能会撤换行动队长！”
第478章 真相（七）
午时，堰津公园北门。
裴少石身穿藏蓝色长衫，头戴黑色礼帽，戴着一副圆眼镜。
他手里拿着一份大公报，把财经版放在最外面，这是和蜂刺的接头暗号。
北方进入十月份后，气温下降的很快，逛公园的人本来就不多，单独来的男性更少。
所以，当张金彪出现时，裴少石立刻注意到了，他猜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人十有八九就是蜂刺！
张金彪抬腕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到了两分钟，他迈步向马路对面电车站走去。
不是他？
裴少石心里有些失望，又等了一会儿，依然没人前来接头。
电车间隔很长时间才有一趟，张金彪依然站在站牌下面，一边抽着烟一边四处看着风景。
裴少石思索了一会，迈步穿过马路，也来到了电车站。
十几分钟后，电车开过来停下，裴少石也上了车，不远不近的坐在张金彪身后。
有人在跟踪自己，张金彪毫无察觉，办完了姜新禹交待的事，他要去俄国城见伊万诺夫。
半个小时之后，电车停在俄国城站。
张金彪下了车，步行走出两百米远，来到维格多利酒吧。
进了酒吧，他四处张望着，一个身材矮胖的白俄男子挥着手，大声说道：“嗨，张先生，我在这里！”
张金彪迈步走了过去，说道：“诺夫，等着急了吧？”
伊万诺夫耸了耸肩，说道：“还好，正好品尝一下家乡的酒！”
“这是啥酒？”
“伏特加，这是世界上最烈的酒，要来一杯吗？”
“还能比老白干烈？给我来一杯！”
吧台服务生倒了一杯伏特加酒，恭敬的送到张金彪面前。
张金彪端起酒杯闻了闻，然后和伊万诺夫碰了一下杯子，说道：“诺夫，咱们干一杯！”
伊万诺夫摇了摇手指，说道：“不要干杯，慢慢喝最好。”
张金彪蔑视的说道：“你是开酒厂的人，酒量这么差吗？看我的！”
说着话，他仰脖一饮而尽！
酒味清淡爽口，并没有想象中的辛辣，但是肠胃里火焰一般的刺激感受，让张金彪险些跳起来。
“不错，有点意思！诺夫，这酒叫啥来着？”
“伏特加。张先生，如果嫌我的名字太长，你可以称呼我伊万。”
“还不都是一样，诺夫也是你名字。”
“不不不，我听说在中国话里，诺夫和懦夫属于同音字，是懦弱胆小的意思。”
张金彪大笑道：“你说你爹妈也是，怎么给你取了这么一个倒霉名字，没查查中国字典吗？”
伊万诺夫尴尬的说道：“在我们那意思是不一样的……”
张金彪打断他的话，低声说道：“伊万，能不能做出这种……伏特加酒，我估摸着肯定好卖！”
伊万诺夫：“这不可能，生产伏特加不仅需要专业设备，还需要大量的粮食，成本太高了。”
“那我们做哪类酒？”
“白兰地！”
“白兰地好卖吗？”
“当然，那是最抢手的酒……”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低，坐在附近的裴少石起身离开了酒吧。
他知道，这个人不太可能是蜂刺。
如果是因为察觉到了危险，蜂刺才取消接头，他也应该摆脱跟踪监视，而不是和一个白俄在这里花天酒地。
一名警察迎面走过来，裴少石低下头，从街边匆匆走过。
“嗳，你站住！”警察叫住了裴少石。
裴少石慢慢回过身，恭敬的说道：“警官，什么事？”
警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说道：“证件看一下。”
裴少石掏出证件递过去，这是早上刚刚送来的假证件，应付一般检查没有任何问题。
警察看了看证件的相片，又看了看裴少石，说道：“陈朋，大沽观塘的私塾老师……到这来干什么？”
“会一个朋友。”
“朋友叫什么名字？”
“……警官，您问的也太多了吧？”
“怎么着，你有意见啊？要不要跟我去警察局问个清楚？”
“朋友叫李飞，在采石厂做事。”
“他住在这？”
“是。在大新成衣店后面，警官如果不嫌远，我可以带你过去。”
大新成衣店距离这还有二里地，警察把证件还回去，说道：“你可以走了。”
裴少石微微躬身一礼，转身向成衣店方向走去。
目送着裴少石转过街角，警察快步穿过马路，来到一辆轿车车窗旁，低声说道：“姜队长，按照您的吩咐，卑职盘查了所有从维格多利酒吧出来的人！”
姜新禹抽着香烟，漫不经意的说道：“说说详细情况。”
“穿西装的年轻人叫王东，是西街鸿发酒楼老板的公子，我认识他，这家伙嗜赌如命，在赌场被我们抓过。”
“另一个呢？”
“那个人叫陈朋，是一个私塾老师，大沽观塘的，说是来会朋友。”
“你做的很好，但是不要松懈，发现形迹可疑者，继续严加盘查！”
“是！”
“去忙吧！”
警察局都有裴少石的照片，虽然他经过了化妆改扮，但是若说被认出来，按说也并非不可能。
面对警察的盘问，裴少石没有丝毫慌乱，其实做出害怕样子也没什么，这也是一种正常的表现。
如果是在从前，他的这种镇定自若，会让姜新禹非常佩服，认为这才是一个情报员该有的素质！
但是现在不同了，在姜新禹看来，今天裴少石的临危不乱，还有另外一种解释，那就是有恃无恐，他根本不担心会被抓！
从发现老山并非是判官开始，姜新禹对裴少石就产生了怀疑！
如果只想铲平堰津地下组织，乔慕才完全可以派人暗中监视裴少石，从而掌握更多的情况，毕竟判官不可能做到寸步不离。
但是，乔慕才没有这么做，似乎只要有判官在，就能掌握所有情况！
在堰津地下组织内，谁有这样的能力？
——只有裴少石！
他做的每一件事，包括运送一卡车精盐，还有安全转移所有地下党，是为了获取上级更大的信任！
裴少石这次立了功，离开堰津后，他将会担任更重要的职务！
第479章 真相（八）
军统堰津站。
现在是下班时间，汪学霖拎着公事包走出大门，一辆轿车缓缓停在他身边。
“学霖，上车。”姜新禹摇下车窗说道。
“姜队长，找我有事？”汪学霖拉开车门坐进去。
“跟我出去一趟。”
“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
半个小时之后，轿车在上马桥街口停下。
姜新禹掏出一包香烟，说道：“抽吗？”
汪学霖：“谢谢，我不会抽烟。”
姜新禹点燃香烟，深深吸了一口，说道：“听陈股长说，你每天早来晚走，包揽了档案室的卫生，大家对你的评价都不错。”
汪学霖谦虚的说道：“只是做了分内之事，不值一提。”
“学霖，想要尽快转为正式编制，光靠勤快还远远不够，你需要走一走捷径！”
“还请姜队长指点迷津。”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指点迷津谈不上，刚好有一个立功的机会，如果你把握住了，我就有理由向站里提议你的编制问题！”
“姜队长，这件事如果办成了，学霖必有重谢！”
“有件事需要派人确认一下，你是最合适人选！”
“什么事？”
“刚刚得到消息，共党分子裴少石出现在上马桥一带，他化名陈朋，住在青年旅馆。”
“裴少石？”
“站里下发的文件你没看吗？裴少石就是樵夫！”
汪学霖掩饰着惊讶，说道：“想不到他竟然还在堰津！”
姜新禹叹道：“最近几次行动接连扑空，我可不想再做没把握的事，让其他部门看笑话！”
“需要我做什么？”
“裴少石在堰津多年，我担心他认识我们的人，你刚从国外回来，他绝对不可能认识你，所以，你去青年旅馆辨认一下，陈朋究竟是不是他，住在几号房间！”
“然后呢？”
“然后给我打电话，剩下的事，你就不用管了，等着站里的通报嘉奖吧！”
汪学霖略一思索，说道：“什么时间去？”
姜新禹：“迟则生变，现在就去！”
“好！”
“确认之后，你打这个电话，就说找联合火油厂的姜工程师。”
姜新禹递给去一张便笺，上面写着一串电话号码。
军统人员身份特殊，他们都有对外的公开身份，姜新禹的对外身份就是联合火油厂工程师。
汪学霖接过便笺，说道：“那我现在去了？”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学霖，这件事先不要声张，免得其他人参与进来，到时候功劳可就要打折扣了，明白我的意思吗？”
汪学霖笑道：“明白！”
目送着汪学霖走远，姜新禹开着车来到一处公用电话亭，便笺上的号码就是这部电话！
…………
青年旅馆。
汪学霖来到柜台前，说道：“老板，还有房间吗？”
老板：“有有有，先生，您几位？”
“一位。”
“你是开单人间，还是……呦，瞧您气度非凡，肯定是单人间了。”
“对，单人间。”
“看一下您的证件，住店要登记身份。”
汪学霖把证件递过去，老板拿出住宿登记薄，一页一页翻到最后，填写证件上的名字和住址。
“先生，您是堰津人啊？”
“是啊，和太太吵架了，出来躲躲清净。”
老板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难怪难怪……”
汪学霖用手轻轻一碰，柜台上方的茶碗掉了下去，正砸在登记薄上，迸溅出去的热茶让老板跳了起来。
老板被烫的直抖搂手，抱怨着说道：“刚沏的茶一点没糟践，全泼我身上了！”
汪学霖顺手把登记薄拿过来，擦着上面的水迹，连声说道：“不好意思，对不起对不起……”
借着擦拭登记薄的机会，没费多大劲儿，就看到了陈朋的名字赫然在目，二楼6号房间！
汪学霖放下登记薄，说道：“老板，给我开一个二楼的房间，一楼太吵了。”
“单人房间都在二楼……这是房间钥匙，9号房，厕所向东走到头就是，很方便的。”
对这个毛躁的客人，老板心里多少有点不满。
“好，谢谢。”汪学霖拿回证件，把一张钞票放在柜台上。
“您这是？”
“弄脏了您的衣服，就当是一点补偿吧。”
“这怎么话儿说的……”老板眉开眼笑的说道，怨气立马消散的一干二净。
来到二楼，汪学霖放慢脚步，站在6号房间门前思索了片刻，把钥匙伸进锁眼捅了几下。
“谁呀？”门镜暗了一下，房门随即打开。
站在门内的正是裴少石，他上下打量着汪学霖，说道：“你干什么？”
汪学霖故作惊讶的说道：“这怎么……呦，对不起，看错门牌号了，我住9号。”
9号房间并不远，看着汪学霖打开房门走进去，裴少石没有说话，随手关上房门。
汪学霖故意弄错房间，如果陈朋确实是裴少石，这也算是一种示警方式！
他贴着房门听着外面的动静，十几分钟过去了，走廊里没有开门关门的声音，就是说裴少石并没有察觉到危险！
汪学霖在房间里焦急的走来走去，难道眼睁睁看着樵夫被捕？
不行！不能再等了，必须马上通知他撤离！
在最短的时间内，汪学霖做出了决定！
他快步走出去，来到6号房间门前，看了看四下无人，伸手轻轻敲门，“笃笃，笃笃！”
房门打开，裴少石看了看他，说道：“怎么，又弄错房间了？”
汪学霖低声说道：“先生，我有重要的事情和你说！”
“你是谁？”
“我可以进去吗？”
裴少石略一犹豫，闪身把他让进来。
“樵夫同志，你现在很危险，必须马上撤离！”
“什么樵夫？你搞错了，我姓陈。”
“军统内部文件上，有你的名字和照片！”
“……你是谁？”
“事情很紧急，你就不要再问了！记住，不要走大路，从小路走！”
说着话，汪学霖不再多说，转身向门口走去。
裴少石在身后说道：“你是蜂刺？”
“我是谁不重要，你必须马上走，这里很快就会被特务包围！”汪学霖推门走了出去。
第480章 真相大白
青年旅馆。
裴少石迈步下楼，老板打着招呼，说道：“陈先生，出去啊？”
“哦，出去吃点东西。”裴少石匆匆走了出去。
十几分钟后，汪学霖也下了楼，对老板说道：“电话用一下。”
“您请便。”老板把电话推了过去。
汪学霖掏出那张便笺，按照上面的号码拨过去，他不敢耽搁太久，主要担心引起姜新禹的怀疑。
“喂？”
“我找一下联合火油姜工程师。”
“我就是。情况怎么样？”
“没错，是他。”
“确定吗？”
“确定。”
“非常好！我马上安排人手实施抓捕！”
“我怎么办？”
“你马上离开那，到西街的糖饼胡同，我在那等你！”
“好。”
汪学霖放下电话，迈步就往外走，老板在身后说道：“先生，您也出去吃饭啊？”
“是啊。”汪学霖随口答应着。
“您别太晚了，小店10点钟关门。”老板嘱咐着说道。
“知道了。”
汪学霖是土生土长的堰津人，对这里非常熟悉，他知道糖饼胡同在哪，不必向人打听。
即便是在日伪时期，上马桥都算是堰津的富人区，这里最破败地区就是糖饼胡同。
法国人半个月前就买下了这片地，准备建一座五层高楼的百货公司，糖饼胡同的居民拿到补偿款，基本都搬到别处去了。
零星的还有几户没有搬，他们在和法国人较劲，住在断水断电的房子里，只为了多要一点补偿款。
裴少石远远的跟在汪学霖身后，他相信对方不会发现自己，这里连路灯都停掉了，漆黑的夜也帮他掩藏了行踪。
糖饼胡同被拆的一片狼藉，到处是断壁残垣，稍不留神，就会踩到硌脚的砖头瓦砾。
汪学霖停下脚步，四处张望着，他在找姜新禹的车。
裴少石正要躲到废弃的房屋里，忽然一道手电光照射过来，同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喝道：“裴少石，不要动，把手举起来！”
裴少石吃了一惊，他身上没带枪，即使有心反抗也做不到，只好把手慢慢举起。
姜新禹一手拿着手电，一手举着手枪，从废墟里走了出来，说道：“大名鼎鼎的樵夫，我总算是找到你了！学霖，你今天可是立了大功！”
汪学霖暗暗吃惊，姜新禹出现在糖饼胡同很正常，本来他们就是约在这见面。
裴少石怎么也跟来了？他想干什么？
裴少石：“这位长官，你搞错了，我姓陈……”
姜新禹冷笑道：“你的照片我看了不下一百遍，你觉得我会搞错？走吧，到了军统堰津站，就什么都清楚了！”
“你是军统的人？”
“在下行动队队长姜新禹，裴先生，幸会了！”
远处车灯闪烁，两辆轿车停在街边。
姜新禹：“学霖，是郑光荣他们到了，你去街口迎一迎！”
事已至此，汪学霖也没办法，只能指望着裴少石还有同伙，趁着姜新禹人单势孤，把他干掉脱身。
其实，姜新禹一路尾随，早就看的清清楚楚，只有裴少石一个人！
——让汪学霖去青年旅馆，他肯定会不惜暴露身份也要通知裴少石！
如果裴少石不是判官，那汪学霖就是安全的。
反过来说，裴少石确实是判官，他的第一反应会认为，前来示警的人很可能就是蜂刺！
在这种情况下，他会怎么做？
正常逻辑来说，他会暗中跟踪监视，查清楚汪学霖到底是什么人，他的公开身份是什么！
在青年旅馆房间的时候，哪怕汪学霖说出自己的真实姓名和身份，裴少石也不会完全相信，他需要进一步确认证实！
事实上，诚如姜新禹分析的一样，裴少石的确就是军统情报员“判官”！
在发现自己有可能暴露的情况下，裴少石想出了应对之策，他频繁派老山四处打探蜂刺消息，并且嘱咐他要严守机密。
然后安排了一个时间，让老山去茶馆接头，只说乔慕才就是蜂刺。
陆明华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再加上富贵的证言，自然认为老山是判官无疑，所以才派人除掉了他！
因为担任了堰津地下组织负责人，军统对裴少石的期望很高，希望在将来的重大战役中，他能发挥出关键作用！
在日伪时期，裴少石始终处于蛰伏期，并没有和任何人取得联系，李献策也是后期才知道他的身份。
为冀中根据地筹措物资，包括向李润声他们通风报信，掩护堰津地下组织撤退，都有乔慕才在暗中提供便利。
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裴少石多立功，立大功，这样才能在共党方面获得更大的信任和重用！
此时此刻，裴少石心里万分焦急，如果自己被带进堰津站，辛辛苦苦潜伏这么多年，就等于付诸于东流！
若是被太多人知道身份，也就意味着失去了潜伏的价值！
裴少石把心一横，说道：“姜队长，你必须马上放我走！”
“放你走？裴先生，你是在开玩笑吧？”姜新禹冷笑道。
“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自己人！另外，刚才那个人，他才是共党，很有可能就是蜂刺！”
听到这句话，姜新禹知道，裴少石的身份一点疑问也没了！
他故作疑惑的说道：“你把我说糊涂了，你是樵夫，是地下党负责人，怎么忽然成了自己人？”
看着远处影影绰绰走来一群人，裴少石心急火燎的说道：“姜队长，我才是判官，那个老山只是一个替死鬼，你要是把我抓回去，会坏了乔站长的大事！”
“无凭无据，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我现在就可以给乔站长打电话，证明我的身份！”
“乔站长现在不在站里。”
“我知道他家里的电话。”
姜新禹沉吟着说道：“你竟然知道乔站长家里的电话？”
裴少石眼睛一亮，说道：“所以，如果我不是判官，怎么会知道乔站长家里的电话？”
“站长室的电话是多少？”
“2099。”
“还有一部加密电话……”
“2031。”
姜新禹犹豫了一下，说道：“好吧，我就冒一次风险，你走吧！”
第481章 处分
郑光荣举着手电，远远的看见裴少石忽然一扬手，然后姜新禹身子倒退了两步，手枪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裴少石低声说道：“姜队长，对不住了！”
姜新禹：“你快走！”
按照两人商量的办法，裴少石躲进废墟，姜新禹会带人沿路追赶，合情合理的把人放走！
眼看着裴少石就要消失在视线里，姜新禹迅速捡起手枪，顺着手电光的照射，准星瞄准扣动扳机！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奔跑中的裴少石如遭重击，身子晃了两晃，扑通一声摔倒在瓦砾堆上。
姜新禹快步来到裴少石身前，查看他的伤势。
“你……你是……”裴少石心里顿时一片雪亮，毫无疑问，这个姜队长也是共党的人！
姜新禹蹲下身，摸了一下裴少石的动脉，说道：“裴先生，很抱歉，我是蜂刺！”
裴少石嘴里发出荷荷的声音，一口气没上来，眼白上翻，几秒钟后气绝身亡！
…………
军统堰津站站长室。
姜新禹手腕上敷着药膏，垂手站在一旁。
乔慕才叹了口气，说道：“新禹，你知道裴少石什么人吗？其实，他才是埋在共党内部的情报员判官！”
姜新禹愕然半晌，说道：“他怎么会是判官，那个老山……”
乔慕才摆了摆手，说道：“这件事内情十分复杂，总之，你杀错了人！”
“站长，当时我是被逼无奈，裴少石突然袭击了我，郑光荣他们都亲眼所见，我是没办法才开的枪！”
“唉，所以说，这就叫阴差阳错！”
事发后，乔慕才亲自询问了所有人，对姜新禹的解释自然是能够理解，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如果不开枪，“樵夫”就会再次逃脱！
“站长，我愿意接受纪律处分！”姜新禹沮丧的说道。
“处不处分，还要看总部怎么说……你先出去吧！”
“是！”
乔慕才沉思了一会，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说道：“张科长，来我办公室一趟。”
几分钟后，张尼娜推门走了进来。
乔慕才指着桌上写好的电文稿，说道：“给戴局长的秘电，你亲自发！”
张尼娜拿起电文稿粗略浏览一遍，吃惊的说道：“站长，这……”
乔慕才疲惫的挥了挥手，说道：“去吧！”
“是！”张尼娜躬身退了出去。
两天后。
堰津站会议室内，各部门主官悉数到齐。
乔慕才环视众人，沉声说道：“关于裴少石被误杀事件，你们知道了也就知道了，不要再扩散消息，就当被击毙的是樵夫，而不是判官！”
吴景荣：“站长，事情已经发生了，对内隐瞒还有必要吗？”
乔慕才淡淡的说道：“这是总部的意思，并不是我个人决定！另外，吴副站长，之所以对你们隐瞒这件事，是因为戴局长要求做到绝对保密，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希望各位能够体谅！”
吴景荣面无表情的说道：“若是对我们说了，怎么可能出现判官被误杀的事情。”
乔慕才脸上的怒色一闪而过，说道：“还有，从即日起，行动队队长姜新禹停职反省，接受调查！行动队的工作暂由吴景荣代责！”
散会后，乔慕才叫住姜新禹，说道：“姜队长，你留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等到众人散去，乔慕才说道：“新禹，对你的处分就是走走过场，不要放在心上，过个十天半月，就会恢复你的职务。”
姜新禹：“卑职明白。”
乔慕才：“也好，趁着这个机会，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出了这么大的差错，我的个人得失算不得什么，就怕会连累到您……”
“人生起起落落，哪有一帆风顺的，这么多年来，我经历过比这更严重的挫折，还不是一样挺过来了！你也一样，这只是小风浪，对你的前途影响不会太大！”
“多谢站长开解！”
“不过，经过这件事，你晋升中校的事情，恐怕会无限期延后了，所以，你更要把握机会！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
乔慕才微笑着说道：“既然明白，就要付诸于行动，你总不能让人家姑娘主动吧？”
见姜新禹低头不语，乔慕才说道：“我把你的意思转达给了童万奇，你对感情专一的品行，他非常感兴趣，我觉得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姜新禹苦笑道：“新禹谢谢您的良苦用心。”
乔慕才站起身，背着手踱步到窗前，说道：“国府最近要晋升一批少将，有传闻说，吴景荣的名字也在其中！”
姜新禹明白乔慕才这句话的意思，以前吴景荣只是上校，从军衔上来说，还威胁不到他这个站长。
现在不同了，如果吴景荣晋升少将，虽然还是副站长，但是在级别上，两个人已经是平起平坐了，就会有了竞争的意味！
“站长，我觉得，从裴少石这件事上就能看出来，戴局长对您还是信任的，况且，无论是资历还是威望……”
乔慕才摇了摇头，说道：“今时不比往日，在军统内部，浙江帮一枝独大的局面不复存在了，老广帮、武汉帮，他们的势力都不小，现在又多了太子帮，更是有后来居上的意思，很难说将来会发生了什么变故！”
他回转身，目视着姜新禹，说道：“所以，我们必须让自身变得强大，在巩固现在位置的前提下，争取更上一层楼！”
有件事他一直没和姜新禹提起，当初在重庆的时候，小蒋登门拜会过童万奇，由此可见，起码从表面上来看，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
乔慕才认为姜新禹是自己的人，所以才两次三番的撮合他和童潼！
怎奈，中间有一个服部美奈，始终让姜新禹放不下。
对这种感情上的纠葛，乔慕才也不好太过勉强，只能尽力按照自己的意思，去推动事情的发展！
不过，在乔慕才看来，姜新禹正值血气方刚的年龄，虽然贪恋旧情难忘，但是只要有新的感情，服部美奈早晚都会成为过去式！
第482章 上门吵架
“笃笃！”门外传来敲门声。
姜新禹放下手里的报纸，来到门口问道：“谁呀？”
“笃笃！笃笃！”
门外的人默不作声继续敲门。
姜新禹想了一下，回身从抽屉里拿出手枪，咔哒一声顶上子弹，伸手轻轻打开了房门。
门外是板着脸的童潼，对姜新禹怒目而视。
“童小姐？”
姜新禹向外看了看，只有童潼一个人，并没有看到那个影子一样的童大奎。
见姜新禹手里拎着枪，童潼冷笑道：“不做亏心事，大白天的你怕什么？胆子这么小，干嘛不把院门插上！”
姜新禹关上手枪保险，说道：“童小姐，下次去别人家敲门，主人要是问你是谁，最好言语一声！”
童潼哼了一声，说道：“我就不！”
说着话，她推开姜新禹，迈步走进客厅，气呼呼的往沙发上一坐。
姜新禹把手枪放进抽屉里，说道：“我好像没请你进来。”
童潼拿起果盘里的苹果，用力咬了一大口，挑衅的看着姜新禹，说道：“你也没请我吃苹果！”
“苹果还没洗，当心肚子里生蛔虫。”姜新禹好整以暇的坐在童潼对面，反正也没事做，有这么个人解闷也不错。
“你不早说！”童潼气得把苹果丢在茶几上，咕咚一声掉在地板上。
“这怎么能怨我，你又不早说要吃苹果！”
“你……”
姜新禹弯腰捡起苹果，说道：“找我有事？”
童潼冷冷的说道：“没事我找你干嘛？就是八抬大轿请我来，我也不会来！”
“幸亏我没有八抬大轿……”
“你说什么！”
姜新禹做着停止的手势，说道：“我怎么觉得，你是上门吵架来了？”
“哼，算你猜对了！”
“为什么？我又得罪你了？”
“我问你，我哪里配不上你？”
“啊？”
“装什么蒜！你们那个站长说，你不同意娶我，有没有这回事！”
姜新禹哑然失笑，说道：“你就是因为这个，特意来找我吵架？”
童潼冷着脸说道：“我告诉你姜新禹，我来吵架，不是因为你不同意娶我，而是、而是你有什么资格不同意！”
姜新禹淡淡的说道：“童小姐，恕在下愚钝，我怎么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呢？”
“装糊涂！”
“这么说，你想嫁给我？”
“呸呸呸！鬼才想嫁给见你！”
“既然不想嫁给我，你生的哪门子气？我不同意娶你，不正合你的心思吗？”
“应该是我不同意才对，你凭什么不同意！”
“讲理！”姜新禹竖起大拇指。
童潼傲然说道：“当然了，本小姐最讲理了！”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
童潼拿起吃了一半的苹果，仔细看了看，嗔恼的说道：“你骗人，苹果明明是洗过了！”
姜新禹愕然，话题转的如此突然，简直让人摸不着头绪，这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女子！
因为生气，童潼今天没吃早饭，现在已经是中午了，闻到厨房飘来的饭菜香味，肚子里条件反射的咕噜噜直响。
她先去的军统堰津站，听说姜新禹没上班，这才到家里来兴师问罪，等于是饿了大半天。
姜新禹起身走进厨房，端出来一碗猪肉炖白菜豆腐，一盘鸡蛋炒辣椒，还有几个白面馒头。
“童小姐，你要是不说，我可要吃午饭了。”姜新禹把饭菜摆在餐桌上。
童潼忍不住说道：“你还会烧菜？”
姜新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辣椒放进嘴里，说道：“会烧菜有什么奇怪吗？”
“你是男人啊？”
“我这是逼上梁山，总不能天天在外面吃……辣椒太辣了……”姜新禹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很辣吗？”闻到了辣椒的味道，童潼感觉自己更饿了。
姜新禹笑道：“你是不是没吃饭？”
童潼悻悻的说道：“关你什么事！”
“那最好了，本来饭菜就做的少。”姜新禹喃喃着说道。
童潼瞪了姜新禹一会，忽然起身走进厨房，拿了碗筷出来，大大方方坐在餐桌前。
姜新禹：“你这是……”
“我为什么要眼巴巴看你吃饭！”童潼理直气壮的说道。
姜新禹打量着她，说道：“童小姐，恕我直言，假如你父亲不是童万奇，你可能早就被人打死了！”
“哼，我看谁敢！”童潼白了姜新禹一眼。
她吃了一块辣椒，不屑的说道：“亏你还是一个大男人，这还算辣呀？你要是有机会去重庆，就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辣！”
姜新禹忽然觉得很好笑，两个互相看不惯的人，居然也能坐在一张桌子上共进午餐，实在是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白菜豆腐不好吃，应该放一点辣椒！”童潼吃的津津有味，还不忘了贬低一下姜新禹的厨艺。
“馒头里要不要夹一根辣椒？”
“抬杠！”
“童小姐，你打算在堰津待到什么时候？”
“嗯……不知道！”
“你喜欢汪学霖？”
童潼警惕的看了姜新禹一眼，说道：“跟你有关系吗？”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当然有关系，我的上司一心要给我和你牵线搭桥，如果你嫁给了汪学霖，他也就死了这份心，这样的结果，对你我不是都很好吗？”
童潼咬着筷子头，认真的想了想，说道：“好倒是好，可是，汪大哥……”
话说一半，她忽然反应过来，怒道：“我有那么差吗？让你们推来推去，他劝我跟你好，你劝我跟他好！”
姜新禹愣了一瞬，说道：“汪学霖劝你跟我好？”
“姜新禹，男子汉大丈夫，你敢不敢说一句实话！”
“要我说什么？”
“你是不是利用权势，逼迫汪大哥跟我说那些话！”
姜新禹又好气又好笑，说道：“童小姐，你要搞清楚，我拒绝了上司的保媒，怎么会做这种下三滥的事？况且，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
提到拒绝保媒的话题，童潼立刻想起自己这次来的初衷，说道：“对了，这门亲事你不许拒绝，就说同意娶我！”
“然后呢？”
“然后我不同意！”
第483章 江湖救急
梅花巷13号，汪宅。
“小姐，要不要把饭菜端来？”
“我吃过了。”
“您在哪吃的？”
“姜新禹家。”
“啊……”
“怎么了，你怕他下毒害我呀？”
“那倒不是……”
“笃笃！”门外传来敲门声。
小纽扣走过去开门，汪学霖站在门外，说道：“童小姐在吗？”
“在在，大公子，您请进。”
小纽扣赶忙把汪学霖让进来，回身说道：“小姐，大公子来了。”
童潼站起身，惊喜的说道：“汪大哥，今天怎么下班这么早？”
汪学霖：“哦，站里下午政治学习，没我什么事，所以就提前走了一会。”
童潼：“小纽扣，泡茶。”
汪学霖：“不必了，我想和你单独聊聊，方便吗？”
小纽扣背着汪学霖，对童潼做了一个鬼脸，笑嘻嘻的退了出去。
能够和汪学霖独处，一直是童潼的心愿，可是这个时刻真的到来，她反而感觉有些不自在。
“汪大哥，我们……谈什么呢？”
“童小姐，听说你最近加入了青年话剧社，有这回事吗？”
“是啊，闲着也闲着，给自己找件事情做。”
“你不打算回重庆了？”
“暂时不回去，明年再说！”
“知道这个话剧社是干什么的吗？”
“知道呀，演话剧嘛，关导演说，过几天要排演雷雨，让我演四凤呢！”
汪学霖目视着她，微笑着说道：“童小姐，你没跟我说实话。”
童潼回避着汪学霖的目光，心虚的说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下午你去哪了？”
“去姜新禹家了……我是找他吵架去了，没有其他事。”
汪学霖笑了笑，说道：“有其他事也不要紧……后来又去哪了？”
童潼低下头，说道：“去话剧社排练。”
她忽然有些烦躁，自己本可以拒绝回答这些问题，对一个男人言听计从，可不是她童大小姐的性格。
汪学霖站起身，在屋子里走了几步，说道：“话剧社今天根本没有排练，你们几个人躲在化妆间，应该是在开会，我说的没错吧？”
童潼脱口而出，说道：“你怎么知道？不是，我是说，我是说不是开会，是闲聊呢……”
汪学霖在心里叹了口气，就童潼这种性格来说，即使她愿意加入地下党，也不适合做潜伏工作。
刘德礼认为可以一试，所以通过上级的安排布置，让青年话剧社的关导演接触童潼，考察一段时间再把她发展进组织。
青年话剧社并非地下组织，关导演只是文艺界亲共的积极分子，今天下午开会主要是学习新华报的一些社论。
童潼已经是第二次参加这样的会议，虽然谁都没有挑明，但是她不是三岁的孩子，自然能猜出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童小姐，我劝你赶紧退出话剧社，不要和那些人搅在一起！”
“你要是有时间，就去话剧社听一听，他们说的话都很有道理！”
“有什么道理？”
“就是、就是一切腐朽的资产阶级都应该被打倒！”
“这句话……”
“这句话我是跟你学的，反正，他们说的意思也差不多！”
“参加这种社团，你就不怕被捕吗？”
“我不怕！”
汪学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说道：“你好自为之吧！”
童潼紧张的说道：“汪大哥，你会去抓他们吗？”
“你说呢？”汪学霖转身走了出去。
几分钟后，童潼匆匆离开了汪宅，在街边招手叫了一辆黄包车，说道：“去登瀛楼！”
青年话剧社就在登瀛楼对面。
…………
傍晚。
“铃铃铃！”电话响起。
姜新禹拿起电话：“喂，哪位？”
“新禹，吃了吗？”电话另一端是雷朋的声音。
“还没有。”
“出来喝一杯，给你去去晦气！”
“去什么晦气？”
“都被停职了，还不晦气啊！”
“不去了，家里有饭有菜。”
“非得我上门去请你？”
“……你在哪呢？”
“登瀛楼。”
“去那么贵的地方，怎么着，总务处发外快了？”
“别废话了，快点，菜都点好了！”
“等着吧，我一会就到。”
半个小时之后，姜新禹开车来到登瀛楼。
下了车迈步走进酒楼，伙计立刻迎了上来，说道：“先生，您里边请！”
“我是来找人的，有一位雷先生订的几号桌？”
“您稍等，我给您查一下。”
伙计到柜台问了掌柜，回身说道：“二楼4号桌，靠窗户的位置，您跟我来。”
“不用了，我自己上去。”姜新禹沿着木楼梯上楼。
“新禹，这边！”雷朋远远的招着手。
让姜新禹没想到的是，小桃红竟然也在，还有一名花枝招展的妙龄女子，眉目间透着万种风情。
落座之后，小桃红介绍着说道：“玉莲妹妹，这位是军……”
雷朋立刻打断她的话，说道：“这位是联合火油厂的姜工程师，新禹，这位是玉莲小姐。”
玉莲瞟了姜新禹一眼，嗲声嗲气的说道：“呦，这么年轻的工程师呀，我还以为是五六十岁的老头子呢。”
雷朋干咳了两声，说道：“来来来，别的先不说，大家喝一杯！”
玉莲端起酒杯，说道：“姜工程师，初次相识，小女子先干为敬了！”
说着话，一扬脖干了杯中酒。
雷朋赞道：“玉莲小姐女中豪杰，就是爽快！”
姜新禹拉着雷朋走到窗户前，说道：“怎么回事？”
雷朋装糊涂，说道：“请你喝酒啊！”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姜新禹回身看了一眼玉莲，报以一个歉意的笑容。
“哦，你说玉莲小姐啊，我不说了嘛，给你去去晦气！”
“什么意思？”
雷朋低声说道：“玉莲小姐是秋月楼的头牌，多少达官贵人花大价钱都请不出来，看在小桃红的面子上，人家才答应陪你一晚，便宜你小子了！”
“简直胡闹！”
“我胡闹？对，谁苦谁知道！这不是江湖救急吗？反正是露水姻缘，过后互不相欠，这多好！”
楼下，童潼围着姜新禹的车转了两圈，站在原地想了一会，迈步走进登瀛楼。
第484章 有识之士
“童小姐，请等一下。”
“关导演？你怎么还没走？”
关导演走到近前，低声说道：“有人想见你。”
童潼：“见我？”
“对，就在马路对面的茶馆，那个人穿着宝蓝色马褂，胸前挂着一块怀表，进门左手第三张桌。”
“他是谁？”
“延安的人！”
童潼紧张的四处看了看，说道：“见我……做什么？”
“他有些话想和你谈一谈。”
“谈什么？”
“不知道。我只负责传话，至于你去不去，就是你的事了。”
参加话剧社的活动，纯属是好奇心使然，若说童潼有心加入共党，压根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
关导演：“童小姐，你看着办吧，我走了。”
“关导演，你要去哪？”
“延安，那里更需要我这样的人！”
“去那么远啊？”
“既然被特务盯上了，我就不能再留在堰津了！童小姐，后会有期！”
关导演上了路边的一辆车，轿车加大油门疾驰而去，很快消失在茫茫夜幕中。
童潼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穿过马路，走进了那家茶馆。
进门左手第三桌，刘德礼正等着那里，见童潼走过来，他站起身说道：“你好，童小姐，鄙人姓刘。”
“哦……”
“请坐。”
童潼慢慢坐在椅子上，说道：“你是延安的人？”
“对。”刘德礼倒了一碗茶，推到童潼面前。
童潼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心情慢慢放松下来，说道：“关导演说，你要和我谈一谈。”
“童小姐，你应该知道我代表谁，所以，咱们开门见山的说，我们非常欢迎有识之士的加入！”
“有识之士……你说的是我？”
“当然。”
“刘先生，你搞错了，我不想加入你们……”
“既然你不想加入我们，为什么要给关导演通风报信？”
“关导演说的话都很有道理，我佩服这样的人。”
刘德礼摇了摇头，说道：“童小姐，你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其实你佩服的不是关导演，而是佩服我们所倡导的思想和理念！”
童潼发了一会呆，说道：“可能吧……”
刘德礼趁热打铁，说道：“青年人是民族的希望，我们有责任和义务，去改变腐朽的资产阶级……”
看着刘德礼口似悬河滔滔不绝，童潼心里一片茫然，其实她根本没听进去几句，只想着赶快离开这。
十几分钟后，刘德礼的慷慨陈词告一段落，满怀期待的说道：“童小姐，你觉得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童潼敷衍着说道：“嗯，蛮有道理的。”
“那你……”
“我还要再想一想，我要回去了。”
说着话，童潼起身出了茶馆。
刘德礼匆忙结了账，跟着走出来，说道：“童小姐，如果你考虑清楚了，就在汪敬旻家东墙外，画一个倒三角形状，我自然会去联系你！”
童潼心不在焉的说道：“知道了。”
看着刘德礼走远，童潼长长吐了口气，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是再也不想见到这个人！
登瀛楼内。
雷朋说道：“时间不早了，我看今天就这样吧？”
小桃红抿着嘴笑道：“对呀，姜工程师要是喝多了，怕是连车都开不走了。”
姜新禹站起身，说道：“我送你们。”
雷朋摆了摆手，说道：“我和小桃红要逛逛堰津的夜景，就不劳烦你了，你把玉莲姑娘送回去就行了！”
玉莲眉目含春，娇声说道：“姜工程师，我到楼下等你。”
说着话，她扭着腰肢迈步下楼。
雷朋推了姜新禹一把，说道：“别装了，快走吧！”
姜新禹：“你们不走？”
“我和小桃红再喝两杯。”
雷朋压低嗓音对姜新禹说道：“这种事都替你想着，够意思吧？”
姜新禹从公事包里拿出一叠钞票，说道：“这些够不够？”
雷朋瞪大眼睛，说道：“啥够不够？饭钱我结完了！”
“我是说那位玉莲姑娘的费用！”
“我请客，怎么能用你拿钱……”
姜新禹把钞票塞进雷朋兜里，说道：“我没带太多钱，多少就这些吧！”
“嗳，你这人……”看着姜新禹转身下楼，雷朋无奈的摇了摇头。
回到餐桌前，小桃红说道：“你俩嘀咕啥呢？”
“没啥。红，你这个皮条拉的不错，来，我敬你一杯！”
小桃红哼了一声，说道：“你以为我愿意干这种事啊，还不是为了你！新禹要是多帮你说两句好话，你的工作也能安稳些！”
“知道知道，你不为了我，还能为了谁！”
…………
登瀛楼门口，玉莲双手抱着肩膀，嗲声嗲气的说道：“天气太冷了，姜工程师，哪辆车是你的呀？”
姜新禹点燃一支香烟，说道：“玉莲姑娘，这里离秋月楼也不算远，咱们两个方向不顺路，我就不送你了！”
说着话，他招手叫过一辆黄包车，递过去一张钞票，说道：“送这位姑娘去秋月楼！”
玉莲气哼哼的上了黄包车，对着空气大声说道：“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呢，要不是看在小桃红的面子上，我才懒得搭理你！车夫，走！”
姜新禹苦笑着摇了摇头，刚打开车门，童潼从暗影里走出来，说道：“秋月楼不顺路，梅花巷顺路吧？”
姜新禹：“你从哪冒出来的？”
“赶巧路过！”童潼拉开车门坐进去。
姜新禹上了车，一边发动汽车一边说道：“你不会是在跟踪我吧？”
“我干嘛要跟踪你？”
“堰津这么大，哪来的那么多赶巧！”
“我出来逛街散心不行吗？”
“当然行。问题是我住公使路，你住梅花巷，还是不顺路，你说该怎么办？”
“你要撵我下车？”
姜新禹索性来了一个默认。
“我偏不下车！再说了，我有事要问你！”
“什么事？”
“那件事跟你的上司说了吗？”
“还没有，我还在停职期，等上了班再说吧。”
“你为什么会被停职？”
“事关机密，无可奉告！”
“刚刚你干嘛不和那个女人走？”
“我是有妻室的人。”
“真没看出来，你还蛮痴情的呢。”
“你看不出来的事，多了去了！”
第485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军统堰津站会议室，会议已经进行了一多半。
乔慕才：“……关于305师吃空饷的案子，情报处要继续跟进，争取拿到证据，让姚葛民没话说！”
冯青山：“站长，昨天我去了305师，姚葛民态度十分嚣张，拒不配合调查……”
吴景荣冷哼了一声，说道：“一个简编师师长，他嚣张什么？明天我亲自会会他，我就不信，他姚葛民头上长角了不成！”
乔慕才淡淡的说道：“一个姚葛民不足惧，关键他是陈司令亲自点的将，千万大意不得啊！”
吴景荣：“站长，您放心，我自有分寸！”
“笃笃！”外面传来敲门声。
“总部急电！”门外是电讯科的科员。
王秘书接过电文，放到乔慕才面前。
乔慕才展开电文看了一遍，面色渐渐严峻起来，说道：“冯处长，305师的案子，就让吴副站长去处理吧，你另有任务！”
冯青山：“是！”
吴景荣瞥了一眼乔慕才手里的电文，说道：“站长，出什么事了？”
乔慕才沉声说道：“平汉之战，新八军阵前反水，导致整个战局发生逆转！委座为此大为恼火，严令要杜绝此类事情再次发生！”
吴景荣也很吃惊，说道：“新八军反水？”
乔慕才：“从即日起，情报处要侧重搜集这方面的情报，冯处长，你的责任重大啊！”
冯青山躬身说道：“卑职一定竭尽全力！”
散会后，乔慕才把冯青山单独留下。
“冯处长，你和新八军参谋处长袁洪是同学吧？”
冯青山：“是。真想不到，当年那个满口忠孝仁义的青年，居然当了可耻的叛徒！”
乔慕才摇了摇头，说道：“据可靠消息，高明勋宣布新八军反水的会议上，袁洪是第一个站起来反对，只是迫于枪口威胁，只好委曲求全！”
冯青山心里一动，说道：“您什么意思？”
乔慕才把电文递过去，说道：“你自己看看吧！”
电文内容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通报平汉战役的情况，要求军统各地省站加强监视监听工作，另一部分开头标注了两个字：绝密！
冯青山粗略浏览了一遍，说道：“站长，总部的意思是……策反？”
乔慕才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既然共党可以派人策反，我们为什么不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总部的思路是，由你亲笔手书一封信，派人赶赴邯郸交给袁洪！”
冯青山略一思索，说道：“可是，袁洪公然反对新八军反水，必然会受到重点监视，我估计他现在一点实权也没有！”
乔慕才：“共党向新八军派驻了大批政工干部，你要知道，心向党国的忠义之士也不少，在他们之间制造摩擦激化矛盾，袁处长在暗中联络其他心怀不满的将领，伺机而动！”
冯青山沉思半晌，缓缓点了点头，说道：“这个办法好，兵不血刃就有机会把新八军重新拿回来！”
“新八军是西北军的老底子，他们和共军作战多年，双方积怨很深，其实有相当一部人是遭到了胁迫！”
“好，我现在就回去写信！”
“记住，这件事务必冰封消息，不能让共党提前做了准备！”
“……可是，新八军目前驻扎在邯郸马头镇，那里现在是共党的地盘，这封信怎么送过去？万一被搜查出来，不仅前功尽弃，还有可能会害了袁洪！”
乔慕才微笑着说道：“这一点你可以放心，送信的人绝对不会受到盘查，而且还能亲手把信交给袁洪！”
“这个人是……”
“知道总部为什么不允许公开裴少石的身份吗？”
“昨天，周主任还和我谈过这件事，私底下大家都非常疑惑。”
即使会议室只有他们两个人，乔慕才还是压低嗓音说道：“原因只有一个，裴少石潜伏这么多年，他还在共党内部发展了一名新人！”
“原来是这样……”冯青山恍然大悟。
如果军统公开裴少石的身份，那个新人就有暴露的可能！
“新人叫什么名字？”
“张银卫！”
乔慕才惋惜的说道：“裴少石本来打算，在撤出堰津之后，向共党上级推荐张银卫来接替他，唉，只可惜……”
冯青山：“张银卫现在在哪？”
“他争取到了去邯郸执行任务的机会，正在来堰津的路上，估计下周能到，到时候你亲自去和他接头！”
“是！”
“哦，对了，给袁洪的信件上，写明他被晋升为少将，特别授予二等宝鼎勋章一枚，委任状和勋章将来一并发放！”
“明白。”
乔慕才叹了口气，说道：“裴少石的事情上，我们出了差错，希望这次策反能够成功，为堰津站挽回声誉！”
冯青山：“站长，姜队长什么时候复职？”
乔慕才：“昨天的会议上，我提议让姜新禹回来，可是，吴副站长不同意，他认为误杀一事还需深入调查！”
冯青山沉吟着说道：“副站长难道怀疑姜队长？”
乔慕才冷笑道：“鬼才知道！让他查去吧，我倒要看看，能查出一个什么子午卯酉！”
…………
升平大戏院。
“……我好比南来雁失群飞散，我好比浅水龙被困在沙滩，想当年沙滩会一场血战，只杀得血成河尸骨堆山，只杀得杨家将东逃西散……”
台上正在演出的是《四郎探母》，精彩的唱腔引来彩声阵阵。
童潼皱着眉头，看了看四周如痴如醉的戏迷，嘟囔着说道：“真不知道是哪里唱的好，一句也听不懂！”
坐在一旁的汪学霐笑道：“童潼，你要是在堰津住上一年，你肯定会迷上京戏！”
小纽扣满脸兴奋之色，目不转睛的看着台上，说道：“小姐，真是挺好听呢。”
童潼嘴里嗑着瓜子，说道：“你能听懂啊？”
小纽扣：“听不懂，就是觉得好听。”
童潼转脸对汪学霐说道：“二宝，家里的暖气什么时候能用上，都要冷死了！”
“快了，工人还在调试，估计也就这一两天……好！”汪学霐随着观众齐声喝彩。
“好个屁！”
彩声刚停，有人大声叫嚷。
第486章 大闹戏园子
所有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只见一个胖乎乎的青年从座位上站起身，指着台上嚷道：“老子花钱是开心取乐来了，谁听你哭丧一样唱这个！给我换……换贵妃醉酒！”
一名身穿长衫的中年男子快步走过来，陪着笑脸说道：“朱公子，实在对不住了，今天的戏一早就安排好了……”
“你是谁？”朱公子明显喝多了酒，身子控制不住的前后摇晃。
“在下是戏园子的管事，您上次来的时候，我还送了您一个果盘。”
“果盘？我想想……别他吗唱了！”朱公子忽然狂性大发，抄起桌上的茶壶，一扬手朝台上扔了过去。
伴随着阵阵惊呼声，茶壶在舞台上摔的粉碎，茶水四处迸溅，演出自然也不能进行下去。
管事苦着脸说道：“朱公子，我们也没得罪您，您这么一闹，这、这怎么收场啊？”
“我管你怎么收场！”朱公子借着酒劲儿，飞起一脚踹翻了桌子，各种点心瓜子杯盘手巾板掉了一地。
童潼就坐在朱公子身后的桌位，被飞溅的茶水弄了一身，她惊叫着起身退后一步，绊在椅子上险些跌倒。
“你神经病啊！”童潼对朱公子怒目而视。
汪学霐赶紧拽了一下童潼的胳膊，说道：“算了，童潼，我们回去吧。”
童潼两眼一瞪，说道：“回什么回，让他赔我衣服！”
小纽扣立刻蹲下身，用手绢擦拭着童潼身上的水渍。
见童潼浓妆艳抹，朱公子以为是烟花柳巷的女子，嘿嘿笑道：“怎么着，今天没客人，出来听戏来了？”
“什么客人？”童潼一脸的莫名其妙。
朱公子打着酒嗝，说道：“没客人也不要紧……嗝……跟爷说一声，只要本公子高兴，嗝，包你一两个月都成！”
见朱公子转移了注意力，管事对观众连连作揖，说道：“各位稍等一会，台上收拾干净了，马上就开演！对不住了，对不住了！”
戏园子发生这种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大家都习以为常，况且很多人都认识闹事这位朱公子。
——堰津副市长朱凯的独子！
这家伙清醒的时候，倒也还算是正常人，每次喝醉了酒，立刻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打人毁物是常有的事。
童潼依然没听懂，小纽扣在一旁小声提醒道：“小姐，他把你当成了那种女人……”
看着朱公子肆无忌惮的打量自己，童潼这才反应过来，她哪里受过这种侮辱，随手抓起桌上的茶碗泼了过去。
朱公子猝不及防，一碗热茶正泼在脸上，他大叫了一声，双手捂脸烫的直跳脚。
童潼兀自不解气，对傻了眼的汪学霐喝道：“二宝，给我掌他的嘴，两边各十下！”
汪学霐赶忙凑到近前，低声说道：“童潼，别说十下，一下也打不得，他是……”
“怎么打不得，这种流氓恶霸就得有人教训！让开！”童潼推开汪学霐，迈步来到朱公子面前。
朱公子刚把手从脸上拿开，“啪！啪！”童潼左右开弓扇了他两记耳光，声音清脆至极！
戏园子里静了几秒钟，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好！”
有带头的，就有盲从的。
“好！”
“打的好！”
“早就该有人教训这孙子！”
“姑娘，好样的！”
众人热烈的叫好鼓掌，他们简直比看戏还觉得开心，反正《四郎探母》一会还能继续演，目睹朱公子挨揍可不常见。
朱公子被打愣了，自从来到堰津之后，还没人敢动他一根指头，把别人打坏了，最多是赔点钱也就摆平了。
“臭婊子，你敢打我！”朱公子操起椅子向童潼砸去。
童潼一矮身躲过了椅子，伸手又拿起一碗茶水，呵斥道：“让你满嘴喷粪！”
朱公子赶忙躲闪，偏偏就是没避开，一碗茶水又泼在脸上，好在这次茶水没那么烫了。
童潼这一手是跟家里护院学的，本来是练飞刀的技巧，被她用来泼茶水。
“姑娘，好身手啊！”
“一看就是练家子！”
“猪头这回算是遇见硬茬了……”
猪头是这些人私底下给朱公子取的绰号。
听见七嘴八舌的夸奖，童潼得意的说道：“本小姐今天就让你们再开开眼！”
有不嫌事大的主儿，一个公鸭嗓接话道：“让我们开什么眼啊？”
“让你们认识一下啥叫大熊猫！”
说着话，童潼抓起桌上一个苹果，用力朝朱公子扔了过去。
“嘭！”
“啊！”
朱公子喝多了酒，身子本来就不灵便，苹果不偏不倚正砸在他的右眼上，眼眶顿时变得青紫一片。
“还有一个！”
童潼大喝一声，又一个苹果砸中了朱公子左眼。
这下可好看了，朱公子胖乎乎的身材，再配上一对乌黑青肿的熊猫眼，看上去简直栩栩如生。
“好！”满场顿时彩声一片！
朱公子自知不是对手，摇摇晃晃的往外走，边走边回身点指着童潼，说道：“臭婊子，你给我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
童潼双手叉着腰，豪气的说道：“知道本小姐的厉害了吧！”
管事的走过来，低声说道：“小姐，你惹了祸了，趁着他还没回来，快走吧！”
童潼不屑一顾的说道：“我告诉你们，越是胆小怕事，这些恶人越是欺负你！你把他收拾折服了，下次他看见你都躲着走！这是我爹说的！”
汪学霐神色紧张的说道：“童潼，你真的惹祸了，我们走吧！”
童潼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二宝，让我说你啥好呢？汪叔叔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童潼，你知道你打的人是谁吗？”
“知道呀，不就是一只熊猫嘛。”
“他是朱副市长的公子！”
“哦……怪不得这么横行霸道！”
“快走吧！”
把市长的儿子打成了一只熊猫，这件事确实不算小。
童潼没有再逞强，叫上小纽扣和汪学霐往戏园子门口走去。
还没等走到门口，从外面进来几名警察，朱公子气势汹汹的头前带路，刚好和童潼来了一个狭路相逢。
第487章 绑票
第二天。
梅花巷13号，汪宅。
“铃铃铃铃铃！”桌上的电话响起。
汪敬旻拿起电话：“喂？”
“爹，是我。”电话另一端是汪学霐的声音。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不太顺利，警察局不准保释。”
“为什么？”
“说是朱公子右眼伤的很重，有失明的危险，所以要拘押童潼一段时间。”
“一个苹果就能把眼睛打失明了？哼，简直是危言耸听！”
“爹，要不然您跟童伯父说一声，让他在重庆托人……”
“不行！童潼在堰津出了事，就应该由汪家负责！”
“那怎么办？您回来的时间也不长，各方面关系还没理顺，跟朱副市长说不上话啊？”
“童潼现在怎么样？”
汪学霐苦笑道：“刚才去探望她，大吵大闹的，让我赶紧把她弄出来。”
汪敬旻不由得叹了口气，说道：“这个童潼，三天两头的惹祸，唉……先这样吧，容我想想办法！”
挂断电话，汪敬旻沉思了半晌，没有更好的办法，最好是由政府高官出面说和。
他重新拿起电话，拨了一串号码。
“喂，哪位？”
“请问，是姜队长吗？”
“是我……您是汪先生吧？”
“正是正是。”
“汪先生，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昨天晚上，在升平戏院，因为一点小误会，童潼打伤了朱副市长的公子，现在还关押在警察局……”
其实姜新禹已经听说了这件事，朱公子在升平戏院被一女子打成熊猫眼，虽然没有登上报纸，但是在坊间传的沸沸扬扬。
耐心听汪敬旻讲完事情经过，姜新禹说道：“汪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让我和乔站长说一说，请他出面化解此事。”
“正是这个意思，乔站长位高权重，他如果愿意帮忙，这件事必然会迎刃而解！”
“就是不知道乔站长肯不肯帮忙。”
“事成之后，汪某必有重谢！另外，朱公子的治疗费用，我也会负责到底！”
“好吧，我试一试。”
“多谢姜队长。”
“您客气。”
“那就不打扰了。”
“再见。”
姜新禹心里很清楚，有童万奇这层关系，乔慕才会很愿意帮这个忙。
况且又没闹出多严重的后果，说起来只是寻常的打架斗殴，只不过吃亏的一方身份不同罢了。
…………
军统堰津站。
姜新禹迈步走进接待室，王秘书惊讶的说道：“姜队长？你怎么来了？”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我找站长有点私事，劳烦王秘书通报一声。”
“您稍等。”
王秘书进了站长室，不一会又返回来，说道：“姜队长，站长请你进去。”
姜新禹推门走了进去，双脚一并躬身施礼，说道：“站长，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快坐！”
乔慕才从办公桌后面转出来，陪着姜新禹坐在沙发上，上下打量一番，笑道：“唔，这么长时间没见，气色看着还不错！”
姜新禹：“站长，您还好吧？”
“老样子。找我有事吗？”
姜新禹把童潼的事讲述一遍，然后说道：“我估计朱公子不依不饶，可能是觉得面子上挂不住。”
乔慕才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说道：“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朱凯有这么一个现世的儿子，他自己也该反省！”
“汪敬旻的意思，想请您给朱副市长打一个电话，不管怎么样，先把人放了再说。”
“这件事好办……”
乔慕才本想说：我一会给朱凯打电话，让他放人就是了。
想到童潼和姜新禹的关系，乔慕才临时改变了主意，说道：“新禹，听说你和张尼娜相处的还算融洽，在朱凯面前，她的面子比我要大多了。”
望着乔慕才意味深长的笑容，姜新禹明白他的意思，只要张尼娜出面求情，警察局那边立刻就会释放童潼。
“站长，那我先回去了。”姜新禹站起身说道。
“不急，我还有话和你说。”
乔幕才示意姜新禹坐下，说道：“本来，这几天就该让你官复原职。但是，吴副站长有不同的意见，我也不能搞一言堂，你暂时再忍耐一段时间！”
姜新禹：“是，我明白……”
房门咣当一响，王秘书连门都没敲，慌慌张张走了进来，说道：“站长，不好了，出事了！”
乔慕才脸色一沉，说道：“慌什么！还有没有一点规矩！”
“……是！”
“说！怎么了？”
王秘书：“吴副站长到305师查案，回来的路上被土匪掳走了，至今生死不明！”
乔慕才目光一闪，说道：“副站长带了多少人去305师？”
“行动队一共去了五个人，包括一组组长孙杰。”
“土匪有多少人？”
“有三十多人……”
“胡扯！城外到处是驻军，哪来这么多的土匪！”
“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行动队的人被缴械，土匪把他们都放回来了。”
“副站长呢？”
“被土匪扣下了，说是让我们拿钱赎人，否则就撕票。”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绑架军统副站长，简直是无法无天！”
“站长，您赶紧想个法子吧，土匪给的限期是天黑之前，如果看不到赎金，他们扬言要把副站长点了天灯！”
“这话是谁说的？”
“孙杰。”
“他人呢？”
“在门外。”
“让他进来！”
不一会，灰头土脸的孙杰跟着王秘书走进来，满面羞愧的站在屋子中间。
乔慕才冷着脸看了看他，说道：“就算是寡不敌众，你们就能一枪不放，让一群土匪缴了械？”
孙杰低着头，说道：“土匪扮成卖山货的，副站长命令停车，他要看看货，没想到周围的老百姓都是土匪，趁着我们没防备，忽然就冲了上来……”
“土匪要多少赎金？”
“三十根金条，等价的美元珠宝都可以，就是不要法币。”
乔慕才冷笑道：“还是一群很有经济头脑的土匪！”
虽然和吴景荣暗中较劲，但是乔慕才心里清楚，如果副站长让土匪点了天灯，他这个站长难逃总部问责！
第488章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姜新禹忽然说道：“孙杰，副站长去305师查什么案子？”
孙杰躬身说道：“305师存在严重的吃空饷问题，副站长就是查这件案子去了。”
“查到证据了吗？”
“查到了一些，但是都被土匪拿走了。”
“你们在哪遇到的土匪？”
“双台子。”
“我记得305师驻地是在大王乡吧？”
“是。”
“大王乡，双台子，这件事有点意思……”
乔慕才听出了姜新禹话里有话，他示意孙杰先出去，然后说道：“新禹，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姜新禹沉吟片刻，说道：“站长，大王乡距离双台子不过五里地，三十多人的土匪，竟然敢在驻军眼皮底下作案，您不觉得蹊跷吗？”
乔慕才背着手踱了几步，说道：“你的意思是说，所谓的土匪绑票，其实根本就是305师的人干的？”
“要不然，我想不出哪个土匪头子，会疯到这种程度，明知道副站长的身份，还敢动手绑票！”
乔慕才皱着眉头，说道：“姚葛民有这么大的胆子吗？如果事情败露，军事法庭都不用上了，弄不好会被就地正法！”
姜新禹分析着说道：“姚葛民倒不见得是主谋，他是师长，带兵这么多年了，手底下总会有几个死忠！”
“绑架吴副站长，对吃空饷的案子，能起到什么作用？”
“或许是副站长查到了什么……”
“他们如果敢杀政府要员，那才是真的疯了！”
这句话提醒了姜新禹，如果查出姚葛民吃空饷，以他的身份，再加上陈司令的关系，最多也就是解除军职赋闲在家，等风声过去了，再换一个地方走马上任。
敢杀军统站副站长，这可是死罪，他干嘛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不对！
事情没这么简单！
这里面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姜新禹瞥了一眼墙上挂的堰津地图，大王乡，双台子，榆树岭，这三个地方处在同一区域！
他的脑海里蓦然灵光一现，曹云飞的游击队在榆树岭，这件事会不会和他们有关联？
先假设土匪就是游击队假扮，他们怎么敢在305师防区绑架军统副站长？
想到这些疑点，姜新禹说道：“站长，我想去见一见姚葛民，或许能查出事情的真相！”
乔慕才想了一下，说道：“好，行动队还由你负责，不过，时间要抓紧，土匪给的期限是天黑之前！”
这种时候，正是用人之际，对姜新禹复职，站里其他人不会有异议，最主要的反对者如今被绑了票。
回到行动队，姜新禹立刻带上两组人，驱车赶往城外大王乡。
他没有去找张尼娜，心想回来再说也不迟，况且，那个童小姐也该吃点苦头了，要不然永远不知道天高地厚！
…………
大王乡。
一处宽敞的两进院落，这里就是305师师部。
姚葛民四十多岁的年龄，平时不苟言笑，左脸颊上的一道刀疤，让他看上去显得既凶狠又彪悍。
“师座，军统堰津站行动队长姜新禹求见！”卫兵进来通报。
“请他进来！”
“是！”
“姜新禹？听说过这个人吗？”姚葛民问身边的副官。
副官近前一步，说道：“师座，这个人有些来头，抗战期间一直潜伏在堰津，短短两年时间，从一名中尉升到少校，此人深得乔慕才器重！”
姚葛民冷哼道：“我们在前线枪林弹雨出生入死，还没有一个特务升官升的快！”
房门一响，姜新禹迈步走了进来，对姚葛民躬身致意，说道：“姚师长，打扰了。”
姚葛民面无表情的说道：“没什么打扰不打扰，你们军统有这个权力！只是不知道，姜队长这次又是来查什么？”
姜新禹：“吴景荣副站长在双台子遭遇土匪绑架，姚师长不会不知道吧？”
姚葛民缓缓坐下，说道：“我也是刚刚得到报告，正准备派兵赶赴双台子，营救吴副站长！”
姜新禹：“我这次来，一是调查这件事，二是通知你暂时不要派兵营救！”
姚葛民冷冷的说道：“军事调动情况，难道军统也要插手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是不是应该请示一下陈司令！”
临来的时候，乔慕才就提醒过姜新禹，姚葛民的态度极其强硬，想要和他顺顺利利谈话非常困难。
姜新禹心平气和的说道：“土匪如果察觉到危险，有可能会危及到吴副站长的安全！”
姚葛民从兜里掏出香烟，绝没有让一让姜新禹的意思，自顾自的点燃一支，深深的吸了两口。
“如果不派军队清剿，那怎么才能救出吴副站长？等着土匪主动投降吗？”姚葛民嘴角挂着一丝嘲弄。
姜新禹目视着姚葛民，说道：“怎么找到土匪救出副站长，姚师长应该比我清楚！”
姚葛民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绑架查出真相的人，然后再派兵营救，逼着土匪撕票，最后把所有土匪杀光，既能达到杀人灭口的目的，又能撇清干系，还能落一个剿匪有功的名声！”
听姜新禹说完这番话，姚葛民腾然站起身，脸上那道刀疤涨的通红，厉声说道：“姜队长，你说话要讲证据，否则的话，你这就是信口开河的诬告！”
姜新禹微笑着说道：“姚师长，何必动怒呢，我只是分析一下……不过，吴副站长是在305师防区遭到土匪绑架，姚师长难辞其咎啊！”
姚葛民瞪着姜新禹，他不知道这个人到底知道多少内情，心里不免有些忐忑。
姜新禹走到姚葛民近前，低声说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么多人参与其中，你能保证所有人永远保守秘密？”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姚葛民强做镇定的说道。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我们不妨做个交易，免得最后两败俱伤，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什么交易？”
“我听说土匪不仅绑了人，还拿走了从305师查抄的几份文件，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那应该是吃空饷的证据吧？这样也好，最好一把火烧掉那些东西，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姚葛民头上冷汗直冒，今天吴景荣带人来查案，找到了还没来得及销毁的花名册，那都是不存在的士兵，每月依然骗取饷银以及各种军需补贴。
吴景荣这边询问相关人员，那边姚葛民的手下已经在密谋对策，他们都是吃空饷的受益者，每月从这笔黑色收入赚的盆满钵满。
如果事情最终败露，这些军官肯定要受到严惩，按照目前的惩处力度来看，被枪毙几个也完全有可能。
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这些人决定铤而走险，瞒着姚葛民，派人在半路设伏把那些证据抢回来！
但是又不能做的太明显，让人看出来是冲着花名册去的，所以才安排了一出绑票！
本来按照原计划，是从警卫营挑选一些亲信假扮成土匪。
一个军需官说，他认识共党游击队的人，还不如花钱雇他们来做这件事。免得被军统的人认出来，土匪是305师的人假扮。
曹云飞本就是土匪出身，加上游击队五六十人整天缺东少西，有这样不费力的买卖，他几乎没怎么考虑就一口答应。
第489章 指点迷津
这件事涉及到六七个营级以上军官，虽然姚葛民事后把他们严厉训斥一通，但是并没有追究责任。
法不责众是主要原因，这些军官是他的亲信死忠，总不能都抓了送上军事法庭。
正如姜新禹猜测的一样，姚葛民准备派兵围剿“土匪”，到时候肯定是子弹乱飞，安排狙击手打死吴景荣，吃空饷的事情也就没人知道了。
消灭土匪和吴景荣意外身死，功过相互抵消，上面对姚葛民的处罚也不会太重，神不知鬼不觉的瞒天过海！
“姚师长，你只要说出一个地址，我带人去把吴副站长救出来，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我保证不会泄露半个字！”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事情如果闹大了，对谁都没有好处，乔站长的意思，只要把人平安带回去就行，其他的概不追究！况且，您现在别无选择！”
“………”
“吴副站长顺利脱险，吃空饷的案子不了了之，其实说起来，整件事对您最为有利！”
姚葛民沉默了一会，缓缓说道：“双台子西三公里，有一个日军废弃的炮楼！”
姜新禹知道那个地方，如果没人事先指点，想要在短时间内找到他们确实很难。
“我需要一个连的兵力，必须由我指挥！”
“可以！李副官，通知警卫连……”
姜新禹：“姚师长，警卫连护卫师部责任重大，三十几个土匪而已，给我预备队就很好！”
姚葛民知道，姜新禹对自己还是不放心，预备队由新兵组成，相对来说比较好控制。
十几分钟后，大约两百人左右的预备队集合完毕，他们携带了四挺轻机枪，乘坐数辆军车赶奔双台子。
姚葛民站在师部门口，目送着车队远去。
副官低声说道：“师座，这家伙要是事后翻脸，说一些对我们不利的话……”
姚葛民冷笑道：“无凭无据，我完全可以不承认，姓姜的也不会那么蠢！你去通知王团长他们，都把嘴闭严了，别再给我捅娄子！”
“是！”
半个小时之后。
预备队在距离炮楼一公里处停下，若是再向前开进，在毫无隐蔽的村道上，这么大的目标肯定会被发现。
姜新禹下了车，看了看身边的麻克明和孙杰，说道：“你们俩谁愿意跟我去会会土匪？”
孙杰惊讶的说道：“队长，您要去见土匪？”
“对。”
“万一土匪把您再扣下……”
“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更何况，这些土匪只为求财，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
“干脆打一个突袭，凭我们的火力，十几分钟就能解决战斗！”
“不行！副站长在他们手里，这么做太危险！”
麻克明：“队长，我跟你去！”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孙杰，你看好那个连副，没有我的命令，千万不能开枪！”
孙杰：“明白！”
姜新禹大声说道：“周连副，你过来一下！”
周连副是负责带队的军官，他小跑着过来，双脚一并敬了一个军礼，说道：“姜队长，有何吩咐？”
姜新禹：“带着你的人，十分钟后包围炮楼，没有接到我的命令，不许擅自开火！”
“是！”
周连副实战经验丰富，这种以多打少的小阵仗，自然布置的井井有条。
此时，炮楼里架着一口铁锅，三十几个人蹲坐在各处，手里拿着白面馒头，唏哩呼噜吃着碗里的猪肉炖白菜。
“国军的伙食就是好，咱们要是天天能吃上这个，干啥都值了！”一名队员边吃边说道。
另一个队员笑道：“大当家的说了，拿到赎金后，买一只活羊，咱们也尝尝烤全羊是啥滋味！”
曹云飞坐在一把破椅子上，嘴里叼着香烟，说道：“别光顾着吃，注意点外面！”
“大当家的，您放心吧，这地方一马平川，他们要是派大部队来，咱们早就发现了！”
吴景荣被捆住了双手，双眼蒙着黑布，坐在角落里。
曹云飞拿着一个馒头走过去，说道：“哎，吴长官，想吃吗？”
吴景荣冷冷说道：“我奉劝你们，还是尽早把我放了，否则的话……哼！”
曹云飞笑道：“我要是你，就不会在这种时候，还威胁绑架你的人，你先考虑考虑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去吧！”
“大当家的，有人来了！”骆驼第一个发现了开过来的轿车。
曹云飞立刻掏出手枪，说道：“来了多少人？”
“一辆小轿车，下来两个人。”
“两个人？看来是送赎金来了！出去几个人，把他们带进来！”曹云飞的神经松弛下来。
骆驼一招手，拎着枪走出了炮楼，身后跟着五六个队员，手上全都端着七九步枪。
等到走近了，骆驼认出了姜新禹，他知道这个人现在是行动队队长，喝道：“把手举起来！”
麻克明：“兄弟，别紧张，我们是来谈判的，没带枪！”
两个队员走过去，在他们身上摸索了一遍。
看到了骆驼，姜新禹在心里叹了口气，游击队果然参与进来，若不是自己带队前来，这些人稀里糊涂做了冤死鬼！
他走到骆驼近前，说道：“我记得你，以前在侦缉队烧锅炉，想不到竟然当了土匪！”
“少废话！走！”骆驼推搡了姜新禹一下。
进了炮楼，曹云飞大马金刀的居中而坐，上下打量着姜新禹，说道：“赎金带来了？”
骆驼在一旁介绍着说道：“这是我们大当家的！”
姜新禹看了看四周的队员，说道：“没有赎金。”
“没带赎金，你们来干啥？”
“我是特意来为你指点迷津！”
曹云飞愣了一下，说道：“啥意思？”
姜新禹：“放了吴副站长，我可以给你们留一条生路！”
曹云飞举起手枪对着姜新禹，厉声说道：“好大的口气，我现在就一枪崩了你，看看你的生路在哪！”
“大当家的，你们已经被军队包围了，不相信的话，你可以派人出去看看！”
“军队？你吓唬我？这里是305师的地盘……”曹云飞话说一半，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第490章 保释
一名队员神色紧张的走进来，附耳对曹云飞嘀咕了几句。
曹云飞的脸色顿时变了，他之所以敢做这件事，其实也是迫不得已。
山上食物匮乏，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城外到处是国军部队，游击队只能躲在山里。
305师那名军需官信誓旦旦的保证，这是见不得光的内讧，游击队只管放心大胆的拿钱，姚葛民绝对不敢趁机派兵围剿他们。
“大当家的，敌人在缩小包围圈！”
“他们有机枪！”
“大当家的，怎么办？”
曹云飞面色铁青，咬着牙说道：“姚葛民敢玩阴的，老子豁出去了，把他的事情全抖搂出去！”
姜新禹淡淡的说道：“你和姚葛民有什么个人恩怨，我不是很清楚，我只想问一句，你有证据吗？”
曹云飞张口结舌，那些和吃空饷有关的文件和花名册，都当着军需官的面烧掉了。
姜新禹：“一个是国军师长，一个是打家劫舍的山大王，你说政府会相信谁说的话？”
曹云飞瞪着姜新禹半晌，冷冷的说道：“军统副站长在我手里，外面的军队胆敢进攻，我先崩了他，再崩了你们俩！”
姜新禹笑道：“这又是何必呢？三十多人换三个人，这笔买卖好像不划算啊。不如这样，我放你们走，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曹云飞沉思良久，说道：“你不会是耍什么鬼花样吧？”
“我可以派一辆汽车，把你们送到你指定的地点！”
“好！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说。”
“我要两挺轻机枪，一箱子弹！万一你们要是派人在前面设伏兵，我总得有拼命的本钱！”
麻克明在一旁说道：“即使有伏兵，必须经过这个炮楼，你们这么多双眼睛，难道会看不见吗？”
曹云飞冷笑道：“堂堂军统副站长，难道连两挺机枪都不值吗？”
麻克明还要争辩，姜新禹拦住他的话头，对曹云飞说道：“好，我答应你！”
“算你识相！”曹云飞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这次总算没白忙活儿，两挺机枪加上一箱子弹，就是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
姜新禹：“麻克明，去办吧！”
麻克明犹豫着说道：“如果周连副不同意怎么办？”
姜新禹：“就说这是命令！事后我会向姚师长解释！”
“是！”麻克明转身走出炮楼。
十几分钟后，一辆军车开过来，车厢里放着两挺捷克式轻机枪，外加满满一整箱子弹。
检查过了机枪弹药，曹云飞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弟兄们，都上车！”
队员们爬上车厢，曹云飞打开车门坐进去，对司机一挥手，说道：“开车！”
目送着军车远去，姜新禹回到炮楼内，亲手解开了吴景荣身上的绳子，说道：“副站长，您受惊了。”
吴景荣颇有些感动，拉着姜新禹的手，说道：“姜队长，我没想到，你能亲身涉险来救我……谢谢！”
姜新禹：“副站长，您没事就好……只是，我给了土匪两挺机枪，就怕姚师长会怪罪。”
吴景荣冷笑道：“你放心，姚葛民什么都不会说，两挺机枪就保住了前程，他感谢你还来不及！狗胆包天的家伙，我早晚要和他算这笔账！”
吴景荣本想借着误杀裴少石这件事，撤换行动队队长，没想到姜新禹以德报怨，反而救了自己一命。
提议撤换行动队长的方案，自然也就不好意思再拿出来，况且没有大的过错，乔慕才那一关也通不过。
…………
第二天中午，红桥警察局。
“出来吧，有人保释你！”监狱看守打开牢门对童潼说道。
在监狱关了一宿，虽说汪家上下打点，警察对童潼还算照顾，但是她从小到大，哪受过这样的委屈。
来到监狱门口，姜新禹正在保释手续上签字。
童潼惊讶的说道：“是你？”
姜新禹放下笔，说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你怎么会来保释我？”
“你有一个负责任的汪叔叔。”
“二宝说，警察局不许保释……哦，我明白了，你们是官官相护，狼狈为奸！”
姜新禹看了她一眼，说道：“是啊，官官相护，狼狈为奸……你是不是觉得这种行径很可耻？”
“当然！”童潼肯定的点点头。
“那你要不要回去，拒绝这份可耻的保释？”
童潼白了他一眼，快步走出了监狱大门。
出了警察局，童潼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情不自禁张开双臂欢呼道：“我终于自由了！”
姜新禹皱了皱眉，说道：“童小姐，你只不过关了两天而已，至于这么夸张嘛！”
“两分钟我都不想待在里面！”童潼拉开车门坐进去。
轿车路过水厂街时，童潼探身向外张望着，说道：“二宝说，这里有一家饺子馆很有名，叫什么德发……”
“恩发德。”姜新禹说道。
“对对，是恩发德……在哪呢？”
“前面左转就是。”
“我饿了，要吃饺子！”
姜新禹把车停在恩发德饺子馆门口，说道：“就是这家，你去吧。”
童潼推开车门，回身说道：“你不去吗？”
“我还有事。”
“现在是中午，除了吃饭，你能有啥事？再说了，我没带钱！”童潼理直气壮的说道。
没办法，姜新禹只好下车，跟着童潼走进了饭馆。
“二位里边请！”伙计迎上前打着招呼。
童潼：“楼上有位置吗？”
伙计：“有有。”
“我们上楼。”童潼对姜新禹说道。
沿着木楼梯来到二楼，童潼兴致勃勃的东张西望，最后选了一处靠窗的桌位，说道：“这里好，还能看看街上的风景！”
伙计殷勤的说道：“小店新推出了双人套餐，像你们这样的夫妻一般都会点……”
童潼红着脸说道：“瞎说什么呢，谁跟他是夫妻！”
伙计赶忙说道：“对不住，对不住……”
“那就来一份吧！”童潼扭头去看楼下的车水马龙。
他们现在坐的桌位，姜新禹和服部美奈也坐过，一切都没有变，唯一变化是对面陪伴自己的人……
“姜先生？”一个正在用餐的中年男人起身走了过来。
姜新禹抬头一看，原来是以前桥东路的房东。
“堰津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能够遇见也是难得。”
“是啊，确实很难得。”
“姜先生在哪里高就？”
“联合火油厂。”
“火油厂最赚钱了，薪水一定不少。”
“还好，吃饱穿暖没问题。”
“听说姜先生结婚了，这位就是姜太太吧？”
童潼再次把脸扭过去，假装看着窗外，其实是在竖起耳朵听着姜新禹如何回答。
姜新禹：“您误会了，她是我的一个朋友。”
房东歉然的说道：“是我唐突了，那就不打扰了。”
他走了几步，回身说道：“差点忘了一件事，有一封信寄到我家里，我正发愁怎么交给你，还好今天遇见了。”
“从哪寄来的信？”
姜新禹觉得奇怪，自己搬家的事，基本都通知了亲戚朋友，怎么会有信寄到原住址呢？
房东：“是从日本大阪寄来的……”
姜新禹抑制着激动的心情，说道：“那封信现在在哪？”
“在我家里。有时间话，你随时可以过去取……”
“我现在就有时间！”
第491章 神秘的朋友
从房东家里拿到信，姜新禹再三感谢后，回到路边的车里，迫不及待的拆开信封。
——新禹，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现在回到了大阪，一切都很好，勿念。此刻的心情很复杂……战争让我失去了亲人、爱人、家园，失去了所有的一切！我不知道自己何时能从伤痛中走出来，何时能坦然接受一切，接受你……
一封信写满了五页信纸，姜新禹能感受到服部美奈内心的挣扎，她依然陷入在巨大的矛盾中，依然无法原谅丈夫杀死哥哥的事实！
落款时间是在两个半月之前，也就是说服部美奈刚回到大阪，就写了这封信。
若不是两国之间人员往返频繁，这封信或许还要等一两个月才能看到。
服部美奈没有在信里标明地址，看来是不想让姜新禹去找她。
姜新禹把信紧紧贴在胸口，闭上眼睛回忆着从前的点点滴滴，往事犹如电影胶片一样，在无数个难忘的瞬间定格在脑海里。
开车回到站里，姜新禹下了车刚走到楼门口，一名情报处的特务急匆匆走出来，两个人撞了一个满怀。
“姜队长，对不起对不起！”特务连声道歉。
姜新禹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公事包，用手拍了拍上面的灰土，说道：“慌慌张张的，怎么了这是？”
特务：“我着急给冯处长送车票，光顾着走路没看到您……”
姜新禹随口问道：“冯处长要出差啊？”
“不是。好像是替朋友买的车票。”
“哦，那赶紧去吧，别耽误了冯处长的事。”
特务对姜新禹鞠了一躬，小跑着来到一辆轿车前，上了车驶出堰津站大门。
姜新禹觉得很奇怪，冯青山朋友的谱儿可够大的，自己不去买车票，还要别人给送去。
“姜队长，吃了吗？”郑光荣和姜新禹打着招呼。
“哦，还没有……”姜新禹猛然想起来，童潼还在恩发德饺子馆等着自己去结账。
他赶忙又上了车，赶往水厂街。
十几分钟后，看见情报处那辆车在前面，也驶入了水厂街，越过恩发德饺子馆，停在五十多米远的一家茶馆门前。
“嘀嘀——”
那名特务并没有下车，只是按了一下车喇叭。
又过了一会儿，只见冯青山出现在茶馆门口，伸手从轿车里接过车票。
看着情报处的车开远，姜新禹心里更觉得惊奇。
这是不可思议的情景，情报处长亲自出来取车票，而不用手下人送进去。
自己不去买车票，让别人送来，又不让更多人看见……
冯青山的朋友究竟是什么人，怎么搞得这么神秘？
姜新禹迈步走进饺子馆，沿着木楼梯上楼，这个时间过了饭点，楼上只剩下童潼一个客人。
“童小姐，吃好了吗？”姜新禹坐在她对面，这个位置靠窗，刚好可以看见茶馆方向。
童潼冷着脸说道：“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姜新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从取信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一顿简单的午餐，无论如何也早就吃完了。
“中途办了点别的事，耽误了一会。”姜新禹模棱两可的解释着说道。
“别的啥事？”
“呃……私事。”
“姜新禹，你是不是把我给忘了？”
姜新禹笑着说道：“是。”
“我一猜就是！”童潼咬牙切齿的说道。
“其实即使我不回来，你也可以给家里打一个电话，让他们送钱过来。”
“我偏不！我就是要看看，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
姜新禹不想再和她争吵，回身招呼着说道：“伙计，麻烦把饺子和羊汤热一下。”
伙计答应着，端着托盘把饺子和羊汤送去厨房加热。
从窗户望过去，没有看见冯青山的轿车，他的车应该是停在了别处。
姜新禹越来越觉得好奇，冯青山的朋友到底是什么人？
饺子和羊汤很快端上来，姜新禹拿起汤勺喝了一口，看了看桌上的两碟冷菜拼盘，说道：“这就是夫妻套餐？只是加了两碟小菜而已。”
今天被太多人误会他们之间的关系，听姜新禹这么一说，童潼的脸色微微有些泛红，嘟囔着说道：“不是夫妻套餐，是双人套餐……”
姜新禹夹了一个饺子放进嘴里，说道：“有啥不同？就是商家的噱头罢了！”
童潼眼珠一转，笑嘻嘻的说道：“嗳，你太太来信都说了啥？”
“你一个姑娘家，别人夫妻间的事，你也要打听？”姜新禹始终留意着远处的茶馆。
童潼撇着嘴说道：“要不是我拉你进来吃饭，你能遇到房东吗？遇不到房东，你能看到那封信吗？”
姜新禹略一思索，面带诚恳的说道：“谢谢你，童小姐。”
童潼愣了半晌，这个男人从未因为其他事，对自己表现出如此的郑重其事，因为一封信居然说了感谢的话……
用情专一的男人，总是能博得女人的好感。
童潼也不例外，她对姜新禹的感觉，悄然的发生着变化。
此时，冯青山从茶馆里出来，四处看了看，迈步向街尾走去。
姜新禹放下筷子，点燃一支香烟，注视着茶馆门口。
他知道，和冯青山见面的人很快就会出来。
童潼：“你怎么不吃了？”
姜新禹：“吃饱了。”
童潼忍不住好奇，问道：“你给我说一说呗，你和你的日本太太感情这么好，干嘛要分开呢？”
一个身穿青布长衫，头戴灰色礼帽的男子从茶馆里出来，他坐上一辆黄包车，很快消失在姜新禹的视线中。
姜新禹掏出两张大额钞票压在碗底下，站起身说道：“我们走吧！”
说着话，他转身迈步下了楼。
童潼跟着身后一迭声的说道：“等等我，等等我，你不想说就算了，我又没强迫你……”
“先生慢走，小姐慢走！”伙计躬身送客。
姜新禹上了车，对坐进来的童潼说道：“你自己叫黄包车回去吧。”
“为什么？”
“我要去车站一趟。”
“没关系，反正回去也没事做，到处逛逛也不错！”
姜新禹没再说话，开车朝着车站方向驶去。
第492章 查身份（感谢书友“公子墨玉”打赏支持10000大洋！）
堰津火车站。
轿车比黄包车要快的多，姜新禹先到了火车站。
只要青布长衫男子也来车站，他肯定就是和冯青山在茶馆见面的人。
“你来这干嘛？”童潼坐在车里四处张望着。
姜新禹点燃一支香烟，深深吸了两口，说道：“其实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
“什么事？”
“你浓妆艳抹的样子，很容易引起别人的误会。”
“误会？什么意思？”
“你为什么会对朱公子大打出手？”
“他说我是……那种女人！还不该打吗？”
“朱公子挨了一顿揍，其实也很冤枉，你这副样子……”
“我的样子怎么了？长的漂亮是错吗！”
姜新禹一口烟呛的直咳嗽，说道：“谁……咳咳，谁说你长的漂亮，咳咳……”
童潼怒道：“姜新禹，你什么意思，难道我长的很丑吗？”
姜新禹摆了摆手，说道：“我没那个意思……其实你化妆稍微淡一些，还是蛮漂亮的！”
童潼摸着自己的脸，疑惑的说道：“从小到大，我一直是这么化妆，没人说不好呀……”
一辆黄包车停在路边，青布长衫男子下了车，拎着一只藤木箱子进了候车室。
这次看到了正脸，姜新禹不认识这个人，他想了想，对童潼说道：“我去办点事，很快回来！”
童潼：“你不会一走又是两个小时吧？”
“不会！”姜新禹开门下了车。
进了候车室内，来到警察值班室，一名警察正翘着二郎腿，嘴里哼着荒腔走板的小曲。
见有人进来，警察喝了一口茶，懒洋洋的问道：“你找谁啊？”
姜新禹伸手掏出证件，在他眼前晃了一下，说道：“找你！”
警察赶忙站起身，手忙脚乱的放下茶碗，躬身说道：“长官好！”
姜新禹看了看满地的瓜子皮，说道：“外面那么多乘客，你都不出去维持一下秩序吗？”
警察抓起放在桌上的警帽，说道：“我这就去……”
“等一下！”
“您还有什么吩咐？”
姜新禹走到窗前，说道：“看到最后一排座椅上那几个人了吗？”
警察抻着脖子看了看，说道：“看到了。”
“检查一下他们的证件和车票，把名字记住了，回来告诉我！”
警察讨好的说道：“长官，您这是执行秘密任务吧？”
姜新禹没接他的话茬，说道：“不要让人看出是专门查他们，你可以再随意抽查几个人，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您就瞧好吧！”
“去吧！”
“是！”
警察拎着警棍走了出去，迈着鸭子步东瞧西看，偶尔抽查某个乘客的证件，还真是蛮像那么回事。
候车的乘客都喜欢坐在前排，这是为了上车的时候方便一些。
最后一排的长椅上，只有三名乘客，其中就包括那个青布长衫男子！
警察迈步走过去，看了看他们，说道：“证件车票拿出来，例行检查！”
三个人都把证件掏出来，一一让警察过目。
几分钟后，警察回到了值班室，对姜新禹说道：“长官，都查清楚了，光头叫田大发，北平人，穿西装的叫黄光骏，保定人，最后那个叫张银卫，也是保定人。”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做的不错！他们要去哪？”
警察想了一会，说道：“田大发去沧州，黄光骏去……开封，对，开封，那个张银卫去邯郸！”
“今天这件事……”
“您放心，我懂！跟军统有关的事，跟谁都不能说！”
“好！”姜新禹转身走向门口。
“我送您。”
“你不要动，就坐在这！”
“是！”
此时，旅客陆陆续续进站上车，张银卫走在最后，随着人群进了站台。
从候车室出来，姜新禹回到车里，对童潼说道：“你要去哪？我送你！”
童潼：“你办完事了？”
“办完了。”
“送我回家吧。”
“好。”
姜新禹调转车头，朝梅花巷方向开去。
今天一丝风也没有，艳阳高照万里无云，在十月底的深秋，算是难得的好天气了。
童潼坐在副驾驶座位，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感觉十分的惬意舒服，让她有些昏昏欲睡。
在警察局监狱关了一宿，再怎么有人关照，那种地方也不得休息。
姜新禹慢慢开着车，心里琢磨着张银卫是什么人，邯郸现在控制在新八军手上，他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难不成是受到冯青山密派，去邯郸刺探军情？
半个小时之后，轿车缓缓停在汪宅门外。
姜新禹：“童小姐，你到了。”
“这么快……”童潼打着哈欠，发现身上盖了一件风衣。
姜新禹把风衣拿过来，说道：“天气这么冷，你要是着凉了，肯定会把账算在我头上！”
童潼犹豫了几秒钟，说道：“谢谢你送我回来！”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不错，你总算会说谢谢了！”
…………
傍晚，十八街一家面馆内。
按照事先约定，汪学霖和刘德礼每个月最多只见一次，都是以买卖黑市商品的名义，即使被人看到，也有合理的解释。
“童小姐那边有异常吗？”
“没有，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老刘，我都跟你说过了，童潼不适合做这种工作，她也根本对这个不感兴趣！”
“没有谁天生就适合做什么！我们要有耐心！”
汪学霖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但愿你是对的！”
刘德礼把一瓶白兰地酒放到桌上，说道：“这是我们今天交易的样品。”
汪学霖打开公事包，从里面拿出一叠钞票递过去，说道：“我带了很多钱，还以为你会拿一箱酒过来。”
刘德礼笑道：“意思意思得了，要是数量太大，两边都浪费钱！”
“地下组织建立起来了吗？”
“前期的人员已经到了，正在筹建新的联络站，樵夫同志的牺牲，对我们的损失太大了！”
“是啊……”
汪学霖想拉上公事包拉簧，哪曾想用力过猛，公事包竟然脱手掉在地上，里面的钞票花花绿绿散落一地。
第493章 他们是一伙的
公事包里有两根金条，如今法币严重贬值，如果购买一箱白兰地，至少需要一手提箱的钞票。
刘德礼蹲下身子，帮着把钞票收起来，说道：“以后见面的时候，我最多带一件样品，你不用拿这么多钱，太惹眼了！”
“知道了。”汪学霖把钞票和金条放回公事包。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刘德礼起身先行离开，汪学霖把白兰地酒装进一个帆布袋子里，然后也出了面馆。
“老板，结账！”一个满脸粉刺的青年把一张钞票拍在桌上，起身跟着汪学霖走了出去。
十八街，并不是说有十八条街，而是这里的道路像蜘蛛网一样，形容小街小巷特别多的意思。
面馆这边道路狭窄，轿车根本开不进来，汪学霖的车停在几百米外的路边。
此时夜幕已降临，伴随着北风阵阵，天空中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气温也随之骤然下降。
汪学霖受过特工培训，早就察觉到有人在跟踪自己，只是一时之间难下决断，他想知道身后那个人是谁！
难道是特务？
如果是的话，刘德礼会不会也被跟踪了？
要不要去通知他？
毕竟是来接头，汪学霖特意选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停车。
他掏出钥匙打开后备厢，把白兰地酒放进去。
路灯映照的车窗玻璃上，那个人抡起碗口粗的木棒猛砸了过来。
汪学霖闪身避过，他劈手夺下木棒，本能的一击反抽，正中对方后脑勺！
那家伙仰面摔倒在地，身体抽搐了几下就不再动了。
刘德礼从暗影里快步走出来，从面馆出来后他并没走远，也发现了有人跟踪汪学霖，所以才一路尾随想看看对方的路数。
“他怎么样了？”
刘德礼观察过四周情况，有这辆轿车挡着，加上路上行人稀少，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幕。
“死了。”汪学霖站起身说道。
刘德礼蹲下身，在那个人身上翻了一会，摸出一个警员证：张大刚，红桥警察局西区巡警。
“会是敌人派来监视我们的吗？”汪学霖有些紧张，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不会！我到面馆的时候，他早就坐在那吃面。”
“那他为什么要跟踪我？”
“我估计……是那两根金条入了他的眼！”
“他是警察，还能干拦路抢劫的事？”
“善恶一念之间，是人是鬼，有时候很难说！”
“……趁着没人发现，我们快走！”
刘德礼摇了摇头，说道：“不行，死的是一个警察，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是他偷袭我……”
“谁能作证？况且，你的车在这里停了这么久，肯定有目击者！”
汪学霖知道，刘德礼的担心有道理，如果被查出自己和这件案子有关，他想继续留在军统，基本也就不可能了。
刘德礼略一思索，说道：“来，搭把手，给他换一个地方！”
把张大刚的尸体扔在别处，自然就不会再和汪学霖联系在一起。
两人抬起尸体，塞进了后备厢，然后上了车，轿车一路疾驰冲进濛濛细雨中。
一辆轿车从街口开过来，车里的童潼说道：“大奎，你是不是看错了？汪大哥的车在哪呢？”
童大奎放缓车速，四处寻找着汪学霖的车，说道：“小姐，您别着急，大公子肯定是来这了，我亲眼看见的……”
“转了十几分钟了，怎么还没找到？”
“十八街的路太乱，我对这边不太熟悉……”
正说话间，汪学霖的车从对面疾驰而过，童大奎赶忙调转车头跟上去。
“别跟的太近，小心被他发现！”童潼嘱咐着说道。
童大奎犹豫了半晌，说道：“小姐，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该不该说，你也说了！说吧！”
“我觉得大公子对小姐，好像、好像……”
“好像不喜欢我是吗？”
“小姐，老爷常教导我们一句话，凡事顺势而为，不可强求……”
童潼不耐烦的说道：“你懂啥？我爹还说过一句话，机会都是人创造出来的！”
童大奎不敢再多嘴，唯唯诺诺的答应着。
前面的轿车驶入一条小路，童潼纳闷的说道：“汪大哥怎么不回家，他这是要去哪？”
童大奎看了看四周，说道：“这地方我来过，我记得再走几十米远就没路了，大公子是不是走错了？”
“没路了？确定吗？”
“确定，上次……”
“停车停车！”
轿车停在路上，童潼推开车门下了车，说道：“大奎，你别跟着了，我自己走过去！”
“小姐，伞。”童大奎从车窗递出去一把雨伞。
童潼打着雨伞，脚步轻快的向前走去。
童大奎无奈的摇了摇头，把轿车停的稍远一点，他必须看见童潼上了汪学霖的车，才能真正放心。
此时，汪学霖的车也熄了火，关掉所有车灯。
“这地方行吗？”
“行。”
两人下了车，打开后备厢。
刘德礼撸下张大刚的手表，钱夹里的钞票都拿出来，制造谋财害命的假现场，然后把尸体扔进了路边水沟。
天空中划过一道闪电，汪学霖抬头看了一眼，正对上童潼目瞪口呆的表情。
她一直躲在树后，不知不觉中走了出来。
本想和汪学霖再来一次“偶遇”，没想到看到这样的场景，而且另一个人竟然是那个“刘先生！”
——他们是一伙的，汪大哥也是共党！
童潼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汪学霖和刘德礼对视一眼，迈步走了过去，说道：“童潼，你怎么来了？”
童潼支吾着说道：“我刚巧路过……”
刘德礼微笑着说道：“童小姐，你好，我们又见面了。有什么事，上车说吧！”
童潼情不自禁退了两步，说道：“你们要干嘛……”
汪学霖语气温柔的说道：“童潼，听老刘的话，还是上车说吧，让人看见对我们谁都不好！”
“那个人是谁？”童潼看了一眼水沟里的尸体。
“一个警察。”
“他识破你的身份，所以你们杀人灭口？”
汪学霖没做过多解释，说道：“先上车，我慢慢说给你听！”
第494章 美人计
雨势越来越大，轿车在雨中不疾不徐的行驶。
童潼开口打破了沉默，说道：“汪大哥，你真的是……那边的人？”
刘德礼目视着前方，深呼了一口气，说道：“是的。你如果去画那个倒三角形，去和你接头的人就是我！”
“……你为什么要加入他们？”
“因为他们代表光明和未来！”
刘德礼：“童小姐，像汪先生这样知书达理的人，都义无反顾的加入了我们，可见我党是人心所向，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童潼绞扭着手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心里隐约的觉得，既然连汪大哥都是共党，加入他们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刘德礼观察着童潼的表情，知道她动了心思，于是说道：“学霖，在前面停车，你和童小姐回去吧！”
轿车缓缓停在路边，汪学霖说道：“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走？”
刘德礼：“没关系，我叫黄包车。童小姐，雨伞借用一下。”
童潼连忙说道：“拿去吧，我不要了，送给你了。”
刘德礼笑了笑，说道：“谢谢。”
临下车前，他意味深长的拍了拍汪学霖肩头，然后撑开伞快步消失在雨夜中。
半个小时之后，轿车开进梅花巷13号院子里。
汪学霖把车熄了火，说道：“童潼，不管你如何选择，那都是你的自由，我们不会强求。但是，今晚发生的事，请务必守口如瓶！”
童潼想了想，说道：“如果我不同意，你们会杀人灭口吗？就像对付那个警察一样！”
汪学霖略一思索，说道：“如果你不想加入，你会去告发我吗？”
“当然不会！”
“你说的就是我想说的！”
两人相视一笑。
童潼忽然觉得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就像小说里描写的那样，做间谍偷情报既紧张又刺激。
汪学霖想了一下，嘱咐着说道：“对童大奎和小纽扣也要保密！”
“我懂。对家人都不能说，对吗？”
“对，就是这个意思！”
“你们也分上下级吧？”
“上线和下线。”
“哦……我的上线是谁？”
“是老刘。”
“我不。我要你当我的上线！”
“……这件事，我会和老刘商量。”
“他要是不同意，我就不干了！”
汪学霖耐着性子说道：“童潼，革命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说加入就加入，说退出就退出，你可要想好了！”
童潼认真的思考了一会，说道：“那……我还是不加入了……”
汪学霖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好吧，你再好好想一想！”
“汪大哥，你生气了？”
“没有。”
“我……我不退出了。”
“……你还是再考虑考虑，明天告诉我答案！”
“不用考虑了，我决定了！”
“你不后悔？”
“不后悔！”
看着童潼故作严肃的表情，汪学霖怎么都觉得如同儿戏一般。
他沉思了半晌，说道：“这样吧，我给你三天时间，如果觉得后悔了，在保守秘密的前提下，你还可以选择退出！”
童潼摇了摇头，说道：“汪大哥，说心里话，你三天后问我，和三十天后问我，答案都是一样。”
对这个三心二意的童潼，汪学霖虽然感到有些头疼，但是只能按照刘德礼的意思，先把她发展进来再说！
要不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尤其是在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后。
汪学霖稳了稳心神，说道：“既然你决定了，我就转达一下老刘派给你的任务！”
童潼惊讶的说道：“我啥都不懂，你们就派给我任务？”
汪学霖解释着说道：“按说你刚刚加入组织，不应该派给你任何任务，但是这件事很特殊，这是一项长期的计划，你是最合适人选！”
“啥计划？”
“尽量想办法接近姜新禹！”
“接近他干嘛？偷情报吗？”
“暂时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和他保持良好的关系，最好、最好能成为男女朋友那种……”
童潼眼中的热情渐渐冷却，淡淡的说道：“我明白了，你们是想利用我使美人计！”
汪学霖也是没经验，如果过一段时间再提这件事，方式方法稍微婉转一些，效果肯定会更好。
“童潼，我的意思是说……”
“你别再说了！我不想听！”
童潼推开车门下了车，冒雨向后院跑去。
汪学霖叹了口气，心里想着有机会告诉刘德礼，这件事根本行不通，劝他趁早死了这条心！
至于自己会不会因此暴露身份，汪学霖还是比较放心，以童潼的性格来看，她绝对不屑充当一个告密者。
下了车刚走到门口，旁边的房门打开一道缝，汪学霐探出身子笑道：“大哥，以后我得叫童潼大嫂了吧？”
汪学霖：“胡说什么呢！”
“你们在车里待那么长时间，连车灯都不开，嘿嘿……”
“小小年纪不学好，脑子里尽是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大哥，你就说……”
哐当一声，汪学霐的后半截话被关在门外。
第二天一早，天空中依然乌云密布，雨势总算停歇。
汪学霖洗漱完毕，准备去饭厅吃早饭。
房门一响，童潼绷着脸走了进来，说道：“汪大哥，昨晚那件事……我同意了！”
这一下倒是出乎意料，汪学霖试探着说道：“童潼，我希望你能明白一点，没人强迫你做这件事，这也不是什么美人计，只是组织上的一步闲棋冷子……”
童潼打断他的话，说道：“什么闲棋冷子，我听不懂你在说啥，我做这件事和你们也没太大关系，我就是要看看……算了算了，不说了！”
“这不是儿戏，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
昨晚汪学霖说的那句话，让童潼倍感失落，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看起来童大奎说的对，汪学霖根本就不喜欢自己！
她本来打算告诉汪学霖，自己不想加入他们，以后各走各路，最好别再有丝毫交集。
刚刚不知道脑子里是怎么想的，冲口来了这么一句。
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自己居然一点都不觉得后悔！
第495章 勾心斗角
军统堰津站会议室。
会议临近尾声，乔慕才沉声说道：“……我们面临的两大任务，一，对内整治军内贪腐，二，对外严防共党渗透！这两者之间，没有孰轻孰重！吴副站长，说说你得到的情报。”
吴景荣轻咳了一声，说道：“根据我们掌握的线索，包括北洋大学、堰津女中、铁路工程学院、师范附中、耀华中学，部分受到赤色蛊惑的学生正在谋划集会！骨干分子共计六人，其中最活跃的有两个，北洋大学学生会干事王睿，师范附中的范玉生！”
冯青山插话道：“副站长，范玉生最好区别对待，他父亲和杜局长交情莫逆……”
乔慕才：“冯处长，做好你的分内事，吴副站长应该早有应对的办法。”
冯青山：“是。”
吴景荣：“冯处长所说的情况，我也略有耳闻。但是，上面非常重视这件事，杜建时如果深明大义，就应该劝说范玉生，不要参与其中！”
乔慕才微笑道：“吴副站长，这件事由你全权负责，需要人手只管分派！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陪都武力镇压学生，并没有取得好的效果，反而遭到铺天盖地的反对声，所以，千万要三思而后行！”
吴景荣：“多谢站长提醒！陪都的前车之鉴，我会认真研究，我一向认为武力镇压并非上策，学生正值血气方刚的年龄，压力越大反弹越大！所以，我的意见是秘密逮捕！姜队长，抓人是行动队的职责，具体怎么做，就交给你了！”
姜新禹恭声说道：“是！”
吴景荣想了想，说道：“不要两个一齐抓，最好间隔一段时间，要不然会引起外界猜测！”
姜新禹：“明白！”
乔慕才拿起桌上一纸电文，说道：“刚刚得到消息，共党以叛乱为名逮捕了高明勋，新八军现在人人自危！周主任，下午警备司令部有个会，你当众把电文读一遍，让那些三心二意的人都看看，背叛党国是什么下场！”
周俊臣：“是！”
乔慕才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说道：“今天就这样，散会！姜队长，你留一下，一会美军派人来交涉戒严区，你负责和他们谈。”
姜新禹又重新坐下。
众人陆续走出会议室。
乔慕才纹丝未动，等所有人都出去了，回身对王秘书说道：“你也出去吧，我和姜队长有事要谈。”
王秘书躬身退了出去，随手把会议室门关好。
乔慕才微笑着说道：“新禹，305师那件事，你办的很好，既维护了堰津站和驻军的关系，又没有闹出大的乱子！”
姜新禹：“只可惜让姚葛民销毁了吃空饷的证据！”
乔慕才摆了摆手，说道：“贪官永远抓不完，姚葛民即使逃过一时，早晚还会露出马脚！”
他压低嗓音说道：“吴景荣交待的事，你准备怎么办？”
姜新禹想了一下，说道：“只能在晚上动手，免得惊动……”
乔慕才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说什么时间动手的问题，你想先抓哪一个？”
姜新禹心里一动，想起乔慕才在会上提到范玉生的话题，于是说道：“王睿是学生会干事，他的影响力很大，先把他控制起来，学生必然群龙无首！”
乔慕才目视着姜新禹，缓缓说道：“范玉生的父亲不仅和杜建时有交情，他还是宋部长的远亲！要是动了范玉生，吴副站长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姜新禹立刻心领神会，乔慕才这是在提醒自己：这次就是要抓范玉生，如果惹恼了宋家，吴景荣的少将军衔十有八九会落空！
姜新禹本来打算在抓人的时候，尽量把动静搞的大一点，到时候让新闻界给政府施压，尽快释放被抓的学生。
现在看来完全没必要，利用乔慕才和吴景荣的勾心斗角，只要把事情闹大了，再有学生无故失踪的情况，舆论矛头必然会指向军统！
另外，新八军突然发生变故，让姜新禹产生了联想，会不会和那个张银卫有关？
这件事对那些有心起义的国军将领，肯定会产生不好的反响……
刚才开会的时候，乔慕才提醒冯青山做好分内事，会不会就是指的这件事？
如果确是张银卫在暗中捣鬼，他肯定还会往返邯郸堰津两地传递消息，这么重要的事，他们不会放心让别人代劳！
当务之急，是要查清楚张银卫到底是何许人也！
…………
傍晚。
下班回到家里，泡上一壶热茶，姜新禹一边喝茶，一边思忖着该从哪下手调查张银卫的身份。
明目张胆的查肯定不行，这个人行事如此诡秘，只要有人查他，必然会引来怀疑。
“笃笃！”门外传来敲门声。
姜新禹放下茶碗，起身来到门口，问道：“谁呀？”
“是我。”门外是童潼的声音。
姜新禹打开房门，说道：“童小姐，谢谢你没一直闷头敲门……”
门外的童潼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改往日浓妆艳抹的形象，清清爽爽素面朝天，顿时让人觉得眼前一亮。
“我要是一直敲门，你是不是又要拎着枪迎接客人！”童潼拿着一个帆布袋子迈步走进客厅。
在言谈举止方面，她还是老样子，没有任何改变。
姜新禹把门关上，回身说道：“找我有事吗？”
“这个送给你，算是谢谢你保释我出狱！”童潼从帆布袋里拿出一瓶白兰地酒，轻轻放在茶几上。
“童小姐的千金之躯，就值一瓶……假酒？”姜新禹拿起白兰地酒看了看，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张金彪做的假酒。
童潼吃惊的瞪大眼睛，伸手一把夺过酒瓶，说道：“谁说这是假酒？”
姜新禹坐在沙发上，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慢斯条理的说道：“我说的。”
“你胡说，这怎么会是假酒呢？”
“算了，真酒假酒都没关系，你的心意我收下了。”
童潼半信半疑的看了看姜新禹，喃喃着说道：“汪大哥会拿给我假酒？我才不信，你肯定是在骗人！”
第496章 超级菜鸟
姜新禹目光一闪，说道：“汪学霖让你来的？”
童潼掩饰着慌乱，说道：“酒是他的，是我自己要来的……”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除了感谢我，还有其他事吗？”
“没了。”
“哦。”
姜新禹拿起一份报纸，做出一副送客的样子。
如果换成别人，早就起身告辞了，童潼却是浑然不觉，脱下外套放在沙发一角，说道：“好热呀……你家里有暖气吗？”
“有。”姜新禹没抬头，继续浏览着报纸。
童潼给自己倒了一碗茶，没话找话的说道：“你每天在家做什么？”
姜新禹敷衍着说道：“你在家做什么？”
“我？嗯，喝喝咖啡，和小纽扣下棋，白天到处去逛一逛……哦，对了，你明天休息吧？”
“对。”
“我想去看大沽炮台，你可以陪我去！”
姜新禹抬头看了她一眼，说道：“听你这口气，让我陪你去大沽，算是一种恩赐？”
童潼傲然说道：“当然，一般人我才懒得理他呢！”
“对不起，明天我没时间。”
“你刚才还说休息……”
“约了朋友谈事情。”
“谈什么事情？”
姜新禹淡淡的说道：“童小姐，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所以，我没必要事事都告诉你。”
童潼丝毫不以为忤，背着手在姜新禹面前走来走去，说道：“谈事情还能谈一天吗？去大沽只要两三个小时就够了！”
姜新禹放下报纸，说道：“汪学霖明天也休息，他应该有时间陪你去大沽。”
童潼气呼呼的坐在沙发上，说道：“姜新禹，你什么意思！”
“我是好意啊，你听不出来吗？”
“好意……哼，明明就是不想陪我去！”
“铃铃铃铃！”电话骤然响起。
姜新禹走过去拿起电话：“喂，哪位？”
“队长，范玉生刚刚从师范附中出来，抓不抓？”电话另一端是郑光荣的声音。
“只有范玉生一个人吗？”
“还有两个学生跟他一起。”
“盯住他，等他落单了，再给我来电话！”
“明白！”
挂断电话，姜新禹说道：“童小姐，不好意思，我马上要出去一趟，所以……”
听见了电话内容，童潼心里一动，故作漫不经意的说道：“你是要去抓人吗？”
姜新禹上下打量着她，说道：“你的好奇心太重了，不该问的别乱打听！”
童潼嗤之以鼻，冷哼道：“除了偷偷摸摸抓人，背后打黑枪，你们这些特务还会干什么！”
“你知道的倒不少，我提醒你一句，小心祸从口出！”
“我才不怕呢！”
“还想进监狱待上几天？”
提到这件事，童潼悻悻的说道：“大不了，我回重庆去！”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回重庆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铃铃铃铃！”电话再次响起。
“喂？我是。好，我马上过去！”
姜新禹放下电话，拉开抽屉拿出手枪别在腰里，一边穿外套一边说道：“童小姐，我就不留你了，改天再聊。”
两人一先一后出了院子，路边停着一辆轿车，看车牌就知道是汪家的车。
目送着姜新禹开车走远，童潼紧跑几步上了路边那辆车，对车里的童大奎说道：“快，跟上他！”
虽然汪学霖千叮咛万嘱咐，告诉童潼不要轻举妄动，但是此时此刻她早就忘在了脑后，总觉得这是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
间谍嘛，自然是要留心敌人的一举一动，何况又知道了姜新禹今晚要抓人！
童大奎一脸的莫名其妙，说道：“小姐，跟踪姜队长干嘛？”
“让你跟你就跟，问什么！”童潼不耐烦的说道。
童大奎在心里猜测着，难道是姜新禹得罪了小姐，又打算让自己教训他一顿？
常盘街，鑫鑫咖啡馆。
姜新禹的轿车缓缓停在路边，郑光荣快步来到车窗旁，低声说道：“队长，您来了。”
“他进去多久了？”
“差不多有半个小时，估计快出来了。”
“好，他出来之后，找机会动手！”
“是！”
姜新禹看了一眼倒车镜，知道童潼跟在后面。
他觉得有些奇怪，童潼今天的种种表现，似乎一点都不介意自己冷漠的态度，这有点不像她的性格了。
此时，童潼是既兴奋又紧张，那个叫范玉生的人，他也是地下党吗？
如果是的话，按说应该回去把这件事告诉汪学霖，可是时间来不及了，这可怎么办……
童潼转念又一想，既然加入了组织，就不能袖手旁观，总得做点什么才行！
想到这，她对童大奎说道：“你待在车里哪也不要去，尤其不能被姜新禹看到！”
童大奎：“小姐，你要去哪？”
“喝咖啡！”童潼推门下了车。
她故作没看见姜新禹的车，大摇大摆的走进鑫鑫咖啡馆。
咖啡馆的生意还不错，七七八八坐了十几桌客人。
童潼不认识谁是范玉生，但是听姜新禹在电话里提过“落单”这个词，知道对方应该是一个人。
靠窗的桌位，范玉生品着咖啡，再坐一会，他就准备回家了。
服务生迎上前，对童潼恭敬的说道：“小姐，您是来找人吗？”
童潼的目光四处巡视着，嘴里应付着说道：“嗯，找人。”
单独来喝咖啡的客人只有范玉生，目标非常好判断，童潼为自己的聪明感到十分高兴，迈步走了过去。
来到范玉生近前，童潼刚要开口说话，身后有人轻拍了她一下，说道：“你是来找我的吧？”
童潼吓了一跳，姜新禹笑吟吟的站在身后。
“那边有位置。”姜新禹不容分说，拉着她的手走向另一侧。
“你怎么……”
“以前来过这吗？”
“没有……”童潼忍不住回头去看，范玉生正在结账。
姜新禹叫过服务生，说道：“两杯咖啡，谢谢。”
童潼坐立不安，她又不能当着姜新禹的面，跑去告诉范玉生有人要抓他，只好眼睁睁看着他走出咖啡馆。
几分钟后，吧台的电话响起。
服务生拿起电话听了一会，大声问道：“哪位是联合火油厂的姜工程师？”
姜新禹起身走到吧台前，说道：“我是。”
“找您的电话。”服务生把电话机推过去。
“谢谢。”
姜新禹接过电话：“喂，我是。”
“队长，办妥了！”电话另一端是郑光荣的声音。
“知道了，回去等我。”
“是！”
回到桌位上，审视着童潼故作镇定的脸，姜新禹全明白了，汪学霖很有可能把童潼发展进了组织！
只是这个超级菜鸟，似乎不觉得自己漏洞百出，居然还想着要给一个陌生人通风报信，这实在是和主动投案没有太大区别！
第497章 初冬的第一场雪
军统堰津站站长室。
房门一响，吴景荣满脸焦急之色，来到乔慕才近前，说道：“站长……”
“我这里不是菜市场，下次进来要记得敲门！”乔慕才把手里的文件放在桌上。
“对不起，站长。”
“什么事慌里慌张的？”
“范玉生的案子，您得出面和重庆协调啊？”
乔慕才好整以暇的坐直了身子，说道：“你想让我怎么协调？”
“不能释放范玉生，如果他出去到处一张扬，都知道是军统秘密逮捕学生，我的计划就没法实施了！”
“问题是，上面并没有正式命令释放范玉生……”
“宋部长的机要秘书通过杜建时传话，要求我立刻放人，这还用正式命令吗？”
“哦，原来是这样……我和宋部长不熟，我去说和你自己去说，效果其实都是一样。”
“可是……”
“吴副站长，这件事由你全权负责，我就不参与了，是抓是放，还是你决定吧！”
“……站长，您这是在推卸责任！”
乔慕才的脸色变了，伸手一拍桌子，冷冷的说道：“吴景荣，别忘了，我是你的上级，请你说话注意分寸！”
吴景荣木立片刻，说道：“多谢站长训诫！我倒要看看，不放这个范玉生又能怎样！”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不放当然最好……”乔慕才自言自语的说道。
一周后。
“笃笃！”
“进来。”
张尼娜拿着一份电文走进来，说道：“站长，总部来电！”
乔慕才：“念！”
张尼娜：“关于处理学运之事暂缓，立刻释放被捕学生，做好安抚工作……”
“不用念了，把电文送去副站长室，亲手交给吴副站长！”
“是！”
副站长室内。
吴景荣看完了电文，气得抓起茶碗摔在地上，恨声说道：“都是一群自私自利的小人，全没把党国利益放在眼里！”
站在一旁的周俊臣劝道：“副站长，您消消气，一个乳臭未干的学生而已，掀不起多大风浪！”
吴景荣有苦难言，他刚刚得到消息，在新晋升少将名单里，他的名字被临时拿掉。
再想得到晋升将衔的机会，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他发了一通火，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说道：“姜队长，逮捕学生的行动全部取消！对，全部！另外，把范玉生放了吧！”
挂断电话，吴景荣说道：“周主任，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周俊臣：“什么？”
“放虎归山，必成大患！”
“是啊，本该一次打掉学运组织，确实太可惜了！”
吴景荣默然半晌，说道：“我让你在码头找一个线人，找到了吗？”
周俊臣：“找到了。这个人叫李爱国，是杭老坎的手下。”
“可靠吗？”
“这家伙贪图享受，比较容易控制，他特别喜欢汽车，我告诉他，只要查到大案子，汽车早晚能开上！”
“让他多留心货物进出港情况，如果发现异常，及时报告！”
“是！”
…………
初冬的第一场雪，飘飘洒洒在漫天飞舞。
中午，顺合旅馆4号房。
张银卫打开藤木箱，从箱底拿出一张空白信笺，说道：“冯处长，这是袁洪的回信。”
冯青山看了一眼，说道：“密写信？”
“对。白纸黑字的不稳妥。”
“做的好！”
张银卫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酒精灯点燃，把信纸放在上面烤了一会，然后交给冯青山。
冯青山接过来看了两遍，沉思了一会，说道：“你等在这里，我马上就回来！”
“好！”
冯青山出了旅馆，步行穿过一条街，他的车停在一家贸易行门口。
这么做的目的，是不想让人发现他的行踪。
回到站里，冯青山把车停在楼门口，匆匆上楼去见乔慕才。
姜新禹从外面买烟回来，走到楼门口的时候，雷朋在身后小跑着叫道：“新禹，新禹！”
姜新禹站在原地等着，冯青山的轿车横停在门口，肯定是有急事。
雷朋看了看四下无人，把姜新禹拉到一边，低声说道：“兄弟出了点差错，你得帮帮我！”
“怎么了？”
“我昨天采买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少了一袋面，黄处长不依不饶的，要查我……”
姜新禹戏谑的说道：“少了一袋面，你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雷朋支支吾吾的说道：“那个、那个家里没粮了，所以我就顺路送回去一袋。”
姜新禹叹了口气，说道：“雷朋，你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吗？下次顺路的时候，能不能把事情做的干净一点！”
“以前都没事，这次肯定有人告密！”雷朋愤愤不平的说道。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我把这次的窟窿堵上，你跟黄处长说一说，就这么算了吧。”
“雷朋……”
“我保证，绝没有下次！”
“好吧，下午我找老黄聊聊，人家给不给面子就不好说了。”
“凭你和黄处长的关系，这点小事肯定没问题，兄弟，谢了啊！”
这种事姜新禹没太放在心上，总务处那些人几乎没有几个干净的，多少都能捞点油水，这就是抓一个倒霉蛋给上面看。
经过二楼的时候，陈雷抱着一摞文件从档案室出来，看见姜新禹打着招呼：“姜队长，回来了。”
姜新禹跟他并肩上楼，说道：“手底下没人了？这种体力活还得股长亲自做！”
“没办法，这是站长要的文件，不许别人经手。”
“哦，怪不得……”
回到行动队办公室，姜新禹想了一下，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喂，情报处吗？我是姜新禹，冯处长在不在？”
“他去站长室了，要不要冯处长给您回电话？”
“不用了，闲着没事想找他下盘棋。”
这段时间，姜新禹一直在留意冯青山的动向，因为他知道，新八军的事情还没有完，张银卫肯定还会来堰津！
冯青山今天连午饭都没吃，在接到一个电话后，立刻开车出去。
没用上半个小时，来去匆匆马上去见乔慕才，又让陈雷拿那么多文件，会不会和张银卫有关？
第498章 最佳人选
大约半小时左右，冯青山拿着两个文件袋出现在楼口，上了车离开堰津站。
从窗前看到这一幕，姜新禹立刻快步下楼，开车跟了上去。
下雪天有一个好处，不必冒险跟的太近，沿着车辙印就能找到目标。
冯青山是情报处长，他的反跟踪能力很强，稍有不慎就会被发现！
十几分钟后，来到那家贸易行门口，冯青山四处观察了一会，然后下车朝顺合旅馆方向走去。
进了顺合旅馆，他径直来到4号房间门前，伸手敲门，“笃笃，笃笃！”
“谁呀？”
“我，老冯。”
张银卫开门把冯青山让进去，探身向外看了看，回手把门关上。
冯青山把文件袋递过去，说道：“把这个交给袁洪。”
张银卫：“这是什么？”
“都是和共军有关的文件，凡是持有这类文件的人，从表面上看，明显是我们的人！”
“这能起到什么作用？”
“把文件藏在军官们的住处，然后暗中告发他们，在政工人员来调查之前，再反过来通知那些军官，逼着他们不得不反！”
张银卫竖起大拇指，赞道：“冯处长妙计！”
“这是袁洪想出来的办法，我只负责向乔站长汇报，以及提供这些文件！”
“冯处长，我这是最后一次去邯郸，时间上耽搁的太久，我担心共党方面会起疑心。”
“乔站长也是这个意思。”
“好，我收拾一下，这就走。”
“今天没车了，明早七点钟，有一趟去邯郸的火车。”
“带着这么多文件，如果途中遇到盘查怎么办？”
冯青山从怀里掏出一本蓝色证件，说道：“这是特别通行证，在国统区遇到紧急情况，只要出示证件，你不会受到任何盘查！切记，进入共军的地盘，要立刻销毁它！”
“明白！”
冯青山又嘱咐了一些细节，这才起身离开顺合旅馆。
看着冯青山走远，姜新禹坐在车内思索着对策。
旅馆对面有一家天府饭店，他心里很快有了主意。
来到附近一个公用电话亭，姜新禹下车走进去，拨通了汪宅的号码。
童潼忽然主动接近自己，应该是汪学霖或者刘德礼的主意，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是想在堰津站行动队长身边按一个“钉子！”
所以，在这段时间，姜新禹若是约童潼见面，她肯定会欣然赴约！
如果张银卫确实住在顺合旅馆，即使他再怎么小心谨慎，也不可能永远待在房间里。
姜新禹单独在附近监视，如果被人发现，必然会招惹怀疑！
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人掩护自己，而童潼无疑是最佳人选！
“喂，你好，这里是汪宅。”电话里是佣人的声音。
姜新禹：“请帮我叫一下童小姐。”
“您是哪位？”
“我姓姜，是童小姐的朋友。”
“好的，您稍等。”
几分钟后，电话传来童潼的声音：“喂？”
“童小姐，我是姜……”
“我知道你是姜新禹，找我什么事？”
“是这样……上次没陪你去看大沽炮台，我心里一直很过意不去，赶上今天下雪没什么事，我想请你吃个便饭，就当是赔罪吧。”
“啰里啰嗦……什么时候？”
“现在行吗？”
“可以，你来接我吧。”
“我的车出了一点小故障，正在修理，你让大奎送你来好不好？”
“好吧——”童潼拖着不满意的长音。
“黄河大街第一个路口左转，大概五十多米远，天府饭店。”
“川菜吗？”
“对。另外，我告诉你，这家川菜非常正宗，厨子都是从四川请来的，希望家乡的菜肴，能一解你的思乡之苦！”
“行了，别文绉绉的了，我马上就去！”童潼欢快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丁点思乡苦！
半个小时之后，一辆轿车停在天府饭店门前。
童潼临下车时，说道：“大奎，你回去吧，不用等我。”
童大奎：“知道了，小姐。”
姜新禹坐在靠窗的桌位，看见了童潼从车里下来，他站起身招呼着说道：“童小姐，我在这！”
童潼迈步走过来，坐在姜新禹对面，说道：“这么偏僻的饭店，亏你能找得到！”
姜新禹笑道：“你别忘了，我在堰津生活了近十年，没有我不知道的地方。”
童潼点了点头，说道：“说的也是……怎么没看见你的车呢？”
“送去修理了。”姜新禹随手向东一指。
童潼只是顺嘴一问，根本也不关心答案。
姜新禹回身说道：“伙计，点菜！”
伙计赶紧走过来，把菜谱放在桌上，殷勤的说道：“二位，小店特色菜毛血旺绝对正宗，食材用料讲究……”
童潼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说道：“那就来一份儿吧，再来一份辣子鸡丁……辣子够辣吗？”
“小姐，听您口音是四川人吧？您算来对地方了，小店的干辣椒都是从湖南运来……”伙计眉飞色舞的介绍着。
姜新禹的注意力都在顺合旅馆，只等着张银卫出现！
童潼点了三个热菜一个凉菜，说道：“姜新禹，这么冷的天气，要不要喝一点酒？”
姜新禹摇了摇头，说道：“俗话说的好，一人不饮酒，两人不赌钱。我自己从来不喝酒。”
“我可以陪你喝一点。”
“你会喝酒？”
“当然。在重庆的时候，我爹都喝不过我！”
“是嘛，从没见过你喝酒。”
“我爹立的规矩，只允许我在家里喝……嗳呀，你到底喝不喝？”
“那就少喝一点……”
童潼对伙计说道：“你们都有什么酒？”
伙计：“老白干、烧刀子、女儿红……”
姜新禹：“女儿红！”
女儿红属于黄酒，酒精度数低口感绵软，以姜新禹的酒量，少喝一点没有任何问题。
十几分钟后，酒菜陆续端上来。
童潼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毛血旺里的鸭血放进嘴里，品了一会滋味，赞道：“嗯，好吃！确实很正宗！”
姜新禹是浙江人，口味相对比较清淡，普通川菜还能接受，看着漂着红油的毛血旺，实在是没什么胃口。
第499章 冰糖葫芦
女儿红倒进玻璃杯，颜色呈透明橙色，略带着一丝芳香的气味，在黄酒中也算不错的品质了。
童潼端起酒杯呷了一口，皱了皱眉，说道：“这也算是酒吗？”
姜新禹也喝了一口，说道：“怎么了？”
“淡的像水，比啤酒还难喝！”
“习惯就好……”
“习惯不了，难喝死了！”
“其实你们女人喝一点黄酒，对身体很有好处。”
“为啥？”
“女人的体质大多偏寒性，黄酒恰好有滋补的功效，据说还能延缓衰老。”
“真的假的？”
听姜新禹这么一介绍，童潼忍不住喝了一大口，也许是心理作用，感觉也没那么难喝，反而有一种馥郁甘甜的味道。
顺合旅馆不断有客人进出，有的是出去吃饭，有的是去办事或者寻亲访友，还有一部分人干脆就是四处闲逛。
酒过三巡，童潼说道：“姜新禹，我知道你的日本太太为啥要离开你！”
“东家长西家短，花边新闻小道消息，这种喜好你提前了二十年！”姜新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此时刚好五点钟。
童潼白了他一眼，说道：“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听汪……二宝说的。”
“哦，他都说了什么？”
“你太太的哥哥，是死在你的手里，对吧？……”
张银卫出现在顺合旅馆门口，姜新禹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根本没留意童潼说些什么。
旅馆老板拿着笤帚清扫台阶上的积雪，张银卫走过去问道：“老板，附近哪有面馆？”
老板直起腰，说道：“看见那个蓝幌子了吗？两百块一碗阳春面，经济实惠味道也不错！”
“多谢。”张银卫快步向面馆走去。
一个中年汉子扛着草把，上面插满了红彤彤的糖葫芦，沿街吆喝着：“冰糖儿多呀哎！冰糖儿多呀哎！……”
姜新禹站起身，说道：“童小姐，失陪一会，我去看看车修好了没有。”
童潼：“我要吃糖葫芦！”
“好，我回来买给你！”姜新禹穿上外套出了饭店。
那家面馆距离顺合旅馆并不远，面条下锅煮熟再吃到肚子里，至少也要十分钟左右！
姜新禹能利用上的，就是这十分钟时间！
童潼的座位背对窗户，只要不回头，就不会发现姜新禹进了街对面的旅馆。
姜新禹戴上墨镜，把外套衣领竖起来，穿过马路走进顺合旅馆。
经常有人来旅馆找客人，老板也没当回事。
来到柜台前，姜新禹向门外看了一眼，旅馆老板弯着腰继续扫雪，头都没抬一下。
他伸手拿过客人登记薄，迅速翻了几页，很快查到了张银卫的房间号，然后把登记薄又放回去。
来到4号房间门前，姜新禹伸手敲了敲门，屋内无人应答。
从兜里掏出一根铁丝，伸进锁眼里捅了几下，门锁咔哒一声被打开。
他闪身进了房间，四处看了看，床、衣柜、茶几、两把椅子，这就是屋子里的全部物件。
房间内一目了然，能放下藤木箱的只有衣柜！
姜新禹轻轻打开衣柜门，藤木箱果然在里面。
打开箱盖，里面是几件换洗衣服，再伸手往下一摸，摸到了两个文件袋。
拿出文件袋，姜新禹把枪放在手边，如果张银卫提前回来，就只好把他干掉！
粗略浏览了一遍文件内容，发现文件中间夹着一张空白信笺。
姜新禹略一思索，就猜出了这是一封密写信，要不然不会放在文件袋里。
刚才翻找文件时，发现抽屉里有一个酒精灯，姜新禹起初还没明白有什么用，现在知道了那是用来阅读密写信！
把酒精灯拿出来点燃，信纸在上面烘烤了一会，字迹慢慢显现出来……
看完了密写信，再看一遍文件上的内容，两下一对照，姜新禹恍然大悟，这是离间新八军的巨大阴谋！
怎么办？
把文件和信拿走？
不行！
即使拿走了，他们还会另外准备，而且冯青山肯定会就此事进行调查，很难说会不会查到自己。
箱底还有一个空白信封，姜新禹伸手摸了摸，里面是硬硬的证件形状。
倒出来一看，原来是一本特别通行证。
沉思了一会，姜新禹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百忙中看了一眼手表，已经过了十分钟，他不敢再耽搁，张银卫很快就会回来。
姜新禹把文件和信按原样放回藤木箱内，然后掏出手绢一边向门口退，一边擦去自己留在房间里的脚印。
站在旅馆门口，看着姜新禹远去的背影，张银卫犹豫了一会，快步回到房间。
打开藤木箱，见文件和信都在，张银卫这才松了一口气，心想刚才那个人也许是找别的客人。
密写信用的是德国药水，几分钟后就会隐去字迹，所以张银卫并未发现异常。
几分钟后。
把停在别处的轿车开到天府饭店门口，姜新禹在车里观察了一会，确信无人注意到自己，这才推门下车进了饭店。
看着姜新禹走过来，童潼醉态可掬的说道：“我喝光了一瓶酒，厉害吧？”
桌上的女儿红果然见了底儿，姜新禹临走前只喝了一杯，剩余的全进了童潼的肚子里。
姜新禹知道，既然事情办完了，应该尽快离开这，免得发生其他意外情况。
“童小姐，再喝就醉了，我送你回去吧！”
童潼摸了摸发烫的脸颊，感觉确实有些过量，于是说道：“好吧……”
此时此刻，华灯初上。
灯光映射着皑皑白雪，让这个夜晚变得格外明亮。
路边有卖糖葫芦的，姜新禹买了一串递给童潼，说道：“这东西酸甜可口，用来解酒还蛮不错。”
童潼接过糖葫芦，说道：“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她咬下一个裹着冰糖的山楂，边吃边赞道：“酥脆可口，真的很好吃……嗳，你也尝一个！”
“空不出手，你吃吧。”
姜新禹专注的开着车，雪天路滑，这种天气里，比平时要加倍小心驾驶。
童潼想了一下，把糖葫芦送到姜新禹嘴边，说道：“别沾上口水啊……”
第500章 胡闹
“不用了……”
“一个大男人，怎么婆婆妈妈的……快一点，还要我举多久？”
“………”
姜新禹放缓车速，小心翼翼吃了一个山楂，入口不仅酸甜可口，还带着淡淡脂粉香气。
童潼眨了眨眼，说道：“怎么样，好吃吗？”
姜新禹手握方向盘，目视着前方，说道：“还成。”
“没吃出别的味道吗？”童潼眼中闪过一丝捉狭的笑意。
姜新禹看了她一眼，说道：“什么意思？”
“上面有我的口水！”童潼放声大笑，她终于在姜新禹身上占了上风。
姜新禹面色平静的哦了一声，没有表现出童潼期待的那种气急败坏。
童童笑了一会，没人配合她的恶作剧，自己也觉得没趣，说道：“姜新禹，我捉弄你，你怎么不生气呢？”
姜新禹惊讶的说道：“你怎么捉弄我了？”
童潼瞪大眼睛，说道：“你刚才吃了我的口水呀！”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你接过吻吗？”
童潼的脸微微红了一下，扭捏了一会，说道：“问这干嘛。”
姜新禹一本正经的说道：“童小姐，你不要觉得我轻浮，我们是朋友，做为过来人，我有义务给你普及一下这方面的知识！”
“……什么知识？”
“其实说穿了，接稳就是互相交换口水！”
童潼愣了半晌，忽然明白过来，姜新禹转弯抹角是在告诉自己，两个人刚才就等于是……
看着童潼脸上阴晴不定的神情，姜新禹忍着笑说道：“对不起，我是在被动的情况下，所以，只能说声抱歉了。”
想出了粉碎敌人阴谋的办法，姜新禹现在的心情非常愉悦，要不然也没心情和童潼开玩笑。
但是，他还是低估了童潼那颗桀骜不驯的心！
没有丝毫预兆，童潼忽然凑过来重重的稳了姜新禹一下！
虽然只是短短一瞬间，但是童潼碰到了方向盘，轿车失去控制，一头撞向街边的路灯！
路上的积雪加快了车速，这要是撞上路灯，即使不至于车毁人亡，两人起码也会受些轻伤。
姜新禹猛打方向盘，堪堪避开了路灯，然后一脚急刹车，轿车擦着路灯底座停了下来。
猝不及防中，童潼惊叫了一声，跌在姜新禹的身上。
姜新禹一把推开她，厉声说道：“你不要命了！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吗！”
童潼借着酒意，娇嗔着说道：“姜新禹，我刚刚对你……那样，你就这么对待我吗？”
姜新禹默然片刻，说道：“童小姐，你喝醉了。”
“我没喝醉……我、我可是第一次和……”童潼的声音渐渐低下来。
姜新禹冷静下来，说道：“童小姐，我说的那些话，是在和你开玩笑，如果冒犯到了你，对不起……刚才那样也算不得什么，充其量是朋友间的……胡闹。”
童潼目视着姜新禹，说道：“你说这是朋友间的胡闹？”
“对！”姜新禹避开她的眼睛。
童潼二话不说，推开车门下了车，蹲在路边攥了两个拳头大小的雪球，然后又坐回车里。
姜新禹踩着倒挡，把车退回马路上，一边倒车一边说道：“幸好车没出问题，要不然……哎！”
童潼忽然把两个雪球塞进姜新禹脖领子里，冰凉刺骨的雪顺着后背掉进去，姜新禹又是一脚急刹车，轿车斜停在马路中间。
幸亏是雪天，街上的车辆不多，要不然很可能会酿成事故。
童潼一脸的平静，说道：“这才是朋友间的胡闹，刚才那种不是！”
姜新禹赶忙下了车，把衣服里的雪球抖落出去，残雪没办法弄干净，只能在身上被体温融化。
“你……”
姜新禹站在车门旁，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要是因为这种事出了意外，说出去估计也没人相信。
“我说的不对吗？”童潼挑衅的看着姜新禹。
对这位打不得骂不得，最让姜新禹郁闷的是，她竟然还是自己同志！
汪学霖和刘德礼到底哪根筋不对，发展这样的人加入组织，这种刁蛮任性的大小姐，根本不适合做地下工作！
轿车再次启动，姜新禹看了童潼一眼，童潼立刻摊开双手，说道：“没了，就两个雪球，不骗你。”
“童小姐，下次我开车的时候……算了，最好别有下次！”姜新禹喃喃着说道。
…………
第二天。
傍晚，十八街。
刘德礼拎着两个杂面馒头回到家里，掏出钥匙打开房门，随手把馒头放在桌上，准备去厨房把剩菜热一下。
“坐下！”厨房里走出一个戴着面罩的人，黑洞洞的枪口对着刘德礼。
依照对方的命令，刘德礼坐在椅子上，说道：“兄弟，要是遇到了难处，只管说出来，犯不着动刀动枪的……”
带面罩的人——姜新禹沉声说道：“事关重大，我们长话短说！”
“您说，在下洗耳恭听！”刘德礼还在扮演着黑市商人的形象。
姜新禹拽过来一把椅子坐下，说道：“今天一早，一个叫张银卫的人坐火车前往邯郸，他携带着对新八军极为不利的文件，还有一封密写信，是写给参谋处处长袁洪的。刘同志，请你尽快给上级发报，通知邯郸的同志，只要张银卫一出现，立刻逮捕他！”
刘德礼心里暗暗吃惊，表面故作茫然的说道：“你说的什么……张银卫新八军，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
姜新禹：“电台藏在米缸下面的暗格里，这下能听懂了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刘德礼知道，这个人已经把自己查了一个底儿掉，再装模作样也没有必要。
“你是谁？”
“我是情报员蜂刺！”
“你是蜂刺？”
“对！”
“你……”
“别让我证明自己的身份，我证明不了！”
刘德礼想了一下，说道：“张银卫是什么人？”
姜新禹：“我不知道，你可以询问上级，我估计是我们内部的叛徒。”
“你有证据吗？”
“他可以随便出入新八军，我是从这一点上做出的判断，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
第501章 矛盾（祝书友们端午节快乐！）
“张银卫是一个非常关键的人物，抓到人之后，要立即进行审讯，包括参谋处处长袁洪，只要拿到他们的口供，加上那些文件和密写信，足以证明高明勋是遭人诬陷！”
“你的意思是说……做这些事的目的，是为了证明高明勋的清白？”
“没错！高明勋在新八军的威望极高，他是稳定军心的基石！要不然，一旦发生哗变，就会陷入无法挽回的境地！”
刘德礼思索了一会，说道：“可是你忽略了一点，即便高明勋是遭人诬陷，在经历这些事之后，他也有可能心生忌恨，如果让他官复原职，弄不好真来一个率部投敌……”
“可以委任一个虚职，观察一段时间再说，我相信上面会有妥善安排！”
姜新禹掀开窗帘一角，向外看了看，说道：“张银卫最迟明天就能到邯郸，这件事你得抓紧！另外，组织上要尽快给我委派联络员，不然没办法开展工作。”
刘德礼知道，这个人的身份应该没问题，他没有说谎的必要，明天邯郸的同志只要逮捕张银卫，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想到这，刘德礼拿出纸笔，写了一个电台波段频率，放在桌上推了过去，说道：“最近注意收听这个波段的呼叫，组织上会和你联系。破译密码还用你以前的方式！”
刘德礼留了一个心眼，这个人如果有问题，是敌人设下的圈套，他不可能知道蜂刺破译密码的方式！
姜新禹拿起纸条看了两遍，掏出打火机点燃，扔在烟灰缸里，说道：“记住了。我得走了，再见！”
“请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
刘德礼犹豫了一会，说道：“你不信任我？”
姜新禹：“如果不信任你，这么重要的情报，我怎么会放心告诉你！”
“那你为什么还要组织另派联络员？直接和我联系不是更方便吗？”
“原因很多，暂时不方便说，以后你会明白的。”
姜新禹没办法解释，他主要是顾忌刘德礼这条线上的人员构成太复杂，尤其像童潼这样的菜鸟竟然也在其中，不得不格外谨慎一点。
…………
梅花巷13号，汪宅。
童潼的房间里，桌上摆着一副五子棋，汪学霖和童潼相对而坐。
汪学霖神情严肃，童潼双手托腮，似乎在很认真的听讲。
“……以后千万不要再擅自行动，如果被姜新禹察觉，你知道后果有多严重吗？”
“知道了……”
“我跟你说过了，你没有任何任务，只需要逐步取得他的信任！”
“知道了……”
“另外，从明天开始，我会尽量抽出时间，教你一些简单的特工知识。
“知道了……”
看着童潼魂不守舍的样子，汪学霖无奈的敲了敲桌子，说道：“你在听我说话吗？”
童潼发了一会呆，说道：“……听了。”
“我刚才说了什么？”
“………”
“童小姐，你必须要先学会专注……”
“笃笃！”门外传来敲门声。
汪学霖立刻闭嘴，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童潼，大哥在你这里吗？”外面是汪学霐的声音。
童潼：“在呢，进来吧。”
房门吱呀一声响，汪学霐推门走了进来，说道：“大哥，娘让你马上去见她，有事和你商量。”
汪学霖：“什么事？”
汪学霐坏笑着说道：“快去吧，肯定是好事！”
汪学霖疑惑的看了弟弟一眼，对童潼说道：“我先去后院看看，有时间再陪你下棋。”
童潼忙不迭的说道：“好的，谢谢你啊，汪大哥。”
目送着汪学霖出了房间，汪学霐坐在椅子上，拿起一粒黑子摆在棋盘中间，说道：“童潼，跟你透露一个消息！”
“啥消息？”童潼随手摆了一粒白子。
“你要有竞争对手了！”
“竞争对手？”
“薛姨娘给大哥保媒来了，听说女方是卫生署杨处长的千金，现在就读于堰津女中，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怎么样？感觉到压力了吗？”
童潼大瞪着双眼，说道：“我有啥压力？”
汪学霐笑道：“行了，我还不知道你嘛，你和大哥，嘿嘿……不用我说的那么直白吧？”
“二宝，我早就说了，你就是一个小孩子，啥都不懂！……”
啪的一声响，童潼把一粒白子拍在棋盘上，得意洋洋的说道：“死棋，我赢了！”
汪学霐看着棋盘，说道：“才下两手，你咋摆了这么多棋子？”
“你管呢？反正是我赢了！”童潼伸手把棋盘弄乱。
“你又赖……”
“你敢说！”
童潼抄起鸡毛掸子作势要打，汪学霐吓得推开房门落荒而逃。
小纽扣迈步走进来，掩嘴笑道：“小姐，你又欺负二公子了？”
童潼哼哼着说道：“他满嘴胡说八道，自找的！”
小纽扣眼珠一转，凑到童潼近前，说道：“小姐，我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您要不要听？”
童潼瞥了她一眼，说道：“神秘兮兮的……啥事？”
小纽扣想了想，说道：“自从姜队长请您吃饭，您回来之后，好像忽然变了一个人似的，您是不是喜欢上姜队长……”
童潼打断她的话，说道：“变什么？变成妖怪了吗？我现在就咬死你！”
说着话，她站起身嘴里发出唬人怪叫，张牙舞爪的去抓小纽扣，小纽扣嬉笑着围着桌子转圈。
嬉闹了一阵子，小纽扣跑的累了，喘息着笑道：“小姐，我投降，我投降……”
童潼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伸手指着茶几，说道：“去，把咖啡端过来。”
小纽扣走过去，摸了一下咖啡杯，说道：“咖啡凉了。”
“没事，拿来吧。”
喝了一口凉咖啡，童潼摆弄着凌乱的棋子，说道：“其实，姜新禹这个人……好像也没那么差劲！”
小纽扣：“可是，姜队长有太太啊？”
“你知道什么，他太太不可能回来了！”
“小姐，您真的喜欢……”
“闭嘴！”
“那您和大公子……”
“闭嘴！”
自从上次酒醉之后，两人有了第一次模糊的亲密接触，童潼就此陷入矛盾之中……
第502章 督查物资
一周后，军统堰津站。
站长室。
冯青山垂手肃立，乔慕才冷冷的看着他，说道：“本以为利用新八军这件事，能够重振堰津站声誉，想不到还是出了差错！戴局长要我解释，我只能找你寻求答案！”
冯青山躬身说道：“站长，张银卫被抓，不一定是在堰津出了问题，也有可能是他在半路上露出马脚！”
“会吗？根据军统邯郸组掌握的情况，张银卫和袁洪同时被捕，而且张银卫箱子里的文件还在，这更像是早有预谋！”
“笃笃！”门外传来敲门声。
乔慕才：“进来！”
吴景荣、姜新禹、周俊臣，张尼娜，堰津站这几个重要部门主官鱼贯而入。
乔慕才：“张银卫的事，你们都听说了吧？”
吴景荣：“我也是刚刚得到消息，想不到这么重要的情况，我这个副站长居然连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乔慕才面无表情的说道：“戴局长亲自关照过，这件事事关重大，越少人知道越好。现在出了问题，你们应该庆幸自己不知情！”
吴景荣淡淡的说道：“多谢站长关照！”
周俊臣沉吟着说道：“站长，这个张银卫究竟是什么人？”
乔慕才示意他们都坐下，说道：“张银卫是裴少石策反的共党，本想利用他的特殊身份，做为信使把新八军重新拿回来，唉，谁曾想……叫你们来，也是想集思广益，听听大家的意见。”
姜新禹：“会不会是袁洪身边有内奸，把他们供了出去？”
周俊臣点了点头，说道：“我觉得姜队长分析的很有道理……”
乔慕才沉思了半晌，转头对吴景荣说道：“吴副站长有何高见？”
吴景荣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说道：“这件事从头到尾，我毫不知情，所以，我觉得自己没有发言权。不过，姜队长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乔慕才亟需找一个理由，让这件事说的过去，还不能和堰津站扯上关系，如果是袁洪那边出了问题，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他思索了一会，说道：“张科长，立刻给邯郸组发报，秘密调查袁洪身边有无内奸，如果有，最好找到证据！”
“是。”张尼娜起身走了出去。
“铃铃铃！”桌上的电话响起。
乔慕才拿起电话：“喂，我是乔慕才……哦，好的好的，我这就派人过去，再见。”
挂断电话，乔慕才说道：“有一批中转物资，下午要在白河码头卸货，警备司令部要求我们派人督查，你们几位谁愿意去？”
吴景荣没搭茬，他是副站长，这种事不需要亲自出马。
况且，外面天寒地冻，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差事。
周俊臣：“机要室这两天整理文件，我离不开……要不让冯处长去吧？”
冯青山为难的说道：“我下午去驻军查案……”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那就我去吧，行动队最近倒是很清闲。”
乔慕才点了点头，嘱咐着说道：“姜队长，这批物资和美国人有关，务必要认真一点，别让他们挑出毛病来！”
姜新禹：“明白！”
…………
半个小时之后，白河码头。
一艘货船停泊在岸边，船头写着四个大字：吉野丸号！
在吉野丸号不远处，还停着一艘美军护卫舰。
姜新禹下了车，四处看了看，到处是全副武装的国军士兵，五步一岗十步一哨。
一名中校军官大步迎了过来，来到姜新禹面前，说道：“姜队长，辛苦了。”
“刘处长辛苦。”姜新禹客气的打着招呼。
刘处长是警备司令部军需处处长，姜新禹在处理军贪案件时，两人有过几次接触，所以还算是熟人。
姜新禹递给刘处长一支香烟，自己也点燃一支，说道：“船上都是什么货物？”
刘处长吸了两口香烟，说道：“美军在日本本土接收的军需物资，枪支弹药鞋垫袜子什么都有，刚从日本运过来。”
“哦，怪不得是日本货船……”
“姜队长，我们去见一下安德森少校，他负责押运这批物资。”
“好。”
“稍等一下……”
刘处长回身张望了一会，大声喊道：“陈参谋，过来一下！”
远处站在一名少校军官，一路小跑着过来。
刘处长介绍着说道：“姜队长，这位是151旅的作战参谋陈立志，他是留过洋的高材生，精通英语法语，这次和美国人打交道，现把他调过来。”
姜新禹：“陈参谋，辛苦。”
陈立志三十岁左右，浓眉大眼一脸的忠厚模样，他早听刘处长介绍过姜新禹，双脚一并立正敬礼，说道：“长官好！”
姜新禹：“陈参谋不必拘礼。刘处长，我们过去吧？”
刘处长：“姜队长，请！”
三人来到码头警卫室，几名美军军官正围着炭火盆取暖。
刘处长对其中一名留着络腮胡的军官说道：“安德森少校，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军统堰津站的姜队长，负责这次物资的督查事宜。”
安德森站起身，看了看姜新禹，举手敬了一个军礼，说道：“姜队长，你好。”
陈立志在一旁翻译，双方简单寒暄了一会。
安德森：“是这样，这批物资放置在一号和三号仓储，物资落地，就由贵军接管，出了任何问题，我们概不负责！”
刘处长微笑着说道：“物资在船上归美军负责，只要进了仓储，就由国军负责，安德森少校，是这个意思吗？”
安德森竖起大拇指，说道：“非常好，就是这个意思。如果没有问题，请在物资清单上签字！”
说着话，他回身一招手，一名美军少尉从军用挎包里拿出一本册子。
姜新禹：“安德森少校，我看还是应该先核对物资数目，然后再办理移交手续！”
安德森看着窗外，嘴里喃喃着说道：“但愿能快一点，这该死的天气要冻死人了……”
刘处长：“安德森少校，那些码头工人干活速度很快，耽搁不了多久，估计两三个小时就能卸完这批货……”
第503章 不速之客
上百名苦力排队等待搜身，然后才能登上吉野丸号搬运货物，这是必不可少的程序，防止有人趁机搞破坏。
刘处长：“姜队长，核对物资数目让下面人去做，这么冷的天儿，咱们找个地方喝杯热茶暖和暖和。”
苦力们已经开始卸船，姜新禹说道：“我再四处瞧瞧。”
刘处长干笑着说道：“那好吧，姜队长，你请便，有事叫我一声。”
姜新禹：“好的。”
他回身对郑光荣说道：“每件货物都要核对登记，从头到尾，你亲自盯着！”
“是！”郑光荣带着人匆匆走过去。
“姜队长！”杭老坎远远的打着招呼，快步走了过来。
看着往返货船和仓储之间的苦力，姜新禹说道：“老坎，这些都是你的人吧？”
杭老坎：“那错不了。码头上就这点好，别的没有，干活儿的人要多少有多少……姜队长，拉这么大的阵势，这都是军用物资吧？”
姜新禹看了他一眼，说道：“聪明人应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杭老坎讪笑道：“是是是，其实我也是瞎猜……”
码头上还有很多没清扫干净的积雪，一个苦力不小心脚下一滑，扛在肩头的木箱摔在地上，里面组装好的一挺轻机枪掉了出来。
杭老坎啧啧着说道：“这他吗要是扛一箱手雷，直接就去见阎王爷了！”
姜新禹点燃一支香烟，说道：“手雷都有保险装置，不可能直接爆炸……不过，要是把枪摔坏了，那也不是小事！”
杭老坎心领神会，立刻快步走过去，对现场负责监工的老五说道：“这都是要命的玩意儿，让他们多留神，别他吗给我惹麻烦！”
老五帮着那个苦力把机枪装回去，拿来锤子重新钉好木箱，然后对苦力们喊道：“大家都小心一点，注意轻拿轻放，要是出了事故，别怪我不客气！”
两个小时之后，所有物资核对完毕入库封存。
一号仓储是白河码头最大的仓储，货物只占了一角，仓储内显得很空旷，三号仓储根本没用上。
姜新禹在仓储内巡视一遍，郑光荣走过来，说道：“队长，数目不对啊？”
“怎么了？”
“物资清单上还有五辆95式坦克，您也看见了，一辆都没见到……”
那名美军少尉和陈立志一直在现场，姜新禹说道：“陈参谋，问问美国人是怎么回事？”
陈立志和美军少尉交流了一会，少尉转身走了出去。
姜新禹：“他怎么说？”
陈立志：“他也不是很清楚，要向安德森少校汇报。”
十几分钟后，安德森迈步走进仓储，说道：“姜队长，非常抱歉，是我工作上出现了疏忽，本来是有五辆95式坦克，但是吉野丸号装载能力有限，只好改在下一批运来。”
姜新禹心里一动，说道：“下一批？这么说，还会有物资陆续运来堰津？”
安德森大笑道：“当然，要不然哪里需要这么大的仓储！”
姜新禹恍然大悟，难怪要租用白河码头最大的两个仓储，这批军需物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安德森少校，幸亏我们核对了一下数目，要不然我可赔不起五辆坦克！”姜新禹笑着说道，随手翻阅着郑光荣抄录的物资清单。
不仅有普通的轻重武器，就连各种型号的火炮都应有尽有，全部拆卸了码放在木箱里。
姜新禹在心里估算着，按照这个规模的武器配备，如果接下来还有物资运来，至少可以装备两个整编师！
安德森：“装船的时候，我们忘了勾掉这些不存在的物资，姜队长千万不要介意！”
姜新禹微笑着说道：“没关系，谁都有疏忽大意的时候。”
办理完了移交手续，安德森返回美军护卫舰。
十几分钟后，护卫舰驶离白河码头。
…………
两天后。
姜新禹吃过了晚饭，来到书房打开广播，调到刘德礼提供的短波频率，静静的等待着。
他已经连续一周时间，收听这个波段的呼叫，只是一直没有音讯。
一阵沙沙的电流声响过，电波里终于传出了声音。
“北斗星呼叫蜂刺，北斗星呼叫蜂刺……请做好记录，5424，8651，5663，0185，4573，8412，3223，8832，1853，1503，054，完毕，两小时后，重复本次呼叫。”
十几分钟后，姜新禹对照密码本译出了内容：蜂刺，明晚七点钟，到河西街永泰茶馆接头，特定暗号，曾文正公家书精装版。
姜新禹又看了一遍，拿过火柴把信笺点燃扔在烟灰缸里。
“笃——”
院门外传来门铃声。
关掉广播，姜新禹来到院子里，边走边问道：“谁呀？”
“是我。”院门外居然是吴景荣的声音。
姜新禹拿掉门闩打开院门，惊讶的说道：“吴副站长，您可是稀客，快请进！”
吴景荣迈步走进来，说道：“姜队长，我这不速之客前来拜访，不打扰吧？”
姜新禹笑道：“您说笑了，平时请都请不来，哪会有什么打扰。”
进了客厅，姜新禹张罗着泡茶，拿出一些干果点心。
吴景荣背着手四处参观，说道：“要说起来，咱们也算是邻居，这么久了，早就应该过来看看。”
姜新禹把茶碗放到茶几上，说道：“您说这话可折煞我了，按说我应该去登门拜访才对，只是公务繁忙一直也不得空……副站长，您请坐。”
吴景荣坐到沙发上，说道：“这么大的房子，姜队长一个人生活，是不是显得太冷清了？”
“还好，我离家时间长，早就习惯了。副站长，您找我有事吧？”
“没啥事，吃饱了出来遛弯儿，不知不觉就走到你这来了。”
“哦……副站长，您喝茶。”姜新禹把茶碗推了过去。
吴景荣端起茶碗呷了一口，赞道：“唔，好茶！……其实要说没事也有点事。”
“您说。”
“前几天，外侄女来到家里，我太太那个人喜欢管闲事，非让我帮忙给找份工作，好像我这个副站长，有多大的本事一样！”
姜新禹搭着话，说道：“都是家里人，帮帮忙也是应该的……”
第504章 “新新”向荣
吴景荣话锋一转，说道：“外侄女名叫王新蕊，今年23岁，就读于广州大学，家里是做生意的，其实她在广州完全可以找到工作，偏偏信了她姑妈的话，千里迢迢跑来堰津发展……”
姜新禹听的莫名其妙，不知道吴景荣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吴景荣：“站里的档案股还有空缺，可是新蕊和我的亲属关系，在某些方面有些不太方便，所以，我想请姜队长做她的引荐人！”
姜新禹这才明白，吴景荣为了避嫌，想给王新蕊找一个进入军统的引荐人。
“做引荐人当然没问题……令侄女有哪方面的特长吗？您也知道，有些程序该走还是要走，站里都有资料存档。”
“特长……这样吧，刚好明天休息，我让新蕊和你见一面，让她自己和你说。”
“……可以。”
吴景荣站起身，说道：“那我就不打扰了。”
“副站长您慢走。”
“留步。”
送走了吴景荣，姜新禹觉得很纳闷，按说这种事找周俊臣就可以，他们之间的关系更近一些，干嘛要找自己呢？
第二天，上午九点钟。
“笃笃！”
外面传来敲门声。
姜新禹放下手里的报纸，起身走到门前，说道：“谁呀？”
“请问，这里是姜新禹家吗？”门外是一个带广东口音女人的声音。
姜新禹略一思索，猜到了应该是吴景荣的外侄女。
打开房门，门外是一位二十几岁的姑娘。
她身材婀娜多姿，容貌也算俊俏，身穿浅蓝色洋装，波浪形的长发散落在肩头，整个人看上去很时髦。
“你好，姜队长。我是王新蕊。”王新蕊落落大方的伸出手。
姜新禹伸手和她握了一下，说道：“王小姐，请进。”
落座之后，姜新禹说道：“王小姐的情况，吴副站长和我说了一些……这样吧，你稍坐一会，我让人送一份申请表，你填写完了，明天就可以交到站里。”
王新蕊：“谢谢姜队长。你说的申请表，姑父给我带来了……”
说着话，她从挎包里拿出一份军统人员入职申请表。
“还是副站长想的周到。王小姐，你跟我过来一下。”
“好。”
两人来到书房，在姜新禹的提示下，王新蕊很快填写完了申请表。
“你看这样行吗？”王新蕊把申请表递给姜新禹。
姜新禹粗略浏览一遍，说道：“王小姐不愧是广州大学的高材生，字迹娟秀，文笔通顺，不像有的人，连标点符号都不会用！”
王新蕊：“姜队长过奖了。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姑父让我来见你，从昨晚到刚才，我一直很忐忑不安。”
“为什么？”
“我还以为，你是一个像我父亲那样的人，不苟言笑，动不动就吹胡子瞪眼。”
姜新禹摇了摇头，笑道：“看起来，外界对我们军统有很大偏见。”
“是啊，我读书的时候，经常看到那些赤色分子在街头演讲，说军统是只敢在暗处打黑枪的老鼠……”
“所以说，民众就是一点一点被蒙蔽了双眼……王小姐，以你的学识，在广州找份好工作应该不难，为什么一定要进军统呢？”
王新蕊犹豫了一下，说道：“姑父对家里的帮助很大，他希望我来堰津，所以……”
吴景荣想要壮大实力，自己人当然是多多益善。
把王新蕊安排进堰津站，也算是安插了耳目，所谓家里求他帮忙给王新蕊安排工作，只不过是借口而已。
自古以来，裙带关系都是一大特色，从未改变过。
“姜队长，我觉得……我们两个很有缘。”
“当然。你进了堰津站，我可是你的引荐人！”
王新蕊目视着姜新禹，轻声说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你看，我们的名字里面，都有一个新字，两个新加一起，就是新新向荣！”
姜新禹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一个欣字，笑道：“应该是欣欣向荣吧？”
王新蕊微笑着说道：“音同字不同，我觉得反而更有深意！”
姜新禹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让自己做王新蕊的引荐人，吴景荣这么做的目的，会不会是有其他想法……
如果把行动队长拉过来，再加上一个周俊臣，吴景荣在堰津站的势力，完全可以和乔慕才分庭抗礼。
虽然还不能确定是不是这种意图，但是从王新蕊刚才说的那番话，加上吴景荣舍近求远的做法，基本上也差不太多！
新新向荣……
荣，难道指的是吴景荣？
姜新禹心里暗自冷笑，如果真是这样，说明这个王新蕊还未褪去书卷气，竟然玩这种可笑的文字游戏。
不过，对自己来说，这也是头疼的事，吴景荣终归是副站长，他在军统根深蒂固，这个人不能得罪……
“笃笃！笃笃！”
门外又传来敲门声。
姜新禹：“王小姐，你先坐一下。”
王新蕊在书架前徘徊着，说道：“你的书真不少，可以看看吗？”
“你随意。”
出了书房，姜新禹来到门口，问道：“谁呀？”
“笃笃！笃笃！”
门外无人应答，继续不停的敲门。
姜新禹打开房门，看着满脸不耐烦的童潼，说道：“一猜就是你！”
“一猜就是我，那还不开门！”童潼迈步走了进来。
“找我有事吗？”姜新禹回手关上房门。
“说好了陪我去大沽炮台，今天你休息……噫，家里有客人？”童潼看见了茶几上的两个茶碗。
“哦，是有客人。”
“人呢？”
房门一响，王新蕊拿着一本书走进来，说道：“姜队长，这本《你是人间四月天》，可不可以借给我？”
姜新禹：“当然可以。”
童潼惊讶的说道：“姜新禹，她是谁？”
姜新禹：“哦，这位是王新蕊小姐，刚从广州过来，王小姐，这位是童潼小姐。”
王新蕊伸出手，微笑着说道：“你好，童小姐。”
对王新蕊的礼貌，童潼视而不见，冷着脸说道：“姜新禹，我们不是要去大沽吗？时间不早了！”
没等姜新禹说话，王新蕊说道：“姜队长，既然你有事，我先回去了。谢谢你的书，再见。”
“再见。”
“童小姐，再见。”
无人回答。
第505章 女主人
童潼：“王新蕊……听着像是男人名字呀？”
她表面故作镇定，其实心里的醋坛子已经打翻，实在挑不出王新蕊的毛病，只好在名字上贬损一番。
姜新禹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她是花蕊的蕊，怎么会像男人名字？”
童潼无言以对，索性问的直接一点，说道：“她是哪来的？”
“广州。”
童潼气鼓鼓的说道：“姜新禹，你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全了吗！”
姜新禹没接她的话头，说道：“童小姐，听我一句劝，大沽还是别去了。”
“为啥？”
“那个地方，夏天还能看看大海，现在去了，除了两门大炮，到处光秃秃的没啥好看。”
童潼眼珠一转，说道：“不去也可以，你要告诉我王新蕊是怎么回事！”
“你和她也不熟，知道那么详细干嘛？”
“我就是想知道！”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她是吴副站长的外侄女，想在堰津站谋一个职位，我是她的引荐人，所以，我必须和她见一面。”
童潼听的似懂非懂，大概意思还是明白了，撇着嘴说道：“军统到底有啥好，这些人打破脑袋也要往里钻……”
姜新禹淡淡的说道：“人各有志。你觉得不好，别人认为是大好的前程！”
看着童潼不以为然的神情，姜新禹心想，有这么一个人做挡箭牌，吴景荣若是有心把王新蕊硬塞给自己，起码能有回绝的理由。
王新蕊看上去颇有些心机，应该离她远一点才行。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想念服部美奈，如果她在身边，所有类似的麻烦都不是问题！
想起了服部美奈，姜新禹目光里自然多了一份温柔，童潼被他看的不自在起来，嘟囔着说道：“看什么呢……”
她起身来到窗前，然后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惊呼道：“姜新禹，你平时不收拾卫生吗？太脏了！”
姜新禹：“哪里脏了？”
“你看！”童潼用手摸了一下窗台，手上立刻沾满了灰尘。
姜新禹有些尴尬的说道：“确实很脏……”
“你为啥不雇一个佣人呢？”
“正在找，暂时没有合适的。”
“找个佣人都挑三拣四……”
姜新禹确实在考虑雇一个佣人，自己每天早出晚归，这些繁琐的家务事真是做不来。
此刻的童潼，不知不觉中，把自己代入了女主人的角色中，说道：“这样吧，我让小纽扣来收拾一下屋子。”
“不麻烦了，佣人也快找到了，估计也就这一两天。”
“麻烦什么……”
说着话，童潼拿起电话拨通了汪宅：“喂，我是童潼，让小纽扣到运河北街7号来找我……对，运河北街7号！”
半个小时之后，门外响起敲门声。
童潼立刻站起身，说道：“我去开门，肯定是小纽扣来了。”
姜新禹叮嘱道：“问一下是谁再开门……”
“知道了！”
童潼来到门前，说道：“谁呀？”
“小姐，是我。”门外是小纽扣的声音。
童潼打开房门，说道：“来的还蛮快嘛。”
“大奎哥开车送我来的……小姐，让我来干嘛？”小纽扣低声问道。
“收拾屋子。”
“啊？小姐，你这是……”
“别问了，回去再和你说，干活吧！”
跟着童潼进了客厅，小纽扣对姜新禹躬身一礼，然后去盥洗间找来抹布水盆，从卧室开始清洁卫生。
小纽扣干活细致认真，忙活了大半天，把房间各处擦拭的一尘不染。
在这个期间，童潼充当起了监工，名为指点小纽扣怎么干活，实际上是光明正大的参观其他房间。
卧室内，墙上挂着姜新禹和服部美奈的合影。
小纽扣看了一会，自言自语的说道：“姜太太真的很漂亮……”
话音未落，脑后立刻挨了童潼一记轻打。
童潼不高兴的说道：“你啥眼光，她的样子很普通嘛！”
客厅里的姜新禹看了一下手表，现在是下午四点钟，距离接头时间还有三个小时。
他找出电话薄查了一会，按照上面的号码拨了过去，说道：“是惠发酒楼吗？我订一个桌位，三个人，大概五点钟能到……免贵姓姜。”
房门一响，童潼迈步走进来，说道：“姜新禹，感觉怎么样，是不是顺眼多了？”
姜新禹由衷的赞道：“简直是焕然一新，谢谢！”
小纽扣在一旁说道：“小姐，要是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姜新禹连忙说道：“累了一天，怎么也得吃了饭再回去。”
小纽扣心里很感动，她虽然是童潼的贴身丫鬟，但是毕竟是一个下人，主人夸两句就是最大的奖赏了，哪还敢奢求其他。
童潼没觉得有何不妥，她心里认为，姜新禹其实是想和自己共进晚餐，只不过抹不开面子，拿小纽扣说事罢了。
想到这，她的心情格外愉快，说道：“好啊，我早就饿了！”
姜新禹：“我在惠发酒楼订了位置，那儿的三鲜锅特别美味。”
童潼：“现在就去吗？”
姜新禹：“对，现在就去。”
童潼穿上外套，兴高采烈的往外走，小纽扣跟在身后，说道：“小姐，我就不用去了吧？家里也快开饭了。”
童潼的兴致极好，说道：“跟我来堰津这么久，还没带你下过馆子呢，今天是借佛献……献啥来着？”
姜新禹锁好房门，说道：“是借花献佛。”
童潼白了他一眼，说道：“我知道是借花献佛，用你教我！”
小纽扣慌乱的直摆手，说道：“小姐，您可别这么说，我可不敢是佛，我就是一个使唤丫头……”
童潼噗嗤一笑，说道：“看把你吓的，打比方嘛，又不是真的……你要是佛，我还不得把你供起来！”
上了车，轿车一路疾驰朝河西街方向开去。
姜新禹当警察那几年，河西街是他的辖区，这一片儿有太多熟人，今晚要在永泰茶馆接头，难免会被人看到。
带着童潼和小纽扣去河西街吃饭，就有了一个合适的借口，饭后就近到茶馆坐坐，不至于显得太突兀。
要不然，他大老远来河西街喝茶，如果被有心人看到，难说会不会多想。
第506章 旱虾
河西街，惠发酒楼。
这个时间正是饭口，酒楼内几乎座无虚席，零星的还有几张散台，包间全部坐满。
童潼惊讶的说道：“难怪要提前预订，生意这么好……”
姜新禹来到柜台前，说道：“我姓姜，打电话预订了包间。”
老板翻了几下记事本，说道：“姜先生，给您留的是3号包间……实在抱歉，客人太多了，伙计忙不过来，您多等一会。”
姜新禹：“没关系，我们自己上楼，记得让伙计过来点菜。”
“哎呦，谢谢您理解。”老板抱拳拱手表示着歉意。
相比较一楼的嘈杂喧闹，二楼还能稍微安静一些。
3号包间虽然不是很宽敞，但是起码有一个封闭的环境，比起散台的条件要好多了，何况他们只有三个人。
童潼脱下外套挂在衣帽架上，对姜新禹说道：“酒楼的生意这么好，是不是你说的三鲜锅特别有名？”
姜新禹摇了摇头，说道：“三鲜锅是不错，不过，惠发酒楼生意好，并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啥？”
“价格实惠。”
“啊？”
“这种档次的酒楼，菜价和普通馆子几乎一样，而且就餐环境更好，加上老板会经营，生意自然就越来越好。”
“哦，原来是这样呀……”
小纽扣坐在椅子上，局促的说道：“小姐，我还是、还是……”
童潼笑着说道：“你要站着吃饭吗？没事，别紧张，就当今天是破例了。”
十几分钟过去了，依然没见伙计进来点菜。
童潼皱着眉说道：“怎么回事，是不是把我们给忘了？”
姜新禹站起身，说道：“我去看一下。”
他迈步出了包间，准备到楼下叫伙计上来，经过一张散台桌位时，只见桌上放着上下两册《曾文正公家书》精装版！
姜新禹心里一动，注意看了一眼书的主人——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子。
他的年龄在三十岁左右，戴着一副圆眼镜，样子文质彬彬，看着像是洋行买办之类的人物。
今天和姜新禹接头的人，也会带着这本《曾文正公家书》精装版！
难道是巧合吗？
姜新禹从这个人身边慢慢走过，就在这个时候，伙计沿着楼梯跑上楼，径直向3号包间走去。
那个男子叫住伙计，说道：“伙计，点菜！”
伙计陪着笑脸说道：“先生，您稍等一会，3号包间客人早就来了，咱得有一个先来后到不是。”
男子没再说话，掏出火柴点燃手上的香烟，好整以暇的坐在那，看他的样子也不是很急。
姜新禹回到3号包间，童潼已经点了两个菜。
见姜新禹进来，童潼说道：“我点了三鲜锅、鱼香肉丝、三碗白米饭、还有一壶老白干，剩下的你来点吧！”
姜新禹：“小纽扣喜欢吃什么？”
小纽扣拘谨的说道：“我什么都行……小姐吃啥，我就跟着吃啥。”
童潼笑着说道：“来堰津之后，小纽扣最爱吃爆肚了，我说的对吧？”
小纽扣吃吃的说道：“小姐，你、你咋知道的？”
童潼得意的说道：“小孩子家家，你能瞒过我吗？”
姜新禹对伙计说道：“来一份爆肚，再来一份烩滑鱼，多放辣椒油。”
伙计：“先生，烩滑鱼不应该放辣椒油的……”
童潼抢白着说道：“一人一个口味，让你放你就放，哪来那么多不应该！”
“是是是，烩滑鱼多放辣椒油，我记下了。”伙计唯唯诺诺的答应着。
姜新禹拿过菜谱看了一下，说道：“童小姐，想不想试试堰津最古怪的名菜？”
“好啊，还能有多古怪？”童潼吃过各种千奇百怪的菜，对姜新禹的话没当一回事。
姜新禹回身对伙计说道：“那就再来一份旱虾，就这些。”
“好的，几位稍等，马上就好！”伙计躬身退了出去。
姜新禹没关包间门，只见伙计来到那个人近前，说道：“先生，您现在点菜吗？”
“韭黄炒鸡蛋，一碗白米饭，一壶茉莉花茶。”
“就这些？”
“对，就这些。”
“您稍等。”
半个小时左右，饭菜陆续端了上来，伙计上菜的时候都会报一下菜名。
“您小心烫，三鲜锅来喽！”
“鱼香肉丝！”
“多放辣椒油的烩滑鱼！”
几分后，伙计把最后一道菜端了进来，说道：“旱虾一份！几位的菜齐了，慢吃慢用。”
一盘油炸的物件摆在桌上，小纽扣惊的捂住了嘴巴，说道：“这不是虫子吗？……”
所谓的旱虾，其实就是蚂蚱！
河北河南一带经常闹旱灾，食材得天独厚，所以京津两地素有吃蝗虫的习惯。
蝗虫去了内脏经过腌制油炸，取名叫油炸蚂蚱，在中小饭馆都可以点，集市上也能买到。
上档次的大饭店一般没有这道菜，虽然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其实本质上还是虫子。
“这就是你说的名菜？”童潼瞪着姜新禹。
姜新禹纠正着说道：“是古怪的名菜！”
“你敢吃吗？”
“当然。”
“我不信！”
姜新禹夹了一个蚂蚱放进嘴里，边吃边说道：“酥脆香辣，你要不要尝一尝？”
小纽扣对童潼悄声说道：“小姐，好恶心……”
姜新禹笑道：“没关系，不想吃就别吃，其实我也是来堰津一年多，才敢吃这个……”
“伙计，点菜！”外面有人说道。
姜新禹透过门缝向外看了一眼，靠近楼梯口桌位有两个客人，其中一个人看着很面熟，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这边童潼已经把一个蚂蚱放进嘴里，然后一口干了杯中的酒，吧嗒吧嗒滋味，说道：“真的很好吃嗳，小纽扣，你也尝尝！”
小纽扣连连摆手，说道：“我吃别的菜就好了……”
“不吃会后悔哦。”
“吃了才后悔呢……”
主仆二人斗着嘴，姜新禹留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那两个人点了两个菜，其中一个说道：“伙计，再给我们上一壶酒……”
另一个人板着脸说道：“老孙！”
老孙讪讪的说道：“伙计，酒不要了，两碗白米饭。”
这声“老孙”，一下子唤醒了姜新禹记忆！
——老孙是王汉元的手下，他是中统的人！
第507章 取消接头
今天是公休日，遇见中统的人也很正常，让姜新禹感到不安的是，那个带着《曾文正公家书》的西装男是什么人……
如果他是接头人，此时出现在惠发酒楼，是有其他目的，还是赶巧也来吃饭？
正常来说，接头计划没有这个环节。
童潼还在逗着小纽扣，夹了一个蚂蚱往她嘴边送，说道：“尝一下怕啥，又不是毒药！”
小纽扣歪着身子，躲避虫子的“进攻”，说道：“小姐，你自己享用吧，我可没你那么大的胆子……”
童潼把蚂蚱放进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姜新禹，服气了吧？”
姜新禹：“服气什么？”
“你一年才敢吃的东西，我一分钟都没用上，还不服气吗？”
“服气。不过，油炸的东西别吃太多。”
“为啥？”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美味不可多得！”
童潼是知难而上的性格，你越说不行的事，她就越要试试，半个小时不到，吃掉了十几只蚂蚱。
时间来到六点四十分。
西装男放下茶碗，说道：“伙计，结账！”
他早就吃完了饭，一直在慢斯条理的喝着茶水，翻阅手边的书，倒像是在消磨时间一样。
伙计走过来说道：“先生，一共是两千零三十，老板说了，收您两千块就成。”
“谢了。”西装男掏出钱夹，从里面拿出两张大额钞票递过去。
他起身下楼，中统那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人也立刻下楼，老孙把账单结了，随即也跟了下去。
童潼放下筷子，皱着眉说道：“小纽扣，给我要一杯水。”
小妞扣关切的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喉咙有些不舒服……”
“是不是虫子吃多了？”
“不是，就是觉得口渴。”
从惠发酒楼到永泰茶馆，步行大约需要十分钟时间，姜新禹也该走了。
他站起身说道：“吃了那么多油炸的东西，肯定会觉得口渴，你等一下，我去给你买一瓶秋梨膏。”
“秋梨膏是什么？”
“一种宫廷药膳。”
“管用吗？”
“我试过，管用。”
小纽扣也站起身，说道：“还是我去吧。”
“你不认识路，不知道药房在哪，我很快就回来。”姜新禹推门走了出去。
小纽扣低声说道：“小姐，姜队长蛮关心你呢……”
童潼掩饰着心里的得意，说道：“少见多怪！买一瓶秋梨膏就叫关心吗？”
小纽扣想了想，说道：“起码他心里有你。”
童潼打量着小纽扣，捉狭的笑道：“小小年纪，懂的可不少……说，谁教给你的？”
小纽扣小脸涨的通红，撅着嘴说道：“天天跟着你，还能是谁教给我……”
“嗳呀，学会顶嘴了！”童潼伸手轻轻拧了一下小纽扣脸蛋。
小纽扣八岁那年就卖给了童家，陪伴着童潼长大，两人之间的关系很奇特，既是主仆又有一点闺蜜的意味。
姜新禹知道，第一次接头不会用太长时间，最多也就是十几分钟，主要目的是和组织上建立联系。
借着给童潼买秋梨膏的机会，和接头人见一面，然后再回来，基本能够做到掩人耳目！
出了惠发酒楼，姜新禹站在门口点燃一支香烟，看着西装男的背影，那两个中统特务不远不近的尾随。
姜新禹沿街慢慢走着，十几分钟后，目送着西装男进了永泰茶馆。
茶馆对面就是一家药店，姜新禹迈步走了进去。
药店掌柜热情的打着招呼，说道：“先生，您要抓药吗？”
姜新禹四处看了看，说道：“有秋梨膏吗？”
“有。”
掌柜从柜台里拿出两盒秋梨膏，说道：“一种是恩济堂的，还有一种是信远斋的，您要哪一种？”
“哪种效果好？”姜新禹在观察街对面的永泰茶馆。
掌柜殷勤的介绍着说道：“这两家都是百年老字号，信远斋的稍微贵一点，毕竟是皇家御用的贡品……”
永泰茶馆门外，两个中统特务并没跟进去，一个身穿长衫的男子走过来，双方微微点了点头，长衫男子迈步走进茶馆。
如果不认识他们，或者没在惠发酒楼遇见，姜新禹也不会注意到这个细节。
他心里暗暗吃惊，看起来西装男子就是接头人，难道他暴露了身份？
不然的话，怎么会被特务盯上了……
“就要信远斋的吧。”姜新禹对掌柜说道。
掌柜：“先生，如果病人口干舌燥胸闷气短，有可能会引起咳嗽，我建议您，再来一瓶酸梅汤，配合服用效果会更好。”
“好。”姜新禹心里盘算着，这次接头必须取消。
离开药房，姜新禹直接返回惠发酒楼。
从目前的情况判断，只要自己不出现，接头人暂时不会有危险。
“怎么是两样啊？”童潼拆开包装问道。
姜新禹：“酸梅汤可以直接喝，秋梨膏要用温开水调和一下。”
小纽扣拧开酸梅汤的盖子，给童潼倒了一碗，说道：“小姐，先喝一点这个。”
童潼端起碗呷了一口，说道：“嗯，酸酸甜甜的，味道很好。”
吃过了饭，送她们回家的途中，姜新禹问道：“童小姐，现在感觉怎么样？”
童潼：“好多了，嗓子不痒了……”
坐在后面的小纽扣嬉笑道：“小姐，你还想吃那种虫子吗？”
童潼瞪了小纽扣一眼，说道：“人家那叫油炸蚂蚱！”
小纽扣吐了一下舌头，低声嘟囔着说道：“蚂蚱也是虫子……”
童潼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油炸蚂蚱味道蛮好，我今天吃的……有点多了。”
姜新禹手握方向盘目视前方，说道：“油炸的东西，还加了超量的辣椒粉，吃多了肯定会不舒服，下次注意就是了。”
童潼：“知道了，美味不可多得嘛。”
姜新禹嘴上敷衍着童潼，心里在想着今天发生的事。
现在最为关键的是，要弄明白中统为什么要监视接头人！
如果接头人身份已经暴露，趁着中统还没有抓到证据，要想办法通知他尽快撤离。
今天接头不成功，按照既定的方案，还会有备用的联系方式，估计最近两天就会接到再次接头的指令！
第508章 也是内奸？
军统堰津站，情报处。
“笃笃！”门外响起敲门声。
“进来。”冯青山正在看一份文件。
姜新禹推门走进来，说道：“冯处长，忙呢？”
冯青山一抬头，惊讶的说道：“呦，是姜队长啊，快请坐……我还以为是下面的人。”
落座之后，姜新禹说道：“本来是闲着没事，过来找你聊聊。我看你这还挺忙，要不，我下午再来？”
冯青山把文件往桌上一扔，微笑着说道：“你姜队长大驾光临，我就是再忙，也得抽出时间待客！”
姜新禹笑道：“冯处长，你太客气了。”
冯青山从办公桌后面绕出来，陪着姜新禹坐在沙发上，说道：“姜队长，咱们之间就别掖着藏着了，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以我对你的了解，找我有事吧？”
姜新禹伸出大拇指，赞道：“冯处长不愧是搞情报的，什么也瞒不过你的眼睛，我还真是有事想请教！”
“说吧，什么事？”冯青山心里很得意，能看破别人的心思，说明自己的智商足够高。
“我听说咱们站要一分为二，有这回事吗？”
冯青山点了点头，说道：“有！”
姜新禹惊讶的说道：“还真有啊？怎么个一分为二？”
“两个站长，一个负责情报工作，另一个负责国际事务。”
“国际事务？”
“吴副站长以前是中苏情报科科长，知道总部为什么把他调来堰津吗？”
“为什么？”
“主要是针对苏联，要设立专门的情报机构！”
“哦……那就是说乔站长负责情报工作，吴副站长负责国际事务？”
“差不多吧，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十分清楚。”
冯青山拿过香烟，递给姜新禹一支，自己也点燃一支，说道：“姜队长，我很好奇，你是从哪得来的消息？”
姜新禹故作为难的说道：“这个……恕我不能说，我就是来向你求证一下。”
冯青山思索了一会，说道：“让我猜一猜……你的消息来源无非有两个，一是重庆总部，二是党部透出的风声，人事调动的消息，他们总是能最先知道！”
“冯处长，你还不知道我嘛，半路出家加入军统，最高长官就认识乔站长，重庆总部那边我两眼一抹黑啊。”
“那就是党部了！哦，我想起来了，你和王汉元很熟，莫非是他……”
姜新禹紧张的回身看了看房门，低声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和王汉元认识？”
冯青山微笑着说道：“你别忘了，我是情报处处长，这点小事能瞒过我吗？声明一下啊，我可不是调查你，我是在调查王汉元！”
“我知道我知道……冯处长，这件事你可得替我保守秘密，和中统的人私下接触，是要受到家规处罚的！”
冯青山不以为然的说道：“现在没人在意那些清规戒律了，军统和中统私下接触的人，不是只有你一个，只要不涉及原则性问题，上面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姜新禹摇了摇头，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不像你，上面有人撑着，我一没靠山，二没门路，这要是被人打个小报告，还不吃不了兜着走！”
对这种不着痕迹的吹捧，冯青山心里很是受用，说道：“说的也是……不过，王汉元的心也真够大，后院着了火，还有心情关心军统的事。”
姜新禹：“后院着火？你是说中统内部有问题？”
冯青山冷笑道：“没错，中统的内斗，能让人大开眼界！你监视我，我监视你，都恨不得踩着对手的尸体往上爬！”
姜新禹知道，情报处不光是查军贪查间谍，捎带手连中统也一块查，两个部门本来就是死对头。
姜新禹叹道：“要真是这样的话，有机会我得劝劝王汉元，大家都是为党国效力，何必闹得像敌人一样……”
冯青山伸手制止，说道：“俗话说的好，清官难断家务事，我劝你别参与中统的烂糟事，王汉元最近在监视范彬，那家伙也不是个省油灯，他们拼个你死我活，你别沾上一身血！”
“范斌是什么人？”
“中统堰津站总务处长，你不认识他？”
“我记得总务处长姓刘啊？”
“老黄历了，姓刘的上任没两月，就让人弄下去了！”
“哦，看来我是孤陋寡闻……王汉元为什么要监视范彬？”
“王汉元没能如愿当上堰津站长，一直耿耿于怀，据说在叶秀峰面前告他状的那些人里面，就有这个范彬！”
姜新禹：“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不能往里面掺和。”
冯青山：“必须不能掺和！就算你和王汉元私交不错，最近一段时间也要少接触，小心惹火烧身！”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这也是我运气好，有冯处长当头棒喝，要不然指不定捅出多大篓子！”
“咱们是同事，又都是乔站长……你明白的。换成旁人，我一句废话都不会多说！”
“是是，谢谢了。”
“自己人不用客气。”
“那我先回去了。”
“好的。”
姜新禹来找冯青山，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套出中统的秘密，因为他心里很清楚，情报处肯定有这方面的线索。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姜新禹很快确定了西装男的身份，他正是中统堰津站总务处长范彬！
当天范彬应该是察觉到了有人监视，他在惠发酒楼待了那么长时间，估计是想确认一下，监视自己的究竟是什么人。
让人难以理解的是，在明知道有人监视的情况下，范彬依然拿着《曾文正公家书》进了永泰茶馆，这又是为什么呢？
按说他应该主动取消接头，若不是姜新禹误打误撞发现了疑点，肯定按原计划去和范彬接头，那样一来就会落入中统特务的眼中！
难道范彬也有问题？
一个裴少石，一个张银卫，地下组织接连出现内奸，让姜新禹的神经变得格外敏感！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范彬会不会也是内奸！
这次接头根本就是一个诱捕陷阱？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种可能性非常大！
第509章 约会
梅花巷13号，汪宅。
童潼穿着一套高领水绿色袄裙，在镜子前转了一个身，说道：“小纽扣，这件好看吗？”
小纽扣一个劲的点头，说道：“嗯，好看！”
童潼叹了口气，说道：“哪件你都说好看，问你还不如问大奎！”
“我去叫大奎哥……”
“回来回来，听风就是雨……”
“笃笃！”门外传来敲门声。
小纽扣走过去开门，汪学霖手里拿着一副围棋站在门外，说道：“童小姐在吗？”
小纽扣：“在的，大公子请进。”
汪学霖迈步走进屋子，看了一眼沙发上堆放的十几件衣服，对小纽扣说道：“我和小姐有事情谈。”
小纽扣看了童潼一眼，童潼说道：“你先出去吧。”
“是。”小纽扣转身退了出去。
汪学霖把围棋放在桌上，说道：“如果有人问起来，就说我在教你下棋，以后也这么说。”
童潼头晃的跟拨浪鼓一样，说道：“围棋太难了，我不学。”
汪学霖无奈的说道：“学围棋只是借口，我要教给你一些特工方面的知识！”
“哦，对对对，我忘了……”童潼赶忙坐到桌前，打开棋盒摆好棋盘。
汪学霖也坐在椅子上，说道：“我先从组织纪律讲起，这是必须要牢记的……”
“嗳呀，不行！”
“怎么了？”
“我今天没时间。”
汪学霖皱了皱眉，说道：“是不是又和学霐出去瞎混？童小姐，我们的时间很紧，你要分得清主次才行！”
童潼解释着说道：“不是。姜新禹今天约我看电影，时间快到了，他一会来接我……”
汪学霖心想，刘德礼的计划或许是对的，就目前的趋势来看，没准童潼将来真的能发挥作用！
“那好吧，你去约会，我改天再来教你。”汪学霖站起身，迈步往门口走。
童潼：“汪大哥，等一下！”
汪学霖停下脚步，问道：“还有什么事？”
童潼站起身，说道：“我想让你帮我看看，这身衣服好看吗？”
汪学霖上下打量一番，说道：“还不错。”
童潼有些忸怩的说道：“那，以你们男人的眼光来看，他……他会喜欢吗？”
汪学霖愣了一瞬，说道：“你是说姜新禹？”
“嗯。”
“你不会是真的喜欢上他了吧？”
“……你不是说让我接近他嘛，当然要让他觉得、觉得顺眼一点，要不然，他怎么会理我呢？”
汪学霖点了点头，说道：“我听说，姜新禹的日本太太，长相清丽脱俗，你这样的打扮，他应该能喜欢。”
童潼立刻拉下脸，冷哼了一声，说道：“清丽脱俗，我怎么没看出来？就是不难看罢了！”
汪学霖默然片刻，说道：“童小姐，恕我直言，你现在的样子，就像是一个吃醋的小媳妇！”
童潼脸上漾起一抹绯红，心里也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头，嘴上依旧辩解道：“我是就事论事嘛，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最好。我只提醒你一点，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汪学霖转身走了出去。
童潼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呆，喃喃自语的说道：“好像上了贼船一样，怎么这么麻烦……”
“嘀嘀——”
“嘀嘀——”
院外响起汽车喇叭声。
几分钟后，小纽扣兴冲冲的跑进来，一迭声的说道：“小姐小姐，姜队长来了！”
童潼心里高兴，表面还是很淡定的样子，说道：“看电影又不带你去，你高兴啥！”
小纽扣嬉笑着说道：“我替小姐高兴嘛。”
“高兴你个鬼！”童潼推门走了出去。
童大奎站在门外，说道：“小姐，您要去哪？”
“光明电影院……哦，对了，今天别跟着我啊！”童潼嘱咐着说道。
童大奎犹豫了一下，说道：“可是，老爷让我随时随地……”
童潼不耐烦的说道：“我今天和姜新禹出去，有他在，你还担心什么？偷袭都打不过人家！”
童大奎这才放下心，有姜新禹在，小姐的安全应该没问题，对这个把自己打趴下的人，他还是比较佩服。
汪宅大门外，姜新禹的轿车停在路边。
童潼拉开车门坐进去，瞟了姜新禹一眼，说道：“今天好像很冷啊。”
“电影院里有暖气。”姜新禹看了一眼倒车镜，调转车头朝光明电影院方向开去。
“我穿的会不会太少了？”童潼漫不经意的说道。
其实她是想让姜新禹夸一下自己，如此精心打扮一番，要是没获得预期的赞赏，总觉得缺点什么。
“还可以。”姜新禹专注的开着车，根本没留意童潼和平时有何不同。
昨晚接到接头指令，地点就在光明影院。
姜新禹思来想去，觉得带上童潼会更好一些，起码能起到掩护自己的作用，毕竟范彬的身份着实可疑！
半个小时之后，轿车缓缓停在光明电影院门前。
门口立着巨幅宣传海报：今日上映《火的洗礼》，领衔主演，张瑞芳，魏鹤龄。
这部电影不是很有名，观众稀稀落落，看样子最多有五成上座率。
在售票口买票时，范彬迈步走了进来，身边还跟着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女人，两人挎着胳膊说说笑笑十分的亲热。
在没有确定范彬身份之前，姜新禹不想过早让他见到自己，于是侧过身对童潼说道：“童小姐，你今天很漂亮。”
童潼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故作矜持的说道：“是吗？我怎么没觉得……”
观众陆续进了电影院，范彬和那个女人坐在第五排中间的位置。
走到第七排，姜新禹叫住了童潼，说道：“就坐这吧。”
童潼看了一眼电影票，说道：“我们是四排11座和12座……”
“距离屏幕远一点，不刺眼。”
“哦……这里会不会有人啊？”
“没人。有人再换座位。”
坐下之后，姜新禹观察了一会，没发现异常情况，即便如此，他也不敢有丝毫大意。
按照事先约定的方式，在六点钟整，范彬拿着一份中央日报做为特定接头暗号，到电影院的吸烟室和姜新禹见面。
在那个时候，电影刚刚放映一半，吸烟室的人不会很多，即使有人在场也不妨碍他们接触。
第510章 鹤桥酒馆
姜新禹看了一眼手表，时间来到了5点55分。
他低声对童潼说道：“我出去一下。”
“你去哪？”
“烟瘾犯了，出去抽支烟。”
“电影不看了？”
“其实这部电影我看过了。”
“那你还来。”
“你不是没看过吗？”
“……去吧。”
姜新禹出了放映厅，他并没有走远，就待在门口附近，在六点钟整的时候，掀开棉门帘返回来。
此时，范彬和那个女人说了两句话，然后站起身往外走，黑暗中和姜新禹擦肩而过。
吸烟室内只有一个中年男人，坐在长椅上闷头抽烟，范彬刻意坐在他对面，展开手里的中央日报。
见对方毫无反应，知道不是来接头的人。
范彬伸手进兜掏香烟，既然是出来吸烟，就要做足表面功夫。
意外的是，手指在兜里触到了一个折叠的纸条，范彬心里一惊，慢慢把纸条拿出来。
借着报纸的遮挡展开纸条，上面是一行歪歪扭扭的钢笔字：周日中午，到紫丁香咖啡馆，一号桌。蜂刺！
范彬沉思片刻，把纸条弄成一团塞进嘴里，慢慢吞咽进肚子里。
电影散场后，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
坐进车里，童潼说道：“姜新禹，我饿了！”
“你想吃什么？”
趁着电影院内漆黑一片，神不知鬼不觉把纸条塞进范彬兜里，过程中没出一点纰漏，姜新禹也觉得轻松不少。
童潼眼珠一转，说道：“我想吃日本菜，你一定知道好地方！”
姜新禹看了她一眼，说道：“堰津现在没几家日本馆子了。”
“没几家，不是还有吗？”
“吃别的不好吗？”
“我今天就想吃日本菜！”
姜新禹想了想，开车朝上马桥方向驶去，那里还有几家日本饭馆，虽然厨子都换成了中国人，味道也还算不错。
十几分钟后，轿车停在一家餐馆门口。
餐馆门前挂着一排日式风格的灯笼，牌匾上写着一行黑体字：鹤桥酒馆。
店里的顾客不是很多，姜新禹随便找了一张桌位，服务生把菜单放在桌子，说道：“二位想吃点什么？”
“你是半个日本人，你来点菜！”童潼把菜单推给姜新禹。
姜新禹：“我怎么就半个日本人了？”
童潼一本正经的说道：“你娶了日本太太，当然算是半个日本人嘛。”
话说的好像也有道理，就是听着别扭，姜新禹索性不去理她，拿起菜单浏览着。
童潼好奇的打量着四周，说道：“嗳，姜新禹，这边的日本饭馆和重庆的不一样。”
姜新禹低头翻着菜单，说道：“哪里不一样？”
童潼想了想，说道：“装饰不一样，桌椅板凳不一样……哪哪都不一样，来这里好像是到了日本一样。”
服务生：“小姐，您说的没错，小店完全是按照日本酒馆风格装饰，就连名字都是有来历的。”
童潼饶有兴趣的问道：“什么来历？说来听听。”
服务生：“鹤桥其实是日本大阪的地名，那里也有一家餐馆叫鹤桥。”
“大阪……我记得，你的日本太太是大阪人吧？”童潼转脸对姜新禹说道。
姜新禹对服务生说道：“一份海鲜天妇罗，一份酱汤，一份寿司，就这些。”
童潼连忙说道：“等等，怎么没点生鱼片呢？”
姜新禹：“我以为你吃不惯。”
“没尝试过的东西，我都想试一试！”
“重庆不是也有日本饭馆吗？”
“这里不是堰津嘛！”
姜新禹对服务生说道：“生鱼片新鲜吗？”
服务生：“您放心，都是最新鲜的鲈鱼。”
姜新禹合上菜单，说道：“好，那就再来一份生鱼片。”
童潼在一旁说道：“加一瓶清酒！”
“好的，小姐。”服务生躬身退了下去。
姜新禹四处看了看，说道：“童小姐，听我一句劝，一个姑娘家在外面最好少喝酒！”
童潼噗嗤笑了出来，说道：“你怎么和我爹说话一个口气？”
“你爹是关心你，我是为你好。”
“我和别人都不喝酒的……”
“只和我喝酒？”
“嗯。”
姜新禹叹了口气，说道：“荣幸至极！”
童潼不高兴的说道：“有你这样荣幸的吗？什么意思嘛！”
“是真的荣幸，没别的意思。”
“真没有？”
“真没有。”
“这还差不多……对了，你还没回答我呢，你太太是不是大阪人？”
“……是。”
“你们来过这家酒馆吗？”
“来过。”
“她肯定不回来了吧？”
“………”
“问你话呢，瞪眼干嘛？”
“童小姐，我不想提这方面的事，你不要问了好不好？”
“你回答我，我就再也不问了！”
“回答什么？”
“她回不回来了？”
姜新禹沉默了一会，吐了口气，说道：“我不知道。”
童潼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日本女人真是狠心，就能这么一走了之……”
见姜新禹脸色沉下来，童潼立刻柔声说道：“别生气，我不说了还不行嘛？”
两人一时之间都愣住，姜新禹从未见过童潼软语温柔的说话，童潼心里也怦怦乱跳，这声音是自己发出来的吗？
好在服务生适时的把酒菜端上来，暂时化解了突如其来的尴尬。
房门一响，从外面进来两个青年男子，都穿着黑色中山装戴着学生帽，一脸的严肃迈步走进来。
服务生迎上前，说道：“二位要吃点什么？”
其中一个人操着生硬的中国话，说道：“一份生鱼片，一份铁板烧，一瓶清酒。”
“请这边坐，酒菜马上就好。”服务生把客人引领到姜新禹身侧的一张桌。
两个人落座后，另一个人用日语说道：“山田君，谢谢你今天请我喝酒。”
山田：“矢野君，不必客气，我们都是陆军士官学校出身，何况你还是我的学长，应该的。”
童潼低声对姜新禹说道：“日本人？”
姜新禹摆了摆手，说道：“别多管闲事。”
在堰津还有很多日本人，因为各种原因滞留在中国，其中大部分都是平民，例如开垦团的人数最多。
听这两个日本人的谈话内容，他们似乎是军人身份，按说如果是战俘的话，应该早就遣返回国了……
第511章 战俘
童潼叹了口气，说道：“方茵要是不死就好了……”
姜新禹：“她不死，以后怎么面对老魏？”
“老魏也喜欢她，两个人结婚呗。”
“重庆当时正遭受日军飞机的无差别轰炸，无辜死难者成千上万，方茵骗取老魏的感情，背叛国家民族，为侵略者提供情报，难道不该死吗？”
“可是，后来她悔改了？”
“你杀错了人，然后悔改了，就没事了？”
“你不要乱讲，我可没杀过人，最多就是教训教训那些混蛋！”
“我是打比方。我的意思是说，对方茵来说，她的死也算是一种赎罪！”
他们在谈论刚才看的电影《火的洗礼》，电影主要讲述女特务方茵潜伏在兵工厂工人老魏身边，趁机搞破坏给日军提供轰炸坐标，后来受到重庆军民爱国热情的感召，而最终幡然悔悟的故事。
童潼喃喃自语着说道：“我不喜欢这个结局……”
“虚构的故事，没必要入戏太深。”
“间谍是不是都没有好下场？”
童潼心里有些不舒服，电影情节和自己现在的处境太相似，难免让她产生兔死狐悲的感觉。
姜新禹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说道：“凡事不能一概而论，间谍也有好有坏。正义的一方注定会流芳百世，为后人所铭记！”
童潼愣怔了一会，说道：“怎么才能知道谁是正义的一方？”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你知道乔治.伍德这个人吗？”
“不知道。他是干嘛的？”
“乔治·伍德其实是一个代号，他的真实姓名到现在也没人知道。”
“他也是间谍？”
“对！他给盟军提供了很多重要情报，罗斯福对他的评价很高，认为乔治·伍德的存在，让第二次世界大战提前结束！这样的人就代表正义一方，他挽救了无数个家庭和生命，让世界重回和平！”
“罗斯福又是谁？也是间谍吗？”
“………”
“会不会罗斯福就是乔治.伍德，其实他是在自己夸自己……”
啪！
邻桌的矢野猛然一拍桌子，把童潼吓了一跳，打断了她天马行空的猜想。
服务生赶忙走过来，说道：“先生，怎么了？”
矢野听不懂中国话，沉着脸没言语，山田指着那盘生鱼片，说道：“我问你，这是什么？”
服务生：“生鱼片……”
山田：“这根本不是金枪鱼！”
服务生苦笑道：“先生，金枪鱼早就断货了，堰津的日式餐馆都用鲈鱼替代。”
山田和矢野低声说了几句，然后对服务生挥手示意没事了。
童潼冷哼道：“有的吃就不错了，挑三拣四……就应该把小鬼子都送进监狱！”
她本意是要找茬，说话的声音很大，姜新禹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山田腾然站起身，恶狠狠的瞪着童潼，厉声说道：“你再说一次！”
童潼毫不示弱，说道：“再说十次也行，你想听啊？”
“混蛋！”
山田双拳紧攥，骨节捏的咔咔直响，眼睛里似乎要喷出火来，怒目而视了一分多钟，终于还是慢慢坐下。
童潼气呼呼的说道：“姜新禹，你就这么看着？”
姜新禹没说话，他心里很清楚，这些日本人无论是什么来头，在目前的大环境下，他们不敢轻易惹事。
“结账！”姜新禹招呼着服务生。
正在这个时候，房门一响，从外面进来一个面色阴鸷的中年男子，他四处看了看，径直来到山田和矢野的桌旁。
山田慌乱的站起身，躬身说道：“伊藤……阁下，您怎么来了？”
伊藤冷冷的说道：“私离营地，擅自饮酒，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山田低下头，说道：“我们不是军人……”
伊藤：“别忘了，你们都是自愿留下来的！”
一旁的矢野说道：“伊藤阁下，请不要责罚山田君，这件事怪我……”
伊藤看了看酒馆里的客人，说道：“在这里说什么？跟我回去！”
“是！”
“是！”
这边姜新禹也结了账，和童潼出了酒馆。
三个日本人上了一辆军车。
童潼兀自在气恼中，恨恨的说道：“竟然敢骂我……要是大奎在，肯定让小鬼子满地找牙！”
看着远去的军车，姜新禹思索片刻，说道：“上车，我替你出气！”
童潼立刻转怒为喜，忙不迭的上了车，说道：“你怎么替我出气？”
姜新禹开车尾随在军车后面，说道：“等他们落单，我一个人打不过三个！”
童潼兴奋的跃跃欲试，说道：“对对对，还是你想的周到……”
军车三转两转，开进了一处院子。
借着路灯的光亮，只见大门口挂着“堰津战俘管理所”的牌子。
这里原本是一家机械铸造厂，抗战期间，工厂整体撤到重庆，日本人把这里改成了秘密监狱。
机械铸造厂还在和政府协商补偿问题，所以迟迟没有迁回堰津，闲置工厂废物利用，于是又变成了战俘管理所。
望着厂房内隐隐透出的灯光，姜新禹觉得很奇怪，战俘都已经被遣返回日本，怎么还有日本军人在这里？
回想起三个日本人之间的对话，姜新禹忽然想起一件事，军内一直盛传，有大批日本战俘被送往东北作战，难道……
“白来一趟！”童潼泄气的说道。
“那没办法了，我送你回去。”姜新禹调转车头，朝梅花巷方向驶去。
童潼回头看了看，说道：“你说，那两个家伙会是战俘吗？”
“应该不是。”
“这里是战俘管理所啊？”
“如果是战俘，他们怎么可能随便出来喝酒吃饭。”
“那他们是什么人？还会说鬼子话。”
“应该是日本平民吧，估计是没地方住，被政府临时安置到这了。”
“哦……”
沉默了一会，童潼神情严肃的说道：“姜新禹，我想知道一件事，希望你能诚实回答！”
姜新禹看了她一眼，说道：“问吧，什么事？”
“你现在做的事，是代表正义的一方吗？”
“当然。为国为民，就是正义！”
“唉……”
童潼长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
她一时之间有些恍惚，自己加入了共党，是不是有些欠考虑……
第512章 电话接头
军统堰津站，站长室。
乔慕才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他已经得到了消息，总部有意把堰津站一分为二，正副站长各管一摊。
他不知道命令何时下达，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会不会是因为堰津站接连出错，戴局长因此对自己产生了不满？
“笃笃！”门外响起敲门声。
乔慕才稳了稳心神，说道：“进来！”
房门一响，姜新禹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走了进来，说道：“站长，这是王新蕊的入职审批报告，您看一下。”
乔慕才接过文件，粗略浏览了一遍，拿起钢笔在末尾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把文件还给姜新禹。
姜新禹：“王新蕊已经来了，我这就带她办理入职手续……”
乔慕才示意姜新禹坐下，说道：“不着急，一个临时内勤的事，让她多等一会，我正好有话要和你说。”
“王新蕊是副站长的外侄女，我想……怎么也得区别对待一下吧？”
“不需要！在堰津站，所有人一视同仁！吴景荣把他的外侄女安排进来，就要按照站里的规矩办，我们是情报部门，这方面一定要严谨！”
“明白了！”
乔慕才也坐在沙发上，说道：“刚刚得到消息，共党方面释放了高明勋，策反新八军的计划，算是彻底泡汤了！”
姜新禹惊讶的说道：“这么快就放了？”
“据说是延安方面发话了，他们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影响到自身形象。”
“哦……”
“堰津站要一分为二，这件事你听说了吗？”
“略有耳闻。站长，是真的吗？”
乔慕才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上面是有这个意思，究竟是真是假，现在也不能最后确定。不过，这起码说明了总部的态度！”
姜新禹想了一下，说道：“您的意思是说，总部对堰津站的工作不满意？”
乔慕才点了点头，说道：“误杀裴少石，策反新八军功亏一篑，这两件事是最为关键的因素！”
姜新禹：“误杀裴少石是我的责任，当初……”
乔慕才伸手制止，说道：“我说过了，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对你的过失既往不咎，况且也不能完全怪你！”
“多谢站长谅解！”
“我听说，吴景荣去过你家？”
“哦，去过。”
“他都和你说了什么？”
“就是让我做王新蕊的引荐人，别的没说什么，待了一会就走了。”
乔慕才语重心长的说道：“新禹，现在是关键时期，千万要坚定立场，不要被人花言巧语蛊惑利用！”
姜新禹正色说道：“站长，您放心，我知道里外。没有您的栽培，就没有我的今天，新禹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辈！”
乔慕才笑道：“对你，我还是很放心，只是提醒你一下。好了，不说这些糟心事了……你和童小姐最近怎么样？”
姜新禹：“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关系。”
乔慕才微笑道：“慢慢来，先从普通朋友做起，然后再发展成不普通的关系！”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我听您的，顺其自然吧。”
“这就对了嘛，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不要总是活在自责愧疚中，多为自己考虑考虑。”
“您说的对……”
“铃铃铃铃！”桌上的电话响起。
乔慕才起身走过去，拿起电话说道：“喂，我是乔慕才。哦……好的，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乔慕才说道：“又来了一批中转军用物资，警备司令部让我们派人督查……真是麻烦！”
姜新禹站起身，说道：“还是我去吧。”
乔慕才想了想，说道：“这么冷的天儿，你就别去了，我让周俊臣去！”
“站长，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唔。”
乔慕才拨通了机要室的电话：“周主任，你马上去一趟白河码头，配合警备司令部，督察一批军需物资……”
…………
档案室。
房门一响，王新蕊和汪学霖一进一出，互相躲避不及撞了个满怀，汪学霖抱着的文件掉了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王新蕊连声道歉。
“没关系，你没事吧？”汪学霖一边收拾着文件一边说道。
“没事……”
两人目光一对视，空气瞬间凝结。
汪学霖外型高大帅气，言谈举止风度翩翩，对女人很有吸引力。
而王新蕊清秀恬静的气质，却也正是汪学霖钟意的类型，他可不喜欢性格张扬的姑娘，例如童潼那种类型。
汪学霖先反应过来，说道：“小姐，你找谁？”
王新蕊极力掩饰着慌乱，说道：“我是、我是来报到的新人。”
“哦，陈股长不在，你进去稍等一会吧。”
“谢谢。”
…………
周日中午，紫丁香咖啡馆。
范彬四处观察了一会，然后坐在一号桌。
服务生走过来，说道：“先生，您要喝点什么？”
范彬：“一杯咖啡……”
“铃铃铃！”吧台的电话响起。
“你好，紫丁香咖啡馆。”
“请让一号桌的范彬先生接电话。”
“好的，请稍等。”
一号桌距离吧台很近，服务生对范彬说道：“您是范彬先生吗？”
“是。”
“有您的电话。”
“哦，谢谢。”
范彬起身来到吧台前，伸手拿起电话，说道：“喂，我是范彬，您是哪位？”
“三叔的身体怎么样？”电话另一端的姜新禹说道。
他担心电话有窃听，故意沙哑着嗓子说话，他现在说的是接头暗号。
范彬：“吃了西街麻大夫配的中药，已经好多了。”
姜新禹：“你好，我是蜂刺。”
范彬：“你在哪？”
“你是开车来的吧？”
“对。”
“你马上离开咖啡馆，到十字街东第二个公用电话亭，开车应该不会超过十分钟！”
“……你什么意思？”
“按我说的做！”
电话随即挂断。
范彬思索了片刻，掏出两张钞票拍在吧台上，说道：“结账！”
出了咖啡馆，范彬上了车，向十字街驶去。
姜新禹计算的时间很准确，范彬只用了八分钟，就到达了十字街东第二个公用电话亭。
范彬走进电话亭，过了一会，电话骤然响起。
第513章 百合
电话亭被一棵大树遮挡，除非是走到近前，要不然从街上看不到打电话的人。
“喂？”
“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我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和你接头？”
“我正在等你解释。”
“第一次接头，你提前去了惠发酒楼，为什么？”
“有人跟踪，我想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头！”
“对方是什么人？”
范彬心里很清楚，自己的公开身份，蜂刺已经一清二楚，于是说道：“中统的人。”
“你是中统总务处长，他们为什么要跟踪你？”
“蜂刺同志，你不相信我？”
“换成你是我，肯定也会心有疑虑！”
“……中统堰津站敌情总干事王汉元和我有过节，他派人跟踪我，是想拿到我贪赃枉法的证据。”
“今天好像并没有人跟踪你。”
“我回去之后，请站长出面调解，王汉元也表示了歉意，这两天确实消停不少。”
“我不明白的是，既然知道有人跟踪，为什么不取消接头！”
“我自己去茶馆喝茶，有可能会招惹怀疑，所以约了一个朋友，我和你接头的时间是七点，我和他约在七点半钟以后。”
姜新禹思索了一会，说道：“可是，你想过没有，我如果按时出现，肯定会和你接头。”
“我进了茶馆之后，就已经把书收起来了，正常来说，你来了也不知道我是谁！不过……你似乎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机缘巧合而已……”
范彬对答如流，逻辑上没有丝毫疑点，他约了别人是为了掩护自己，这和姜新禹带着童潼和小纽扣去吃饭，其实都是异曲同工的办法。
姜新禹基本相信了这种解释，如果范彬是内奸，中统完全没必要派人暗中监视，因为那样一来，反而容易引起接头人的警觉！
想到这，姜新禹说道：“组织上有什么指示？”
范彬：“我们是不是应该见一面？”
“电话里说更安全！”
“你还是不相信我？”
“不！我相信你。只不过，我们见面并不合适，以后你会明白我的苦衷。”
“即使不见面，你的真实身份也不能说吗？”
“在合适的时候，你会知道我是谁，但是现在不行。抱歉！”
姜新禹也是没办法，以他们两个人的身份，如果私下见面，会更加惹人注意！
组织上安排范彬做为接头人，只考虑了保密方面的因素，没想到“蜂刺”的公开身份是军统行动队长！
军统和中统水火不容，他们今天要是见了面，或许明天就会被冯青山知道！
范彬沉思片刻，说道：“好吧，希望到时候，你能有一个令人信服的解释！”
姜新禹：“一定会！”
“我是你唯一的联络人，也是你的上级，我们和其他线上的同志不发生横向联系，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你的绝对安全！”
“明白！”
“另外，蜂刺这个代号，敌人注意很久了，不适合继续使用。从现在起，你的新代号是，百合！”
“代号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没有任何意义，就是为了更好的隐藏身份，敌人即使查到蛛丝马迹，可能会认为这个代号属于一个女性。”
“哦……”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在堰津港白河码头，存放了大批中转军需物资，都是最近从日本运来，初步估算至少可以装备两个整编师！”
“就是说，敌人在积极备战？”
“对！这批物资接收方是驻扎在山西的23军，那里是我们的根据地！”
“武器配备的具体情况有吗？”
“电话机上面有一把钥匙，街对面的光华浴池6号柜，情报的详细情况就在毛笔的笔筒里。”
范彬伸手划拉几下，果然摸到了一把钥匙，对这个未曾谋面同志的小心谨慎，心里不禁暗暗称赞。
“看到钥匙了吗？”
“看到了。”
“另外，堰津战俘管理所，有一批日军战俘，人数不详，我怀疑是敌人用于内战的雇佣兵！”
关于雇佣兵这件事，其实早就不是什么秘密，抗战结束后，晋绥军收编了大批日军战俘，主要就是针对八路军。
但是，范彬没想到堰津居然也有这样的事。
“这件事如果能拿到证据，对舆论实在太有利了！”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我尽力！”
“以后我们怎么联系？”
“通过短波明码呼叫，还用这种方式接头！”
“可以。新的密码手册是小说《边城》，中华书局版。”
“好的。”
“再见。”
“再见。”
…………
堰津站，副站长室。
“笃笃！”门外响起敲门声。
吴景荣：“进来！”
房门一响，王新蕊迈步走进来，毕恭毕敬的说道：“姑父，您找我？”
吴景荣：“以后在站里，不要叫姑父，称呼我副站长，免得让人说闲话。”
“知道了。”
“来了这么多天，感觉怎么样？”
“感觉……同事都很好，陈股长说我学东西快，还当众表扬了我。”
“唔……陈雷也跟我说了，你的表现还不错，你自己也不能懈怠，争取早日转为正式编制！”
“姑……副站长，您放心，我会努力的！”
吴景荣沉思了片刻，说道：“我怎么听说，你和档案股的汪学霖走的很近，有这回事吗？”
王新蕊红着脸低下头，说道：“我和他在同一间屋子里办公，难免、难免……”
吴景荣：“新蕊，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汪学霖？”
王新蕊犹豫了一下，声如蚊呐的说道：“嗯，有一点……”
吴景荣沉下脸，说道：“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可是……姜新禹有太太，而且他们的感情很好，我怎么好去破坏人家的家庭呢。”
“站里所有人都知道，姜新禹的日本太太不可能回来了，哪来的破坏家庭一说？我看你分明是喜欢上了那个汪学霖，不愿意走我给你铺的路！”
“姑父，求您别逼我好吗？别的事我都听您的，唯独这件事，希望您能给我自由选择的权利！”
“你读了那么多书，就学会了自由和权利？”
看着低头不语的王新蕊，吴景荣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新蕊，你怎么就不能理智的想一想，汪学霖不过是和你一样的临时内勤，他能帮助你什么？姜新禹可是堂堂国军少校，是这个楼里的四号人物，这里面的利弊关系，你难道看不明白吗？”
“……即使我愿意也不行。”
“为什么？”
“他有一个女朋友。”
“有女朋友？你不是在骗我吧？”
“真的。我怎么敢骗您呢？那个姑娘叫童潼，那次我去姜新禹家里的时候，刚好遇见过一次。”
吴景荣打量着王新蕊，觉得她不像是在说谎，于是问道：“他们会不会是普通朋友？”
“我觉得不是。他们看上去很亲密，看着就是那种关系……”王新蕊为了把自己摘出去，只能这么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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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4章 训夫
堰津军统站，电讯科。
房门一响，郑光荣推门而入，把正在打电话的张尼娜吓了一跳，对电话里说道：“我这边有事，一会再打给你。”
挂断电话，张尼娜说道：“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
“我还用敲门吗？你最爱吃的糖炒栗子，趁热乎，快吃吧。”郑光荣把一个散发着香味的纸袋放在桌上。
张尼娜冷着脸说道：“这不是在家里，让别人看见，成什么样子！”
郑光荣不以为然的说道：“我们是夫妻，看见怕啥。”
张尼娜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说道：“你呀，真是扶不起来的阿斗！在军统混的年头也不少了，连避嫌都不懂吗？”
郑光荣挠了挠头，说道：“我下次注意。”
张尼娜剥开一个栗子放进嘴里，说道：“在哪买的？”
“街上。”
“上班时间，你又出去干嘛？”
“中午没啥事，出去转了转……”
“唉，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我又咋了？”
“你是行动队的组长，总是擅离职守，要是赶上姜队长有事找你，怎么办？”
“……不会那么凑巧吧？”
“怎么不会？上次查抄保安旅的李元胜，姜队长本来要带你去，给你立功受奖的机会。你告诉我，为什么最后没带你去？”
“那天……闺女打电话来说，想吃四远香的芝麻酥果，我心想反正没啥事，就买了给她送回去……”
“小孩子的一句话，就能让你把正事放下？”
“她发烧两天了，什么都不想吃，你又不是不知道！”
“家里有佣人，自然会照顾她，你一个大男人，就不能想一想，哪头轻哪头重！”
“在我心里，闺女最重要！”
张尼娜往椅子上一靠，无奈的说道：“让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是后娘一样！”
夫妻俩一时无话，沉默着谁也不看谁。
郑光荣最先妥协，说道：“尼娜，别生气了，我错了，以后肯定改！”
听到这句话，张尼娜的脸色总算见了一点阳光，说道：“我托关系找门路，把你弄进行动队，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你的前途！你可倒好，一点都不懂得珍惜机会！”
郑光荣连连点头，说道：“我知道，我知道。”
“既然知道，就应该主动去抓机会，不能总是等着机会找你！”
“……啥意思？”
“唉，我当初怎么就猪油蒙心，嫁给你这么个棒槌！”
“………”
“多观察长官的言行，他喜欢抽烟，你兜里就随时准备火柴，他喜欢女人，你就帮着牵线搭桥！我这么说，你能听懂吗？”
“我懂。”
“也不知道真懂假懂……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一会！”
郑光荣嘿嘿笑道：“还是当官好，上班还能睡午觉。”
张尼娜靠在椅子上，眼睛半睁半闭，说道：“羡慕有什么用，你要是当了官，你也可以！”
…………
行动队队长室。
姜新禹站在窗前，看着一辆威利斯吉普车开进堰津站，从车里下来一名上尉军官，手里拿着文件袋。
姜新禹知道，警备司令部有需要在军统留档的文件，都会派专人送来堰津站。
按照时间推算，如果有关于那批日军战俘的文件，也会在这几天送过来。
这类文件先经手情报处，然后交由机要室保存。
姜新禹拉开抽屉，把事先准备好的微型相机揣进怀里，顺手拿了桌上的一罐茶叶，然后迈步出了办公室。
来到情报处处长室，姜新禹伸手敲门，“笃笃！”
“进来。”屋内传来冯青山的声音。
姜新禹最近经常来情报处，要么是以闲着无事下棋为由，要么就是单纯的闲聊。
冯青山已经习惯了这种来往，能和行动队长搞好关系，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况且他们名义上都是乔慕才的人。
“冯处长，中午怎么没在餐厅看见你？”
“我上午去了一趟警察局，来不及赶回来，只好在外面对付一口。”
“哦，我说呢……”
“姜队长，你们行动队最近功劳可不小，抓了三个大军贪！”
“主要是情报处情报得力，我就是出力干活儿，要说功劳，冯处长最少要占七成！”
冯青山微笑着说道：“七成太过了，公平一点来说，行动队四，情报处六，这么分配最讲理！”
“行动队要是能占到四，那真是受之有愧啊！”
“你我之间，不用这么谦虚了吧？”
姜新禹把茶叶罐放在茶几上，说道：“朋友送的新茶，正宗信阳毛尖，我特意给你拿来一罐尝尝。”
冯青山：“谢谢。”
“一罐茶叶谢什么……”
“笃笃！”门外传来敲门声。
冯青山：“进来！”
那名上尉军官迈步走进来，双脚一并立正敬礼，说道：“冯处长，这是由军统留档的机密文件，请您签收。”
冯青山接过文件袋看了看，拿起钢笔在回执单签上自己的名字。
上尉再次敬了一个军礼，然后转身退了出去。
文件袋上印着绝密两个大字，封皮上写着一行字：日俘赴晋人员之情况备忘录。
“怎么，堰津也有日军战俘？”姜新禹故作惊讶的说道。
冯青山拿起文件袋又看了一眼，说道：“你才知道啊？这都是第二批了，上一批从堰津送走了六百多人。”
姜新禹笑道：“我又不是搞情报的，哪知道这些事……难怪共党总是在报纸上说，国军部队容留日军战俘，我还以为是他们造谣呢！”
冯青山：“所以说，无凭无据，随便他们怎么说！”
姜新禹想了一下，说道：“不过，如果真要是开战了，这些战俘在战场上被共军俘虏，这不是现成的证据吗？”
冯青山笑道：“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可以不承认，反过来说是共军利用日军战俘参战，他们是在贼喊捉贼！”
姜新禹轻拍了一下额头，说道：“我这脑子……唉，没转过来这个弯！”
冯青山：“其实按照委座的意思，只留下日军的教官和技术人员，剩余的一律遣返！可是阎长官认为，这些日军对八路作战经验丰富，坚持要把他们利用起来！”
第515章 你是人间四月天（一）
“冯处长，你的茶具也该换一换了，现在都用紫砂茶壶，泡出来的茶味儿，确实不一样！”
“真正的紫砂壶太少了，滥竽充数的我又看不上……先将就着用吧。”
冯青山打开茶叶罐，提鼻子闻了闻，说道：“尝尝你的好茶……姜队长，下午没事吧？”
“没事。”
“那正好，咱们喝点茶，聊聊天。”
“好啊……”
冯青山拎起暖水瓶，一边沏茶一边说道：“新一军把共军追到了松花江以北，要不是一纸停战协定，孙长官这次肯定能全歼林部！唉，所以说，空谈误国啊！”
姜新禹敷衍着说道：“是啊，国军确实失去了一次绝好的机会……”
那份绝密文件放在桌上，旁边还有其他的文件，如果不看封皮上的字，其实文件袋外观都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冯青山把茶壶放在茶几上，说道：“姜队长，你先坐一会，我把文件送去机要室。”
姜新禹：“这种事还要亲力亲为啊？”
冯青山：“普通文件派下面人送就行，这是绝密文件，按照规章制度，必须我亲自去，没办法！”
“哦，对对，我把这茬儿忘了，那快去吧。”
冯青山伸手去拿桌上的绝密文件。
姜新禹扭脸看着墙上的挂钟，说道：“都三点了？”
惯性使然，冯青山也顺着姜新禹的目光看过去，他的手并没有停下来，依然去拿桌上的文件。
姜新禹就是在等着这个时机，他迅速把另一份文件向前推了一下，刚好顶开了绝密文件，等于是把这份文件送到了冯青山手里。
与此同时，冯青山拿起文件袋，迈步走出了情报处。
听着走廊里脚步声渐远，姜新禹立刻打开那份绝密文件，他知道自己的动作必须要快，冯青山随时都会回来。
文件袋里有十几页打印的信笺，其中有一份日方代表和国军代表签署的协议，上面盖着国芳部的大印，还有何部长的亲笔签字。
姜新禹知道，自己的时间有限，拍到最关键的证据就可以，没必要把所有文件都拍一遍。
他侧耳倾听着走廊里的动静，举起微型相机，对着这份协议连拍三张，然后把文件按原样放回去。
做完了这一切，姜新禹倒了一杯茶，坐在沙发上等待着。
又过了一会，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房门一响，冯青山迈步走了进来。
姜新禹惊讶的说道：“冯处长，这么快就回来了？”
冯青山叹了口气，说道：“拿错文件了。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经常性的丢三落四！”
姜新禹：“要我看，主要是太累了，平时要多注意休息。”
冯青山拿起那份绝密文件看了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走了出去。
…………
行动队门外。
王新蕊犹豫了一会，伸手敲了敲门，“笃笃！笃笃！”
“王小姐，别敲了，姜队长不在。”郑光荣刚好从门口路过。
王新蕊微微鞠了一躬，说道：“郑组长你好，姜队长什么时候回来？”
她虽然来的时间不长，但是也认识郑光荣，知道这是电讯科科长张尼娜的先生。
郑光荣看了一眼王新蕊手里拿的书，说道：“那我可不知道……你找姜队长有事吗？”
“哦，我是来还书的……”
“我替你转交吧！”
“谢谢郑组长！”王新蕊把那本《你是人间四月天》文集递过去，
目送着王新蕊走远，郑光荣看了看书的封面，自言自语的念叨着：“你是人间四月天，林徽因著……”
姜新禹从情报处回来，见郑光荣站在队长室门前，问道：“有事吗?”
郑光荣赶忙回过身，说道：“队长，刚才档案股的王小姐来过，说是把这本书还给您。”
姜新禹接过书，随便翻了两页，说道：“光荣，回去跟组里说一下，十月份的津贴补助，挪到了这个月的薪水里。”
郑光荣：“我还以为十月份没有津贴补助了。”
姜新禹把书夹在腋下，掏出钥匙打开房门，说道：“怎么会没有呢，只是偶尔会拖欠一两个月……谁还有不明白的，让他直接去问会计科。”
“是。”
进了办公室，姜新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火柴盒，倒出来剩余的几根火柴，把卸下来的胶卷放进去。
身上携带这种东西，必须尽快离开堰津站。
姜新禹穿好外套，整理了一下公事包，顺手把那本《你是人间四月天》也一并拿走。
虽然顺利拍到了秘密协议，但是姜新禹心里并不轻松。
协议应该是一式两份，一份在警备司令部，另一份由军统存档。
这份绝密文件没有泄密，一切都好说，一旦发生泄密，而且又是以偷拍的方式，冯青山肯定会对姜新禹产生怀疑！
必须想一个万全之策，把事后的调查目标转向其他人……
无论如何，这份情报必须尽快送出去，放在自己身上太危险，谁也预料不到下一秒钟，会出现什么样的意外状况！
十几分钟后，轿车停在堰津商会门前。
姜新禹下了车，四处看了看，步行穿过马路朝对面的暖香阁走去。
暖香阁楼后是《中华时报》报馆，报馆新开了不长时间。
别看名字起的挺大，其实就是一家以报道花边新闻为主的娱乐小报。
一辆黑色轿车里，郑光荣远远的看着姜新禹进了暖香阁，不禁叹了口气，喃喃着说道：“看起来，没有女人是不行啊……”
对张尼娜教训自己的那番话，郑光荣觉得很有道理，想要得到升迁的机会，一味埋头苦干肯定不行！
——掌握上司的喜好，然后投其所好，这才是官运亨通的捷径！
这就是郑光荣想了一下午，领悟到的人生道理！
所以，姜新禹提前离开了堰津站，郑光荣忙不迭跟了出来，他没有其他想法，就是想知道姜队长业余时间喜欢做什么。
要不然，就算自己有心在这方面下功夫，总得知道上司的兴趣爱好才行。
见姜新禹进了暖香阁，郑光荣倒是很理解，男人嘛，单身这么久了，出来找女人也没啥不对……
第516章 你是人间四月天（二）
郑光荣这种组长级别，除非是执行公务，否则没有权限把站里的车开回家，必须在下班之前把车送回去。
他正准备要走，街上忽然起了一阵骚动。
一个身穿对襟夹袄，头戴呢子帽的家伙飞跑过来，身后两个警察紧追不舍，嘴里不停的喊道：“站住！拦住他！”
转眼间，呢子帽跑到了暖香阁楼下。
郑光荣略一思索，推门下了车，横身拦住去路，喝道：“站住！”
呢子帽腹背受敌，来不及细想，沿着楼梯上了暖香阁。
追到近前的警察扶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说道：“这王八蛋太他吗能跑了……歇一会，累死老子了！”
郑光荣抬头看了一眼，说道：“怎么不追了，他要是跑了怎么办！”
“放心吧，这么高的楼，他跑不了！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便衣队的。”
“便衣队？以前怎么没见过你，新来的吧……”
楼上暖香阁房门一开，老鸨子迈步走出来，站在缓台上说道：“警官，你们咋不追了呢？那个人跑了！”
警察脸色变了，说道：“他跳楼了？”
老鸨子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笑道：“跳啥楼啊，顺着楼梯跑了！”
暖香阁最近修建了后楼梯，主要是为了迎合客人们的需求，并不是每一个寻花问柳的男人，都能大大方方来这种地方。
楼梯修建的时间很短，警察们并不知情，郑光荣就更不知道了，他本来也不是本地人。
“那个家伙是什么人？”郑光荣问道。
“不知道……”警察还在喘着粗气。
“不知道？”
“他在巷子里鬼鬼祟祟，我们准备盘查他一下，没想到这家伙撒腿就跑！”
郑光荣心想，会不会和共党有关呢？
这种事还真是很难说，万一要是无意中抓到一条大鱼，自己在堰津站可就露了脸！
最重要的是，终于能够在张尼娜面前，挺胸抬头的说话了。
对郑光荣来说，这才是最了不起的成就！
想到这，郑光荣对警察说道：“你们俩跟我继续追！”
警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说道：“追啥追，耽误这么长时间，那家伙早跑没影了！”
郑光荣：“你们累的走不动路，他也一样，说不定就躲在附近！”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都觉得郑光荣说的有道理，立刻起身出了暖香阁，从后楼梯下楼继续追踪疑犯。
郑光荣猜的没错，呢子帽也累的不行了，见警察没再追下来，就近躲在墙角休息。
气儿还没喘匀，忽听脚步声传来，他不知道来的是谁，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夕阳照在呢子帽后背，把他的影子清清楚楚投射在地上。
“他在那！”警察大喊道。
郑光荣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了，只能跟着冲了过去。
呢子帽心里暗暗叫苦，他还没闹明白，警察是怎么发现的自己。
距离十几米远，就是中华时报报馆，呢子帽拉开房门跑了进去。
按照他心里所想，报馆也一定有后门，自己或许还能够趁乱逃走。
“哎，你是干什么的？”一名编辑模样的人，站起身呵斥道。
呢子帽根本不理他，看准了后门方向，抓起一把椅子回手朝追进来的警察扔过去！
“啪！”的一声，椅子砸在墙上摔的四分五裂。
眼看着他伸手要拉开后门把手，郑光荣操起桌上一个烟灰缸，凭着感觉用力掷过去。
烟灰缸不偏不倚，正中呢子帽后脑，他惨呼一声，捂着头跌坐在地上。
两名警察冲上前，不容分说立刻给他上了铐子。
其中一名警察伸出大拇指，对郑光荣说道：“兄弟，有两下子！”
编辑抱怨着说道：“警官，你们抓贼能不能换个地方？我们这是报馆！”
警察推了一下呢子帽，对编辑说道：“这事儿你得和他说，他非要往这跑，我们能怎么办？”
呢子帽后脑肿起一个大包，疼的直哼哼，颤声说道：“警官，我是不是流血了？”
警察捡起烟灰缸看了看，笑道：“你小子练过铁头功吧？这都没把你脑袋开瓢！”
郑光荣迈步走过来，蹲下身对呢子帽说道：“你是什么人？”
呢子帽支吾着说道：“堰津人……”
郑光荣不想耽误时间，一把将呢子帽的手按在地面，然后从警察手里夺过烟灰缸狠狠砸了下去！
“啊——”
呢子帽惨叫一声，他的小手指被生生砸断，疼的脸色煞白，汗珠子顺着额头冒出来。
郑光荣冷冷的说道：“说不说？”
呢子帽：“我……”
郑光荣举起了烟灰缸，说道：“自己选一个手指！”
呢子帽吓的连声说道：“别别别，我说我说！都在裤腿里……”
他的裤脚用绳子扎紧，像是灯笼裤一样，街上很多地痞流氓，都是这种穿着打扮。
警察解开呢子帽的裤腿，紧贴小腿绑着几袋红色粉状的东西。
郑光荣：“这是什么？”
呢子帽哭丧着脸说道：“快上快……警官，我第一次干，真是第一次……”
郑光荣：“快上快？”
一名警察解释着说道：“毒品的一种，这种东西和烟土不一样，吸过量当场毙命！哎，兄弟，你是便衣队的，连这个都不认识？”
郑光荣大失所望，费了半天劲，原来是一个毒贩！
警察把呢子帽拽起来，说道：“禁毒令贴的满街都是，你没看见吗？”
呢子帽：“警官，我这个……会被关多久？”
警察想了一下，说道：“顶风作案，最少五年！”
“警官，要是能高抬贵手，我可以给你们……”呢子帽的声音越来越低。
“出去说！别耽误报馆做生意！”警察架着呢子帽走了出去。
郑光荣跟在后面慢慢走着，他知道，警察刚才对自己使眼色，肯定是有心徇私舞弊，收钱放了这个毒贩！
这种事见得多了，渐渐也就麻木了，所有人都这么干，没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经过编辑办公桌时，一本书落入了郑光荣的眼中！
在一个小时前，他刚刚见过这本书，所以印象尤其深刻，就是王新蕊还给姜新禹那本《你是人间四月天》！
第517章 你是人间四月天（三）
郑光荣四处打量了一会，房间内摆放着五六张办公桌，每张桌上都有一个标识牌，上面写着诸如编辑、校对、排版、广告外务等等。
里间是主编办公室，正在收拾被摔坏椅子的那位编辑，他桌上的标识牌写着广告外务。
“一把椅子我就不计较了，按理说你们应该赔偿的……”
编辑也看见了桌上的书，说道：“一定是刚才那位先生忘在这的！”
郑光荣：“刚才？我们进来的时候，没看见有人从这出去。”
“那位先生是从后门走的。”
“他叫什么名字？”
“匿名。他不想说，我也不好深问。”
“……他来报馆做什么？”
编辑疑惑的看了看郑光荣，碍于他的警察身份，还是如实回答道：“发一则寻人启事。”
说着话，他从抽屉里拿出一纸信笺，说道：“就是这个。”
寻人启事：占彪吾兄，一别数载，弟十分挂念，如回到堰津，请于本月8日傍晚五点钟，准时到天香楼一聚！医生！
“8日，那就是后天……寻人启事什么时候见报？”
“明天上午。”
郑光荣沉思了片刻，说道：“我问你的这些话，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包括那位发寻人启事的先生，中间如果出了差错，我唯你是问！明白吗？”
编辑：“警官，你放心好了，审查制度我们都懂，不会出去乱说的。”
“那就好！”
郑光荣迈步出了报馆。
角落里，徇私枉法的交易还在进行中，呢子帽一脸沮丧，警察则是故作威严状。
见郑光荣出来，警察招手叫道：“兄弟，你过来一下！”
郑光荣远远的说道：“我还有事，这件案子，你们看着处理吧！”
他才不关心这种烂糟事，他现在关心的是，刚刚在报馆看到的那则寻人启事！
本来以为，姜新禹把车停在街对面，是担心被人看见他来暖香阁，毕竟国府有明文规定，校官以上级别严禁出入风月场所。
万万没想到的是，暖香阁只是用来掩人耳目，姜新禹真正要去的地方，其实是中华时报报馆！
如果确实想找失去联系的朋友，那也应该选择大一点的报馆，比如中央日报、大公报、堰津日报等等。
像中华时报这样的小报，读者肯定不多，看报馆办公条件的简陋程度，就知道报纸的发行量有多差！
虽然郑光荣这些年不得志，不仅有同僚们的处处排挤，还要忍受妻子的冷嘲热讽，但是他毕竟是受过专门训练的特工！
他敏锐的察觉到，今天发生的事并不简单，甚至可以说，姜新禹的这种行为非常可疑！
半小时之后。
姜新禹回到报馆，说道：“李编辑，我的书忘在这了。”
“是这本吗？”李编辑把《你是人间四月天》递过去。
“对对，谢谢啊。”
“不客气。”
李编辑有心把刚才的事告诉姜新禹，想了想还是没敢说，谁知道这位到底是什么人，还是别给自己找麻烦了。
姜新禹之所以选择从后门离开，是不想被警察看到自己，一时匆忙把书忘在了桌上。
只不过，他也没把这件事想的有多严重。
两天后，傍晚五点钟。
天香楼饭店。
这个时间正是饭口，前来用餐的客人非常多。
范彬迈步走进来，伙计迎上前打着招呼：“先生，您几位？”
“两位，等一个朋友。”
“您这边请。”
伙计把范彬引领到一张桌位，说道：“您是现在点菜，还是等朋友来了再点？”
“等他来的吧。”
“那成，您稍坐一会。”
“伙计，我姓范，如果有电话找我，麻烦你过来叫我一下。”
“好的。”
几分钟后，柜台的电话响起。
掌柜拿起电话听了一会，对伙计说道：“问问有没有一位范先生，有电话找他。”
伙计快步走到范彬近前，说道：“范先生，有您的电话。”
“谢谢。”
来到柜台前，范彬拿起电话说道：“喂，是我……”
“砖窑胡同北墙，有我做的暗记，把砖头取出来，情报就在里面！”电话的另一端是姜新禹。
范彬：“哦，你不来了啊？嗨，让我白等半天！知道了，那就改天再聚吧！”
挂断电话，范彬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白跑一趟，说不来就不来了！”
掌柜笑道：“这也是常有的事，您慢走。”
…………
目送着姜新禹的轿车远去，郑光荣放下手里的望远镜，思索了一会，随即开车前往天香楼。
十几分钟后，轿车停在天香楼对面，一个名叫宋延成的特务快步走过来，拉开车门坐进车里。
郑光荣：“情况怎么样?”
宋延成：“暂时没发现异常。”
“五点钟的时候，有客人接电话吗？”
“五点钟……有！”
“是什么人？”
“不认识。男的，三十多岁，戴着眼镜，看着像是一个教书先生……”
“查一下这个人的身份！记住，跟谁都不准透露这件事，明白吗？”
“明白！”
郑光荣安排宋延成盯着天香楼，他自己去盯姜新禹，为了避免被姜新禹察觉，特意从驻军借了一副望远镜。
站里设备科也有望远镜，但是郑光荣没敢去领，主要是担心被姜新禹知道。
整件事进行到现在，郑光荣几乎可以断定，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姜新禹偷偷摸摸发了一则寻人启事，然后又不去约定地点，反而用电话联系，他这是要干什么？
误杀裴少石那件案子，郑光荣当时也在现场，当时他没觉得有何不妥，现在则改变了想法！
姜新禹开枪的时候，为什么不选择打伤裴少石，而是一枪击毙？
虽然事后他解释，是因为天黑视线不好，完全是凭感觉胡乱开了一枪，也不知道打没打中目标。
对这种说法，吴景荣表示过怀疑，只不过没有证据，再加上后来姜新禹救了他一次，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而郑光荣知道，当时姜新禹拿着手电，天黑视线不好的说法，其实并不成立！
他完全有可能是故意击毙了裴少石！
那时候，郑光荣刚进行动队不久，就算是有一点疑心，也不可能去指证自己的顶头上司。
第518章 你是人间四月天（四）
一周后。
两部电话，相隔十几里地，一东一西。
姜新禹：“找我什么事？”
范彬：“情报送出去了，估计很快就能见报，敌人肯定会对泄密原因进行调查，对你会不会造成影响？”
“会有一点，问题不大。”
“那就好。”
范彬心里猜测，能够拍到这种照片，“百合”很可能藏身在驻军，否则他接触不到这类文件。
范彬不知道的是，军统也有文件存档。
范彬：“还有一件事，最近发现有陌生人在监视我，为了安全起见，我们暂时停止联络！”
“会不会是王汉元的人？”
“应该不是。站长的面子他总是要给的，短时间内不会再查我！”
“如果有紧急情况怎么办？”
“早上九点钟整，直接打我办公室电话，响两声挂断。中午的时候，我会在永泰茶馆等待你的电话接头！”
听到电话接头这四个字，姜新禹无声的笑了笑，他想了一下，说道：“监视你的人长什么样？简单描述一下。”
“三十多岁，刀条脸，好像稍微有点驼背，就这么多，离得太远了，看不太清楚。”
“他们开的什么车？”
“一辆黑色福特，没挂车牌。”
“好，我知道了。”
范彬叮嘱道：“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
“我会的。”姜新禹挂断了电话。
有人监视范彬，如果不是王汉元的手下，那又会是什么人呢？
答案似乎很明显，敢监视中统的总务处长，也只有军统了，站里也确实有几辆黑色福特轿车。
莫非是冯青山？
姜新禹把情报处的人在脑海里过滤了一遍，没有范彬描述的那个人，难道是从其他部门借来的特务？
好像没这个必要吧……
转过天，军统堰津站。
“喂，我是姜新禹，明天我要用车去大沽，提前把车况检查好，油箱加满。”
“姜队长，您用几辆车？”
“还没最后定。怎么了？”
“我担心车不够，尽量把时间错开。”
“车都派出去了吗？”
“明天情报处要用三辆车，机要室用一辆，行动队用一辆，总务处也说要用车……”
“行动队谁用车？”
“是郑光荣组长。”
“哦……这样吧，你给我准备三辆车，基本就够了。”
“好的。”
挂断电话，姜新禹思索了一会，又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说道：“三组吗？我是姜新禹，让郑光荣来我办公室一趟！”
“姜队长，郑组长出去了。”
“他去哪了？”
“不知道。”
“他自己出去的吗？”
“还有宋延成。”
“宋延成？”
“就是新来的小宋，河北怀柔的……”
“我知道了。既然郑光荣不在，那你来一趟吧！”
“是！”
提到了宋延成，姜新禹心里顿时一片雪亮！
刀条脸，稍微有点驼背，这不就是宋延成的体貌特征吗？
没想到竟然是行动队的人！
过了一会，门外传来敲门声，“笃笃！”
姜新禹：“进来！”
一名特务迈步走进来，躬身说道：“队长，我来了。”
姜新禹拍了拍手边的一摞表格，说道：“把这些表格拿回去，每人一份，告诉他们要认真填写，不许涂改。”
特务拿起表格看了看，说道：“队长，这是啥？”
“个人档案。”
“个人档案写过一次了……”
“这属于补充部分，家庭成员情况，都要如实详细的写清楚！”
“郑组长也要写吗？”
“我都要写，你说他要不要写？”
“明白了！”
“另外，除非有特殊情况，下班之前都要交上来。”
“是！”特务鞠了一躬，拿着表格转身退了出去。
下午三点钟左右，楼下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
姜新禹走到窗前，只见一辆福特轿车缓缓停在门口，郑光荣和宋延成从车里下来。
五点钟的时候，各组的档案资料陆续送到姜新禹办公室。
姜新禹找出宋延成的档案，仔细看了两遍，然后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说道：“光荣，你们组的赵铭和宋延成，档案填写的有些问题，让他们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郑光荣：“是。”
几分钟后，赵铭和宋延成来到队长室，并排站在姜新禹面前。
姜新禹拿起一份档案，说道：“赵铭，你岳父的养子情况，为什么不写出来？”
赵铭：“我以为只写直系亲属……”
“养子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同样属于直系亲属！你回去重新写一份，明天早上八点之前交给我！”姜新禹把一张新表格推了过去。
“是！”赵铭拿起表格退了出去。
姜新禹拿起宋延成的档案看了一会，说道：“民国26年，你在察哈尔参加集会被捕入狱，这一段表述的语焉不详，你要解释一下，参加哪种性质的集会？”
“是抗日集会。”
“组织者是谁？”
“是察哈尔铁路局的……杨凤岐。”
“就是那个被日本人以间谍罪处死的杨凤岐？”
“对……”
姜新禹盯着宋延成的眼睛，说道：“可他是一个共党，你不知道吗？”
宋延成低下头，说道：“后来知道的。”
“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上刑场那天，日本兵一拉枪栓，杨凤岐就开始喊口号，什么万岁永垂不朽啥的……那时候我才知道他是共党。”
“你们认识多久了？”
“大概半年左右。”
“这么长时间，你都没发现他是共党？”
“没有。”
“你说的是实情吗？”
“队长，我保证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实情！”
姜新禹猛然一拍桌子，厉声说道：“宋延成，我怀疑你有通共的行为！有没有！”
宋延成吓得脸色骤变，颤声说道：“我没有。”
“既然没有，为什么要隐瞒真相！”
“队长，我担心写出这段经历，会受到没完没了的调查，所以就没敢写……”
“不做亏心事，就不怕鬼敲门，自己要是内心坦荡，还怕调查吗？怪不得情报处的人对我说，你最近鬼鬼祟祟，原来还真的有问题！”
“我没有，队长，请您相信我！”
“你让我怎么相信你？情报处的人是诬告你？”
宋延成心想，如果不把事情说清楚，就凭隐瞒经历这件事，自己肯定会被踢出军统部门，而且还不知道会不会有其他后果！
第519章 你是人间四月天（五）
毕竟是在调查自己的上司，在没有拿到证据之前，郑光荣并没有对宋延成透露太多内情。
如果知道是在查姜新禹，很难说宋延成敢不敢做这件事！
听宋延成讲述完事情经过，姜新禹心里暗暗吃惊，表面上依然不动声色，说道：“跨部门调查，谨慎一点也无可厚非，怪不得郑光荣没有汇报。”
宋延成：“郑组长说，拿到证据再向上面汇报。”
姜新禹沉思了半晌，说道：“你不要告诉郑组长，跟我说了这件事，免得影响他的积极性。”
“是！”
“另外，你的档案问题，我可以替你压下来，看你今后的表现了！”
“多谢队长！”
姜新禹起身走到窗前，过了一会，只见郑光荣上了张尼娜的车，轿车缓缓开出堰津站大门。
姜新禹想了一下，说道：“你现在住哪？”
宋延成：“站里的宿舍。”
“康平里？”
“是。”
“走吧，我正好去康平里办点事，顺路捎你一段。”
十几分钟后，姜新禹的车停在康平里路边。
军统堰津站宿舍楼是一栋四层楼，街对面有一个书报摊。
姜新禹漫不经意的说道：“堰津的书报摊太少了，平时买报纸都要走很远才能买到。”
宋延成搭着话，说道：“可不是嘛，康平里只有这一个报摊，流动卖报的都去繁华路段，根本不往这边来。”
“明天你上班之前，想着帮我买一份中央日报，运河北街的书报摊更少。”
“队长，您要是买报纸不方便，以后这事就交给我了，保证一次都不能忘！”
“那敢情好，就是太麻烦了……”
这种和上司拉近关系的机会，平时找都找不到，宋延成连忙说道：“不麻烦不麻烦，就是捎带手的事。”
“那就谢谢了。”
“您客气。队长，要是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姜新禹微微点了点头，目送着宋延成下了车穿过马路，进了堰津站宿舍楼。
入夜，十八街。
刘德礼回到家里，伸手拉了一下灯绳，电灯毫无反应。
停电了？
正准备出去看一下电闸开关，黑暗中有人说道：“别去了，我把电闸关掉了。”
“你怎么来了？”刘德礼听出了这是蜂刺的声音。
姜新禹：“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会来找你。”
刘德礼慢慢坐在椅子上，说道：“出什么事了？”
“有点麻烦，需要你帮忙。”
“为什么不联系你的上级，你要知道，我们不是一条线。”
“情况很紧急，我没办法联系他，只能来找你帮忙。”
“说吧。”
“我被特务盯上了。”
“你暴露了？”
“还没有，他们只是怀疑，并没有拿到证据。”
“需要我做什么？”
刘德礼知道，蜂刺对组织的意义重大，况且上级也有命令，在必要的时候，自己也应该尽量配合他。
“除掉他们！”
“可是，我的人手有限……”
“你帮我解决一个就行，另一我自己想办法！”
“……他是谁？”
“军统行动队的，名字叫宋延成，住在康平里堰津站宿舍。”
“好！给我两天时间……”
“不行！夜长梦多，时间太长容易出现变故，明天必须动手！”
“明天？你总得让我准备一下吧？”
“明天一早，宋延成会去街对面书报摊买报纸，早上人少，道路也很宽敞，他如果死于交通意外，应该不会引起怀疑！”
“你是说开车撞死他？”
“对！这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
刘德礼沉吟着说道：“如果在撤退的时候，遇到警察怎么办？”
“这个不用担心，警察九点钟上街执勤，万一遇到意外情况，我来解决！”
“好！”
姜新禹起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在走廊里顺手把电闸合上。
…………
第二天，军统堰津站
“铃铃铃！”桌上的电话响起。
姜新禹拿起电话：“喂，哪位？”
“是姜队长吗？”
“对，是我。”
“我是红桥警察局的李警长。”
“什么事？”
“是这样，刚刚在康平里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死者名叫宋延成，他身上的证件是军统堰津站行动队……”
“人死了？”
“当时还有一口气，送医院途中死了。”
“唉，这个宋延成，怎么这么不小心！肇事者抓到了吗？”
“没有。据目击者说，轿车撞了人，直接就开跑了。”
“简直是目无国法！撞死了人，就能昧着良心一走了之！李警长，一定要追查肇事者！”
“是！呃……尸体停在附近的教会医院，您看怎么处理？”
“我马上派人过去！”
“好的。”
挂断电话，姜新禹思索了一会，拿起电话拨通了总务处的号码：“喂，老黄，我是姜新禹。”
“哦，新禹啊，有事吗？”电话里是黄处长的声音。
“刚刚警察局来电话，行动队的宋延成出了车祸，尸体停在康平路那家教会医院，你们总务处派人处理一下善后。”
“宋延成……没印象啊，新人吗？”
“新人，才来一个多月。”
“哦，怪不得我不认识……他家人通知了吗？”
“老家怀柔的，我一会把宋延成的档案资料派人给你送去。”
“好的。”
中午的时候，宋延成被车撞死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堰津站。
郑光荣去了一趟教会医院，回来之后有些心神不宁。
宋延成暗中监视范彬，忽然就遭遇了车祸，这更像是杀人灭口的伎俩！
如果自己的猜测没错，会是谁干的呢？
范彬？
还是姜新禹？
如果是范彬还好办一点，就怕是姜新禹察觉到了什么，他如果存心对自己不利，那可是防不胜防……
不行！
这件事必须找人商量一下！
找谁呢？
现在没拿到更多的证据，唯一的证人宋延成也死了，空口无凭指证姜新禹和范彬暗中勾结，说出来谁会相信？
思来想去，唯一能商量的人，只有自己的妻子张尼娜！
郑光荣本来想等到事情水落石出之后，让张尼娜大吃一惊，从此对自己刮目相看，现在看来只能提前告诉她了！
退一万步说，这件事如果从张尼娜嘴里说出来，分量可比郑光荣要大的多！
第520章 你是人间四月天（六）
电讯科科长室门外。
郑光荣伸手推了一下房门，然后又敲了两下，“笃笃！笃笃！”
屋内无人应答。
他想了一下，迈步来到对面的电讯室，对一名科员说道：“张科长去哪了？”
科员连忙站起身，说道：“科长去陆军医院了。”
“哦，她什么时候走的？”郑光荣的闺女这两天发高烧，已经住院两天了。
“大概二十分钟前。”
郑光荣想了一下，伸手拿起桌上的电话。
为了及时掌握闺女的病情，他要了医生的电话号码。
“喂，是安医生吗？”
“对，我是。你是哪位？”
“我是韵茹的父亲。”
“哦，郑先生啊，有事吗？”
“我闺女怎么样了？”
“现在基本退烧了，再观察一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谢谢您了。”
“不客气。”
“顺便问一下，我太太去医院了吗？”
“没有。我刚从病房回来。”
“哦……打扰了，安医生，再见。”
“再见。”
从堰津站到陆军医院，最多十几分钟的车程，张尼娜二十分钟前走的，怎么还没到？
挂断电话，郑光荣思索了片刻，迈步下楼去司机班要车，他想沿路去查看一下。
张尼娜驾驶技术一般，刚刚又出了宋延成那件事，多少让郑光荣产生了一些不好的联想。
行动队长室，姜新禹把椅子挪到窗前，留意楼下的动静。
因为他知道，宋延成的死，肯定会触动郑光荣的神经。
从正常逻辑分析，郑光荣今天有所行动的概率很大！
见郑光荣匆匆下楼，上了一辆福特轿车，姜新禹立刻起身出门，快步向楼下走去。
这个人知道的太多，必须让他永远闭嘴！
郑光荣的车开出堰津站大门，想了想又退了回来，摇下车窗对警卫说道：“张科长的车，往哪个方向去了？”
警卫回忆了一下，说道：“往东走了。”
“确定是往东？”
“确定。”
出了堰津站大门，往西是陆军医院，往东完全是相反的方向。
郑光荣心里纳闷，难道张尼娜没去医院，她为什么要说谎呢？
转念又一想，心里也就释然了，张尼娜或许是先回家，给闺女拿一些换洗衣服，然后再去陆军医院。
想到这，他一脚油门踩到底，轿车朝家里方向疾驰而去！
半小时之后，郑光荣的车停在了家门外，果不其然，张尼娜的车也在附近。
姜新禹不敢跟的太近，远远的把车停在街边，他在等一个机会，一个适合制造意外的机会！
虽说两名军统特务接连死于意外，必然会引来怀疑，但是他们也只能是怀疑，谁也想不到会和姜新禹有关！
郑光荣掏出钥匙打开房门，正要开口叫张尼娜的名字，目光一瞥之下，客厅茶几上放着一个黑色公事包！
这不是张尼娜的包，很显然是男式公事包！
家里有客人？
有客人的话，还是一个男人，不应是在客厅说话吗？
再说了，人去哪了？
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郑光荣愣了几秒钟，迈步来到卧室门口，伸手推开了房门。
眼前的一幕，让他顿觉如遭雷击，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那张属于他们夫妻的钢管床上，一个男人手忙脚乱的穿衣服，张尼娜同样衣衫不整，只穿着一条睡裤。
张尼娜用睡衣挡着胸口，面红耳赤的说道：“光荣，你听我解释……”
郑光荣反应过来，几步冲了过去，飞起一脚踹翻那个男人，顺手扯断床头柜上的电话机，劈头盖脸砸了下去。
那个男人——堰津副市长朱凯，开始还抵挡了几下。
养尊处优四肢不勤的副市长，哪里是郑光荣的对手。
没用上一分钟，朱凯被打的鼻口窜血，眼角开裂，乍看上去满脸的鲜血，样子十分可怖。
“光荣，快住手！你要打死人了！”张尼娜顾不上遮羞，伸手去拽郑光荣的胳膊。
郑光荣两眼通红，破口大骂道：“去你吗的！烂货！破鞋！这个时候你还护着他！”
说着话，他反手一记耳光，重重打在张尼娜胖乎乎的脸上，五道手指印清晰可见！
“你、你敢打我？”张尼娜捂着肿起的脸，不敢置信的看着郑光荣。
两人结婚十几年，虽说偶有拌嘴争吵，但是郑光荣从未动过张尼娜一根手指，今天算是破天荒头一遭！
亲眼目睹妻子和别的男人在床上，郑光荣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看着张尼娜赤裸的上身，感觉心都在滴血！
“打你？我今天要杀了你们这对狗男女！”郑光荣伸手从腰里掏出手枪，对着张尼娜比划着。
朱凯挣扎着坐起来，说道：“郑先生，有话好好说……”
“说你娘了个*！”郑光荣枪柄抡过去，朱凯惨叫一声，捂着鼻子缩在角落里，鲜血顺着鼻孔喷了出来。
张尼娜情急之下，伸手拉开抽屉把自己的手枪拿出来，枪口对着郑光荣喊道：“别打了，住手！”
郑光荣回过身，厉声说道：“你他吗的要学潘金莲，谋杀亲夫吗？”
张尼娜退了一步，说道：“光荣，你冷静一点，再打要出人命了，你知道他是谁吗？”
郑光荣：“我当了活王八，还让我冷静？你以为我和你那个俄国爹一样？”
张尼娜怒道：“我们的事，你说我爹干嘛！”
郑光荣冷笑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跟我装糊涂？”
“我装什么糊涂？”
“你为啥长得不像俄国人？那是因为你娘偷了汉子，你根本就不是那个俄国傻帽的种！明白了吗？”
郑光荣也豁出去了，什么恶毒的话都说，怎么解气怎么来。
“你、不许你侮辱我娘！”张尼娜气得满脸通红，握枪的手都在发抖。
“你娘还用侮辱？她做了下贱事，心里能没数吗？要不然她怎么会忽然回到中国，你那个俄国爹为啥不跟来？他也不傻，只不过洋人想的开，不在意罢了！”
“你胡说！”
“我胡说？你回家去问问你娘，就知道我有没有胡说！要是知道破鞋还祖辈传，我会娶你？”
张尼娜浑身栗抖，这种毫无底线的侮辱和谩骂，她现在已经没有多少羞愧之心，转而变成了对郑光荣的怨恨！
见郑光荣的枪一直没放下，朱凯很怕这个红了眼的家伙，忽然给自己来一枪，于是讨好着说道：“尼娜，我觉得郑先生说的蛮有道理，你看看你自己，确实一点都不像俄国人……”
马屁拍在马蹄子上，看见他这副虚伪的嘴脸，郑光荣气不打一处来，抡起手枪对着朱凯的脑袋又是一通猛砸。
朱凯举着胳膊勉强抵挡，连声喊道：“尼娜，救命，救命啊……”
张尼娜咬着牙喝道：“郑光荣，你给我住手，听到没有！”
“怎么，我要是不住手，你还能开枪杀了我？”郑光荣一脚踢了过去，朱凯再次发出一声惨叫。
“你别逼我！”
“你还有脸说我逼你？”
“尼娜，救救我……啊！”
朱凯头上又挨了一记。
…………
此刻，姜新禹在车里焦急的等待着。
他不知道郑光荣什么时候能出来，如果今天解决不了问题，很难说明天会发生什么！
从兜里掏出香烟，摸遍了口袋也没找到火柴，正要看看公事包里有没有，忽听一声沉闷的枪响传来！
“砰！”
第521章 以权谋私
听到郑光荣家里传来枪声，姜新禹知道，不论发生了什么，自己必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要不然就没法解释，行动队队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警察很快就会赶到，被他们撞见，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回到堰津站，刚走到三楼楼梯口，王秘书快步迎了过来，说道：“姜队长，站长让你马上去见他！”
“什么事这么急？”姜新禹边走边问道。
“好像是张科长出事了。”
“张科长怎么了？”
“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
说话间，来到站长室。
乔慕才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见姜新禹进来，说道：“你去哪了？到处都找不到你！”
姜新禹：“和线人见了一面，了解一些学运的情况。站长，出什么事了？”
乔慕才叹了口气，说道：“张尼娜家里，一死一伤，死的是郑光荣，伤的是朱凯！”
“郑光荣……死了？怎么回事？”
“谁知道呢，估计不是什么好事……”
“笃笃！”门外传来敲门声。
乔慕才：“进来！”
房门一响，冯青山从外面走进来，说道：“站长，您找我？哦，姜队长也在。”
乔慕才：“冯处长，你和姜队长去一趟张尼娜家里，记住，朱副市长也牵涉其中，所以，尽量封锁消息，秘密调查！”
冯青山：“站长，什么案子？”
乔慕才一脸的无奈，说道：“路上让姜队长告诉你，快去吧！”
“是！”
“是！”
…………
转过天。
军统堰津站站长室。
乔慕才看了一遍调查报告，叹道：“这就叫色令智昏，玩火自焚！”
张尼娜在冲动之下，开枪打死了郑光荣！
那是失去理智的疯狂，事发后张尼娜目光呆滞的坐在地板上，全没了平时意气风发的样子！
调查报告很详尽，包括电讯科科员和门口警卫的证词，都显示这件案子与其他无关，完全是一桩令人意想不到的突发事件！
姜新禹：“站长，您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乔慕才沉思了半晌，说道：“如果是一般的家庭纠纷也就算了，关键是闹出了人命，而且死者还是军统的人，这件事只能据实上报，让总部看着办吧！”
“如果上报总部，这种桃色情杀案，肯定会传的沸沸扬扬，对堰津站的脸面……似乎有点不太好看。”
“唉，纸里包不住火，我能怎么办？”
“市政厅的赵秘书刚刚来找过我，说是代表市政厅来和咱们协商。”
“代表市政厅？”
“对！”
“哪个赵秘书？”
“朱凯的机要秘书。”
“哼，他就直接说代表朱凯不就完了吗！”
“赵秘书说，最好把这件事压下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对朱副市长、对堰津站都有好处！”
乔慕才冷笑道：“朱凯闹出这么大的丑闻，市政厅当然不想声张，问题是，怎么能瞒得住呢！”
姜新禹：“到了现场之后，我没让警察局做笔录，直接把案子接过来了。”
“即便如此，事实摆在那……”
“如果说是郑光荣枪支走火，自己把自己打死了，这件事是不是还有回旋的余地？”
乔慕才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要是这么说的话，朱凯倒是轻松了，万一要是被总部查出来，责任就会落到我们头上！”
姜新禹低声说道：“朱凯和毛主任有交情，他可以摆平一切！而且，赵秘书许诺，只要能把这件事圆过去，条件随便我们开！”
乔慕才目光一闪，说道：“什么条件？”
“我跟赵秘书说了，必须是足金足两的金条，最少这个数！”姜新禹伸出五根手指。
“区区五根金条……”
“站长，是五十。”
乔慕才吃了一惊，说道：“五十根？”
姜新禹点了点头。
乔慕才沉吟着说道：“他还真舍得下血本……”
“我本不想管这件事，心想漫天要价，把他打发走算了，谁曾想赵秘书一口答应！”
乔慕才心里盘算着，自从吴景荣来了以后，自己处处小心防范，已经许久没有额外收入了，这么一大笔钱真是让人心痒手痒！
姜新禹继续敲着边鼓，说道：“朱凯也不是傻瓜，这件事要是不压下来，副市长的位置肯定坐不稳了，他知道哪头轻哪头重！”
朱凯主管经济，五十根金条虽然是一个巨大的数字，但是只要能把乌纱帽保住，以后肯定有机会赚回这笔钱！
乔慕才沉思了半晌，说道：“以你的意思呢？”
姜新禹：“既然朱凯打通了上面的关节，您何乐而不为呢？站长，这种机会可不多啊！”
乔慕才犹豫着说道：“会不会出问题？”
“我让黑道的人去收钱，即使将来出了问题，您也毫不知情！就说是按照调查报告秉公处理，我们也是受到了朱凯和张尼娜的蒙蔽！”
姜新禹和黑道人士来往密切，甚至参与了黑市生意，这些事乔慕才多少知道一点，他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自己也不干净！
权衡利弊之下，乔慕才觉得这件事确实很稳妥，况且这种谋杀亲夫的丑闻，虽然和堰津站关系不大，总归是好说不好听。
“新禹，这件事就按照你说的办！唉，说心里话，我也不想因为这种事，失去一个电讯方面的人才！”
姜新禹想了一下，说道：“别的倒没什么，就是冯处长那边……”
乔慕才摆了摆手，说道：“冯青山那我去和他说，你就不用管了。”
“那我就去办了？”
“去吧！”
姜新禹知道，在张银卫的事情上，乔慕才没有追究责任，对冯青山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所以，在这种事上，冯青山不会多嘴多舌。
其实赵秘书不仅是替朱凯传话，他也捎来了张尼娜的口信，希望姜新禹能网开一面，帮着在乔慕才面前多美言几句。
张尼娜主管电讯科，抓住她的把柄，对将来的情报工作实在太有利了！
参与这种以权谋私的勾当，能够是赢取乔慕才更多的信任！
姜新禹在军统没背景没靠山，除了左右逢源之外，他所能仰仗的只有乔慕才！
第522章 锁头坏了
下了一夜的大雪，把堰津城装扮的银装素裹。
一家茶馆内，刘德礼和汪学霖相对而坐。
“我刚刚转为正式编制，以后可以接触到更多重要文件了。”
“太好了！组织上刚好下达了命令，决定启用我们这条线！”
“有具体任务吗？”
“暂时还没有，见机行事吧。”
“知道了。”
“童潼那边怎么样？”
“我感觉还可以，他们隔三差五约会，只是……”
“怎么了？”
“我有些担心，童潼如果真的爱上姜新禹，会不会因为感情因素，最后背叛组织？”
“你多虑了，我考察她的时间也不短，我认为童潼不是那种人！”
“感情上的事，有时候很难讲……”汪学霖摇了摇头。
刘德礼喝了一口热茶，叹道：“大雪封山，不知道游击队的同志们，这段时间是怎么熬过来的。”
“你是说榆树岭的游击队？”
“对！”
“他们现在有多少人？”
“听说已经发展到上百人，别的都好说，主要是吃的东西太难搞了。”
“他们为什么不离开榆树岭？”
“主要是出于战略考虑，你试想一下，如果将来堰津发生战事，游击队就是插在敌人心脏的一把尖刀！”
“有道理。”
刘德礼拿出怀表看了一眼，说道：“我得走了，你自己小心！”
“好。”
…………
军统堰津站。
上班时间还早，档案室空无一人。
陈雷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直到烟头烧到了手指，这才惊的跳起来，手忙脚乱把烟头熄灭。
房门一响，汪学霖迈步走了进来，不抽烟的人对烟味尤其敏感，他知道这位陈股长又在档案室偷偷抽烟。
“铃铃铃！”桌上的电话响起。
汪学霖拿起电话，说道：“喂，档案股。”
“陈雷在吗？”电话里是周俊臣的声音。
“您等一下。”汪学霖捂住话筒，回身对陈雷说道：“陈股长，周主任的电话。”
陈雷赶忙走过来，伸手接过电话：“周主任，我是陈雷，您有什么吩咐？”
“有几份资料，你亲自过来取，存入一号柜。”
“是！”
陈雷放下电话，往门口走了两步，想了想对汪学霖说道：“好像又到了检查卫生的日子，你赶紧四处看看，有没有烟头啥的！”
“知道了。”汪学霖答应着，站起身四处查看。
几分钟后，陈雷拿着几份文件去而复返，把文件放在桌子上，掏出钥匙打开一号柜。
汪学霖看了一眼，最上面的文件袋封皮写着一行字：关于堰津匪患之若干意见。
陈雷把文件袋放进去，重新关好柜门，把锁头挂上去用手按了一下。
做完这一切，陈雷说道：“运气还算不错，周主任今天不来检查卫生，让我们自检自查……学霖，没烟头吧？”
“暂时没发现。”汪学霖低着头继续检查。
“有事叫我一声。”陈雷指了一下对面的休息室，推门走了出去。
汪学霖直起腰，正要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位，目光一瞥之下，发现一号柜竟然没锁。
刚刚陈雷随手按了一下，可能是疏忽大意了，其实压根没锁上。
一些没有时效性，还在保密期内的资料，都会由机要室转存档案股一号柜，平时钥匙也由股长亲自保管。
堰津匪患几个字，让汪学霖怦然心动，他心里猜测着，会不会和榆树岭游击队有关？
要不然，普通土匪的资料，何必存放在军统部门？
陈雷在休息室过烟瘾，同事们还没来上班，这是一个唾手可得的机会！
档案室在楼层的最东边，十分的肃静，如果有人来，肯定能听见脚步声。
汪学霖拿掉柜门上的锁头，他亲眼看见陈雷把文件放在什么位置，所以也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了那份文件。
打开文件袋，从里面拿出几张打印的公函，快速浏览着上面的内容：……军统部门应加大情报力度，提供榆树岭共党残部踪迹……
最下面是警备司令部参谋处的公章，这是发给军统的文件，驻军希望军统能提供这方面的情报，他们要进行一次剿匪！
虽然没有标明具体日期，这也是非常重要的情报，起码能让游击队做好应对的准备！
走廊里由远而近传来脚步声，汪学霖赶忙把文件装好，按照原样放进去，然后准备把柜门锁好。
用力按了一下，锁头进去又弹了出来，再按一次，再次弹出来！
汪学霖明白了，并不是陈雷粗心大意，而是这把锁头赶巧刚刚坏了！
脚步声已经来到门口，他不敢再耽搁，快步回到自己的座位。
汪学霖假装收拾桌面，他的心怦怦直跳，虽然受过特工训练，但是窃取情报还是第一次！
房门一响，王新蕊走了进来，衣服上还沾着雪花，呵着手说道：“外面好冷啊……就你自己吗？”
汪学霖：“陈股长在休息室。”
“哦……”
王新蕊打开挎包，从里面拿出一盒包装精美的领带，来到汪学霖近前，略带羞涩的说道：“昨天在百货公司看到的，店员说是法国货，我觉得和你很配，就买来送你。”
“这怎么好意思……多少钱？”汪学霖拿出钱包，作势要掏钱。
王新蕊连忙按住汪学霖的手，随即又红着脸把手缩回去，说道：“你要是付钱，我岂不是成了商人了。”
“可是……”
“快收起来，别让人看见。”
走廊里脚步声渐渐多了起来，汪学霖只好把领带放进抽屉里。
从心里讲，王新蕊是他喜欢的类型，两人的性格相似，文化水平也差不多，平时说话也能聊到一起去。
很多时候，汪学霖和王新蕊目光对视，就会有一种心有灵犀的感觉，不需要更多语言，就能明白彼此心里所想。
如果她是普通女子就好了，为什么偏偏是一个军统特务呢？
这实在一件让人无比纠结的事情！
同事陆续走进档案室。
“学霖，来的这么早啊？”
“是啊，下大雪，我怕路不好走，所以就提前出来一会。”
“你知道什么，学霖刚转了编制，怎么也要表现表现！”
“新蕊，早。”
“你早。”
第523章 大雪封山
陈雷哈欠连天的走进来，经过一号柜的时候，发现了锁头有问题。
他立刻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喂，总务处维修组吗？我是档案股陈雷，拿一把锁头过来。”
几分钟后，维修组来人更换了一把新锁。
陈雷有些不放心，跟着维修人员来到走廊，问道：“旧锁是怎么坏的？”
维修人员看了一眼手里的旧锁，说道：“锁簧老化。”
陈雷：“这是一把新锁啊，三个月不到，怎么就老化了？”
维修人员仔细检查了一下，说道：“应该是进过水吧，您看，锁芯都锈蚀了。”
经他一提醒，陈雷这才想起来，锁头确实进过水。
档案股刚成立那会儿，站里搞了一次卫生大扫除，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把锁头掉进了水盆里。
当时谁也没留意，等到发现时，锁头已经在水里泡了大半天了。
…………
堰津城外，榆树岭。
一间茅草屋内，屋子中间放着炭火盆，旁边是一个小方桌，桌上放着两个红薯和一碗冒着热气的蛋花汤。
骆驼掀开棉门帘走进来，身上夹带着一股寒气，他手上拿的簸箕里面装着几块碎炭，哗啦一声倒进炭火盆。
曹云飞：“骆驼，吃饭了吗？”
“吃过了。”骆驼随手把簸箕放在一边。
“吃的啥？”
“……跟您一样。”
“屁！弟兄们要都能吃上这个，老子还愁啥！”曹云飞抓起一个红薯扔了过去。
骆驼赶忙伸手接住，说道：“队长……”
曹云飞叹了口气，说道：“吃吧，一碗杂粮饭啥也不顶！”
他心里很清楚，山上只剩最后一袋棒子面，没下雪之前，还能挖一些野菜，做成杂粮饭勉强维持。
现如今大雪封山，野菜也不好挖，一百多人张嘴吃饭，山上怕是很快就要断粮了。
骆驼狼吞虎咽的吃着红薯，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队长，要不，让老茄子下一趟山，到附近村子借点粮？”
曹云飞拿过一个空碗，倒了半碗蛋花汤，顺着桌面推过去，苦笑着说道：“借了十几次了，老茄子说，再去的话，乡亲们真要拿咱们当土匪了！”
骆驼喝了一口蛋花汤，说道：“上面说要派政委过来，这么长时间了，也没见个人影。”
提起这件事，曹云飞也很烦躁，说道：“谁他娘的说不是呢！起码来一个命令，我也能知道是撤是留！”
其实，曹云飞不知道的是，两个小时之前，政委鲍长义已经到了，此刻正在村民李老汉家里。
鲍长义三十多岁，原本是独立团一名连指导员，这次奉命前来榆树岭担任游击队政委。
他现在心里焦急万分，榆树岭到处白茫茫一片，根本找不到上山的路。
“李老哥，就真的没办法上山吗？”鲍长义对李老汉说道。
李老汉坐在小板凳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袋，沉默了半晌，说道：“你上山要干啥？”
“听说后山有还魂草，老母亲病重，就缺这一副中药救命！”
“还魂草可不好找，我在榆树岭住了快一辈子了，就见过一回，唉，那都是十年前了……”
“不好找不代表没有，总得试一试。”
“小兄弟，这榆树岭可去不得啊！”
“为啥去不得？”
“山上……有土匪。”
“你看见过土匪？”
“他们经常下山到各家各户买米买油，开始还给钱，后来就打欠条，说是借一还二。”
鲍长义笑道：“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土匪？”
李老汉把烟袋锅在脚底磕了几下，压低嗓音说道：“其实啊，乡亲们心里都有数，他们不是土匪！”
“那是啥？”
“是这个！”李老汉用手比划着一个八字。
“笃笃！笃笃！”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谁呀？”李老汉起身去开门。
“快开门，冻死人了！”门外是一个公鸭嗓男人的声音。
木板门打开，一个四方大脸的青年走了进来，一边拍打着身上的雪，一边说道：“老李头，家里有吃的没？快给弄点！”
“二贵，你个混小子，老李头是你叫的？我是你舅舅！”李老汉板着脸骂道。
二贵嘿嘿笑道：“这么叫不是显得亲近嘛……这是谁啊？”
鲍长义站起身，说道：“哦，我是过路的。”
二贵上下打量着鲍长义，说道：“过路的……哪的人啊？”
鲍长义：“静县人。”
李老汉从后屋拿来几个棒子面馒头，往桌上一放，对二贵说道：“家里就这几个馒头了，你将就吃一口吧！”
二贵嬉皮笑脸的说道：“舅，您外甥顶风冒雪的来了，怎么着也弄倆菜，烫壶烧酒吧？”
李老汉叹了口气，说道：“你说你挺大的人了，东家吃西家混，啥时候是个头啊？”
二贵撇着嘴说道：“别门缝儿里瞧人，您外甥我就快有钱了！”
李老汉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脸对鲍长义说道：“小兄弟，我劝你啊，还是回去吧，这种天气，你一个外乡人，根本上不了山，除非有人给你带路……”
二贵目光一闪，说道：“这位先生要上山？”
鲍长义：“没办法，家里有人生病，需要一味还魂草，这种草药只有榆树岭后山才有。”
“哦……”
二贵眼珠转了转，说道：“先生，如果我愿意给你带路，你能给点辛苦费吗？”
鲍长义急切的说道：“当然！”
“能给多少？”
“你要多少？”
二贵撮着牙花，说道：“哎呀，这一趟往返最少小半天，怎么也得……十万块吧？”
李老汉呵斥道：“二贵，你小子穷疯了吧，要人家这么多钱！”
二贵一咧嘴，说道：“老李头，你又不是不知道，山上有土匪，这一去被绑了票也说不定！”
李老汉还要说什么，被鲍长义制止，他说道：“要是能找到还魂草，十万块也不多。”
二贵笑道：“还是城里人爽快！”
鲍长义：“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呃，明天吧，您就在我舅舅家住一宿，我回去准备准备。”
“可以。”
“您贵姓？”
“免贵姓包。”
“那得咧，明天一早我来找您！咱们不见不散！”
第524章 二贵
傍晚，军统堰津站。
张尼娜在家停职反省，电讯科暂时由吴景荣负责。
“副站长，这是刚破译的共党电文。”电讯科一名组长把一纸电文递过去。
——敌人正在搜集榆树岭游击队相关情报，一旦被其掌握行踪，后果将不堪设想，望速做准备！麻雀！
吴景荣思索了一会，说道：“电文是什么时间截获的？”
“周四下午。”
“周四下午……三天前？”
“是。”
“唔，效率不错。麻雀这个代号，以前出现过吗？”
“从来没有。”
“好，你先下去吧。”
电讯组长转身退了出去。
吴景荣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周主任，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几分钟后，周俊臣推门走了进来，说道：“副站长，您还没回去呢？”
吴景荣微笑着说道：“你不也还没走吗？”
周俊臣：“处理完手头的公务，马上就走。”
周俊臣有一个习惯，每天下班之前，必须看到上司都走了，他才会离开站里。
吴景荣把桌上的电文推过去，说道：“你先看看这个。”
周俊臣拿过来看了一遍，沉吟着说道：“搜集榆树岭相关情报？难道是警备司令部的那份文件……”
吴景荣缓缓点了点头，说道：“我的第一感觉也是有人泄密！”
“文件是警备司令部参谋处发给我们，参谋处人多眼杂，要说泄密也有可能。”
“会不会是从我们这走漏的消息？”
“不会吧？只有乔站长、冯处长，还有你我看过那份文件……”
“文件现在在哪？”
“在档案股。”
“为什么送那去了？”
“哦，没有留存价值的文件，都会在档案股存放一段时间，然后统一销毁。”
“哦……”
“您放心，文件柜的钥匙由陈雷亲自保管，不会出问题。”
“陈雷这个人可靠吗？”
“他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虽然平时有些小毛病，但是对党国绝对忠诚，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吴景荣知道，陈雷和周俊臣是同乡，两家关系处的不错，平日里也素有来往，帮着说话也是人之常情。
“笃笃！”门外传来敲门声。
吴景荣：“进来！”
一名特务匆匆走了进来，来到吴景荣近前，附耳说了几句话。
吴景荣眼睛一亮，说道：“人在哪呢？”
“我把他安排在附近的旅馆了。”
“你把他带来，我要亲自问话！”
“是！”
“等等！”
“您还有什么吩咐？”
“走角门，尽量不要让别人看到他。”
“明白！”
周俊臣说道：“副站长，您有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吴景荣点了点头，说道：“明天问问陈雷，有没有其他人接触过那份文件。”
“是。”周俊臣转身退了出去。
十几分钟后。
那名特务再次返回，说道：“副站长，他来了。”
吴景荣：“让他进来。”
特务打开房门，对门外说道：“进来吧。”
二贵畏畏缩缩的走进来，进门先来一个九十度鞠躬，说道：“站长好！”
吴景荣看了看他，说道：“叫什么名字？”
“刘二贵。”
“你把事情经过从头到尾详细说一遍。”
“是！”
二贵清了清嗓子，说道：“我舅舅住在村头第一家，经常有外乡人去他家里问路……我今天本打算去探听消息，进门就看见了那个包先生。”
“包先生就一个人吗？”
“一个人。”
“他多大年龄，长什么样？”
“三十五六岁，黑红脸，穿着棉长袍，呃……多少有点雌雄眼。”
吴景荣笑道：“观察够仔细的，不错！是一个干情报工作的好苗子！”
“谢谢站长夸奖！”二贵躬身说道。
“我不是站长，是副站长。”
“看您一脸富贵相，早晚能当上站长。”
二贵深谙阿谀奉承这一套，他知道一点，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没有不喜欢听奉承话的人。
吴景荣大笑道：“好好，借你吉言了。接着说。”
受到了吴景荣的夸奖，二贵精神抖擞更加来劲，把经过描述的格外传神，甚至连语气都模仿的惟妙惟肖。
吴景荣：“你为什么觉得包先生可疑？”
二贵：“大雪天去山里找还魂草，这种事听着都新鲜，而且我管他要十万块，他立刻就答应，这太奇怪了！”
“哦，哪里奇怪？”
“他穿着打扮也不像是有钱人，十万块钱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吴景荣满意的点了点头，对那名特务说道：“你找了一个合格的线人！”
二贵：“站长，就是说，我这份情报有用？”
“当然有用！”
“那、那赏钱……啥时候给我？”
“赏钱不是问题！明天一早，你就会拿到！”
“谢谢站长！”
那名特务说道：“副站长，我马上通知行动队，出城把人抓了，回来一审，就什么都清楚了！”
吴景荣伸手制止，说道：“不！只抓姓包的，没什么大用处……”
“那您的意思是？”
吴景荣沉思了半晌，和颜悦色的对二贵说道：“想不想拿到更多的赏钱？”
二贵嘿嘿笑道：“当然想。”
吴景荣：“你明天带包先生进山，只要找到游击队的藏身处，我重重有赏！”
二贵吓了一跳，连连摆手说道：“站长，您是不知道山里啥情况，到处是大雪，一旦在山里迷了路，这么冷的天儿，是要死人的……”
吴景荣：“如果包先生确实是共党，我相信他一定有法子找到游击队！”
“您还是找别人去吧，我干不来这个……”二贵把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
那名特务眼睛一瞪，厉声说道：“二贵，你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吗！”
二贵哭丧着脸说道：“站长，就算姓包的能找到游击队，他们肯定不会放我下山，还不得弄死我……”
“共党又不是土匪，怎么可能不分青红皂白弄死一个老百姓呢？你放心，只要把消息传出来，国军三两天之内，就会把你解救出来。”
“咋、咋传消息？”二贵看出来了，这件事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
吴景荣叫过那名特务，低声嘱咐几句，特务转身走了出去。
第525章 狼
榆树岭。
鲍长义早早起床，洗了脸吃过饭，一切准备停当。
李老汉从后屋拿来一把硬木锹把，说道：“小兄弟，把这个带上，能探路还能打狼。”
“山上有狼？”
“有。不过，最近几年是越来越少了。”
“李老哥，您外甥不在村里住吗？”
“他家在兴旺屯，离这也不算太远，走路有半个钟头就到了。”
“哦……他对榆树岭熟悉吗？”
“这个你放心，二贵从小在榆树岭长大，没有他不知道的地方。”
“那就好！”
李老汉犹豫了一下，说道：“让他带路倒是行，你给的钱太多了。”
鲍长义笑道：“二贵说的对，这种天气上山，多给一点也是应该的……”
房门一响，二贵推门走了进来，手上拎这一个小铁笼子，笼子四面用黑布罩住。
“二贵，笼子里是啥？”李老汉问道。
二贵：“鸽子。”
“哪来的鸽子？”
“朋友养的。”
“你带它干啥？”
“不懂了吧，万一要是在山里迷了路，把它放回去，找人来救我们。”
“你小子想的还挺周到。”
“那是。”二贵嘿嘿的笑着。
鲍长义拿起锹把，说道：“走吧，争取早去早回！”
二贵：“走！”
两人一先一后出了屋子，踩着厚厚的积雪向榆树岭进发。
持续的降雪虽然停歇，但是天气也变更加的寒冷，凛冽的北风吹起碎雪漫天飞舞，打在脸上又疼又冷。
山路异常难走，最深的积雪有半米多厚。
他们深一脚浅一脚，终于来到了半山腰，两人累的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二贵，路没错吧？”鲍长义在风雪中大声说道。
二贵停下脚步，四处看了看，说道：“放心吧，错不了！”
二贵在前面负责开路，比鲍长义更消耗体力，手里还拎着一个铁笼子，有几次身体失去平衡险些跌倒。
鲍长义于心不忍，说道：“把笼子给我，我替你拿着！”
“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行！”二贵有些紧张的攥紧了笼子。
笼子里面不是普通的鸽子，而是受过训练的信鸽，不管在任何恶劣天气里，都能飞回自己的家！
只要找到游击队藏身地，二贵就可以趁人不备标注好具体位置，让信鸽把情报带给吴景荣！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他们现在已经接近后山。
二贵累的实在扛不住了，感觉两条腿像是灌了铅一样，说道：‘’包先生，咱们歇一会吧，找个地方避避风。”
鲍长义在心里估算着时间，说道：“这是什么地方？”
二贵四处看了看，说道：“北坡，再有半个钟头，就差不多到后山了。”
鲍长义：“距离黑风口还有多远？”
二贵心里一动，表面上故作惊讶的说道：“您还知道黑风口？”
“哦，听你舅舅说的。”
“看见前面那片林子了吗？”
“看见了。”
“穿过林子就是黑风口！”
“那咱们到林子里歇着，起码能挡挡风寒！”
“成，听您的！”
两人顶风冒雪，又走了十几分钟，来到了林子边上。
二贵一屁股坐在地上，靠在一棵大树上，嘴里喃喃自语道：“再不歇歇，没等冻死，也要累死了！”
鲍长义从怀里掏出一个酒瓶大小的礼花，摆在雪地上点燃引线，只听见“嗵！”的一声，礼花在天空中炸响。
“嗵！嗵！嗵！”
礼花燃放持续了足有一分钟时间，这才没了声息。
二贵呆呆的看着天空，说道：“包先生，你这是干啥？”
鲍长义笑了笑，说道：“闲着没事，放着玩玩！”
其实鲍长义是在向游击队报讯，等着他们派人来接自己，已经到了这一步，他也没有刻意对二贵隐瞒。
二贵心里既高兴又害怕，这个包先生果然是共党！
赏金是到手了，只是，游击队会怎么对待自己呢……
鲍长义也坐下来，从兜里掏出一叠钞票，说道：“二贵，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钱，这些有差不多八万块吧。你看这样行不行，剩下的两万，过一段时间，我再想办法给你送去。”
“行行行……其实我舅舅说的对，我确实要的有点多。”
“这是你应得的，这么冷的天儿……二贵，你怎么了？”
二贵紧张的站起身，颤声说道：“狼……”
鲍长义吃了一惊，顺着二贵的的目光扭头一看，果不其然，距离三十几米远的地方，一只体型巨大的狼远远凝视着他们。
“还真的有狼！”鲍长义赶忙操起锹把。
二贵吓得面如土色，惊慌失措的说道：“咋、咋办？”
鲍长义：“别怕，一只狼而已，我们两个人……”
话音未落，又一只狼出现在侧后方，对他们形成了夹攻的态势。
二贵哭的心都有，要是早知道能遇见狼，吴景荣就算许诺再多的钱，他也不敢给鲍长义带路。
狼是非常聪明的动物，它们在面对猎物时，往往会采取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策略。
就比如现在这样，两只狼一公一母，它们其实早就发现了目标。
为了不让猎物逃脱，一只狼负责吸引注意力，另一只悄悄绕到后面。
二贵手里只有一根木棍，探路还可以，用来打狼根本全无用处，况且他已经吓破了胆，只剩下瑟瑟发抖的份儿！
大雪天，狼也饿了很长时间，乍一发现两个猎物，这顿大餐是势在必得！
前面那只公狼猛冲了过来，纵身扑向鲍长义，它看出来了，这个拿着“武器”的家伙最难对付！
鲍长义看准部位，一锹把打向狼头，“蓬！”的一声，如中败革，锹把打在公狼的身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母狼趁机窜过来，一口咬住了鲍长义小腿，把鲍长义拽了一个跟头，扑通一声摔倒在雪地上。
“二贵，帮忙！”鲍长义百忙中大声叫道，抡起锹把拼命击打跃跃欲试的公狼。
此刻，二贵正在急忙的往树上爬，哪还顾得上鲍长义的死活。
狼的咬合力惊人，鲍长义虽然穿着棉裤，腿上也很快渗出了鲜血。
闻到了血的气味，母狼更加死死咬住鲍长义不松口！
第526章 龙泉沟
公狼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像刀子一样锋利的獠牙，恶狠狠朝鲍长义咽喉咬去！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听“砰！”的一声枪响！
子弹准确射中狼头，公狼惨号着应声倒地，点点鲜血迸溅在雪地上分外刺眼。
“砰！砰！”
紧接着又是两声枪响，母狼后腿中枪，一瘸一拐的往林子里逃窜。
一个声音欢快的叫道：“别让它跑了！快追！”
几名端着步枪的汉子，飞跑着追进了林子里。
说话的人——曹云飞拎着匣子枪，迈步来到鲍长义近前，问道：“刚才是谁放的炮仗？”
鲍长义挣扎着站起身，右腿像断了一样疼疼痛难忍，他勉强用一只脚站稳，说道：“是我。”
曹云飞打量着鲍长义，说道：“老家收麦子了吗？”
鲍长义：“天气不好，要等到下月初五。”
暗号对上，曹云飞用力一拍鲍长义肩膀，欣喜的说道：“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你给盼来了！”
鲍长义吃不住力，身子一歪险些摔倒，身后的二贵赶紧上前扶住，说道：“包先生，小心。”
曹云飞把手枪别在腰里，说道：“幸亏我今天出来转转，要不然你就是放了讯号也没用，没等我们赶到，你早就喂了狼！”
鲍长义：“请问，曹队长现在在哪？”
曹云飞哈哈大笑，一本正经的说道：“曹队长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鲍长义赶忙伸出手，说道：“你好曹队长，我叫鲍长义，是上级委派的政委！”
曹云飞和鲍长义握了握手，说道：“鲍政委，山里断粮了，你要是再不来，我都准备带弟兄们撤了！”
“关于这件事，上级已经想到了，我这次来……”鲍长义话说了一半，想起来身旁还有一个二贵。
二贵立刻说道：“包先生……哦，不，鲍政委，你放心，我回去保证不乱说……”
鲍长义：“二贵，回去先不着急，我还有话和你说。”
曹云飞看了看二贵，对鲍长义说道：“他是谁？”
鲍长义：“带路的老乡，要不然我找不到这。”
曹云飞：“哦，我还以为他也是自己人……”
“砰！”
林子里传来一声枪响。
过了一会，几名队员兴冲冲从林子里走出来。
一名队员拖着那只母狼，大声说道：“大当家的，这回咱们可有肉吃了！”
曹云飞也很高兴，不仅接到了政委，没想到还意外的打到两只狼。
对于半个月没见到荤腥的人来说，这两只狼无疑如同珍馐美味一般！
曹云飞大手一挥，说道：“走，回去大锅炖狼肉款待政委……鲍政委，你的伤重不重？”
鲍长义试着走了几步，右腿钻心一样疼痛，说道：“锹把递给我，拄着点应该没问题。”
曹云飞：“费那劲干啥！骆驼，你和老茄子换班背着政委！”
骆驼来到鲍长义近前，蹲下身说道：“政委，您上来吧！”
鲍长义确实是无法坚持，也就不再客气。
“鲍政委，你是不知道，这两只狼比人都聪明，我们又是挖陷阱又是下夹子，就是抓不到……哎，你去哪？”曹云飞回身对二贵喊道。
二贵在树底下找到鸽子笼，小跑着追上众人，陪着笑脸说道：“东西忘拿了。”
曹云飞：“这是啥？”
“鸽子。”
“鸽子？你带这玩意儿干啥？”
“那个，主要是怕在山里迷了路，要是知道鲍政委是八路，我就不带了……”
曹云飞笑道：“那你可要小心了！”
二贵做贼心虚，磕磕巴巴的说道：“小、小心啥？”
“小心你的鸽子，别让弟兄们烤了吃！”曹云飞大笑道。
二贵这才放下心，讪讪的陪笑着。
翻过一道山梁，又走了半个小时左右，回到了游击队的营地龙泉沟。
龙泉沟是榆树岭唯一的水源地，清冽甘甜的山泉水四季不断，这也是曹云飞选择这里落脚的最主要原因。
在几棵大槐树下，搭建了一排茅草屋，算是队员们的临时住所。
因为偶尔有飞机从榆树岭上空飞过，曹云飞担心是国军的飞机侦查，所以把屋顶都用茅草植被做了伪装。
“老茄子，找几个人，把狼收拾出来！”曹云飞边走边分派着。
“得咧，大当家的，您就瞧好吧！”老茄子兴高采烈的答应着。
二贵对榆树岭非常熟悉，测算出来的距离方位，基本八九不离十。
他一路上故意落在最后，细心观察着周围的参照物。
“哎，老乡，队长让你进来！”一名队员站在曹云飞屋子门口，对二贵大声的喊道。
二贵赶忙紧走几步，来到门口掀开棉门帘走了进去。
鲍长义躺在木板床上，他的裤子已经被狼撕扯烂了，骆驼用剪刀剪开受伤的部位，腿上的伤口深可见骨。
曹云飞皱着眉说道：“鲍政委，你这个可有点麻烦。”
鲍长义：“怎么了？”
“山上没药啊，伤的这么重……”
“没关系，又不是内伤，帮我包扎好，休养几天就好了！”
“就怕发炎化脓……”
“先包扎上再说！”
骆驼找来干净的绷带，小心翼翼的把鲍长义伤腿包扎好。
鲍长义看了一眼二贵，说道：“二贵兄弟，对不住了！”
听到这句话，二贵颤声说道：“鲍、鲍政委，你们放过我吧，我、我真的不会乱讲……”
鲍长义笑道：“你别害怕，我们是八路军，又不是土匪。我的意思是说，出于游击队的安全考虑，你暂时要在山上住两天。”
“哦，住了两天啊，那没问题！”二贵松了一口气，刚才惊吓之余，险些把自己的真实身份说出来。
曹云飞急切的说道：“鲍政委，上级有啥指示？”
鲍长义：“二贵，麻烦你先回避一下。”
二贵答应着，跟随一名队员到其他屋子里休息。
鲍长义：“曹队长，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敌人近期要对榆树岭展开一次围剿！”
曹云飞冷哼道：“不是我吹牛，就是来一个师，连咱们的影子都抓不到！”
“军统已经开始行动了，在附近村子里布置了很多的眼线，就是想找到游击队的藏身地，然后发动突袭！”
第527章 鸽子
听了鲍长义这番话，曹云飞说道：“难怪你不让那个二贵下山……”
鲍长义点了点头，说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其实最主要的还是吃的问题，弟兄们三天两头饿肚子，这也不是办法啊？”
“上级充分考虑到了游击队的实际情况，我这次带来的命令就是，尽快撤离榆树岭！”
“往哪撤？”
“静县西关，那里离独立团驻地不远，相对来说比较安全。”
“好！啥时候走？”
“事不宜迟，明天一早出发！”
“你腿上的伤能行吗？”
鲍长义笑道：“轻伤不下火线，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另外，对待二贵尽量客气一点，我们虽然不是正规军，但是也代表党的形象，要注意在群众中间的口碑！”
曹云飞冷哼道：“你和狼拼命的时候，那家伙爬到树上去了，忒他娘的不地道！”
“这个我们要理解，二贵只是普通老百姓，做出那样的举动也属正常反应！”
“我最瞧不上这种人，一点江湖义气也不讲！”
“对了，曹队长，我要给你提点意见！”
“啥、啥意见？”
“队员们对你的称呼得改改，怎么还张口闭口大当家的，我觉得非常不适合！你应该纠正他们，游击队不是土匪，所谓的义气，说穿了其实就是匪气，这么下去，早晚是要出问题的！”
曹云飞苦笑道：“我也没办法，以前也说过他们，可没几个人听啊，像骆驼那几个还好一点……”
两人正说着话，门帘一掀，老茄子兴冲冲走进来，说道：“大当家的，我把整张狼皮剥下来了，缝一件坎肩大小正合适，您冬天穿上肯定暖和！”
曹云飞踹了老茄子屁股一脚，说道：“谁他娘让你进来的，没看见我和政委研究正事吗？”
老茄子一点也不生气，说道：“弟兄们让我来问问，一会喝点酒行不行？”
“饭都吃不上，哪来的酒？”
“年初的时候，酿了一坛子烧酒，您忘了？”
曹云飞想了想，说道：“是有这么回事……拿出来喝了吧，反正明天也要走了！”
老茄子：“走？大当家的，咱们去哪？”
“啥你都想打听，滚滚滚！”
鲍长义听的直皱眉，这两人的对话，队长不像队长，队员不像队员，看起来想要彻底改造这些人，是一件十分艰巨的任务！
晚饭的时候，百十号人团团围坐，一大盆冒着热气的狼肉摆在桌上。
毕竟人太多了，按照曹云飞的吩咐，狼肉被均匀分成若干份。
闻着香气四溢的肉味，已经有人在毫不掩饰吞咽着口水，他们太久没吃到肉了。
曹云飞居中而坐，大声说道：“弟兄们，吃过了饭都早点歇着，准备明天一早下山！”
队员们无所谓去哪，只管跟着走就是了。
曹云飞对鲍长义说道：“政委，你讲两句，和弟兄们认识认识！”
鲍长义点了点头，说道：“同志们，我叫鲍长义……”
扑棱棱！
夜幕中一只白色的影子飞上了天空。
“快看，鸽子！”一名队员眼尖，大声叫道。
曹云飞走过去，照着队员的脑袋来了一巴掌，说道：“没规矩，政委讲话，你瞎嚷嚷什么！”
鸽子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展翅向南飞去。
鲍长义想了想，问道：“曹队长，给我带路的那个老乡呢？”
“鲍政委，我在这。”二贵从暗影里走了出来。
鲍长义：“你怎么把鸽子放了？”
二贵支支吾吾的说道：“我怕、我怕你们把它烤了下酒，鸽子是我借的……”
队员们哄堂大笑。
曹云飞笑道：“二贵兄弟，你也太小心眼了，我那么说是逗你玩呢，八路军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何况是鸽子！政委，我这么说对吧？”
“说的没错！”鲍长义赞赏的点了点头。
…………
军统堰津站。
冬季昼短夜长，五点钟一过，天色就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姜新禹出了楼门口，抬头向楼上看了一眼，副站长室依然亮着灯光。
“嘀嘀！”
一辆挂着警备司令部车牌的轿车开进来，缓缓停在门口，车门一开，从车里下来一名上校军官。
因为经常去警备司令部的缘故，姜新禹认识这个人，他是参谋处的副处长张泽。
“呦，姜队长，好久不见了。”张泽微笑着打着招呼。
虽然张泽的军衔高姜新禹两级，但是军统的人可得罪不起，心里即使不待见，表面还要做出一团和气。
姜新禹客气的说道：“你好，张副处长。”
两人寒暄了一会，张泽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说道：“公务在身，咱们改天再聊！”
姜新禹：“您忙。”
吴景荣的一名手下快步迎出来，来到张泽近前，躬身说道：“张副处长，吴副站长恭候多时了，您请！”
张泽点了点头，在特务的引领下，迈步走进楼里。
姜新禹觉得很奇怪，什么紧急公务，要参谋处的副处长和军统副站长这么晚见面？
身后传来脚步声，冯青山拎着公事包从楼里出来，说道：“姜队长，还没走呢？”
“这就走。”姜新禹和冯青山并肩向停车场一侧走去。
“我和参谋处的张泽聊了两句……你应该也看见他了吧？”姜新禹漫不经意的说道。
冯青山：“在二楼看见的，我跟他不熟，点个头就过去了。”
姜新禹：“我刚才还在想，如果晚上有抓捕行动，我这个行动队长应该等一会再走。”
冯青山掏出车钥匙打开车门，说道：“不用等了，跟咱们没太大关系，是驻军有剿匪行动。”
“哦，看来是副站长掌握了这方面的情报……”
冯青山冷笑道：“我算看出来了，漂亮话谁都会说，一到关键时候，很怕别人抢了他的功劳，恨不得把情报捂到被窝里去！”
姜新禹知道，冯青山肯定是听到了一些风声，因为吴景荣刻意隐瞒，所以才跟自己发两句牢骚。
剿匪行动？
普通的剿匪行动，当然不需要搞得这么鬼鬼祟祟，而且也没必要通过军统，驻军直接就可以展开行动！
第528章 非常规手段
副站长室内。
“张副处长，很抱歉，这么晚了还让你专程跑一趟。”
“吴副站长不必客气，只要能剿灭匪患，辛苦一点也值得！”
寒暄了一会，吴景荣说道：“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共党游击队藏身的准确地点，在榆树岭龙泉沟一带，总计一百人左右。”
他展开一幅军事地图，铺在办公桌上，指着一个小红点标记，说道：“龙泉沟在这，距离游击队营房大约三十米！”
张泽在地图前看了一会，说道：“龙泉沟四通八达，即使派军队过去，肯定会被暗哨发现，他们有很多可选择的路线逃走！”
吴景荣：“我虽然对行军打仗是外行，但是敌人位置如此精确，我觉得应该采取非常规的手段！”
张泽目光一闪，说道：“吴副站长有何高见？”
吴景荣指着地图说道：“步兵悄悄行进至半山腰，游击队的营房非常集中，如果先进行一轮炮击的话，肯定会对敌人造成极大伤亡！然后，步兵再趁着混乱，一鼓作气发起冲锋，我相信，这是最好的作战计划！”
张泽沉思了半晌，赞叹道：“吴副站长这招确实高明！我回去商量一下，争取在一两天之内，派军队进山围剿！”
“我这么急着请你过来，是因为游击队明天一早就要转移，所以，我们必须在今晚行动！”
“都说军统的情报能力超强，今天真是见识了，这么详细的情况，你们都掌握了，佩服！”
“张副处长，事不宜迟，这件事要抓紧才行！”
张泽站起身，说道：“放心吧，我这就回去，151旅的山炮营距离榆树岭不算远，半夜之前应该能够到达指定地点！”
“呃……请等一下。”
“还有什么吩咐？”
吴景荣沉吟着说道：“国共还在和谈期间，对共军的军事行动，要尽量掩人耳目，免得授人以柄，给他们舆论宣传的机会！”
张泽想了想，说道：“这个容易，对外就说是部队在进行演习。”
吴景荣笑道：“这个理由很好，共党明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事情交待完了，吴景荣也没必要待在站里，和张泽一同离开了堰津站。
姜新禹并没走远，轿车停在路口隐蔽处，目送着吴景荣和张泽的轿车远去，这才掉转车头返回站里。
他心里猜测着，驻军这次所谓剿匪行动，毫无疑问是针对曹云飞的游击队！
吴景荣参与其中，十有八九是找到了游击队的营地。
张泽这么晚过来，说明情况很紧急，很有可能今晚就会行动！
如果是晚上行动，张泽回去后肯定要进行部署，军队都驻扎在城外，调遣军队就要通过电话！
军统一直在暗中监听驻军电话，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掌握那些高级将领的动向，避免再发生类似新八军反水事件！
姜新禹迈步上楼，迎面正碰见周俊臣。
周俊臣惊讶的说道：“姜队长，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姜新禹：“你就说我的记性有多差，家里钥匙忘在办公室了，走了一半才想起来。”
周俊臣笑道：“都一样，我也经常丢三落四！”
两人擦肩而过，姜新禹回身说道：“周主任，路上很滑，开车慢一点。”
“我会注意的，谢谢提醒！”周俊臣摆了摆手，快步下楼。
姜新禹回到了办公室，站在窗前看着周俊臣上车离开。
又坐了一会，估计张泽差不多到了警备司令部，这才起身出了办公室，来到电讯科监听组门外。
这个时间，警备司令部的电话很少，两名负责监听的特务正对坐闲聊。
“听到风了没有？”
“啥风？”
“张科长什么时候能回来？”
“谁知道呢，组长说最少一个月……”
“要说郑光荣也够倒霉的，枪走火了，还能把自己打死。”
“可不是嘛，唉，听说他闺女天天哭着找爸爸，可怜啊……”
“他们都说，张科长和副市长朱凯有一腿，这事儿真的假的？”
“无风不起浪，你说真的假的？”
“朱凯也真能下得去手，要我说这就叫饥不择食……”
房门一响，姜新禹推门走进来，说道：“今晚你们俩值班？”
“是。”两名特务赶忙站起身。
姜新禹淡淡的说道：“值班不干正事，背后议论上司？”
特务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谈论不利于团结的流言蜚语，按照军统内部纪律规定，轻者也要禁闭八小时。
姜新禹坐在椅子上，说道：“每人写一份检查，这件事我就不追究了！”
“是！”特务松了一口气，写检查总比关禁闭要好的多。
“现在就写！”
“是！”
两个特务找来纸笔，规规矩矩坐在桌前写检查。
几分钟后，监听器提示灯亮起，这表示有电话打进或者打出。
一名特务站起身，准备去记录电话内容，姜新禹说道：“你写你的！”
说着话，姜新禹把监听耳机戴上。
“……步兵提前上山，不要离龙泉沟太近，免得被游击队暗哨发现！等炮击结束后，立刻发起冲锋，务必剿灭这股武装！”
姜新禹越听越心惊，如此周密的作战计划，对蒙在鼓里的游击队来说，都有全军覆灭的危险！
张泽布置完任务，随即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无非是告诉妻子，因为军务繁忙，自己要晚回去一会。
姜新禹把这段话记录下来，然后摘下监听耳机。
“姜队长，写完了。”
“我也写完了。”
两份检查放在桌上，姜新禹粗略浏览一遍，说道：“我这个人好说话，就算你们蒙混过关了！”
特务躬身说道：“谢谢姜队长！”
姜新禹把监听记录本推过去，说道：“把我写的这份记录撕下来，重抄一遍！”
见两人摸不着头脑，姜新禹叹了口气，说道：“这是为了你们好，别人要是问起来，为什么是我抄的电话记录，你们怎么回答？说自己在写检查吗？”
特务恍然大悟，这就是说，议论上司的事，姜新禹替他们压下来了！
第529章 十万火急
范彬家里。
范太太收拾完了家务，说道：“老范，咱们出去走走吧？”
范彬一目十行的浏览着报纸，头也不抬的说道：“大冷的天儿，在家待着不是很好嘛。”
“福聚成布料大削价，我想买些好料子，给你做身西装。”
“浪费那钱干嘛，我又不是没衣服穿。”
“马上过年了，换换新嘛。”
范彬哼了一声，说道：“你呀，醉翁之意不在酒！”
范太太不高兴的说道：“军属会搞联欢，别人家的太太浑身上下都是高档货，就我穿的最寒酸，你要是不嫌我给你丢人，那就不要去了！”
范彬想了想，放下手里的报纸，说道：“不陪你去一趟，回娘家又要告我的刁状！”
范太太立刻转怒为喜，佯嗔着说道：“我才没有，嫁给你这么多年，哪次回家不是尽量夸你的好！”
范太太出身普通家庭，对政治不感兴趣，她不知道范彬的真实身份，以为丈夫只是政府官员。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街边，姜新禹坐在车里，他等了半个多小时，就是在等这样的机会。
因为关系着游击队上百人的安全，姜新禹心里焦急万分，犹豫着要不要冒险上门和范彬见一面，直到此刻才松了口气。
二十分钟后。
福聚成百货公司。
范太太沉浸在购物前的喜悦中，把挎包和外套统统塞给范彬，说道：“帮我拿着，我去挑两块料子！”
范彬嘱咐着说道：“买你自己的就好了，别给我买。”
“嗳呀，你就不要管了！”范太太迫不及待的挤到柜台前。
范彬无奈的摇了摇头，找了一处长椅坐下来，把挎包和外套放在一边，百无聊赖的等待着。
姜新禹站在角落里，暗中观察了一会，确信没有异常情况，这才迈步走了过去。
他从范彬身后走过，极其隐蔽的把一个纸团扔在范太太外套上，低声说了一句：“我是百合，别回头！”
范彬脸上的神情没有表现出任何波动，身体依然保持着面向柜台方向，不动声色的把纸团握在手里。
过了一会，他起身来到范太太身边，说道：“你慢慢挑，我去厕所。”
“去吧去吧！”范太太专注着令她眼花缭乱的布料，根本无暇顾及范彬。
范彬向门口方向看了一眼，人群来往络绎不绝，看不出是谁把纸团扔给自己。
他快步下楼，来到一楼厕所，关上隔板门，小心的展开纸团。
看完了纸团上的内容，范彬也很震惊，这件事太突然了，难怪百合会直接来找自己！
他把纸团撕碎扔进便池里，伸手拽了一下水箱拉绳，哗啦一声，纸屑被冲进下水道。
姜新禹的建议是，赶在驻军调动之前，派人连夜上山到龙泉沟，通知游击队立刻转移！
范彬知道，就目前来看，这个办法的确最直接有效！
派去的人必须非常熟悉榆树岭，否则的话，黑夜茫茫，在冰雪覆盖的大山里，根本无法找到龙泉沟！
范彬看了一眼手表，现在刚好是七点钟整，这件事要抓紧了。
从出城再到榆树岭，路上就要用去两个多小时，上山最少一个半小时，而敌人的攻击计划是在零点钟！
“你买完了没有？”范彬回到柜台前，拍了一下太太的肩头。
“没呢……你看这个颜色好不好？”范太太兴致勃勃的向范彬展示着一块布料。
范彬皱着眉头说道：“胃有点不舒服……”
“怎么了？”
“可能是出来的时候戗风了。”
“跟你说多少次了，顶风走路尽量不要说话，就是不听！”
“你慢慢挑，我先回去了，估计休息一下就好了。”
“算了，我也回去。”
夫妻二人出了福聚成，上了停在外面的轿车。
范彬心里着急，一路上把车开的飞快，好在是冰天雪地的冬季，街上的行人车辆着实不多。
二十分钟的车程，只用十几分钟就开到了。
到了家门口，范彬说道：“你先回家，我去药店买些顺气丸。”
“刚才为啥不买？”
“才想起来。”
“开车慢一点！”范太太下了车，回身嘱咐着说道。
“知道了，快进去吧！”范彬掉转车头向北开去。
半个小时之后，轿车停在香油胡同附近。
地下党交通员罗永青就住在这里。
范彬下车来到一户门前，四处看了看，伸手敲门，“笃笃！笃笃！”
“谁呀？”屋子里有人问道。
范彬低声说道：“是我。”
按照组织纪律规定，若不是情况紧急，他是不会未经事先联络，就直接跑到交通员家里来。
房门吱呀一声响，罗永青开门把范彬让进屋子里，然后探身向外看了看，这才回手关上房门。
罗永青：“有急事？”
范彬：“家里没别人吧？”
“没有。”
“听我说，你立刻出城，找到曹云飞的游击队，告诉他们，敌人会在今晚零点进攻榆树岭！”
“进攻榆树岭？消息可靠吗？”
“可靠！”
“可是，那么大的榆树岭，上哪去找他们？”
“知道龙泉沟吗？”
“知道。”
“游击队就在那！时间快来不及了，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在敌人进攻之前找到他们！”
“明白！”
“赶快收拾一下，我送你到城门口！”
罗永青虽然是堰津人，但是对榆树岭也不是很熟悉，尤其是在大晚上进山，更是从来没有过的经历！
但是他也知道，这件事十万火急，现在不是讲困难的时候，不管有多难，自己也要完成任务！
罗永青找出手电筒，棉衣棉帽棉手套穿戴整齐，跟着范彬来到外面，两人一前一后快步上了车。
范彬油门踩到底，轿车一路疾驰向城门口开去。
现在属于和平时期，对人员进出城没有限制，普通市民基本也不会遭到盘查。
范彬的身份特殊，他不能在毫无理由的情况下，在晚上出城。
“把这个带上！”范彬把自己的配枪递给罗永青。
罗永青：“带枪干嘛？”
范彬：“一是防身，二是，万一没办法找到游击队，在龙泉沟附近，鸣枪示警！”
第530章 枪（感谢书友“xianzhea”打赏支持10000大洋！）
榆树岭。
偶尔传来凄厉的狼嗷声，在万籁俱寂的大山里格外瘆人。
一个人独自走在黑沉沉的山里，任谁都会觉得紧张。
罗永青一手拿着手电，一手拄着探路的木棍，深一脚浅一脚向龙泉沟方向走去。
快到半山腰时，罗永青发现了一个问题。
白天来榆树岭，山路上总会有前人留下的痕迹，不管怎样都能找到想去的地方。
现在不同了，放眼望去，到处漆黑一片，根本无法准确判断方向。
这可怎么办？
如果耽误了时间，后果将不堪设想！
他虽然带着枪，但是不能随便开枪。
开枪的先决条件是，必须先找到龙泉沟！
山上的气温比山下要低十几度，罗永青脸上冻的仿佛没了知觉，完全凭毅力一步一步向山里进发。
又走了半个多小时，罗永青举着手电四处照着，试图找到一些印象中的标记。
很快，他就发现这里不仅不是龙泉沟，而且更为糟糕的是，自己甚至连大概方位都无法判断。
没错，他迷路了！
绝望之余，罗永青忍不住大吼道：“有人吗！”
声音在寂静的山里传出很远，久久的回荡着。
这是一个没办法的办法，罗永青索性一路走一路喊，希望能被游击队的人听到。
他光顾着喊，没留神一脚踩空，踉跄着摔倒在地，手电也脱手飞出去，掉进厚厚的积雪里。
这种情况下，如果再弄丢了手电，那可真是雪上加霜。
罗永青连滚带爬扑过去。顾不上积雪冰凉刺骨，赶忙摘下手套，赤手在雪里翻找着手电。
“不许动！把手举起来！”一支步枪枪管顶住了罗永青的后脑。
罗永青愣了一下，把双手举过头顶，然后慢慢转过身。
借着暗淡的月光，只见两个戴着狗皮帽子的汉子，一左一右站在身后，每人手里都举着一支七九步枪！
看他们的穿着打扮，罗永青心里万分激动，既然不是国军，那就一定是游击队！
罗永青：“是自己人！曹队长在哪？快带我去见他！”
“你是谁？”这两个人是游击队的暗哨，听见罗永青的喊叫，这才循声找了过来。
罗永青焦急的说道：“我是堰津地下组织的，有重要情况通知曹队长！”
两个队员低声商量了一会，说道：“带你去见曹队长可以，你必须要蒙上眼睛！”
“怎么都行，快点吧！”罗永青催促道。
一个队员走过来，先下了罗永青的枪，然后用一块黑布蒙住了他的眼睛。
…………
半个小时之后，罗永青被带到了游击队营地。
墙上挂着一个钟，时针指向了11点钟位置，罗永青松了一口气，总算赶在零点之前把情报送到。
曹云飞摆了摆手，骆驼上前把罗永青蒙眼睛的黑布摘掉。
“叫什么名字？”
“哪位是曹队长？”
“我就是。”
“曹队长，敌人在今晚零点进攻榆树岭，你们要马上转移！”
“你是堰津地下组织的？”
“对！”
“怎么证明你的身份？”
罗永青坦然说道：“证明不了。”
曹云飞：“证明不了，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罗永青：“曹队长，我大半夜的冒险上山，难道就为了编一个毫无必要的谎言？”
骆驼凑到曹云飞近前，低声说道：“队长，他说的有道理。”
曹云飞：“闭嘴！我是队长你是队长……”
棉门帘一掀，鲍长义拄着一根木棍，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骆驼赶忙伸手去搀扶。
曹云飞站起身，说道：“鲍政委，你的伤还没好，就别到处走了。”
在骆驼的搀扶下，鲍长义慢慢坐在凳子上，说道：“听说山下来人了，我过来看看。”
曹云飞指了一下罗永青，说道：“这个人跟我说，敌人要在今晚零点进攻榆树岭，我正在盘问他。”
鲍长义看了一眼挂钟，然后对罗永青说道：“贵姓？”
“罗永青。”
“你大半夜上山送信，如果是敌人，根本没必要做这种事，所以，罗同志，我相信你是自己人。”
罗永青：“那你们还等啥？赶快带着大家离开这！”
曹云飞笑道：“别担心，榆树岭这么大，就是来万把人，我也有信心让他们找不到！”
罗永青：“怪我话没说清楚……是这样，敌人知道游击队藏身在龙泉沟，他们计划先进行炮击，然后才派步兵突袭！”
“炮击？”鲍长义的脸色变了。
罗永青：“对！敌人的火炮应该已经就位，再有一个小时……”
曹云飞打断他的话头，大声说道：“骆驼，快快快，叫弟兄们起来，集合集合！四喜，你们几个都去，把人都喊起来！”
骆驼答应着，带着几个队员跑了出去。
曹云飞一刻没耽误，手忙脚乱的收拾东西，一边收拾还一边说道：“都他吗不要命了，还愣着干嘛！赶紧撤！”
鲍长义在一旁说道：“曹队长，按照罗同志提供的情报，时间还来得及。”
曹云飞穿好棉大衣，把手枪别在腰里，抬头看了一眼挂钟，说道：“哪还来得及，还有半个小时了……不对，还有二十分钟！”
鲍长义愕然，说道：“钟不准吗？”
“慢了一个小时，我也懒得调回来，反正按照晚一个小时看就行了……来几个人，保护鲍政委和罗同志先走！”曹云飞说话的工夫，人已经走出了屋子。
大部分队员都已经集合完毕，曹云飞站在队列前，说道：“废话我就不多说了，跑步向后山撤退！快！”
他回身问道：“还有谁没出来？”
“老茄子他们那几个穿衣服呢……”一个队员回答道。
曹云飞急的直跺脚，说道：“让他们快一点，再磨蹭就没命了！”
骆驼说道：“队长，咱们先撤吧，让猴子和四喜等他们！”
“好吧！”曹云飞快步追上了鲍长义和罗永青。
罗永青：“曹队长，枪该还给我了吧？”
“啥枪？”
“我带来的手枪，让游击队的同志拿走了。”
“放心吧，枪在四喜手里，一会让他给你。”
“哪个是四喜？”
“就是带你回来那个……”
第531章 炮击
寂静的夜空中，忽然传来奇怪的呼啸声响，像是某种物体正急速破空飞来！
鲍长义是从正规部队下派到独立团，经历过无数次大大小小的战斗，对这种声音再熟悉不过了，这是70毫米九二步兵炮出膛声音！
九二步兵炮原产日本，它的优点是直瞄精准度高，自重轻，对道路状况要求几乎降到了最低。
一般情况下，即使没有车辆牵引，五六个士兵也能拖拽着炮车来去自如，是最适合山地作战的轻型火炮。
抗战结束后，这些从日军手里收缴的武器，大部分都装备了国军部队。
别人还在错愕之际，鲍长义大叫道：“是炮击！都趴下！”
骆驼的反应也不慢，第一时间扑倒了曹云飞和罗永青。
几个人伏在冰冷的雪地上，听见身后不远处传来惊天动地一声巨响，“轰！”
紧接着，密集的炮弹像雨点一样砸了过来！
“轰！”
“轰！”
“轰！”
“轰！”
“轰！”
硝烟弥漫中，鲍长义爬了起来，喊道：“步兵就要上来了，撤！”
曹云飞回身看了一眼，营房方向火光冲天，十几发炮弹准确无误命中了目标，那里现在是一片火海！
现在想一想都觉得后怕，要是再晚十几分钟，就这一轮炮击，游击队的伤亡至少有一多半！
“骆驼，保护好政委！”曹云飞喊道。
骆驼二话不说，背起鲍长义大步流星向后山跑去。
罗永青走了几步，见曹云飞站在原地没动，焦急的说道：“曹队长，走啊！”
曹云飞铁青着脸，紧攥双拳瞪着大火熊熊的营房，涩声说道：“还有弟兄们没出来！”
罗永青：“顾不了那么多了，敌人的步兵很快就要上来了，快走！”
曹云飞知道，自己留在这也无济于事，没出来的队员要么死于轰炸，幸存下来的自然会跟上来。
一个小时之后。
榆树岭后山。
游击队的队员们分散坐在地上，一个小时的急行军，所有人都累的不轻，怎么也得喘口气再走。
龙泉沟方向隐约传来零星的枪声，十几分钟后，再无任何声息。
鲍长义忍着腿上的疼痛，在骆驼的搀扶下，来到曹云飞面前，说道：“曹队长，敌人很快就会顺着脚印追上来，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
曹云飞点了点头，正准备下令继续向山下撤退，远处跌跌撞撞跑来一个人影，边跑边喊道：“队长，队长！”
骆驼说道：“是猴子！”
几分钟后，猴子跑到了近前，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曹云飞急切的问道：“猴子，怎么就你自己，老茄子他们呢？”
猴子说话带着哭音，说道：“大当家的，老茄子他们死了，让炮弹炸死了！”
——他们撤退的时候，炮弹接二连三的炸过来，老茄子和几个队员当场毙命，猴子腿脚快，总算是逃过了一劫！
敌人拉开这么大的阵势，游击队只损失了几个队员，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走了走了！让龟儿子们在后面吃屁吧！”曹云飞心里难过，表面故作轻松的说道。
鲍长义腿上的伤势越来越重，按照以往的经验判断，可能是感染化脓了，几名队员轮换着背他。
一路上，沉默了很长时间。
罗永青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回身对猴子说道：“那个四喜也死了吗？”
猴子和四喜年龄相仿，又是一个村子出来的，两人的感情很要好，平时曹云飞派任务，都会尽量把他们编在一组。
听罗永青这么一问，猴子忍不住悲从心来，泣不成声的说道：“四喜本来不用死，他说那个老乡还没出来，就又返回去叫他，没跑几步就……”
罗永青焦急的说道：“我那把枪呢？”
猴子哽咽着说道：“啥枪？”
曹云飞在一旁说道：“罗同志，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惦记一把枪？是人重要还是枪重要！”
要不是看在罗永青送信的份儿上，曹云飞都有心骂他两句。
罗永青：“那把枪不是我的……”
曹云飞：“不就是一把撸子吗？等下了山，我赔给你，保证比你那支还要新！”
罗永青欲言又止，虽然曹云飞是自己同志，但是特情工作有铁一般的纪律，他没权利泄露范彬的真实身份。
鲍长义听出了这里面有隐情，说道：“罗同志，那把枪是不是很重要？”
罗永青点了点头，说道：“非常重要！但是很抱歉，我什么都不能说！”
鲍长义思索了一会，说道：“你也不要太着急，炮弹的威力很大，那把枪或许已经炸的面目全非了。”
罗永青思来想去也别无他法，叹道：“但愿吧！”
…………
第二天一早。
军统堰津站副站长室。
“铃铃铃！”桌上的电话响起。
“喂，我是吴景荣。”吴景荣迫不及待的拿起电话，满心以为能听到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电话另一端的张泽说道：“吴副站长，对榆树岭游击队的围剿已经结束了。”
“情况怎么样？”
“很遗憾，这次行动没有取得预期效果……”
听张泽讲述完事情经过，吴景荣沉思了片刻，笃定的说道：“我认为，一定是有人走漏了风声！”
“是啊，我也这么认为。敌人逃走的很匆忙，甚至还遗留下了一箱弹药。”
“就没抓到一个活口吗？”
“我正要跟你核实这件事，抓到了一个叫刘二贵的人，他说自己是军统的线人。”
“刘二贵还活着？他人在哪？”
“在我这。”
“张副处长，这个人对我们很重要，请你派人把他送过来。”
“可以。哦，对了，有件很奇怪的事，在一个敌匪尸体上，发现了一支勃朗宁手枪！”
吴景荣精神为之一振，沉吟着说道：“这个人应该是游击队的首脑人物，要不然不会佩戴这类手枪！”
张泽：“我们让刘二贵辨认过了，他说那个人只是一个小喽啰。这样吧，我派人把张二贵和枪都送过去，你们军统是查案的行家，或许能从这把枪上，查出一些蛛丝马迹！”
第532章 不要漏过任何细节
二贵很快被带到副站长室。
“炮击之下，竟然毫发无损，你是怎么做到的？”吴景荣颇为好奇的问道。
“他们乱哄哄的往后山跑，谁也没顾上我，附近有一个山洞……”二贵事先找好了藏身地，很怕到时候双方交火，自己当了冤死鬼。
吴景荣点了点头，说道：“你很聪明。”
一名特务走进来，把一个纸袋放在桌上，说道：“副站长，这是警备司令部派人送来的。”
吴景荣打开纸袋，从里面倒出一支勃朗宁手枪，弹匣被炸的脱落，撞针也不知去向，事实上这已经是一支报废枪。
“刘二贵，他们为什么忽然提前撤退？”吴景荣把枪放在桌上。
二贵：“听说是有人半夜上山报信……”
“果然是有人泄密……你看到报信的人了吗？”
“没有。门口有岗哨，我没敢过去。”
“包先生是什么人？”
一问起这个，二贵立刻来了精神，说道：“吴站长，那个人其实不姓包，他姓鲍，叫鲍长义，是游击队的政委，曹云飞对他都很客气。”
“曹云飞是那个什么草上飞吗？”
“对，就是他！这家伙以前很有名，一个人单枪匹马就敢去敲大户。”
吴景荣有些失望，本以为能从二贵嘴里问出送信的人是谁，哪曾想他竟然一无所知，连那个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二贵擅长察言观色，见吴景荣面色不悦，小心翼翼的说道：“吴站长，没能消灭游击队，我的赏金……是不是也泡汤了？”
吴景荣看了看他，说道：“并不是我不想给你，而是行动没有达到预期效果，站里没理由发放这笔赏金，懂吗？”
二贵沮丧的说道：“合着我啥也没捞着……”
吴景荣伸手拉开抽屉，拿出一叠钞票放在桌子上，说道：“不会让你白替政府做事，这是你这次的辛苦费。”
钱虽然不算很多，总好过白忙一场。
二贵把钞票揣进兜里，躬身说道：“谢谢您了。要是没啥事，我这就回去了。”
吴景荣不置可否，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说道：“证物科吗？我是吴景荣，让你们科长来我办公室一趟！”
挂断电话，吴景荣坐在椅子上，对二贵说道：“跟我详细说说，你到山上之后，发生的所有事！”
“所有事？”
“对！不要漏过任何细节，明白吗？”
“明白。”
“说吧！”
“……走到黑风口的时候，鲍长义放了一个礼花，过了一会，草上飞带人就来了。您说的一点没错，鲍长义果然有找到游击队的办法！”二贵伸出大拇指赞道。
“继续说。”吴景荣没理会二贵的溜须拍马。
二贵颇为感慨的说道：“幸亏草上飞来的及时，要不然鲍长义非让狼活吃了不可！”
吴景荣皱着眉头，说道：“哪来的狼？”
二贵连忙解释着说道：“鲍长义放完了礼花，我们正说着话，身后就出现了两只狼……”
“刘二贵，你是不是听不懂我说的话？”
“啊？”
“不要漏过任何细节！细节两个字很难懂吗？”
“我懂我懂，我以为……”
“继续说！”
吴景荣看出来了，跟这个油嘴滑舌的二贵不能太客气，否则的话，这家伙蹬鼻子上脸不知轻重。
“母狼咬住了鲍长义右腿，鲍长义一下子就摔倒了，公狼乘机上来咬他的脖子。”
“你当时在哪？”
“我在爬树……”
“继续！”
“然后草上飞就出现了，这家伙的枪法真准，我眼看着他一抬手，公狼脑瓜盖就没了，母狼后来也给打死了。”
吴景荣沉吟着说道：“草上飞和鲍长义认识吗？”
二贵回忆了一下，说道：“应该不认识。草上飞说，老家收麦子了吗？鲍长义说，天气不好，要等到下月初五。草上飞又说，可把你给盼来了！”
吴景荣点了点头，说道：“这是事先定好的接头暗号！接着说！”
二贵：“后来，草上飞让一个叫骆驼的家伙，背着鲍长义回龙泉沟……”
“笃笃！”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吴景荣示意二贵先停止。
房门一响，证物科科长推门走了进来，说道：“副站长，您找我？”
吴景荣把纸袋推了过去，说道：“查一下这支枪。”
“是！”证物科长接过纸袋退了出去。
见证物科长走出去，二贵接着说道：“骆驼背着鲍长义回龙泉沟的途中，差点摔了一跤……”
吴景荣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鲍长义伤的很重吗？”
“大腿让狼咬烂了，要说这个鲍长义也真能忍，愣是一声没吭，还告诉草上飞，养两天就好了。”
“咬烂了？你亲眼看见的吗？”
“那错不了！去龙泉沟的路上，顺着裤脚淌血，我估摸着，要是再耽误一会，鲍长义非死在半道不可。”
“游击队有军医吗？”
“还甭说军医，他们连药都没有，骆驼用一块布条子给鲍长义包扎上，算是止了血……”
吴景荣沉思着，鲍长义伤的这么重，而且没有得到及时医治，正常来说，伤势会持续恶化。！
凡是被动物咬过的伤口，感染的几率实在是太大了。
不管游击队躲在哪，这个鲍长义如果伤势加重，肯定会去看医生，最起码也需要一些消炎药。
这种事并不绝对，但是起码多了一种可能！
吴景荣和颜悦色的对二贵说道：“你还打算回兴旺屯吗？”
二贵摸着兜里的钞票，说道：“肯定要回去啊。”
吴景荣微笑着说道：“你就不怕共党找你算账？”
二贵吓了一跳，结巴着说道：“找、找我算啥账？”
“你说呢？”
“他们不知道是我通风报信，国军打炮的时候，四喜还到处喊我，让我跟着一块跑……”
“当时不知道，过后肯定会猜到是你！”
“为啥？”
“很简单，山上只有你一个外人！”
二贵呆立半晌，他一心只顾着拿赏金，忽略了后果的严重性！
他早就听说过，草上飞当土匪那会，出了名的杀人不眨眼，要是知道了事情真相，还不活剥了自己的皮！
第533章 怀疑
“这样吧，我让人给你找一个住处，暂时避避风头。”
“……城里的房租很贵吧？”
“这笔费用由站里提供，你不用花一分钱！”
“谢谢吴站长！”
“你替党国办事，我们不会亏待你！”
“您这么关照我，我都不知道说啥好了……”
“这段时间，你需要配合我们做一件事！”
“啥、啥事？”
二贵心想，天上果然不会掉馅饼，就知道吴景荣一定有条件。
吴景荣微笑着说道：“别担心，对你来说，这件事没有任何危险！”
…………
中午，档案股。
房门一响，周俊臣走了进来，他刚刚吃过午饭，顺路来档案股拿一份文件。
汪学霖赶忙站起身，毕恭毕敬的打着招呼：“周主任。”
周俊臣四处看了看，说道：“就你一个人？”
“哦，他们去餐厅吃饭，我留下来值守电话。”
“唔……不错，站里需要更多像你这样甘于奉献的人！”
“您过奖了。”
“我要调阅陈大龙和张冰的档案。”
这两个人是月初来的新人，周俊臣发现部分资料不完整，准备重新审核。
“您稍等。”汪学霖打开3号柜，按照分类索引查找资料。
周俊臣背着手漫无目的四处走动，目光一撇之下，看见一号柜的锁头，很明显这是一把新锁！
“周主任，这是您要的文件。”汪学霖把两个文件袋递给周俊臣。
周俊臣接过文件袋，转身走了几步，说道：“陈雷回来后，让他到机要室找我。”
“是！”汪学霖躬身答应着。
十几分钟后。
陈雷来到机要室门外，整整了领带，伸手敲门，“笃笃！”
“进来。”屋内传来周俊臣的声音。
陈雷走了进去，说道：“周主任，你找我？”
周俊臣放下手里的文件，看了看自己的同乡，说道：“你这个股长是不是干够了？”
陈雷心里一惊，说道：“您这话……是啥意思？”
“无论在任何情况下，档案室必须留两人以上，这是最基本的规定！你是怎么管理的？”
“周主任，今天的事，是我疏忽了，以后一定注意！”
周俊臣叹了口气，说道：“往轻了说，你这是渎职啊，在军统这么多年，怎么还能犯这种低级错误！今天也就是让我看见了，换成其他人，你觉得能轻易过关吗？”
陈雷头上冒出了冷汗。
周俊臣不是吓唬他，军统内部向来内斗不断，如果被人抓住这件事不放，站里真有可能罢免陈雷的职务。
“时刻记住一点，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千万不能麻痹大意！”
“您教训的是，我今后坚决改正……”
周俊臣打断了他的话头，说道：“说的多不如做的多，看你今后表现了！还有一件事，档案室一号柜怎么换锁了？”
“哦，旧锁坏了，看着像是锁上了，伸手一拽就开。”
“什么时候发现锁头坏了？”
“……就是上周三存放文件的时候。”
“上周三？”
“您忘了？我亲自来机要室拿走了四份文件，您还特意嘱咐我，文件要存放在一号柜。”
周俊臣回忆了一下，说道：“我记得，那天是早上给你打的电话……”
“没错，是早上。”
“档案股当时都谁在？”
“额……汪学霖。”
“只有他一个人吗？”
“是。他基本每天都是第一个来上班，把档案室收拾的干干净净……”
“说一说当时的详细情况！”
“我把文件锁进一号柜，然后就出去了。”
“出去了？就是说，一号柜没锁上，你就走了？”
“是后来才发现锁头坏了，然后我通知维修组派人来换了新锁。”
“前天我找你谈话，为什么不提这件事？”
“我以为……换一把锁头而已，这种小事没必要向您汇报！”
周俊臣沉思了半晌，说道：“以后要密切注意汪学霖这个人，但是还不能让他看出来，知道该怎么做吗？”
陈雷惊讶的说道：“周主任，您怀疑汪学霖偷看了文件？”
“也不能说是怀疑，起码他有机会接触到那份文件！”
“如果是汪学霖偷看了文件，那他就是……共党的探子？”
“什么都有可能！”
“干脆抓了他，带进审讯室一问，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
周俊臣摇了摇头，说道：“汪学霖是正式内勤人员，无凭无据，我们没理由抓人。”
“他不过是档案股的一个小人物，就算没证据，审一审也没什么要紧吧？”
“你不要忘了，汪学霖的背景很复杂，他是汪家的大公子，而且和姜队长的交情也非同一般……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那怎么办？”
周俊臣冥思苦想了一会，眉头渐渐舒展开，微笑着说道：“我听说，王新蕊和汪学霖是男女朋友关系，属实吗？”
陈雷也笑了，说道：“他们在站里还是很规矩的，至于是不是男女朋友，我不敢确定。”
“你去把王新蕊叫来。”
“是。”
“等一下。不要太过明显，你让她随便送一份文件过来。”
“明白！”
陈雷转身退了出去。
…………
站长室。
乔慕才坐在沙发上，神情十分的轻松。
姜新禹：“站长，我看您今天心情不错。”
乔慕才：“听见昨晚的炮声了吗？”
“听见了，我刚问过警备司令部，他们说是例行演习。”
“例行演习……这个理由不错！”
“不是演习啊？”
“一个步兵营加上山炮营，拉开阵势突袭榆树岭，结果是白白浪费了半个基数炮弹，对共党游击队造成的杀伤，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负责此次行动的张泽，被陈司令足足训了半个钟头！”
“哦……我说呢，怎么大半夜的搞演习，原来是这么回事！”
乔慕才笑道：“知道陈司令为什么训张泽吗？”
姜新禹想了一下，说道：“您刚才不是说了嘛，行动扑空，所以……”
“不不不，陈司令生气的是，擅长行军打仗的人，竟然去相信一个特务提出的作战计划！”
吴景荣主导的行动没有取得成功，这是乔慕才最愿意看到的事。
第534章 麻烦来了
“笃笃！”门外传来敲门声。
乔慕才：“进来。”
房门一响，会计科高科长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沓票据，说道：“姜队长也在。”
乔慕才：“什么事？”
高科长把票据放在茶几上，说道：“站长，这是站里本月的额外支出费用，您看一下，要是没问题的话，我这就拿回去入账。”
乔慕才皱着眉说道：“很急吗？”
高科长陪着笑脸说道：“站长，今天是本月最后一天，所以，您看……”
乔慕才拿起票据，感慨着说道：“不知不觉又到年底了，光阴似箭催人老啊！”
姜新禹：“可不是嘛，一年又一年，就像昨天一样。”
翻阅到最后一张票据，乔慕才仔细看了一会，说道：“高科长，这笔钱是怎么回事？”
高科长：“哦，这是副站长送来的票据，说是给线人的活动经费。”
“谁的线人？”凡是和吴景荣有关的事，乔慕才都免不了要多问两句。
高科长：“副站长没说，应该是不方便透露吧！”
乔慕才淡淡的说道：“这么一大笔钱，我怎么也得知道花哪去了吧?这张票据我不能签！”
高科长心里暗暗叫苦，这笔钱已经支出去了，如果乔慕才不签字，会计科根本没法做账。
姜新禹看的很清楚，票据上除了吴景荣和高科长的签字，还有一个经办人的名字：孙峰。
也就是说，孙峰领走了这笔活动经费！
姜新禹劝道：“站长，要不您先签了，有机会再询问副站长，这笔钱到底做什么用，免得高科长在中间难做。”
高科长在一旁频频点头。
两个站长他谁也得罪不起，吴景荣刻意隐瞒线人的情况，高科长也不敢乱打听。
乔慕才想了想，对高科长说道：“你是会计科科长，审核经费支出是你的责任，不能说随便拿一个名字，就说是我们的线人！将来要核对账目，你怎么解释这笔钱的去向？”
高科长：“您教训的是，副站长说，下个月他会补上线人的情况说明。”
“他总是有理由！”
乔慕才拿起笔签上自己的名字，板着脸说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是！”高科长把票据收好，对姜新禹投去感激的一瞥，转身退出了站长室。
乔慕才对姜新禹说道：“你说我要是不给签字，好像我这个站长对下面人太过苛刻，其实我是按章办事！”
“您说的没错，正常来讲，线人的情况说明必须报备……”姜新禹随声附和着。
乔慕才冷笑道：“吴景荣想要办一件大案子，来提高自己的威望，我太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了！”
…………
香油胡同。
罗永青和猴子搀扶着鲍长义进了屋子，小心翼翼的让他躺在床上。
“猴子，你们待着家里，哪都不要去，我出去一趟。”罗永青把在路边买的几张烙饼放在桌上。
猴子饿的眼睛都快蓝了，伸手拿过一张烙饼，刚要往嘴边送，想了想对鲍长义说道：“政委，你吃一点吧，饼还热乎呢。”
鲍长义虚弱的摇了摇头，说道：“你吃吧，我吃不下……”
鲍长义持续低烧，他的右腿比原先肿了一圈，伤口流脓淌黄水，疼痛犹如在体内爆炸一样。
猴子狼吞虎咽的吃着烙饼，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罗同志，你回来的时候，千万别忘了找医生，队长说，政委的腿耽误不得了！”
罗永青换了一身衣服，从柜子里翻出一本棋谱，说道：“猴子，记住了，叫我罗大哥，也不能称呼政委，如果被特务听到了，就全完了！”
猴子使劲儿点着头，说道：“我记住了。罗大哥，你手里拿的啥？”
“棋谱。”
“啥叫棋谱？”
“回来再告诉你。”
“哦……”
罗永青开门走了出去，他急着赶去和范彬接头，不仅要汇报鲍长义的情况，还有手枪遗失的事！
一个小时之后，范彬出现在一家名为“棋友”的茶馆。
掌柜的打着招呼，说道：“呦，范先生，您又来找人下棋？”
范彬：“是啊，就这么点爱好。”
掌柜的：“小罗正等着您呢，这边请！”
范彬笑道：“手下败将，还敢和我挑战，掌柜的，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个新对手？”
“小罗不知道从哪弄来一本棋谱，说是什么棋圣的手稿……”
“难怪这么有底气！”
来到最里面的4号包间门外，掌柜的伸手拉开包间门，罗永青正等在里面，桌上摆着茶具和象棋。
范彬走了进去，回身对掌柜的微微点了点头。
棋友茶馆是专为范彬量身打造的地下交通站，掌柜的也是自己同志。
认识范彬的人都知道，他对象棋达到了近乎痴迷的境界，不论男女老少，只要是象棋高手，都能成为他的棋友。
落坐之后，范彬迫不及待的问道：“情况怎么样了？”
罗永青把棋谱放在一边，说道：“游击队牺牲了四名同志，其他人都顺利脱险。”
范彬拿起棋子走了一步，说道：“怎么会牺牲了四个，是没来得及撤退吗？”
罗永青点了点头，说道：“游击队的鲍政委来了。”
“他来干什么？”
“他的腿受了重伤，必须尽快手术，否则的话，可能会危及到生命！”
“什么伤这么严重？”
“被狼咬的，伤口感染了。”
“哦……他现在在哪？”
“在我家里。”
“如果做手术，就要去医院，我担心会有危险……”
“又不是枪伤，我觉得问题不大，咱们可以找一家诊所，没人会注意的。”
范彬沉思了半晌，说道：“仁爱街有一家诊所，门面不大，地点也算僻静，你可以带鲍政委去那。”
“好。老范，还有一件事，可能会给你带来麻烦。”罗永青说道。
范彬苦笑道：“做我们这一行，无时无刻都在麻烦中，说吧，什么事。”
罗永青：“那把枪……我没能拿回来！”
范彬吃了一惊，说道：“没能拿回来是什么意思？”
罗永青就把事情经过简单讲述一遍。
范彬喃喃着说道：“这确实是一个麻烦……”
第535章 忽然见面
仁爱街，康平诊所。
医生姓李，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在检查过了鲍长义的病情后，对罗永青说道：“你是病人家属吗？”
罗永青：“我是他的表弟。”
“他的家人呢？”
“我表哥不是本地人，家不在堰津。”
“哦……病人的伤是怎么弄的？”
“狗咬的。”
李医生不可思议的摇了摇头，说道：“让狗咬成这样，真是很少见。”
猴子忍不住说道：“大夫，我叔的腿没事吧？”
李医生：“你们要是再晚来两天，病人的腿就保不住了！”
猴子：“保不住了是啥意思？”
李医生：“截肢！”
猴子吃惊的张大了嘴，他想不到竟然会这么严重。
罗永青：“李医生，在您这能治吗？”
李医生：“基本没问题。”
猴子欣喜的说道：“太好了，总算是没白来……”
见这几个人穿着普通，似乎只是普通老百姓家庭，李医生出言提醒道：“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面，诊金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罗永青：“您放心，只要能治好我表哥的腿，钱不是问题！”
…………
此刻，范彬坐在棋友茶馆包间里，表面上若无其事，其实心里忐忑不安。
通过警备司令部的朋友，他侧面打听到了，那把勃朗宁手枪落到了军队手里！
只要按照枪号查找，很快就会查到自己头上！
即使范彬有不在场的证据，他也无法解释清楚，自己的配枪为什么会出现在榆树岭，而且是在国军围剿的当天被发现！
手边的公事包内，放着一叠大额钞票，这是组织上给鲍长义筹集治伤的钱。
本来无须范彬亲自转交，他其实是在等罗永青，准备商量一下应对之策。
包间门一开，掌柜的走进来，说道：“范先生，有位先生想要和你下一盘棋。”
范彬打起精神，说道：“好啊，请他进来吧。”
他来了十几分钟，一个痴迷下棋的人，对这种挑战应该是来者不拒，要不然会显得和“棋迷”身份不符。
掌柜的闪开身，姜新禹迈步走了进来，客气的说道：“你好，范先生，听说你是象棋高手，特意来讨教两招。”
范彬微笑道：“高手两个字可不敢当，请坐。”
落座之后，范彬一边摆着棋子，一边说道：“先生贵姓？”
“免贵姓姜。”姜新禹把茶水倒在碟子里，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百合”两个字。
范彬心里一动，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三叔的身体怎么样？吃了西街麻大夫配的中药，已经好多了。”姜新禹重复着两人第一次接头时候的暗号。
范彬又惊又喜，低声说道：“百合同志，你怎么招呼都不打，就来和我见面？”
姜新禹：“我们在这里见面，即使被特务看见了，也会觉得很正常。”
“为什么？”
“因为我也喜欢下棋，只是没有你这么痴迷而已。”
“你知道这里……”
“对，我知道。很抱歉，我跟踪过你。”
“我在明处，你在暗处，想要跟踪我当然很方便。”
范彬知道，百合忽然来和自己接头，一定是有紧急情况。
他打量着姜新禹，越看越觉得这个人很面熟，好像在哪见过，于是说道：“你的公开身份方便透露吗？”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当然，既然我来找你见面，身份就没必要隐瞒。我是军统堰津站行动队队长！”
范彬恍然大悟，难怪姜新禹说过，他们即使不是地下党，也不方便私下接触，原来是这个原因！
姜新禹：“咱们长话短说，军统正在暗中排查所有能做外科手术的诊所，那家康平诊所并不安全，鲍政委他们必须尽快离开那！”
“康平诊所很偏僻，况且，没人知道他们的身份，短时间内应该没问题。”
“有一个叫刘二贵的人，他认识鲍政委，据我所知，堰津站策反组的孙峰每天带着他到诊所认人。城里能做外科手术的诊所并不多，我估计排查到康平诊所，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
范彬心里暗暗吃惊，幸亏姜新禹提前获知这个情况，要不然鲍政委连同罗永青、猴子，都有被捕的危险！
“好！我会尽快通知他们！”
“手术今天下午差不多就能做完，可以先在罗永青家里养伤，等伤势恢复的差不多了，再想办法离开堰津，要不然鲍政委的特征太明显，我担心他出不了城。”
姜新禹把所有事都考虑到了，范彬心里由衷感到钦佩，说道：“好，就按照你说的办！”
姜新禹拿起一只“马”，笑道：“将军！卧槽马，此棋无解！”
范彬这才发现，两个人说话的时候，姜新禹把棋盘摆成了残局。
这样做的好处是，即使有外人忽然进来，也看不出任何疑点，这幅场景就是两个人下了一盘棋。
什么叫细节，这就是了。
姜新禹站起身，说道：“我得走了，有事还是尽量用电话联系。其实组织上应该考虑给我换一个上线，我们的身份太不方便了。”
范彬苦笑道：“你这个愿望很快就会实现。”
姜新禹：“这话怎么讲？”
范彬叹了口气，说道：“罗永青上山报信，我担心他找不到游击队，所以就把配枪给了他，让他在必要时候鸣枪示警，哪曾想，这把枪现在成了大麻烦！”
姜新禹又坐了下来，说道：“什么麻烦？”
“手枪落到了国军手里！”
“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说来话长，总之，我也要转移了。”
“为什么不找一把死枪？”姜新禹知道，只要按照枪号调查，很快就能查到枪的主人。
范彬：“时间紧迫，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姜新禹略一思索，说道：“手枪是什么型号？”
“勃朗宁1911。”
姜新禹沉思了半晌，说道：“敌人突袭榆树岭，是吴景荣在暗中主导，这支枪现在应该在堰津站……这样吧，你这两天找个理由，请假离开堰津，我想想办法，这件事或许还有缓！”
第536章 借住一段日子
回到家里，电话铃声骤然响起。
姜新禹走过去，伸手拿起电话：“喂，哪位？”
“你回来了？”电话里是童潼的声音。
“刚回来，电话来的很巧……”
童潼哼了一声，说道：“巧什么巧，我一直在不停的拨电话，就是没人接，气死我了！”
姜新禹一边脱外套，一边说道：“找我有事？”
“有事！”
“什么事？”
“电话里不方便说，我马上去你家。”
“你还有不方便的时候……”
话还没说完，那边电话已经挂断，姜新禹无奈的摇了摇头，童潼似乎从来不知道“尊重”两个字怎么写。
半个小时之后。
院门外传来汽车喇叭声，“嘀嘀！”
姜新禹来到窗前，只见院门一开，童大奎扛着两个行李箱走进来，童潼和小纽扣跟在身后。
“大奎哥，小心门框！”小纽扣左右来回的跑，不时的提醒着。
童潼嚷道：“姜新禹，快开门！”
姜新禹把房门打开，主仆三人鱼贯而入。
童大奎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对童潼说道：“小姐，箱子放哪？”
童潼：“你也不嫌累，先放下，一会再说放哪。”
童大奎把行李箱小心翼翼的放下来。
姜新禹：“童小姐，你们这是……”
童潼大喇喇的坐在沙发上，说道：“你也不说帮把手，就这么看着啊！”
童大奎说道：“小姐，我先把车送回去。”
“去吧。”童潼端起茶几上的水杯喝了一口。
姜新禹：“嗳，那杯水是我喝过的……”
童潼白了他一眼，说道：“我又不嫌你脏！……哦，对了，大奎，等一下！”
“小姐，您还有什么吩咐？”大奎刚走出门口，又返回来问道。
“告诉汪叔叔，让他别惦记了，就说这边都安顿好了！”
“知道了。”
童大奎转身走出去，过了一会，门外响起汽车引擎声，随即渐渐远去直至听不到。
看着地上的两只行李箱，姜新禹说道：“童小姐，你这是要干嘛？”
童潼叹了口气，说道：“汪叔叔家里翻修，我们没地方住了，只好搬到你这来，暂时借住一段时间！”
姜新禹愕然半晌，说道：“住在我家里？”
“对呀，你家这么多房间，最适合不过了。”
姜新禹一时无语，这位童大小姐连招呼都不打，直接把行李搬过来，理所当然的认为主人一定会同意。
“临来之前，我都算好了，把厢房收拾出来，让大奎住。我住客房，小妞扣住那间小屋。”童潼掰着手指，煞有介事的分派着住处。
“……童小姐，这有点不太方便吧？”姜新禹委婉的说道。
童潼瞪着两只大眼睛，说道：“哪里不方便？”
“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传扬出去好说不好听，况且，我是有太太的人……”
“大奎和小纽扣也住在这，哪来的孤男寡女？你太太要是回来，我们搬走就是了！”
“童小姐……”
童潼不耐烦的说道：“姜新禹，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婆婆妈妈的，在你家里借住几天不行吗？等汪叔叔家里翻修完了，我们还是要搬回去的！”
姜新禹想了一下，说道：“汪家要翻修多久？”
“我不知道。汪叔叔说，日本人住过的地方，怎么都觉得不舒服，所以要把屋子里重新收拾一下。”
如果是简单翻修，最多也就是十天半月，总不能把童潼主仆撵出去，再怎么说她也是自己同志……
想到这，姜新禹说道：“房屋翻修，那汪先生一家搬哪去了？”
童潼脱下外套，让小纽扣挂在衣帽挂上，说道：“搬到老宅去了。”
“你为什么不跟着去？”
“房子太旧了，我不喜欢！”
“住在我家里也可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童潼不高兴的说道：“怎么这么多事？好像是我死皮赖脸非要住你家里一样！好了好了，你说吧，什么条件？”
“书房不要随便进，书房里的东西更不能动！”
“我又不看书，进书房干嘛……嗳，不对啊，那个王新蕊怎么能进书房？”
“那天情况特殊。”
童潼站起身，背着手在客厅里转了两圈，说道：“姜新禹，别觉得我住你家里，占了你多大便宜一样，小纽扣不仅能收拾屋子，还会烧菜做饭，体力活有大奎，你说你多清闲，啥都不用操心！”
“铃铃铃！”桌上的电话响起。
还没等姜新禹去接，站在电话边上的童潼伸手拿起了电话：“喂，找谁？”
她听了一会，随即把电话挂断。
姜新禹问道：“谁来的电话？”
童潼：“他说打错了……”
“铃铃铃铃铃！”电话再次响起。
姜新禹抢先一步拿起了电话：“喂，哪位？”
“是我。”电话另一端是雷朋的声音。
“刚才也是你打的电话吧？”
“没有啊，我刚才打错电话了。”
“你没打错。”
雷朋惊讶的说道：“没打错？接电话那个女人是谁？”
姜新禹：“回头再和你说，找我什么事？”
“别回头说啊，现在说多好！怎么着，几天的工夫，这是有新欢了？”
“你到底有事没事？没事我挂了啊！”
“别挂别挂，有事！”
“说！”
“电话里不方便说，本来想去你家里，现在看来更不方便。”
“那就明天到办公室找我。”
“不行不行，站里人多眼杂，咱得知道避嫌啊……新禹，你能出来一下吗？”
“……你说个地方吧！”
“咱们去过的朋来酒馆，我在那等你。”
“好，我二十分钟后到。”
挂断了电话，童潼在一旁说道：“你要出去啊？”
姜新禹拿过外套和帽子，说道：“和朋友谈点事。”
童潼锲而不舍的追问道：“什么朋友？”
姜新禹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说道：“童小姐，你问的太多了吧！”
童潼嘟囔着说道：“问问怕啥……”
姜新禹推门走出去，刚走到院门口，童潼又追了出来，说道：“嗳，用不用等你回来吃饭？”
“不用！”
姜新禹隐约的感觉到，自己的麻烦似乎才刚刚开始！
第537章 无奈
朋来酒馆。
落座之后，姜新禹说道：“找我什么事？”
雷朋：“其实也没啥事，就是想和你喝两杯。”
姜新禹脱掉外套，搭在旁边的椅子上，说道：“电话里搞的神神秘秘，见面又说没事，你到底有事没事？”
“要说没事，也有点事。”雷朋嘿嘿笑道。
酒菜很快上齐，一盘熘鱼片，一盘木须肉，一盘扒三白，外加一壶烫过的老白干。
酒过三巡，雷朋叹了口气，说道：“欠债还得往后拖一拖，你也知道，我家里那位大手大脚惯了，想攒点钱太他吗难了！”
姜新禹夹了一口菜，说道：“就这事？”
雷朋一脸的深沉，说道：“没钱就得想辙，不能总是欠钱不还，你不着急，我心里不落忍啊！”
姜新禹笑道：“谁说我不着急。”
雷朋和姜新禹碰了一下酒杯，说道：“新禹，你在码头上有门路，现在赚钱的生意这么多，干嘛不利用起来？”
姜新禹看了他一眼，说道：“怎么利用？”
雷朋低声说道：“前天，我和刘黑见了一面！”
“九龙山的刘黑？”
“对，就是他！”
“你怎么和他搅和到一块了？”
“豁牙子和刘黑有点亲戚关系，就这么认识了。”
“你去九龙山了？”
“我去那干嘛，刘黑现在人就在堰津呢！”
“他在哪？”
“你要去抓他？”
“废话，刘黑不仅是土匪，还当过汉奸，警察局通缉令上他排在第一号！”
雷朋笑道：“汉奸多了去了，能抓过来吗？连周佛海丁默邨都能赦免，何况是刘黑这种小人物，再说了，或许哪天刘黑被收编了，转脸就成了国军！”
姜新禹放下筷子，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雷朋神情诡秘的说道：“刘黑有一批烟土要出手，想找人疏通关系，从堰津港运出去！”
姜新禹正色说道：“雷朋，你不要命了？上个月，在北平枪毙了六名烟土贩子，其中包括稽查处处长贺耀祖！”
“知道知道，贺耀祖那是太张扬了，以为谁也不敢动他，要不然也不至于挨枪子！”
“稽查处长都能枪毙，你还敢去淌这种浑水？”
“新禹，这件事不用你出面，只要和码头打好招呼就成，剩下的事我去办，你就等着分红！”
姜新禹一秒钟都没考虑，断然拒绝道：“不行！这种事贻害子孙后代，是要遭天谴的！”
雷朋仍不死心，说道：“我保证，只做这一次……”
“半次都不行！”
“新禹，你这是何苦呢？我们不去做，刘黑还会去找别的门路，这些烟土还是会流到市面上……”
姜新禹伸手制止，说道：“雷朋，不要再说了，从我这一关，这件事没有通融的余地！”
见姜新禹态度坚决，雷朋也不好再说下去，端起酒杯说道：“你不同意，我也没办法，唉，就是觉得太可惜了……”
姜新禹转着手里的酒杯，说道：“这个刘黑的胆子也够大的，到处都是他的通缉令，竟然还敢来堰津！”
雷朋一口干了杯中酒，说道：“这家伙和保安团的余副官搭上线了，这次除了烟土的事，顺便也谈收编条件。”
这种事非常普遍，谁都想扩充自己的实力，今天是土匪，明天就成了穿军装的兵！
事情没谈成，雷朋郁闷了一会，忽然想起打电话的事，于是笑道：“新禹，接电话的是谁啊？”
提起这个话题，姜新禹觉得有些头疼，含糊其辞的说道：“一个朋友。”
“啥朋友？”
“普通朋友。”
“得了吧，我说是你的新欢，没猜错吧？”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雷朋坏笑道：“有了新欢，旧爱咋办？”
想到远在日本的美奈，姜新禹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本打算去一趟大阪，现在和组织上取得了联系，短时间内是无法成行了。
…………
回到家里，厢房亮起了灯光，姜新禹想了一下，推门走了进去。
童大奎正在铺床，见姜新禹进来，客气的打着招呼：“姜队长。”
姜新禹四处看了看，屋子里收拾的焕然一新，说道：“厢房没暖气，晚上多盖一床被子。”
“没事，过了今晚就好了。”
“要是觉得太冷的话，在屋子里放一个炭火盆。”
“小姐说，明天找人在厢房接上一组暖气。”
“哦……早点休息吧。”
客厅内，童潼正在翻看着相册，相册里大部分是服部美奈的照片。
听见了院子里汽车引擎声，童潼知道是姜新禹，头也不抬的说道：“回来了。”
姜新禹：“我记得相册放在柜子里。”
童潼一脸的理直气壮，说道：“对呀，小纽扣要用针线，到处找都没有，我这才看见了这本相册。”
姜新禹默然片刻，说道：“童小姐，请你以后不要乱翻我的东西！”
童潼充耳不闻，就像没听见一样，聚精会神的看着相册，说道：“你太太本人也长这样吗？”
照片里的服部美奈挽着姜新禹的胳膊，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背景是蔚蓝的大海。
姜新禹一时有些恍惚，思绪瞬间回到了那个夏天，那是他们新婚后，在大沽游玩时拍的照片。
见姜新禹没说话，童潼拿着相册杵了他一下，说道：“问你话呢，哑巴了？”
姜新禹敷衍着说道：“差不多吧。”
童潼自言自语的说道：“要是和本人差不多，她还真是蛮漂亮的……”
房门一响，小纽扣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说道：“小姐，咖啡好了。”
童潼得意的说道：“姜新禹，看到了吧，以后沏茶倒水，洗衣做饭都有专人伺候，感觉怎么样？”
姜新禹端起咖啡呷了一口，说道：“味道不错！”
童潼娇嗔着说道：“谁问你咖啡了，我是说这种生活感觉怎么样！”
姜新禹放下杯子，说道：“我刚才听大奎说，明天要给厢房接暖气？”
“是啊，要不然太冷了。”
“你究竟要住多久？”
“你啥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厢房平时没人住，用不着安装暖气。”
“你就别操心了，这些事大奎也能办！”
“…………”
第538章 一字之差
军统堰津站。
物证科。
姜新禹推门走了进来，一名科员赶忙站起身，说道：“姜队长，您有事啊？”
姜新禹四处看了看，说道：“你们科长呢？”
“到餐厅吃饭去了，刚走。”
“笔迹鉴定，看看是否为同一人所写。”姜新禹把两个信封放在桌上。
“您什么时候要结果？”
“当然是越快越好。千万记住一点，信的内容要严守机密……算了，还是把你们科长叫回来，我直接跟他说。”
“是！”科员不敢耽搁，快步走了出去。
姜新禹从兜里掏出一个小拇指粗细的精钢模具，模具底部是一个凸来的数字“1”。
这种东西多用在金属制品，例如铸造生产日期之类的标号。
姜新禹多次来过物证科，知道凡是需要鉴定的物证，都存放在北墙的柜子里，因为经常拿出来研究，柜门一般不会上锁。
柜门内有一个文件袋，姜新禹用手摸了一下，里面是一把枪的形状，他立刻把手枪倒出来。
果然是一支勃朗宁1911，银灰色枪身残破不堪，若不是因为属于重要物证，早就成了报废品。
枪身上除了勃朗宁的英文字母，还有一串阿拉伯数字：42051393，字母和数字之间有不小的间隔。
姜新禹把手枪平放在地上，模具对准枪号末尾位置，从怀里掏出一把小铁锤，轻轻砸了下去。
他不敢太过用力，一是担心会被人听到，二是如果新数字印痕太深或者太浅，还是能让人看出来。
好在这支勃朗宁多少有些变形，新铸造的“1”字，看起来没有明显不同。
现在的枪号由42051393，变成了420513931，虽然仅仅是一字之差，却有着天壤之别。
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姜新禹估算过时间，从物证科到餐厅，再从餐厅返回来，大约需要三分钟。
三分钟，对于姜新禹来说，做这件事足够用了！
物证科长匆忙走进来，说道：“姜队长，您找我？”
姜新禹拍了一下桌上的两个信封，说道：“做笔迹鉴定，案子很重要，信的内容要严格保密，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
“另外，一定要反复确认……”
等姜新禹离开物证科，科长拿出信件看了一遍，这是揭发保安团团长勾结土匪，暗中倒卖烟土的检举信。
另外一封信，是保安团和警备司令部之间往来的公函，末尾有副团长的签字。
需要鉴定副团长的签字，和检举信是否为一人笔迹。
科长心里感叹着，如今正是风口浪尖，如果检举信内容属实，保安团长的职务怕是要一撸到底！
科员：“科长，那支勃朗宁手枪的事有些眉目了。”
科长不以为然的说道：“如果我没猜错，又是死枪吧？”
“按照枪号来看，是堰津警察系统的军官配枪，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很快就能查到枪的主人！”
科长惊讶的说道：“不是死枪？”
“这是初步的调查报告。”科员递过一纸信笺。
其实就连吴景荣也没抱太大希望，都认为这支勃朗宁1911，十有八九会是一支死枪。
科长打开柜子，把那支勃朗宁手枪拿出来，对照着调查报告仔细看了一遍，脸色渐渐暗了下来。
“这就是你的调查报告？”
“是……”
“枪号都抄错了！拿去重写！幸亏没直接交给副站长，要不然挨骂的就是我！”
科员对照了一下，发现自己果然少写了一个“1”，连声说道：“科长，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重写。”
“这是重要物证，一丝一毫也大意不得，以后做事认真点！”
“是！”
…………
下午。
物证科长来到副站长室门外，伸手敲门，“笃笃！”
“进来！”屋内传出吴景荣的声音。
物证科长推门走进去，把一个文件袋放在桌上，说道：“副站长，这是那支勃朗宁1911的调查报告。”
吴景荣打开文件袋，抽出里面的信笺，他没去看前面的内容，直接看结论：枪支未登记在册。
吴景荣皱起了眉头，说道：“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记得那支枪有枪号，即使是死枪，也应该登记在册啊？”
科长解释道：“副站长，枪号前四位是生产日期，后面的数字才是枪号，我们查了一下，发现这支勃朗宁并没有登记在册。”
“有枪号，没登记在册……这是怎么回事？”
“我认为这是一把走私枪！”
走私枪和死枪没区别，都是一样查不到来源。
吴景荣意兴阑珊的摆了摆手，物证科长转身退了出去。
“笃笃！”门外再次想起敲门声。
吴景荣：“进来！”
孙峰迈步走了进来，躬身说道：“副站长，所有能做外科手术的诊所都查过了，鲍长义并没有出现。”
“没出现？这么说，他的伤好了？”
吴景荣难掩心里的失落情绪，如果两个线索都断了，就意味着榆树岭的行动彻底失败！
孙峰：“会不会是刘二贵夸大其词，鲍长义的伤势其实并不严重。”
吴景荣沉思了半晌，说道：“不会！说谎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孙峰想了一下，说道：“要不然就是鲍长义看了郎中，把伤治好了？”
吴景荣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村里的土郎中，治个头疼脑热还勉强，像鲍长义那么重的伤，必须要做手术才行！”
“可是，所有诊所都查过了……”
“从明天开始，你带着刘二贵再重新查一遍，如果还没有发现，就以家属的身份，向医生打听鲍长义的下落！”
“即使打听到了，我估计鲍长义也早就离开了堰津。”
“一个刚做完手术的人，起码也要修养一段时间，否则的话，他走路一瘸一拐，这么明显的特征，还不是一眼就被人认出来！”
“……明白了！”
孙峰犹豫了一下，说道：“副站长，刘二贵的备案情况，会计科高科长刚刚还催问过，您看……”
吴景荣冷哼道：“他没这么大的胆子，这是有人给我下绊子，不用管他，有什么事只管让他们来找我！”
第539章 大英雄
罗兰咖啡馆。
冯青山匆匆走了进来，四处张望着，坐在靠窗桌位的乔慕才招了招手，示意自己的位置。
“站长，就您一个人？”冯青山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
乔慕才微笑道：“你还希望有谁？”
“我以为姜队长也在。”
“他最近忙着查军贪，没有时间。”
“哦……”
服务生走过来，说道：“两位先生喝点什么？”
乔慕才：“我要一杯咖啡。青山，你呢？”
冯青山：“一样。”
时间不大，两杯咖啡送过来。
乔慕才一边往杯子里加方糖，一边说道：“其实我喝不惯这种洋玩意，到这来就是图一个清净。”
冯青山知道，乔慕才不会有这份闲情逸致，只是找自己喝一杯咖啡这么简单，他一定有事情和自己谈。
乔慕才慢慢搅着咖啡，说道：“青山，你觉得不觉得，我这个站长，有要被架空的趋势？”
冯青山：“您这话怎么说？”
乔慕才淡淡的说道：“我本想了解一下线人的情况，竟然被推三阻四，说什么事关机密，暂时不宜外传！我是站长，这点知情权也没有吗？”
“您说的是，副站长的线人那件事吧？”
“唉，戴局长一直强调精诚团结，可是你也看到了，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谈什么精诚团结！”
“副站长在这件事上，确实不应该……”
“你可能还不知道，驻军突袭榆树岭无功而返，陈司令不想承担责任，私底下告了我们一状！说军统情报不准确，还对作战行动指手划脚，有越权的嫌疑！”
冯青山想了一下，说道：“这明显指的是副站长啊？”
乔慕才：“是啊，戴局长对此大为恼火！有传闻说，很可能要把吴景荣调离堰津站！”
冯青山吃了一惊，说道：“不是说堰津站要一分为二吗？怎么可能把副站长调走？”
乔慕才端起咖啡呷了一口，微笑着说道：“你还不明白吗？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调走吴景荣，难道就不能重新委任一名副站长吗？”
冯青山略有所悟，试探着说道：“就是说咱们站还会有两名站长？”
吴景荣目视着冯青山，说道：“在这件事上，总部肯定会征求我的意见，到时候我准备推荐你来当这个副站长！”
冯青山激动的站起身，说道：“青山多谢站长栽培！”
乔慕才伸手示意他坐下，笑道：“你先别激动，这件事只能说八字才有一撇，要想成为现实，还需要你自己努力才行！”
冯青山疑惑的说道：“您刚才不是说，这是戴局长的意思吗？怎么……”
“青山啊，你在军统这么多年，还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吗？吴景荣在总部根深蒂固，而且他和郑介民的关系非同一般，即使戴局长有心拿掉他，阻力也不会小啊！”
冯青山心思敏捷，很快明白了乔慕才的意思，自己想要当上副站长，就必须“努力”把吴景荣排挤走！
乔慕才给冯青山出谋划策，其实更多是为了自己，他想趁着这个机会，把碍手碍脚的吴景荣踢出堰津站！
冯青山心里高兴，说道：“站长，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只是……您提名我当副站长，姜队长和周主任那边，会不会有意见？”
“姜新禹只是一个少校，况且他的资历不够，没机会和你争！”乔慕才顿了一下，冷哼道：“至于周俊臣，靠山要是没了，他最好把尾巴夹起来做人！”
…………
军统堰津站，档案股。
今天是公休日，按惯例每个部门都要留人轮值，档案股轮值的是汪学霖和王新蕊。
其实这是陈雷按照周俊臣的指示，故意给他们制造独处的机会。
“知道你喜欢喝茶，我特意去了一趟瑞生祥，这是上等的滇红。”王新蕊把一杯热茶放在汪学霖桌上。
汪学霖客气的说道：“让你费心了，谢谢。”
王新蕊坐在一旁，说道：“听说你去过英国？”
“是的。”
“做生意吗？”
“不，是去读书。”
王新蕊轻叹了一声，说道：“真羡慕你，有机会去国外开阔眼界，不像我哪都去不了。”
汪学霖：“领略不同的风土人情，感受中西文化的碰撞，对我们年轻人来说，确实受益匪浅！”
“能给我讲讲吗？”
“你想听什么？”
“嗯，比如……政治。”
汪学霖笑了笑，说道：“我还以为，你会问时髦的衣服，或者名贵的香水。”
王新蕊目光一闪，说道：“你觉得我是那么浅薄的女子吗？”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喜欢这些东西并不能就代表浅薄，相反，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人，肚子里也不见得全是高尚和正义。”
“那、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汪学霖想了一下，说道：“有内涵有教养，知书达理，聪慧过人！”
王新蕊低声说道：“你真会说话……”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哦，你说政治是吧，我只知道英国有很多党派，因为学业繁忙，更多情况了解的不多。”
“我听说，中共在那边有党支部，是真的吗？”
“不太清楚，我对政治没什么兴趣。”
“哦……学霖，问你一件事，希望不要介意。”
“闲聊而已，我怎么会介意。”
“在英国待了那么多年，你为什么没找一个女朋友？”
汪学霖有些尴尬的说道：“……我们还是换一个话题吧。”
王新蕊微笑道：“你也说了，只是闲聊，说说怕什么呢？”
汪学霖沉吟片刻，说道：“山河破碎，家国沦丧，日寇到处杀人放火，即使是一介匹夫，最应该考虑的也是拿起武器，把闯进家里的强盗赶走，而不是没心没肺的眷恋儿女情长！”
王新蕊用一种崇拜的目光看着汪学霖，赞道：“学霖，你现在的样子，像是一个大英雄！”
汪学霖摇了摇头，笑道：“哪来的大英雄，纸上谈兵罢了。”
“不！你就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王新蕊含情脉脉的看着汪学霖。
对这种露骨的表白，汪学霖有些手足无措。
第540章 阳奉阴违
军统堰津站，副站长室。
孙峰：“副站长，情况有些眉目了。”
吴景荣：“说。”
“一周前，仁爱街康平诊所，诊治过一个被狗咬伤的病人，从医生的描述来看，十有八九是鲍长义！”
“一周前……一周前你们正在排查，怎么会没发现？”
“医生说，鲍长义做完手术立刻就走了，我们迟了一步。”
吴景荣沉思片刻，说道：“刚做完手术，鲍长义肯定行动不便，应该还有人帮他！”
孙峰：“您说的没错，有两个人一直在场。据刘二贵说，其中有一个很可能是游击队的人，绰号叫猴子。”
“另一个人呢？”
“刘二贵不认识。我估计，应该是那个上山通风报信的人！”
“唔，很有可能！”
吴景荣想了一下，说道：“找画师，把这两个人的样子画出来！”
“要不要把康平诊所的医生找来，把另外一个人也画出来？”
“暂时不用，免得打草惊蛇！”
“明白！”
“还有，不要让画师来站里，你带他直接去刘二贵的住处！”
吴景荣在尽量保守秘密，画像毕竟不是照片，查案的时候只能起到辅助作用，最后认人的时候还是要靠刘二贵。
…………
转过天。
孙峰来到副站长室，把两张画像展开铺在办公桌上，说道：“副站长，画出来了。”
吴景荣站起身，看了看两幅图像，一个是瘦弱的年轻人，另一个是四方脸的中年人。
中年人的眼睛，刻意画的一大一小。
吴景荣指着中年人的画像，说道：“这个人是鲍长义吧？”
孙峰趋身看了一眼，说道：“对，就是他。”
“刘二贵怎么说？”
“他说，画的基本差不多。”
“基本差不多，但愿这家伙说话水分不大……”
吴景荣伸手拿起电话，拨通了情报处的号码，说道：“我是吴景荣，让冯处长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吴景荣挂断电话，孙峰说道：“副站长，刘二贵那边只留了两个人，我先回去了。”
吴景荣点了点头，说道：“这个期间，一定要保证他的安全！”
“是！”孙峰转身退了出去。
几分钟后，门外响起敲门声，冯青山推门走了进来，说道：“副站长，您找我？”
吴景荣：“冯处长，你看一下这两张画像。”
冯青山走到办公桌近前，仔细看了一会，说道：“这是……”
“这个人名叫鲍长义，是榆树林游击队的政委，另一个是他的手下，绰号叫猴子，真名不详。”
“他们在哪？”
“要是知道在哪，我就不用找人画像了。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就在堰津城里！”
冯青山明白了，吴景荣查到了鲍长义的踪迹，只是还没找到确切藏身处。
“堰津有上百万人口，只凭着两张画像，人海茫茫的……难度实在太大了。”冯青山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吴景荣指着画像上鲍长义眼睛部位，说道：“鲍长义有点儿雌雄眼，特征很好辨认，而且他的右腿刚动过手术，走路肯定和常人不一样，这都是查案的线索。”
“鲍长义是什么时间做的手术？”
“一周前。”
“副站长，查案是情报处的职责，但是我可不敢跟您打包票，只能说尽力而为！”
吴景荣沉下脸，说道：“未战先言败！这种泄气的话，是情报处长该说的吗！”
这次排查范围太大，指望策反组那几个人肯定不行，情报处的线人遍布全城，他们的查案能力要更强一些。
否则的话，吴景荣宁可自己单干，也不打算通知情报处，毕竟冯青山是乔慕才的亲信。
冯青山脸上挂着谦卑的微笑，说道：“您也知道，画像这种东西，除非有非常明显的特征，否则能画出五六分相似，就很不错了。”
对这种表面恭敬，实则阳奉阴违的态度，吴景荣强压怒火，语气尽量平和的说道：“鲍长义的眼睛和腿伤，特征还不够明显吗？”
“事实上，人的两只眼睛都不一般大，鲍长义只是轻微的雌雄眼，这个线索几乎算不上线索。至于说腿伤……副站长，过去一周时间了，我估计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吧？”
吴景荣冷冷说道：“看起来，要冯处长认真查案，必须乔站长亲自下令才行！”
“您是我的上司，可以任意发号施令。”
“冯处长，如果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希望你能以党国利益为重，千万不可因私废公！”
“您言重了，我只是就事论事，分析案情，您千万别多想！我这就回去分派人手，争取早日找到这两名共党！”冯青山收起桌上的画像，对吴景荣微微鞠了一躬。
吴景荣阴沉着脸，目送着冯青山走了出去。
一个冯青山绝不敢公然对自己无礼，背后一定有人撑腰教唆！
会是谁呢？
还能会是谁！
百分之百是乔慕才在暗中捣鬼！
虎落平阳被犬欺，这句话当真是一点不假！吴景荣感慨万千。
他心里很清楚，突袭榆树林无功而返，自己的责任很大。
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破获一起大案子，很难说会面临怎样的处分！
吴景荣背着手踱步到窗前，漫无目的向楼下张望，汪学霖和王新蕊有说有笑的从餐厅出来，很快消失在楼门口。
本想好好培养王新蕊，将来能成为自己得力的帮手，现在看来是没什么希望。
在军统这种情报部门，一个整天沉湎于谈情说爱的女人，很难有好的发展！
张尼娜就是新鲜出炉的反面教材！
如果王新蕊能和姜新禹走到一起，吴景荣在堰津站的实力就会得到大幅提升，做起事来也会游刃有余。
让吴景荣生气的是，王新蕊没有按照这条路走，对行动队长毫无兴趣，偏偏和一个不入流的内勤打的火热！
事事不顺心，事事不遂愿，即使有郑介民这个靠山，对自己的帮助也是有限度的。
一旦出了大差错，谁也没办法挽回，吴景荣对自己在堰津站的前途，多少感到了一丝担忧。
第541章 杀一盘
最新一期的新华报，发表了评论员文章，揭露了当局雇佣日军打内战的事实，而且配发了相关文件照片做为证据。
乔慕才起初认为是驻军高层藏有共党卧底，所以导致了文件外泄，他密令冯青山追查到底，一定要把这个人找出来。
而其实早在一个月前，这份情报就已经在地下情报交易中倒了几遍手，根本无从查找泄密源头，查来查去最后不了了之……
军统堰津站行动队。
“笃笃！”
门外响起敲门声，冯青山笑容可掬的推门走了进来。
姜新禹放下手里的报纸，说道：“冯处长，有何指教？”
冯青山拉开椅子，坐在办公桌对面，说道：“这两天在站里没看见你，忙什么呢？”
姜新禹：“我还能忙什么，查军贪。”
“关于哪方面的？”
“保安团，那帮家伙胆大妄为，勾结土匪倒卖烟土！”
“哦，查到线索了吗？”
“基本差不多了，就等着最后收网。”
“这件事……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我也是撞大运，从其他渠道获得的消息！”
冯青山眉毛一挑，沉吟着说道：“其他渠道……如果我猜的没错，是通过情报交易得来的吧？”
姜新禹神色紧张的说道：“冯处长，我可从来没参与过情报交易，这是从警备司令部得到的消息！”
冯青山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说道：“别紧张，只要对办案有利，即使参与了情报交易，也没什么大惊小怪！不瞒你说，我也从那些情报贩子手里买过情报！”
姜新禹惊讶的说道：“你也买过？真的假的？”
“305师吃空饷那件案子，就是这么来的！”
“哦……”
冯青山叹了口气，说道：“只可惜啊，我费心费力得来的情报，让某人搞的鸡飞蛋打不说，自己还差点让人灭了口！”
姜新禹：“是啊，副站长那次真的好险……”
“他最应该感谢你，要不是你随机应变，说不定真就让姚葛民……”冯青山做了一个刀的手势。
姜新禹低声说道：“你可别乱讲，是土匪绑了副站长，跟姚葛民无关。”
冯青山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情，微笑着说道：“对对对，是土匪，和姚葛民无关，我刚刚也是说走了嘴！”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姜新禹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副象棋，说道：“冯处长，要是不着急回去，咱们杀一盘？”
冯青山点了点头，说道：“好，左右也是闲着没事，那就杀一盘！你这棋瘾可真不小，站里凡是会下棋的，都和你交过手了吧？”
姜新禹起身沏了两碗茶，递给冯青山一碗，说道：“还有一个漏网之鱼！”
“谁呀？”
“王新蕊。”
“她也会下棋？”
“你可别小看她，广州大学的高材生，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那你干嘛不找她切磋一下。”
“毕竟男女有别，不太方便！”
棋子很快摆好，没走几步，姜新禹就丢了一个马。
冯青山摆弄着手里的棋子，说道：“我这步棋暗藏三种后招，姜队长，你要小心啊。”
姜新禹拿起一个炮迟迟不落子，皱着眉说道：“三种后招？那我得好好研究研究……”
冯青山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咱们堰津站接连查获四起军贪大案，我估计那些贪官提起你姜队长的名字，都会不寒而栗，连觉都睡不好。”
姜新禹把炮放在小卒前面，说道：“行动队是枪，情报处是扣动扳机的手指！没有情报支持，我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没用。”
冯青山心里很得意，故作谦虚的说道：“哪里哪里，还得说你的人办事得力……”
“笃笃！”门外响起敲门声。
姜新禹：“进来。”
房门一响，情报处的一名特务站在门口。
姜新禹对冯青山说道：“冯处长，找你的。”
冯青山回头看了一眼，说道：“什么事？”
“处长，您出来一下。”
“有事进来说，姜队长又不是外人！”
特务只好迈步来到近前，说道：“处长，刚刚在华美药房，有人买走了很多纱布和绷带，还有消炎药止血药！”
“朝阳路那家华美药房吗？”
“是。”
“继续说。”
“店主看过了画像，觉得买药的人和那个叫猴子的很像。”
“很像？有多像？”
“额……身高体型很像。最关键的是，他买了那么多治外伤的药品，所以我才觉得很可疑。”
墙上挂着堰津地图，冯青山起身走了过去，手指找到朝阳路，凝神沉思了一会，说道：“通知其他各组，全部到朝阳路附近监视，尤其是居民聚集区，例如香油胡同这一带！”
“是！”
“等等！”
“您还有什么吩咐？”
冯青山想了一下，说道：“如果情况属实，也不要声张，立刻打电话向我报告！”
“是！”特务转身退了出去。
姜新禹不动声色的说道：“冯处长，这是又查到大案子了。”
冯青山回身坐下，说道：“刚有点眉目，指不定怎么回事呢，没准儿又是空欢喜一场！”
“万一要是落实了，你们情报处可就露脸了！”
“跟我没太大关系，这是副站长跟进的案子。”
“那你可得多卖力，副站长跟进的案子，肯定非常重要！”
“是啊，副站长动动嘴，我就得跑断腿！……不说这个了，来来，下棋，我快赢了吧？”
姜新禹心念电转，说道：“我看还是别下了，这么重要的案子有了线索，要是让人知道咱们还有心思下棋，传扬出去对你我可不太好。”
冯青山身子往后一靠，说道：“好，那就不下了。”
姜新禹看了一眼手表，拿起电话一边拨号一边说道：“我得通知一下麻克明，让他随时在站里待命，没准下一分钟，就该行动队动手抓人了。”
冯青山伸手制止，说道：“没这个必要！抓人也不用行动队！”
“不用行动队？”姜新禹放下了电话。
冯青山一时失言，干笑着说道：“我的意思是说，还没到抓人的时候，不着急，不着急……”
第542章 利用矛盾
香油胡同。
罗永青催促道：“猴子，赶快收拾东西，马上送你们出城！”
猴子：“罗大哥，出啥事了？”
“你去药店买药，被特务发现了线索，他们正在缩小调查范围，估计很快就能查到这！”
罗永青用斧子撬开抽屉夹层，从里面拿出一沓文件，粗略看了一遍，然后统统塞进炉子里烧掉。
鲍长义边穿衣服边说道：“罗同志，你也要走？”
罗永青翻箱倒柜收拾自己的随身物品，说道：“我在康平诊所露了相，不适合继续留在堰津。”
“那你要去哪？”
“先去北平，再等待下一步命令。”
“笃笃笃！笃笃！笃！”屋外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
鲍长义养伤期间，从没有人来过罗永青家里。
猴子伸手操起地上的斧子，紧张的瞪着门板。
罗永青对他摆了摆手，问道：“谁啊？”
“是我，西街的赵三。”
罗永青打开房门，把赵三让进屋子。
赵三看上去有二十五六岁，黑红脸膛，身材虽然不高，但是很敦实，穿着翻毛羊皮袄，手里还拿着一杆鞭子。
罗永青回身说道：“鲍政委，你们尽量快一点，车已经来了。”
鲍长义：“好了，随时可以走！”
罗永青正准备开门，赵三伸手拦住，说道：“先等等！”
罗永青：“怎么了？”
“老罗，情况有点不对啊。”
“哪不对？”
“胡同口有个家伙，看着很面生，这么冷的天儿，就在附近晃悠。”
“是特务。”
“……那咋办？”
“别担心，一切都安排好了！”
猴子拎着一个藤木箱子，里面是鲍长义治疗伤势所需的药品。
胡同口停着一辆带篷的骡车，猴子和鲍长义坐了进去，罗永青用围脖尽量挡住脸，和赵三一左一右坐在车辕上。
不远处果然站着一个人，时不时的向这边张望着。
小三低声说道：“就是他！”
罗永青用余光瞥了一眼，说道：“别看他，走！”
“驾！”
赵三用力一甩鞭子，骡车沿着马路向街尾走去。
…………
一个小时前。
军统堰津站，副站长室。
孙峰连门都没敲，推门走了进来，把正在打盹的吴景荣吓了一跳，面带愠色的坐直了身子。
“对不起副站长，我一时心急……”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情报处在朝阳路查到了线索！”
“发现鲍长义了？”
“有人在华美药房买了很多治外伤的药，那个人和猴子长的很像。”
“消息属实吗？”
“属实。情报处各组都接到了命令，前往朝阳路一带排查！”
吴景荣看过了地图，他和冯青山的思路一样，判断香油胡同是鲍长义最佳藏身之所，假如买药人确实是猴子的话！
看着孙峰心急火燎的回到站里，姜新禹等了两分钟后，随便找出一份文件，来到了副站长室门外伸手敲门，“笃笃！”
吴景荣：“进来！”
姜新禹推门走了进来，孙峰客气的打着招呼：“姜队长。”
姜新禹冲他点了点头，把文件放在办公桌上，说道：“副站长，这份文件需要您签字。”
吴景荣随手翻了几下，拿起笔在末尾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把文件推过去，说道：“可以了。”
姜新禹走了几歩，回身对孙峰说道：“马上下班了，我一会去广和楼，用不用顺路捎你一段？”
孙峰住在广和楼附近，他的级别不够，并没有配备专车，经常搭别人顺风车就近下车，然后坐黄包车回家。
还没等孙峰说话，吴景荣说道：“姜队长，你要下班了？”
姜新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说道：“让您这么一问，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时间，还有十分钟下班！”
朝阳路搜索范围很小，情报处应该很快就能得到确切消息，如此重要的抓捕行动，行动队长怎么可能缺席！
吴景荣：“没人通知你今晚有抓捕行动？”
姜新禹：“没有。”
孙峰犹豫了一下，说道：“副站长，我听说便衣队也接到了消息……”
吴景荣闻言一愣，说道：“便衣队？他们从哪得到的消息？”
孙峰：“这个不太清楚。”
吴景荣沉思半晌，缓缓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这是有人在跟我玩釜底抽薪！姜队长，你马上带人赶往朝阳街，尤其是香油胡同一带，如果发现可疑分子，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一律逮捕！”
“副站长，这次要抓的是什么人？”
“回来我再跟你解释，哦，对了，如果便衣队抓了人，不许他们带走，你直接把人带回站里！”
“是！”
姜新禹快步走了出去，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冯青山和吴景荣貌合神离，这一切姜新禹都看在眼里。
从听到冯青山说，抓人不需要行动队的时候，姜新禹就知道，冯青山是准备暗中拆台，就是不想让吴景荣有立功的机会！
在得知游击队政委躲在香油胡同，便衣队自然不想错过立功的机会。
只要查实具体藏身处，便衣队早就在附近埋伏，近水楼台先得月，功劳和吴景荣也就没什么关系了。
回到行动队，姜新禹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说道：“麻组长，马上集合人手，跟我去一趟朝阳街。”
“是！”
挂断电话后，姜新禹又给情报处打了一个电话，说道：“冯处长，抓捕行动向来由你通知，怎么这次是副站长亲自下令？”
冯青山吃了一惊，说道：“什么抓捕行动？”
“就是你昨天说过的朝阳街那件案子，”
“朝阳街？他怎么知道了？”
“到底什么案子？我现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姜队长，副站长怎么说？”
“回头再和你细说，麻克明他们来了，我得走了！”姜新禹挂断电话，起身走出了办公室。
半个小时之后。
行动队的车辆来到香油胡同，姜新禹坐在车里，目送着鲍长义四人上了骡车，胡同口那个人快步向电话亭走去。
姜新禹吩咐道：“这个人很可疑，把他带过来，盘问一下。记住，不要惊动其他人！”
“是！”麻克明开门下了车。
第543章 内斗
几分钟后，麻克明和另一个特务，一左一右挟持着那个人走过来，打开车门塞了进去。
麻克明随即也坐了进来，说道：“队长，他身上有枪，不知道是什么路数！”
“他怎么了？”姜新禹看了一眼后视镜，那个人嘴巴歪着，表情痛苦至极。
麻克明：“这家伙想反抗，我给他来了一下。没事，下巴脱臼了。”
“搜他的身！”看着消失在街尾的骡车，姜新禹暗暗松了一口气。
在另一条街上，鲍长义他们会换乘一辆军车，扮成国军士兵，堂而皇之的离开堰津！
“队长，你看。”麻克明把一本黑皮证件递过来。
这是便衣队的证件，上面贴着照片，盖着警察局大印，姓名职务编号一概俱全。
姜新禹转过身，打量着那个人，说道：“你是警察？”
那个人嘴里荷荷着，干着急说不出话来。
麻克明伸手按住他的下巴，说道：“别乱动啊！”
双手用力往上一送，咔吧一声轻微响，脱臼的下巴恢复了正常。
便衣摸着自己的下巴，疑惑的说道：“你们是什么人？”
“跟你说了一遍，就是不相信是吧！”麻克明掏出证件晃了一下。
见对方确实是军统，便衣的态度前倨后恭，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连声说道：“误会，误会，大家都是自己人！”
麻克明：“刚才你为什么要反抗？”
便衣：“我以为你们是共党，所以就……”
姜新禹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哪来的共党？”
便衣连忙说道：“刚才那辆骡车上有一个人，很可能是共党游击队的政委！”
姜新禹立刻吩咐道：“麻克明，带人去追！”
“是！”麻克明匆忙下车，上了另一辆轿车，朝着街尾疾驰而去。
姜新禹对便衣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详细说说！”
便衣支吾着说道：“我奉命到这来监视，别的啥也不知道……您最好去问我们队长。”
一辆轿车缓缓停在路边，车门一开，孙峰从车里下来，快步来到姜新禹车窗旁。
姜新禹摇下车窗，说道：“什么事？”
孙峰：“副站长担心行动队人手不够，特意让我来协助您。”
因为乔慕才的关系，吴景荣对姜新禹也不是十分信任，派孙峰来名为协助实为监视。
姜新禹向身后一指，说道：“正好，这个人自称是便衣队的，你核实一下他的身份。”
行动队的特务把便衣带下车，交给孙峰带走。
十几分钟后，麻克明的轿车开过来，后面还跟着一辆骡车，赶车的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汉，车辕上有特务随车看押。
姜新禹问道：“怎么回事？”
麻克明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老汉，说道：“他是辛家甸的，进城到饭馆拉泔水，一个小时前，有人花高价租了他的车……”
事情进展到这一步，完全在姜新禹的掌控中，按照时间推算，鲍长义他们已经出了城。
…………
堰津军统站。
会议室。
吴景荣面色铁青，一言不发的瞪着冯青山。
冯青山倒是很坦然，对乔慕才说道：“站长，事情已经查清楚了，鲍长义在康平诊所做完了手术，一直躲在香油胡同养伤，共党分子总计三人，包括罗永青和猴子，只可惜我们晚到了一步。”
乔慕才叹道：“如果抓到鲍长义和罗永青，就可以顺藤摸瓜，查出躲在幕后那个人，唉，功亏一篑啊，确实可惜了！”
吴景荣实在是忍无可忍，冷冷的说道：“冯处长，没抓到人也就罢了，我只想知道一件事！”
冯青山气定神闲从容不迫，客气的说道：“您说。”
吴景荣一字一句的说道：“这件案子，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就连姜队长也是到了现场，才知道事情的原委，便衣队为什么早早到了香油胡同？”
冯青山依然面不改色，说道：“副站长，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我故意走漏了风声？”
吴景荣脸上的肌肉抽搐着，说道：“我是什么意思，你心里很清楚！”
乔慕才扮演着和事佬，说道：“好了好了，不要争了。吴副站长，你也不要太多疑，便衣队的办案能力虽然比不上军统，但是他们的线人遍布各行各业，从某种程度来说，在找人这件事上，还会略胜我们一筹！”
吴景荣：“站长，如果今天没有便衣队在里面掺和，我相信一定可以抓到鲍长义和罗永青！”
乔慕才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有道理，便衣队打草惊蛇，让我们失去了这么好的机会……冯处长，通过这件事，说明情报工作还须完善，要杜绝此类事情再次发生！”
冯青山站起身，说道：“是！”
吴景荣心里窝火，可是他没有证据，只是凭着猜测，自然不能把冯青山怎么样。
更何况乔慕才貌似公允，实际上明显偏袒冯青山，这种情况下，吴景荣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了。
姜新禹在一旁说道：“站长，把骡车租给共党的那个人怎么处置？”
“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他只是受人利用，放了吧。”乔慕才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说道：“时间也不早了，大家都回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议！”
吴景荣站起身大步走了出去，背影都透着无比的愤怒！
冯青山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副站长这个脾气，我看不适合在情报部门任职，应该去作战部队大展拳脚！”
乔慕才轻咳了一声，说道：“冯处长，凡事要有一个度，不管怎么说，吴景荣毕竟是你的上司，适当的尊重还是要有的！”
冯青山收起脸上的笑意，正色说道：“卑职谨遵您的教诲！”
乔慕才转脸对姜新禹说道：“罗永青家里有什么发现没有？”
姜新禹：“暂时没有。麻克明还在搜查，主要是看一下墙壁和地下有没有夹层。”
乔慕才点了点头，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他心里其实很清楚，便衣队得到了消息，几乎可以肯定是冯青山透露出去的。
虽然因此没抓到鲍长义和罗永青，但是从私心角度来说，似乎也很值得。
第544章 残缺的纸片
回到家里，姜新禹刚推开院门，童大奎立刻从厢房出来，问道：“谁呀？”
“暖气安好了吗？”姜新禹回手把院门上了门闩。
“哦，是您啊……安好了。”
“怎么样，不冷了吧？”
“不冷。”
“那就好。”
有了这么一个人看家护院，家里倒是安全多了。
客厅内，童潼双手环抱在胸前，一脸不高兴的坐在沙发上，瞪着姜新禹走进来。
小纽扣走上前，伸手接过姜新禹脱下的外套，说道：“姜先生，您还没吃饭吧？”
姜新禹：“没有。”
“饭菜在锅里热着呢，我这就给您端来。”
“好……”
姜新禹想了一下，说道：“小纽扣，以前你不是叫我姜队长吗？怎么改了称呼？”
小纽扣微笑着说道：“是小姐让改的。”
“为什么要改？”姜新禹看了一眼童潼。
潼潼扭过脸，继续瞪着毫无意义的墙壁。
小妞扣从厨房端来饭菜，一一摆放在餐桌上，说道：“小姐说，在家里不用称呼您的职务，显得太生分了。”
姜新禹拉开椅子坐下，说道：“说的也是。你们吃过了吗？”
小纽扣瞟了一眼童潼，说道：“我和大奎哥吃过了，小姐还没呢。”
姜新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豆腐放进嘴里，说道：“小纽扣，我给你提个意见好不好？你的厨艺真是不错，就是有一点，能不能不要每个菜里都放辣椒？我的胃有些扛不住了。”
小纽扣做川菜习惯了，没考虑到姜新禹是浙江人，对辛辣食物一次半次还行，见天儿的吃肯定受不了。
童潼哼了一声，对着墙壁说道：“吃现成的还这么多事，你一个人的时候，连热饭都吃不上！”
姜新禹一边吃着饭，一边说道：“问题是，现在不是我一个人的时候。”
一句话把童潼噎的半晌无语，她起身走过来坐在餐桌前，拿了一个空碗重重一顿，大声说道：“盛饭！”
小纽扣赶忙盛了一碗米饭，放在童潼面前。
童潼看了一眼饭碗，说道：“死丫头，当我是猪啊，能吃得了这么多吗？”
小纽扣委委屈屈的说道：“小姐，你平时比这吃的都多呢……”
“还知道顶嘴了！”童潼伸腿想踢小纽扣一脚，半路变了方向，踢在姜新禹腿上。
姜新禹皱了皱眉，说道：“童潼，你又是哪根筋不对？”
这句话惹恼了童潼，她把筷子往桌子一摔，怒道：“自己说话不算话，你还好意思说我！”
“我怎么说话不算话了？”
“下午的时候，你打电话回来，说要带我去广和楼听戏，我等了你大半天，回来连一句解释都没有，你拿我当什么人了！”
姜新禹恍然大悟，他确实约了童潼去广和楼听戏。
当时在副站长室的时候，如果孙峰问一句：你去广和楼干嘛？姜新禹也能有合理的应对。
约童潼去听戏，其实只是一个借口。
本来就是随口一说，姜新禹自己都没往心里去，加上今天经历了这么多事，早就把这个可有可无的约会忘在了脑后。
错在自己，姜新禹歉然说道：“站里临时有公务，所以……”
童潼得理不饶人，说道：“临时有公务，就不能打个电话吗？即使没时间打电话，回来不能解释一下吗？”
姜新禹伸手做息事宁人状，说道：“好吧，我承认，今天忙昏了头，把这件事忘了。对不起！”
童潼脸色渐渐缓和下来，说道：“就是嘛，我又不是不讲理的人，你要是早说忘了，我也能原谅你！”
小纽扣重新盛了饭，说道：“小姐，别生气了，吃饭吧。”
童潼把饭碗推了回去，说道：“这么少怎么够吃？盛满！”
小纽扣低声嘟囔着说道：“刚刚还说太多，现在又说不够……”
童潼心情好转，对小妞扣的抱怨并不放在心上，即使没有姜新禹失约这件事，她们主仆之间也经常各种拌嘴。
吃过了晚饭，童潼说道：“姜新禹，我生气了大半天，你得补偿我！”
姜新禹拿起一份中央日报，随意的浏览着，说道：“怎么补偿？”
“陪我去逛街！”
“……行。等我休息的时候。”
“不行，现在就去！”
这就等于是一个任务，早晚都要完成。
姜新禹：“你想去哪？”
童潼歪着头想了一下，说道：“中原百货。”
“中原百货下周才开业……”
“不知道了吧？今天是试营业，听说到晚上九点钟才打烊呢！”
“好吧！”
童潼兴高采烈的到卧室换衣服，姜新禹穿上外套，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刚好六点一刻。
…………
香油胡同，罗永青家里。
搜查还在继续，行动队的特务拿着锤子斧子，敲打着地面和墙壁，试图找到藏着秘密的夹层。
麻克明一边四处巡视，一边掏出香烟叼在嘴上，伸手在兜里摸了几下，没找到火柴。
“有火吗？”麻克明刚好走进厨房，对敲打着地面的特务说道。
“组长，您忘了，我不抽烟。”
“哦，对对，你不抽烟。”
“老韩有火柴，我去帮您拿来。”
“不用了。”
麻克明随手拿过一张旧报纸，准备从炉膛里借火，他用炉钩掀开炉盖，只见炉膛内黑黢黢一片没有半点火星。
时间太长，炉火早就灭了。
“真他吗的晦气！”麻克明把炉钩扔在一边，正准备去找人借火，猛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赶忙回身捡起炉钩，在炉膛里翻弄了几下，一片手掌大小的纸片露了出来。
麻克明小心翼翼的把纸片拿出来，经过了长时间高温烘烤，纸片变得很脆，稍有不慎就会碎成渣。
上面的字迹虽然残缺不全，但是还算清晰：……请于17日上午，务必准时到达大王……老于同志负责安排住处……
内容很好判断，应该是地下党相互间接头，或者是秘密开会之类的事情。
麻克明想了一下，回到卧室找来一本书，把纸片夹在书里。
“行了，时间不早了，收队！”麻克明吩咐道。
回到站里，除了吴景荣之外，其他长官都已经下班回家了。
麻克明来到门口值班室，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喂，让姜队长接电话。”
“他出去了，没在家。”电话另一端是小纽扣。
“什么时间能回来？”
“不知道。”
“哦……”
麻克明挂断电话，迈步走出值班室，迎面遇见吴景荣从楼上下来。
“副站长，您还没走呢？”麻克明恭敬的打着招呼。
吴景荣知道麻克明刚从香油胡同回来，随口问道：“罗永青家里有什么发现吗？”
麻克明犹豫了一下，从书里拿出残缺的纸片，说道：“只发现了这个…………”
第545章 大王村
副站长室。
吴景荣打开房门，伸手拽了一下灯绳，屋内顿时一片明亮。
他把公事包放在桌上，回身对麻克明说道：“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麻克明：“本来要向姜队长汇报，可是他没在家……”
吴景荣打断他的话头，说道：“就是说，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是。”
“很好。你马上去找孙峰，让他带着刘二贵，跟你去大王乡抓人！如果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有意外收获！”
麻克明一头雾水，说道：“副站长，您让我去大王乡抓什么人？”
吴景荣愣了一瞬，说道：“原来你没看明白这张纸片，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了！”
“卑职只是想，如果把纸片交给情报处分析研究，或许能从中找到一些线索。”
吴景荣冷哼了一声，说道：“交给情报处，线索肯定能找到，能不能抓到人就很难说了！”
他把那张纸片放在桌上，招手让麻克明走近一些，说道：“上面这些字，最关键的就是老于同志负责安排住处这句话！如果是在城里，根本不需要安排住处！”
麻克明连连点头，说道：“对啊，罗永青住在城里，他可以直接回家……”
吴景荣继续说道：“所以，共党开会的地点应该是在城外！再看这一句——务必准时到达大王……虽然后面烧掉了，但是也能猜到，大王应该是地名，堰津城外刚好有一个大王乡！”
“哦，原来是这样……可是，副站长，大王乡有十几个村子，怎么才能找到这个叫老于的人？”
“如果换成是你，会把某县某乡这类称谓都写上吗？”
麻克明想了一下，说道：“不会！那样太繁琐了，完全没必要，直接写村名就好了。”
吴景荣微笑着说道：“所以，大王两个字，指的并不是大王乡，而是大王村！”
大王村百分之八十的人都姓王，从村子里找一个姓于的人，是非常容易的事，毕竟这个姓氏并不常见。
麻克明由衷的赞叹道：“副站长，您分析的太有道理了，一定是这么回事！我这就带人去大王村！”
吴景荣沉思片刻，说道：“到了大王村，先去找村子里的保长，打听老于住在哪，尽量不要惊动其他人！”
麻克明：“明白！”
为了防止出现意外情况，吴景荣让麻克明携带了两支卡宾枪，即使对方有武器，也能最大限度保证万无一失！
一个小时之后，五辆轿车悄无声息的开进了大王村。
村里没有通电，到处是漆黑一片，各家各户窗户上，偶尔有忽明忽暗的光亮透出来。
“组长，保长来了。”两名特务带着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来到车窗旁。
麻克明一摆手，说道：“上车！”
特务打开车门，保长躬身坐进车里，态度十分恭敬，抱拳拱手说道：“不知各位长官深夜至此，有何贵干？”
孙峰笑了一下，说道：“八点钟都不到，就是深夜了？”
保长满脸堆笑，说道：“乡野鄙俗，入夜就算是了。”
麻克明：“贵姓？”
保长：“免贵姓王。”
麻克明点了点头，大王村的保长肯定姓王，说道：“村子里有没有姓于的人？”
王保长想了想，说道：“有一个，去年年底是从石门来的……”
“带我们过去！”
“敢问……”
“秘密案件，王保长最好不要多问！”
“是是是，他住在村东头最末一家。”
“开车！”
沿着坑坑洼洼的村路，轿车依次向东驶去。
村东头靠近坟茔地，属于村里最不好的地段，居住在此的大部分是逃荒来的外来户。
半路上，麻克明问道：“他叫什么名字，多大年龄，家里几口人？”
王保长：“他叫于择水，四十岁，他说妻子病故，在老家过不下去了，这才来到了本村。”
“平时有外人来找他吗？”
“那就不知道了，这边我很少来……”
十几分钟后，王保长指着一户透着光亮的窗户，说道：“就是这家。”
麻克明示意司机停车，对孙峰说道：“你带人堵住后门后窗，我从正面进去！王保长，麻烦你去叫门。”
“当然当然。”王保长也看出来了，于择水肯定是犯了大案子。
留了两个特务在车里，其余的人分成两队，悄悄把于择水的住处围起来。
没有院门，木栅栏圈了一个简易的院子。
刚走进院子，忽然从暗处窜出一只小狗，对着麻克明他们“汪汪汪！”的狂吠不止。
屋子里立刻暗了下来，有人吹灭了煤油灯。
麻克明一挥手，王保长赶忙来到门前，伸手敲门说道：“于兄弟，开一下门，我是王保长，有事找你。”
过了一会，屋子里有人答话道：“您等一下，我穿上衣服，刚刚都睡下了……”
王保长立刻闪退一旁。
又过了几分钟，木板门吱呀一声开了半扇，一个披着棉大衣的男子站在门内，打着哈欠说道：“王保长，这么晚了啥事啊……”
“进去！”
特务们呼啦一下冲了过来，把他推搡进屋子里，几道手电光四处照射，枪口也随着光柱移动。
麻克明拎着枪随后走进来，四处看了看，说道：“叫什么名字？”
“这、这是咋回事啊？”
“问你叫什么名字！”一名特务把枪管顶在男子的头上。
“……于择水。”
特务搜过了于择水的身，对麻克明摇了摇头，意思是没有武器。
一共三间屋子，住人的房间有两张床，另一间角落里放着一担货郎挑子，里面杂七杂八的什么都有。
麻克明打量着这个面相憨厚的于择水，说道：“知道为什么找你吗？”
于择水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
“别跟我装糊涂，你是共党的交通员！”
“啥交通员？我就是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王保长是知道的啊。”
孙峰迈步走进来，说道：“麻组长，一切正常！”
麻克明点了点头，伸手拿起桌上的一杆旱烟袋，说道：“于择水，你是现在说，还是跟我们回堰津站去说？我告诉你，性质可完全不一样！”
第546章 卖花姑娘
于择水苦着脸说道：“长官，我听不懂你在说啥……”
孙峰弯腰从地上捡起一个烟头，仔细看了看，对麻克明说道：“烟头很新，刚刚有人来过！”
麻克明精神为之一振，他们一路过来，没遇到任何人，既然有人来过于择水家里，那么这个人去哪了呢？
“烟头是谁的？”孙峰举着烟头，对于择水说道。
于择水：“我的。”
孙峰冷笑道：“瞎话编的不够圆满，一个抽旱烟袋的人，怎么会忽然抽起了这种烟！”
于择水辩解道：“白天去辛家甸卖货的时候，别人给我的……”
麻克明喝令道：“搜！这个人很可能就藏在屋子里！”
床底下、柜子里、劈柴堆、水缸、灶台下面，凡是能藏人的地方，都搜了一个遍。
房子就这么大，要说屋子里藏着人，肯定会被搜出来。
孙峰说道：“干脆放一把火，把这个人烧出来！”
麻克明摇了摇头，说道：“放火烧房子，那是土匪干的事，更何况，副站长特别嘱咐过，不能惊动其他人。”
“那怎么办？”
“留下两个人守在这里，就算有人藏起来了，我倒要看看，一个人不吃不喝能坚持多久！”
“这个办法好！”
旁边的特务自言自语的说道：“木头这么多，要是着了火，肯定烧的快！”
孙峰闻言心里一动，举着手电向棚顶照了照，很快发现了疑点。
棚顶是用一块一块木板封顶，靠近床的位置，有一处不明显的缝隙，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孙峰吩咐道：“来人，上去看看！”
一个特务蹲在床上，另一个踩着他的肩膀，然后再慢慢起身。
上面那个人伸手推了几下，挪开两块木板，刚好能钻进去一个人。
他用手电往里面照了照，然后身体往上一窜，慢慢爬了进去。
正在这个时候，房顶忽然咔嚓一响，这是有人踩动瓦片的声音。
麻克明喝道：“房顶有人！”
他掏出手枪，率先冲了出去，其他人紧随其后。
几道手电光照射在房顶，一脸煤灰的罗永青走投无路，只好乖乖的下来。
棚顶有暗门直通烟道，即使麻克明留人蹲守，趁着特务熟睡之际，罗永青也有机会逃走。
…………
中原百货位于福煦将军路，是一栋富丽堂皇的七层建筑，也是堰津最高层的百货公司。
抗战期间，这里发生了一场火灾，损失十分惨重，加上日本人隔三差五的敲诈勒索，从此一蹶不振。
这次是重新开张营业，力争要把堰津第一百货的名头夺回来。
通过借鉴上海先施百货的经营理念，中原百货不仅率先采用了“货不二价”的新颖经营方式，还设立了堰津第一部垂直电梯。
一至三层为百货零售，四层是游乐场，五层是大剧院，六层是高档餐饮酒楼，七层是露天西式咖啡厅。
自从进了百货公司的门，童潼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看什么都新鲜，瞧什么都赞不绝口。
逛了一个多小时，童潼双手叉腰，说道：“我累了！”
姜新禹看了一眼手表，说道：“累了就回去吧。”
童潼眼珠一转，说道：“我不！刚才那个店员说，七楼是露天咖啡厅。我们也去见识见识，喝杯咖啡休息一下！”
姜新禹一想，既然都出来了，索性陪她逛个够，说道：“现在八点了，你想好了去哪逛，最好抓紧时间。”
童潼走到电梯口，说道：“这么大的百货公司，怎么可能一次逛完呢，我们过几天再来！”
“最近站里的事情越来越多，你还是找别人陪你来吧。”
“我找谁？堰津我就认识你！”
“小纽扣也可以，或者你找汪家兄弟，他们肯定很乐意奉陪。”
“二宝忙生意上的事，汪大哥有女朋友了，哪有时间陪我。”
“汪学霖有女朋友了？”
“你认识的，还以为你知道呢。”
“我认识？谁？”
“就是那个王新蕊。”
“你怎么知道？”
“前一阵子，王新蕊总打电话找汪大哥。喂，请帮我找一下学霖，谢谢。”童潼夸张的模仿王新蕊略带广东口音的国语。
姜新禹淡淡的说道：“打几个电话就是男女朋友了？”
“肯定是！”
“他们不太可能。”
“为什么？”
“……性格太相似了，有时候也是一种障碍。”
姜新禹心里猜测，汪学霖和王新蕊只是逢场作戏，一个地下党怎么可能和军统的人谈恋爱呢。
童潼瞟了姜新禹一眼，说道：“那……我们两个的性格，好像不一样吧？”
“差不多。”
“差不多是啥意思？”
姜新禹敷衍着说道：“就是差不多的意思。”
说话间，电梯门打开，两人迈步走了进去。
铃声一响，电梯快速上行。
这种电梯噪音很大，童潼慢慢靠近姜新禹，说道：“你说，电梯会不会掉下去？”
“不会。”姜新禹身体往后躲了一下。
童潼毫无察觉，亦步亦趋跟过去，紧紧抓住姜新禹的手，说道：“万一要是掉下去，你可得把我拽上来。”
旁边一个女人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说道：“小姐，电梯要是掉下去，我们都要跟着掉下去，谁能把你拽上来呀。”
姜新禹也笑道：“童潼，你说了一句傻话。”
童潼的脸上泛起一抹嫣红，低声说道：“我就是觉得，你能保护我……”
姜新禹没法接这句话，只好岔开话题，说道：“放心吧，英国产的电梯，质量非常好，从来没出过问题。”
电梯停在七楼，童潼拉着姜新禹快步走出去，抚着胸口说道：“以后我宁可爬楼梯，再也不坐电梯了，太吓人了！”
“先生，给小姐买一支玫瑰花吧，很便宜的。”身后一个女孩的声音说道。
到处都有这种卖花姑娘，看见恋人或夫妻样子的男女，就会不遗余力的推销鲜花。
姜新禹迈步要走，童潼拽着他不撒手，说道：“我想要一支玫瑰花。”
姜新禹无奈的摇了摇头，回身说道：“玫瑰花代表爱情，按说应该由你先生买给……”
“姜、姜先生？”卖花姑娘——小兰惊讶的看着姜新禹。
第547章 又遇见一个熟人
小兰曾经在服部家做过佣人，跟姜新禹非常熟悉。
姜新禹：“小兰，你怎么干这个了？”
小兰低下头，嚅嚅着说道：“找不到事做，哥哥要成亲了，哪哪都用钱，赚一点也好补贴家用……”
姜新禹在心里叹息着，现如今工作难找，有闲钱买花的人屈指可数，小兰一天的收入恐怕连顿饱饭都不够。
“这些花我全要了。”姜新禹从钱包里抽出一沓钞票递过去。
小兰连连摆手，说道：“用不了这么多钱，玫瑰花很便宜的。”
姜新禹把钞票塞到她手里，说道：“拿着吧，下次我买花的时候，你别收钱就好了。”
小兰鞠了一躬，说道：“谢谢姜先生。”
小姑娘虽然年龄小，但是也懂好赖，知道姜新禹是在帮她，要不然十几枝花哪用得着这么多钱。
姜新禹把玫瑰放到童潼手里，说道：“咱们走吧。”
童潼欣喜的说道：“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送花给我。”
看着童潼和姜新禹的亲热状，小兰忍不住问道：“姜先生，小姐去哪了？”
姜新禹默然片刻，说道：“她回日本了。小兰，很晚了，快回家吧！”
小兰走了几步，又说道：“姜先生，你家里缺使唤丫头吗？我啥都会干，洗衣做饭收拾屋子，还会、还会煮咖啡！”
姜新禹想了想，再过十天半月童潼就走了，家里确实需要一个佣人，对小兰知根知底倒也放心。
“这样吧，月底的时候，如果还没找到事做，你到运河北街7号来找我。”
“谢谢您了，谢谢！”小兰激动的连连鞠躬。
七楼楼顶就是露天咖啡厅，防护栏一律采用汉白玉建造，雕梁画柱十分的漂亮。
因为堰津地处北方，咖啡厅实际上是一半露天一半室内，露天部分暂时还没开放，只提供室内服务。
姜新禹选了靠窗的桌位，这里能够俯瞰全城，欣赏到堰津的夜景。
童潼把玫瑰花放在一旁，对姜新禹说道：“你认识那个卖花的小姑娘？”
“她以前服侍过我太太。”姜新禹回身对服务生打了一个响指。
童潼撇着嘴，说道：“怪不得一下子买了这么多花，你这是不看僧面看佛面呗？”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应该用爱屋及乌来形容，会显得更贴切一些！”
“啥爱屋及乌？”童潼文化水平有限，没听懂这句成语的意思。
服务生走过来，躬身说道：“您二位要喝点什么？”
童潼抢着说道：“两杯咖啡，谢谢！”
“好的，请稍等。”服务生转身退下去。
姜新禹：“童潼，你这样就很好，要学着礼貌待人，尊重别人。”
童潼撅着嘴说道：“我本来很有礼貌，只是看见不顺眼的人，不想跟他们有礼貌！”
“好吧，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明明说了，怎么当你什么都没说！”
姜新禹彻底闭嘴，跟一个不讲理的人讲道理，纯属对牛弹琴！
好在服务生及时送来咖啡，姜新禹喝着咖啡，望着夜空下的万家灯火，总算觉得有些事情做。
童潼怔怔的看着姜新禹，忽然说道：“暧呀，不对不对！”
对童潼经常性的一惊一乍，姜新禹多少已经习惯了，淡淡的说道：“哪里又不对了？”
“你让小兰月底去找你，是想雇她当佣人吗？”
“没错。”
“为什么？”
“你不是也说了嘛，我一个人的时候，连热饭都吃不上，请一个佣人这些问题都解决了！”
“我是说，家里有小纽扣，你还请佣人干嘛！”
姜新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说道：“月底之前，你们差不多也搬走了，小兰那时候来，时间刚刚好。”
童潼不高兴的说道：“你是在撵我走吗？”
对这个问题，姜新禹索性默认，说道：“我问过汪学霖了，他家里翻修，月底之前肯定能完工。”
童潼完全不顾众人侧目，大声说道：“姜新禹，说一千道一万，你就是想撵我走！”
“你能坐下好好说话吗？”
“不能！”
包间门一开，从里面出来一个中校军官，他循着童潼吵嚷声望过去，惊喜的说道：“姜医生？真的是你啊？”
他大步流星走了过来，老远就伸出一只大手，紧紧握住姜新禹的手，用力的摇晃着。
姜新禹打量着他，试探着说道：“你是……胡占彪？”
中校军官——胡占彪激动的说道：“可不就是我吗！”
姜新禹救他的时候，胡占彪胡子拉碴，脸上遍布刑讯伤，和现在的样子有很大不同。
姜新禹也很激动，想不到胡占彪竟然还活着，而且成了一名中校军官，比自己的军衔还高一级。
落座之后，胡占彪感慨万千，说道：“姜医生，当年要是没有你，我这条命早就交待了，这次调来堰津，正想着怎么才能找到救命恩人，只知道你姓姜，其他一概不知，幸亏这位小姐喊了一嗓子！”
姜新禹：“你调来堰津了？”
胡占彪拍了一下自己空荡荡的右衣袖，自嘲的说道：“成了废人一个！总算长官照顾，调我来43师担任军需官一职！”
姜新禹这才注意到，胡占彪的右胳膊没了，说道：“怎么搞的？”
“小鬼子的榴弹炮要是再准一点，就能直接送我去见阎王爷了，能活着回来，算是捡了一条命！”
“确实好险……”
胡占彪一脸的无所谓，说道：“别光说我。姜医生，你现在在哪高就？”
他心里很清楚，姜新禹要么是军统，要么就是中统。
姜新禹：“军统堰津站行动队。”
胡占彪想了一下，说道：“听说堰津站行动队长也姓姜……”
姜新禹笑道：“正是在下！”
胡占彪略有些惊讶的说道：“失敬失敬，想不到……”
童潼在一旁插话道：“有啥想不到的，猜也猜到了！”
胡占彪：“姜队长，这位是？”
姜新禹：“童潼小姐，她是我的一个朋友。”
胡占彪理所当然认为他们是男女朋友关系，竖起大拇指赞道：“不错，快人快语，这种性格要得！”
听出了童潼的四川口音，胡占彪也故意说了一句四川话。
第548章
交谈中姜新禹得知，战斗中胡占彪身负重伤，命在旦夕。
做了五个小时的手术，医生从他身体里取出四块弹片，虽然保住了命，但是也失去了一只右臂。
休养半年之后，考虑到胡占彪的身体情况，在征求了本人意见后，军部把他调来堰津担任后勤职务。
胡占彪感叹道：“幸亏美国人援助的战地医院设施比较齐全，把我从鬼门关拽回来，别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想起在身边死去的同袍，胡占彪心情难以释怀，唏嘘着说不下去了。
气氛一时有些沉重，姜新禹劝解道：“人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两次逢凶化吉，以后的福气怕是要捅破天了！”
胡占彪苦笑着欲言又止，站起身说道：“我就不打扰二位了，姜队长，改天我请客，咱们好好叙叙旧！”
没听见邀请自己，童潼夸张的干咳了几声。
胡占彪连忙说道：“哦，对了，还有童潼小姐，到时候也请一定赏脸光临！”
童潼换上一副乖巧的笑脸，说道：“好的，谢谢。”
胡占彪回到包间内，几分钟后，他和一个女人一先一后走出来。
女人临出门时，停下身对姜新禹微微额首致意，然后快步跟随胡占彪离开了咖啡厅。
姜新禹认识她，是胡占彪的那个相好玉蓉。
童潼疑惑的说道：“那个女人是胡占彪的太太吗？干嘛不过来说说话？”
姜新禹看了一眼手表，说道：“时间不早了，咱们也走吧。”
童潼哼了一声，说道：“总说我没礼貌，你还不是一样，问你话也不回答！”
“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怎么回答你？”
“那个女人好像认识你，对你笑了一下……”
“是吗？我怎么没看到。”
“你看到了，就是不说！”
“随你怎么想吧。”
“你救过胡占彪？”
“嗯。”
“怎么救的，给我讲讲呗。”
“有时间我再告诉你。”
“现在就有时间。”
“……胡占彪受了伤，我给他做了手术，就这么回事。”
“你还会做手术？”
“会一点。”
童潼想了想，说道：“哦，对，你也给大奎做过手术……”
姜新禹到吧台结完账，边走边说道：“那不叫手术，充其量只是普通的创口缝合。”
见姜新禹去等电梯，童潼连忙说道：“走楼梯，我不坐电梯！”
两人沿着楼梯下楼，姜新禹三步并做两步走在前面，童潼嚷道：“你慢一点，走那么快干嘛！”
从七楼下楼的顾客，大部分都乘坐电梯，步梯间显得很空旷，童潼叫嚷声带着山谷一般的回响。
姜新禹放慢脚步，说道：“童潼，你好歹是一个姑娘家，应该学着温柔一些！”
童潼嘟囔着说道：“我不会温柔！自从认识了你，这也要学那也要学，烦死了！……嗳！”
她只顾着说话，没留神脚下楼梯，忽然的一脚踩空，身体跌跌撞撞直摔了下来。
“小心！”姜新禹赶忙伸手接住她。
两人……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似乎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作者看了一眼碗里煮熟的河蟹，默默省略了三百五十八字，此处情节大家自行脑补）
几分钟后……
“你没事吧？”姜新禹轻轻推开了童潼。
童潼脸色绯红，娇嗔着说道：“都怪你，走的那么快……嗳呦，我的脚……”
刚才摔下来时，童潼扭伤了左脚脚踝。
“走不了路了，疼。”
“我扶着你。”
“两只脚都扭了……”
几分钟后。
姜新禹背着童潼从七楼一步一步往下走，脑子里乱哄哄的一片空白。
童潼伏在姜新禹后背，心里感到无比甜蜜，脚伤似乎也没觉得有多疼，她发现自己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军统特务！
…………
第二天一早。
姜新禹洗漱完毕，迈步来到客厅。
餐桌上摆着馒头稀饭，还有一碟麻油笋片和一碟咸萝卜丝。
这些看似简单，实则让姜新禹头疼的琐碎事，现在都有人料理的井井有条，有人服侍确实一件很惬意的事。
房门一响，小纽扣慌慌张张走进来，说道：“姜先生，您快去看看吧，小姐说她的脚疼的厉害呢。”
“你再给她擦一点跌打酒就好了。”姜新禹昨晚就看过了，童潼的脚只是轻微扭伤，根本没那么严重。
“小姐说，让您去看一看……”
“铃铃铃铃铃！”桌上的电话骤然响起。
姜新禹走过去拿起电话：“喂，哪位？”
“队长，是我。”电话里是麻克明的声音。
“什么事？”
“昨晚我们抓捕了共党分子罗永青和于择水，站长刚才来电话说，让您早一点来，要对这两个人突击审讯！”
“……我怎么不知道这次行动？”
“昨晚给您打电话，佣人说您出去了，所以这次行动是副站长布置的。”
“哦……罗永青不是跑了吗？在哪抓的他？”
麻克明在电话里，把事情经过简单讲述一遍。
“好，我马上去站里！”
挂断电话，姜新禹心里暗暗吃惊，罗永青竟然被抓了，这是一个意想不到的突发情况！
罗永青是范彬的下线，万一他受不住刑讯，范彬就危险了……
姜新禹暗自懊恼，如果昨晚自己在家，这件事还有反转的可能，他可以通过范彬把消息传出去。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事情已经发生了，一切都不可挽回！
好在乔慕才不想吴景荣独揽功劳，特意让自己参加审讯，这样一来，起码能在第一时间知道审讯结果。
姜新禹匆忙穿上外套，拿起桌上的公事包，快步向门口走去。
“您不吃早饭了？”小纽扣在身后问道。
“赶着去上班，来不及了。”姜新禹头也不回的说道。
“那……小姐怎么办？”
“不碍事，晚上就好了！”
姜新禹想了想，回身说道：“小纽扣，以后再有谁打电话来，一定要想着告诉我！”
“哦，对了，昨晚您和小姐刚走，有个姓麻的人打电话找您。”
“这件事我知道了！”
第549章 交易
军统堰津站，审讯室。
“啪！”
“啪！”
“啪！”
“啪！”
“啪！”
行刑手是一个彪形大汉，正抡着皮鞭劈头盖脸的抽打罗永青。
罗永青赤裸着上身，呈大字型绑在铁桩上，身上遍布鲜血淋漓的鞭痕，他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姜新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心里很清楚，罗永青能不能熬得过去，关键就看第一天的刑讯。
“先把他放下来！”姜新禹吩咐道。
行刑手把罗永青从铁桩上解下来，拖拽到姜新禹近前，按坐在椅子上。
姜新禹：“罗永青，我不需要知道太多，你只要告诉我两件事，一，去榆树岭送信的人是不是你，二，是谁给你提供的情报！”
罗永青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迹，说道：“我只是一个交通员，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好！既然是交通员，总得和你的上级联络，你的上线是谁？他在哪？”
“我的上线是于择水。”
“你不老实。”
“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你住在城里，于择水住在城外，哪有这样的上下线！”
姜新禹知道，肯定有人在监听审讯，如果问话太过草率，或多或少都会引起怀疑。
为了便于联络，上下线的住处一般不会距离太远，这是最基本的常识，姜新禹即使不这么问，也没人相信罗永青说的话。
审讯室的铁门咣当一响，吴景荣迈步走了进来，目前处在一个微妙的节点，这件案子对他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副站长。”姜新禹起身迎了过来。
“招了吗？”吴景荣走到桌前，拿起笔录翻了几下。
“还没有。”
“这件案子要快审，否则的话，他的上线有可能会得到消息逃走！”
“明白！”
“既然罗永青不肯开口，那就先审于择水，我不相信，共党人人都是硬骨头！”
“是！”
姜新禹吩咐道：“罗永青暂时收押，把于择水带进来！”
吴景荣并没有离开审讯室，拉开一把椅子坐下，他其实还是不放心，总觉得会出差错。
“副站长，这是石门警察局刚刚发来的电文！”电讯科一名特务走进来，把一纸电文放在桌上。
看完了电文，吴景荣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姜队长，这个于择水，我亲自审！”
过了一会，于择水被特务推搡着带进来。
吴景荣看了看于择水，说道：“想死还是想活？”
于择水没吭声，低着头默然不语。
吴景荣淡淡的说道：“你死了不要紧，你弟弟以后怎么办？谁来照顾他？”
于择水霍然抬起头，对吴景荣怒目而视，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是工产党，关我弟弟啥事！”
吴景荣笑了笑，说道：“现在是民国，是开明社会，我们不搞株连。你别激动，先看看这个。”
说着话，他把电文递过去。
于择水疑惑的看了吴景荣一眼，伸手接过电文。
看完了电文内容，于择水的脑门上渐渐冒出了冷汗，颤声说道：“这不可能！择江还是一个学生，他怎么可能参加非法集会，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电文除了核实于择水身份之外，还介绍了他弟弟于择江的情况。
一周前，于择江参与组织未经当局允许的罢课游行，被石门警察局按照政治犯处置，秘密关进了石岗监狱。
吴景荣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哥哥是共党，弟弟自然也受到了这方面影响，不好好读书上进，偏偏要去惹祸上身！”
于择水拿着电文的手微微颤抖，他就这么一个亲人，弟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自己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父母！
吴景荣继续火上浇油，说道：“我听说石岗监狱是出了名的黑狱，进去的人不死也要扒层皮，令弟才十七岁，估计再关几天……”
于择水涩声说道：“你说这些，到底想干什么！”
吴景荣微笑着说道：“我们不妨做个交易，用你弟弟的自由，或者说是用他的命，换取你的口供！”
于择水内心无比煎熬，他做好了以身赴死的决心，没想到弟弟竟然出了事。
一想到弟弟关在冰冷潮湿的牢房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场景，于择水心如刀绞一般。
吴景荣观察着于择水的面部表情，说道：“你要是不想做这个交易，那就算了吧，唉，可惜了一个大好的青年，还没来得及享受生活，就把小命稀里糊涂的葬送掉！”
说着话，他站起身说道：“姜队长，你接着审吧，我去给石门警察局发报，把这边的情况通知他们！”
“等等！”于择水瘫坐在椅子上，说道：“这个交易……我做！”
吴景荣掩饰着兴奋之色，故作推心置腹的说道：“这就对了嘛，你这么做，既能救了你弟弟，也等于救了你自己！说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于择水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要是说了，你能保证我弟弟平安无事吗？”
吴景荣：“当然。如果有必要的话，我甚至可以把你弟弟接来堰津！”
于择水一咬牙，说道：“好！你想知道什么，我说！”
“你具体负责什么工作？”
“主要负责城里城外的串联工作。”
“你是交通员？”
“对。”
“给榆树岭送情报的人是谁？”
“是罗永青。”
“谁提供的情报？”
“罗永青的上线。”
“他的上线是谁？”
“我不知道。”
“一点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他的上线很有能力，好像是警察系统的一个大人物。”
吴景荣喃喃着说道：“大人物……这就难怪了，共党能搞到这么绝密的情报！”
沉思了片刻，吴景荣继续问道：“跟罗永青在一起的那两个人是谁？”
“一个是榆树岭游击队的政委，另一个是游击队的队员，名字我不知道，罗永青只跟我说了这么多。”
“他们去哪了？”
“我不知道。”
“罗永青为什么会出现你家里？”
“他本来要去北平，驻军丢了一批物资，在通往北平的路上设卡检查，所以他没走成，准备等第二天关卡撤了再走……”
第550章 理由（感谢书友“guoming”打赏支持10000大洋！）
此时已经临近中午，吴景荣说道：“姜队长，午饭过后，立刻提审罗永青！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撬开他的嘴，问出那个大人物到底是谁！”
姜新禹：“明白！”
回到行动队队长室，姜新禹拿起电话拨通了范彬办公室的号码，响两声立刻挂断，这是事先约定的紧急联络方式。
半个小时之后，两人会在运河北街街心公园见面。
姜新禹思索片刻，又拨通了家里的号码，他要找一个合适的理由，否则这种时候离开堰津站肯定会遭人怀疑。
“喂，找哪个？”电话里是小纽扣的声音。
姜新禹：“小姐的伤好点没有？”
“哦，是姜先生啊，小姐她……”
话音未落，电话里传来童潼的声音：“好什么好，我都要疼死了，一步也走不了！”
姜新禹：“擦药酒了吗？”
“小纽扣笨手笨脚的，擦了也没用！”
“可能是力道不够……这样吧，我中午有点时间，马上回去给你擦药。”
童潼又惊又喜，没想到姜新禹这么关心自己，她的声音立刻变得轻柔起来，说道：“那你快一点，好像又疼了……”
监听组有监听记录，姜新禹演的这一出儿女情长，吴景荣很快就能看到。
童潼住在姜家的事，包括乔慕才和冯青山在内，站里很多人都知道。
男女恋爱期间蜜里调油，姜新禹的这种行为，是再正常不过的理由，没人会觉得有何不妥。
一路上，姜新禹把油门踩到底，轿车风驰电掣赶往运河北街。
二十分钟的车程，只用了十几分钟就开到。
运河北街街心公园的最大特点是树木茂密，即使是在冬季，从外面也看不到公园内的情况。
而且公园地处中心地带，出入口有六七个，不用担心会被人跟踪，这也是姜新禹选择这里做接头地点的原因之一。
公园里偶尔有一两个人经过，都是抄近路去别的地方。
姜新禹观察了一会，揣着手来到范彬近前。
“出什么事了？”范彬的目光看着别处。
姜新禹：“罗永青被捕了，你要做好转移的准备！”
“罗永青被捕了？”
“有一个叫于择水的交通员叛变了，吴景荣现在知道罗永青就是上山送情报的人！”
“组织上刚有任务交给我们，我就这样走了……唉，这个罗永青，到底是怎么搞的！”
“什么任务？”
“部队准备换装，需要大量布匹。”
姜新禹看了一眼手表，说道：“这件事回头再说，我得回去了。”
范彬知道，姜新禹抽出时间和自己见面，不能耽搁太久。
两人从不同方向，匆匆离开了街心公园。
姜新禹回到家里，没看见那个门神一样的童大奎。
“小姐，姜先生回来了！”从窗户看到姜新禹进来，小纽扣急忙向童潼汇报。
童潼赶忙斜着身子靠在沙发上，做出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姜新禹进了客厅，对小纽扣说道：“把跌打酒拿来！”
小纽扣答应着，到童潼卧室把药酒拿出来。
姜新禹现在争分夺秒，他必须在一个小时内回到站里，刚刚在街心公园耽搁了十分钟，给童潼擦药同样不能超过十分钟！
“你吃饭了吗？”童潼含情脉脉看着准备给自己擦药的姜新禹。
“没有。”姜新禹拧开药瓶盖，倒了一些药酒在手上，说道：“袜子脱了！”
“你帮我脱！”童潼双脚往前一伸。
姜新禹看了她一眼，说道：“你的手也扭了吗？”
童潼理直气壮的说道：“我是病人嘛！”
“小姐，我来吧。”小妞扣蹲下身，给童潼的袜子脱掉。
童潼低声说道：“多事！”
脚踝处基本消肿，其实就算不擦药酒，养一两天也能痊愈。
既然是回来给童潼擦药，这件事必须真实存在。
否则的话，从疑心者角度来看，姜新禹急忙赶回家干嘛呢？
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找机会询问童潼或是小纽扣，以这二位的心机，对这种事根本就如同不设防一样！
姜新禹的手刚伸过去，童潼立刻把脚缩回来。
姜新禹皱了皱眉，说道：“怎么了？”
童潼强忍着笑意，嘟囔着说道：“痒……”
小纽扣奇怪的说道：“小姐，早上我擦药的时候，你咋不痒？”
童潼瞪了小纽扣一眼，说道：“我怎么知道！”
姜新禹：“小妞扣，你来给小姐擦药。”
童潼连忙说道：“都说了，她不会。”
姜新禹：“我教她怎么弄。”
童潼：“不行！小纽扣手劲儿太小……这可是你说的！”
“我擦药你说痒，小纽扣手劲儿太小，实在不行，晚上我给你找一个治跌打伤的医生。”
“不用麻烦了，还是你来吧……你慢一点，别猴急猴急的。”
小纽扣噗嗤笑出了声，说道：“小姐，刚刚是你猴急猴急的，姜先生才没有。”
童潼假装作势要打，佯嗔道：“胳膊肘往外拐的死丫头，等我脚好了，非得好好收拾收拾你！”
趁着童潼分心，姜新禹的手抚上了她的脚踝，顺时针方向慢慢揉着，说道：“别动别动，一会儿就好了。”
童潼脸红的像是着了火，心里有一股热流在涌动，说不出是什么感觉，麻酥酥的想躲开又舍不得……
小妞扣关切的说道：“小姐，你的脸咋那么红，是不是病了？”
童潼摸着自己发烫的脸颊，支吾着说道：“没有，屋子里太热了。”
姜新禹站起身，说道：“好了。”
童潼：“……这么快就好了？”
小妞扣端来一盆水和香皂，准备让姜新禹洗了手再走。
姜新禹略一思索，说道：“站里还有事，我得回去了。”
说着话，他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小妞扣自言自语的说道：“洗一下手，能耽误多长时间呢……”
童潼赤着脚跳到地板上，快步来到窗前，掀开窗帘目送着姜新禹出了院门。
小妞扣惊讶的说道：“小姐，你的脚这么快就好了？”
童潼眼珠一转，一本正经的说道：“那当然，他是学医的出身，手到病除！”
小妞扣歪着头想了想，笑道：“小姐，其实你是在装病，对吗？”
第551章 其他线索
军统堰津站。
审讯室。
姜新禹看了一眼手表，吩咐道：“提审罗永青！”
铁门咣当一响，吴景荣走了进来，说道：“姜队长，今天能不能让罗永青招供，就看你的审讯能力了……哪来的药味？”
姜新禹摊开双手闻了闻，说道：“哦，我手上沾了药酒，可能是没洗干净。”
吴景荣没再说什么，他刚刚去了监听组，把所有电话记录都看了一遍，自然知道姜新禹手上的药味从何而来。
其实姜新禹是故意没洗手，这样做的好处是，给自己回家的理由提供了佐证，免得引起不必要的猜疑！
几分钟后，罗永青被带了进来。
两根金灿灿的金条摆在桌上，姜新禹说道：“罗永青，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收下金条，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要么就是个死！”
罗永青面不改色，说道：“我说过了，我只是一个交通员，什么都不知道。”
姜新禹冷笑道：“你以为，你不说，我们就没办法了吗？来人！让于择水进来，劝劝他的同志！”
“是！”特务快步走了出去。
罗永青心里感到一丝不安，姜新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于择水叛变了？
过了一会，于择水低着头走进审讯室，来到罗勇青面前，说道：“永青，事到如今，你就招了吧，何必受这份罪。”
罗永青不敢置信的打量着于择水，说道：“你当了叛徒？”
于择水躲闪着罗永青刀子一般的目光，说道：“没办法，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罗永青恨声说道：“懦夫！一个背叛自己信仰的人，你能有什么苦衷！”
于择水神情木然的像背书一样，说道：“我们又不是和日本人打仗，说穿了大家都是中国人，哪来的什么叛徒，我觉得这是弃暗投明……”
“呸！”
罗永青狠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吐在于择水的脸上。
于择水羞愧难当，默默的退到一旁。
姜新禹迈步走过来，说道：“罗永青，只要你说出上线是谁，我立刻就可以释放你！不仅如此，想要什么条件，你只管开口！”
罗永青冷哼一声，说道：“没错，我承认，给榆树岭送情报的人就是我！不过，想要我背叛自己的同志，我劝你还是别做梦了！”
姜新禹：“刚刚于择水也说了，你现在面对的不是日本人，是这个国家的合法政府，即便今天你死在这，也就是落一个乱党分子的名声！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信仰，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吴景荣心里暗暗称赞，如果不动刑就能让罗永青屈服，姜新禹说的这些话，无疑句句戳心！
罗永青昂然说道：“人民在受苦受难，国家处在黑暗中，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反动派从中推波助澜！我问你，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光明吗？”
姜新禹呵斥道：“罗永青，你最好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这里不是你鼓动赤色言论的地方！”
罗永青大笑道：“问了你一句什么是真正的光明，就说我在鼓动赤色言论？连回答都不敢！请问，你们到底在害怕什么？”
姜新禹：“你如果继续执迷不悟，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罗永青凛然不惧，大声说道：“屠刀可以砍下我的头颅，但是，你们永远也无法杀死我的信仰和斗志！”
姜新禹看了他半晌，吩咐道：“动刑！”
行刑手把罗永青上衣扒掉，五花大绑的捆在铁桩上。
浸泡在水里的皮鞭又沉又硬，如同木棍打在身上一样令人疼痛难忍。
“啪！”
“啪！”
“啪！”
“啪！”
“啪！”
罗永青紧咬牙关，承受着一鞭接一鞭的抽打。
吴景荣背着手来到姜新禹身侧，说道：“这是个狂热的死硬分子，看来是我小看他了！所有大刑都伺候他一遍，我倒要看看，精神力量能不能战胜来自肉体的折磨！”
老虎凳、辣椒水、竹签、烙铁，足足折磨了一个多小时，期间罗永青几次昏死过去。
吴景荣铁了心要问出一个结果，吩咐道：“准备电刑！”
此时，罗永青又昏了过去，特务翻开罗永青的眼皮看了看，回身说道：“副站长，要是再用电刑，这家伙恐怕会死在审讯室。”
吴景荣阴沉着脸，说道：“把他弄醒！”
“哗！”
一盆凉水泼过去，罗永青慢慢睁开了眼睛，止不住剧烈的咳嗽着，血沫子顺着嘴角喷出来。
吴景荣走到他近前，说道：“我最后再问你一次，招还是不招！”
罗永青咳了半晌，气息虚弱的说道：“……想要我……出卖自己的……同志……别做梦了！”
吴景荣发着狠说道：“罗永青，实话告诉你，今天只能有两个结果，要么你开口招供，要么就是被抬出去！你选哪个？”
罗永青惨然一笑，说道：“我选……后者！”
吴景荣默然片刻，森然说道：“好！既然你想充英雄，那我就成全你！来人，准备动刑！”
电椅四脚固定在水泥地面上，行刑手把罗永青塞进椅子里，然后用牛皮带捆住脖子和四肢，这是为了防止受刑时犯人挣扎。
于择水一直待在审讯室，亲眼目睹了罗永青受刑的全过程，他此刻心里非常难受。
两人认识了一年多，而且相处的一直很好，人是感情动物，不可能做到看着熟悉的人受罪而无动于衷。
“副站长，请等一下！”于择水快步来到吴景荣近前。
吴景荣看了看他，说道：“怎么了？”
于择水斟酌着字眼，小心翼翼的说道：“据我所知，罗永青有轻微的心脏病，要是用电刑，他真的会死在这……”
吴景荣淡淡的说道：“你也看到了，他想当英雄，我有什么办法？难不成还要继续好言相劝？”
“可是……”
“不要再说了，除非你能提供其他线索！”
“其他线索……”
于择水苦思冥想半晌，眼睛忽然一亮，说道：“我想起来了，有一次我进城找罗永青接头，足足等了他半个多小时，我以为他有啥重要事，谁曾想他只是去下棋……”
第552章 聚少成多
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罗永青心急如焚，这是他最担心的事，那天范彬临时有重要情报，约了他在棋友茶馆见面。
吴景荣沉吟着说道：“那种情况下，罗永青居然还有心思去下棋？这件事透着奇怪……”
于择水：“是啊，我也觉得奇怪，副站长，这算不算是线索？”
吴景荣：“你看见和罗永青下棋的人了吗？”
于择水摇了摇头，说道：“去那下棋的人很多，不知道是哪一个。”
“什么地方？”
“棋友茶馆。”
吴景荣吩咐道：“姜队长，马上派人查抄棋友茶馆，包括老板伙计，全部带回来！”
姜新禹看了一眼电椅上的罗永青，说道：“这个人怎么处置？”
“暂时收押！”
“是！”
吴景荣和姜新禹一先一后走出审讯室。
特务把罗永青从电椅上解下来，于择水说道：“永青，你没事吧？”
罗永青点了点头，说道：“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老于，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于择水凑过去，关切的说道：“是不是不放心家里……”
罗永青拼尽全身力气，猛然狂吼一声，一头撞向于择水！
于择水没想到罗永青会突然发难，猝不及防之下，被撞了一个仰面朝天，重重摔在水泥地面上。
紧接着，罗永青抄起炭火盆里的烙铁，用力掷向于择水的头部！
受了大半天的酷刑折磨，罗永青的身体非常虚弱，完全是凭着满腔怒火，想出一口心中的恶气！
一击得手，第二下已是强弩之末，烙铁失去了准头，砸在于择水的右手手背上。
特务迅速按住罗永青，于择水手背烫起了一个三角形的燎泡，疼的直抖搂手。
“永青，你干啥！我是为你好！”于择水万分委屈的叫道。
罗永青喘息着说道：“你要是、要是真为我好，就、就去死吧！”
听见审讯室一片纷乱，吴景荣返回来看了一眼，回身对姜新禹说道：“看到了吧？罗永青反应如此激烈，这就是说明，棋友茶馆肯定有问题！”
姜新禹：“您放心，我亲自带人去查抄！”
“多带些人，以防不测！”
“明白！”
姜新禹并没有太担心，时间过去了这么久，范彬肯定通知了棋友茶馆。
只要罗永青能抗住酷刑，一切还没到最坏的时候！
回到办公室，姜新禹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等了几秒钟，说道：“麻组长，集合人手到楼下等我，有行动。哦，对了，你顺便通知一下四组，让他们也跟着去！”
挂断电话，姜新禹简单收拾一下，锁好房门走了出去。
行动队效率很高，不断有人匆匆跑下楼。
队长亲自带队，谁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身后传来脚步声，汪学霖紧走几步追上来，说道：“姜队长，忙呢？”
姜新禹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下班时间，说道：“你怎么还没走？”
“马上就走……”汪学霖看着特务们从身边经过。
姜新禹想了一下，说道：“学霖，听说你和王新蕊很要好？”
“我和她比较能谈得来，倒是经常在一起交流工作方面的心得。”
姜新禹半开着玩笑，说道：“你可要小心了，别惹得王小姐不高兴，可没你好果子吃，要知道，她可是副站长的外侄女！”
汪学霖笑道：“我明白。”
姜新禹是在侧面提醒汪学霖，让他留神提防王新蕊，男女之间在恋爱期间，很难说还有多少理智的判断力。
“家里翻修的怎么样了？”
“快了，再有几天就能搬回去。”
“那就好！”
说话间，两人到了楼下。
麻克明迎上前，说道：“队长，一组四组集合完毕！”
姜新禹坐进自己的车里，说道：“立刻出发，目标棋友茶馆！”
麻克明回身喝令道：“所有人都上车！快一点！”
汪学霖站在台阶上，目送着行动队的轿车依次驶离堰津站。
…………
傍晚。
十八街。
寒风刺骨，街上异常冷清，偶尔有行人经过，也是裹紧外套匆匆而过。
昏黄的路灯下，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街边。
汪学霖坐在车里，看着刘德礼揣着手由远而近走过来。
坐进车里，刘德礼把一瓶香水递过去，说道：“正宗法国货，一小瓶就要二十万块，我一个月吃喝拉撒也用不了这么多钱！”
汪学霖接过香水看了一眼，笑道：“别抱怨了，老规矩，这笔钱还是由我来出！”
“不是抱怨，咱们这点活动经费，要是都用在这上面，一个礼拜都撑不下去！”
刘德礼搓着冻的有些麻木的脸，说道：“有新任务。”
“什么任务？”汪学霖很兴奋，每次完成任务，都让他很有成就感。
“咱们部队要换装，需要大量布匹，组织上要求我们想办法尽量多搞到一些！”
“需要多少？”
刘德礼摇了摇头，说道：“几十万人换装，总之，多多益善！”
汪学霖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惊讶的说道：“这可是一个天文数字，上哪弄这么多布匹？”
“各地地下组织都接到了命令，大家一起努力，聚少成多呗。”
“我听说边区不是有织布厂吗？”
“挂着织布厂的名头，其实都是小作坊，生产能力有限，他们加班加点干一个月，也比上正规工厂几天的产量。”
“哦……”
“怎么样，有办法吗？”
“容我想想……”
“你家不是有一家纱厂吗？”
“还没有恢复生产，我爹说，最快也要明年四月份。”
“四月份不行，太晚了！”
汪学霖沉思了半晌，说道：“我爹刚刚当选商会副会长，他或许能帮上忙。”
刘德礼：“帮忙当然好，但是，你千万不能暴露身份，即使他是你爹！这是组织纪律！”
汪学霖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分寸。”
“这件事要抓紧，组织上知道你爹是生意人，对咱们这条线寄予非常大的期望！”
“明白！哦，还有一件事，棋友茶馆是怎么回事？”
“棋友茶馆？不清楚。怎么了？”
“今天姜新禹亲自带队，到棋友茶馆抓人。”
“抓到人了吗？”
“不知道。另外，行动队抓了两个人，一个叫罗永青，另一个叫于择水，据说都是我们的同志！”
“我回去就向组织发报，汇报这一情况！”
见汪学霖把玩着手里的香水瓶，刘德礼忍不住嘱咐道：“学霖，利用王新蕊掩护身份，是一个非常好的策略，但是千万要小心，别让她把你算计了！”
汪学霖笑道：“放心吧，我还没蠢到那种地步！”
“好了，我得走了！”
汪学霖从公事包里拿出一叠大额钞票，说道：“香水钱。”
刘德礼把钱揣进怀里，打开车门下了车，疾步朝家里走去。
第553章 家务事
军统堰津站。
会议室内灯光明亮，乔慕才、吴景荣、冯青山、周俊臣，依次而坐。
吴景荣默然片刻，说道：“站长，我手头还有案子要处理，如果没有特别重要的事，这个会我就不参加了吧？”
乔慕才微笑着说道：“我知道你很忙，但是也不差这一会儿，最多耽误你半个小时，而且我临时召开会议，主要就是帮你分析这件案子！”
冯青山：“副站长，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在下虽然能力有限，多少也能帮上一点忙。”
楼下传来汽车引擎声，吴景荣站起身说道：“是姜队长回来了，我去看一下。”
乔慕才示意他坐下，说道：“我让王秘书等着呢，姜队长马上就会过来。”
过了一会，门外传来脚步声，王秘书推开会议室门，姜新禹迈步走了进来。
“人抓到了吗？”吴景荣急切的问道。
姜新禹：“对不起，副站长，棋友茶馆人去屋空，一个都没抓到！”
吴景荣：“跑了？”
姜新禹：“门上贴着告示，说是家有急事，关门歇业一段时间……”
乔慕才说道：“来来来，大家都坐下，先听我说几句！……在座的都是站里的顶梁柱，有时候为了工作，相互间有些磕磕碰碰，也是在所难免！不过，我希望在大是大非面前，各位都能放下成见，齐心协力拧成一股绳，争取为站里、也是为你们自己再立新功！”
冯青山：“站长说的非常好，我举双手赞成！另外，借着这个机会，我也表个态，今后凡是有用到情报处的地方，各位只管开口，冯某一定全力支持！”
吴景荣心里很清楚，乔慕才忽然召开临时会议，是不想把功劳落到自己一个人身上，大家其实都心知肚明，只是不好挑明罢了。
乔慕才：“好了，咱们闲言少叙，请各位运用你们的智慧，分析一下这件案子的来龙去脉！冯处长，你是情报处长，还是由你先说！”
冯青山站起身，说道：“这件案子里面有两个线索，一是，要侧重调查罗永青的交际圈子，他平时跟什么人来往，以及经常去的地方，都要查！二是，为什么我们正要采取行动，共党就跑的无影无踪，我个人认为，很可能是有人泄密！”
虽然和冯青山有矛盾，但是这番分析还是让吴景荣很钦佩。
情报处长不是吃干饭的，如果没点真本事，就算有人撑腰，冯青山也坐不稳这个位置。
姜新禹站起身，说道：“我赞成冯处长的意见，另外，我再补充一点，同样不能忽视了于择水，他之所以愿意合作，实属迫于无奈，我总觉得，这个人的心里还藏着什么！”
吴景荣表示赞成，说道：“不错！要不是因为他弟弟的缘故，于择水也会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乔慕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这就对了嘛，大家集思广益，总好过一个人钻牛角尖走死胡同！”
吴景荣想了一下，说道：“冯处长，情报处眼线众多，调查罗永青交际圈子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冯青山：“您客气，都是分内之事，应该的。”
“铃铃铃！”会议室电话响起。
王秘书拿起电话听了一会，态度立刻变得毕恭毕敬，说道：“请您稍等一下！”
他捂住话筒，回身说道：“站长，戴局长电话！”
乔慕才闻言一愣，以为自己没听清楚，说道：“谁？”
王秘书指着电话机，低声重复着说道：“戴局长！”
乔慕才赶忙站起身，接过电话说道：“喂，我是乔慕才……是！……我明白！您放心，这件事我一定办好！……什么时间？好，到时候见！再见！”
电话讲了半个多小时。
挂断电话后，乔慕才站在原地凝神沉思，脑子里消化着刚刚的谈话内容，很怕自己领会错了戴局长的指示。
几分钟后，他慢慢转过身，说道：“戴局长打来电话，主要是因为近期发生在堰津的一件事，你们猜一猜，是关于哪方面的？”
冯青山沉思片刻，说道：“既然戴局长亲自过问了，那一定是大案子……奇怪的是，怎么我们情报处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乔慕才微笑着说道：“情报处不知道很正常，因为本来就是一件家务事！”
几个人面面相觑，戴局长这么晚打来电话，就为了一件家务事？听着都觉得新鲜。
乔慕才好整以暇的坐下来，说道：“前段时间，43师新调来一名军需官，名字叫胡占彪！”
姜新禹心里一动，他没想到的是，戴局长亲自过问的事，居然和胡占彪有关。
乔慕才继续说道：“与日寇作战多年，胡占彪身先士卒屡立战功，积功升至中校，所谓官升脾气涨，在他的身上得到了充分体现……”
听乔慕才简单讲述了事情原委，众人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胡占彪老家有妻子马氏，两人是那种父母包办婚姻，马氏足足大了胡占彪八岁。
这么多年来，胡占彪一直在外领兵打仗，他和妻子聚少离多，婚姻其实已经名存实亡。
卢沟桥事变爆发之前，胡占彪的部队驻扎在堰津，闲来无事就认识了玉蓉，两人相好了有两三年之久。
再后来，胡占彪险些被日本人活埋，走投无路之时，幸亏有玉蓉伸出援手，更加让胡占彪心存感激。
他调来43师之前，先回了一趟老家，一纸休书把马氏休了，然后才回到堰津和玉蓉住在一起。
让人没想到的是，别看马氏只是一个寻常农家女子，骨子里却有着一股宁折不弯的劲头！
胡占彪休了她，马氏当时一没哭二没闹，然后背着一个包裹去了重庆，按照她的想法就是要讨一个说法！
到了重庆之后，正值宣传新生活运动，对那些抛弃原配，迎娶年轻漂亮城市姑娘的军官，舆论谴责之声不绝于耳！
自古就有糟糠之妻不下堂一说，何况人家苦等了你八年之久，说休就把人休了？
那可不成，这种行为触动了民众的正义之心！
第554章 胡占彪的麻烦
听闻了马氏的遭遇，重庆一家报纸专门刊发文章，谴责这种道德败坏的行径，称胡占彪是现代陈世美！
抗战胜利后，这类事实在太多了，胡占彪也不是什么大人物，起初并没有引起太大影响。
有好事者给马氏出主意，既然正常申述渠道不灵，那就去军统总部望龙门湖南会馆请愿，请求军统出面主持公道。
马氏也豁出去了，每天都去军统总部门前，举着记者帮着写的标语：抛弃发妻，逍遥自在，官官相护，天理难容！
戴局长平时在罗家湾19号办公，不经常到望龙门这边，有一次来给新人开课训导，这才知道了这件事。
一个女人天天举着标语堵在门口，撵她也不走，打不得骂不得，时间久了终归不是回事。
所以，戴局长这才要求堰津站介入这件事。
姜新禹仔细一回想，怪不得那天玉蓉没出来打招呼，胡占彪应该知道了马氏去重庆告状的事，他不敢和玉蓉出双入对的太过招摇。
吴景荣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说道：“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胡占彪又没有违反军纪，难不成为了这种事，还能把他抓起来？”
乔慕才：“堰津发生的事，不能给总部添麻烦，不管怎么说，都要想办法把事情压下去！周主任，你找时间和胡占彪谈一谈，看看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周俊臣：“是。”
乔慕才环视众人，说道：“另外，通知大家一件事，下月中旬，戴局长要来堰津视察！”
吴景荣目光一闪，说道：“戴局长要来堰津？”
乔慕才语重心长的说道：“所以，吴副站长，罗永青这件案子，就更要抓紧了！争取在戴局长来堰津之前，把事情查一个水落石出！”
吴景荣：“我尽力！”
乔慕才抬腕看了看手表，说道：“很晚了，会就开到这，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说着话，他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吴景荣坐在没动，他本来打算连夜审讯罗永青，现在看来要改变策略了。
棋友茶馆的线索断了，如果罗永青再被酷刑折磨死，想查出藏在幕后那个“大人物”，就更加难上加难！
周俊臣经过他身边，说道：“副站长，我先回去了。”
吴景荣：“等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等所有人都走了，吴景荣对周俊臣说道：“戴局长要来了，这件事你怎么看？”
周俊臣想了想，说道：“堰津站一分为二的事，迟迟没有下文，戴局长这次来堰津，会不会是为这件事来的？”
吴景荣缓缓点了点头，说道：“我的第一直觉，也想到了这一点！”
“您认为会是什么结果？”
吴景荣叹了口气，说道：“乔慕才是浙江帮的元老，在这件事上，我没抱太大希望！”
周俊臣：“说的也是啊……不过，您抓获了两名共党分子，这可是站里从来没有过的成绩，戴局长应该不会视而不见吧？”
吴景荣：“于择水也好，罗永青也好，都是共党的虾兵蟹将，根本无足轻重！除非……能挖出那个大人物！”
周俊臣：“看起来，只能在罗永青身上下功夫了！”
吴景荣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说道：“把于择水带到会议室！另外，让医务室派人给罗永青治伤，没有特别要求，保证他活着就行！”
几分钟后，于择水来到会议室。
吴景荣示意他坐下，说道：“怎么样，给你安排的住处还满意吗？”
于择水情绪不是很高，说道：“满意。副站长，我弟弟放出来没有？”
“今天下午就释放了，如果你不相信，明天让你们兄弟通电话证实一下。”
“谢谢副站长！”于择水总算是放下心。
吴景荣审视着于择水半晌，说道：“既然选择了弃暗投明，就不要再三心二意，你应该知道，共党对待叛徒的手段！”
于择水：“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你应该把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
“副站长，我该说的都说了！您想，我既然当了叛徒，就没有回头路了，隐瞒其他事有啥必要？”
“……希望你没有骗我！”
“不敢。”
“你提供的那几个共党人员名单，我们正在派人缉拿，估计很快就会落网，到时候还需要你出面指认！”
“当然！”
…………
一周后。
运河北街7号，姜家。
“铃铃铃！”电话响起。
小纽扣走过去拿起电话：“喂，你找哪个？哦，是二公子啊，你等一下……小姐，二公子电话。”
童潼接过电话，懒洋洋的说道：“二宝，找我干嘛？”
汪学霐：“家里这边都收拾好了，我明天去接你。”
“你别来接我，我还没想好呢……”
“童潼，你不打算回来了？”
“当然要回去！不过……总得让我准备准备吧？”
“准备什么？”汪学霐莫名其妙，童潼只有两只行李箱，有什么可准备的呢？
童潼不耐烦的说道：“嗳呀，说了你也不懂！总之，你别来接我就对了！”
“可是……”
客厅门一响，姜新禹迈步走了进来。
“我这边有事，不说了！”童潼迅速挂断了电话。
“谁来的电话？”姜新禹问道。
童潼：“哦，二宝。”
姜新禹坐在沙发上，随手拿起一张报纸翻阅着，说道：“是不是汪家让你搬回去？”
童潼故作镇定的说道：“没有，二宝闲着没事，找我说说话。”
小纽扣掩嘴偷笑，立刻被童潼瞪了一眼。
最近一段时间，因为罗永青伤势太重，吴景荣暂时停了审讯，主要是担心罗永青在刑讯中死掉。
范彬以回家祭祖为由，请了一个月长假，带着妻子离开了堰津。
等到罗永青伤势好转，审讯肯定还会继续，对范彬来说，一个月的缓冲时间足够了！
“铃铃铃！”电话再次响起。
小纽扣拿起电话：“喂……”
童潼在一旁低声说道：“要是二宝的电话，就说我不在！”
小纽扣心领神会的抿嘴一笑。
电话另一端是胡占彪的声音：“请问，是姜队长的府上吗？”
“是的，你找哪个？”
“我找姜新禹队长！”
第555章 建议
“姜队长，我是胡占彪，额……有点麻烦事，想跟你请教一下。”
“您说。”
“电话里不太方便，最好是见面谈。”
“可以。”
“你觉得在哪见面合适？”
“你在哪呢？”
“我就在运河北街，路边的公用电话亭。”
“哦……那来我家吧，运河北街7号。”
“方便吗？”
“方便。”
“好，我马上就到！”
“待会见。”
姜新禹心知肚明，胡占彪专程来找自己，一定是因为马氏那件事。
童潼问道：“家里要来客人？”
姜新禹：“在中原百货见过的胡占彪，还记得吗？”
“哦，是他呀？”
“嗯。”
“他不是说要请客吗？怎么一直没动静呢？”
“可能是没时间吧！”
姜新禹知道，马氏这么一番闹腾，把胡占彪搞的焦头烂额，哪顾得上请客吃饭的事。
毕竟军统介入了，这种事说大就大说小就小，胡占彪来找自己，无非是想探听一下这方面的底细。
十几分钟后，院外想起门铃声，“笃——”
童潼：“小纽扣，去开门。”
“是。”小纽扣答应着。
姜新禹站起身，说道：“还是我去吧，不能怠慢了客人。”
即使是一名军需官，胡占彪那也是中校，从军衔级别上来说，姜新禹应该给予足够的尊重。
今天胡占彪没穿军装，一身藏蓝色中山装，头戴一顶黑色礼帽，颇有些乔装改扮的意味。
童大奎警惕性十足，虽然打开了院门，但是并没有让胡占彪进来。
姜新禹快步迎上前，热情的说道：“胡长官，欢迎欢迎！”
胡占彪连连摆手，说道：“长官两个字可不敢当，叫我老胡最好，听着也亲切！”
“那行。老胡，里边请！”
“这就对了嘛，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咱们又不是外人……”
见两个人认识，童大奎转身进了厢房。
胡占彪好奇的问道：“姜队长，你家里还有护院？”
姜新禹笑道：“我又不是大财主，哪用得着护院。”
“那他是……”
“童小姐的保镖。”
“这么巧，童小姐也来了？”
“不是巧。童小姐暂时住在我家。”
“哦……”
胡占彪一时没搞明白，未婚男女怎么能堂而皇之的住在一起，难不成像自己和玉蓉的关系？
说话间，两人进了客厅。
童潼站起身，算是和胡占彪打了招呼。
胡占彪客气的说道：“童小姐，打扰了。”
童潼摆出一副女主人的姿态，咋咋呼呼的对小纽扣说道：“还愣着干啥？快去给客人泡茶！”
小妞扣：“小姐，正烧着水呢。”
童潼：“把茶几收拾一下，乱死了……谁扔的报纸！”
姜新禹：“童潼，我和老胡有事要谈，你先回房间待一会。”
“哦……”童潼拖着长音，不情不愿的出了客厅，嘴里碎碎念着不知道嘟囔什么。
落座之后，胡占彪叹了口气，说道：“姜队长，我的这点糟心事，也没必要掖着藏着，想必你都知道了吧？”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略知一二。”
“今天上午，你们军统的周主任约我见了一面……唉，我这也是没撤了，心想着你也在堰津站，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老胡，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你这件事犯了众怒！”
“啥、啥众怒？”
“抛弃结发妻子，另娶新欢，于情于理说不过去啊！”
胡占彪默然半晌，说道：“你知道周主任和我怎么说的吗？他让我把马氏接来堰津，好好过日子，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小纽扣端着托盘走进来，把两碗茶放在茶几上，然后拿着抹布四处擦拭桌椅。
姜新禹没让她出去，一个小姑娘听到了也不懂。
姜新禹：“老胡，你是怎么想的？”
胡占彪苦笑道：“从成亲到现在，我和马氏在一起的时间，加一起也没超过半年，跟陌生人也差不多！再说了，要是把她接回来，玉蓉那边咋办？”
姜新禹：“你和马氏有孩子吗？”
胡占彪摇了摇头，迟疑了一下，说道：“姜队长，我今天来是想问问，如果我不同意把马氏接回来，上面会怎么处置我？”
姜新禹把茶碗推过去，说道：“老胡，遇到事别钻牛角尖，干嘛一定要和上面对着干，换一个角度去看问题，或许会有不同的发现！”
胡占彪眼睛一亮，说道：“你有办法？”
“办法没有，建议倒是有一点。”
“您说。”
“你想过没有，马氏之所以不依不饶，跑去重庆喊冤告状，归根结底是为了什么？”
“为啥？”
“分开了八年，要说是为了感情，似乎不太可能吧？”
“根本就不可能！你是不知道，我上次回村子里，跟马氏走了面对面，我没认出她，她也没认出我！这样子的夫妻，哪来的感情？”
“即使没感情，你还是她的依靠，每个月照样把军饷寄回家，对吧？”
“那当然，男人嘛，养家糊口天经地义，只要我饿不死，就有她一口吃的！”
“所以啊，你应该替马氏考虑考虑，她年龄也不小了，你就这么把人家休了，孤身一个女人，她以后靠什么生活？”
“我给了她安家费！”
“给了多少？”
“两百万。”
姜新禹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如今的物价踩着弹簧往上涨，区区两百万，能用多长时间？我估计，她事后肯定明白过味儿来了，所以才去告你的状！”
胡占彪想了想，疑惑的说道：“不能吧？大字不识一箩筐的人，她能想的这么多？”
“就算马氏没想到这一点，她家里难道连一个明白人也没有吗？”
“……那你说我该咋办？”
“跟她好好谈一谈，问她有什么要求，在你的能力范围内，尽量在经济上多补偿一点！”
胡占彪沉思了半晌，说道：“如果她还是不同意咋办？”
姜新禹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应该不会，就像你说的一样，你们没有感情，她要的不是你这个人，而是衣食无忧的生活！”
姜新禹心里很清楚，以胡占彪如今的身份地位，拿出一笔让马氏心满意足的钱，并不是什么难事。
第556章 鱼死网破
送走了胡占彪，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姜新禹回到卧室，换上睡衣准备早点休息。
房门哐当一响，童潼风风火火闯了进来，大声说道：“姜新禹，你怎么能这样呢！”
姜新禹系上最后一个睡衣扣子，说道：“我怎么了？”
“胡占彪喜欢上了那个叫玉蓉的女人，就把自己妻子抛弃，你不说骂他几句，还帮着出主意？”
姜新禹知道，一定是小纽扣鹦鹉学舌，把这些话告诉了童潼。
他把茶碗放在床头柜上，说道：“要是依着你，这件事该怎么办？”
童潼想了一下，说道：“依着我，哼，这种人就该抓起来，扔到监狱里关上十年八年，让他尝尝当负心汉的下场！”
“然后玉蓉整天以泪洗面，马氏的生活也没了着落，胡占彪父母也无人赡养，是这样吗？”
“……那你也不该帮他出主意！”童潼气呼呼的坐在床沿。
姜新禹耐心的解释道：“胡占彪和马氏没有半分感情，强行把他们弄到一块，彼此心里都不会舒服。况且，马氏的年龄也不算太大，她还可以再嫁，或许能遇到真心对她好的人，你说，皆大欢喜的事，难道不好吗？”
童潼张口结舌，过了一会才说道：“没理的事，让你说出理来了！”
“这种事没道理可讲，非要分出一个谁对谁错，除了能满足看热闹那些人的猎奇心，胡占彪和马氏最后的结局只能是两败俱伤！”
童潼呆坐了半晌，说道：“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铃铃铃！”床头柜上的电话响起。
姜新禹拿起电话：“喂，哪位？”
“队长，是我。”电话里是二组组长孙杰的声音。
“什么事？”
“刚刚保安团的余副官和刘黑见了面。”
“现在人呢？”
“乘坐一辆军车去了白河码头，我怀疑他们今晚要把货运走！”
“余副官和刘黑在一起吗？”
“是。刘黑换了保安团的军装，鬼鬼祟祟的，肯定是要有行动！”
“盯紧他们，我马上就到！”
“明白！”
挂断电话，姜新禹说道：“童潼，你先出去。”
童潼：“出去干嘛？”
“我要换衣服！”
“都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有正事。”
“是不是……抓共党？”
姜新禹看了她一眼，说道：“不该问的别问！快点出去，我赶时间。”
童潼站起身，慢慢吞吞的走了出去。
换好了衣服，姜新禹出了卧室，见童潼等在门外，说道：“早点休息吧，今晚我可能不回来了。”
童潼背着手靠在墙上，说道：“你小心一点，共党都有枪……”
姜新禹走了几步，回身说道：“我去抓的不是共党，是土匪！”
童潼暗自松了口气，故作惊讶的说道：“堰津还有土匪吗？”
“当然有。”
姜新禹知道，如果不把话说明白了，自己前脚出了家门，童潼后脚就有可能打电话通知汪学霖。
万一家里电话被监听，汪学霖和童潼就都暴露了！
…………
白河码头。
姜新禹的轿车刚一停稳，孙杰快步走过来，拉开车门坐进来，说道：“队长，您来了。”
姜新禹：“情况怎么样？”
“他们在三号码头。”
“今晚还有船吗？”
“还有最后一班去上海的客轮。”
“几点钟开船？”
“九点半。”
姜新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刚刚九点钟整，说道：“他们想在临开船时，把货带上去，这样就可以尽量避开检查！”
孙杰喃喃着说道：“这些家伙真沉得住气！”
“成箱的烟土，他们肯定要谨慎一点。”
“现在抓吗？”
“不着急，再等一会，看看还有没有大鱼上钩！”
这么大的生意，没准保安团长也能出现，要是连他也能一起抓了，这份功劳可着实不小，对姜新禹以后在堰津站的工作非常有帮助。
孙杰想了一下，说道：“队长，一会抓人的时候，那个余副官抓不抓？”
姜新禹点燃一支香烟，抽了几口，说道：“凡是跟车来的人，不论什么身份，都抓！”
孙杰：“明白了！”
九点二十分。
只见客轮甲板上，有人对着岸上晃了几下手电光。
过了一会，停在黑暗中的军车里，陆续跳下来六七个穿军装的人，悄无声息的从车厢里抬下十几口木箱。
军车车门一开，余副官和刘黑从车里下来，指挥着两人一组，抬着木箱准备登船。
姜新禹知道，大鱼看来是不能来了，吩咐道：“动手，抓！”
“是！”孙杰推门下了车。
几道手电光同时亮起，行动队的特务从四处冲了出去。
“把手举起来！”
“别动！”
呵斥声此起彼伏。
刘黑伸手要掏枪，被余副官一把拦住，说道：“先别慌，稽查处闫处长和团座有交情，没事的！”
说着话，他迈步走上前，抱拳拱手说道：“弟兄们，别误会，我们是保安团的人。”
孙杰拎着手枪走过去，用手电照了照，说道：“保安团的余副官？”
余副官感觉情况不妙，勉强笑道：“正是在下。敢问您是？”
孙杰：“军统堰津站的，我姓孙。”
余副官吃了一惊，落在谁的手里都有缓，就怕落在军统的手里！
“孙长官，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有什么话，跟我回站里去说！箱子里装的什么？”
“额……”
孙杰一挥手，两个特务拎着撬棍走过去，三下五除二，当场撬开其中一口木箱。
特务用手电往箱子里照了照，说道：“孙组长，全是烟土。”
孙杰走过去看了看，木箱里码放着黑色砖块状物体，全部用防水油布包裹着，目测之下每箱至少有二十公斤。
有懂行的特务捏了一小块，放在嘴里品了品滋味，说道：“上等的边土，错不了！”
孙杰喝道：“连人带货都带回去！”
刘黑低声对余副官说道：“不是说关系都找好了吗？这是咋回事？”
余副官沮丧的说道：“他们是军统的人，我也没办法……”
刘黑四处看了看，只有十几个特务，他把心一横，说道：“就是说，只能拼个鱼死网破了！”
第557章 开会
刘黑豁出去了，贩运烟土是重罪，与其束手就擒，还不如拼出一个逃生的机会！
他暗中给手下打了个手势，突然掏出手枪，大喊道：“干他酿的！”
“砰！”
“砰！”
“砰！”
“砰！”
几声枪响过后，两名穿着军装的土匪中枪倒地。
行动队的人早有防备，况且他们都是受过训练的特工，几个不成气候的土匪根本不是对手。
枪声一响，刘黑不进反退，迅速爬上军车驾驶室，枪管顶在司机脑袋上，厉声喝道：“开车！快！”
司机不敢不听，一脚油门向码头大门口疾驰而去。
孙杰喝令道：“快追！别让他跑了！”
不远处的轿车内，姜新禹的手枪探出车窗，准星追逐着军车，猛然扣动扳机，“砰！”
子弹射出枪膛，在黑夜中划出一道白线，准确无误命中军车前轮车胎！
军车高速行驶中，歪歪斜斜撞到一棵大树才停下，想倒车已经来不及了。
趁着刘黑慌乱之际，司机推开车门跳下来，一迭声的喊道：“是我是我，别开枪！”
特务们举着枪散开队形，从两侧慢慢包抄过去。
刘黑不会开车，司机这一逃走，他等于是失去了双腿，困在车里寸步难行。
即使他会开车，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可能有半点逃生机会。
“别开枪，我投降！”
光棍不吃眼前亏，刘黑深谙其中的道理。
他顺着车窗把手枪扔出去，然后打开车门，高举双手从车里跳了下来。
…………
第二天。
军统堰津站会议室。
乔慕才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说道：“王秘书，通知姜队长了吗？”
王秘书躬身说道：“姜队长整理一下口供，马上就过来。”
说话间，姜新禹拿着一个文件夹匆匆走进来，说道：“站长，对不起，我来晚了。”
乔慕才微笑着说道：“不要紧，听说你昨晚忙了大半夜，连家都没回，辛苦了！”
姜新禹：“应尽职责，应该的。”
冯青山：“这件案子，对本站来说，来的正是时候。”
乔慕才：“哦，这话怎么讲？”
冯青山：“戴局长马上就要来了，咱们站总不至于连份见面礼都没有吧？我认为，这件大案是最好的礼物！”
乔慕才点了点头，说道：“说的有道理！”
周俊臣轻咳了一声，说道：“副站长查办的罗永青一案，加上姜队长这件案子，都是振奋人心的大案！”
乔慕才：“哦，对对对，吴副站长同样功不可没！”
冯青山故作惋惜的说道：“罗永青那件案子，如果能查出他的上线，就更加完美了，可惜啊……”
周俊臣：“还没有最后结案，冯处长是不是有些言之过早啊？”
吴景荣一直闷声不吭，此时插话道：“今天开会是讨论姜队长查办的案子，不要再提无关的事！”
姜新禹说道：“站长，我可以汇报了吗？”
乔慕才：“可以。”
姜新禹站起身，说道：“昨晚在白河码头的行动中，一共逮捕九人，其中包括保安团的余副官，码头负责检查违禁品的副队长，以及盘踞在八仙台一带的匪首刘黑，缴获烟土共计约四百公斤！”
乔慕才：“我听说现场开了枪？”
姜新禹：“刘黑试图抢车逃走，发生了短暂交火。”
“咱们的人有伤亡吗？”
“没有。经过确认，受伤的两名士兵，都是土匪假扮！”
“继续说！”
姜新禹打开文件夹，从里面抽出两张信笺，说道：“这是余副官的口供，他承认勾结刘黑贩运烟土的事实。”
吴景荣沉吟着说道：“这么说，这件案子只是他的个人行为？”
姜新禹：“从目前得到的口供，是这样的。”
吴景荣：“一个保安团副官，他有这么大胆子？那个刘黑怎么说？”
姜新禹：“他和余副官的口供基本一致。”
吴景荣：“事先串供也是有可能的，这件案子并没那么简单，我怀疑保安团还有其他人参与其中！”
姜新禹：“另外，据刘黑交待，这次来堰津，不只是贩运烟土，同时也在和保安团商谈接受收编的事。”
乔慕才说道：“难怪说兵匪一家，这边在贩运烟土，那边还在谈收编！”
冯青山：“刘黑手下还有三百多人，若是为国军所用，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吴景荣冷笑道：“一群打家劫舍的土匪，把他们派上战场，我怀疑立刻就能做了鸟兽散！”
乔慕才沉思半晌，说道：“这件事关系重大，我要和警备司令部方面沟通一下，然后再做决定！今天的会先开到这，散会！”
乔慕才刚回到站长室，门外传来敲门声，“笃笃！”
王秘书打开房门，回身说道：“站长，姜队长来了。”
姜新禹迈步走进来，说道：“站长，刘黑一案尚有许多疑点，我想跟您汇报一下。”
乔慕才心领神会，说道：“王秘书，你先出去吧。”
王秘书退了出去。
乔慕才坐在沙发上，说道：“新禹，坐下说。”
落座之后，姜新禹说道：“站长，刚才在会议室，有件事我没说。”
“哦？什么事？”
“昨晚保安团李团长派人来了。”
“这很正常，副官出了事，他怎么也要过问一下。”
姜新禹低声说道：“您真的以为，这件事只是余副官个人所为吗？”
乔慕才冷哼一声，说道：“我信了才有鬼！”
姜新禹惊讶的说道：“您早看出来了？”
“吴景荣说的没错，一个团长副官，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他也不敢做这么大的案子！”
“我还以为您也蒙在鼓里……”
“姓李的派人来什么意思？”
“希望我们能放他一马！”
“余副官并没有把他牵扯进来，他主动承认了？”
“昨晚我没动刑，如果动了大刑，口供肯定会不一样！李团长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赶在审讯之前，派人来谈条件！”
乔慕才冷笑道：“这种风口浪尖的时候，他就是把金山搬过来也没用！”
乔慕才心里很清楚，多少双眼睛盯着这件案子，若是收了李团长的好处，弄不好自己也要跟着受牵连！
第558 天生一对
姜新禹说道：“站长，即使刘黑指证李团长，如果李团长不承认，我们能拿他怎么办？您说，是一个团长的话可信，还是一个土匪的话可信？”
乔慕才：“不是还有一个余副官可以作证吗？”
“空口无凭，李团长完全可以不承认，只说是余副官背着他干的这件事！”
“哼！即便如此，他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您说的对！李团长也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所以，他才派人来谈条件，只要我们不再追究，他倾家荡产都愿意！”
“倾家荡产？什么意思？”
“李团长在上海林森路有一栋三层洋楼，只要您愿意高抬贵手，这套房产就是您的了！”
林森路也就是霞飞路，在上海属于寸土寸金之地，一栋三层洋楼，绝对称得上是豪宅了！
虽然动了心思，但是想到戴局长很快要来堰津视察，乔慕才还是多少有些犹豫，说道：“这件事不太稳妥，如果事情败露，我就该上军事法庭了！”
姜新禹低声说道：“这个您不用担心，房契更名，您可以用亲属的名字，等风平浪静之后，还不是随您怎么处置都行！”
乔慕才思索了一会，说道：“万一姓李的将来反咬一口……”
姜新禹笑道：“他自愿卖房子，协议文书都有，房契是别人的名字，跟您有什么关系？再说了，这种事，说出去对他没有半点好处！”
乔慕才沉吟着说道：“要是这样的话，收编八仙台土匪那件事，就不用通知警备司令部了……”
姜新禹：“其实吴副站长说的对，那些土匪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不堪大用！”
乔慕才点了点头，说道：“你觉得，该怎么处置余副官和刘黑？”
姜新禹毫无犹豫，说道：“这两个人罪大恶极，按照北平那边的做法，可以无需审判，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枪毙余副官和刘黑，既能达到杀人灭口的目的，又能彰显堰津站的雷厉风行，这是一举两得的办法！
乔慕才眉头渐渐舒展，微笑着说道：“既然你都考虑清楚了，那就这么办吧！”
姜新禹站起身，说道：“李团长的人还在等回信，我这就去通知他！”
乔慕才叮嘱道：“记住，这件事不要经手他人，你亲自去办，免得节外生枝！”
“明白！”姜新禹转身走出了站长室。
姜新禹的最终目的，其实就是为了这件事！
八仙台有三百多土匪，因为曾经归附袁部队，武器装备和正规军几乎没有区别，九二重机枪、歪把子轻机枪、掷弹筒等等应有尽有。
最重要的是，他们对堰津地形极其熟悉，如果被国军收编，这支武装势必会成为心腹之患！
而且，姜新禹还有一个想法，如果刘黑被处死，八仙台土匪群龙无首，肯定会四处找出路。
以曹云飞的号召力，就可以乘机收编了这支武装！
另外一方面，姜新禹替乔慕才敛财，不仅可以获得更多的信任，还能牢牢抓住他的把柄！
在很多时候，这些因素往往能决定事情的最终结果！
一周后。
余副官和刘黑被押赴刑场。
两人被绳子勒住了嘴，想要喊冤都做不到，两声枪响过后，双双毙命！
…………
登瀛楼二楼包间内，桌上摆满了鸡鸭鱼肉时令海鲜。
姜新禹、童潼、胡占彪、玉蓉团团围坐。
胡占彪满面春风，跟前段时间的精神状态大不相同，说道：“姜队长，要说你真是我的贵人，当年救了我一命，这次又帮了这么大的忙！”
姜新禹：“其实我没帮什么忙，只不过提了一点建议罢了。”
“您太客气了！来，这杯酒，我先干敬！”说着话，胡占彪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玉蓉也站起身，端着酒杯说道：“姜队长，我不太会说话，谢谢了！”
童潼的兴致很高，说道：“兵对兵，将对将，玉蓉姐，我陪你喝一杯！”
玉蓉笑道：“好啊。”
“干杯！”
“干杯！”
酒宴的气氛非常融洽，一片欢声笑语。
酒过三巡，胡占彪说道：“本来早该请你们两位吃顿饭，就是这段时间实在太忙，对不住了！”
玉蓉微笑着说道：“占彪，常言说大恩不言谢，相比较姜队长的救命之恩，一顿饭又算的了什么呢？”
胡占彪连声说道：“对对对，姜队长，我是个粗人，不会说话，你千万别见怪！”
童潼掩嘴笑道：“玉蓉姐说她不会说话，你也说自己不会说话，两个不会说话的人凑到了一起，你们还真是天生一对！”
姜新禹低声对童潼说道：“你现在就是那个最不会说话的人！”
胡占彪大笑道：“童小姐说的没错，我和玉蓉确实是天生一对！”
童潼白了姜新禹一眼，说道：“听到了吧？老胡都夸我说的对，就你看我说什么都是错！”
姜新禹无奈的说道：“童潼，你应该称呼胡大哥，叫老胡不太合适……”
“你能叫，我为啥不能叫？”童潼一脸的茫然不解。
胡占彪在一旁说道：“没事没事，童小姐，千万别改，就叫我老胡，听着特别舒坦！”
听胡占彪这么说，童潼更加得意，端起酒杯说道：“老胡，玉蓉姐，咱们三个喝一杯，不带姜新禹！”
玉蓉笑道：“要我看啊，你和姜队长也是天生一对！郎才女貌，看着都让人羡慕！”
童潼立刻亲亲热热的说道：“玉蓉姐，你真好！”
玉蓉悄声说道：“妹子，你们打算啥时候成亲？”
童潼脸上飞起一抹嫣红，偷偷瞟了姜新禹一眼，嘟囔着说道：“玉蓉姐，我和他、还没到那种程度呢……”
“啊？”
玉蓉很惊讶，按照当下的社会风气，即便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未婚男女也不可能住在一起。
她们说着女人间的悄悄话，这边姜新禹漫不经意的说道：“老胡，听说43师正在扩编，暂编师升格整编师，有这回事吗？”
胡占彪放下筷子，说道：“要不我怎么说，最近特别忙呢，采购、发放、核准……唉，整天忙得脚打后脑勺！”
第559章 口无遮拦
军需官是一个很繁琐的差事，不仅要负责军队的柴米油盐吃喝拉撒，包括军装、钢盔、鞋、武装带、子弹带、鞋垫袜子等等都要管。
以胡占彪的性格，若不是身体原因，他才不会接受这种职务，每天都觉得自己像是杂货店的老板，放眼望去净是些零碎的事。
姜新禹和胡占彪碰了一下酒杯，说道：“现在又不打仗，军需有那么忙吗？”
胡占彪嘿嘿笑道：“不瞒你说，我今天进城，就是借口到被服厂检查军装面料，要不然下面人该议论了！”
姜新禹正色说道：“老胡，我必须要提醒你一点！”
胡占彪闻言一愣，说道：“您说。”
“在城里千万注意自身言行，最近处理了不少违纪军官，军法处侯处长这几天亲自带队巡视，据说是准备抓几个典型杀一儆百！”
胡占彪点了点头，说道：“前两天，我手下一个理库长因为屁大点事，被侯处长抓个正着，禁闭七天不说，军衔还降一级！”
姜新禹：“整顿军人风纪期间，肯定要从严处理！”
胡占彪叹了口气，看了玉蓉一眼，说道：“以后忙起来，怕是不能三天两头往城里跑了！
玉蓉柔声说道：“占彪，我现在什么都不缺，你不用惦记，军务要紧！”
喝了几杯酒，胡占彪越来越口无遮拦，说道：“要说是在以前，我啥都能放下，爹娘都不顾上，一门心思就是想多杀几个小鬼子，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现在嘛，仗打完了，我也成了残废，该给为自己想想了！”
说着话，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笃笃！”
门外传来敲门声，伙计走进来，说道：“请问，哪位是胡长官？”
胡占彪：“我就是。啥事？”
伙计：“有电话找您，说是被服厂的，姓楚。”
胡占彪站起身，嘟囔着说道：“这个老楚，又有啥事……姜队长，你们慢吃慢喝，我去接一下电话。”
姜新禹知道，被服厂厂长就姓楚，曾经到堰津站送过一批军装和被褥，两人也算有过一面之缘。
童潼奇怪的说道：“玉蓉姐，那个老楚咋知道老胡在这？”
玉蓉：“哦，临来的时候，占彪给老楚打了一个电话，让他有事到登瀛楼来。”
童潼：“啥事这么急？”
玉蓉：“谁知道呢，不管他，来，我们喝一杯！”
姜新禹赶忙说道：“玉蓉，童潼今天喝的够多了，别让她喝了。”
童潼不服气的说道：“我没喝多，再喝几杯也没事！玉蓉姐，干杯！”
说着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联想到胡占彪刚才说的那番话，姜新禹心里暗自猜测，胡占彪和楚厂长联系的这么密切，真的会是军务方面的事吗？
几分钟后，胡占彪回到包间内，意气风发的频频举杯，似乎接了一个电话，心情也变得格外好起来。
姜新禹很随意的问道：“老胡，马氏那边怎么解决的？”
胡占彪嗨了一声，说道：“安家费加十倍，族长出面做保人，重新写了一份文书，她保证从此不再闹了。”
“十倍……两千万？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谁说不是呢，求爷爷告奶奶，四处求借，就连玉蓉那几件首饰都变卖了，总算凑齐了这笔钱！只要能把麻烦解决，我也认了！”
童潼这才注意到，玉蓉头上只别着一支普通的玉簪，再没有任何值钱的饰品，于是说道：“你们前欠了这么多钱，以后怎么生活啊？”
胡占彪笑道：“慢慢想办法！不说这些了，我自己听着都头疼，来来来，喝酒！”
一小时之后，酒宴尽欢而散。
回到家里，童潼还没进门就大声嚷道：“小纽扣，小纽扣！”
小纽扣快步迎出来，搀扶着童潼，关切的说道：“小姐，你又喝酒了？”
童潼推开她，说道：“我又没喝多，不要你扶我！……快去泡茶！”
“是。”
“大奎呢？”
“说是和一个朋友去新华池了。”
“啥朋友？”
“不知道。”
说话间，姜新禹锁好车也走进院子，越过童潼身边时，被童潼一把拽着，说道：“你没喝多吧？”
姜新禹：“没有。”
“你扶我一下。”童潼踉跄着，就势挽住姜新禹的胳膊。
姜新禹轻轻挣了一下，说道：“你不是没喝多吗？”
借着酒意，童潼紧紧靠在姜新禹身上，嘴里含含糊糊的说道：“没喝多是没喝多，就是有点头晕……”
院门一响，童大奎走了进来，童潼说道：“你去哪了？小纽扣说你走了一整天！”
小纽扣在一旁辩解道：“小姐，我没说大奎哥走了一整天……”
童潼：“你说了！”
小纽扣撅着嘴嘟囔着说道：“我没有……”
童潼也不和她争辩，对童大奎说道：“问你话呢？哑巴了！”
童大奎一直没插上嘴，反正他也习惯了，说道：“跟朋友去新华池了。”
“新华池是啥？”童潼转脸问姜新禹。
姜新禹：“澡堂子。”
“哦……”童潼走了几步，又回身对童大奎说道：“闷声不响的还能交朋友？啥朋友？”
童大奎：“码头上的。”
童潼气恼的说道：“问一句答一句，真不知道你咋认识的朋友！他叫啥名字，干什么的，就不能一口气说完吗！”
姜新禹皱着眉，说道：“童潼，大奎是成年了，他在外面交几个朋友，问的这么清楚干嘛？”
童潼娇嗔着说道：“你知道啥，我爹说了，大奎这种性格，最容易让人骗了！我多问几句，是为他好！”
童大奎一点都不生气，恭敬的说道：“他叫李爱国，是码头记账的工头。”
听他这么一说，姜新禹也有些惊讶，说道：“李爱国？你们怎么认识的？”
童潼哼了一声，说道：“刚刚还说我问的多，你还不是一样！”
童大奎说道：“李爱国说，他认识您，一来二去的，就这么认识了……”
童潼对姜新禹说道：“你认识那个李爱国啊？”
姜新禹心里猜测着，童潼目前住在自己家里，在外人看来，两人的关系肯定不一般。
李爱国结交童大奎，八成还是想巴结自己……
第560章 要的就是让他胡言乱语
军统堰津站。
副站长室。
吴景荣背着手站在窗前，看着楼下总务处的人出来进去，显得十分的忙碌，似乎在搬运着什么东西。
“笃笃！”门外响起敲门声。
吴景荣坐回椅子上，说道：“进来！”
一名警卫走进来，把一封信放在桌上，说道：“副站长，有您的信。”
吴景荣看了一眼信封，知道是老家寄来的，他一边拆信封，一边说道：“楼下在忙什么呢？”
警卫说道：“哦，总务处的人说，要腾出一间库房，存放行动队扣缴的那批烟土。”
吴景荣：“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是。”警卫转身退了出去。
吴景荣抽出信纸，刚看了一个开头，心里忽然一动，那些烟土给了他提示！
吴景荣沉思半晌，伸手拿起电话，拨通了医务室号码。
“你好，医务室，请问找哪位？”
“我是吴景荣，张医生在吗？”
“在。”
“让他来我办公室一趟。”
“现在吗？”
“对，现在！”
几分钟后，张医生敲了两下门，推门走了进来，说道：“副站长，您找我？”
吴景荣很客气的说道：“张医生，请坐。”
落座之后，吴景荣说道：“有一个关于医学方面的问题，我想请教一下。”
“您说。”
“过量吸食烟土，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额，烟土其实最开始是用于医学，只是现在被滥用了，如果长时间过量吸食，轻者会产生幻视幻听，重者会因为呼吸衰竭死亡！”
“就是说，吸食者会产生幻觉？”
“对！”
“如果是一个从没接触过烟土的人，会不会也能达到这种效果？”
“短时间内不太可能，除非……除非是吸食了更烈性的麻醉品，比如马菲、红丸、或者快上快这类东西。”
“你说的这几种，那种效果最好？”
“马菲。可以直接经静脉注射，能让人迅速进入亢奋状态，如果是自控力低的人，基本是问什么说什么，当然，更多的时候，其实是在胡言乱语。”
吴景荣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缓缓的说道：“要的就是让他胡言乱语！”
他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说道：“我是吴景荣，马上提审罗永青！”
电话另一端说道：“副站长，罗永青伤势很重……审讯是不是再等两天？”
吴景荣：“没关系，今天不会对他用刑！另外，这件事，暂时不必通知其他人！”
“是！”
挂断电话，吴景荣对张医生说道：“医务室应该有马菲吧？”
张医生：“有。”
“你去取几支来，带上药箱，到审讯来找我。”
“副站长，您这是……”
“那个共党死不开口，我想试试马菲的效果如何！”
张医生恍然大悟，怪不得吴景荣问了一大堆关于麻醉品的问题，敢情是要这种方式，套出罗永青的口供！
“可是……副站长，马菲的剂量掌握不好，是真的要死人的！”
“我虽然是外行，但是也知道，完全可以看情形，慢慢加大剂量。”
张医生还是有些犹豫，他是救人的医生，心里上多少有一点抗拒，说道：“万一要是……”
吴景荣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说道：“你只管注射药物，出了事有我负责，你怕什么！”
“……那我去准备了！”张医生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转身退了出去。
…………
审讯室内。
身体极度虚弱的罗永青坐在椅子上，因为伤口感染化脓，从昨晚开始一直在发高烧，吃了退烧药也不见明显好转。
审讯室铁门咣当一响，吴景荣迈步走进来，转到罗永青对面，仔细打量了一番，说道：“罗先生，看上去气色还不错！”
罗永青淡淡的说道：“托您的福，还成！”
吴景荣微笑道：“怎么样？经过这么时间，想好了没有？”
“想好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怕死？”
“如果为光明而死，为革命而死，死亦何惧！”
吴景荣摇了摇头，叹息道：“罗先生，你知道吗？你是一个既可敬又可怜的人！”
“愿闻高论！”
“可敬，是因为你的坚持和不妥协，可怜，是因为你的愚忠和被所谓信仰蒙蔽的心！”
罗永青冷笑道：“吴副站长，你如果想说服我，我劝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力量能动摇我的信念，没有任何刑具，能让我出卖自己的同志！”
吴景荣微笑着说道：“你确定没有吗？”
罗永青昂然说道：“当然！”
吴景荣点了点头，说道：“那我们就来做一个有趣的实验，看看你的信念能坚持多久！”
说完这句话，吴景荣一摆手，两名行刑手把吴景荣再次绑缚在电椅上，旁边架设好录音机随时准备录音。
铁门一响，张医生拎着药箱走进来，看了一眼躺在电椅上的罗永青，对吴景荣说道：“副站长，我来了。”
吴景荣迈步来到罗永青身前，说道：“罗先生，我非常希望你能主动招供，然后你会得到最好的医疗救治，赏金美女要什么有什么，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罗永青厌恶的闭上了眼睛，他以为敌人是要使用电刑逼供。
吴景荣摇了摇头，说道：“如果是对待日本人，我根本不会费这么多口舌，看在大家都是同胞的份上，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你机会！冥顽不灵的人，我只好对不起了！张医生，开始吧！”
“是！”张医生打开药箱，从里面拿出一管针剂。
感觉手臂上忽然一凉，罗永青忍不住睁开眼睛，只见一个戴口罩的医生，正用镊子捏着酒精棉球给自己擦拭胳膊。
“你们要干什么？”罗永青隐约感到了一丝不安。
吴景荣脸上挂着嘲弄的微笑，说道：“罗先生，稍安勿躁，你病了，我让医生给你扎一针，你看，医生多尽职尽责，对待犯人也一视同仁，竟然还不忘了消毒。”
张医生暗暗呼了一口气，把针头对准罗永青胳膊扎下去，慢慢把药水推进去……
第561章 诱供（感谢书友“guoming”打赏支持10000大洋！）
十几分钟后。
罗永青的目光变得炯炯有神，呈现出一种病态的亢奋状态。
吴景荣：“罗先生，感觉如何？”
罗永青沉默了一会，说道：“很好。”
吴景荣：“你的上线是谁？”
罗永青冷哼了一声，说道：“别费心思了，我说过了，世界上没有任何力量，能动摇我的信念！”
吴景荣看了张医生一眼，张医生轻轻摇了摇头，做了一个再等等的手势。
时间一秒一秒的流逝，审讯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着马菲控制罗永青的大脑！
罗永青忽然说道：“为什么还不动手？”
吴景荣沉吟片刻，说道：“时间还没到。”
又过了几分钟，罗永青渐渐焦虑起来，喃喃着说道：“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吴景荣趋身到近前，试探着问道：“什么来不及了？”
罗永青立刻警惕的的瞪着他，说道：“我什么都不会说！我不会出卖自己的同志！”
吴景荣愕然半晌，迈步来到张医生近前，低声说道：“怎么一点效果也没有？”
“是啊，他明明表现出了药物反应……”
张医生冥思苦想半晌，眼睛忽然一亮，说道：“我明白了！他的意志力比普通人强很多，正常剂量的药物，还不足以控制他的言行！”
吴景荣毫不犹豫，说道：“那就加大剂量！”
张医生：“超剂量注射马菲，可能会引起神经错乱，甚至……”
吴景荣打断了他的话头，冷冷的说道：“张医生，别忘了，你首先是一个军人，其次才是医生！收起不合时宜的悲天悯人，服从命令才是你的本分！”
“……明白！”
张医生打开药箱，再次拿出一管马菲针剂，来到罗永青面前。
罗永青看着张医生，说道：“还要打针？”
张医生注射完药剂，说道：“闭上眼睛，休息一会。”
“好！”罗永青慢慢闭上眼睛。
没过半分钟，他蓦然奋力挣着绑在身上的皮带，力气之大完全不像是一个受过重伤的人。
吴景荣：“你要干什么？”
罗永青目光游离着，说道：“来不及了，真的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了？”
“敌人今晚要突袭榆树岭，是炮击！是炮击！”
药效终于发挥了作用，吴景荣抑制着心里的激动，表面依然不动声色的说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我不能说！……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我的枪呢？”
“枪在这！”
吴景荣一摆手，特务解开罗永青手臂上的皮带，然后卸掉弹夹里的子弹，把空枪塞到罗永青的手里。
罗永青紧紧攥着手枪，焦躁的神色稍微平复了一些，喃喃着说道：“龙泉沟、龙泉沟在哪呢……”
吴景荣小心翼翼的问道：“谁给你的枪？”
“老范。”
“老范是谁？”
“……对不起，我不能说！”
“罗先生，你……”
罗永青忽然变了脸色，大声说道：“狗特务，滚开！我死都不会出卖自己的同志！”
吴景荣沉思了一会，吩咐道：“把于择水带来！”
几分钟后，于择水被带进审讯室。
吴景荣低声嘱咐了几句，拍了拍于择水的肩膀，说道：“去吧！问出谁是老范，就是大功一件！”
“是！”
于择水来到罗永青面前，调整了一下复杂的心情，说道：“永青，你在干嘛呢？”
罗永青激动的抓住于择水的手，语无伦次的说道：“老于，你快去龙泉沟，快去龙泉沟！来不及了，真的来不及了！”
于择水：“去龙泉沟做什么？”
罗永青一下子愣住，茫然的说道：“我不知道……想不起来了……老于，这是哪？”
昔日战友落到这个下场，精神分裂一样的自言自语，于择水的心里很不是滋味，说道：“这是审讯室！”
罗永青：“糟糕，我被捕了。”
吴景荣来到于择水近前，低声说道：“于择水，谁让你说这些了，问他老范是谁！”
“老于，老于！”罗永青急切的叫道。
吴景荣此时就站在于择水身边，罗永青却视而不见，仿佛从来不认识这个人一样。
张医生心里叹息着，他知道，马菲注射的剂量过大，罗永青已经处在神经紊乱状态。
虽然他能零星记起一些重要的事，但是也能转眼忘的一干二净！
吴景荣目视着于择水，说道：“我警告你，我既然能把你弟弟从监狱里放出来，就能再让他进去！懂吗？”
“我懂，我懂。”于择水唯唯诺诺的答应着。
此时，罗永青如同发狂一般，拼命挣着身上的皮带。
于择水快步走过来，说道：“永青，你怎么了？”
罗永青立刻把手枪塞到于择水手里，焦急的说道：“我被捕了，你快去通知老范，让他立刻转移！”
于择水：“谁是老范？”
罗永青看了看四周，压低嗓音说道：“老范就是范、范……”
吴景荣竖着耳朵，紧张的等待着下文。
罗永青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脸色瞬间涨的通红，双手不停在抓挠着胸口。
吴景荣连忙喊道：“张医生，快看看他怎么了？”
张医生：“超量注射马菲，引起了呼吸衰竭，必须马上抢救！”
吴景荣目光一闪，伸手制止了张医生，对于择水说道：“快！继续问他，谁是老范！”
于择水蹲下身子，说道：“永青，告诉我，到底谁是老范？我去哪找他？”
罗永青声如蚊呐一般，剧烈的喘息着说道：“中、中统……总、总务处范、范彬……”
吴景荣欣喜若狂，催促道：“问他接头暗号！快！”
于择水：“永青，我去找范彬，怎么和他接头？”
罗永青身体蓦然绷紧，脖子上的青筋都鼓起来，嘴里发出荷荷的声音，眼白开始往上翻。
于择水倒退了几步，颤声说道：“副站长，他、他不行了，快点救他！”
吴景荣：“张医生，抢救！”
张医生从药箱里拿出两种药水，以最快速度兑在一起，然后抽入针管。
还没等开始注射，罗永青突然瘫软下来，瞳孔渐渐涣散放大，头慢慢垂在一侧。
第562章 永安路3号
军统堰津站。
站长室。
播放完审讯室的录音，乔慕才沉思了半晌，说道：“吴副站长，这件案子，你打算怎么办？”
吴景荣：“事情很清楚了，中统总务处长范彬是共党，是罗永青的上线，必须马上逮捕这个人！”
“可是，抓党部的人，需要和上面沟通，这件事很难办啊……”
“证据确凿，我不明白难办在哪！”
“证据？你指的是这卷录音带？”
“当然。”
“罗永青说出和范彬的接头暗号了吗？”
“……没有。”
乔慕才摇了摇头，说道：“就凭着这么一卷录音带，指证范彬是共党？我觉得，恐怕还不足以定他的罪！”
吴景荣腾然站起身，说道：“这是罗永青亲口招供，怎么就不足以定范彬的罪！”
乔慕才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问题是，在药物的作用下，罗永青说出的这番话，可信度能有多少？况且，他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如果范彬反咬一口，说我们是存心栽赃陷害，怎么办？”
吴景荣脸色极为难看，说道：“照您这么一说，我费劲心思得来的证据，半点用处也没有？”
“不能说没用……”乔慕才想了想，说道：“这样吧，不如把案情通知中统方面，范彬是不是共党，是抓是杀，由他们去判断！”
吴景荣为之气结，如果按照乔慕才的建议，自己辛辛苦苦破获了共党大案，功劳却是没捞到多少。
“站长，把这么重要的案子，拱手让给中统那帮酒囊饭袋，您觉得合适吗？”
“军统和中统，向来是老死不相往来，这样一份缺少说服力的证据，即使向上面汇报，我估计，得到的答复也是交由中统自行处置！”
“笃笃！”门外传来敲门声。
乔慕才：“进来！”
王秘书推门走进来，说道：“站长，张科长来了。”
乔慕才：“让她进来。”
王秘书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张尼娜迈步走进来，双脚一并立正敬礼，说道：“站长，我回来了。副站长，您也在。”
乔慕才微笑着说道：“回来就好。”
他转脸对吴景荣说道：“既然张科长回来了，电讯科的工作，尽快移交吧，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吴景荣阴沉着脸，说道：“站长，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说着话，他对张尼娜点了点头，从录音机里拿出那卷录音带，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乔慕才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很清楚，吴景荣绝不会甘心把证据交给中统，他肯定是要动手抓范彬！
张尼娜看出气氛不对，说道：“站长，副站长这是……”
乔慕才：“没什么，工作上的事，意见有些分歧。哦，对了，家里都安顿好了吗？”
张尼娜：“谢谢您的关心，都安顿好了。”
“别的我就不多说了，希望你能早日走出低谷，把精力都用在工作上！”乔慕才一语双关的说道。
张尼娜面不改色，说道：“一定。”
“另外，要尽快把工作接手过来，给副站长减轻一下压力！”
“是！”
张尼娜能这么快重返堰津站，乔慕才替她说了话，目的主要还是为了遏制吴景荣，不能把电讯科这么重要的部门，长时间由吴景荣把控！
…………
行动队队长室。
“铃铃铃！”电话响起。
“喂，哪位？”
“姜队长，我是吴景荣，马上集合人手，有抓捕行动！”
“是！”
姜新禹随即通知了一组和六组，让他们立刻到楼下等候。
因为吴景荣封锁了消息，所以姜新禹还蒙在鼓里，并不知道罗永青已然牺牲，范彬彻底暴露的事。
到了楼下，麻克明迎上前，说道：“队长，啥行动？”
姜新禹点燃一支香烟，说道：“不知道。”
“您也不知道？”
“嗯，等着吧。”
说话间，吴景荣迈步走了出来，对姜新禹说道：“出发，永安路！”
行动队的人纷纷上车，五辆轿车依次开出了堰津站大门。
半路上，麻克明疑惑的说道：“永安路……那不是中统的地盘吗？咱们去那干嘛？”
姜新禹淡淡的说道：“永安路又不是被中统买下了，怎么就成了他们的地盘！”
其实他心里也在纳闷儿，吴景荣亲自带队去永安路，连具体地址也不明说，显然是不想提泄密。
什么行动能让吴景荣这么谨慎？
难道是范彬暴露了？
这是姜新禹本能的第一反应！
永安路3号，一栋四层独体建筑，这里原本是日军后勤办公的场所，现在成了中统堰津站所在地！
“副站长，到了。”司机提醒着吴景荣。
就像乔慕才所说的一样，除非是必要的公务，否则的话，两个部门之间几乎没有任何往来。
吴景荣也是第一次来中统堰津站，他看了看门前挂着的中秧统计调查局堰津站的牌子，吩咐道：“停车！”
身后一溜轿车也随之停下，姜新禹下了车，快步来到吴景荣车窗旁，说道：“副站长，咱们怎么到这来了？”
吴景荣推门下了车，说道：“你和麻克明跟我进去，其他人等在外面！”
“是！”
姜新禹知道，基本可以确定了，这次行动就是来抓范彬！
门口警卫电话请示完毕，对吴景荣说道：“吴副站长，请跟我进来！”
一行人沿着楼梯上到二楼，警卫引领他们进了会议室，说道：“请各位稍等，王总干事马上就到！”
几分钟后，会议室门一响，王汉元笑容可掬的走了进来。
警卫在一旁介绍道：“这位是王汉元总干事。”
吴景荣站起身，伸出手说道：“王总干事，你好，在下军统堰津站副站长吴景荣！”
王汉元和他握了握手，说道：“吴副站长，久仰久仰！我和乔站长很熟，在警备司令部联席会议上见过面。”
吴景荣：“咱们闲话少叙，我今天来……”
王汉元做了一个稍等的手势，对姜新禹说道：“姜队长，好久不见了！”
姜新禹客气的说道：“是啊，公务繁忙，一直也不得空。”
吴景荣：“两位认识？”
姜新禹解释道：“日伪时期，我和王总干事有过一面之缘！”
第563章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寒暄过后，吴景荣简明扼要的讲述了事情经过。
王汉元很吃惊，说道：“范彬会是共党？”
吴景荣：“千真万确！”
“有证据吗？”
“有！”
“什么证据？”
“共党情报员罗永青亲口招供，有录音为证！”
“哦……”
王汉元沉思片刻，说道：“既然如此，请把证据交给我，等我们核实之后，就会将范彬绳之以法！”
吴景荣：“实不相瞒，我今天来，是要把人带走，我担心再耽误一天，范彬就会得到消息潜逃！”
王汉元微笑道：“吴副站长，你们军统有军统的家规，我们中统同样有中统的家规，即使范彬是共党，由你带走……这不太合适吧？”
吴景荣忍住气，淡淡的说道：“如果王总干事做不了主，就请站长来和我谈！”
王汉元打了个哈哈，说道：“对不起，站长去重庆述职还没回来，站里由我暂时代责！”
吴景荣冷冷的说道：“既然是这样，我只好得罪了！姜队长，一楼左转就是总务处！”
他进来的时候，已经观察过了，总务处长室在一楼左转第二间办公室。
王汉元沉下脸，站起身说道：“吴副站长，你要干什么？你想在中统抓人？”
“你如果觉得不妥，可以给重庆打电话，请示你们的叶局长！”
“真要闹到重庆去，你认为有这个必要吗？”
“我也不想这样，只是，事关重大，如果放走了共党要犯，恐怕你我都负不起这个责任！”
其实吴景荣到中统抓人，明知道不可能顺利把范彬带走，他的目的就是要把事情闹大！
即便最后范彬交由中统处置，起码得让所有人知道，这件案子是谁破获的！
如果把情况直接汇报给重庆总部，以浙江帮在军统的势力，戴局长还是会多少偏向乔慕才，毕竟他们是同乡！
王汉元沉思了半晌，缓缓坐下来，说道：“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不过，就算我同意把范彬交给你，也根本不可能。”
“为什么？”
“范彬不在站里。”
“他在哪？”
“回老家祭祖去了，已经走了大半月。”
“祭祖？……”吴景荣沉思片刻，说道：“不对！范彬一定是提前得到了消息，先出去躲一段时间，如果罗永青出卖了他，他也不可能再回来了！”
王汉元一摊手，说道：“所以啊，我也是爱莫能助，只好等他回来再说。”
吴景荣略一思索，给姜新禹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让他确定一下，范彬是不是真的没在站里。
姜新禹心领神会，转身走了出去。
王汉元并未阻拦，他心里盘算着，让他们死了这份心也好，没必要因为这种事，双方搞的剑拔弩张。
吴景荣敢来中统抓人，看来范彬确是共党无疑了，等他回来时，自己可以抢先一步，先把人给抓了！
吴景荣想了想，说道：“范彬老家在什么地方？”
王汉元：“河北滦县。”
“有确切地址吗？”
“不太清楚。”
说话间，姜新禹回到会议室，对吴景荣轻轻摇了摇头。
吴景荣站起身，说道：“王总干事，如果范彬回来，请一定要及时通知我！”
王汉元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当然。”
吴景荣：“打扰了，再见。”
王汉元：“慢走，不送！”
吴景荣大步走了出去，姜新禹和麻克明紧随其后。
王汉元对姜新禹倒是很客气，说道：“姜队长，怠慢了！”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您客气。”
出了大门，吴景荣说道：“姜队长，留下两个人，监视中统的一举一动，他们应该知道范彬回来的准确时间！”
姜新禹：“是！”
按照事先约定，回老家祭祖之后，范彬会带着妻子前往北平，在旅馆住下，等待一个未知的结果。
所以，姜新禹并不是很担心，不管是吴景荣，还是王汉元，都没有可能找到范彬！
回到堰津站，乔慕才把姜新禹叫过去，询问了事情经过。
虽然想到了吴景荣会有所行动，但是没想到他竟然敢去中统抓人！
乔慕才冷笑道：“冯青山说的对啊，吴副站长有时候过于鲁莽！敢去中统抓人……哼，事情要是闹大了，叶秀峰岂能善罢甘休！”
姜新禹：“好在王汉元还算比较理智，没有进一步激化矛盾。”
“王汉元是励进社时期的老资格了，长袖善舞，左右逢源，没把握的事，他不会做。若不是中统堰津站被日本人破获，他因此受到处分，现在起码是少将衔！”
“吴副站长接连破获共党大案，这份功劳着实不小啊！”
乔慕才点了点头，自言自语的说道：“是啊，确实不小……”
沉思了一会，乔慕才说道：“范彬老家在哪？”
姜新禹：“我刚才特意查了一下，河北滦县杨柳庄。”
“滦县……”
乔慕才拿起加密电话，拨了几个号码，过了十几秒钟，说道：“局线618，给我接军统唐山组！”
又过了一会，电话接通。
乔慕才：“我是堰津站乔慕才，中统堰津站总务处长范彬，有共党嫌疑，他现在人在滦县杨柳庄……具体地址问当地警察局！怎么办？抓！连他太太一块抓！”
挂断电话，乔慕才松了口气。
这么大的案子，自己要是没参与进去，做为一站之长来说，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乔慕才故意拖着不把案件上报总部，其实是想给中统机会，让他们抓范彬！
现在这么一看，似乎不太可能，只要范彬一露面，吴景荣有可能后来居上，抢先一步把人抓了！
戴局长马上就要来了，如此关键时刻，这种出风头的事，万万不能落到吴景荣一个人身上！
如果运气足够好，唐山组找到了范彬，自然和吴景荣没太大关系了。
更为重要的是，乔慕才及时通知唐山组，这才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姜新禹心里很高兴，唐山组到时候抓不到人，吴景荣肯定会认为是乔慕才打草惊蛇，自然不会怀疑有人泄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就目前的情形来说，这是最好的结果！
第564章 红宝石咖啡馆
档案股。
周俊臣推门走进来，四处看了看，说道：“陈雷去哪了？”
一名科员回答道：“陈股长刚走，没说去哪。”
周俊臣皱着眉头，说道：“每次用他的时候，就找不到人影……你们谁写字快？”
档案股这些人里面，汪学霖不仅文化水平最高，而且书写速度又快又工整。
见大家都在看自己，汪学霖站起身，说道：“周主任，我还可以。”
周俊臣：“缺一个记录员，你临时顶替一下。”
汪学霖：“是！”
两人一先一后，来到一楼审讯室，坐在椅子上的于择水站起身，对周俊臣鞠了一躬。
周俊臣看了看他，说道：“副站长今天公务在身，改由我来讯问。”
于择水：“周主任，我该说的都说了，没有任何隐瞒。”
“我想知道百合的一些情况。”
“白河？”
“于择水，你最好老实一点，难不成还想试试刑具的滋味？百合是共党在堰津的潜伏人员，最近频繁出现在电波呼叫中。”
“您说的是百合啊，对不住，我刚才听岔了。”
“知道这个人吗？”
“听罗永青提过一句，百合是新派遣的情报员，组织上刚刚启用他……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罗永青认识百合？”
“不太清楚。”
周俊臣惋惜的说道：“罗永青要是不死就好了，这个人太重要了……”
于择水一拍脑门，说道：“对了，我想起一件事，或许和百合有点关系。”
“说！”
“有一次我在罗永青家里，发现一张新新咖啡馆的账单收据。”
“这能说明什么？”
“据我所知，罗永青没有喝咖啡的习惯，况且，活动经费有限，也不允许我们出入那种高级场所，除非……”
“除非他是去接头！”
“周主任，我是这么想的，去那种地方接头，应该是为了符合百合的公开身份！”
周俊臣点了点头，说道：“有道理……这个情况很重要，回头我就向副站长汇报！”
于择水想了想，说道：“罗永青死了，共党方面会委派新的联络人，接头地点肯定也换了。”
周俊臣沉思半晌，说道：“即使换了接头地点，估计也会是类似场所……接着说，还有没有其他情况！”
“真没了。”
“如果不把你带进审讯室，你是不是就想不起来这件事？”
“周主任……”
“你供出的那几个共党，我们的人搜遍全城也没找到，你怎么解释？”
“这不能怪我，肯定是得到消息逃走了。”
“胡说！这件案子并未公开，他们怎么会得到消息！”
于择水低着头，说道：“万一百合就藏在堰津站内部……”
周俊臣默然片刻，说道：“你先下去吧，这件事要严守机密，明白吗！”
“明白。”于择水躬身退了出去。
周俊臣来到汪学霖近前，拿起笔录本粗略浏览一遍，说道：“字迹工整，记录准确，非常不错，比你们陈股长要强的多！”
汪学霖：“您过奖了。”
周俊臣合上笔录本，转身走出审讯室。
…………
两天后。
红宝石咖啡馆。
汪学霖和王新蕊相对而坐，每人面前放着一杯咖啡。
汪学霖把那瓶香水推了过去，说道：“正宗法国货，市面上很难买得到。”
“给我的吗？”王新蕊欣喜的拿起香水，凑到鼻子前闻了闻。
“喜欢吗？”
“喜欢，谢谢！”
汪学霖微笑着说道：“你送了我领带，怎么都觉得无功不受禄，回赠礼物也是应该的。”
王新蕊立刻沉下脸，把香水放在桌上，说道：“对不起，要是这么说的话，这瓶香水我不能要。”
“为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朋友之间的交往，不应该像还人情一样的你来我往！”
“王小姐，我真不是这个意思……”汪学霖一时词穷，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
王新蕊噗嗤一笑，说道：“看把你紧张的，好了，逗你呢，我没那么小心眼！”
说着话，把香水收了起来，小心翼翼放在包里。
汪学霖松了口气，他虽然心思敏捷，受过专门的特工训练，但是如何与女人相处，他完全是门外汉，尤其是对抱有好感的女人！
王新蕊轻搅着咖啡，漫不经意的说道：“学霖，你家里有车，怎么从来不开车上班？”
“电车也很方便。”
“电车很挤的，小偷还多。”
“赶上人多的时候，可以坐黄包车。”
“其实你是不想太过招摇，对不对？”
汪学霖笑了笑，说道：“多少也有一点。”
王新蕊单手托腮，若有所思的打量汪学霖。
汪学霖摸了摸脸，说道：“怎么了？”
“我在给你相面。你知道吗？相由心生，一个的长相很大程度取决于内心。”
“你还会相面？”
“其实相面是一门很高深的学问，并非是江湖术士以骗钱为目的的信口开河。”
“哦？那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王新蕊端详了一会，说道：“要是说错了，千万别介意。你是一个喜欢简简单单的人，有正义感，嫉恶如仇，凡事不愿意多做解释，有心事宁愿埋在心里，也不愿对别人倾诉。怎么样，我说的对吗？”
汪学霖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似是而非，五五开吧。”
王新蕊笑道：“哪里似是而非了，明明是一针见血！”
与王新蕊接触的时间越长，汪学霖越觉得，这是一个既聪明又风趣的姑娘！
不像有的女人，虽然有一张漂亮脸蛋，但是言谈举止待人接物，简直让人无法忍受，比如那位童大小姐！
咖啡馆门一响，一个中等身材，刀条脸，留着八字胡，年龄在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迈步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本新青年杂志。
刀条脸四处看了看，径直坐到汪学霖邻桌的位置。
服务生走过来，说道：“先生，您喝点什么？”
“一杯咖啡。”刀条脸把杂志放在桌上。
王新蕊：“学霖，我很想知道，我在你心里是什么样的形象。”
汪学霖呷了一口咖啡，说道：“非常好！”
王新蕊佯嗔道：“文人陋习，惜字如金。你就不能多说一点吗？”
第565章 设局
又坐了一会，王新蕊说道：“学霖，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好。”汪学霖穿上外套，到吧台去结账。
结账的过程中，汪学霖不经意间回头看了一眼，王新蕊正在和那个刀条脸男子说话。
出了咖啡馆，汪学霖问道：“遇见熟人了？”
王新蕊：“没有。我问他杂志在哪里买的，我也想买一本。”
“书店应该就有吧？”
“新青年发行量很小，不是哪里都能买得到。”
“哦，杂志好看吗？”
“我主要是看秋漱玉写的专栏，论个人修养与内涵。”
“秋漱玉……那位著名的女权主义者？”
“对呀，就是她，秋先生在广州都很有名的。”
“你是女权主义者吗？”
“当然。你不觉得吗？在我们国家，女人明显处于被忽视的地位……”
两人谈谈说说，一路沿街散步。
红宝石咖啡馆距离梅花巷不是很远，不知不觉中，竟然走到了汪家大门口。
汪学霖搓了搓手，说道：“王小姐，稍等一下，我开车送你回去。”
王新蕊指了一下大门，说道：“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汪学霖为难的说道：“这么晚了，好像不太方便吧？”
“学霖，你现在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留过洋的人。”
“那像什么？”
“满嘴之乎者也的老夫子！”
汪学霖苦笑道：“我听明白了，你是在转弯抹角说我迂腐。”
王新蕊轻声说道：“我开玩笑呢，你又当真了？”
汪学霖发现，在王新蕊面前，自己好像忽然失去了判断能力，有一种处处落在下风的感觉。
王新蕊招手叫过一辆黄包车，对汪学霖说道：“天气这么冷，快进去吧。”
汪学霖：“我开车送你……”
王新蕊坐上黄包车，微笑着说道：“别忘了，我可是女权主义者，不需要像温室花朵一样被照顾！明天见，老夫子！”
“明天见！”
目送着黄包车远去，汪学霖一步三回头，颇有些恋恋不舍之意，王新蕊的一颦一笑已然深深印入心底！
…………
军统堰津站。
会议室。
今天是每周一次的例会，会议已经接近尾声，房门咣当一响，吴景荣迈步走了进来，一言不发的坐在座位上。
乔慕才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另外，我还要说一件事，不论是谁，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务必准时参加例会！每周就这一次，非常重要！散会！”
说完这句话，他起身要往外走。
吴景荣：“站长，请等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乔慕才停下脚步，示意其他人都出去。
等到会议室没人了，吴景荣说道：“站长，卑职有一事不明，想向您当面请教！”
乔慕才慢慢坐下，说道：“说吧，什么事？”
吴景荣一字一句的说道：“范彬的案子，从头到尾都是我一力操办，您不愿帮忙也就算了，怎么还能在里面添乱呢？”
“添乱？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本来只要范彬一露面，我就可以抢在中统前面动手抓人，您为什么连招呼都不打，就通知唐山组去柳树庄抓人？”
“既然范彬是回家祭祖，我让唐山组去抓人，有什么问题吗？”
“范彬之所以忽然回家祭祖，分明就是一个借口，他是在等堰津这边的消息，如果罗永青把他供出去，他是不可能再回来了！也就是说，在这种前提下，范彬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待在柳树庄？这个道理您不会不懂吧？”
“范彬不在柳树庄，唐山组的人顶多是扑空……”
吴景荣实在忍无可忍，打断了乔慕才的话头，愤怒的说道：“您怎么能判断定柳树庄有没有范彬的同党？唐山组没抓到人是小，打草惊蛇是大！就算是一头猪，也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放肆！”乔慕才猛然一拍桌子，厉声说道：“吴景荣，你别忘了，我是你的上司！”
“有您这样的上司，吴某真是三生有幸！”吴景荣毫不示弱，转身走了出去。
回到副站长室，吴景荣依然愤愤不平，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查出一件大案，转眼就成了镜花水月。
“笃笃！”门外传来敲门声。
吴景荣大声说道：“进来！”
周俊臣推门走了进来，他能看出吴景荣气不顺，小心翼翼的说道：“副站长，出什么事了？”
吴景荣生了一会闷气，说道：“没什么。你有事吗？”
周俊臣近前一步，说道：“有件事一直没跟您说……”
——审讯于择水，包括红宝石咖啡馆遇出现的那个刀条脸，其实都是周俊臣设的局，目的是考验汪学霖到底和共党有没有瓜葛！
听完了事情经过，吴景荣多少有些惊讶，说道：“这么大的事，新蕊还真沉得住气，竟然跟我一个字都没提！”
周俊臣夸赞道：“就目前的表现来看，王小姐绝对是天生的特工人员，汪学霖没有丝毫察觉！”
吴景荣点了点头，说道：“这么说来，我总算没白费一番苦心……那个汪学霖，坐拥家财万贯，他会是共党分子？”
“不管汪学霖是不是共党，起码对王小姐来说，这是难得的历练过程！”
“嗯，有道理！这种磨练比任何培训都有效！”
“如果汪学霖确实有问题，就等于又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吴景荣想了想，说道：“你为什么选择百合做为诱饵？”
周俊臣解释着说道：“百合这个代号，应该是一个女情报员，以前从未听说过，只在最近一个月才出现在电波呼叫中，假如汪学霖是共党，他们互相认识的机会很小。”
“唔，不错！考虑的很周全！”
“另外，百合与王新蕊的经历比较相似，都是来堰津不长时间，都是女性，这会让汪学霖自然而然产生联想！”
“百合究竟是男是女，现在还不能妄下判断！”
“我只是猜测……如果汪学霖是共党，估计他也不知道百合是男是女！”
吴景荣站起身，背着手来到窗前，沉思了半晌，说道：“这件事查清之前，不要通知任何人，尤其是乔站长！”
第566章 关心则乱
电车站附近有一家书店，汪学霖有这个习惯，因为天气太冷，等车的时候，他都会到书店待一会。
今天也不例外，汪学霖买了一份报纸，坐在书店靠窗的长椅上消磨时间。
王新蕊的身影从门前经过，快步穿过马路，四处看了看，上了一辆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
若是在以前，即使看到这个情形，汪学霖也不会太在意，没必要牵扯太多不相干的事。
现在不同了，对王新蕊的好感与日俱增，所谓关心则乱，自然是难免更加关注。
几分钟后，刀条男子脸出现在视线里，径直走到轿车旁，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过了一会，轿车随即疾驰而去。
目睹这一切，汪学霖内心无比震惊！
这是怎么回事？
王新蕊和刀条脸本来就认识？
这就是说，刀条脸出现在红宝石咖啡馆并非偶然，他们事先约好在那接头？
普通人不会用这种方式见面，只有间谍才需要偷偷摸摸的掩人耳目！
想起于择水在审讯室说的那番话，汪学霖心里疑云顿生，难道汪新蕊就是情报员百合？
这实在太令人震惊了！
每天朝夕相处的女特务，竟然也是地下党的潜伏人员！
换位思考，好像也没必要大惊小怪，自己也潜伏在军统内部，对别人来说，同样会觉得不可思议。
种种迹象表明，当天在红宝石咖啡馆，王新蕊和刀条脸接上头，今天应该属于正式碰面！
回到家中，汪学霖心绪依然难以平静。
他既觉得意外又感到高兴，如果王新蕊是自己同志，两人之间的交往，就不存在任何障碍！
房门一响，汪学霐走了进来，说道：“大哥，下班了？”
汪学霖皱了皱眉，说道：“进门之前要敲门，这是起码的礼貌！”
汪学霐笑嘻嘻的说道：“又不是外人，敲啥门。”
汪学霖：“二宝，你现在也算独当一面了，尤其在生意场上，更应该注意这类小节！”
汪学霐不以为然的说道：“现在的人都不拘小节……”
汪学霖正色的说道：“你告诉我，做生意什么最重要？”
汪学霐想了一下，说道：“那还用问嘛，当然是赚钱最重要！”
“错！是诚信和人品！尤其是后者，会让人对你产生信赖感，这才是长久的经营之道！”
“大哥，这些话要是让童潼听见，准会说你小题大做。”
“要我看啊，你就是受她的影响，才会变得越来越没规矩！”
汪学霐一本正经的鞠了一躬，说道：“我错了，以后一定改！”
说完这句话，他坐下来说道：“嗳，大哥，你说童潼是不是喜欢上姜新禹了？”
“我不知道。”汪学霖脱下外套，随手挂在衣帽挂上。
汪学霐自己分析着，自言自语的说道：“一个姑娘家，住在单身男人家里，死活不肯走，一定是这么回事！”
“爹回来了吗？”
“早就回来了，在书房呢……哎呀，差点忘了，爹让我来叫你，说是有事找你谈！”
“二宝，你是真行，让爹等了这么长时间！”汪学霖起身走了出去。
汪学霐跟在后面，一迭声的嘱咐道：“大哥，千万别说我忘了，你就说你刚回来……”
…………
书房内。
汪敬旻正在书桌前挥毫泼墨，一幅龙飞凤舞的满江红，看上去颇有几分王羲之的神韵。
汪学霖轻轻敲了两下门，迈步走了进来，站在父亲身后没有打扰。
汪敬旻把毛笔搁在砚台上，欣赏了一会自己的书法，说道：“现如今，粗布需求量很大，驻军各部都在采购，你的事不太好办啊。”
汪学霖：“爹，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汪敬旻看了看他，说道：“你向来对生意不感兴趣，怎么忽然要做布匹生意？”
“我是帮朋友的忙。”
“哦……金昌印染厂倒是有一批货，只可惜是残次品。”
“什么样的残次品？”
“他们搞错了染料，弄的黄不黄绿不绿，一匹布上有两三种颜色。”
“是什么颜色？”
“那个就是样品，你自己看看吧。”
一块折叠的粗布放在桌上，汪学霖展开一看，果然是染错色了，土黄色中间还掺杂着青绿色，好在不是太明显。
他想了一下，说道：“爹，这种布料总共有多少匹？”
“三百左右。”
“这么多？”
“所以，他们才急着出手，要不然，钱都压在这上面了。”
汪敬旻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不过，这种残次品有个好处，就是价格特别便宜，我估计最少可以打七折！”
汪学霖得到的指示，上级对布料没有太高要求，最重要的是坚固耐用，颜色以土黄色为主。
“这样吧，样品我拿走，让我朋友看一看，他要是觉得行，再去和金昌印染厂谈价格。”
“嗯，也好。”汪敬旻放下茶碗，说道：“学霖，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您说。”
“其实也不是我要问，是你娘要问。”
汪学霖笑道：“爹，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你在外面有女朋友了？”
“……没有。”
“真的没有吗？”
“爹，您还信不过我吗？”
“你和那位王新蕊小姐是什么关系？”
“啊？您怎么知道王新蕊？”
汪敬旻哼了一声，说道：“前天晚上，你们在门口拉拉扯扯，当我不知道吗！”
汪学霖：“哪有拉拉扯扯，就是在门口说了一会话儿。”
“学霐可不是这么说的！”
“在这种事情上，二宝就喜欢夸大其词……”
“那么晚了，孤男寡女在一起，你能说你们是普通朋友关系吗？”
“爹，这件事说起来很复杂，以后我再跟您解释。”
汪敬旻叹了口气，说：“学霖，你也老大不小了，按说也该寻一门亲事，娶妻生子延续汪家香火，我们汪家家大业大，人丁兴旺才符合……”
“老爷，晚饭准备好了。”门外佣人说道。
趁着这个机会，汪学霖赶忙说道：“爹，您去吃饭吧，我先把布料送回去。”
说完这句话，汪学霖快步走出书房，稍迟一步，就要忍受没完没了的长篇大论。
第567章
运河北街7号。
童潼蹑手蹑脚来到书房门口，刚要听一下里面的动静，房门忽然打开，姜新禹站在门内看着她。
“吓死我了！”童潼抚着胸口说道。
姜新禹面色平静，说道：“有事吗？”
“嗯……你在干嘛？”童潼探身往里面看了看。
“看书。”
“看书有什么好，我们去中原百货好不好？”
“今天太累了，让小纽扣陪你去吧。”
“外面都要冻死人了，你让我怎么去？”
姜新禹想了一下，回身从公事包里拿出车钥匙，说道：“让大奎开车送你。”
童潼把钥匙抢过来，满脸不高兴的走了出去。
等到童潼主仆三人出了院子，姜新禹立刻把房门锁好，快步回到书房，打开广播调到特定波段。
他知道，范彬暴露了，组织上肯定要给自己委派新的联络人。
因为童潼住在家里，收听电台多少有些不太方便。
在童潼的思想中，没有多少跟礼貌有关的概念，很多时候都是推门就往里闯。
姜新禹现在算是知道了，什么叫请神容易送神难！
问题是，这位尊神也不是请来的，她根本就是不请自来！
八点钟整。
广播里传来沙沙的电频声音，过了一会，开始了正式呼叫：“通讯社呼叫百合，通讯社呼叫百合，以下内容非常重要，请做好记录，16574、2455、4835、4429、3121、4731、5701、3249、8004、5610、47，呼叫完毕，本次呼叫在半小时后重复一次！”
拿出对应的密码本，逐字逐句译出电文：本月18日午时，新的联络人将在明珠酒廊与你见面，特定代号扑克牌！如接头不成功，可于次日傍晚六时，在光华电影院见面，暗号照旧！另，老范已安全返回，勿念。
姜新禹又看了一遍译文，拿出火柴点燃，扔进烟灰缸里。
晚上九点多钟，院门外传来汽车引擎声，然后是童潼的声音：“大奎，把车门锁好……”
姜新禹靠在床头没动，小纽扣带了房门钥匙，不用自己去给他们开门。
过了一会，走廊里传来脚步声，童潼在卧室门口难得低声说道：“你睡了吗？”
姜新禹只当没听见，继续浏览着报纸。
房门吱呀一响，一只手顺着门缝伸进来，把一个纸袋放在门内。
姜新禹的目光越过报纸，看着那只手缩回去，手的主人似乎适时的反应过来，忽然一下子推开了房门！
“我说怎么亮着灯呢？没睡干嘛不言语一声！”童潼走进来，随手关上房门。
姜新禹把报纸放在一边，故意打着哈欠，说道：“马上就要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童潼对这种暗示毫无反应，献宝一样拎着那个纸袋展示给姜新禹，说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姜新禹：“不知道。”
“当朗朗……”童潼从纸袋里拎着一套包装精美的藏蓝色西装。
“谁的衣服？”
“笨，当然是你的！快起来，穿上试一试。”
“你买给我的？”
“是的。”
“怎么忽然买衣服给我？”
西装是薄呢子面料，做工考究，裁剪合体，其中还包括马甲和白衬衫，一看就知道是价值不菲的高档货。
童潼夸张的叹了口气，说道：“住在你家里，不用交房租也不用交水电费，送你一套衣服，算是表示一下心意。”
说着话，她举着西装上衣在姜新禹身上比划，催促道：“你穿上试一下，看看合不合身。”
“明天再试……”
“干嘛要等到明天，又不麻烦，套在睡衣外面就行了。”
“睡衣太肥了，没法试！”
“你换好衣服，叫我一下！”童潼转身走出去，然后又敲了敲门，叮嘱道：“全套都要换！”
姜新禹无奈的摇了摇头，看来要是不试一下衣服，今晚连觉都睡不踏实。
他脱了睡衣，换上衬衫和马甲，刚把西装穿好，童潼推门走了进来。
姜新禹皱着眉，说道：“没叫你怎么就进来了！”
“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怎么样，合身吗？”
童潼围着姜新禹转了一圈，伸手扯拽着西装的四边，两人现在这副样子，像极了一对夫妻该有的画面。
姜新禹在地板上走了几步，说道：“还不错，你怎么知道，我穿多大码的衣服？”
“你猜？”童潼得意的说道。
这句“你猜”，让姜新禹心里跳了一下，这是服部美奈经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
此时此刻，这两个字由另一个女人嘴里说出来，特别是两人的关系，看起来也是奇奇怪怪的。
见姜新禹有些走神，童潼轻打了他一拳，说道：“嗳，傻了？问你话呢！”
“哦……猜不到。”
“就知道你猜不到！告诉你吧，我让大奎找了一个和你身材差不多的人，帮着试了一下！”
“谢谢，费心了。”
童潼白了他一眼，说道：“谢什么，这么见外……”
姜新禹：“太晚了，真该休息了。”
童潼慢吞吞的走到门口，回身说道：“明天上班，你就穿这套衣服。”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好。”
童潼沉默了一会，目视着姜新禹，说道：“我能问你一句话吗？”
姜新禹笑道：“你忽然这么客气，我还有点接受不了，问吧。”
童潼支支吾吾的说道：“你、你到底……到底喜不喜欢我？”
姜新禹指了一眼下服部美奈的照片，说道：“我有太太，没资格喜欢任何人！”
“可是，那天在中原百货，你亲了我……”
“对不起！”
姜新禹只能道歉，怎么跟一个姑娘解释，自己是一时冲动，做出了不理智的行为。
真要是这么说了，和无赖也没有太大区别。
“如果你没有太太，会不会喜欢我？”
看着童潼企盼的眼神，姜新禹说不出“不喜欢”三个字，那样实在是太伤人了，哪怕面对的是一个刁蛮任性的童潼！
见姜新禹点头，童潼忽然大笑起来，笑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伸手敲了敲房门，说道：“小纽扣，你进来！”
在姜新禹愕然的表情中，小妞扣推门走了进来，低声说道：“小姐，别闹了，早点休息吧……”
第568章 不解
走廊里。
童潼得意的说道：“小纽扣，听到了吧？”
小纽扣：“啥？”
“他说喜欢我！”
“没听到呀？”
“那你听到啥了？”
“我听见，你问姜先生喜不喜欢你……”
“他点头了！”
小纽扣掩嘴笑道：“小姐，隔着门板，我咋能看见姜先生点头。”
童潼大失所望，想了一会，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自言自语的说道：“不管怎么说，我知道他喜欢我就行了……”
…………
十八街。
一辆轿车里。
汪学霖把那块布料递过去，说道：“老刘，你看看这种布料行吗？”
刘德礼接过来，仔细看了一会，说道：“染花了？”
“对！残次品。”
“有多少？”
“我还没看到货，听我爹说，大概有三百匹左右。”
“这么多……什么价？”
“最少可以打七折，我估计如果全要了，价格还能往下压一压！”
“太好了！只要是这种质量，有多少我们要多少！”
“可是，这种颜色……”
刘德礼笑道：“你可能不知道，边区染坊出来了布料，质量更差，洗过之后，盆里的水像酱汤一样，还不如这个呢！”
汪学霖松了口气，说道：“我开始还担心，完不成上级交给咱们的任务，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这件事你不要出面，让你爹去谈，免得引起别人的注意！”
“我明白。”
“还有就是，这笔钱……学霖，你是知道的，咱们的经费很紧张，从申请到拨款下来，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所以，还是要你先垫付，等经费下来了，我再还给你。”
“没问题，钱的事，我来想办法。只是，这么多的布匹，要运出城，最好想一个稳妥的办法。”
“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咱们的运输通道很顺畅，可以通过杭老坎把货运走，他在码头上很吃的开！”
汪学霖想了想，说道：“杭老坎？我知道他，这家伙一向认钱不认人，可靠吗？”
刘德礼笑道：“就是因为他认钱不认人，所以才找他，放心吧，组织上和杭老坎有过多次交易，从来没出过问题！”
汪学霖：“那就好！另外，还有一件事……老刘，你知道情报员百合的情况吗？”
刘德礼：“不太了解，这个代号最近才出现在短波呼叫中，应该是属于其他线上的同志。你打听他干嘛？”
汪学霖就把最近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最后说道：“我想确认一下，王新蕊会不会就是百合！”
刘德礼沉吟着说道：“还真的很难讲……这样吧，我今晚就向上级发报，一是申请这批货的经费，二是询问一下王新蕊的真实身份！”
“有结果了，下周一这个时间，还在这碰面。”
“好！”
…………
军统堰津站。
行动队队长室。
“铃铃铃！”电话响起。
姜新禹拿起电话：“喂，哪位？”
“禁烟局的人一会过来，那批烟土要移交给他们，听说是准备集中销毁。”电话里是乔慕才的声音。
“站长，刚才我看您办公室锁着门，您没来站里？”
“哦，有点不舒服，在家休息一天。”
“最近伤风感冒的人特别多，您要多注意身体。”
“嗯，知道了。”
挂断电话，姜新禹略一思索，又拨了几个号码，说道：“我是姜新禹，让孙杰来我办公室。”
几分钟后，门外响起敲门声，“笃笃！”
“进来！”姜新禹把有关那批烟土的文件袋放在桌上。
房门一响，孙杰走了进来，说道：“队长，您找我？”
姜新禹把文件袋推过去，说道：“那批烟土要移交给禁烟局，他们一会派人过来，你负责接待以及办理移交手续。”
“是！”孙杰拿起文件袋，转身退了出去。
雷朋刚好走到门口，孙杰客气的打着招呼。
雷朋指了指房门，说道：“姜队长在吗？”
“在。”
雷朋敲了敲门，迈步走了进来。
他大喇喇的往椅子上一坐，把一本厚厚的蓝皮册子随手扔在桌上，说道：“忘买烟了，姜大队长，赏一支吧！”
姜新禹拉开抽屉，拿出香烟递过去，说道：“找我有事吗？”
雷朋点燃香烟，抽了两口，说道：“没啥事，路过，进来坐坐。”
姜新禹想了一下，说道：“总务处在一楼，你怎么路过到我这来了？”
雷朋伸手拽过烟灰缸，弹了两下烟灰，说道：“找周主任签字，说是在开会，只好来你这等一会。”
姜新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说道：“机要室内部会议，一般要……半小时左右，你十分钟后去，估计差不多了。”
雷朋点了点头，说道：“我刚才看见孙杰拿着一份文件，上面写着烟土啥的，行动队咋还管这事？”
“刘黑的那批烟土，要移交禁烟局。”姜新禹拿起雷朋带来的册子，漫不经意的翻阅，这是总务处的出库明细。
雷朋叹了口气，说道：“说起这件事，真要好好感谢你，幸亏没和他们掺和到一块，要不然就惹了大麻烦了！”
“所以说，有的钱不能赚……”
册子里夹着一张打印的公函：兹，编外人员物品发放清单如下，被褥一床、煤油炉具一个、桌椅一套……
最后领取人是于择水。
姜新禹抽出公函看了一会，说道：“雷朋，怎么这种小事也要找周主任签字？”
雷朋抻着脖子看了一眼，说道：“哦，黄处长说了，凡是和于择水有关的情况，都要经由周主任同意。”
“哦……这些东西可不少，够于择水忙活半天了。”
“他忙活啥，我得给他送家里去！唉，这年头，真他吗不知道哪块云彩有雨，一个共党叛徒还这么受重视！”
“他住在哪？”
“水井胡同。”
“水井胡同……那边好像在修路，你怎么送过去？”
“谁说不是呢，弄不好就得靠人搬！”
姜新禹知道，于择水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给他一笔赏金，再安排一份差事，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
令人不解的是，在这种情况下，周俊臣为什么还要亲自过问于择水的事？
第569章 明珠酒廊
18日，午时。
明珠酒廊。
这是一家由英国人经营，位于公使路的高档酒吧。
酒廊内不仅提供种类繁多的各式酒水，还有萨克斯演奏以及魔术表演等等。
略有些昏暗的五彩灯光下，客人并不是很多，差不多坐了五六桌客人。
“一杯白兰地，谢谢。”姜新禹坐在吧台前，观察着四周情况。
一束追光灯照在舞台上，魔术师站在话筒前，说道：“各位先生们女士们，大家好，现在由我来表演一个小魔术……各位上眼，这是一顶帽子……”
正在这时候，一个身穿铁灰色西装，戴着黑色礼帽的中年男子走过来，对服务生说道：“给我一杯啤酒。”
台上的魔术师伸手虚抓了一把，然后放进帽子里，再从里面变出一只鸽子来，引来台下稀稀落落的掌声。
中年男子笑了一下，说道：“障眼法而已！”
说着话，他从兜里掏出一张扑克牌，放在吧台上，对服务生说道：“看好了啊，黑桃A吧？再看！”
他把扑克牌翻开，黑桃A变成了方片K。
服务生奉承着说道：“先生，就您这手段，也可以当魔术师了。”
中年男人笑道：“谁会花钱看这个？哄孩子还成！”
姜新禹打量了他两眼，说道：“听口音，先生是胶东人吧？”
中年男人端起啤酒杯喝了一口，说道：“不，我是旅顺人。”
“旅顺港有船到堰津吗？”
“我从北平过来的，坐火车很方便。”
暗号对上。
中年男子低声说道：“百合同志，你好，我叫魏忠文，是你新的联络人。”
姜新禹呷了一口酒，说道：“你好，我叫姜新禹，公开身份是军统堰津站行动队长。”
悠扬的萨克斯起到了掩护的作用，即使是吧台里面的服务生，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魏同志，你的公开身份是什么？”
“在运河北街，新开了一家琢玉阁古玩店，做为你的专门联络点，我是店老板！”
“非常好，我就住在运河北街。”
“哦，怪不得，这是组织上的安排。”
“有电台吗？”
“有。老范临走都做了安排，还用他留下的电台。”
“对了，老范怎么样了？”
“他和妻子去了延安，为了防止敌人从他那里，查到你的蛛丝马迹，他们把名字都换掉了！”
“关于老范的情况，中统那边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老范给叶秀峰寄了一封信，说自己遭人陷害，为了身家性命，只能远走海外！中统方面也有顾忌，担心军统趁机排挤，所以对外只说老范辞职了。”
姜新禹微笑着说道：“老范这一手，进可攻，退可守，在中统混了这么多年，他对里面的利害关系，倒是运用的得心应手！”
魏忠文说道：“以后只要古玩店挂出高价收购的牌子，就是组织上有任务！”
“知道了。”
“还有一件事，上面决定除掉叛徒于择水，你知道他住在哪吗？”
“知道。在水井胡同。”
“没有具体门牌号？”
“前两天，堰津站总务处给于择水送去了一车家具零碎，那些东西起码要搬半个钟头，附近居民肯定知道，你们暗中打听一下，应该不是很难。”
“好！”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于择水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为什么要对他下手”
魏忠文：“于择水供出了我们好几个同志，幸亏你的情报及时，大家暂时躲起来了，不过，总是这么躲着，也不是长久之计，最直接有效的办法，就是除掉他！”
姜新禹明白了，只有把于择水除掉，那些同志才能真正安全！
他沉思了片刻，说道：“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魏忠文：“当然是越快越好，这个叛徒一天不死，危害性就越大！”
“动手之前，最好提前通知我一下。”
“为什么？”
姜新禹缓缓的说道：“我总觉得，于择水还知道些什么，在他临死前，我想问出来……”
魏忠文点了点头，说道：“每天早上，你要留意古玩店的牌子，到时候你来店里，我会告诉你行动的具体时间。”
“好。”
“另外，我要告诉你一件事，知道住在你家里的童潼是什么人吗？”
“知道。我们的人。”
魏忠文很惊讶，说道：“你怎么知道的？”
姜新禹苦笑道：“魏同志，你要是我，就会理解，我想不知道都不可能！”
魏忠文略一思索，就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一定是童潼在姜新禹面前露出了马脚。
“童潼知道你的身份吗？”
“她不知道。幸亏不知道！要不然，我现在可能已经在堰津站的审讯室了！”
魏忠文皱了皱眉，说道：“你的意思是说，童潼的警惕性很差？”
姜新禹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岂止是很差，她根本不适合做地下工作！我实在是很难理解，为什么要发展这样的人加入组织！”
“原因很多，最重要是她的背景……”话说一半，魏忠文闭了嘴。
一名美国兵搂着一个白俄女子，互相嬉闹着从吧台前走过。
等他们走远，魏忠文继续说道：“总之，发展童潼加入组织，主要是顾全大局，我来之前，特科领导跟我特意谈了这件事！”
姜新禹叹了口气，说道：“可是，上面想过没有，万一童潼暴露，不仅害了她自己，连带着她那条线上的所有同志，都要跟着遭殃！”
魏忠文目光一闪，说道：“你担心童潼会叛变？”
“没错！铁打的硬汉进了军统审讯室，也不见得能捱过去，何况是一个千金大小姐！”
“新禹同志，看来你和领导的心思不谋而合啊！”
“不谋而合？什么意思？”
“领导的意思是，童潼在你身边，就等于是找到了一张保护伞，只要她不采取任何行动，没人会怀疑她。”
“我还是没明白……不需要童潼做任何工作？”
“对！就像你说的一样，童潼没有做地下工作的经验，与其把她置身危险环境下，还不如让她长时间的蛰伏下去！”
姜新禹懂了，让童潼始终处于蛰伏状态，就等于是在保护她！
第570章 纠结
两天后。
清晨。
琢玉阁古玩店门口挂起了“高价收购”的牌子，牌子下面是一行小字：古玩字画，鉴定真伪，估价合理，童叟无欺。
姜新禹把车停在路边，坐在车里观察了一会，确定没人注意到自己，这才推门下车走进店里。
店面并不大，进门是一排博古架，摆放着各种瓷瓶、玉器、古籍，以及类似青铜器的物件。
墙上还挂着十几幅字画，从印章落款来看，大部分都是当地一些书画家的作品，放在店里寄卖。
做为联络点，古玩店有一个得天独厚的优势，经常一两个小时也没有顾客登门，尤其是这种新开的店。
走到博古架前，姜新禹拿起一个玉碗，虽然碗底印着“成化年制”的字样，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赝品。
“店里有没有一件真货？”姜新禹又拿起一个瓷瓶，看了两眼随手放回去。
魏忠文很认真的说道：“其实大部分的古玩店，好东西很少摆在明面儿，只有识货的行家，才有机会看到真货！”
姜新禹笑道：“然而，即使来了行家，你的店里也拿不出真货来！”
“没办法，经费有限，不可能用在这上面。”魏忠文看了一眼门外，低声说道：“目标已经落实，今晚八点钟以后动手！”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我家里有一些名人字画，还有几件瓷瓶瓷罐，都是明清时期的物件，过一段时间，拿来给你充充门面，既然是古玩店，就要像那么回事才行！”
“你哪来的这些东西？”
“都是别人送的，太贵重的就不拿了，过于惹眼也不好。”
魏忠文想了一下，说道：“要是有人看好了怎么办？”
姜新禹笑道：“只要价钱合适，你就卖了，权当是我的党费吧！这一晃儿，好多年没交党费了！”
“好！你别来的太频繁，等我挂出高价收购的牌子，你再过来！”
“知道了。”
店里还有一间屋子，门上挂着顾客止步的牌子，姜新禹说道：“你住在店里？”
魏忠文：“对。哦，还有，过几天店里安装一部电话，方便我们之间的联络。”
“电话里只能说暗语，我家里的电话并不安全！”
“我明白。”
“店里就你一个人？”
“还有一个发报员，现在还在路上，估计一两天之内也该到了，他以伙计的身份住下来。”
“电台一定要藏好！”
“放心吧，都安排妥当了。”
…………
军统堰津站。
机要室主任室。
周俊臣站在窗前，看着汪学霖走进楼内，回身对等在一旁的王新蕊说道：“他来了，去准备吧！”
王新蕊沉默了一会，说道：“周主任，如果证明汪学霖确实是共党，站里会怎么处置他？”
“顺藤摸瓜，查出他的上线！”
“我的意思是说……汪学霖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
“这个嘛，取决于他是否愿意配合！你也看到了，于择水是什么样的待遇！”
“明白了。”
王新蕊鞠了一躬，转身退了出去。
周俊臣轻轻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的说道：“小姑娘还是不够狠啊……”
回到档案股，因为时间还早，同事们都还没到。
王新蕊坐到自己的座位上，看着正在收拾卫生的汪学霖，说道：“学霖，你擦自己的桌子就行了，干嘛天天帮别人干活。”
汪学霖直起身子，说道：“举手之劳而已，就当是活动活动筋骨。”
王新蕊咬着嘴唇，酝酿了一会情绪，低声说道：“中午的时候，我们两个留下来值班，我……我有话对你说。”
汪学霖心里跳了一下，说道：“好。”
两人最近相处融洽，就男女关系而言，其实就差一层窗户没捅破。
汪学霖在心里猜测，王新蕊要对自己说什么？
表露心迹？
如果是那样的话，自己该怎么办？
接受还是拒绝？
在王新蕊身份未明的情况下，这件事还真是很棘手……
一上午很快过去了，现在是午饭时间。
王新蕊站起身，大大方方的说道：“我和汪学霖值班，大家都去用餐吧！”
一个科员说道：“新蕊，今天餐厅加餐，听说有小鸡炖蘑菇，你真的要留下来值班？去晚了，可就剩边角余料了！”
王新蕊：“早上吃的晚，还没感觉到饿，你们去吧。”
另一个科员调侃道：“学霖向来先人后己，新蕊肯定是受到了影响，大家都走吧，别耽误他们两位探讨这么高深的人生道理！”
汪学霖笑道：“你这纯属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要不你留下值班，我去尝尝小鸡炖蘑菇？”
“你要是走了，新蕊肯定要不高兴了！”
众人说笑着，陆续走了出去。
档案股安静下来，只剩下王新蕊和汪学霖。
汪学霖轻咳了一声，说道：“新蕊，餐厅的厨子是东北人，他最拿手的就是炖菜，其实你真该去尝尝，比外面馆子里的味道还要好。”
“其实，我一直吃不惯餐厅的菜，太咸了，我还是喜欢清淡一点……”
王新蕊心里多少有些纠结，她知道，给汪学霖布置的“局”已经设计好，而自己是其中的关键因素！
假设汪学霖真的是共党，倒也无话可说，如果他不是呢？
知道自己参与了这个局，他会怎么想？
房门一响，陈雷迈步走了进来，四处看了看，说道：“其他人呢？”
汪学霖站起身，说道：“他们都去吃饭了。”
陈雷哦了一声，说道：“机要室更换文件柜，里面的文件要重新整理，临时缺两个人手，你们俩去吧！”
汪学霖：“我们走了，档案股没人值班了。”
陈雷拉开一把椅子坐下，说道：“这不是有我嘛！快去吧，周主任等着呢！”
“是！”汪学霖答应着，和王新蕊走出档案股。
“干活儿认真点，机要室存放的都是重要文件，千万别搞混了！”陈雷在身后嘱咐着说道。
听着走廊里脚步声渐渐走远，陈雷点燃一支香烟，美美的抽了两口，喃喃着说道：“去吧，过了今天，就什么都清楚了！”
第571章 偷看文件
机要室有专门的房间存放文件，两排一人多高的铁柜靠墙摆放，普通文件和重要文件区别开来，分别存放在蓝柜和红柜。
所谓蓝柜红柜，其实就是指柜子的表面颜色。
文件柜平时都上锁，红柜钥匙由管理科科长亲自保管，收发文件时，必须两人以上人员核对。
机要室果然更换了文件柜。
原先的文件柜，柜门之间有很大的缝隙，新文件柜则是严丝合缝，对保密工作而言，显然更能让人放心。
见汪学霖和王新蕊进来，周俊臣说道：“你们负责整理蓝柜文件，一定要仔细核对清楚，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去问管理科李科长。”
嘱咐了几句，周俊臣离开了机要室。
机要室的人似乎都很忙，整理文件的只有汪学霖和王新蕊。
看着堆放在桌上的文件，王新蕊说道：“这么多，就我们两个人，怕是要一下午才能做完。”
“别抱怨了，慢慢干吧。”汪学霖坐在椅子上，开始动手整理文件。
两人相隔五六米远，各自占据一张桌子。
王新蕊瞟了一眼汪学霖，说道：“你怎么不问问，我要对你说的话？”
汪学霖淡淡的说道：“你要是不想说，我问了也没用，你要是想说，自然会告诉我。”
王新蕊娇嗔着说道：“老夫子，你就不能主动一点吗？”
汪学霖想了一下，说道：“新蕊，老夫子这个称呼，最好还是别叫了，让人听见容易引起误会。”
王新蕊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忽然压低嗓音说道：“我叫你老夫子，是不是显得太、太亲热了……”
面对这种近乎直白的表达方式，汪学霖感到有些招架不住，他虽然留学英国多年，但是骨子里还是很传统的人。
幸亏一名科员走进来，暂时化解了尴尬。
“看见李科长了吗？”科员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汪学霖：“没有。”
科员皱着眉说道：“这怎么办，我还有工作没完成……”
王新蕊插话道：“你把文件放在这，一会李科长回来，我们告诉他一声。”
科员摇了摇头，说道：“红柜文件，很重要的。”
王新蕊不高兴的说道：“我们两个人在这里，你担心什么？我可是好心帮你，算了，那你就在这里慢慢等吧！”
科员打量着王新蕊，说道：“我记得，你是副站长的侄女吧？”
王新蕊沉着脸，说道：“跟工作无关的事，我不想回答！”
科员似乎下定了决心，把文件袋放在王新蕊桌上，说道：“那就拜托你们两位了，等李科长来了，千万要提醒他及时存柜！”
王新蕊：“知道了。”
科员转身匆匆走了出去，看样子他手头的工作也不少。
王新蕊挪了一下椅子，她现在的位置，换到了汪学霖的身后，说道：“学霖，报纸上有一个心理小测验，你要不要试一试？”
汪学霖手上没停顿，依然在整理着文件，说道：“好啊。”
王新蕊兴致勃勃的说道：“就是说，在黑暗的环境下，人与人之间的谈话，会变得更真诚！”
汪学霖笑了一下，说道：“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说法？我可从来没听说过。”
“亏你还是留过洋的高材生，这个小测验，本来就是从国外传过来的！”
“是吗？那我真孤陋寡闻了。”
“不看对方的眼睛，就好比是坐在黑暗中，我问你答，好不好？”
“我们在工作，这样会分心……”
“就几分钟。”
“……你问吧。”
“不许回头哦，回头就不灵了！”
“好的。”
“你最怕什么？”
“最怕什么？我最怕……”
王新蕊补充道：“认真回答，我能听得出你是不是敷衍！”
汪学霖：“最怕失去！”
在国外留学那几年，汪学霖和同学也玩过类似的游戏，虽然内容不完全一样，但是也基本大同小异。
王新蕊继续追问道：“最怕失去什么？”
“亲人、朋友！”
“是生命还是感情？”
“都有。”
“你理想中的爱人，是什么样子？这个问题更不许敷衍，最少要说一百字以上！”
汪学霖在心里叹了口气，如果抛开身份上的障碍，自己理想中的爱人，其实就是身后这个姑娘的样子！
“她要有一颗善良的心，兴趣爱好方面……”
汪学霖坐的位置，正面对着房门，他忽然发现，从门玻璃上能清楚看到身后的王新蕊在干什么！
——王新蕊打开那份红柜文件，抽出里面的公函，一目十行的快速的浏览！
王新蕊在偷看文件！
如果没有前几天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对王新蕊这种行为，汪学霖还会持怀疑态度，现在几乎可以断定，她肯定是自己同志！
正在这个时候，管理科李科长出现在视线里，大步流星向这边走来，汪学霖来不及细想，故意把桌子的文件扔在地上，以引起王新蕊的警觉。
李科长进来之前，王新蕊已经把文件装好。
汪学霖：“李科长，刚刚有人送来红柜文件。”
李科长没说话，伸手拿起桌上的文件袋，迈步来到红柜前，打开锁头把文件袋放了进去。
文件整理完毕，两人回到档案股。
半个小时之后。
陈雷看了一眼手表，起身拿起暖水瓶晃了几下，说道：“又没热水了，怎么用的这么快！”
汪学霖：“陈股长，您稍等一会，我去打热水。”
这种事一向是汪学霖的活儿，他在堰津站向来是低调做人，扮演着任劳任怨的角色，以博取更多人的信任。
在一楼开水间灌满了暖水瓶，汪学霖沿着楼梯上楼，走到二楼拐角时，忽然听到上面有人低声说话。
“王新蕊最近表现异常，你去盯着她，看看她都和什么人来往！”
“是！”
汪学霖站着没动，从声音上判断，发号施令的人，是潜伏组的孙峰。
他们注意到王新蕊了？
今天王新蕊偷看了文件，如果是重要情报，她一定会和上线见面，把情报送出去。
虽然还没有证实王新蕊的身份，但是汪学霖机觉得，在这种危急时刻，自己应该想办法提醒她！
第572章 危险了
军统堰津站。
站长室。
“新禹，禁烟局的人来了吗？”
“那批烟土已经移交完毕，没有任何问题。”
乔慕才：“那就好，禁烟局那边催的紧，说是什么统一销毁，移交了，我们也就静心了。”
姜新禹指了一下电话，说道：“站长，我用一下电话。”
乔慕才点了点头。
姜新禹拨了几个号码，过了一会，说道：“机要室吗？周主任在不在？哦……没事了。”
挂断电话，姜新禹皱着眉做沉思状。
乔慕才：“怎么了？”
姜新禹：“行动队抓了一个可疑分子，跟于择水描述的共党很相似……”
“是吗？把于择水带来，让他辨认一下，这有什么难的？”
“可是，副站长特意吩咐过，和于择水有关的事，必须经过周主任同意才行。”
提起吴景荣，乔慕才气不打一处来，说道：“一个共党叛徒，哪来这么大的谱儿！王秘书，你派人把于择水带来，就说是我的命令！”
“是！”王秘书转身走了出去。
姜新禹沉思了一会，说道：“站长，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在我这里，你不用有任何顾忌，该说什么就说什么！”
“戴局长下个月就要来了，我觉得，您应该尽量避免和吴副站长激化矛盾，免得影响堰津站的形象！”
乔慕才冷哼一声，说道：“做为一站之长，我对吴景荣也算是仁至义尽，处处小心，处处忍让！吴景荣是怎么做的？简直就是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
姜新禹劝道：“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越是这样，越显得您心胸宽广，大人有大量！”
乔慕才沉默了一会，说道：“新禹，你是不知道内情，上次在会议室，吴景荣出言不逊，要不是我顾全大局，哼，凭他以下犯上这一条，就已经触犯了家规！”
姜新禹惊讶的说道：“还有这种事？吴副站长太不应该了，您是他的上司啊？”
乔慕才吐了口气，说道：“没什么应该不应该的，吴景荣仗着郑介民给他撑腰，根本没把我这个站长放在眼里！”
“即便如此……”
“算了算了，不谈这个了……你说的对，这个特殊时期，还是要尽量忍耐！毕竟，精诚团结这四个字，戴局长常挂在嘴边！”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未经周主任同意，就把于择水带回来问话，会不会让吴副站长多心，认为我在和他对着干，他是副站长，以后要是时不时的扔出一双小鞋，行动队的工作也没法干了！”
“唔……还真的防着点，俗话说得好，与天地斗，不与小人斗！”乔慕才思索片刻，说道：“这样吧，对外就说是我的意思，他就算是不满意，也不敢怎么样！”
“这样最好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王秘书推门走进来，说道：“站长，于择水来了。”
姜新禹站起身，说道：“站长，那我先回去了。”
乔慕才：“去吧。如果确实是共党分子，就算有人不满意，他也说不出来什么！”
“明白！”姜新禹转身出了站长室。
乔慕才对王秘书说道：“你晚走了一会，姜队长问完了话，你再安排人把于择水送回去！”
“是。”
“哦，对了，如果有人问起，就说带于择水回来，是我的意思，与姜队长无关。”
王秘书不解的说道：“这、这是为什么？”
乔慕才叹了口气，说道：“为什么，滑天下之大稽啊，我这个站长当的，就像是一个受气的小媳妇！”
…………
行动队队长室。
一名青年被带进来，规规矩矩站在角落里。
姜新对于择水说道：“认识他吗？”
于择水摇了摇头，说道：“不认识。”
“张口就来！你再好好辨认一下！”
“真不认识。”
姜新禹摆了摆手，特务把那个人带了下去。
“于择水，你不是在故意骗我吧？”
“不敢。”
“是不是现在后悔了，不想再指认共党的人！”
“姜队长，我真的不认识那个人。”
姜新禹审视着于择水，说道：“真的没有任何隐瞒？”
于择水感觉很冤枉，说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让我配合，我也配合了，姜队长，我只是一个交通员，也就知道这么多了！”
姜新禹心里一动，说道：“我让你配合什么了？”
“那件事，周主任没跟您说？”
“这两天公务繁忙，还没抽出空问他……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方是行动队队长，于择水也没多想，就把那天在审讯室的经过讲述了一遍，最后说道：“姜队长，您想一想，我当了共党叛徒，已经没了回头路，怎么可能还掖着藏着。”
这件事不用过多猜想，明显就是一个圈套，既然这个局是演给别人看的，审讯室一定还有其他人！
姜新禹沉吟着说道：“除了周主任，当时还有谁在场？”
于择水回想了一下，说道：“还有一个记录员。”
“叫什么名字？”
“周主任叫他小汪。”
事情非常清楚了，这个局就是针对汪学霖，虽然不知道接下来的事情，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汪学霖危险了！
“铃铃铃！”桌上的电话响起。
姜新禹拿起电话：“喂，哪位？”
“姜队长，于择水可以走了吗？”电话里是王秘书的声音。
“哦，可以。”
“那好，我这就派人把他送回去。”
“好的。”
过了一会，两名特务把于择水带走，护送他返回水井胡同。
姜新禹随沉思半晌，从抽屉里拿出一份空白公函，锁好房门匆匆下楼，上了车离开了堰津站。
行至一个公用电话亭，姜新禹下了车，快步走进电话亭，投了几枚硬币，拨通了汪宅的号码：“请问，汪学霖在吗？”
“不在……”电话里是汪学霐的声音：“您是姜队长吧？”
“是我。二公子，最近怎么样？”
“嗨，瞎忙呗，您找我大哥有事？”
“有点工作上的事，想找他聊聊，还以为他到家了。”
“大哥刚刚打过电话，说是约了王小姐吃饭，能稍微晚一点回来。”
“知道他在哪家馆子吗？哦，有一份文件，需要他填写一下，明天一早我要交上去。”
“好像是水晶之夜……”
第573章 水晶之夜
水晶之夜，是一家西餐厅，老板是犹太人，餐厅名字是为了纪念那个黑暗时代。
汪学霖请客吃饭，餐厅却是王新蕊选的。
汪学霖轻轻晃着杯里的葡萄酒，说道：“我还是第一次来这家餐厅，你经常来吗？”
王新蕊笑了笑，说道：“你是第一次，我是第二次，”
“哦，这么说，餐厅一定是吸引人的地方。”
“我觉得，这里的用餐环境很好，很适合朋友之间聊聊天说说话。”
“确实很不错！”
王新蕊目视着汪学霖，说道：“忽然请我吃饭，有什么由头吗？”
汪学霖：“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我一直在洗耳恭听，可是，你始终没说。”
王新蕊眼睫毛垂了下来，说道：“你要是不提，我差点都忘了……其实，就是为了找个理由，想和你单独多待一会儿。”
汪学霖默然片刻，说道：“新蕊，我也有些话想对你说。”
王新蕊目光一闪，微笑道：“谢谢你，老夫子，你终于有话对我说了。”
汪学霖喝了一口酒，说道：“你知道，一个人生逢乱世，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王新蕊毫不犹豫，说道：“活着。”
汪学霖点了点头，说道：“没错！首先要活着，然后才有机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王新蕊想了想，说道：“可是，现在不是乱世啊，赶走了侵略者，我们的国家正在重建中。”
汪学霖心里有些着急，他不能暴露身份，但是又要想办法提醒王新蕊，告诉她已经被敌人注意到了。
暗示似乎不太管用，这可怎么办……
刀条脸迈步走了进来，坐到稍远的桌位，虽然他刻意换了衣服，帽檐压的很低，但是汪学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怪不得王新蕊选了这家餐厅，她是要借机传送情报！
汪学霖立刻就想到了这一点！
他知道，此时此刻，特务正在暗中监视王新蕊！
即使王新蕊被怀疑，汪学霖也有理由替自己开脱，毕竟他们的关系，站里很多人都知道。
怎么办？
要不然对她表明身份，让她取消传递情报？
王新蕊站起身，伸手拿起挎包，说道：“我去一下盥洗间。”
去往盥洗间，必须经过刀条脸的桌旁，汪学霖心里盘算着，王新蕊一定是准备传递情报！
——一个折叠的小纸条，经过刀条脸桌旁时，只需趁人不备，可以很隐蔽的扔过去！
问题是，餐厅里的任何一个客人，都有可能是特务，此刻正盯着王新蕊的一举一动！
即便是极其细微的动作，也必然会看的一清二楚！
汪学霖觉得不能再等了，无论如何，自己不能眼睁睁看着王新蕊暴露，必须阻止她！
“新蕊，等一下，我有话要对你说！”汪学霖说道。
王新蕊：“我很快就回来……”
汪学霖示意她坐下，缓缓说道：“我要说的话，非常重要！”
王新蕊的一颗心也在往下沉，按照周俊臣的推算，如果汪学霖是共党，他一定会这个时候阻止自己！
难道汪学霖真的是共党？
这并不是王新蕊希望看到的一幕！
王新蕊慢慢坐下，微笑着说道：“说吧，我听着呢。”
汪学霖稳了稳心神，低声说道：“我知道，你其实是……”
他住了口，没有再说下去。
姜新禹向这边走过来，说道：“学霖，可算把你找到了！”
汪学霖站起身，说道：“姜队长，有事吗？”
王新蕊也随之站了起来，礼貌的对姜新禹微笑致意。
姜新禹拉开公事包，拿出那份空白公函，说道：“耽误你们两位一会，学霖，你把这个填写一下，明天一早就要交给站长。”
汪学霖接过来看了看，说道：“这是什么？”
姜新禹：“站里有五个名额，去重庆参加特训班，我给你争取了一个名额！”
汪学霖惊讶的说道：“去重庆？”
姜新禹：“这是难得的机会，参加三个月的特训班，不仅有机会聆听专业人士授课，回来之后你就是中尉了！”
王新蕊在一旁说道：“学霖，这么好的机会，你一定要好好把握，别辜负了姜队长的一番心意。”
这份报名表，原本是给麻克明准备的，今晚事出紧急，姜新禹临时改了主意，要不然他没有合适的理由，到餐厅来汪学霖！
姜新禹看了看四周，说道：“我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汪先生待我不薄，有这样的机会，肯定第一个想到你！”
汪学霖：“谢谢姜队长。新蕊，我回去填这份表，你看……”
他心里很高兴，姜新禹忽然出现，来的正是时候，王新蕊断然不敢去传递情报。
王新蕊：“没关系，正事要紧。”
姜新禹看了看王新蕊，说道：“王小姐，你还住在副站长家里吧？”
王新蕊：“是的。”
姜新禹：“那正好，咱们顺路，我替学霖送你回去！”
王新蕊没理由拒绝，况且有姜新禹在场，如果自己还要去传递情报，必然会引起汪学霖的怀疑！
——假设汪学霖确实是共党的话！
从餐厅出来，王新蕊在上车之前，回身对汪学霖说道：“那些很重要的话，明天可以告诉我吗？”
汪学霖点了点头，说道：“一定！”
姜新禹暗中松了口气，从他们的对话来看，汪学霖并没有暴露，只要应对得当，还有挽回的机会！
轿车在夜幕中，向运河北街方向疾驰而去。
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夜景，王新蕊说道：“姜队长，去重庆特训的名额还有吗？”
姜新禹目视着前方，专注的开着车，说道：“怎么，王小姐也想去？”
“这么好的机会，谁能不想去呢？”
“这次要求报名者，必须是男性。要不然，凭着副站长的面子，肯定会有你一个名额。”
“唉，原来是这样，太遗憾了！”
“今天打扰了两位的约会，真是很对不起。”
“您客气了，没关系的……”
谈谈说说，轿车缓缓驶入运河北街，忽然一个声音喊道：“嗳，停车，停车！”
姜新禹看了一眼倒车镜，童潼和小纽扣一先一后，正向自己跑来。
第574章 错觉
轿车停在路边，等待着。
过了一会，童潼跑到近前，拉开车门坐进来，一迭声的催促道：“快快快，调头调头！”
姜新禹：“去哪？”
童潼刚要回答，一眼看到了王新蕊，立刻警觉起来，说道：“怎么是你？”
王新蕊微笑着说道：“你好，童小姐。”
童潼板着脸说道：“追了半天车，我一点都不好！”
王新蕊没在意她的态度，转脸对姜新禹说道：“姜队长，既然你们有事，就不用送我了。”
姜新禹：“天气这么冷，还是……”
王新蕊：“没关系，反正离家不远，一个人散散步也蛮好的，再见！”
姜新禹：“再见。”
王新蕊推门下了车，回身说道：“童小姐，再见！”
童潼勉为其难的摆了摆手，算是一种回应。
目送着王新蕊沿街快步走远，姜新禹说道：“童潼，某些方面，你真该好好学学王小姐。”
“学她干嘛？假模假式的，我还看不惯呢……”
小纽扣气喘吁吁跑到车旁，伸手拍了拍车门。
童潼摇下车窗，说道：“比蜗牛还要慢，你就不能快一点！”
小纽扣喘了口气，说道：“小姐，你转身就跑，也不叫我一声……”
童潼不耐烦的说道：“行了，你回家等着吧！”
说完这句话，她摇上车窗，说道：“走吧！”
姜新禹：“去哪？”
“警察局啊？”童潼脸上的表情，好像姜新禹本该知道一样。
姜新禹耐着性子问道：“去警察局做什么？”
童潼：“大奎被抓了！”
姜新禹颇感意外，童大奎性格内向，是一个很少招惹麻烦的人，他怎么会被抓？
“到底怎么回事？”
“暧呀，别问了，路上我再告诉你！”
“今天不行，明天再说吧。”
“为啥？”
“临时有公务要处理。”
“有公务，你还送王新蕊回来？”
“送王新蕊和处理公务，时间上并不冲突。”
其实姜新禹是准备去一趟十八街，把汪学霖的事通知刘德礼，要不然很难保证，明天会不会发生意外情况！
童潼不满的说道：“先把大奎保释出来，再去处理公务，也耽误不了多大一会，十八街又不远……”
“十八街警署？”
“是呀。”
“……好吧，希望不会耽搁太久！”
姜新禹调转车头，向十八街方向开去。
路上，童潼故作漫不经意的说道：“她怎么在你车里？”
“谁？”
“装糊涂！王新蕊呗！”
“哦，顺路送她回家。”
“她也住运河北街？”
“对！”
“哦……”
童潼的情绪松弛下来，说道：“接到大奎的电话，我都要急死了，干等你也不回来，所以，我就想自己去警署！”
姜新禹：“大奎为什么被抓？”
“不知道，电话里他也没说……”
童潼瞟了姜新禹一眼，说道：“你倒是说说，王新蕊有什么好，非得让我学她。”
姜新禹淡淡的说道：“我只是随口一说，没有让你非得学她。”
童潼撅着嘴说道：“我最讨厌别人话说一半！”
不想在纠缠这个话题，姜新禹言不由衷的说道：“其实，你现在这样也挺好。”
童潼忽闪着一对大眼睛，说道：“真的吗？”
“嗯……不过，性子稍微收着一点，就更好了！”
“收着一点？啥意思嘛？”
“就是要学会思考……比如，这件事该不该做？做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思考……”
说话间，轿车缓缓停在街边，前面巷子里就是刘德礼的住处。
姜新禹看了一眼手表，说道：“童潼，待在车里等我，哪都不要去。”
童潼向外看了看，疑惑的说道：“警署在哪呢？”
“前面。”
“车停这儿干嘛？”
“到警署捞人，有大张旗鼓去的吗？”
童潼不服气的说道：“这么晚了，谁会看见……”
“你怎么知道没有！”
“我也要去！”
“这个时间，一个女人出现在警署，你觉得，是不是会更惹人注意？”
童潼想了一下，说道：“这就是你说的思考？”
“对！”
姜新禹推门下了车，留下童潼依然在冥思苦想，琢磨着什么叫做思考！
穿过一条小巷，来到刘德礼住处门外，姜新禹把写好的纸条夹在门缝里，然后伸手敲门，“笃笃！笃笃！”
“谁呀？”刘德礼在屋内问道。
姜新禹没有回答，躲到暗处观察着。
过了一会，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纸条随即掉在了地上。
刘德礼警惕的四处看了看，弯腰捡起纸条，看到上面写着“蜂刺”两个字，他立刻关上房门。
又等了一会，姜新禹从暗影里出来，快步离开这条小巷。
十几分钟后，姜新禹回到轿车旁，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启动轿车向警署开去。
“你怎么又回来了？”童潼一脸的莫名其妙，不明白姜新禹为什么去而复返。
姜新禹解释道：“十八街的治安一直不好，这么晚了，把你一个人留在车里，总觉得有点不放心。”
童潼哼了一声，说道：“怕什么，一两个小蟊贼，本小姐还没放在眼里！”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很受用，从这件事上来看，起码说明自己在姜新禹心目中的地位！
轿车三转两转，停在一棵槐树下。
姜新禹把车熄了火，说道：“前面亮灯的地方，就是十八街警署。”
童潼：“糟糕！我忘带钱了！”
“带钱干嘛？”
“交保释金啊。”
“我先去问问情况，如果需要保释金，我让人送过来，放心吧，没事！”
姜新禹下意识摸了一下童潼的脸颊，这是他和服部美奈相处时，经常会有的举动，尤其是在安慰对方的时候。
“嗯，快去吧，我等你回来。”童潼在黑暗中低声说道。
不经意间的亲近，尤其令人怦然心动。
姜新禹尴尬的缩回手，他自己也觉得纳闷儿，最近时常把童潼和美奈搞混，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自己真的喜欢上了童潼？
不！绝不可能！
也许是因为思念太久，潜意识里的错觉，所以才会产生这种无法解释的混淆……
第575章 有这样的朋友吗
十八街警署。
这是一栋普通的四合院，院子里除了停放着两辆警车，更多的是脚踏车，杂乱无章的停在车棚子里。
姜新禹迈步走进接待室。
“你找谁？”一名警察问道。
姜新禹拽过一把椅子坐下，说道：“有一个叫童大奎的人，是被你们抓来了吗？”
警察：“你是干什么的？”
姜新禹把证件扔在桌上，掏出香烟点燃一支。
看到“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几个大字，警察赶忙合上证件，站起身双手奉还，恭敬的说道：“姜队长，请稍等，我这就给您查一下。”
他回身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说道：“老秦，你抓回来的那几个人，有叫童大奎的吗？”
“有啊，那家伙不老实，我正准备修理修理他！”
“童大奎很重要，你不要乱来！”
“一棒子砸不出屁的货，怎么就重要了？”
警察低声说道：“军统的姜队长现在就在接待室，他是为童大奎来的！”
“是吗？”
“这样吧，你到我这来一趟，姜队长肯定有话问你。”
“好好好！我马上就到！”
警察放下电话，对姜新禹说道：“确实有一个叫童大奎的人。”
姜新禹往烟灰缸里弹了两下烟灰，说道：“什么罪名？”
“不太清楚……哦，秦警长马上就到，他经手的案子，具体情况，您问他。”
姜新禹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一个满脸酒刺的警察推门走进来。
“老秦，这位就是军统堰津站的姜队长！”接待室警察介绍道。
老秦躬身施礼，说道：“姜队长。”
姜新禹一点没客气，谈话直奔主题，说道：“童大奎犯了什么事？”
“其实也没啥大事，违抗禁烟令，购买吸食烟土！”
“你是说，童大奎抽大烟？”
“是的。”
“属实吗？”
姜新禹知道，有些警察为了贪功领赏，栽赃陷害的事时有发生。
秦警长：“今天下午，卑职带人查获了一个地下烟馆，当场逮捕四名吸食者，其中就有童大奎……”
“他承认了吗？”
“承认了。童大奎说，他是第一次，不过，他朋友可算是老烟枪了。”
“他朋友？叫什么名字？”
“李……李爱国！对，李爱国！”
半年前，姜新禹就发现李爱国有这个嗜好，想不到竟然变本加厉，敢在禁烟时期顶风上，看来他的烟瘾确实不小。
姜新禹想了一下，说道：“有件案子牵扯到童大奎，我想把他带走，可以吗？”
“当然可以。”秦警长在心里腹诽着：军统这帮家伙，来捞人也要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现如今贩卖烟土是重罪，对吸食者惩处力度并不是很严苛。
虽然平津两地都专门成立了戒瘾所，但是早已经人满为患，不可能把所有瘾君子送进去，处罚方式主要还是以罚款为主。
几分钟后，童大奎被带了出来，一副蔫头耷拉脑袋的形象。
姜新禹：“走吧！”
童大奎：“姜先生，我想求您一件事。”
“什么事？”
“能不能别跟小姐说，我是为啥被抓的……”
“为什么？”
“为了这种事，小姐和老爷吵过架，要是知道我也……小姐一定非常生气。”
“你要是保证不再抽了，我就答应你！”
童大奎立刻举起一只手，郑重其事的说道：“抬头三尺有神明，我童大奎对天发誓，绝不再碰烟土！”
姜新禹：“我会告诉童小姐，你是因为打架被抓，自己别说漏了就行！”
童大奎鞠了一躬，说道：“谢谢您了！”
姜新禹迈步往外走，秦警长在身后相送，说道：“姜队长，您慢走，有需要我的地方，只管言语一声！”
姜新禹想了想，从公事包里拿出一叠大额钞票，回手放在桌上，说道：“一点小意思，给弟兄们买包烟抽！”
秦警长满脸堆笑，说道：“这怎么好意思，哪能收您的钱呢……”
姜新禹：“我也做过警察，知道里面的规矩，拿着吧，总不能让大家白忙活儿！”
秦警长嘿嘿笑道：“那我替弟兄们谢谢您了！”
在院子里没走几步远，童大奎一拍脑门，说道：“姜先生，差点忘了，还有一件事求您帮忙。”
姜新禹：“你的事还真不少，快说吧，童小姐还在车里，估计这会儿，早等的不耐烦了！”
童大奎支吾着说道：“您能不能……能不能把我朋友也带出去？”
姜新禹：“你说的是李爱国？”
“是。”
“大奎，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去烟馆？”
“今天有点头疼，爱国说，抽两口大烟，啥病都治，一两次也不用担心上瘾。，”
“所以，你觉得，天底下有这样的朋友吗？”
童大奎低下头，说道：“爱国对我蛮不错的，扔下他不管，有点、有点太不仗义了。”
想起九泉之下的李献策，姜新禹的心也软了，转身回到警署内，对秦警长说道：“还有一个叫李爱国的……”
秦警长反应很快，说道：“明白！您稍等，马上放人！”
几分钟后，李爱国被带了出来。
出了警署大门口，李爱国连连作揖，说道：“谢谢姜队长！谢谢您了！”
几个月没见，对比刚来堰津那会儿，李爱国几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那时候他虽然很瘦弱，但是精神状态好。
现在则是面黄肌瘦，无精打采萎靡不振，他现在这副样子，已经很接近那些成瘾的大烟鬼了。
姜新禹说道：“李爱国，你一个月能赚多少钱？”
“没、没多少。”李爱国不傻，他明白姜新禹的意思。
“不要说是你，多少有钱的大财主，因为沾染上这个，最后落得倾家荡产妻离子散。这些事街谈巷议，你都没听说过吗？”
“听说过……开始是觉得好奇，后来就控制不住自己，一天要是不抽两口，浑身上下不得劲儿！”
“你哪来的钱？”
“借的……我抽最便宜的杂土，勉强还能维持……姜队长，我保证，以后一定戒！一定！”
看着李爱国信誓旦旦的诅咒发誓，姜新禹叹了口气，说道：“但愿你能做到！”
第576章 可控范围之内
清晨。
街边一溜儿早点摊子，刘德礼坐在其中一家，喝着热乎乎的豆汁，眼睛的余光注意着街上。
这里是汪学霖每天的必经之处。
看到汪学霖走近，刘德礼大声说道：“老板，加两根油条！”
听到熟悉的声音，汪学霖慢下脚步，停下来看了一眼手表，然后迈步走了过来。
他心里很清楚，一定是有紧急事情发生，否则刘德礼绝不会贸然直接来找自己！
“老板，一碗豆汁，两根油条。”汪学霖坐在刘德礼对面。
老板端来豆汁，连同油条也一并送过来。
汪学霖低声说道：“出什么事了？”
刘德礼嘴里嚼着油条，说道：“王新蕊不是我们的人，所谓接头之类的事情，是针对你设的圈套！”
汪学霖暗吃了一惊，说道：“上面回电了？”
“特科、社会部、边保，都有各自的情报网，确认王新蕊的身份，需要一点时间！”
“那……”
“别问了，总之，情报很可靠！你暴露了多少？”
汪学霖端起豆汁，沉思了一会，说道：“放心，一切还在可控范围之内！”
“那就好！”
“还有一件事……”
汪学霖看了看四周，说道：“近期我可能要去重庆，参加为期三个月的特训班。”
刘德礼思索片刻，说道：“既然敌人对你产生了怀疑，怎么还要送你参加特训班，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我会小心的……你先走，我弟弟来了！”
不远处，汪学霐急匆匆走过来。
刘德礼把一张钞票压在碗底，起身离开了早点摊子。
“二宝，大清早的，你这是要去哪？”汪学霖叫住了汪学霐。
“找你啊，还以为你在电车站那，这通儿乱找！”汪学霐一屁股在条凳上。
“找我？”
“爹让我来……”
汪学霐话说一半，看了看桌上的豆汁和油条，说道：“大哥，你不是吃过早点了吗？”
汪学霖把装油条的碟子推过去，说道：“这家的豆汁特别地道，你要不要来一碗？”
“我还是回家吃瘦肉粥，你自己享用吧！”
“你刚才说，爹让你找我什么事？”
“具体是啥事，我也不知道，刚才姜队长给咱爹打了一个电话……爹让你把这个给姜队长，多说些感谢的话！”汪学霐从怀里摸出一个绸缎包裹的条状物体，塞进了汪学霖的公事包。
“这是什么？”汪学霖隐约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汪学霐低声说道：“金条！大哥，咱爹说，你要升官了，是真的吗？”
汪学霖放下筷子，站起身说道：“可能吧，看运气了！我去上班了！”
目送着汪学霖朝电车站走去，汪学霐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看来童潼说的没错啊，天下乌鸦一般黑，姓姜的看着道貌岸然，其实都是一路货色！”
…………
军统堰津站。
副站长室。
周俊臣推门而入，脸上带着焦急之色，说道：“副站长，出事了！”
最近在工作上接连受挫，吴景荣现在最怕听到这三个字，他皱着眉说道：“又怎么了？”
周俊臣：“于择水被杀了！”
吴景荣腾然站起身，说道：“于择水被杀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具体情况还不清楚，警察局的人已经过去了。”
“他们去了管什么用！”
吴景荣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说道：“于择水被杀了，你马上带人去一趟水井胡同……对，仔细勘察现场，附近居民都盘问！”
挂断电话，吴景荣思索了一会，说道：“周主任，你认为会是什么人干的？”
周俊臣想了想，说道：“于择水身手不弱，基本可以排除是普通的入室抢劫杀人，我估计……极有可能是共党派人干的！”
吴景荣脸色沉下来，说道：“为什么没有安排专人保护！”
周俊臣辩解道：“知道于择水住处的人很少，再加上，他只是一个小人物，所以……”
吴景荣闷坐了半晌，说道：“汪学霖那件事，有结果了吗？”
“就目前来看，汪学霖十分可疑，在机要室，他肯定能从门玻璃上，看到王新蕊偷看文件，但是他并没有汇报！”
“就这些吗？”
“昨晚在水晶之夜西餐馆，本来可以确定他的身份，可是姜新禹的忽然出现，打乱了我们的计划……”
“姜新禹？他去那做什么？”
“给汪学霖送一份表格，哦，就是到重庆参加特训班的申请表。”
吴景荣心里泛起了疑云，沉吟着说道：“堂堂行动队长，专门为这种事跑一趟？”
周俊臣：“我们这两天监听了汪宅的电话，今天早上，姜新禹打电话给汪敬旻，大谈争取特训班名额的不易，说是为了汪学霖的事，上下打点花了不少钱。”
吴景荣略一思索，就明白其中关键，说道：“他在向汪敬旻索贿？”
周俊臣低声说道：“几乎是明着要！”
吴景荣冷哼了一声，说道：“上行下效，有什么样的老师，就有什么样的学生！”
汪学霖之所以能够进入军统，走的是姜新禹的门路，吴景荣背地里都调查过，知道他们之间的利益关系。
所以，整件事看起来，并没有不合理的地方。
即使姜新禹是乔慕才的学生，吴景荣对他还是很有好感，毕竟人家救过自己一次，不说是知恩图报，起码不至于刻意排挤。
周俊臣：“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估计，汪学霖今天就能露出破绽！”
吴景荣赞许的说道：“如果查实汪学霖是共党奸细，周主任，这可一件大案……”
“笃笃！”门外响起敲门声。
吴景荣坐直了身子，说道：“进来！”
房门一响，汪学霖迈步走了进来。
吴景荣颇感意外，表面依然不动声色，说道：“什么事？”
汪学霖似乎有些紧张，看了周俊臣一眼，说道：“副站长，有件事，我想向您单独汇报！”
周俊臣：“副站长，我先回去了。”
吴景荣点了点头。
等到周俊臣走出副站长室，吴景荣说道：“说吧，什么事？”
汪学霖犹豫了一会，说道：“副站长，这件事我想了一晚上……”
第577章 猫腻
“你说王新蕊是共党奸细？”
“是的。”
“有证据吗？”
“昨天，在机要室帮忙整理文件的时候，我无意中发现王新蕊在偷看绝密文件！”
“你看清楚了吗？这可不是开玩笑！”
“看清楚了！”
“……这么重要的情况，为什么现在才汇报！”
汪学霖深呼了一口气，说道：“副站长，您可能还不知道，其实我对王新蕊很有好感……心里很挣扎，想了一整夜，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所以，我只能向您汇报，毕竟您是她的姑父。”
吴景荣默然片刻，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有了亲属这层关系，就可以徇私枉法！”
汪学霖连忙说道：“您误会我了，我的意思是说，正因为您是王新蕊的姑父，肯定会更加认真调查这件事，而不是上来就把她带进审讯室！”
这是一个出人意料的反转，本来以为汪学霖知情不报，共党奸细的嫌疑很大，没想到他忽然来了这么一手！
吴景荣思索片刻，说道：“这件事先不要声张，我会派人进行调查！”
“副站长，我个人有些想法，可能不完全对，您别见怪……”
“没关系，说错了也不要紧。”
“我觉得，即使王新蕊是共党奸细，那也一定是受人蛊惑利用，她还这么年轻，思想上没有多少防范意识。所以，我还是希望，到时候、到时候能网开一面，再给她一次机会。如果需要，我愿意去劝说她！”
吴景荣缓缓点了点头，说道：“你的意见我会考虑，你先回去吧！”
汪学霖鞠了一躬，转身退了出去。
“铃铃铃铃！”桌上的电话响起。
“喂？”
“副站长，情况基本查清了，是共党派人干的！”
“确定吗？”
“于择水身上挂着一块纸板，上面写着叛徒的下场，所以……”
“他是怎么死的？”
“初步判断，凶手最少有两个人，先用木棍打晕了于择水，然后用刀杀了他。”
“有没有目击者？”
“根据法医的推算，于择水是在昨晚九点至十点之间被杀，那个时间人们基本都休息了，所以……暂时没找到目击者！”
“……知道了。”
吴景荣内心无比失落，于择水被杀，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侧面说明了自己工作上的失误！
“笃笃！”门外传来敲门声。
吴景荣：“进来！”
孙峰推门走了进来，说道：“副站长，我听说于择水被暗杀了？”
吴景荣点了点头，叹道：“姜队长曾经说过，也许于择水还有没交待的情况，现在看来，非常有可能！否则，共党也不会大动干戈，专门暗杀这么一个小人物！”
孙峰低声说道：“我刚刚听说一件事，或许和于择水被杀有关！”
听到这句话，吴景荣精神为之一震，说道：“什么事？”
“昨天，于择水被带回站里，会不会是因此走漏了消息，要不然，共党怎么会知道他的住处？”
“带回站里？什么时间？”
“昨天下班之后，大概五点半左右。”
这就难怪于择水会被暗杀了，往返堰津站和水井胡同，如果稍加不注意，被共党盯上的可能性非常大
吴景荣拿起电话，拨通了机要室主任室，说道：“周主任，昨天于择水被带回站里，这件事你知道吗？”
电话里的周俊臣很诧异，说道：“这怎么可能？未经我的同意，谁也没有权利把于择水带出来……”
“马上把这件事查清楚！”
“是！”
十几分钟后，周俊臣匆匆来到副站长室。
“副站长，事情查清楚了。”
“说！”
“是乔站长下的命令，王秘书派人把于择水带回的，说是指认一个可疑分子。”
吴景荣气的一拍桌子，恨声说道：“我一猜就是他！我这就去问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说着话，起身就要去质问乔慕才。
周俊臣赶忙拦住，说道：“副站长，您去不得啊！”
吴景荣怒气冲冲的说道：“怎么去不得？他乔慕才处处给我下绊子，我连问一问都不行吗？”
“您上次顶撞了乔站长，没受到任何处罚，已经是万幸了，如果乔站长告您一状，上面怪罪下来，这后果……您别忘了，在我们军统内部，浙江帮的势力，万万不可小觑啊！”
周俊臣苦口婆心的一通劝解，吴景荣也慢慢冷静下来，生了一会闷气，意兴阑珊的说道：“汪学霖那件事，基本也没指望了……”
他把刚才汪学霖说的话，简单复述了一遍。
周俊臣失望之余，自我安慰着说道：“这样也好，经过这件事，起码能保证堰津站的内部安全！”
吴景荣忽然冷笑了一下，说道：“周主任，如果从最近发生的案情来分析，你觉得谁最像共党奸细？”
周俊臣吓了一跳，说道：“副站长，这种话可不敢乱说……”
吴景荣这么说，分明暗示乔慕才有嫌疑，在等级森严的军统内部，诬陷长官可不是开玩笑的。
其实，吴景荣也就是说说气话，周俊臣是他的心腹，如果换成别人，他也不敢这么信口开河。
…………
行动队队长室。
“队长，那个楚厂长确实有问题！”
“哦？有什么问题？”
“虚报军装数量，多出来的布匹偷偷运往外埠，从中牟取暴利！”
“他为什么不在堰津出售？”
“布料都染过色了，我估计他是担心太惹眼。”
“大概有多少？”
“不太清楚。不过，上次是用军车运送，怎么也能有一百匹左右。”
“麻组长，这件案子我另派别人跟进，你抓紧时间把各所学校的线人安排妥当了，这是大事！”
“明白！”
姜新禹知道，如果没有内外勾结，一个被服厂厂长不可能虚报出这么多布匹！
结合楚厂长和胡占彪的关系，姜新禹几乎可以断定，这里面的猫腻，胡占彪肯定有份！
胡占彪在战争中失去了一只胳膊，现如今不打仗了，看到周围的人都在大捞特捞，他心里的价值观已然发生了质变。
鬼子打完了，接下来的日子，该为自己、为心爱的女人、为家庭多做考虑了！
第578章 线人李爱国
“笃笃！”门外响起敲门声。
姜新禹回身坐下，说道：“进来。”
汪学霖推门走了进来，把特训班申请表递过去，说道：“姜队长，您帮着看一下，有没有填写不对的地方。”
姜新禹拿起表格，粗略浏览一遍，说道：“还可以。”
汪学霖从怀里掏出绸布包，轻轻放在桌上，说道：“承蒙姜队长多次照顾，一点小意思，还请笑纳。”
绸布包入手分量很重，最少是两根足金足两的金条。
姜新禹必须收下这份“小意思”，这么做能让整件事看上去合情合理！
在外人眼里，自己积极帮汪学霖，没有其他目的，纯粹就是为了获取好处！
姜新禹把金条放进抽屉，说道：“不出意外的话，月底你就要赶赴重庆，家里都安排好，随身物品提前准备。”
即便汪学霖解除了危险，对他的调查也不会完全结束，在这种风口浪尖的时候，暂时离开堰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下班后，汪学霖沿街朝电车站走去。
“学霖，等一下。”王新蕊快步追上了上来。
汪学霖停下脚步，望着这个险些让自己落入圈套的女人，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接近自己的目的，难道就是为了充当诱饵？
王新蕊来到近前，说道：“学霖，你今天是怎么了，有心事吗？”
汪学霖：“我怎么了？”
“一整天的闷声不响，跟你说话也爱答不理的。”
“哦，没什么，姜队长说，我月底要去重庆参加特训班，心里琢磨这事儿来着。”
“哦……我听说，这次特训班上面很重视，由沈之岳亲自负责授课。”
“沈之岳？就是那位深入虎穴的沈处长？”汪学霖略有些惊讶。
“你也知道他？”
“这么了不起的人物，我怎么会不知道呢，能够得到沈处长的指教，三生有幸啊！”
两人并肩走着，王新蕊轻声说道：“那些重要的话，现在可以说了吗？”
汪学霖点了点头，说道：“新蕊，我是想告诉你，人的一生会经历很多挫折，只要选对了方向，咬咬牙都能挺过去！”
王新蕊愕然半晌，说道：“这就是重要的话？”
“对！”
“什么意思嘛，像是在打哑谜。”
“其实是有感而发，我在国外虚度了很多年，现在非常后悔，要是能早一点回来为党国效力，也不至于只是一个内勤人员！”
王新蕊微笑道：“老夫子的金玉良言，新蕊受教了！”
从内心的真实想法，她其实不希望自己喜欢的人，是一个共党奸细！
…………
白河码头。
李爱国哈欠连天，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房门咣当一响，杭老坎迈步走了进来。
“老大。”李爱国赶忙站起身。
杭老坎皱着眉说道：“李爱国，我劝你趁早把大烟戒了，这么下去可不成！”
李爱国陪着笑脸，说道：“我就是没事儿的时候，抽两口玩玩……”
杭老坎哼了一声，坐在就近的椅子上，说道：“玩玩？码头上的人，基本都是你的债主了吧？”
李爱国尴尬的说道：“没那么夸张，跟五哥借了点，跟老刘借了点……再没谁了。”
“那些苦哈哈养家糊口都费劲，你就是舍下脸张嘴去借，他们也没钱借给你！”
“是是，您说对……”
“昨晚的货单给我！”杭老坎懒得多废话，反正和自己也没啥关系。
“啥货单？哦，我知道了，您稍等一下！”李爱国在抽屉里翻找了一会，抽出两张货单递过去。
杭老坎随手翻了两下，起身走了出去。
李爱国也不敢多问，他打开房门一道缝隙，向外偷偷窥视着。
只见杭老坎走到墙角，看了看左右无人，然后掏出火柴，把两张货单点燃。
李爱国心里很诧异，这是咋回事？
正常来说，货单必须留底保存一段时间，将来若是出了差错，便于核对账目，怎么一把火烧了……
李爱国记得很清楚，货单上面是一批布料，昨晚刚刚运来，预计这一两天要装船运往外埠。
货单转眼间化为灰烬，杭老坎用脚踢了几下，黑灰随风四处飘散，他这才揣着手向远处走去。
李爱国想了想，从兜里摸出一张纸条，纸条上是一串数字，这是周俊臣留给他的电话号码。
按照号码拨过去，电话接通后，李爱国说道：“请问，周主任在吗？”
“我就是。你是哪位？”
周俊臣早忘了李爱国的声音，他的线人有五六个，李爱国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我是李爱国，白河码头的那个……”
“哦，什么事？”
“刚才，我发现了异常情况！”
“说！”
李爱国把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说道：“我怀疑那批货有问题，要不然杭老坎不会把货单烧了。”
周俊臣：“知道是什么货吗？”
“知道。是一批粗布！”
“总共有多少？”
“两百九十匹。”
“货主是谁？”
“那不知道，货单上没写。”
“这批货现在在哪？”
“二号仓储，估计很快就会运走！”
“很好！”
“周主任，这算不算是有价值的情报？”
“如果这批货确实有问题，当然算！不过，还需要进一步核实。”
“那、赏钱……”
“放心，赏钱少不了你的！”
“周主任，我最近手头有点紧，您能不能……能不能多少先给一点？”
周俊臣想了一下，说道：“好吧，半个小时之后，你到海关总署东墙外，我派人送过去。”
“谢谢您了，谢谢！”
挂断电话，李爱国找了个借口，骑着一辆脚踏车离开了码头。
十几分钟后，海关总署东墙外，一辆黑色轿车开了过来。
轿车在李爱国身侧停下，车里的人摇下车窗，招了招手，示意他上车。
李爱国把脚踏车靠墙放好，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里是周俊臣的手下，他把一个帆布包递过去，说道：“周主任让我嘱咐你，再发现类似情况，要及时汇报，懂吗？”
“我懂，我懂。”
“你回去吧！”
李爱国拎着挎包，感觉里面的钞票不能少，欢天喜地的下了车。
第579章 狡兔三窟
运河北街。
童大奎从一家米铺出来，肩上扛着一袋面粉。
“大奎兄弟，大奎兄弟！”李爱国一迭声的叫道。
童大奎停下脚步，说道：“你咋来了？”
“你这是干嘛呢？”
“买面粉。”
“傻兄弟，我知道你买面粉，你倒是雇辆车啊，看这弄了一身！”
“没事，一会就到家了。”
李爱国指了一下街边的杂货店，说道：“快去快回，我在那等你。”
童大奎：“等我干啥？”
李爱国拍了拍衣兜，诡秘的笑道：“哥哥有钱了，我带你去尝尝正宗云土是啥滋味！”
童大奎连连摇头，说道：“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哦，不对，你最好也别去，能戒就戒了吧！”
“大奎，别怕，咱们这次去的烟馆，是贾八爷小舅子开的，警察局都打点好了，保证没人查！”
“那我也不去，我跟姜先生发过誓，再也不碰烟土了。”
李爱国想了想，说道：“那成，不去就不去，咱哥俩找个地方喝两杯！”
见童大奎还在犹豫，李爱国叹了口气，说道：“兄弟，这点面子都不给吗？”
童大奎没办法，说道：“好吧，你等我一会，我把面粉送回去。”
李爱国立刻喜笑颜开，说道：“这才叫朋友！……快点啊！”
回到家里，童大奎把面粉送进厨房，对小纽扣说道：“小姐要是问起来，就说我和朋友出去吃饭，晚一点回来。”
小纽扣不放心的说道：“大奎哥，你千万别和人打架，小姐上次都要急死了。”
“知道了。”童大奎回厢房换了一件衣服，迈步走出了院子。
李爱国抻着脖子翘首以盼，见童大奎终于出现，紧走几步迎上前，说道：“你要是再不出来，我都快冻成冰棍了！”
童大奎：“咱们去哪？”
“不远，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两人沿街向东走。
“大奎，上次的事，哥哥我谢谢了。”
“谢我干啥，多亏了姜先生。”
“那是你替我说了话，要不然，姜队长不可能捞我出来。”李爱国很有自知之明，知道姜新禹对自己没好感。
童大奎想了想，说道：“爱国，还是你脑子快，猜的真准！”
“啥？”
“在十八街警署，你让我给小姐打电话，说姜先生准来，还真就来了！”
李爱国笑道：“你说这事儿啊，以姜队长和童小姐的关系，肯定会帮忙！”
谈谈说说，两人来到一栋房子前，李爱国说道：“就是这儿！”
来堰津这么长时间，童大奎去过的地方也不少，这里还从没来过，说道：“饭馆咋不挂招牌？”
李爱国四处看了看，低声说道：“这就是贾八爷小舅子开的烟馆！等咱们过足了瘾，再找一家好馆子喝酒！”
童大奎沉下脸，转身就走。
李爱国连忙拦住，说道：“来都来了，着啥急走啊！”
“我说过了，再也不碰烟土，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做到！”
“没人逼你非抽不可，陪我进去待一会总可以吧？这么冷的天儿，你还能在外面等着？”
童大奎一想，李爱国说的也对，只要自己不碰烟土，就不算违背了誓言，进去喝杯热水暖和暖和也是好的。
李爱国之所以非要拉上童大奎，是有他的如意算盘，万一要是出了事，有童大奎在，就不怕姜新禹不帮忙！
…………
入夜。
白河码头。
几名便衣走了过来，来到值班岗亭，说道：“我们是稽查处的，把二号仓储门打开，例行检查！”
晚上是老五值班，说道：“几位的证件看一下。”
为首的一个便衣眼睛一瞪，掀开大衣前襟，露出腰间的手枪，说道：“证件没带，就带了这个！”
混码头的人都圆滑，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
老五客气的说道：“可是，二号仓储是空的，你们要检查什么？”
“空的？”几名便衣对视了一眼，说道：“空的也打开！”
老五没再争辩，起身拎着一串钥匙，引领着便衣们来到二号仓储。
仓储大门上有一道小门，这是为了方便人员进出。
便衣们从小门鱼贯而入，举着手电四处照了照，地上堆放着防潮木排，确实没有任何货物。
这些便衣都是周俊臣的手下，特意假扮稽查处的人，名为例行检查，实际上是来确认一下这批货是否存在。
等到便衣们撤了，老五回到岗亭里，拿起电话拨了一串号码，说道：“大哥，我是老五。”
“什么事？”电话另一端是杭老坎的声音。
“刚才来了几个稽查处的人，说是例行检查。”
“稽查处？不可能！看他们的证件了吗？”
“没有。这些人都带着枪，一个比一个横！”
“没事，你稳住他们，我这就过去！”
“您不用来了，他们检查了二号仓储，发现里面啥都没有，灰溜溜的都滚蛋了！”
“吗的，幸亏留了一手……”杭老坎喃喃着说道。
老五提醒着说道：“大哥，这些人来者不善，好像就是冲那批货来的！”
“知道了。晚上精神着点！”
“您放心，一点问题也没有！”
挂断电话，杭老坎也是一阵阵的后怕，他心里比谁都清楚，稽查处上下都打点好了，不可能忽然来查自己。
周俊臣的手下扑了空，是因为杭老坎耍了一个手段！
货单上写的是二号仓储，实际上那批货存放在四号仓储，毕竟码头上人多眼杂，没办法保证消息做到绝对保密。
在码头上混了这么多年，杭老坎依然保持屹立不倒，要是没有两下子，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除了四处打点，他也明白狡兔三窟的道理，尤其是这种见不得光的生意，更是加着十倍的小心！
听老五说，这些人都带着枪，难道是警察局的人？
警察局倒还好办，他们无非是来打秋风捞油水，塞点钱就能应付过去。
怕就怕是军统的人，要是被他们盯上了，那可不是开玩笑的，这批货必须抓紧时间运走！
杭老坎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放心，拨通了姜新禹家里电话，他要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测！
第580章 训诫
运河北街7号。
姜宅。
童潼窝在沙发里，嘴里嗑着瓜子，说道：“小妞扣，发现没有，姜新禹最近不提让我走的话了，你知道为啥吗？”
小纽扣一边擦拭着桌椅，一边说道：“姜先生可能也是说够了吧……”
童潼抄起手边一本杂志扔了过去，说道：“小丫头片子，越来越会说话了！”
小纽扣弯腰捡起杂志，放在茶几上，说道：“那我猜不到了。”
童潼难掩心中的得意，说道：“说你笨都是夸你！这还猜不到吗？他心里……跟你说了也不懂！大奎去哪了？”
对童潼跳跃式的说话方式，小纽扣早就习以为常，说道：“大奎哥说，他和朋友出去吃饭，要晚一点回来。”
“又是啥朋友？”
“不知道，大奎哥没说。”
童潼皱着眉头，说道：“这个大奎，以后得管管了，哪认识这么多狐朋狗友……”
院外响起汽车引擎声，小妞扣说道：“姜先生回来了，我去开门。”
过了一会，姜新禹迈步走进客厅，把公事包放在一边，靠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半晌没说话。
童潼凑过去，关切的说道：“很累吗？”
姜新禹：“嗯。”
“对了，刚才有电话找你。”
“是谁？”
“他说是码头上的，叫什么老坎……”
小纽扣补充着说道：“杭老坎。”
姜新禹：“知道了。”
童潼吩咐道：“小妞扣，开饭吧。”
姜新禹伸手拿起电话，拨通了杭老坎家里的号码，说道：“我是姜新禹，找我什么事？”
杭老坎：“没啥大事，就是想打听一下，最近您那边……有啥风声没有？”
“啥风声？老坎，我警告你，违法的勾当别碰，稽查处最近查的很严，真要是出了事，谁也帮不了你！”
“是是是，我明白……”
姜新禹这么说，等于是在暗示杭老坎，军统没有针对码头采取行动。
挂断电话，姜新禹沉思了半晌，他心里很清楚，杭老坎这么晚打来电话，肯定是察觉到了什么。
吃饭的时候，童潼说道：“嗳，你最近怎么这么忙？”
姜新禹：“站里事情多。”
“明天还忙吗？”
“忙。”
“后天呢？”
“也忙。”
“大后天呢？”
小纽扣掩嘴噗呲一笑，见童潼拿眼睛瞪她，立刻低下头强忍着笑意。
姜新禹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慢慢吃着，说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童潼起身来到茶几前，拿起一份电影周刊放在餐桌上，说道：“我想去看电影！”
报纸头版一行醒目的黑体字：绝代佳人堰津首映！主演蓝蝶儿亲临光明大戏院！
这部电影的主题是批判吴三桂卖国，因为题材过于敏感，影响了所谓的东亚共荣，在沦陷区被禁止上映。
姜新禹瞥了一眼，说道：“老电影了，你在重庆没看过吗？”
“绝代佳人在重庆上映的时候，日本人的飞机天天轰炸，我爹怕有危险，不让我出去。”
“我不一定有时间，让小纽扣陪你去。”
“她一个小孩子家家，根本看不懂！”
小纽扣小声嘀咕着说道：“我能看懂……”
童潼：“你能看懂？那你说说，绝代佳人讲的是啥？”
小纽扣：“吴三桂和陈圆圆的故事嘛……吴三桂是大汉奸，他出卖了国家。”
姜新禹赞道：“小纽扣说的非常对！”
童潼恼怒的说道：“吴三桂是大汉奸谁不知道，用你说啊，他为啥出卖国家？”
小纽扣看了姜新禹一眼，姜新禹微笑着鼓励她说下去。
小纽扣：“因为李自成霸占了陈圆圆，所以吴三桂就……冲冠一怒为红颜！”
最后一句话，她是从茶馆说书先生学来的。
童潼无言以对，气得一一跺脚，说道：“去去去，给我煮一杯咖啡！”
小纽扣：“小姐，你还没吃完饭呢……”
“快去！”童潼做了一个打的手势，恫吓着小纽扣。
等小纽扣出了客厅，童潼喃喃着说道：“敢和我顶嘴，哼，早晚把她卖了！”
姜新禹戏谑着说道：“你舍得吗？”
童潼闷坐了一会，可怜巴巴的说道：“哪有带小丫头去看电影的，你就陪我去嘛！”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星期天要是有时间，我陪你去。”
“不行！星期天就晚了！”
“什么晚了？”
童潼点指着报纸说道：“我要看首映那一场！”
姜新禹仔细看了看报纸内容，说道：“你不是要看电影，主要是想看蓝蝶儿？”
“蓝蝶儿，大明星嗳，你不想看啊？”
“不想。”
“我想！”
“好吧，明晚要是有时间，我就陪你去。”
“一言为定，不许耍赖！”
“我是说，有时间的情况下……”
“我不管，反正你答应我了！”
“…………”
院外响起开门关门的声音，童潼大声说道：“小纽扣，出去看看是不是大奎回来了？把他叫进来！”
小纽扣在厨房里答应着，快步走了出去。
不一会，童大奎跟着小纽扣走进客厅，躬身说道：“小姐，姜先生。”
姜新禹放下筷子，说道：“吃饭了吗？”
童大奎：“吃过了。”
童潼：“你去哪了？”
童大奎：“……醉仙楼。”
童潼皱着眉打量着童大奎，说道：“脸像猴屁股一样，肯定是喝酒了，对不对？”
童大奎：“喝了一点点。”
童潼板着脸说道：“一点点？你再说一次！”
童大奎低下头，说道：“一壶……”
“多大的壶？喷水壶啊！”
“四两的酒壶。”
“有了钱也不知道节省，将来娶媳妇到处用钱，看你咋办！”
童潼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告诉你，小纽扣也不能白给你当媳妇！”
小纽扣红着脸说道：“小姐，你又来了……”
童潼转脸说道：“我又来啥了？我是为你好！将来嫁给一个酒鬼，有你好日子过！”
姜新禹坐在一旁，忍不住想笑，此刻的童潼双手叉腰，横眉立目，活脱脱一个帮派老大的样子！
童大奎吭哧了半晌，说道：“我没乱花钱，是爱国请客……”
姜新禹闻言心里一动，李爱国拆东墙补西墙，哪来的闲钱请客吃饭？醉仙楼可不是普通的小饭馆，没个几万块也吃不到什么……
第581章 各自的办法
转过天。
傍晚。
琢玉阁古玩店。
店里有几名顾客，一名二十五六岁的伙计正在接待，他就是新来的发报员。
见姜新禹走进来，魏忠文快步迎上前，说道：“呦，姜先生，您来了。”
“魏老板，您看看这幅字怎么样！”姜新禹把手里的一幅字当众展开。
一名留着山羊胡的顾客走过来，摇头晃脑的朗诵着：“故园三径吐幽丛，一夜玄霜堕碧空。多少天涯未归客，借人篱落看秋风！唉，世人只知道边寿民的画，其实他的字还是很有功底的！”
魏忠文：“姜先生，这幅字我要鉴定一下真伪，您里边请！”
姜新禹点了点头，跟着魏忠文进了里间。
魏忠文回手关门时，说道：“宝根，照看着点外面。”
“知道了。”名叫宝根的发报员答应着。
落座之后，魏忠文说道：“高价收购的牌子，早上就挂出了，你怎么才来？”
姜新禹解释着说道：“白天不太方便……怎么，有紧急情况？”
“有一批物资运不出去，上面现在很着急，要求我们尽可能的想想办法！”
“什么物资？”
“两百九十匹粗布！”
“这么多？”
“可不是嘛，足够装备一个团了！”
“……这批物资现在在哪？”
“白河码头四号仓储。”
“怎么回事，你详细说说。”
“这批货是其他线上的同志，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筹集到，本来和码头上的杭老坎谈好了，通过他把货运出堰津。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件事走漏了风声，最近货运装船忽然严了起来，凡是大宗货物，都要开箱抽检，据说过两天还要检查所有仓储！”
姜新禹明白了，为什么杭老坎打电话询问军统的动向，原来他是察觉到了危险，想探听一下自己的口风。
魏忠文继续说道：“杭老坎现在也没辙了，他要求我们把货拉走，免得到时候被查出来，那可就什么都晚了！”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对啊，既然查的这么严，把货拉走也是个办法，等风头过了……”
魏忠文打断他的话头，说道：“不行！码头上有很多形迹可疑的人，这么多的货太惹眼，肯定会被发现！”
“就是说，这批货不仅运不出去，也收不回来了？”
“所以，上面才紧急给我们发报，你毕竟是军统的行动队长，一点办法也没有？”
姜新禹沉思了半晌，说道：“办法倒是有一个……”
魏忠文眼睛一亮，焦急的说道：“什么办法？”
“43师军需官胡占彪，最近和被服厂厂长里应外合，联手倒卖军需物资，他们的货都是走水路，我派人查过，刚好是走白河码头！”
“你是想搭胡占彪的货船？”
“对！”
“可是，若是被人发现……”
“胡占彪的货，是以军需物资的名义装船，他之所以敢这么干，就是因为有这个便利条件，我估计，他有可能使用了驻军的特别通行证！”
魏忠文沉吟着说道：“你直接去找胡占彪，让他帮忙把货运走？”
“当然，别人去没用。”
魏忠文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方案我不赞成，风险太大！如果胡占彪告发你，怎么办？”
姜新禹耐心的解释道：“第一，他倒卖军需物资在先，不敢张扬这件事。第二，我救过胡占彪的命，他这个人不忘本，还不至于出卖我！”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么就能断定他不忘本？”
“这个……很难解释，比如，他对女人的态度。”
见魏忠文一脸困惑，姜新禹说道：“回头我再跟你解释，就目前来说，不这么做的话，还有其他办法吗？”
魏忠文犹豫再三，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好吧，这个办法可以一试！但是，前提是，你必须保证自己的绝对安全！这种生死攸关的大事，千万不能掺杂个人感情！”
“我知道。”姜新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说道：“事不宜迟，我这就去见胡占彪！”
“好！”
从里间出来，魏忠文说道：“姜先生，如果家里还有藏品，还请多照顾小店，在价钱方面，保证让您满意！”
“好说。”姜新禹迈步走了出去。
“慢走，姜先生。”魏忠文在身后相送。
…………
货出了问题，汪学霖和刘德礼也得到了消息。
此时，在一辆黑色轿车内，两人都是愁眉不展，谁也想不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老刘，你说该怎么办？”
“没有更好的办法，实在不行，只能放弃这批货！”
“什么意思？”
“货主的名字是化名，敌人最多是查扣这批货，我们不会造成其他损失。”
“这不是好办法！”
“你是指经济上的损失？”
汪学霖摇了摇头，说道：“我担心，如果是军统在查这件事，他们很可能会查到我的头上！”
刘德礼想了想，说道：“不会吧？外包装上的商标都剪掉了，根本查不到货物来源……”
“你忘了，布料是残次品，这种特征太过明显，反而成了线索！”
“这还真是一个问题……”
“老刘，我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试一试！”
“什么办法？”
“让童潼出面，求姜新禹帮忙把这批货放走！”
“不行！上面命令不准启用童潼，这件事我已经告诉过你了！”
“不是启用，只是让她试一试！”
刘德礼思索了一会，说道：“姜新禹肯定要问这批货是谁的，童潼该怎么回答？”
汪学霖：“就说是学霐的生意，他年少无知，不知道这么多的布匹需要到警察局报备。”
“你觉得，姜新禹答应帮忙的几率有多大？”
“五五开！不过，即使姜新禹不答应，也不会怀疑到童潼，表面上来看，她只是帮学霐一个忙而已。”
“那样的话，你弟弟可就……”
“没关系，如果姜新禹不答应，我让学霐去重庆躲上一段时间，反正这个黑锅总得有人背！查到最后，只能我们家人来背！”
刘德礼思来想去，也觉得这个办法可行，正常来说，对童潼不会有任何影响！
第582章 无事献殷勤
一家茶馆门外。
楚厂长走出来，压低礼帽四处看了看，然后上了一辆黄包车离去。
十几分钟后，胡占彪身穿便装，帽檐同样压到眼眉处，拎着一只棕色皮箱走出来。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开过来，姜新禹摇下车窗，说道：“老胡，上车！”
胡占彪下意识的把皮箱往后藏了一下，有些慌乱的说道：“那个、姜队长，这么巧？”
姜新禹伸手推开副驾驶车门，语气平静的重复着说道：“上车。”
胡占彪迟疑着坐进车里，心里不免有些忐忑不安。
轿车沿街开了几百米，在一处僻静的路段靠边停下，姜新禹看了看胡占彪，说道：“我就不兜圈子了，你的事我都知道！”
“我、那个……啥事？”胡占彪口吃起来。
“我知道，因为马氏那件事，你现在很缺钱，不过，有些事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老胡，你以为，军统是摆设吗？”
“唉，我实在是没办法……”
胡占彪心里很清楚，既然姜新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自己和楚厂长私下的那些勾当，肯定是露出了马脚。
姜新禹淡淡的说道：“你的胆子也真是够大的，倒卖军需物资，这可是要上军事法庭的重罪！”
胡占彪铤而走险，当然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凡是做这种事的人，都抱有侥幸心理，自认为行事天衣无缝。
事实上，他也确实做的很严密，若不是上次楚厂长把电话打到登瀛楼，姜新禹也不能怀疑到他。
姜新禹掏出香烟，扔给胡占彪一支，说道：“好在，目前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内情。”
胡占彪眼睛一亮，从这句话里，他听出了一线生机，试探着说道：“姜队长，咱们也算是共患难过来的，能不能……高抬贵手，放兄弟一马？”
姜新禹沉默了半晌，说道：“这件事，只当我不知道。不过，老胡，你应该适可而止！”
胡占彪连声说道：“当然当然，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另外，你要警告那个楚厂长，赶快收手！他要是出了事，恐怕会牵连到你。”
“我明白……”
“别提我的名字，让他知道事态很严重就行了。”
“好！”
“最后一批货什么时间装船？”
“明晚九点钟。”
姜新禹思索了一会，说道：“明晚……那正好，老胡，你帮我一个忙。”
胡占彪说道：“说帮忙太见外了，有事你只管说，只要我能办到的！”
“我一个朋友，有批货急着要运出去，想搭你的船。”
“什么货？”
“粗布。大概有三百匹左右。”
“没问题！”
胡占彪心里猜测着，这批粗布说不定根本就是姜新禹的货，只是不好对自己明说罢了。
姜新禹说道：“这批货数量太大，没有问题也有问题，所以……”
胡占彪心领神会，说道：“我明白，这批货跟你没有半点关系，纯粹是帮朋友一个忙！”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是啊，朋友求到我了，也不好一口拒绝……”
姜新禹之所以敢直接说这件事，最主要的是这件事无凭无据，即使将来出了问题，他也完全可以矢口否认。
如果胡占彪有心告发，甚至会落一个栽赃的嫌疑，因为他倒卖军需物资在先，诬陷执法人员的可能是存在的。
…………
傍晚。
运河北街7号。
童潼张罗着开饭，并且亲手替姜新禹盛饭，筷子汤勺都细心摆好，殷勤的像是一个小媳妇。
姜新禹打量着童潼，说道：“你今天是怎么了？”
童潼说道：“我怎么了？”
“跟往常不太一样。”姜新禹坐在椅子上说道。
童潼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说道：“哪里不一样？我没觉得啊。”
姜新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说道：“今天的菜没有辣椒，嗯，不错。”
童潼也坐下来，单手托腮看着姜新禹，说道：“还不是为了迁就你……嗳，鱼好吃吗？”
姜新禹仔细品着滋味，说道：“是草鱼吧？醋放的可不少……”
童潼掩嘴干咳了两声，小妞扣立刻走过来，说道：“姜先生，今天小姐亲自下厨，为你做的西湖醋鱼，她说你是浙江人，肯定喜欢吃这道菜。”
“是吗？你还会烧菜？”姜新禹转脸对童潼说道。
“学呗，也没那么难。”童潼对小纽扣使了一个眼色。
小纽扣背词儿一样的说道：“小姐是照着菜谱做的，不管味道好不好，都是她的一番心意。”
西湖醋鱼的工序很复杂，从调汁到配料刀功，再到火候的掌握，对一个没有厨房经验的人来说，跟本不可能做成这样。
姜新禹知道，这道菜应该是小纽扣做的，童潼最多是帮着念菜谱，起到一个指手划脚的作用。
童潼故作不满的对小纽扣说道：“说这些干嘛？去去去，把厨房收拾干净了。”
等到小纽扣出去了，童潼说道：“新禹，以后每天给你做一道家乡菜，保证不重样。”
“太麻烦了，没必要……你刚才叫我什么？”姜新禹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童潼忸怩了一秒钟，然后大大方方的说道：“我叫你新禹，有啥不对吗？”
“你以前都是连名带姓一起称呼……”
“那是以前！”
姜新禹慢慢吃着饭，他心里很清楚，童潼今天无事献殷勤，肯定有特别的事要和自己说。
果然，过了一会，童潼说道：“新禹，有件事我想和你说说。”
“什么事？”
“二宝这个棒槌，干啥啥不行，做生意也出错，跟他真是操碎了心！”
见姜新禹没接话茬，童潼继续说道：“他今天来找我了，说是有一批货出了问题，想求我帮忙。”
姜新禹停住筷子，说道：“求你帮忙？”
童潼立刻说道：“对呀，要不怎么说二宝是个棒槌呢，生意上的事，找我管什么用呀！后来，他说，问你能不能帮忙。”
“货被扣了？”
“那倒没有，就是暂时运不出去。”
“为什么运不出去？”
“我也不太懂……说是没到警察局报备，好像是违法了。”
姜新禹明白了，童潼说的也是那批粗布！
事情很简单，这肯定是汪学霖或者刘德礼的主意，试图通过童潼出面，让自己把那批货放了。
姜新禹拿过香烟点燃一支，深深吸了两口，说道：“童潼，你转告二公子，货物没有及时报备，我可以帮着疏通关系，让警察局免去罚款。至于其他方面……我就帮不上忙了。”
童潼发急的说道：“你就不能直接把他的货放了？”
姜新禹淡淡的说道：“对不起，这个忙，我帮不上！”
第583章 棒槌（感谢书友“leowu0431”打赏10000大洋！）
小纽扣推门走了进来，见姜新禹不在，嬉笑着说道：“小姐，这次我配合的还行吧？”
童潼坐在餐桌前，一手一支筷子互相打架，说道：“行也没用！”
“姜先生呢？”
“不知道！”
“……小姐，你不吃的话，我收拾了。”
“收什么收，我还饿着呢！”
童潼拿起筷子，想了想，说道：“坐下，陪我吃饭。”
小纽扣说道：“我在厨房吃过了……”
童潼没好气的说道：“再吃一点，撑不死你！”
小纽扣只好坐下，她看出小姐情绪不好，小心翼翼的说道：“小姐，你和姜先生吵架了？”
童潼面沉似水的说道：“没有……”
院门一响，有人走了进来。
小纽扣起身来到窗前，向外看了看，说道：“大奎哥回来了。”
童潼正郁闷中，存心想找茬训人，立刻说道：“把他叫进来！整天不见人影，来了堰津，性子都野了！”
小纽扣答应着走了出去，只见大奎正在插门，说道：“大奎哥，小姐叫你。”
“小姐找我啥事？”大奎边走边问道。
小纽扣忧心忡忡的说道：“不知道，你小心一点，小姐心情不太好。”
进了屋子，大奎站在门口，等候童潼的问话。
童潼冷着脸说道：“你又去哪了？”
大奎说道：“去茶馆听相声去了。”
“听相声……你一个川娃子，听得懂吗？”
“…………”
“自己去的？”
“跟朋友去的。”
“啥朋友？”
“李爱国，姜先生认识的那个……”
童潼心里一动，说道：“我记得……李爱国是在白河码头做事吧？”
童大奎说道：“是。他是码头上的账房。”
“他是工头？”
“算是吧，主要负责记账。”
童潼招了招手，说道：“大奎，你过来。”
“小姐，你要是不让我出去，以后我就不出去了。”童大奎走到餐桌近前。
童潼对小纽扣说道：“你先出去，我有话对大奎说。”
小纽扣低声说道：“小姐，大奎哥说了，以后不出去了，你少骂他几句吧……”
童潼笑道：“鬼精灵，你还来说情了，谁说我要骂他了？出去出去！”
小纽扣松了口气，转身退了出去。
童潼和颜悦色的说道：“大奎，坐下说话。”
童大奎说道：“我站着就很好……”
“让你坐就坐！”童潼的脸色简直比六月天变得还快。
童大奎坐在椅子上，规规矩矩的听训。
童潼想了一会，说道：“你和李爱国关系怎么样？”
“像兄弟一样！”
“你有事，他会帮你吗？”
“肯定会！”
童潼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是这么回事，二宝有一批货出了点问题，现在被人盯上了，你能不能找李爱国帮忙，把盯梢的人引开？”
童大奎愣了一下，说道：“小姐，是什么人盯二公子的货？”
童潼故作轻松的说道：“军统那帮家伙，他们整天疑神疑鬼，到处查违禁品，你说，二宝有那个胆子运违禁品吗？”
出于保密原则，汪学霖没说杭老坎帮着运货的事，正常来说，童潼也没必要知道。
童潼属于突发奇想，觉得李爱国是码头上的管事，手底下肯定有几个人，如果他愿意帮忙，或许可以把这批货顺利运走。
童大奎想了想，说道：“小姐，军统查的都是大案子，万一要是出了事……”
“笨！你不会留点心眼，别跟李爱国说出实情，只要把人引开一个小时，这批货就能顺利装船！”
“好吧，我试试！”
童潼不放心的问道：“这个人信不信得过？”
童大奎没怎么犹豫，笃定的说道：“信得过！”
“那就好……这样吧，你明天去找李爱国，他要是不愿意，千万别勉强。”童潼嘱咐着说道。
童大奎从来没见过童潼说话如此有条理，心里不免有些疑惑，说道：“小姐，那批货真的是、是那个……”
童潼不高兴的说道：“姓童的人，说话都爽快，有什么事直说！”
“真的是二公子的货？”
“……当然。”
“军统为啥要查二公子？”
“嗳呀，不是跟你说过了嘛，军统的人谁都查，并不是针对二宝！”
“可是，我担心……我担心李爱国不敢和军统的人作对。”
“大奎呀大奎，你真是个棒槌！你不告诉他实情，他怎么知道那些人是军统？”
“也对……”
“另外，你告诉他，不让他白帮忙，事成之后，有重谢！”
“小姐，不用。我和爱国是好朋友，他不会要钱的。”
童潼冷哼了一声，说道：“你跟着我爹这么多年，看来是啥也没学会！亲兄弟还明算账，何况是朋友！”
童大奎连连点头，说道：“我记下了……”
此时。
琢玉阁古玩店内。
魏忠文把姜新禹让进里屋，回手关好房门，说道：“事情怎么样了？”
姜新禹把一只玉老虎放在桌上，说道：“成了！”
魏忠文欣喜的说道：“成了？太好了！”
“明晚八点钟，让我们的人去四号仓储等着，胡占彪亲自去装船，军统的人即使看见了，他们也不会查军队的物资。”
“你没暴露吧？”
“没有。”
“几点钟开船？”
“九点整。”
魏忠文在心里计算了一下时间，八点钟装船，刚好来得及。
姜新禹犹豫了一下，说道：“童潼今天跟我提起了这件事。”
魏忠文说道：“她怎么知道？”
姜新禹苦笑了一下，说道：“估计是童潼的上级，想利用我和她的关系，把这批货放走，他们想不到的是，码头上的特务不是我安排的。”
魏忠文轻轻一拍桌子，说道：“童潼进入了蛰伏期，没有指令不准启用，他们这么做是在违抗命令！”
姜新禹说道：“他们的出发点是好的，方式方法也还算合理，只不过，执行人太没经验，假如我是敌人，童潼肯定暴露！”
魏忠文说道：“我要向上级反映这个情况！”
姜新禹看了一眼手表，说道：“时间不早了，我回去了。”
魏忠文指着桌上的玉老虎，说道：“这是？”
“宣统年间的物件，不值什么钱，留着吧。”姜新禹推门走了出去。
第584章 申请线人费（感谢书友“斗罗、执念”打赏10000大洋！）
第二天。
军统堰津站，会议室。
乔慕才环视四周，说道：“明天是公休日，各部门安排好值班人员，不要耽误了站里的正事。”
姜新禹站起身，说道：“站长，最近学生私下结社，经常秘密集会，据说很多社团都和共党有关！”
乔慕才说道：“学生就应该安守本分，以学业为主，掺和政治，早晚要吃苦头！冯处长，情报处有这方面的情报吗？”
冯青山说道：“有！不过，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还没发现有共党渗透的迹象……”
吴景荣冷冷的说道：“只要和共党有关联的事，都应该做到防患于未然，否则，等你发现了，恐怕什么都晚了！”
冯青山微笑道：“副站长说的对，只是，情报处人手有限，还有很多事要做，不可能像押宝一样，都去盯着成百上千的学生！”
吴景荣脸上的怒色一闪而过，说道：“按你的意思，这种事就没人去做了？”
冯青山表现的不卑不亢，说道：“凡事总要有个轻重缓急，难道让情报处的人，放下手里的工作，去监视那些学生？”
乔慕才微微点了点头，说道：“监视学生是一项长期的工作，让情报员去做这种事，确实有些大材小用……姜队长，你们行动队多辛苦，把那些学生盯住了！”
姜新禹面露为难之色，说道：“行动队几组人轮换着监视，倒也没什么问题……不过，总是同一批人出现，时间久了，难免会引起学生们的疑心。特别是今天晚上，监视的是几个骨干分子，最好用一些生面孔，这样会更稳妥。”
乔慕才想了想，说道：“要不然从警卫大队抽调几个人？”
姜新禹说道：“警卫大队的人没做过这类工作，我担心他们没经验，反而会坏事。再说，站里的安全也不能疏忽大意……”
冯青山接口说道：“周主任的手下，有很多适合的人。”
乔慕才略一思索，转脸对周俊臣说道：“周主任，从机要室抽调十个人，暂时听从姜队长安排。”
“是。”周俊臣起身说道。
机要室适合这类工作的人，就那么七八个，包括派往白河码头那几个特务，剩余的都是内勤文职人员。
站长发话了，周俊臣只能服从，心想着一天半天的事，不至于影响到码头那边的事。
更何况，李爱国提供的情报，现在还没有被证实，或许根本和共党没有任何关系。
姜新禹的用意，其实也是和白河码头有关，把周俊臣的人调走，对那批货来说会更加安全。
散会后，冯青山走在最后，低声对姜新禹说道：“别太信任机要室的人！”
姜新禹看了一眼转过楼梯口的周俊臣，说道：“为什么？”
冯青山哼了一声，说道：“周俊臣仗着有副站长撑腰，对站长有时候都阳奉阴违，你觉得他的手下会认真替咱们办事？多留一个心眼，没坏处！”
两个人站在走廊尽头，姜新禹掏出香烟递给冯青山一支，说道：“说的也是，周主任肯定有他的想法。”
冯青山冷笑道：“还能是啥想法？他是等着站里一分为二，直接调到吴景荣手下，当二把手！”
“哦……”姜新禹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冯青山点燃了香烟，深深吸了一口，说道：“咱们都是老乡，不可能和广东帮混在一起，即便将来站里一分为二，也是跟着乔站长，你说对吧？”
姜新禹说道：“那当然。”
冯青山摇了摇头，说道：“周俊臣这个人，私心很重，即使最后落一个鸡飞蛋打，他也不会把得来的情报拿出来共享！”
姜新禹附和着说道：“立功心切呗……”
冯青山不屑一顾的说道：“哼，他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情报处，不就是码头线人提供的情报嘛，八字没一撇的事，还当什么了不得的大案子！”
姜新禹心里一动，周俊臣在白河码头有线人？
这么说，他派人盯着码头，并非是毫无根据，那个线人是谁呢？
按照事态的发展，线人很可能是杭老坎身边的人，要不然不会探听到关于那批货的消息……
回到行动队队长室，姜新禹拿起电话，拨通了家里的号码。
“喂，找谁？”电话里是童潼懒洋洋的声音。
姜新禹说道：“跟你说一下，晚上不能陪你看电影了，有公务。”
电话里沉默了一会，童潼不高兴的说道：“明天呢？”
“明天再说吧。”
“明天是公休日，你还有公务？”
“或许有，或许没有。”
“你就是一个算命的，两头堵！”
“我……”
听筒里传来忙音，童潼挂断了电话。
姜新禹从抽屉里拿出一份表，在名字一栏填上张金彪的名字，然后起身出了办公室，前往三楼会计科。
来到会计科，姜新禹敲了两下房门，推门走了进去。
高科长站起身，客气的说道：“哟，姜队长，有事吗？”
姜新禹坐到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把手里的报表递过去，笑道：“到你这里，除了要钱，哪还有其他事。”
高科长拿起报表粗略看了一遍，说道：“这笔钱，急用吗？”
姜新禹说道：“现在的人，哪个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不给钱就不干活，最好现在就给我。”
“您稍等，我去站长那里签字。”高科长不敢怠慢，连同姜新禹这份报表，拿着几份文件走了出去。
申请线人费用，必须经过层层审批，这是乔慕才的命令，在财务方面他一向很小心，免得被别有用心的人抓住把柄。
等到房门关上，姜新禹立刻站起身，打开文件柜，按照文件索引找出额外支出账目登记薄。
他心里很清楚，周俊臣的线人同样需要申请费用，按照时间推算，应该就是这几天。
从后往前翻，很快找到了机要室领取线人费的记录，领取人的名字赫然是“李爱国”三个字！
竟然是他！
姜新禹万万没想到，自己送到码头的人，反过来成了对头！
十几分钟后，高科长推门走进来，说道：“姜队长，让你久等了。”
姜新禹放下手里的报纸，说道：“没关系……”
第585章 童潼的想法
“笃——”
院外响起门铃声。
过了一会，汪学霖跟着小纽扣走进来。
“汪大哥，你怎么来了？”童潼颇感意外。
汪学霖打开公事包，拿出一只精美的首饰盒，轻轻放在茶几上，说道：“我娘给你准备的新年礼物，让我送过来。”
首饰盒里是一条金项链，镂空的花纹工艺，挂着一块无暇美玉，上面镶刻着一个“潼”字。
童潼拿起项链，欣喜的说道：“真漂亮，就是太贵重了……”
汪学霖轻咳了一声，对童潼使了一眼色。
眼色使了无数个，童潼这才反应过来，对小纽扣说道：“你先出去吧，我和汪大哥说几句话。”
小纽扣鞠了一躬，转身退了出去。
汪学霖低声说道：“童潼，那件事，你和姜新禹说了吗？”
“说了呀。”童潼爱不释手的把玩着项链。
“他怎么说？”
“他说帮不上忙。”
“哦……那还好。”
童潼抬起头，惊讶的说道：“不帮忙，还说好？”
汪学霖说道：“刚刚接到指令，这件事上面另有安排，不让我们插手。”
童潼发了一会呆，说道：“可是、我让大奎找人帮忙了呀……”
汪学霖吓了一跳，说道：“大奎？他能找谁帮忙？你详细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童潼把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说道：“我刚才还在想，等大奎回来，再告诉你结果，然后约定一个时间……”
汪学霖一拍茶几，说道：“简直胡闹！你怎么能不经请示，就让外人做这种事？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童潼不高兴的说道：“大奎又不是外人！”
汪学霖站起身，在屋子里走了一个来回，说道：“童潼，我跟你讲过多少遍，组织纪律！组织纪律！你、唉！”
他心里很清楚，连杭老坎都没办法，一个李爱国怎么可能引开特务，这完全是童潼一厢情愿的想法！
“大奎走多久了？”
“差不多十分钟。”
“他是骑车还是坐车？”
“应该是坐电车吧……”
汪学霖当机立断，说道：“走，跟我去码头！”
童潼说道：“去码头干嘛？”
“把大奎追回来！”
“还来得及吗？”
见汪学霖焦急万分的样子，童潼也觉得自己可能闯了祸。
汪学霖看了一眼手表，说道：“我开车来的，抄近路，应该来得及！快一点！”
他想了一下，嘱咐道：“告诉小纽扣，就说是去看望我父亲。”
童潼外套都忘了穿，把项链随手扔在茶几上，匆忙忙和汪学霖走了出去。
小纽扣在走廊收拾卫生，说道：“小姐，马上开饭了，你要去哪？”
童潼说道：“我去看望汪叔叔。”
望着两人走出院门，小纽扣猛然想起，小姐没穿外套，赶忙回房间拿出羊绒大衣追了出去。
“小姐，小姐，你的衣服……”在小纽扣急切的呼喊中，汪学霖的轿车疾驰而去。
…………
半个小时之后。
姜新禹回到了家里，对开门的小纽扣说道：“小姐呢？”
小纽扣说道：“小姐去汪老爷家了。”
姜新禹脱下外套，交给小纽扣，说道：“早回来一会，本想陪她去看电影，偏赶上人没在家，天意！”
进了客厅，看见茶几上的项链，姜新禹说道：“这是谁的？”
小纽扣跟在身后，说道：“哦，是大公子送来的。”
“小姐和大公子一起走的吗？”
“是的。”
“这么贵重的物件，怎么也不收拾一下。”
“小姐没吩咐的事，我不敢乱动。”
正说着话，院外传来汽车引擎声。
过了一会，童潼抱着肩膀，一路小跑进了院子，急促的敲着房门。
小纽扣打开门，惊讶的说道：“小姐，你咋这么快就回来了？”
童潼说道：“汪叔叔没在家……快给我倒一杯热水，冷死了！”
小纽扣笑道：“那正好，姜先生回来了，你们可以去看电影了。”
童潼愣了几秒钟，快步走进客厅，见姜新禹坐在沙发上，正在摆弄着那条项链。
“你不是说有公务吗？”童潼慢慢坐下。
姜新禹看了她一眼，说道：“外面天寒地冻的，你穿的这么少，就敢出门？”
“汪大哥开车接我……问你话呢，答非所问！”
“安排下面人去做了。”姜新禹想了想，说道：“从运河北街到梅花巷，往返至少要四十分钟，你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童潼支吾着说道：“那个……半路上、刚好看到汪叔叔出去办事，所以，就直接回来了。”
“这么巧？”
“是啊，我也觉得很巧……”
姜新禹没再细问，说道：“现如今，黄金一天一个价，这条项链花费不少吧？”
“还好了……”童潼犹豫了一下，说道：“新禹，你和李爱国很熟吗？”
姜新禹把项链放回首饰盒里，看着故作镇定的童潼，说道：“还行。你问这个干嘛？”
接过小纽扣递过来的水杯，童潼极力掩饰着内心的紧张，说道：“没什么，大奎不知道去哪了，我找他有事……我猜，他肯定去找李爱国了。”
姜新禹很容易就能做出判断，汪学霖今天来到家里，应该是接到了上级指示，特意来通知童潼。
但是，他们出去了一趟，项链没来得及收拾，童潼大衣也忘了穿，现在她又来问李爱国的住处……
这又是为什么？
难道，汪学霖知道了李爱国的身份？
即使知道了，他急着找李爱国做什么呢？
童潼继续说道：“那你知道李爱国住哪吗？”
姜新禹淡淡的说道：“知道。你想去？”
童潼解释着说道：“我是要找大奎……”
小纽扣在一旁忍不住说道：“小姐，你急着找大奎哥，到底有啥事？”
这句话把童潼问住了，她气急败坏的呵斥道：“多嘴！有啥事，跟你也没关系！”
小纽扣受到训斥，低下头不敢再多问。
姜新禹在心里猜测，童潼急着找童大奎，十有八九是和那批货的事有关，于是说道：“我今天早回来，本想陪你去看绝代佳人，所以，你是想去看电影，还是要去找大奎？”
童潼毫不犹豫，说道：“找大奎！”
——她和汪学霖去了码头，结果李爱国早下班了，童大奎自然也就不见踪影，两人只好无功而返。
按照童潼的想法，既然姜新禹知道李爱国的住处，肯定也能找到童大奎！
第586章 被抓
李爱国的住处。
听童大奎说明来意，李爱国问道：“大奎，你知道，那些人是干啥的吗？”
童大奎说道：“是斧头帮的人。”
“哦……”
“爱国，有没有办法把他们引开，只要一个小时就行。”
“不是兄弟吹牛，在白河码头，只要我说一句话，你这点小事都不算事！”
“谢谢了……”
“嗨，咱们兄弟，甭客气……不过，大奎，你得告诉我，为啥要引开斧头帮的人？”
童大奎说道：“是这么回事，汪家二公子有一批货要装船运走，这批货和斧头帮有点关系，必须避开他们的耳目。”
李爱国心里一动，说道：“所以，汪二公子求到了童小姐，童小姐让你来找我，对吧？”
“对。”
“这种事，童小姐为啥不找姜队长帮忙？以他们的关系……”
“姜队长公务繁忙，小姐不想打扰他。”
“原来是这样……”
李爱国知道，哪来的什么斧头帮，那几个人明明是周俊臣的手下！
那位童小姐，还有汪二公子，不可能弄错了对象！
让自己引开军统的人，这两个人或多或少都和共党有牵扯，也有可能他们根本就是共党也说不定！
李爱国心里很高兴，如果查到与共党有关的大案子，赏金可不止翻倍那么简单！
“大奎，这事儿包我身了，保证没问题！”李爱国拍着胸脯说道。
童大奎说道：“你打算咋办？”
李爱国故作冥思苦想状，几分钟后，猛一拍大腿，说道：“有办法了，找茬儿打架！白河警署我有朋友，到时候把他们关一两个小时，你们的货不就顺利运走了嘛。”
童大奎一想，军统的人既然是暗中监视，起码在当时不会表明身份，这个办法听上去也可行。
李爱国补充着说道：“打架半个小时，去警署往返也要半个小时，时间上足够了！”
童大奎说道：“好！就这么办！”
李爱国试探着问道：“那批货……在码头吗？”
“具体在哪我也不知道，你就等信儿吧，啥时候动手，我再来告诉你！”
“那也行……”
“我先回去了。”
“大奎，慢走啊。”
童大奎出了门，走了几百米远，猛然想起一件事，自己忘了跟李爱国许诺“有重谢”这句话！
对小姐的命令，童大奎向来都是不打折扣的执行，况且他也知道，李爱国要引开的是军统特务，这种事确实值得重谢！
想到这，童大奎转身往回走，刚转过巷子口，只见一个身穿黑色中山装的男子朝李爱国住处走去。
巷内的碎石路高低不平，中山装男子左顾右盼，一没留神脚下拌在凸出的石头上，身体踉跄着险些摔倒。
在将要摔倒一刹那，中山装男子腰里的枪套露了出来！
童大奎吃了一惊，赶忙躲了起来，心里觉得纳闷儿，怎么会有带枪的人来找李爱国？
过了一会，听见开门关门的声音，童大奎再探出头时，中山装男子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进了李爱国的家里。
十几分钟后，中山装走了出来，李爱国点头哈腰的相送。
童大奎感觉有些不对劲儿，犹豫了一会，没有去找李爱国，而是跟在中山装男子身后。
他想搞清楚，这个人是干什么的！
沿街走了一段路，中山装男子在报摊前停下，拿起一份报纸翻看着。
童大奎蹲下身，假装系鞋带。
等他再抬头时，中山装男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童大奎紧走几步，转过街角，东张西望的寻找目标。
中山装男子从树后走出来，径直来到童大奎面前，说道：“你在找我吗？”
童大奎说道：“你谁啊？我找你干嘛？”
“跟我过来！”
“凭啥……”
中山装男子掀开衣襟，露出了里面的枪套。
童大奎闭了嘴，乖乖的跟着中山装来到僻静之处。
中山装男子打量着童大奎，说道：“叫什么名字？”
童大奎说道：“你是警察？”
中山装男子冷笑道：“警察算个屁！”
说着话，他掏出证件在童大奎眼前晃了一下，说道：“看清楚了吗？”
证件上“军事统计调查局”几个大字，着实让童大奎吓了一跳。
中山装是军统的人？
那李爱国是怎么回事？
中山装男子——是周俊臣的手下，名叫赵宇。因为被临时调去监视学生，他是特意来嘱咐李爱国，这两天要盯紧码头上的动静！
前段时间，赵宇和青帮的龙四海发生过冲突，今天发现有人跟踪，他以为是青帮的人想伺机报复。
赵宇把证件揣起来，说道：“问你话呢，哑巴了？”
童大奎说道：“看清了。”
“说！叫什么名字？”
“……王三。”
“证件！”
“出来的急，忘带了。”
“忘带了？”
赵宇围着童大奎转了一圈，说道：“回去告诉龙四海，别玩阴的，我要是较起真儿来，他就甭想在堰津混了！”
李爱国和军统的人暗中来往，让童大奎心存疑虑，他不敢说出自己的名字，既然对方认错了人，索性将错就错，先蒙混过关再说。
见童大奎默不作声，赵宇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说道：“滚吧！别再让我看见你！……王八蛋，一点规矩也没有，连声谢谢都他吗的不会说！”
话说一半，他想起李爱国提到过，那个“童大奎”是四川人，而这个人说话明显带着四川口音。
“童大奎！”赵宇忽然喊了一声。
童大奎本能的停顿了一下，等他反应过来，赵宇已经掏出了手枪，喝道：“把手举起来！”
童大奎举起了手，慢慢转过身说道：“长官，你这是……啥意思？”
走到童大奎近前，赵宇从他怀里翻出证件，打开看了一眼，冷笑道：“啥意思？还挺会演戏，差点被你骗了！童大奎，跟我走一趟吧！”
按照赵宇的想法，既然被童大奎察觉，李爱国刚刚提供的情报，现在看来已经没什么用了。
还不如抓了童大奎，带回去严刑审讯，查问出那批货的下落，以及童潼和汪家二公子是否和共党有勾结的内情！
第587章 逃跑的机会
天色已经暗下来。
赵宇的车停在李爱国住处附近，之所以步行这么远，是为了想证实一下，究竟有没有人跟踪自己！
抓了童大奎，赵宇原路返回，准备过去取车。
此时，姜新禹的车缓缓停在街边。
童潼问道：“怎么停下了？”
姜新禹关掉车灯，说道：“到了。”
“李爱国住哪？”
“对面那条巷子。”
姜新禹看到了军统的车，而且他也知道，今天是赵宇开着这辆车。
车内空无一人，再明显不过了，赵宇是来找李爱国，应该是在屋子里还没出来。
童大奎去哪了？
回去了？
童潼追问着说道：“哪一家？”
姜新禹说道：“左手第二家。”
“你等我一会儿，我去问……咦？大奎怎么才来？”童潼话说一半，远远的看见童大奎和赵宇走了过来。
姜新禹看的很清楚，赵宇的右手缩在衣袖里，露出一截泛着金属光的枪管。
“奇怪，大奎怎么和赵宇在一起？”姜新禹喃喃自语着说道。
童潼一手推开车门，说道：“你认识那个人？”
姜新禹说道：“认识，站里机要室的。”
“他是军统的人？”童潼惊讶的说道。
姜新禹看了她一眼，说道：“你待在车里，我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童潼连连点头，她已经没了主意，思绪还在混乱中，不明白大奎怎么和军统的人走在一起……
姜新禹推门下了车，站着车门旁，掏出香烟点燃一支，四处观察了一会，没发现有其他特务。
正常来说，只是和线人见面，不太可能来很多人。
“姜队长！”赵宇赶忙打着招呼。
姜新禹说道：“让你去北洋大学，你怎么到这来了？”
赵宇说道：“我来见一个线人，马上就回去，发现这个人很可疑，顺便带回去问问。”
看见了姜新禹，童大奎心里燃起一线希望，躬身说道：“姜先生。”
赵宇看了看童大奎，又看看了姜新禹，说道：“姜队长，你们认识？”
姜新禹说道：“哦，他是我一个朋友家里的下人。他有什么问题？”
赵宇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我怀疑他和共党有关联！”
姜新禹不动声色的说道：“有证据吗？”
赵宇说道：“他刚刚去见了周主任的线人，说是有一批货要运出堰津，还密谋着要暗算我们的人！”
他没想太多，虽然是周俊臣负责这件案子，但是既然姜新禹问到了，简单透露一点案情也不要紧，这种事行动队长早晚都会知道。
听赵宇这么一说，童大奎这才恍然大悟，想不到李爱国竟然是军统的线人！
姜新禹问道：“这件事报告站里了吗？”
“还没有。我想先把人带回去，进了审讯室就什么都清楚了。”赵宇据实回答。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这类案子要快审，免得夜长梦多！”
“是，您说的对。”
“这么重要的犯人，怎么不给他上铐子？”
“我身上没带手铐。”
“等一下，我车里有。”
姜新禹回到车里，童潼连忙问道：“大奎怎么了？”
姜新禹四处翻找着，说道：“他有通共嫌疑。”
童潼慌乱的说道：“新禹，你帮着求求情，把大奎放了吧？”
姜新禹找出一副手铐，说道：“通共是重罪，这种事儿我帮不了。按说，你也应该跟着一起去。”
童潼怒道：“姜新禹，你还真是翻脸不认人，连我也要抓吗？”
“不是抓你，是配合调查！”说着话，姜新禹推门下了车，一把银色的小钥匙悄无声息掉在座椅上。
童潼心里一动，这是手铐钥匙！
她下意识的把钥匙握在手心，思索了一会，紧跟着也下了车。
姜新禹把手铐递给赵宇，说道：“路上小心点。”
“您放心……”
赵宇话音未落。
童潼大步走了过来，说道：“等一下！”
赵宇上下打量着童潼，说道：“你是什么人？”
童大奎紧张的说道：“小姐，你怎么来了？”
赵宇明白了，说道：“哦，原来你就是童小姐。”
他边说边给童大奎反铐双手，对童潼说道：“看在姜队长的面子上，你今天不用去了。”
童潼主动要求跟着去站里，让赵宇初步判断，这件事可能和这位大小姐没什么关系，她或许只是被人利用了。
再者说，当着姜新禹的面，把他的朋友带走，终归是有些失礼。
“上车！”赵宇走到自己车旁，掏出钥匙打开了车门。
趁着这个机会，童潼上前推了童大奎一把，说道：“大奎，别怕，要是有人敢冤枉你，我不会放过他！”
说着话，她把手铐钥匙塞进童大奎手里，低声说道：“找机会跑！”
只要童大奎跑了，这件案子等于是无凭无据，以童潼的身份，没人敢把她怎么样。
这也是姜新禹的想法，他故意把手铐钥匙落在车里，盼着童潼不至于太笨，也能想到这一点。
好在童潼没有让人失望，总算是按照姜新禹的意图去做了。
看到童潼隐蔽的动作，姜新禹松了一口气！
以童大奎的身手，对付开着车、毫无防范的赵宇，应该是很有逃跑的机会！
赵宇上了车，看了一眼后视镜，说道：“童大奎，你的主子什么来头？口气可不小！”
童大奎默不作声。
赵宇启动汽车，经过姜新禹车旁时，按了一下车喇叭以示致意。
目送着赵宇的车走远，姜新禹对童潼说道：“走吧，咱们回家！”
童潼坐到副驾驶座位，想了想又下车，换到后车座，一言不发的板着脸。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生气了？”
童潼依然不说话，对着空气表达着愤怒。
姜新禹调转车头，轿车冲进夜幕中。
行驶了一段路，童潼看着车窗外，忍不住说道：“你走错路了！”
望着远处时隐时现的车尾灯，姜新禹说道：“从这条路走，刚好经过欧亚大饭店，蓝蝶儿就住在那儿，如果运气足够好，你或许能看到她。”
童潼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大奎出事了，我哪还有那个心情……”
第588章 委屈（感谢书友“艺欣秋月”打赏10000大洋！）
轿车行驶中。
赵宇手握方向盘，说道：“童大奎，到了站里，只要如实交待，看在姜队长的面子上，我们不会为难你。”
童大奎背着双手，钥匙已经打开了手铐，他依然保持着这个姿势，等待着合适的机会。
对方有枪，车速又很快，必须在一个转弯减速的时机，而且最好是便于脱身的居民区。
赵宇神情很放松，说道：“我可提醒你，进了审讯室，你还是这个样子，肯定要吃亏！”
前方是一段弯路，车速已经降下来，四周是纵横交错的胡同，在这种地方逃走再适合不过了。
童大奎搭着话，说道：“长官，你不要听李爱国胡说八道。”
赵宇看了一眼后视镜，说道：“呦，你会说话啊，我真是怀疑你忽然变哑巴了。那你说说，他怎么胡说八道了？”
“我没说那些话，他欠我钱，所以就诬陷我。”童大奎留神观察着车窗外。
赵宇冷笑道：“你这个理由，放在以前我还能信一点，李爱国现在也不缺钱，怎么可能欠你的钱？”
“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童大奎，我不是吓唬你，这件事很严重，弄不好，你的那位主子也要跟着遭殃！”
这句话让童大奎心里一惊，自己一走了之，可以躲起来或者回重庆，小姐怎么办？
自己的疏忽大意，怎么能连累小姐呢？
到现在他也不觉得，这件事是童潼的问题，仍然认为是自己不小心被抓，才惹下了这么大麻烦！
赵宇继续说道：“这件案子有证人，如果再找到那批货……哼，你的主子就算是认识委员长，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童大奎是帮派出身，在喊打喊杀的环境里长大，他信奉的是以暴制暴，杀人灭口这种事在他看来再寻常不过了！
此时，他心里陡然升起一个念头：杀了这个人，再除掉李爱国，整件事就没人知道了！
这些环节中，童大奎自动忽略了姜新禹，这么长时间的朝夕相处，他早就把姜新禹当成了自己人！
“长官，停车，我要方便一下。”童大奎忽然说道。
“忍着！再有十几分钟就到了！”话虽这么说，赵宇还是本能的踩了一下刹车。
童大奎就是等这样的机会，他猛然扑上前去，用手铐套住赵宇的脖子，双手一用力紧紧的勒住！
赵宇全无防范，童大奎反铐着手铐，看上去没有半分反抗能力，没想到竟然来了这么一手！
他奋力的挣扎着，轿车失去了控制，歪歪斜斜撞在一棵大树上，顿时熄了火。
童大奎孔武有力，而且又占了先机，任凭赵宇拼命扯拽着脖子上的手铐，也无法挣脱开。
一分多钟后，赵宇的身体渐渐瘫软下来，双手垂落在两侧，舌头伸出半截，眼白上翻已然窒息而死！
童大奎也累的够呛，喘息了一会，四处看了看，这个路段很僻静，偶尔有行人经过，只是好奇的看了一眼轿车。
堰津帮派众多，经常发生莫名其妙的命案，普通民众多少也听说了一些，即使觉得有些不对劲，也不敢过来查看情况。
童大奎下了车，打开驾驶室的车门，把赵宇挪到另一侧，他自己坐了进去。
姜新禹的车始终不远不近尾随，他是担心童大奎即使打开手铐也无法脱身，准备在关键时刻挡一下赵宇，给童大奎争取逃走的时间。
远远的见赵宇的车停在路边，而且车头撞在树上，姜新禹知道，车里肯定发生了变故！
他猜测是童大奎要逃走，被赵宇察觉，两个人厮打在一块，万万没想到童大奎敢下手杀军统的人！
姜新禹把车停在路边，童潼说道：“怎么不走了？”
姜新禹关掉了车里的灯，说道：“童潼，我想和你谈一谈。”
童潼脸朝着车窗外，气鼓鼓的说道：“谈什么，有什么好谈的！”
“大奎这件事，说大就大，说小就小，恐怕会牵连到你……所以，我建议你明天一早离开堰津！”
“离开堰津？你让我去哪？”
“回重庆避一避风头！”
“避啥风头？我才不怕呢……”
“不是怕不怕的问题，你走了，对任何人都有好处！”姜新禹一语双关的暗示道。
童潼撇着嘴说道：“是你怕受牵连吧！”
“……你说的没错，我是怕受你牵连！”
童潼恨恨的说道：“姜新禹，真想不到，你是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人，我看错你了！”
姜新禹语气平静的道：“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你没看错……”
说话间，远处一片黑暗中，赵宇的车重新亮起车灯，车头调转迎面开了过来。
姜新禹的车停在路边，童大奎并没有注意到，他把油门踩到底，轿车高速疾驰而去。
车内同样是一片漆黑，借着夜色的掩护，根本看不清楚车里的情况。
童潼眼泪含着眼圈，心里觉得万分委屈，本以为找到了可依靠的人，想不到对方说出这样伤人的话。
因为不知道赵宇车里发生了什么事，姜新禹迟疑着要不要追上去。
童潼大声说道：“开车！我要回家！”
听见她的声音不对，姜新禹回过头，只见坐在黑暗中的童潼，眼睛里有亮闪闪的泪光。
“你怎么了？”
“没事！”
“你哭了？”
“没有！”
童潼越说越大声，眼泪却犹如断了线的珍珠，顺着腮边流淌下来，嘴里依然催促道：“开车！我要回家！”
姜新禹默然片刻，发动轿车继续向前开去。
至于说童大奎能不能成功逃脱，就看他的运气了。
半个小时之后，轿车停在了运河北街7号院门前。
姜新禹说道：“童潼，你今晚收拾行装，明天一早我送你走。”
童潼擦了擦眼泪，冷冷的说道：“不麻烦你了，二宝会送我走的！”
姜新禹说道：“你要走的事，跟谁也不要说，明天五点钟……”
嘭！
童潼摔门下了车，昂首挺胸大步走进了院子。
姜新禹的意图，是想借着这个因由，一是让童潼避避风头，二是从私心里说，姜新禹希望她别再回来了……
第589章 惹祸精
“笃笃！”
门外响起敲门声。
“谁啊？”李爱国大烟瘾犯了，正准备出去找地方抽两口。
“我。”门外是童大奎的声音。
李爱国打开房门，哈欠连天的说道：“大奎，你咋又回来了……这、这是谁？”
“一个朋友，喝多了。”童大奎背着赵宇的尸体，阴着脸走进屋子。
李爱国插好门，回身说道：“啥朋友……”
童大奎把尸体放在床上，李爱国吓的倒退了两步，结结巴巴的说道：“赵……他、他咋了？”
童大奎淡淡的说道：“死了！”
李爱国一屁股坐在身后的椅子上，感觉腿肚子转筋，身子像打摆子一样颤抖着。
童大奎目光陡然一寒，森然说道：“你知道吗？我最恨别人骗我！”
“大奎，我错了，我对不住你！要不……你打我一顿得了，出出气！”李爱国低眉顺眼的说道。
对这个少言寡语的“朋友”，李爱国了解的只是表面。
童大奎是帮派出身，注重江湖道义，他能为朋友两肋插刀，也能毫不犹豫杀死背叛自己的人！
童大奎从怀里掏出赵宇的手枪，咔哒一声顶上子弹，黑洞洞的枪口对着李爱国的脑袋。
李爱国这才明白过味儿来，敢情童大奎是要杀自己！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说道：“大奎，好兄弟好兄弟，你听我说，我、我是一时糊涂啊……”
童大奎瞪视良久，猛然抡起枪把，狠狠砸在李爱国头上！
李爱国只觉得眼前一黑，瘫软在地上。
…………
运河北街7号。
童潼坐在沙发上，情绪都写在脸上，一杯咖啡已然冰凉，一口都没喝过。
小纽扣推门走进来，说道：“小姐，行李都收拾好了。”
童潼说道：“知道了。”
小纽扣犹豫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问道：“小姐，咱们……为啥要回重庆啊？”
童潼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别问了，以后再告诉你。”
“可是……大奎哥还没回来呢？”
“他回不……”
房门一响，姜新禹迈步走了进来，接口说道：“大奎先走了。”
小纽扣看了看童潼，又看了看姜新禹，疑惑的说道：“大奎哥的东西都没收拾，怎么先走了呢？”
看见姜新禹，童潼的脸上立刻罩上一层寒霜，站起身就往外走。
“铃铃铃！”电话骤然响起。
小纽扣拿起电话，说道：“喂，请问，你……大奎哥？”
童潼赶忙快步走过来，一把抢过电话，焦急的说道：“大奎，你在哪呢？”
“小姐，没事了。”电话里是童大奎沉闷的声音。
童潼回头看了一眼姜新禹，压低嗓音说道：“你逃出来了？”
“嗯，逃出来了。小姐，放心吧，知道那件事的人，都闭了嘴！”
从小在帮派里长大，童潼太知道“闭了嘴”是什么意思。
童大奎继续说道：“这件事，除了姜先生之外，再没有人知道了。”
“你在哪呢？”
“李爱国家里。”
“你打算怎么走？”
“明天一早坐船走。小姐……你多保重！”
“路上小心点，回去告诉我爹，我很好，让他别惦记。”
“知道了，小姐。”
说到后来，童潼的声音和平时讲话一样，并没有顾忌姜新禹在场。
挂断电话后，童潼慢慢走到沙发前坐下，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说道：“小纽扣，你先出去。”
小纽扣关切的问道：“大奎哥……”
童潼说道：“他没事。”
小纽扣犹犹豫豫的退了出去，回手关上房门。
童潼目视着姜新禹，说道：“大奎打来电话，你一点都不奇怪吗？”
姜新禹说道：“我在等你解释。”
“大奎失手把人打死了，你说该咋办？”
“打死了？”
“嗯。”
“赵宇死了？”
“嗯。”
姜新禹腾然站起身，说道：“大奎现在在哪？”
童潼说道：“怎么，你要抓他？”
姜新禹正色说道：“当然。谋杀军统人员，你知道这是多大的罪名吗！”
童潼反而放松下来，只要童大奎平安无事，死一两个人，在她看来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大奎住在你家里，他杀了军统的人，你不怕受牵连吗？”
“这件事的性质变了，即使受牵连，我也要将他绳之以法！”
“大奎不只杀了赵宇，他还杀了那个李爱国。”
“简直没王法了！快告诉我，他在哪？”
姜新禹嘴上这么说，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他明白童大奎的想法，这么做是为了杀人灭口！
童潼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说道：“要我说呀，你就当啥也不知道，对所有人都有好处！”
姜新禹诱导着说道：“你的意思是说，免得给我带来麻烦？”
童潼诡秘的一笑，说道：“难道不是吗？抓了大奎，对你有啥好处？”
姜新禹故作左右为难状，背着手在客厅里来回的踱步，说道：“童潼，你这是挖坑让我往里跳啊！”
童潼站起身，双手往前一伸，说道：“我就在这里，你要抓大奎，就先抓我吧！”
姜新禹瞪着童潼半晌，终于叹了口气，说道：“我前世一定欠你什么！”
童潼噗嗤一笑，说道：“既然你这么说了，就想着怎么还给我吧！”
姜新禹在心里腹诽着：不知死活的惹祸精，这种时候居然还能笑出来！
“明天，我不用走了吧？”童潼心情十分愉悦。
能为了这么大的事，而包庇自己，可见姜新禹对自己的心意，童潼的委屈自然消失殆尽。
姜新禹想了一下，说道：“暂时不用走，等风声过了，你最好还是回重庆，免得将来东窗事发！”
童潼不以为然的说道：“大奎都走了，还能有啥事？”
姜新禹说道：“大奎杀了人，现场一定会留下痕迹，你当军统的人都是吃干饭的吗！”
童潼慌乱起来，说道：“对啊，这可咋办……”
姜新禹慢慢坐下来，说道：“听天由命吧，大不了，我陪你一起坐牢！”
童潼眼珠一转，笑道：“你讨厌，就知道吓唬人！大奎又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他会处理好的！”
第590章 费尽心思
琢玉阁古玩店。
听姜新禹讲完事情经过，魏忠文也惊出了一身冷汗，说道：“看来你是对的，必须让童潼离开堰津！”
姜新禹说道：“这件事以后再说，当务之急，是要处理好案发现场，我担心童大奎会留下线索，如果军统查到他，自然还是会查到童潼的身上。”
魏忠文略一思索，说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们的人去善后？”
“没错！童大奎乘坐明早五点钟的船，他应该四点多就会出门，到时候咱们的人再去。除了要抹去童大奎在现场遗留的痕迹，最关键的是，那副手铐一定要找到！”
“如果找不到，敌人会通过手铐查到你？”
“手铐是日伪时期的，本来没有线索可查。但是，孙杰见过这副手铐。”
“孙杰是谁？”
“行动队的一个组长。”
“既然是这样，你干嘛要给赵宇这副手铐？”
姜新禹摇了摇头，说道：“我以为童大奎会选择逃跑，没想到他敢对赵宇下手，是我大意了，疏忽了他的护主决心！”
魏忠文劝慰道：“这也怪不得你，他是帮派出身，做出的决定，难免会让人想不到……放心吧，只要手铐在现场，就一定能找到！”
“应该在现场，童大奎没必要带着它。”
“明天你回来的时候，看到收古钱币的牌子挂出去，就可以来我这里把手铐拿走。”
姜新禹点了点头，思索了一会，说道：“还有，最好制造一个类似入室抢劫的假现场，用来扰乱敌人的调查方向。”
魏忠文说道：“制造假现场，骗过警察的眼睛，似乎还有可能，军统在这方面可都是非常专业，我担心，他们会看出破绽！”
姜新禹看了一眼手表，说道：“制造假现场，只是一个幌子，这件事我另有安排，时间太晚了，就不和你详细说了。”
魏忠文知道，既然姜新禹这么说了，肯定是想到了应对的办法，于是说道：“好！我知道了！哦，对了，想要把童潼顺利调走，你最好想办法和她疏远一点，感觉……她似乎对你动了感情。”
姜新禹苦笑道：“是啊，真是一个麻烦……”
十几分钟后，姜新禹离开古玩店。
回到家里，童潼说道：“你去哪了？走的时候都不说一声。”
姜新禹脱下外套，递给一旁的小纽扣，说道：“出去买包烟。”
“就不能等到明天再买，你快赶上大烟鬼了！”童潼碎碎念叨着。
“不抽烟的人，跟你说，你也理解不了。”姜新禹撕开香烟封口，点燃了一支。
童潼撇着嘴说道：“吃喝漂赌抽，你占了四样，离五毒俱全也不远了！”
姜新禹看了她一眼，微笑着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五毒俱全？”
“你！”童潼脸涨的通红，瞪着姜新禹半晌，忽然笑了，说道：“你今天就是故意气我，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哼！”
说着话，她站起身说道：“小纽扣，床铺好了吗？本小姐要休息了！”
目送童潼走出客厅，姜新禹喃喃着说道：“看来，非得让你亲眼看见才行……”
…………
军统堰津站。
会议室。
临时召开这次会议，主要是因为赵宇被杀一案。
周俊臣正在介绍案情，说道：“经过法医尸检，赵宇是窒息而死。另一名死者李爱国，头骨都被打碎了，凶手手段十分残忍。”
冯青山补充着说道：“警察局刚刚打来电话，认为这是一起入室抢劫案，屋子里翻的乱七八糟，值钱的东西都被拿走了。”
姜新禹提出了质疑，说道：“入室抢劫？不会吧？李爱国这个人我知道，他在码头上工作，薪水收入有限，匪徒会选择这种作案目标？”
吴景荣微微点了点头，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况且现场还有一个带着枪的赵宇，普通匪徒去了也是束手就擒的份儿！
冯青山解释着说道：“这段时间，李爱国出手十分阔绰，经常出入高级场所，至于他哪来的钱……这个还在调查！通过现场勘查，行凶者至少有四个人，遗留下来的脚印十分明显。”
吴景荣轻咳了一声，周俊臣立刻说道：“哦，李爱国是我的线人，他刚刚领了一笔赏钱。”
冯青山恍然，说道：“这就难怪了……不过，赵宇为什么会出现在李爱国家里？他不是被抽调给行动队了吗？”
姜新禹说道：“哦，我安排赵宇跟孙杰一组，孙杰说，赵宇跟他打了招呼，说是见一个线人，然后就再也没回来。”
周俊臣接口说道：“李爱国虽然是我的线人，但是平时一般由赵宇负责联系。”
乔慕才随手翻阅着尸检报告，说道：“凶器找到了吗？”
周俊臣说道：“在李爱国家里找到一把带血的斧子，应该就是杀死李爱国的凶器，至于赵宇……凶器应该是铁丝之类的金属物，因为他脖子上有明显的伤痕。”
吴景荣手指轻敲着桌面，一直在听着案情分析，此刻说道：“我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李爱国是拿到了一笔赏钱，不过，为了这点钱，连杀两人，其中一个还是军统的人……听上去不太可信！”
姜新禹说道：“副站长分析的很有道理……我刚刚还在想，咱们的思路是不是出现了差错？”
“姜队长有何高见？”吴景荣饶有兴致的问道。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高见不敢当。现场我也看了，屋子里确实很凌乱，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似乎像是一个假现场！”
冯青山表示同意，说道：“我也这么认为，衣服被子扔的到处都是，太刻意了。另外，赵宇是被人从后面勒住脖子，可见，凶手很可能是熟人！”
他转脸对周俊臣说道：“周主任，赵宇有没有惹到什么人？”
周俊臣犹豫了一下，说道：“前一段时间，赵宇和青帮的龙四海发生过冲突……”
乔慕才沉着脸，打断了他的话，说道：“这么重要的情况，为什么不早说！”
训斥了周俊臣，乔慕才对冯青山说道：“冯处长，这件案子由情报处负责，秘密调查这个龙四海！”
“是！”冯青山躬身说道。
姜新禹暗暗松了一口气，自己费尽心思，总算把案情带到这上面来了！
袁文奎死后，帮里的几位老大谁也不服谁，青帮在堰津实质上四分五裂，这种混乱时期，一些实力派脱颖而出。
龙四海就是其中之一，他的地盘主要在红桥一带，生意囊括了暗娼地下烟馆赌场等等，甚至还经营了一家电影院。
以他现在的势力，要说因为个人恩怨，谋杀一个普通的军统人员，也并非不可能！
第591章 钥匙呢
傍晚。
姜新禹下班路过琢玉阁古玩店时，见门口挂着收古钱币的牌子。
回到家里，屋里屋外空无一人，茶几上留了一张字条：我去百货了，饭菜在锅里。
姜新禹无奈的摇了摇头，有的人天生性格开朗，即使刚刚经历过性命攸关的危险，转眼也能忘的一干二净！
就像童潼这样，居然还有心情去逛百货公司！
他走进卧室，从床底下拽出一个皮箱，打开密码锁，箱子里码放着一些古董字画。
随手拿出一幅画，把箱子锁好，重新推回床下，然后快步走出家门。
十几分钟后，姜新禹来到琢玉阁古玩店。
“呦，姜先生，您来了。”宝根热情的打着招呼。
宝根不知道姜新禹的真实身份，这是组织上的意思，主要是为了确保姜新禹的安全。
姜新禹说道：“老板在吗？”
店内只有一个客人，正专注看着墙上的一幅字。
魏忠文闻声从里屋走出来，见姜新禹拿着一幅画轴，说道：“姜先生，谢谢照顾小店生意，里边请。”
“魏老板，我打听过行情了，上次你出的价钱可不行，这次要是太少，我可不能卖。”
“好说好说。不过，怎么也得先验验货不是……”
两人说着话，一前一后走进里屋。
魏忠文关上房门，拉开柜门在里面摸索了一会，拿出一副手铐递给姜新禹，说道：“上面本来有血迹，我用肥皂水清洗过了。”
姜新禹接过手铐，说道：“行动人员的鞋子都要烧掉，现场采集到了他们的脚印。”
魏忠文说道：“那是故意留下的脚印，人多才像是入室抢劫，要不然一两个人，怎么可能杀死两个人。”
姜新禹把手铐放进公事包，说道：“那个其实不重要，我主要是……”
他停顿了一下，说道：“钥匙呢？”
魏忠文莫名其妙，说道：“啥钥匙？”
“手铐钥匙，一把银色的小钥匙！”
“没有啊，只找到了手铐，上面没有钥匙！”
姜新禹皱着眉说道：“有手铐就应该有钥匙，是不是掉在哪了，他们没注意到？”
魏忠文想了想，说道：“那么小的一把钥匙，时间又很紧迫，没留意也很正常……钥匙有特殊的标识吗？”
“那倒没有，就是一把普通的钥匙。算了，不说这件事了，晚上码头的行动，准备的怎么样了？”
“一切就绪！”
“要安排得力人手，千万不要出差错！”
“放心吧，今晚派去的同志，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地下，不会有事的。”
“那就好。”
“童大奎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不用担心，他身上证件齐全，正常回重庆，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那、童大奎突然离开，会不会引来特务的注意？”
“不会，他只是一个下人，即使有人问起来，童潼有很多理由可以应对。”
在来堰津之前，魏忠文对姜新禹并不算了解，多少有些担心他的能力问题，通过几次的接触，心里已然彻底放下心。
姜新禹确实是一个合格的情报员，考虑事情非常全面，即使遇到突发事件，也能处理的有条不紊。
魏忠文由衷的说道：“新禹同志，组织上让你做我的领导，是一个英明的决定！”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组织上主要是考虑到，你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要不然还是你当领导更适合。”
魏忠文说道：“跟我就别谦虚了……哦，对了，再看到古玩店挂出收古钱的牌子，就是说明那批货顺利到达目的地！”
姜新禹点了点头，伸手拿起画轴，说道：“这幅画我还要拿回去。”
魏忠文很奇怪，说道：“为什么？”
姜新禹掀开窗帘一角，向外看了看，说道：“做生意就是这样，不可能每次都顺利成交，况且，我又不是一个急用钱的人。”
魏忠文笑道：“我就说吧，还是你当领导适合，我就没想到这个细节！”
姜新禹没再说什么，指了一下房门，推门走了出去。
魏忠文跟在身后，一迭声的说道：“姜先生，姜先生，请等一下。”
姜新禹回转身，故作无奈的说道：“魏老板，我说句难听的话，您给的价钱，等于是明抢一样！”
魏忠文陪着笑脸，说道：“姜先生，做生意不就是这样嘛，要是觉得不满意，咱们再研究研究……”
“算了吧，您根本没诚意。”姜新禹迈步就往外走。
“小姐，你慢一点，等等我！”门外是小纽扣气喘吁吁的声音。
姜新禹停住了脚步，他不想在这种地方遇见童潼。
“魏老板，你能加多少？”姜新禹回身说道。
魏忠文愣了一秒钟，以为姜新禹还有话要对自己说，赶忙说道：“加多少，咱们再好好商量嘛，您里面请！”
姜新禹走到柜台前，拿起笔在便笺上写了一个数字8，说道：“这样可以吗？”
魏忠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走过来，拿起笔又写了一个5，说道：“您看……”
话音未落，房门一响，童潼大模大样走了进来，嘴里说道：“小纽扣，快进来瞧瞧，这里啥时候开了一家古玩店。”
小纽扣拎着一个藤木箱子，步履蹒跚的走了进来，把箱子往地上一放，喘着气说道：“早开了吧……咦，姜先生？”
童潼也看见了姜新禹，蹦跳着走过来，说道：“这么巧，你也在这？”
魏忠文这才明白，姜新禹为啥忽然不走了。
姜新禹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没躲过去，看了看童潼和小纽扣，说道：“你们不是去百货公司了吗？”
童潼瞪着大眼睛，说道：“去百货公司？没有啊。”
姜新禹说道：“那你们去哪了？”
“洗澡去了，就在街对面。”童潼回手虚指了一下。
姜新禹对她话有些怀疑，看着小纽扣身旁的藤木箱子，说道：“洗澡带这么大一个箱子？”
童潼不以为然的说道：“要不是小纽扣拎不动，我本来要拿更大的那个箱子！”
“你怎么留条说，去百货公司了？”
“我没有啊……你净瞎说！”
“字条还在，你回去看看就知道了。”姜新禹伸手拎起箱子，朝门口走去。
童潼一把拉住姜新禹的衣襟，说道：“嗳嗳嗳，别走！我刚进来，啥都没看呢！”
魏忠文走过来，假装不认识童潼，客气的说道：“姜先生，这位小姐是？”
还没等姜新禹说话，童潼快速的说道：“我是他女朋友！”
魏忠文哦哦了几声，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说道：“小姐，您随便看，看好了，价钱都好商量……”
第592章 一半幻想，一半现实
从琢玉阁古玩店出来，童潼和姜新禹并肩走着，说道：“这家店以后别去了！”
姜新禹说道：“为什么？”
童潼不屑一顾的说道：“店里没有几样真货，大部分都是赝品。”
姜新禹颇感惊讶，说道：“你能看出真品还是赝品？”
“你是没去过我家……”童潼一努嘴，说道：“小纽扣，告诉他！”
小纽扣在一旁说道：“老爷特别喜欢老物件，家里的古玩字画装满了一间屋子，比刚才那家店里要多的多……”
童潼打断她的话，说道：“谁让你说这个了！”
小纽扣说道：“小姐，那你让我说啥呀？”
童潼侧过身子，用口型说道：“说我！”
小纽扣还是没明白，一脸茫然的看着童潼。
童潼伸手轻拧了一下小纽扣的脸蛋，说道：“你和大奎一样，都是棒槌！”
小纽扣停下脚步，怔怔的出了一会神，自言自语的说道：“也不知道大奎哥到哪了……”
童潼嘻嘻一笑，说道：“想他了？”
小纽扣红着脸说道：“小姐，你又乱讲！”
“我可没乱讲，等你长大了，我就把你嫁给大奎！你说好不好？”
“我去开门。”小纽扣低着头快步疾走。
古玩店距离姜新禹住处本来也不远，走路连十分钟都用不上。
即使岔开了话题，姜新禹也听明白了，童万奇喜欢收藏古玩字画，常年累月的耳濡目染，童潼也多少具备了一点这方面的知识。
“箱子里装的什么？”姜新禹把藤木箱子由左手换到右手。
算上箱子的重量，再加上里面的东西，起码有十几斤，难怪小纽扣累的走不动路。
“洗澡用的东西呗。”
“你洗澡带这么多东西？”
“这还是少的呢……那是谁？”
姜新禹家门口，一个穿着单薄小姑娘，胳膊上挎着一个包裹，在路灯下徘徊着。
这时候小纽扣已经走到门口，小姑娘迎上前，两人说了几句话，然后向姜新禹这边望过来。
“小兰。”姜新禹说道。
“谁？”童潼一脸懵。
来到近前，小兰恭恭敬敬鞠了一躬，说道：“姜先生。”
小纽扣掏出钥匙，打开院门。
姜新禹对小兰说道：“进去说吧。”
进了客厅，灯光亮起。
童潼端详了一会小兰，说道：“哦，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卖花的小妹妹？”
小兰羞怯的说道：“嗯。”
童潼说道：“你干嘛来了？有事吗？”
小兰双手扯着衣襟，有些紧张的说道：“是、是姜先生让我来的。”
童潼一下子想起来了，姜新禹答应过小兰来家里做佣人。
“暧呀，小兰，真是不好意思，家里暂时不缺人了，以后有机会再找你。”童潼俨然是以女主人的身份说话。
小兰不知所措的看着姜新禹。
姜新禹看了一眼小兰的包裹，微笑着说道：“随身物品都带来了？那就留下吧，正好和小纽扣是一个伴儿。”
小兰连声说道：“谢谢姜先生，谢谢姜先生。”
姜新禹说道：“小纽扣，把大奎的房间收拾一下，让小兰住那。”
忽然多了一个年龄相仿的玩伴，小纽扣倒是很高兴，亲亲热热拉着小兰的手，说道：“先住我房间吧，床很大，一点都不挤，明天再给你收拾房间，好不好？”
“好。”小兰点了点头。
目送着两个小姑娘走出客厅，童潼姜新禹说道：“家里就这么大，用得着两个佣人吗？”
姜新禹说道：“过一段时间，你们走了，小兰刚好补上。”
童潼重重的坐在沙发上，不高兴的说道：“如果我不走呢？”
“不走……多一个人干活也挺好。”姜新禹把那张纸条递给童潼。
童潼看过了纸条，先是一副吃惊的表情，然后极力做回忆状。
姜新禹掏出香烟点燃一支，说道：“是你写的没错吧？”
童潼愣怔了一会，掩嘴笑道：“没错没错……这两天我打算去一趟百货公司，写这张纸条的时候，本来要写浴池，不知道咋回事，就写成了百货。”
“脑子一瞬间分成了两部分，一半在幻想，一半在现实。”姜新禹拿着画轴出了客厅。
童潼兀自皱眉思索着，自言自语的说道：“一半幻想，一半现实……那不就是精神分裂吗？好你个姜新禹，变着法儿的骂人！”
…………
第二天。
军统堰津站，行动队长室。
孙杰正在汇报案情，说道：“队长，在白河附近的荒草内，发现了一辆黑色福特轿车，经过核对，是赵宇开的那辆车。”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发现线索没有？”
“暂时还没有。情报处的人在勘查现场，估计下午能把车开回来。”
“哦……学生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学生中间有一个叫高扬的人，最近表现的非常活跃。”
“他是哪所学校的？”
“圣约翰大学。”
“教会学校？”
“对。”
姜新禹沉思了片刻，说道：“查一下这个人的身份背景，能进入教会学校读书，应该不是普通老百姓。”
孙杰说道：“已经查过了，高扬父母都是普通人，他的舅舅是贾继涛，估计是因为这个原因进入的教会学校。”
“禁烟局的贾局长？”
“就是他。”
“除了高扬，还有什么情况？”
“他们集会的地点……”
“笃笃！”
房门响了两下，乔慕才推门走了进来。
姜新禹赶忙站起身，说道：“站长，有事啊？”
乔慕才笑了笑，说道：“没事儿，刚好路过，进来坐坐。不耽误你们吧？”
“站长，您请坐。”姜新禹对孙杰摆了摆手。
孙杰躬身退了出去。
落座之后，乔慕才说道：“怎么样，孙杰做事还算得力吧？”
姜新禹拿起暖水瓶，沏了一杯茶，说道：“麻克明，孙杰，他们都有着多年的敌后经验，做起事来得心应手。”
乔慕才点了点头，说道：“你要是不忙，下午陪我去一趟欧亚饭店。”
“是。”
乔慕才微笑着说道：“你就不问问，去欧亚饭店做什么？”
姜新禹正色说道：“妄自探听上司机密，是特工人员大忌。您训导的第一课，着重讲了这件事，新禹从不敢忘！”
第593章 人心真假最难辨
对姜新禹的表态，乔慕才很是满意。
他需要的就是这种“明事理”的手下，经常捅娄子、看不出眉眼高低的，即使再忠心也不敢重用。
乔慕才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皱了皱眉，说道：“苦丁茶吧？”
姜新禹说道：“是。”
“你怎么喜欢喝这种茶，不觉得口感不好吗？”
“站长，我劝您平时也多喝一点苦丁茶，开始是很苦，但是回味清香甘甜。”
听姜新禹这么一讲解，乔慕才又喝了一口，很认真的品着滋味，说道：“嗯，是有那么点意思……苦尽甘来，好兆头啊！”
放下茶碗，乔慕才说道：“下午去欧亚饭店，其他的都是次要，最重要的是防备有人跟踪！”
“是！”姜新禹没有半点犹豫。
乔慕才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说道：“开车的时候，和我的车保持一定的距离，别让某些人看出来，我们是去同一个地方！”
“明白！”
姜新禹嘴里答应着，心里觉得奇怪，乔慕才搞得如此神秘，好像是去做什么见不得见的事一样……
乔慕才站起身，朝门口走了两步，又回身说道：“哦，对了，去重庆参加培训班的几个人，后天早上七点出发，你通知一下汪学霖，让他提前做好准备。”
“他们是一起走吗？”
“对，在站里集合，搭乘驻军的飞机去。”
“知道了。”
送走了乔慕才，姜新禹冥思苦想半晌，也猜不到乔慕才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从乔慕才的话里话外，他是防着吴景荣，担心被抓到把柄，去欧亚饭店能有什么把柄？
既然想不明白，姜新禹索性也就不去想，下午就全知道了，他拿起电话拨通了档案股的号码。
“你好，档案股，找哪位？”接电话的是王新蕊。
“我是姜新禹，告诉汪学霖，让他这两天准备准备，后天一早去重庆。”
“好的。姜队长，还有别的事吗？”
“还有就是……他在档案室吗？”
“在。”
“让他接电话。”
“您稍等。”
过了一会，电话里传来汪学霖的声音：“姜队长，我是汪学霖。”
姜新禹说道：“后天去重庆，早上五点钟之前，来站里集合，不要迟到。另外，携带的随身用品，不要带太多行李，避免给长官留下不好的印象，你是去培训，不是去度假，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
“好了，就是这件事。”
“多谢姜队长！”
挂断电话，王新蕊低声问道：“学霖，是后天去重庆吗？”
“是。”汪学霖点了点头。
“几点的车，我去送你。”
“还没最后定，姜队长只告诉我，五点钟来站里集合。”
“哦……”
午餐时间，王新蕊主动说道：“我和学霖值班，你们去吃饭吧！”
一名同事打趣着说道：“总是让二位值班，真是不好意思。”
陈雷站起身说道：“觉得不好意思，吃饭的速度都加快一点，换他们去餐厅！”
股长出头打抱不平，众人不敢再拿这件事取笑，互相挤眉弄眼的走出档案股。
陈雷随后也走了出去，档案股只剩下汪学霖和王新蕊。
“学霖，你最近是怎么了？”
“怎么了？”
“感觉你对我特别冷淡，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你想多了，最近太忙了……”
王新蕊摇了摇头，说道：“你没说实话。”
汪学霖笑了一下，说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王新蕊沉默了半晌，幽幽的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知道原因，本来周主任不让我说，可是……看你这个样子，我心里难受极了！”
汪学霖心里跳了一下，说道：“如果是涉及机密，你最好不要告诉我，免得……”
王新蕊起身来到汪学霖近前，一副豁出去的样子，说道：“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不能因为所谓的机密，让你对我产生误解！”
“新蕊，我对你没有误解，你真是想的太多了。”汪学霖尽量解释着。
王新蕊对这些话全然不加理会，目视着汪学霖的眼睛，说道：“那天，在机要室整理文件的时候，我故意偷看了红柜文件，其实你看到了，对吗？”
汪学霖很吃惊，他没想到王新蕊能把这些事，说的坦坦荡荡，堂而皇之的告诉自己。
王新蕊继续说道：“还有，在水晶之夜，看着我像是要和别人接头，其实都是假的，都是周主任事先安排的。”
虽然知道了内情，但是从王新蕊嘴里出来，还是对汪学霖产生了强烈的震撼，幸亏刘德礼的情报及时，要不然自己早进了审讯室！
王新蕊如释重负的说道：“把心事都说出去，感觉真的很舒畅，像是卸下了一座山！”
“那些事……都是假的？”
“当然，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我怎么可能还坐在这里。”
“就是说，设了这么一个局，其实是针对我？为什么啊？”
“学霖，你别生气，情报部门就是这样，对某个人产生怀疑，肯定要展开调查。试探，也是调查的一部分。”
“问题是，我做了什么，让人怀疑了？”
“学霖，你就不要纠结了，受到调查的不只是你一个人。况且，你通过了这次调查，这不是很好吗？”
汪学霖苦笑着说道：“这么说，我去副站长那里举报你，想必你也知道了吧？”
王新蕊说道：“当然。不过，我不怪你，换成是我也会这么做！”
“谢谢理解。”
“所以，希望你也不要怪我。”
“怪你什么？”
“我、我欺骗了你……但是，我的主观意图是好的，我不希望站里藏着共党内奸！”
汪学霖摆了摆手，说道：“就像你说的一样，都是为了工作，我觉得，这种调查非常有必要，绝不能给共党可乘之机！”
王新蕊含情脉脉看着汪学霖，柔声说道：“学霖，你是一个深明大义的男子汉！认识你，是我最幸运的事！”
望着王新蕊热切的目光，汪学霖一时有些恍惚，这个女人说的这些话，到底那句是真，哪句是假……
第594章 巾帼不让须眉
欧亚大饭店。
乔慕才在轿车内闭目养神，姜新禹的车由远而近开过来。
司机提醒着说道：“站长，姜队长来了。”
乔慕才睁开眼睛，吩咐道：“把包交给他，我先进去。”
说着话，他开门下车，迈步走进欧亚饭店。
几分钟后，姜新禹拎着一个黑色皮包走进饭店大堂，坐在沙发上的乔慕才招了招手。
姜新禹快步走了过去。
乔慕才说道：“这个皮包，务必轻拿轻放！”
“好的。”
“路上没什么事吧？”
“您放心，没有。”
“那就好。”
乔慕才站起身，向吧台走去
姜新禹不远不近的跟随，观察着四周情况。
来到吧台前，乔慕才对服务生说道：“我约了胡美娟小姐。”
“先生您贵姓？”
“姓乔。”
“请稍等。”
服务生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过了一会，电话接通。
“胡小姐，有位乔先生说是约了您……哦，好的，好的，再见。”
放下电话，服务生说道：“先生，胡小姐正在会客，请您十分钟后再上去。”
乔慕才想了一下，说道：“胡小姐住几号房？”
服务生回答道：“五楼9号房。”
乔慕才看了一眼手表，回身对姜新禹说道：“我们上楼去等。”
说着话，两人一先一后向楼梯走去。
到了五楼客房部，按照门牌号码找到了9号房。
乔慕才低声说道：“新禹，皮包里有一个首饰盒，一会交给胡小姐。”
“知道了。”姜新禹四处看了看，说道：“站长，咱们到那边休息一下吧。”
楼梯口是客人临时休息区，摆放着几把椅子和茶几。
乔慕才点了点头，迈步刚走了几步，只听见房门一响，从9号房内走出一个人。
“吴先生，恕不远送。”
“留步留步。”
“再见。”
“再见。”
房门咔哒一声关上，在乔慕才愕然的表情中，从9号房出来的吴先生——吴景荣同样目瞪口呆。
两人站在走廊里，有几秒钟相对无言。
姜新禹及时化解了尴尬气氛，说道：“副站长，这么巧。”
吴景荣掩饰着窘迫，说道：“是啊，真的很巧……站长，你们这是？”
乔慕才也恢复了镇定，说道：“哦，我来拜访一位朋友。”
吴景荣忍不住看了一眼9号房门，说道：“那就不打扰了，我还有事，告辞！”
目送着吴景荣转过楼梯口，乔慕才喃喃着说道：“竟然被他抢了先……”
姜新禹说道：“站长，咱们还进去吗？”
乔慕才略一思索，说道：“他既然去了，我们就更得去了！”
姜新禹走到9号房门前，伸手敲门，“笃笃！笃笃！”
过了一会，门镜暗了一下，房门打开。
一个面容秀美，穿着光鲜亮丽的女人款款站在门内，说道：“请问，你们找谁？”
乔慕才上前一步，客气的说道：“胡小姐，你好，在下乔慕才，咱们上午通过电话。”
女人哦了一声，退开了身子，微笑着说道：“乔先生，请进。”
这间房是豪华套间，卧室、客房、客厅、厨房、浴池，厕所等等，各种配套设施一应俱全。
自从看到胡小姐第一眼起，姜新禹就觉得这个人很面熟，依稀在哪里见过。
胡小姐大约三十岁左右，不仅年轻貌美，还有着一种独特气质，眉宇间似乎总带着一丝淡淡的忧郁，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落座之后，胡小姐说道：“两位喝点什么？”
她说着一口流利的京片子，倒像是地道的北平人。
茶几上摆着两只茶碗，还没来得及撤下。
乔慕才说道：“还是不麻烦了，我们坐一会就走。”
胡小姐说道：“以您的身份，能屈尊大驾，小女子已经是受宠若惊了，如果怠慢了您，那可是不应该。”
乔慕才笑道：“那就茶吧。”
“这位先生呢，您喝点什么？”胡小姐转脸对姜新禹说道。
姜新禹说道：“一样。茶。”
胡小姐走到厨房门口，对里面说道：“阿红，茶几收拾一下，再搞两碗好茶来。”
“知道了，小姐。”厨房里有人答应着。
胡小姐这次说的是上海话，如果只从口音上判断，让人分不清她到底是哪里人。
回到客厅，胡小姐坐在乔慕才对面，把果盘推了推，说道：“茶水还要等一会，两位先吃些水果。”
寒暄了一会，乔慕才说道：“都说胡小姐精通各地方言，语言天赋极佳，今日一见，传言果然不假。”
胡小姐微笑道：“所以说，传言终归是传言，乔先生切莫当真。事实上，我只会讲广州和北平两地的方言，上海……自不必说了，那是我的家乡话。”
姜新禹坐在一旁，给他的感觉，这位胡小姐言谈举止落落大方，一看就是经历过大风浪的人物。
一个梳着粗辫子的姑娘端着托盘走进来，收拾着茶几上的茶碗。
胡小姐对她说道：“阿红，带来的点心拿一些来，招待客人。”
名叫阿红的姑娘躬身退了下去。
乔慕才颇为感慨的说道：“想当年，胡小姐不为重金利诱，拒绝为侵略者粉饰太平，这份高风亮节，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胡小姐展颜一笑，说道：“您过奖了，我是中国人，我只是尽一个中国人的本分而已！”
听了他们的对话，再结合胡小姐的外貌，姜新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她就是大明星蓝蝶儿！
姜新禹看过蓝蝶儿早年的电影，但是电影和现实之间，差距还是很明显，起码年龄上至少相差了有十年。
眼前的蓝蝶儿不仅仅是漂亮，那股独特的气质，在电影里是体现不出来的。
阿红又端着托盘进来，三碗茶水，一碟云片糕，一碟龙须酥，一一摆放在茶几上。
蓝蝶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这是我从上海带来的点心，两位尝一尝，看看味道比起堰津的点心如何。”
乔慕才拿起一块云片糕，看着层层叠叠的造型，打趣着说道：“看着都美轮美奂，不忍心下口啊。来，新禹，你也尝尝！”
第595章 其实天很蓝，乌云总会散
姜新禹拿起一块龙须酥放进嘴里，口感酥松绵甜，入口即化，说道：“即使在上海，这种高级点心也不是很常见，我记得，好像在西点店才能买到龙须酥。”
蓝蝶儿目视着姜新禹，说道：“这位先生去过上海？哦，对不起，真是太失礼了，忘了请教，先生您贵姓？”
“免贵姓姜，姜新禹。”
姜新禹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大概是在十年前，我去过一次上海。”
蓝蝶儿微笑道：“请问，上海给姜先生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姜新禹想了一下，说道：“时髦、洋气！”
乔慕才说道：“说的很到位，这确实是上海的特点！”
他带姜新禹来欧亚饭店，一是负责警戒护卫，二是来见蓝蝶儿，多一个人不至于冷场。
现在看起来，效果非常不错，蓝蝶儿谈兴很浓，没有表现出冷淡的态度。
蓝蝶儿端起茶碗，掀开碗盖，优雅的吹了吹，说道：“其实，所谓的时髦洋气，都是潜移默化，自然而然产生的东西，毕竟上海是一个国际大都市。我个人觉得，包容，才是上海最贴切的标签！”
乔慕才夸赞道：“胡小姐见解独特，令人佩服。”
蓝蝶儿摇了摇头，微笑道：“哪里，我只是身在其中，有更深的体会罢了。”
说了一会闲话，乔慕才轻咳了一声，对姜新禹使了一个眼色。
姜新禹打开皮包，里面是一个镀银的首饰盒，盒子表面雕龙画凤，制作极其精美。
不用说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单凭这个首饰盒，那也是相当贵重的物件。
看着茶几上的首饰盒，蓝蝶儿说道：“乔先生，您这是……”
乔慕才说道：“在下对胡小姐十分的钦佩，这是一点小意思，还请笑纳。”
“这怎么好意思……”
“只是朋友间的见面礼，胡小姐千万别客气。”
蓝蝶儿拿起首饰盒，感觉入手很重，说道：“我可以打开看看吗？”
乔慕才说道：“当然，从现在起，它已经属于胡小姐了！”
蓝蝶儿轻轻一按锁簧，首饰盒盖缓缓弹起，里面是一尊栩栩如生的玉观音，足有半尺高，通体碧绿，晶莹剔透，一丝杂质都没有。
按照如今市面行情估价，这尊玉观音，从质地到做工，少说也值三根金条。
面对这尊价值不菲的“见面礼”，蓝蝶儿面色波澜不惊，把首饰盒盖合上，轻轻推到乔慕才近前，说道：“乔先生，礼物太贵重了，抱歉，我不能收。”
乔慕才把首饰盒又推了回去，说道：“胡小姐，只要能在戴老板面前，替乔某美言两句，这份薄礼又算得了什么呢。”
蓝蝶儿眉毛一挑，似笑非笑的看着乔慕才，说道：“有些事情，你恐怕是误会了，是不是又轻信了毫无根据的传言？”
乔慕才连连摆手，说道：“胡小姐，千万不要误会，主要是因为……你和戴老板是好朋友，作为下属，我只是替戴老板表示一下心意。”
蓝蝶儿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我知道，关于我的流言蜚语很多，我都解释累了，真的不想再解释了。但是，人言可畏，每次遇到造谣传谣的人，我还是忍不住试着去解释，努力让他们相信，这一切不是真的！”
乔慕才面露尴尬之色，说道：“胡小姐，你这样说，等于是说我也是传谣者，我真是感到无地自容！”
姜新禹在一旁说道：“胡小姐，乔先生的意思，您可能是误会了。”
蓝蝶儿颇有些意兴阑珊，说道：“那你说说看，我怎么误会了？”
姜新禹说道：“众所周知，您和戴老板交情莫逆，是非常要好的朋友。问题是，我们中国人有一个陋习，只要是男女在一起亲密些，就会往男女关系上去想。我的意思是说，乔先生讲的是正常朋友，你可能会先入为主，以为说的是那些谣言！”
蓝蝶儿沉吟不语，眉头渐渐舒展开，过了一会，缓缓说道：“这么说，姜先生相信我的解释？”
姜新禹正色说道：“当然。我的一个朋友说过，看你的面相，就是一个品格高尚的人，这样的人，不可能去做坏事。”
蓝蝶儿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饶有兴致的说道：“你朋友会相面？”
姜新禹笑道：“那倒不会，不过，她看人很准。而且，她非常喜欢你的电影。”
蓝蝶儿微笑着说道：“姜先生的这位朋友，他，还是她？”
“女字旁的她。”
“是姜太太吗？”
“不，普通朋友而已。不过，因为我们走的太近，常常被人误会是男女关系。”
蓝蝶儿掩嘴笑道：“看来，姜先生也遇到了和我一样的困扰！”
姜新禹叹了口气，说道：“没办法，世俗的偏见并非一天形成，既然短时间内无法解决，只好坦然面对！要不然，把自己搞的痛苦不堪，恰恰满足那些人的阴暗心理，如果能对质疑不加理会，你就会发现，其实天很蓝，乌云总会散！”
蓝蝶儿沉思了半晌，缓缓点了点头，重复着说道：“其实天很蓝，乌云总会散……嗯，说的有道理！”
见蓝蝶儿情绪舒缓下来，乔慕才暗暗松了一口气，他是有求于人，如果因为一句话得罪了她，岂不是起了反作用！
果然，蓝蝶儿说道：“乔先生，刚才我的情绪有些过激，说了不该说的话，希望能得到您的谅解。”
“哪里哪里，一点小误会而已，没关系……这份礼物，还请胡小姐不要嫌弃。”乔慕才把首饰盒又推过去一点。
蓝蝶儿想了想，说道：“不是我不给乔先生面子，您有所不知，我信奉几督，所以，您这个……不好意思了。”
姜新禹说道：“听说胡小姐是在圣三一教糖举行的婚礼。”
蓝蝶儿惊讶的看了姜新禹一眼，说道：“传闻军统无孔不入，今天算是领教了，你们居然连这种事都知道！”
姜新禹说道：“胡小姐多虑了，我们不可能调查像胡小姐这样奉公守法的社会名流，这件事是朋友告诉我的。”
蓝蝶儿眼珠一转，笑道：“女字旁的她？”
姜新禹也笑道：“没错！”
乔慕才现在很后悔，如果事先和姜新禹商量一下，就不会送了一件不该送的礼物，宗角信仰不同，这个就不好强求了。
蓝蝶儿想了一下，说道：“听闻堰津玉石工艺很有名，乔先生方便的话，帮忙订做一个十字架，大小最好能戴着身上那种。”
军统少将站长亲自登门拜访，如果一点面子也不给，终归是不太好，人际交往中，让步也是一种处事态度。
一个戴在脖子的十字架，贵能贵到哪去，收这样的“见面礼”，蓝蝶儿心里也能踏实一点。
第596章 笨办法
临走时，乔慕才说道：“胡小姐，刚才的事，就拜托了！”
蓝蝶儿说道：“乔先生，其实你也知道，他那个人，独断专行惯了，别人的话，根本听不进去！”
姜新禹在一旁说道：“独断专行这四个字，胡小姐最好不要用在戴老板身上。”
蓝蝶儿不以为然的说道：“朋友之间，如果连真话都不能说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姜新禹耐心的解释着，说道：“我是说，我和乔先生都是戴老板的手下，你这样说我们的上司……”
对于军统的家规，蓝蝶儿多少了解一点，正常来说，私下批评长官，这种事必须上报！
现在的这种情况，会让乔慕才和姜新禹为难，蓝蝶儿半真半假的批评戴老板独断专行，报还是不报？
想明白了这一节，蓝蝶儿连声道歉，说道：“哦，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疏忽了！”
乔慕才摆了摆手，笑道：“没关系，我们就当没听见好了。况且，朋友之间的闲谈，戴老板即便知道了，想必他也不会介意。胡小姐，你说呢？”
蓝蝶儿微笑道：“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还没那么小气！”
乔慕才双手一摊，笑道：“那就是没事了。胡小姐，我们就不打扰了，再见！”
蓝蝶儿举手示意，说道：“请等一下。”
她匆忙进了卧室，过了一会，手里拿着四张电影票走出来，说道：“这几张绝代佳人的电影票送给你们，有时间的话，两位可以带着太太去消遣一下。”
“好好好，到时候一定去。”
“谢谢胡小姐。”
“再见。”
“再见。”
下楼的时候，乔慕才叹道：“花了大价钱，订做了这尊玉观音，没想到根本没用上！”
姜新禹拎着皮包，跟在乔慕才身后，劝慰着说道：“只要是好东西，肯定有用得上的一天。”
乔慕才苦笑着摇了摇头，他不敢直接给戴局长行贿，只好试图从蓝蝶儿身上打开缺口，期盼着枕头风能起作用。
因为坊间有一种传闻：蓝蝶儿其实是戴局长的情人！
传闻到底是真是假，谁也不敢打包票，但是有一点可以证实，蓝蝶儿和戴局长关系确实不一般！
“站长，您怎么称呼她胡小姐？她用了化名？”姜新禹不解的问道。
对这些电影明星，姜新禹向来没什么兴趣，最近几天，童潼经常讲关于蓝蝶儿的事，他这才多少了解一点。
“蓝蝶儿是艺名，胡美娟才是她的名字。”
“哦，原来是这样……”
乔慕才想了一下，说道：“你的那位女字旁朋友，指的是童潼吧？”
姜新禹笑道：“是。要不然，我哪知道蓝蝶儿在哪结的婚。”
“看起来，你们俩相处的还不错。”
“还成。”
“我就说嘛，人家千金大小姐不避嫌，住在你家里，你要说是普通朋友，那可是你的不对了！”
“您说的对。”
“明确关系了吗？”
“站长，我是这么想的，童潼住在我家里，已经说明问题了，没必要非得说出来吧？”
“说的倒也是……你刚才跟蓝蝶儿说，别人误会你和童潼关系之类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当时那么说，是为了开解蓝蝶儿，消除她和咱们的抗拒情绪……”
“唔……你做的很好！”
姜新禹不想因为童潼的事，再和乔慕才多费口舌，反正过一段时间，童潼就会离开堰津，到时候这个“麻烦”也就不存在了！
…………
军统堰津站。
一辆黑色福特轿车停在楼下，司机班的两名维修工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
这件案子由情报处负责，冯青山派了专人在一旁监督。
其中一个维修工直起腰，对情报处的特务说道：“车子有轻微剐蹭，没啥大问题，可以继续使用。”
另一个维修工从后车座钻出来，手里拿着一把小钥匙，说道：“这是啥？”
特务接过钥匙，仔细看了一会，说道：“好像是手铐钥匙……在哪找到的？”
维修工说道：“车座夹缝里，差点划伤我的手……”
特务思索了一会，快步走进楼内。
来到情报处处长室，他伸手敲门，“笃笃！”
“进来。”屋子里是冯青山的声音。
特务推门走了进去，躬身说道：“处长，有新发现！”
看了一上午的文件，原本昏昏欲睡的冯青山，精神立刻为之一振，连忙问道：“什么发现？”
特务近前一步，把小钥匙放在桌上，说道：“刚刚在那辆福特车里找到的。”
“赵宇开的那辆福特？”
“是。”
“在哪发现的？”
“后车座夹缝里。”
军统的各个部门，习惯随身携带手铐的只有行动队，因为他们的工作就是抓人，需要这种东西。
冯青山想了一下，伸手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电话响了一会，无人应答。
他又拨了几个号码，过了一会，电话接通。
“喂，找谁？”
“孙杰在吗？”
“等一下。”
又过了一会，电话里传来孙杰的声音，说道：“喂，哪位？”
“我是冯青山，姜队长去哪了？”
“不知道。”
“……这样吧，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是，我马上到。”
几分钟后，孙杰来到情报处长室。
冯青山把钥匙顺着桌面推过去，说道：“孙杰，你看看这个。”
孙杰拿起钥匙，仔细看了看，笃定的说道：“手铐钥匙！”
“我叫你来，就是想让你辨认一下，这把钥匙是谁的？”
孙杰目露疑惑之色，问道：“这钥匙……”
冯青山说道：“钥匙是从赵宇那辆车里找到的，我怀疑可能和凶手有关！”
孙杰想了想，说道：“会不会是赵宇的手铐钥匙？”
冯青山摇了摇头，说道：“赵宇的东西已经检查过了，手铐和手铐钥匙都在机要室，他不是行动人员，平时很少带这种东西出门。”
孙杰很快反应过来，惊讶的说道：“冯处长，您怀疑是行动队的人杀了赵宇？”
冯青山往椅背上一靠，脸上露出不悦之色，要不是因为孙杰是行动队的人，他才懒得解释这么多。
他忍着气继续说道：“我不是怀疑行动队的人，这是排除法，懂吗？这种手铐钥匙，并不是军统部门独有。警察局、稽查处，很多部门都有，而且数量庞大，想要一一核查根本做不到。如果能首先排除我们自己，这件案子才能有序展开！”
孙杰哦了一声，又看了看手里的钥匙，说道：“单从钥匙表面，啥也看不出来，除非挨个手铐试，打开谁的手铐，钥匙就是谁的！”
冯青山眼睛一亮，心想这虽然是个笨办法，不过，却也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
第597章 不在场证据
一个小时之后。
乔慕才和姜新禹回到站里。
进了站长室，乔慕才说道：“新禹，我不方便经常露面，等礼物准备好了，你替我送过去。”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就怕蓝蝶儿待几天就走了，到时候来不及……”
乔慕才打断了姜新禹的话头，说道：“绝对不会！戴局长没来之前，她不会离开堰津！”
“您的意思是……蓝蝶儿是在等戴局长？”
“要不然呢？”
“可是，我听她说的那些话，好像……”
“她说的冠冕堂皇，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冤枉了她一样！你想一想，戴局长为什么偏偏赶在这个时候来堰津？新禹，你不会认为这是巧合吧？”
姜新禹略显尴尬的说道：“看来我还是历练不够，人家几句话就把我哄了。”
乔慕才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啊，不是历练不够，而是因为年龄问题。”
“这话怎么说？”
“血气方刚的年龄，最容易被漂亮女人骗，像我这样的糟老头子嘛，早看开了这些，自然就不会轻易上当！我的想法就是，任凭你有千条妙计，我总有一定之规！”
“您教训的是，新禹受教了！”姜新禹一副豁然开朗的样子。
“还有一件事……我看蓝蝶儿对你印象还不错，下次去的时候，看看能不能打听出，吴景荣去拜访她，是为了什么！或者说，她有没有答应吴景荣！”
“其实猜也猜得到，副站长肯定是想走一走蓝蝶儿的门路，希望她在戴局长面前说几句好话。”
“唔，你说的没错，不过，最好还是了解一下详细情况，兵法上都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您说的对。”
乔慕才拉开抽屉，拿出一包美丽牌香烟，扔给姜新禹一支，说道：“马上下班了，坐下抽支烟再回去。”
“您怎么抽上女士烟了？”姜新禹探身替乔慕才点上火。
乔慕才无奈的笑了笑，说道：“最近嗓子不太好，劲儿太大的烟不敢碰，只好抽这个过过干瘾。”
姜新禹劝道：“要我说，您干脆乘着这个机会，把烟戒了，对身体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说的容易，做起来难啊……我现在也多少能理解那些瘾君子，他们中的很多人，不是不想戒，而是根本戒不掉！”
“我觉得，对于贩卖毒品，国府的惩治力度还应该加强，这么下去，于国于民，危害极大！”
乔慕才笑而不语，过了一会，说道：“知道为什么始终无法彻底铲除毒害吗？”
“您说。”
“远的不说，就说云黔两省，原先控制烟土生意的都是些什么人？没有当地政府要员支持，或说者没有他们参与其中，就凭黑帮的势力，早就土崩瓦解了！”
对这样的见解，姜新禹深有同感，叹道：“是啊，前段时间，那个土匪头子刘黑冒着被抓的风险，敢来堰津贩卖烟土，要不是利润巨大，谁也不会这么玩命！”
乔慕才冷哼了一声，说道：“那家伙纯属是要钱不要命，没有金刚钻偏揽瓷器活儿！……哦，对了，那批烟土销毁了没有？”
“在西郊公开销毁了，中央日报还登了照片。”
“哦……”
从站长室出来，姜新禹回到办公室。
过了一会，门外响起敲门声，“笃笃！”
“进来。”姜新禹把外套脱下，挂在衣帽挂上。
房门一响，孙杰走了进来。
姜新禹看了他一眼，说道：“什么事？”
孙杰把手铐钥匙放在桌子，说道：“队长，这是在赵宇车里找到的，冯处长认为有可能和凶手有关，希望我们能排查一下。”
姜新禹心里一惊，不动声色的拿起钥匙看了看，随手又扔在桌子，说道：“怎么排查？这种钥匙遍地都是，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孙杰说道：“队长，刚才我看了一下，这不是新式的手铐钥匙，应该是汪伪时期的，行动队有这种老式手铐的人不是很多，其实，排查起来也不是很难。”
“是吗？”
姜新禹重新拿起钥匙看了一会，说道：“怎么，冯处长认为凶手是行动队的人？”
“冯处长说，先从内部排查，对案件调查有利无害。”
姜新禹沉思了一会，说道：“你有什么好建议？”
孙杰说道：“凡是有旧式手铐的人，要拿出案发当天，自己不在场的证据，那些无法说明去向的人，都要接受进一步调查！”
这是最行之有效的办法，姜新禹没有拒绝的理由，说道：“这是你想出来的办法，还是冯处长的意思？”
孙杰据实回答，说道：“是冯处长。”
“好，就按照冯处长的意思办！先从行动队排查，然后再延伸其他部门，你去办吧！”
“是！”孙杰鞠了一躬，转身退了出去。
…………
第二天。
清晨。
伴随着一阵阵嗡嗡嗡的巨大噪音，一架军用飞机从天空中掠过。
童潼急三火四来到院子里，手搭凉棚，目送着飞机渐渐远去，直至消失不见。
小纽扣在一旁说道：“大公子是坐这架飞机去重庆吗？”
“肯定是！”童潼笃定的说道。
“小姐，太冷了，咱们进去吧，好像要下雪了。”小纽扣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说道。
童潼打了个冷颤，裹紧身上的外套，提鼻子闻了闻，皱着眉说道：“这么大的烟味儿……小纽扣，一会儿想着把衣服洗了。”
她急着出来看飞机，随手抓了一件衣服，这是姜新禹的外套。
“知道了。”小妞扣跟在身后说道。
进了屋子，童潼把外套脱下，扔给小纽扣，大声说道：“我饿了，怎么还不开饭？”
小兰从厨房走出来，必恭必敬的说道：“童小姐，饭菜已经好了，现在开饭吗？”
童潼想了一下，说道：“姜先生还没起床吗？”
“姜先生在盥洗间。”
“嗯，那就再等一会儿……”
“小姐，你看。”小纽扣手里举着两张电影票。
“哪来的？”童潼接过来，这是两张绝代佳人的电影票。
小纽扣说道：“我准备洗衣服，从姜先生的衣服里发现的……”
第598章 醋
“快，把衣服放回去！”童潼心里很高兴，理所当然的认为，姜新禹肯定是想约她看电影。
小妞扣愕然说道：“衣服不洗了？”
“啥都不明白，笨死你得了！”童潼抢过衣服，把电影票塞进兜里，重新挂在衣帽架上。
过了一会，姜新禹推门走了进来。
小兰手脚麻利的把饭菜端上来，白面馒头、稀粥、拼盘酱菜，还有一碟腌鱼干。
“早餐就应该清淡些，看着都有食欲。”姜新禹拉开椅子坐下。
小兰说道：“酱菜是小姐教我做的，也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
姜新禹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鱼干，仔细品尝了一会，赞不绝口的说道：“好好，这道小菜做的好！”
得到了主人的夸奖，小兰也很高兴，说道：“我加了一些花椒水和十三香，去掉鱼干的腥味儿。”
童潼一脸的莫名其妙，看了看盘子里的菜，说道：“小兰，我啥时候教你做菜了？”
小兰连忙解释着说道：“哦，我说的是美奈小姐。”
童潼哦了一声，闷闷的坐在一旁。
“小姐，真的很好吃，你尝尝。”小纽扣在一旁说道，她在厨房已经尝过了这两样小菜。
童潼沉着脸，拿起筷子用力夹起一块咸萝卜条，嘴里嘟囔着说道：“我吃不惯日本菜……”
姜新禹端起粥碗喝了一口，观察着童潼脸上的表情，说道：“好吃吗？”
日式酱菜风味独特，经过了小兰的细心改良，味道确实不错。
“凑合吧！没有小纽扣做的好吃！”童潼言不由衷的说道。
小纽扣说道：“小姐，你再尝尝鱼干，小兰特意加了麻油和辣椒油，她说你肯定喜欢……”
“行了行了，这里没你们的事了，都出去！”童潼不耐烦的说道。
小纽扣背转身吐了一下舌头，招呼着小兰走了出去。
姜新禹吃了一口馒头，打量着童潼，说道：“昨晚没睡好吗？”
“没呀，睡的很好。”童潼心不在焉的用筷子在稀粥里划拉着。
“睡的好，火气还这么大？”
“我……”
童潼欲言又止，她在吃远在日本服部美奈的飞醋，但是又说不出口，只好跟小纽扣发了一通邪火。
看着姜新禹吃的津津有味，童潼忍不住说道：“你还是忘不了她。”
“谁？”姜新禹头也不抬的说道。
“她。”童潼固执的重复着。
“忘不了。”
“人家可能早把你忘了！”
姜新禹停住了筷子，说道：“让我把饭吃完好吗？”
“吃，吃，就知道吃，那你就多吃点！”童潼夹了一筷子鱼干，塞在姜新禹的粥碗里。
“你这是怎么了？”
“不高兴！”
童潼把筷子拍在餐桌上，起身走了出去。
姜新禹慢慢吃着馒头，心里想着童潼刚才说的那句话：人家可能早把你忘了！
会吗？
半年过去了，除了一封强调伤心的信，服部美奈杳无音信，难道她真的忘了自己……
没过一分钟，童潼去而复返，而且换上了一副笑脸。
姜新禹说道：“童潼，我听说，你们四川有一种叫做变脸的戏曲，你是不是学过？”
童潼认真的想了一下，说道：“有是有，可是我不会。”
说完这句话，她立刻反应过来，娇嗔着说道：“你讨厌！”
童潼坐下来，端起粥碗喝了一口，说道：“明天让小纽扣做小面，多放臊子，拌上辣椒油，那才叫好吃！白粥一点味道都没有！”
对童潼善变的性格，姜新禹总算也适应了一些，没去接她的话茬儿，自顾自吃着饭。
童潼没话找话，说道：“新禹，我看见汪大哥坐的那架飞机了。”
“什么时候？”
“半个小时之前，我在院子里看见的。”
“那不是。”
“怎么不是？好大的一架飞机，小纽扣也看见了！”
“汪学霖搭乘的是军用飞机，一个小时之前就走了，你看见的飞机，是往东北方向飞吧？”
“嗯，是……”
“重庆在西南。”
童潼哦了一声，泄气的说道：“本想送一送汪大哥，还搞错了！”
姜新禹笑道：“我真是头回听说，还有这样子送人的！”
“不懂了吧，这叫目送！”童潼笑嘻嘻的说道。
姜新禹喝完最后一口粥，站起身说道：“你慢慢吃，我吃好了。”
很怕姜新禹忘了看电影的事，童潼提醒着说道：“今天是公休日，你不用上班吧？”
“最近站里公务繁忙，公休日也不休息。”姜新禹坐在沙发上，随手拿起报纸翻阅着。
童潼放下筷子，说道：“你答应过我的，陪我去看绝代佳人，说话不算话！”
姜新禹说道：“不是我说话不算话，这部电影让驻军包场了，票都买不到。”
“你说啥……买不到票？”童潼瞪大了眼睛。
“你不信啊？光明、中华、新光，我都问过了，没票。”
“你……”童潼忍了又忍，没说出姜新禹兜里有两张电影票的事。
她现在很好奇，姜新禹为啥要说谎？
窗外飘飘洒洒下起了雪，这场雪来的很快，很快就转为鹅毛大雪。十几分钟过后，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
姜新禹缓步来到窗前，望着漫天飞雪，自言自语的说道：“看起来，车是开不了了……”
“你真的没买到电影票？”童潼继续执着的问道。
她还心存幻想，姜新禹可能是忘了这回事，自己再三提醒，他肯定能想起来。
姜新禹点燃一支香烟，深深吸了两口，明显是敷衍着说道：“等驻军包场结束，我再陪你去。哦，假如我有时间的话！”
小妞扣进来收拾碗筷，见小姐站在姜新禹身后怒目而视，像是一只随时都要扑上去的斗鸡。
“小姐……”
“干嘛！”
“你……没事吧？”
“没事！”
“…………”
“铃铃铃！”
电话骤然响起。
小纽扣伸手拿起电话，说道：“喂？”
“请问，这里是姜宅吗？”电话另一端是一个女人柔媚的声音。
“是的。你找谁？”
“我找姜工程师。”
“稍等一下。”
小纽扣捂住话筒，回身说道：“姜先生，找你的电话。”
姜新禹迈步走过来，拿起电话机，说道：“喂，我是。哦，是你啊……好好，我这就过去接你，好的，待会儿见！”
几分钟后，姜新禹穿上外套，对童潼说道：“晚饭我不回来吃，不用等我了。”
“下这么大的雪，你要去哪？”童潼问道。
“公务。”姜新禹戴上礼帽，快步走了出去。
听到院门开关的声音，童潼气呼呼的坐在沙发上，不知道怎么办好。
小纽扣凑过来，低声说道：“小姐，刚才，是一个女人找姜先生……”
“女人？”童潼腾然站起身，眉毛都立了起来。
第599章 失望透顶
正在下雪的时候，气温反而没有那么冷。
童潼穿着厚厚的外套，围脖围到了眼睛下面，躲在一棵大树后面，窥视着站在路边的姜新禹。
姜新禹毫无察觉，招手叫了一辆黄包车，对车夫说了几句话，坐上车扬长而去。
“黄包车！黄包车！”童潼赶忙来到路边，跳着脚招呼着黄包车。
车夫放下车把，问道：“小姐，您要去哪？”
童潼坐上车，催促着说道：“快快，跟着前面那辆车！”
这年头奇怪的事多了去了，车夫也不多问，尾随着姜新禹那辆车追下去。
半个小时之后，前面的黄包车停下，姜新禹下了车，迈步走进路边一处宅院。
“他下车了。”车夫跑的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看见了，再等一会！”童潼知道，姜新禹在电话里说，他是来接那个女人，应该很快就能出来。
车夫为难的说道：“小姐，做我们这一行，就指望这种天儿，多赚几个钱，您这……”
“够了吧！”童潼从怀里掏出几张钞票递过去。
“够了够了……”车夫心里踏实了，不能白在这干等着。
几分钟后，姜新禹和一个女人走了出来。
女人浓妆艳抹，二十五六岁的年龄，模样也算有几分姿色，走起路来扭腰摆胯，挽着姜新禹的胳膊，两人说说笑笑，看上去十分亲热。
看见这一幕，童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喃喃着说道：“她是谁……”
车夫在一旁搭着话，说道：“您不认识她？”
童潼连忙问道：“你认识啊，她是谁？”
车夫嘿嘿笑着，说道：“赛金枝嘛，在这一片儿很有名，正八经儿的长三姑娘！”
来堰津这么久，童潼当然知道“长三姑娘”是什么意思，那是做皮柔生意的女支女！
在这类行当中，最高级的被称为书寓，这类人能歌善舞，琴棋书画都要懂一些，长相自不必说，年轻貌美是首要条件。
书寓都会起一个附弄风雅的名字，什么清心居士、明月阁主之类，借以抬高身价。
最开始，书寓标榜卖艺不卖身，只是后来行业竞争激烈，也没有几个人能遵守清规戒律。
其次就是长三。
长三也算是比较体面的女支女，一般都住在独立的院子，名气大的也有佣人服侍。
再下来就是幺二、花烟间、向导社、钉棚、咸水妹、野鸡等等，最便宜的只需要一个烧饼钱。
童潼坐在车上，望着姜新禹和赛金枝走远，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感觉都要透不过气来。
“小姐，您还走不走了？”车夫回身问道。
童潼呆坐了一会，从车上下来，慢慢跟在姜新禹身后。
走出十几米远，街边有一家惠和旅店，姜新禹和赛金枝走了进去。
童潼过了几分钟才反应过来，迈步来到旅馆门前，犹豫了一会，推门走了进去。
大雪天，旅店的生意很清淡，老板热情的招呼着，说道：“小姐，您是要住店吗？”
童潼四处看了看，说道：“刚才那两个人呢？”
“你是说赛金枝……”
“对，就是他们！”
老板打量着童潼，说道：“敢问，您是？”
童潼也不跟他废话，抢过柜台上的住宿登记册，翻到最新一页，上面写的很清楚，姜新禹只开了一间房！
“这位太太，有事您家里解决，您可不能在我这儿闹！”
老板把童潼当成了姜新禹的太太，以为她是来捉奸的。
童潼苦笑了一下，转身走了出去。
旅店对面是一家茶馆，童潼失魂落魄的走了进去。
她要了一壶茶，坐在靠窗的桌位，看着窗外漫天飞雪，呆呆的发愣。
童潼很失落，自己喜欢的男人，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完美，他居然找这种女人！
该怎么办？
冲进房间和他大吵大闹？
不行！
自己又不是他的太太，没资格管这种事。
想着姜新禹此刻和赛金枝……
童潼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在心里叹了口气，或许就不该跟踪他，落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此时，惠和旅店房间内。
姜新禹站在窗前，闷闷的抽着烟，他知道，童潼一直在自己身后。
为了让她尽快离开堰津，只能用这个办法刺激她！
但是，这并非姜新禹的本意，这么长时间朝夕相处，要说对童潼一点感情也没有，根本不可能！
可是，能怎么办？
必须顾全大局，童潼这么到处捅娄子，早晚要出事！
把她送回重庆，是最稳妥的办法！
赛金枝歪靠在床上，说道：“姜工程师，您花了大价钱，咱们就这么干坐着吗？”
姜新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说道：“再有两个小时，你就可以回去了，一分钱都不会少你的！”
“唉，真是搞不懂你们有钱人，喜欢这种调调……”
赛金枝倒是无所谓，只要客人钱给到位，管他干什么呢。
退了房间，姜新禹和赛金枝一先一后走出旅店。
虽然不知道童潼躲在哪，但是这出戏必须演完！
地点都是事先选好的，附近不远就是新光电影院。
童潼一直待在茶馆，她看见了电影票上的时间，知道就在一个小时之后。
看见姜新禹从旅店出来，童潼赶忙招呼伙计结账，然后不远不近的跟着。
她就是想知道，姜新禹打算和谁去看电影！
站在电影院门口，赛金枝格格笑道：“姜工程师，不瞒你说，请我干嘛的都有，就是没有请我看电影的客人！”
还没等姜新禹说话，身后传来一声怒吼：“姜新禹，你混蛋！”
赛金枝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只见一个把自己裹的像只粽子的女人，紧攥着双拳，咬牙切齿的走了过来。
姜新禹故作吃惊的说道：“童潼，你、你怎么来了？”
按照童潼本来的想法，义正辞严的奚落贬损一通，然后在姜新禹羞愧难当的眼神中潇洒离开，从此以后，自己和这个人再无交集。
计划总是没有变化快，面对着姜新禹，童潼忽然觉得万分委屈，心酸难过统统涌出心底，眼泪刷的一下流了下来。
第600章 哭笑不得
琢玉阁古玩店。
宝根拿着笤帚，正在清扫门前积雪，旁边立着一块“高价收购”的牌子，这是要求接头的暗号。
姜新禹坐在车里抽了一支香烟，观察着四周情况，确定无人注意自己，这才下了车，穿过马路来到古玩门前。
“姜先生，您来了。”宝根直起腰，客气的打着招呼。
“老板在吗？”
“在。您请进。”
姜新禹推门走了进去。
大雪天，古玩店生意很清淡，店里一个客人也没有，魏忠文在窗前早就看见了姜新禹。
“上面有新任务吗？”姜新禹在博古架前慢慢走着。
魏忠文跟在身侧，说道：“有。是关于童潼的。”
“童潼？”姜新禹停下脚步，拿起博古架上一个瓷瓶，漫不经心的看着。
“原本打算让她离开堰津，这个计划暂时取消了。”
“取消了？为什么？”
“据重庆方面传来的消息，童万奇和友人透露过，他思女心切，春节前打算来堰津探望童潼。上面的意思，这是一个好机会，让童潼劝说童万奇，暗中替我们做事！”
姜新禹想了一下，说道：“这和童潼离开堰津不矛盾吧，她现在回去重庆，效果不是一样吗？”
魏忠文笑道：“新禹同志，难道你认为，凭着童潼的口才，能够说服童万奇？”
“什么意思？”
“上面的意思，关键时刻，你可以在暗中相助，毕竟童潼是住在你家里。”
“怎么相助？我去劝说童万奇？”
“如果感觉时机成熟，完全可以！当然，最开始，还是由童潼的上级出面，和童万奇谈一谈，然后再视情况而定！”
姜新禹轻叹了口气，说道：“这件事为什么不早说！”
魏忠文解释着说道：“昨晚才接到的电文。”
姜新禹有点哭笑不得，自己费尽心机想把童潼气走，而且也达到了预期效果，今天又接到这样的命令！
魏忠文看出了姜新禹神情异常，问道：“怎么了？有难处？”
“没事。”姜新禹即使说了原因，魏忠文也帮不上忙。
魏忠文想了一下，说道：“对了，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
“那批货昨晚顺利抵达冀中！上面非常高兴，对情报员麻雀、百合，提出了特别嘉奖！”
汪学霖的代号是麻雀，姜新禹直到现在才知道。
嘉奖的两名情报员，一个筹集到了布匹，一个把货顺利运出去，论起功劳，并无实质区别。
博古架角落里，摆着一个半敞开的锦盒，吸引了姜新禹的注意力，因为里面放着一个十字架玉件。
姜新禹把玉件拿到光线好的地方，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说道：“我来了几次，怎么没见过这个？”
魏忠文笑道：“压箱底了，今天才翻出来。”
“这东西哪来的？”
“这是我来堰津前，特科的一名同志捐献出来的。”
“捐献？”
“他家里有人信几督，这件东西在他手里，明显和我们党的信仰相悖，所以，他主动交出来，一是和旧家庭划清界限，二是也能给组织做点贡献。”
“哦，这位同志的祖上，看起来也是有钱人。”
魏忠文惊讶的说道：“你怎么知道？”
姜新禹笑了笑，把玉件放回锦盒，说道：“这个玉件，可能是你这个古玩店里，最贵重的一件东西！”
“我对玉没啥研究……有那么好吗？”魏忠文有点相信。
他对古董本来就是一知半解，理论知识一套一套的，一般人问不漏，东西摆在面前，却很难分辨出真伪。
姜新禹略一思索，说道：“这件东西我刚好能用上……”
…………
军统堰津站。
姜新禹下了车，回身看着步行走进大门的冯青山，说道：“冯处长，今天怎么没开车？”
冯青山走到近前，说道：“让一辆驻军的货车撞了，他们啥事没有，我那辆车趴窝了！”
“你没事吧？”
“幸亏车速不快，没事。”
“人没事就好。”
冯青山哼了一声，说道：“驻军那帮家伙，在市区无视交通法规，开车横冲直撞！就说刚才，我是正常行驶，他们闯信号灯过来，直接撞上了！”
姜新禹皱着眉，说道：“我来的时候，街上路警也不少……”
冯青山冷笑道：“那些当兵的，动不动就拿紧急军务当借口，比天王老子还横，路警不敢管，管了也没用。知道这叫什么吗？骄纵太过，久必成祸！”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今天上午有例会，我找机会提一下这件事，请站长出面和警备司令部协调，对军车加以约束……”
两人说着话，走进了楼内。
“姜队长，手铐那件事，排查的怎么样了？”
“行动队二组的李刚、五组的关强，说不清楚自己当天在哪，孙杰正在加紧调查。”
“唉，弄不好，赵宇这件案子，要成为无头案了！”
“周主任不是说，赵宇和龙四海有过节吗？”
“我派人查过了，龙四海有不在场证据，暂时拿他没什么办法……”
“他是老大，杀人也不必自己动手！”
“是啊，你说的没错。可是，我总觉得，他们虽然有过节，但是龙四海没这个胆子，敢动军统的人……”
走到三楼楼梯口，姜新禹停下脚步，说道：“到我那儿坐坐？”
冯青山说道：“不了，今天周一，事多，改天。”
回到行动队长室，姜新禹脱下外套挂在衣帽架上，然后拿起电话拨通了站长室。
“站长，您忙吗？”
“还好。”
“要是不忙的话，我有点事跟您汇报一下。”
“我现在有空，过来吧。”
“好，我马上就到。”
放下电话，姜新禹从公事包里拿出锦盒，小心翼翼的揣进怀里，起身走出队长室。
刚锁好房门，孙杰快步走了过来，说道：“队长，您出去啊？”
姜新禹说道：“有事吗？”
“李刚没问题了，可以排除嫌疑……”
“他什么理由？”
“李刚当天喝多了，一时没想起来，昨天找来了证人。”
“关强呢？”
“他、还是说不清楚。”
姜新禹看了一眼手表，说道：“我现在有事。这样吧，十分钟后，让关强来我办公室一趟。”
“是！”
第601章 待会见
站长室。
姜新禹掏出锦盒放在桌上，说道：“您看看这个，送给蓝蝶儿行不行。”
乔慕才从锦盒里拿出玉件，在手里仔细摩挲，玉件最上端特意留了孔眼，以方便佩戴在脖子上。
“这是哪来的？”乔慕才惊喜的问道。
姜新禹说道：“在一家古玩店闲逛，偶然看到的，我找人鉴定过了，说是正宗的和田玉！”
乔慕才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放大镜，对着玉件仔细看了一会，摇了摇头，说道：“新禹，这可不是和田玉那么简单，这是难得一见的羊脂玉！”
“我看着也像，不过，背面有一丝灰山岩杂质，品相稍微差了一点。”
“这就叫瑕不掩瑜！”
这种东西本就不常见，想要在短时间内，找到拿得出手的十字架玉件，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乔慕才这两天正为这件事发愁，姜新禹扮演了及时雨的角色，轻松解决了难题。
“新禹，一码归一码，这件东西多少钱，我出！不能让你拿这个钱！”
“站长，这件东西没几个钱，虽说是羊脂玉，那也只是边角余料。”
“没几个钱？”
“古玩店老板不懂行，很便宜就卖给我了。”
乔慕才点了点头，说道：“既然这样，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开古玩店的人，哪有不认识羊脂玉的，那除非是缺心眼儿。
姜新禹之所以这么说，不过为了给乔慕才一个台阶。
有这样“懂事儿”的属下，乔慕才非常欣慰。
“新禹，你一会给蓝蝶儿打电话，约个时间，把东西送去，免得夜长梦多！”
“可是，今天上午有例会……”
乔慕才笑道：“例会例会，例行会议，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
他指了指锦盒，压低嗓音说道：“就目前来说，这才是正事！”
“明白了，那我这就回去，给蓝蝶儿打电话。”
“唔，去吧！”
姜新禹揣起锦盒走了出去。
乔慕才在心里盘算着，无论堰津站将来发生怎样的变化，自己必须想办法，把姜新禹留在身边！
“笃笃！”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
王秘书推门走进来，说道：“站长。”
“你来的正好，通知各部门，九点钟准时开会！”
乔慕才停顿了一下，说道：“哦，对了，姜队长那边不用通知，他另有公务。”
“是！”王秘书退了出去。
姜新禹下了楼，看见关强正等在行动队队长室门口。
“队长，您回来了。”关强躬身说道。
“你先等着。”姜新禹掏出钥匙打开房门，迈步走进屋子。
拿起电话，拨通了欧亚大饭店的总机号码。
“你好，欧亚大饭店。”
“给我接9号房胡美娟小姐。”
“您稍等。”
一分多钟后，电话转接成功。
“喂？”电话里传出蓝蝶儿的声音。
姜新禹说道：“胡小姐，你好，我是姜新禹。”
“呦，姜先生啊，有事吗？”
“上次乔先生说的那个事，我想和您再谈一次。您看，今天方便吗？”
“方便。”
“胡小姐，我还有一个冒昧的请求。”
“您说。”
“我有一个朋友，对您非常仰慕，所以，我想带她去见您一面，也算了却她的一个心愿。”
蓝蝶儿笑道：“姜先生的朋友，是那位女字旁的她？”
“是的。您要是方便的话……”
“这是我的荣幸。”
“您客气了，待会儿见。”
“待会儿见”
挂断电话，姜新禹起身打开房门，对门外的关强说道：“进来。”
进了屋子，姜新禹坐在椅子上，打量了关强一会，说道：“赵宇被杀当天，你在哪儿，在做什么，谁可以证明，你有十分钟时间解释！如果在我这儿说不清楚，情报处会接手调查你！”
关强苦着脸说道：“队长，我跟孙组长解释过了，那天我在宿舍睡觉来着。”
“法医说，赵宇的死亡时间，是当天六点钟左右。那个时间，你在睡觉？”
“白天在堰津女中蹲守，感觉特别累，所以就睡的早。”
“谁可以证明？”
“当时宿舍就我一个人……”
“就是说，没人能证明？”
“……是。”
“那你麻烦了。”
“队长，如果这件事说不清楚，站里会怎么处理我？”
“谋杀嫌疑，即使没有证据，你在军统的前途，基本就算画上一个句号！”
关强半晌无语，他心里也很清楚，这是最有可能的结果，军统不会容留一个有嫌疑的特工人员。
如果是长官们遇到这类事，还有机会托关系申诉，或者调到其他省站，比如张尼娜就因此逃过一劫。
像关强这样的小人物，即使没找到切实证据，不治他的罪已经是法外施恩，踢出军统部门是最轻的处罚！
姜新禹穿上外套，摘下礼帽掸了掸，说道：“你先回去吧。”
关强朝门口走了几步，又回转身说道：“队长，请您相信我……”
姜新禹戴上帽子，整理着衣服，说道：“关强，你是行动队的人，跟着我也有几个月了，我当然希望你没事。不过，赵宇被杀一案，始终找不到凶手，情报处的压力很大……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关强不是傻瓜，这种事一点就破：情报处压力大，就会急于找一个替死鬼垫背！
这是警察部门惯用的伎俩！
姜新禹漫不经意的说道：“按说，龙四海嫌疑最大，但是缺少证据……”
关强眼睛一亮，躬身说道：“多谢队长指教。”
“我没指教你什么，这件事就看你自己的运气了！”
“是，我明白！队长，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去吧。”
…………
从站里出来，姜新禹开车回到家里。
“姜先生回来了。”小兰正在清扫院子里的积雪。
“怎么就你自己，小纽扣呢？”姜新禹边走边问道。
“她在收拾行李呢。”
“哦……”
姜新禹推门走进屋子，只见门厅地上并排放着三个藤木箱子。
小妞扣吃力的拎着一个皮箱走出来，见姜新禹站在门口，说道：“姜先生回来了。”
看着小纽扣把皮箱也放到藤木箱子一起，姜新禹说道：“这是要干嘛？”
小纽扣低声说道：“小姐说，要回重庆。”
客厅里，童潼坐在沙发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着姜新禹走了进来。
姜新禹慢慢坐下，说道：“你要回重庆？”
“对！”
“哪天走？”
“今天！”
姜新禹叹了口气，说道：“童潼，对不起，我骗了你……”
童潼冷着脸站起身，迈步就往外走，她不想和这个人再多说一句话！
“你想不想见蓝蝶儿？”姜新禹在身后问道。
童潼不由自主停下脚步，回过身瞪着姜新禹，说道：“你什么意思？”
第602章 奇怪的手提箱
去往欧亚饭店的路上。
姜新禹看了一眼后视镜，说道：“童潼，晚上我们去看绝代佳人好不好？”
童潼冷哼了一声，没有任何表示。
“我知道，你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其实……”姜新禹咬了咬牙，说道：“其实那是一个误会！”
童潼一言不发，扭脸看着窗外。
姜新禹自顾自的说道：“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我发现有人跟踪……你想啊，我要是和赛金枝做那种事，何必去旅店开房间，她家里环境比旅店要好多了！我是为了把跟踪的人找出来，谁曾想会是你！”
童潼表面上不屑一顾，其实听到入了神，忍不住问道：“她家里啥样子？”
说完这句话，她也觉得自己的关注点有问题，马上又补充了一句，说道：“你们后来又去了电影院！”
姜新禹正色说道：“童潼，你仔细想一想，以我的身份，堂堂的军统少校，怎么可能和那种女人搅和到一块！”
童潼嘟囔着说道：“谁知道你会不会，你们男人见了美女，都是一个样子！”
“家里有一个美女，我还用看别人吗？”姜新禹言不由衷的说道。
为了不让童潼离开堰津，姜新禹也是把自己豁出去了。
“家里、哪来的美女？”童潼的声音都有些不自然。
姜新禹说道：“你呀，难道还能是小纽扣吗？”
“我算啥美女，灰头土脸的……”童潼故作沉着冷静，生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来。
从后视镜里，看见童潼笑意荡漾在脸上，姜新禹暗暗松了一口气，总算把这位大小姐哄住了。
轿车到了欧亚饭店楼下，童潼皱着眉想了想，说道：“不对！”
姜新禹把轿车熄火，说道：“怎么不对了？”
童潼沉思了一会，说道：“就算你是为了找出跟踪的人……你和赛金枝是咋回事？她可是打来电话找你，你们早就约好了！”
姜新禹忽然发现，童潼也不是一无是处，她也有分析事情的能力，只不过是缺少这方面的经验而已。
姜新禹严肃的说道：“其实，赛金枝是我的线人！”
童潼惊讶的说道：“这种人……也能当线人？”
“当然，你会防备这种人吗？”
童潼摇了摇头。
“所以，越是不起眼的人，越适合当线人！这是军统内部机密，我本来不该告诉你，唉，没办法……童潼，你一定要保守秘密，对谁都不能说出去！”姜新禹煞有介事的说道。
童潼连连点头，说道：“你放心吧，我保证对谁都不说。”
“一会儿见了蓝蝶儿，她问你什么就回答什么，尽量少说话……”
“为什么？”
“她不喜欢话多的人。”
“知道了。”
童潼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高高兴兴跟着姜新禹下了车，边走边说道：“你是怎么认识的蓝蝶儿？”
“通过站长认识的。”
“乔站长？”
“对。”
“他怎么会认识蓝蝶儿……”
“这我就不知道了。”
“蓝蝶儿漂亮吗？”
“马上就见到了，你自己看。”
“你觉得她漂亮吗？”
“还成。就是年龄有些大了，三十多岁了，肯定比不上年轻的时候。”
进了大堂，童潼左脚踩右脚，自己把自己绊了一下，低头一看，原来是鞋带开了。
童潼拽了姜新禹一下，说道：“帮我系鞋带。”
姜新禹哄了一路，本来就觉得有些违心，听她这么一说，心里有些恼火，说道：“你的手呢？”
“你看，我蹲不下！”童潼白了姜新禹一眼，指着自己的裤子说道。
今天来见蓝蝶儿，她特意换了一套西式洋装，裤子很贴身，蹲下身确实很费劲。
没办法，姜新禹只好蹲下身子，替童潼系鞋带。
一双黑色皮鞋从姜新禹眼前走过，紧随其后还有几个人，从他们保持方向一致的走路频率来看，应该是前面那个人的随从。
出入这种高级饭店的客人，身份非富即贵，带几个随从也属正常，姜新禹并没往心里去。
他站起身，看了一眼那几个人的背影，最前面那个人，身材魁梧，身穿浅灰色风衣。
后面跟着四个人，都穿着深色中山装，身上绝看不出一点累赘的地方。
这更加证实了姜新禹的判断，他们是随从，也或者是保镖，这样的穿着是为了便于行动。
要不然，这么冷的天，怎么也该穿一件外套。
姜新禹对童潼说道：“走吧，我们上楼！”
童潼问道：“走那边的楼梯……”
话音未落，一个三十多岁，戴着金丝眼镜的男子，拎着手提箱从他们身边经过。
童潼回身的动作幅度有点大，刚好撞在这个人的胳膊上，他的手提箱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姜新禹顺手拎起箱子，递还给金丝眼镜男子，说道：“抱歉。”
金丝眼镜男子目露紧张之色，忙不迭的接过手提箱。
一名服务生快步走过来，说道：“先生，您没事吧？”
金丝眼镜男子说道：“没事。请问，在哪办理住宿登记？”
“您请跟我来。”服务生引领着金丝眼镜男子，向吧台东侧走去。
童潼嘟囔着说道：“一个大男人，一点礼貌都没有……”
姜新禹出言提醒道：“是你撞了人家。”
“那他也该说句没关系！”童潼不服气的说道。
姜新禹也觉得奇怪，刚才拎着对方的手提箱，入手感觉很轻，好像里面什么都没有一样。
问题是，金丝眼镜男子是来饭店住宿，怎么也该带些随身物品……
带着这些疑问，姜新禹和童潼来到楼梯口拾级而上。
在几个随从簇拥下，风衣男子在吧台打了一个电话，随即也沿着楼梯上楼。
转过二楼楼梯口，那个金丝眼镜男子紧走几步，连声说道：“劳驾，借过，借过。”
这么一来，金丝眼镜男子走到所有人的前面，他似乎是很着急，三步并做两步，急匆匆向楼上走去。
上到四楼时，姜新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风衣男子正在上楼。
看年龄差不多四十多岁，戴着一副墨镜，礼帽压的很低，看不清本来面目。
几个随从紧随其后。
第603章 古老的暗器（感谢书友“艺欣秋月”打赏10000大洋！）
五楼楼梯口休息区，金丝眼镜男子坐在椅子上，手提箱放在茶几上，时不时的抬腕看表。
姜新禹顿生警惕，这个人的行为举止太过怪异，急忙忙上楼不去自己房间，反而坐在这里休息……
童潼难掩心中兴奋，对姜新禹说道：“蓝蝶儿住几号房？”
“她……”
从休息区经过，姜新禹用余光一瞥，发现金丝眼镜男子的手，慢慢放在在手提箱上，手指触及到一个凸起的部分。
姜新禹脑子里蓦然闪出一个词：炸弹引爆按钮！
虽然不知道他针对谁，但是如果确是炸弹，方圆几十米内的人，肯定无一幸免！
电光火石之间，姜新禹来不及细想，一把推开童潼，大喝道：“小心！”
童潼正兴致勃勃的四处张望，没想到会突生变故，猝不及防中，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姜新禹飞扑过去，直接用身体撞翻了金丝眼镜男子，手提箱掉在地上，茶几上的水杯、烟灰缸也散落一地。
突然发生这一幕，灰色风衣男子身后的几名随从迅速散开，每人手上多了一把手枪，前后左右把风衣男子护在中间。
姜新禹把金丝眼镜男子死死的压在地上，反扭过他的双手，厉声喝道：“老实点！”
风衣男子观察了一会，没发现更多的危险，对身边的随从说道：“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一名随从迈步走了过来。
风衣男子说话带着明显的江山口音，听到熟悉的家乡话，姜新禹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风衣男子也看清了姜新禹的长相，随即示意随从停下。
金丝眼镜男子挣扎着，嚷道：“放开我！”
姜新禹手上稍微一用力，说道：“放开你可以，告诉我，箱子里是什么东西？”
金丝眼镜男子的脸色变了，强做镇定的说道：“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风衣男子沉思片刻，低声对随从说了一句话，随从快步走过来，蹲在地上检视着手提箱。
姜新禹提醒着说道：“别动箱子！”
随从没理睬姜新禹，发现手提箱有密码锁，从裤腿里抽出一把匕首，插入箱子的缝隙，一手按着箱子一手用力，撬开了手提箱。
手提箱里空无一物，果然是一只空箱子。
几名饭店警卫闻声赶过来，刚要出声询问，一名随从掏出证件晃了一下，说道：“这里没你们的事！看住楼梯，不许任何人上来！”
证件上是“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大印，警卫们面面相觑，知道这都是惹不起的人物，唯唯诺诺的退了下去。
风衣男子迈步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姜新禹，和颜悦色的说道：“你是堰津站的姜新禹吧？”
从现场情况来看，这位是一个大人物无疑了，姜新禹还是很疑惑，说道：“恕在下眼拙，我好像不认识你……”
风衣男子摘下墨镜，说道：“我姓戴！”
这个人五官端正，两道浓眉下，目光炯炯有神，即使一言不发，也让人感受到不怒自威的气势！
童潼此时已经站起身，一瘸一拐的走过来，刚好听到这句话，随口说道：“姓戴有啥了不起……”
旁边的一名随从呵斥道：“放肆！”
风衣男子伸手制止了随从，看了看童潼，微笑着说道：“我也认识你，你是童小姐。”
童潼愕然，嘟囔着说道：“你一定是孙猴子变得，咋谁都认识？”
风衣男子大笑道：“都说童老二的闺女不好惹，看来传言不虚啊。”
“你认识我爹？”童潼惊讶的合不拢嘴。
童万奇在家行二，以他今日的身份地位，没有几个人敢当面称呼“童老二”三个字！
一名随从在姜新禹耳边说了一个名字，从风衣男子说出姓戴开始，姜新禹已经多少猜到了一点，只是还不能确定。
他赶忙站起身，躬身说道：“卑职堰津站行动队队长姜新禹，见过戴老板！”
风衣男子——戴老板说道：“姜队长，要不是看过你的相片，我还认不出你来！”
童潼大瞪着双眼，说道：“你就是戴……老板？”
戴老板笑道：“要不要看看我的证件？”
“好呀……”童潼点了点头。
姜新禹轻咳了一声，低声说道：“童潼，不许胡闹！”
戴老板并未在意，看了一眼被随从围住的近视眼镜男子，对姜新禹说道：“这个人有问题吗？”
“您等一下。”
姜新禹拎起箱子，摸到那个凸起的按钮状，沉思了片刻，反复检查了两遍手提箱，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
手提箱的皮子很硬，侧面有一处摸着很柔软，用力一按，表面的皮子破裂，其实只是薄薄一层，里面露出一个手指粗细的圆孔。
戴老板吩咐道：“把箱子拆了！”
随从用匕首三下五除二，就把手提箱拆的七零八落，里面的机关也随之呈现众人眼前。
这是专门制造的手提箱，里面是一个类似弓弩的装置，卡簧上搭着一支明晃晃的钢针，凸起的按钮实际上是一个发射开关，只要用力按下去，钢针就会从圆孔中射出去！
姜新禹恍然大悟，怪不得金丝眼镜男子先上楼等着，这种古老的暗器，只有固定位置才能准确发射。
换句话说，在移动中，钢针很可能偏离目标，为了确保一击即中，金丝眼镜男子才等在这实施暗杀。
他之所以不用枪，应该是担心过不了层层检查，再者说，这么多有经验的特工贴身保护，还没等把枪掏出来，可能自己就先变成筛子了！
“戴老板，您看。”随从小心翼翼的卸下钢针。
灯光的映射下，钢针闪着蓝汪汪的光芒，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针头淬上了见血封喉的剧毒！
两名随从把金丝眼镜男子推搡过来，说道：“搜过身了，这是他的证件。”
证件的名字叫刘春华。
戴老板阴沉着脸，迈步来到刘春华近前，说道：“说出幕后指使人的名字，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刘春华脖子一梗，说道：“没人指使，我看你不顺眼，就想弄死你！”
戴局长沉思了片刻，忽然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上五楼？”
刘春华默然无语，低着头看着脚下。
戴老板回身说道：“姜队长，这个人你带回去，一定要撬开他的嘴！”
姜新禹躬身说道：“是！我这就给站里打电话，叫人过来……”
刘春华冷笑一声，说道：“你们想折磨我？门都没有！”
说着话，他忽然低下头，咬住衣领子。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刘春华已然瘫软在地上，身体抽搐着，嘴里、鼻子里、耳朵里，不断喷出暗红色的血沫子。
童潼吓的躲到姜新禹身后，颤声说道：“他、他咋了？”
所有人静静的看着，他们都知道，这是吞服了氰化钾的症状，根本来不及抢救！
第604章 死士
从欧亚饭店出来，上了车，童潼兀自心有余悸，说道：“新禹，那个人为啥要自杀？”
姜新禹淡淡的说道：“即使暗杀成功，他一样逃不掉！他根本没想活着离开！！”
“真是太疯狂了，连命都不要……”
“是啊，从古至今，历朝历代，从来不缺死士！”
“死士是啥？”
“就是为了达到目的，抱着必死决心的人！”
童潼犹豫了一下，说道：“你说，他会不会是……共党派来的人？”
姜新禹摇了摇头，说道：“不会。”
“你咋知道不会？”
“直觉。”
“不是就好……”
“你说什么？”
“哦，我是说，不是就好查了！”
“怎么查？”
“要我说呢，肯定是你们内部人干的！”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那你说说看，怎么知道是内部人干的？”
童潼歪着头想了一会，说道：“听我爹说，军统分好几派，谁也不服谁，互相拆台……”
姜新禹打断她的话头，严肃的说道：“童潼，这种话不能乱讲，要是传出去，你爹也担待不起！”
“有那么严重吗？又来吓唬人！”
“相信我，绝对有！如果不想有一天，你爹莫名其妙的进了监狱，或是被人打了黑枪，你就要学着把嘴闭上！”
“……知道了。”
闷坐了一会儿，童潼叹了口气，说道：“唉，没见到蓝蝶儿，反而看见一个死人，真晦气！”
姜新禹手把方向盘，目视着前方，说道：“童潼，今天发生的事，跟谁也不要说。”
“我才懒得说呢……嗳，戴老板把你叫进房间，都说了些啥？”
“你问的太多了！”
“好奇嘛，不说算了！”
轿车驶入运河北街，路边一个熟悉的身影，低着头沿街快步疾走。
“大奎？”童潼用手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花了眼。
姜新禹看的很清楚，那个人确实是童大奎！
他怎么又回来了？
轿车缓缓开了过去，姜新禹按了两下车喇叭，“嘀嘀！嘀嘀！”
童大奎回过头，见车里是姜新禹和童潼，赶忙小跑着过来。
童潼摇下车窗，说道：“上车说！”
童大奎拉开车门坐进来，说道：“小姐，姜先生。”
童潼回过头，说道：“大奎，你怎么没走？”
童大奎看了一眼姜新禹，说道：“走了，都到静县了，大雪封路，不通车……”
“过两天就通车了，你着啥急回来！”
“我……我在旅店把钱包弄丢了，没办法，只好回来了。”
童潼气的无话可说，半晌来了一句：“大奎，你和小纽扣是一对棒槌！”
然后对姜新禹说道：“你看该咋办好？”
姜新禹用力拍了一下方向盘，无奈的说道：“童潼，我有一个感觉！”
“啥感觉？“
“你早晚会把我送进监狱！”
“说话真难听！”童潼不高兴的说道。
童大奎试探着说道：“小姐，那件事，姜先生……知道了？”
童潼没好气的说道：“废话！你跑了，那个人死了，他能不知道嘛！要不是因为有我，他早就掏枪告诉你不许动了！”
童大奎低下头，沉默了一会，说道：“姜先生，谢谢。”
轿车缓缓停在家门口，姜新禹说道：“别谢我，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童潼在一旁劝慰道：“新禹，你别这样，就算大奎被抓了，他也不能出卖你……大奎，当着姜先生的面，你发一个誓！”
童大奎大声说道：“我童大奎对天起誓……”
姜新禹举手示意，说道：“打住！誓言如果靠谱，天下早就太平了。今天晚上，我安排你离开堰津！”
童潼犹豫了一会，说道：“新禹，反正事也过去了，就让大奎留下吧？”
姜新禹斩钉截铁的说道：“不行！”
“为啥不行？”童潼非常不解，在她看来，既然童大奎没被怀疑，完全可以继续留在堰津。
“听我的没错！”
姜新禹看了一眼手表，说道：“我得回站里，你们先回去吧……对了，大奎哪都不要去，在家里等我！”
童大奎若是被怀疑了，进了审讯室，以他的应对经验，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很有可能露馅。
他要是不在堰津，事情就简单了，即使特务想找他了解情况，也不可能去千里之外找人。
当初，姜新禹也是认为，只要童大奎回到重庆，这件事的风险可以降到最低。
谁能想得到，事情还没过去几天，他去而复返！
…………
军统堰津站。
站长室。
王秘书推门走进来，说道：“站长，姜队长求见。”
“快快，请他进来！”
乔慕才踌躇满志，幻想着姜新禹至少能带回来一样好消息，或者是蓝蝶儿接受了礼物，或者是打听出了吴景荣的秘密！
房门一响，姜新禹迈步走了进来，说道：“站长，我回来了。”
乔慕才站起身，从办公桌后面绕出来，笑容可掬的说道：“新禹，辛苦你了。”
“站长，您还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
“戴局长已经到了！”
“……戴局长到了？到堰津了？”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就在欧亚饭店！”
乔慕才赶忙说道：“怎么回事？快说说！”
姜新禹就把在欧亚饭店发生的事，详细讲述了一遍，提到童潼时，只说她缠着自己要去见蓝蝶儿。
乔慕才关心的不是这种事，他关心的是戴局长怎么招呼都不打，突然来到堰津，这颇有点微服私访的意思。
“幸亏你去的及时，要不然，戴局长在堰津出了事，唉……”乔慕才感慨着，想想都觉得后怕。
姜新禹谦逊的说道：“戴局长带着好几个护卫，即使我不在场，估计刺客也不可能得手！”
“这种事不能心存侥幸……新禹，你立刻调派得力人手，去欧亚饭店，暗中保护戴局长！”
“刚才，我让麻克明带人去了。”
乔慕才点了头，思索了一会，站起身说道：“你再陪我走一趟，去见戴局长。”
姜新禹说道：“站长，您别着急，戴局长特别嘱咐，他住在欧亚饭店的事，不宜张扬。明天，戴局长就会到站里。”
“对对对，不宜张扬，我这脑子……唉，有点乱！”乔慕才慢慢坐下，尽量平复着心里的慌乱。
第605章 冒冷汗
“戴局长住几号房？”
“23号。”
“五楼23号？”
“对，在9号房斜对面。”
乔慕才会意的笑了笑，这充分证明自己的判断是对的！
“那个刺客，叫刘、刘……”
“刘春华。”
“哦，对，刘春华。你觉得，刘春华会是什么人派来的？”
“这个不太好说，不过，戴局长说了一句话，似乎是意有所指！”
“什么话？”
“攘外必先安内！”
乔慕才缓缓点了点头，说道：“看来，戴局长和我想的一样，他也认为是内部人干的！”
“站长，我们该怎么做？”
“既然事情发生在堰津，堰津站责无旁贷！刘春华的尸体呢？”
“警察局来人拉走了。”
“一会儿想着打电话给警察局，让他们别多管闲事！”
“在欧亚饭店，我已经警告过他们了，刘春华的死，按照自杀案处理。”
“戴局长什么意见？”
“戴局长也是这个意思。”
乔慕才默然半晌，说道：“新禹，这件事，对我们来说，既是危机，也是机遇！”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您的意思是，我们把幕后黑手找出来？”
“没错！只要替戴局长办成这件事，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可是，案子一点线索也没有，我怀疑，刘春华这个名字，很可能是假的。”
乔慕才略一思索，说道：“这样，就从这个刘春华查起，不管他是真名字，还是假名字，只要能查到他从哪来，当地肯定有人认识他！”
“明白了！”
姜新禹想了一下，说道：“站长，事发突然，我没能把礼物交给蓝蝶儿……况且，有戴局长在场，也不是很方便。”
乔慕才摆了摆手，说道：“没关系，机会肯定还有。我估计，短时间内，蓝蝶儿不会离开堰津……”
“笃笃！”门外响起敲门声。
“进来。”乔慕才坐回办公桌后面。
冯青山手里拿着一本卷宗，推门走了进来，说道：“姜队长也在，我说怎么打电话，你屋里没人接。”
乔慕才轻咳了一声，说道：“什么事？”
冯青山趋前一步，说道：“赵宇的案子，有了一些进展，特意向您汇报一下。”
乔慕才身子往椅背一靠，说道：“每次问你，都说有进展，等落实了再说吧！”
“站长，这次不一样，我发现了重要线索……”
乔慕才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等着冯青山继续说下去。
姜新禹站起身，说道：“站长，你们有公事谈，我先回去了。”
没等乔慕才开口，冯青山说道：“姜队长，这件事跟你多少有些关系，一起听听吧？”
姜新禹看了一眼乔慕才，对冯青山说道：“我留下来……不妨碍？”
冯青山微笑道：“都是自己人，哪来的妨碍，站长，您说是吧？”
乔慕才放下茶碗，伸手示意姜新禹坐下，说道：“冯处长说的对，都是自己人，没什么可避讳的。冯处长，接着说！”
冯青山把卷宗放在桌上，说道：“赵宇这件案子，我感觉，从一开始我们就进入了一个误区！过度关注赵宇的情况，而忽略了另一名死者李爱国！”
“这是什么？”乔慕才指了一下卷宗。
冯青山说道：“是关于李爱国的所有资料。”
“有新发现吗？”乔慕才打开卷宗，随手翻阅着。
“李爱国是周俊臣的线人，一直在暗中监视码头的情况。我认为，他的死，可能并不是巧合！”
“依据是什么？”
“我问过孙杰，当天，赵宇从北洋大学离开的时间是四点一刻，说是去见一个线人——也就是李爱国。从车程上来算，最多二十分钟，就能到达李爱国的住处。但是，从法医鉴定结果来看，赵宇的死亡时间是六点钟，前后误差不会超过半小时，中间足足差了一个半小时！我的疑问是，赵宇需要在李爱国家里待那么久吗？”冯青山看了看乔慕才，又看了看姜新禹。
乔慕才沉吟不语，他知道，冯青山一定还有下文。
姜新禹想了一下，说道：“会不会是赵宇有重要事交待李爱国，所以耽误了时间……”
冯青山笑了一下，说道：“我本来也是这样想的，只可惜，死人是不可能对活人说话！”
他从卷宗里抽出一张纸，说道：“这是李爱国的法医鉴定书，他的死亡时间是晚上九点钟。”
这就意味着，赵宇早在三个小时之前就死了，不可能对李爱国交待任何事！
冯青山继续说道：“还有一个细节，法医鉴定书上说，李爱国头部遭到过重击，不是一次，是两次！第一次，最多能把他打晕过去，第二次才是致命伤！我的另一个疑问是，凶手为什么要先打晕他，几个小时后才动手杀人？”
乔慕才沉思片刻，缓缓说道：“你的意思是说，是熟人作案？”
冯青山伸出大拇指，赞道：“站长高见，一下就猜到了问题的本质！没错，我认为，凶手、或者说凶手之一，有李爱国的熟人，他开始没忍心下死手，应该是经过了一番思想斗争，这才二次下手，用锤子打死了李爱国！”
听了冯青山长篇大论的分析，姜新禹后脊背直冒冷汗，按照这个思路查下去，查到童大奎只是时间问题。
乔慕才思索了一会，说道：“继续说！”
冯青山把法医鉴定书放回卷宗内，说道：“我们在那辆福特车里找到了一把手铐钥匙，凶手应该是从后车座，出其不意突然勒住了赵宇，凶器就是手铐，符合验尸报告上的死亡原因。所以，手铐钥匙才会出现在车里！”
姜新禹接口说道：“那就是说，福特车才是案发现场，凶手杀了人，然后把尸体弄进李爱国家里！”
冯青山微笑道：“完全正确！”
乔慕才说道：“你刚才说，这件事和姜队长有些关系，是指的哪一方面？”
冯青山笑了笑，从卷宗里抽几页信笺，说道：“李爱国有一个叔叔，是日伪时期，总部派驻堰津的特派员，名叫李献策。姜队长，我说的对吧？”
姜新禹点了点头，黯然说道：“没错，李特派员的牺牲，我有一定的责任……”
这件事乔慕才早就知道，他能来堰津担任站长，实际上就是接替了李献策的工作。
乔慕才劝道：“李特派员的牺牲，是我们的重大损失，我心里也很难过。姜队长，你也不必太自责，保护工作，本来也不是潜伏人员的责任。”
姜新禹叹了口气，说道：“事实上，在特派员牺牲后，我就没再和李爱国往来。”
冯青山说道：“我听说，李爱国能去码头做事，是你从中帮忙……”
第606章 吹捧
姜新禹说道：“那时候，我是看在特派员的面子上，帮李爱国找了那份差事。后来，我发现他的人品有些问题，所以就没再联系。”
冯青山说道：“这家伙人品确实有问题，年纪轻轻不学好，找女人，抽大烟，发了工钱一分也不往家里寄，只顾自己吃喝享乐！”
话锋一转，他继续说道：“不过，李爱国有一个优点，见啥人说啥话，他知道谁能用得上，想尽办法也要套近乎。姜队长，你不待见他，他可是一门心思想要巴结你！”
听到这些话，姜新禹知道，冯青山肯定是查到了童大奎，说道：“是啊，前段时间，李爱国和童潼家里的下人有些来往，其实我也看出来了，这家伙是变着法儿的讨好我！”
冯青山目光一闪，说道：“那个下人叫什么名字？”
“童大奎。”
“童大奎……好像有点印象，他是童小姐的保镖吧？”
“没错。”
“这个人现在在哪？”
“有段日子没见着了，好像是回重庆了。”
“回重庆了？”
“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冯处长，怎么，这个童大奎有问题？”
冯青山摆了摆手，笑道：“没有，这不是嘛，凡是和李爱国有来往的人，都要找来问一问情况，例行公事，例行公事。”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这样吧，等我回去后，让童潼写封信，再把童大奎叫回来，配合调查！”
姜新禹这么说，只是在故作姿态。
堰津到重庆，数千里之遥，随便找个理由，拖上一两个月，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当然，这是在童大奎没有嫌疑的前提下。
最近几天，情报处一直在找童大奎，要不是碍于姜新禹的身份，他们早就上门抓人了。
既然童大奎回重庆了，冯青山也不想抓着这件事不放。
在他心里，姜新禹是“自己人”，没必要为了一点小事，产生不必要的矛盾。
乔慕才说道：“冯处长，除了童大奎，还有哪些人和李爱国经常来往，都要逐一调查！你分析的很对，凶手里面，很有可能有一个他的熟人！”
冯青山躬身说道：“是！我相信，这件案子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姜新禹提醒着说道：“冯处长，不要忘了还有一个龙四海！”
冯青山略一思索，说道：“我还是认为，龙四海没胆子……”
乔慕才打断冯青山的话头，说道：“熟人作案这条线索，重点查。对龙四海的调查，也不能放松，毕竟，从动机上来说，他的嫌疑最大！”
“是！”
乔慕才发话了，冯青山不敢反驳。
“还有别的事吗？”
乔慕才现在有些心不在焉，满脑子都在想明天面对戴局长时，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都要事先做好准备！
冯青山犹豫了一下，说道：“还有就是，关于手铐的排查情况……我认为，下边排查完了之后，就应该向上排查，凡是有那种老式手铐的人，都要说明当天的情况！谁都也不能例外，包括我自己！只有这样。才能消除堰津站的隐患，彻底……”
耐着性子听到这儿，乔慕才示意冯青山停止，说道：“这件事暂时不要查了！”
冯青山很不解，看了姜新禹一眼，说道：“站长，这个线索很重要，如果那个人藏在堰津站，对我们来说，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乔慕才说道：“明天戴局长就来了，你想让戴局长看到，堰津站人人自危，搞得到处鸡飞狗跳吗！”
内部出了问题，身为站长，乔慕才责无旁贷，他肯定负有领导责任！
这种关键时候，不要说只是初步怀疑，即便查到了确实证据，都有必要暂时停止调查！
冯青山吃了一惊，说道：“戴局长来了？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乔慕才说道：“涉及机密，你就别问了。哦，对了，戴局长来堰津这件事，只限于我们三个人知道，明白我的意思吗？”
冯青山心领神会，只要封锁了消息，戴局长明天突然出现在堰津站，吴景荣肯定是措手不及，连准备的机会都没有！
乔慕才摆了摆手，说道：“都回去吧，按照惯例，明天戴局长肯定要个别谈话，想想该怎么回答！”
“是！”
“是！”
从站长室出来，冯青山看了看左右无人，说道：“姜队长，你说，戴局长怎么提前来了，不是说下月中旬吗？”
“我估计，是有重要事情要处理吧？”姜新禹随口敷衍着说道。
冯青山皱着眉，说道：“什么重要事能这么急？”
姜新禹说道：“别乱想了，明天就什么都知道了！”
冯青山沉思了一会，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如果是重要事，也许，你我这种级别，根本不可能知道内情！”
“不至于吧？”
“姜队长，说句得罪的话，你的阅历太浅，对戴局长脾气不太了解！”
“那当然，我加入军统才两年多一点，除了堰津站这些人，我是两眼一抹黑，谁都不认识，更别说了解戴局长了！哪像你冯处长，特务处时期，就入了行，论资历能力，比我强太多了！”
姜新禹不着痕迹的一番吹捧，让冯青山颇有些沾沾自喜，说道：“姜队长，你太谦虚了。不过，话说回来，我确实比较了解戴局长的处事风格！”
他回头看了看，压低嗓音说道：“戴局长的信条是，机密事，能交给一个人去办，绝不让第二个人知道内情！”
姜新禹赞叹道：“难怪这么多年来，戴局长把军统经营的风生水起，小心谨慎是情报工作的基石！我听过这么一句话，任何人的成功，都有他的道理！”
冯青山点了点头，说道：“是啊，这句话用在戴局长身上，再适合不过了！”
走到楼梯口，姜新禹说道：“我回去了，赶紧打一份草稿，说心里话，真有点紧张！”
冯青山笑道：“那你可得多打几份草稿！”
姜新禹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这也是没辙了，唉，自求多福吧！”
第607章 做贼心虚
傍晚。
琢玉阁古玩店。
进了里屋，姜新禹没有过多寒暄，说道：“有一个重要的情况，戴已经到了堰津。”
魏忠文惊讶的说道：“不是说下月中旬吗？他怎么提前来了？”
“不清楚。”
“会不会和军事调动有关？”
“很有可能。凡是需要军统参与的军事调动，一定是要打大仗了！”
“如果能拿到这方面的情报，对我们来说，意义就太重要了！”
“我明白。”
姜新禹掀开窗帘一角，向外看了看，说道：“有两个麻烦事，我不方便出面，需要你去解决。”
“什么事？”
“派人盯紧一个叫关强的人，如果我打来电话，询问羊脂玉的行情，你就要想办法让这个人消失！”
“关强是谁？”
“行动队的特务，就是这个人。”姜新禹把关强的照片递过去。
姜新禹知道，自己在谈话中暗示了关强，他肯定会想办法给龙四海栽赃，以摆脱自身嫌疑。
栽赃成了，当然更好，把杀赵宇和李爱国的罪名，合情合理的扣在龙四海头上，这件事也算是圆满解决了。
如果栽赃不成，让关强消失也是一个办法，他现在担着嫌疑，突然不见了，会让人认为他是畏罪潜逃！
无论哪一个计划成功，都可以让赵宇这件案子告一段落！
魏忠文接过照片看了看，说道：“照片我用两天，让行动人员辨认一下。”
“辨认完了，烧毁就行，不用还给我。”
“知道了。”
“老魏，我说的是消失，就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意思！”
魏忠文笑道：“我明白，这种事不用嘱咐。”
姜新禹叹了口气，说道：“最近频繁出错，我都有点怕了，敌人不会给我们太多犯错的机会！”
回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魏忠文也是心有余悸，感慨着说道：“是啊，小心无大错，谨慎一点是应该的。”
姜新禹在心里计算了一会时间，说道：“今晚七点钟，童大奎会在运河北街街心公园等着，你派人把他接走送上船，记住，千万不能让人看见他！”
魏忠文吃了一惊，说道：“童大奎？他不是回重庆了吗？”
姜新禹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出了点变故，他没走成。”
魏忠文想了一下，说道：“明晚走行不行？”
“不行！童大奎几天前回了重庆这件事，我已经跟乔慕才和冯青山说过了，他还在堰津算怎么回事！”
“你为啥要这么说？”
“我说他几天前走的，在赵宇那件案子上，童大奎就没有作案时间，我等于是给他提供了不在场的证据！要不然，这件事早晚是一个隐患！”
“哦，是这样啊……”魏忠文直皱眉。
现在是六点钟，给他部署这件事的时间只有一个小时，派去的人还要按时赶到运河北街，问题是雪天路滑，时间上怕是来不及。
姜新禹问道：“怎么，有难处？”
魏忠文想了想，说道：“童大奎这次走，是不是不回来了？”
“当然。”
“那好。七点钟，街心公园。见面，怎么和童大奎说？”
“派去的同志就说自己姓欧阳，再戴着一顶灰色礼帽，这就行了。”
“好！需要准备其他东西吗？”
“不需要。我只有一个要求，务必亲眼看到他上船！”
“知道了！”
姜新禹又嘱咐了一些细节，这才离开了古玩店。
魏忠文想好了，既然时间上来不及，干脆自己去做这件事，反正又不是行动任务。
这件事他之所以没说，是不想事事都要姜新禹想办法，如果听说时间上来不及，姜新禹肯定又要重新计划。
…………
一家酒馆内，猜拳行令声，此起彼伏。
桌子上杯盘狼藉，四五个男人围坐在一处，看情形，都喝的差不多了，一个个红头胀脸，都跟关老爷转世了一样。
居中而坐的大光头，一脸坑坑洼洼的粉刺后遗症，靑虚虚的胡子茬，四方大脸，坐在那像一尊凶神恶煞一般！
他就是青帮的后起之秀——龙四海！
“龙爷，兄弟敬你一杯！”一个短粗胖的汉子站起身说道。
“老二，敬龙爷酒，你得有个由头！”旁边一个瘦子大着舌头说道。
“你管得着嘛……刚才划拳输了，你借着尿遁跑哪去了？”
“啥、啥尿遁？”
龙四海晃晃悠悠站起身，说道：“让你们这一说，老子也得去方便一下！”
“龙爷，我扶着你点……”
“不用！谁都不用！麻杆，坐下喝酒！我丑话说在前头，今晚不喝好了，你要是敢借着尿遁跑，腿给你打折！”
在哄堂大笑中，龙四海迈步朝后门走去，厕所在酒馆后面。
方便完了，龙四海从兜里掏出空烟盒看了看，随手扔在地上，晃晃悠悠绕到酒馆的东侧。
酒馆东侧是一片空地，算是一个停车场，龙四海的车就停在这，他有整包的香烟放在车里。
冰天雪地的冬夜，街上冷冷清清，偶尔一两个行人也是匆匆而过，这种天气谁都想早点回家。
昏暗的路灯下，一个黑影蹲在龙四海轿车后面，手里拿着一根粗铁丝，正在后备厢钥匙孔里捅咕。
龙四海酒意醒了一半，随手抄起一根木棒，矮着身子，蹑足潜踪的悄悄走过去。
黑影正是关强，他跟了龙四海半天，总算找到了机会，趁着他们喝酒的机会，准备把一副老式手铐藏在后备厢里。
捅开了后备厢暗锁，关强从怀里掏出手铐，心想着藏在什么地方，不能让龙四海提前发现，那样的话就白忙活了。
“你他吗的是活腻歪了吧！”龙四海嘴里咒骂着，抡起木棒砸向关强后脑。
关强是受过专门训练的特工，即使是在猝不及防中，反应依然很灵敏，一闪身，堪堪躲过了一击。
“哎呀，孙子，有两下子啊！”龙四海没打中对方，怒火更盛，他抢步上前，飞起一脚踹在关强肚子上。
关强踉跄着倒退了几步，险些坐在地上，他是做贼心虚，不敢和龙四海面对面，头也不回转身就跑！
第608章 寂静的雪夜
“狗胆子不小，偷到老子头上来了！”龙四海拎着木棒紧追不舍，他把关强当成了溜门撬锁的蟊贼。
听到外面有动静，酒馆里龙四海的手下都冲了出来，外号麻杆的瘦子说道：“龙爷，咋了？”
龙四海恨声说道：“前面那孙子撬我的车！”
“吗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活腻歪了这是！”
“抓住他，狗爪子给他剁了！”
“站住，别跑！”
“站住！”
众人七嘴八舌叫嚷着，朝关强追了下去。
关强心里发慌，他倒不是怕这些人，主要是手铐在龙四海车后备厢里，还没有藏好。
这要是被抓了，或许是被认出来，不仅栽赃不成，反而坐实了意图嫁祸他人的事实！
慌不择路中，关强狂奔着横穿马路，一辆轿车疾驰而至，司机猛踩刹车堪堪停下！
即使没撞上，也把关强晃了一下，他站立不稳，摔倒在车前。
“孙子！看你还往哪跑！”龙四海咋咋呼呼已经追到近前。
关强迅速爬起来，绕过车头拉开车门，不管不顾的坐进去，连声催促道：“快快快！开车！开车！”
司机——魏忠文犹豫了一下，他接上童大奎，正准备赶往白河码头，不曾想遇到这种情况。
关强掏出手枪，厉声喝道：“让你开车，听见没有！”
几秒钟后，在龙四海气急败坏的咒骂中，轿车疾驰而去。
轿车开出了二里多地，关强回头看了一眼，没见龙四海追上来，这才放下心。
“对不住了，刚才有坏人追杀我。”关强把枪放回枪套，对魏忠文说道。
魏忠文见过关强的照片，早就认出了他，不动声色的说道：“没关系，小事一桩。先生，我还有事，你看……”
“在前面十字路口停车，我……”
话说一半，关强又回过头，打量着坐在车后座的童大奎。
做为姜新禹的手下，他见过童大奎，知道这是童小姐的保镖，车内没开灯，他刚才没看清楚。
“你是童……童大奎吧？”
“啊……”
“我是堰津站行动队的，姓关，你不记得我了？”
童大奎摇了摇头，说道：“想不起来了。”
魏忠文暗暗吃惊，关强居然认识童大奎，这可是一件麻烦事！
要知道，姜新禹再三嘱咐，不能让人看见童大奎，主要就是防着军统的人！
关强继续搭着话，对童大奎说道：“你这是要去哪？”
童大奎打打杀杀是把好手，随机应变编瞎话，他可并不擅长，说道：“去码头……”
魏忠文赶忙接过话头，说道：“哦，大奎没看过白河雪景，我带他去码头那边转转。”
“您是姜队长的朋友？”关强看了魏忠文一眼。
“对，朋友。”魏忠文嘴上敷衍着，心里快速的想着对策。
如果关强回去一说，今晚遇见了童大奎，即使童大奎回了重庆，姜新禹也会受到怀疑，因为他隐瞒了真相！
虽然姜新禹不至于因此受到调查，但是做起事来，必然是缩手缩脚，对今后的工作影响太大了！
关强探身向前看了看，说道：“先生，麻烦您靠边停车，我到了。”
轿车缓缓停在路边，关强推门下车，回身说道：“谢谢了！”
说着话，摆了摆手，沿街向前走去。
看着关强的背影，魏忠文迅速做出了一个决定，这个人留不得，必须除掉他！
只是，关强带着枪，魏忠文则是赤手空拳，况且他不是行动人员，即使有枪，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现去找人肯定是来不及了，目前唯一可仰仗的只有童大奎！
“大奎，这个人知道你没离开堰津，这件事对童小姐非常不利！”
“为啥？”
“童小姐对外说，你早就回了重庆，现在……”
只要是对童潼不利的事，童大奎宁可豁出命，也要保护小姐的周全，这种思想早就根深蒂固深埋于心！
他是一个重情义的人，姜新禹冒着风险没揭发自己，这份救命恩情那也是重于泰山一般！
所以，无论是出于何种考虑，对童大奎来说，这是一个很容易做出的决定！
童大奎眼里寒光一闪，说道：“我去解决他！”
“他有枪！”魏忠文提醒着说道。
“我会小心的！”童大奎对自己的身手很自信。
在重庆时，他跟随童万奇没少干这种事，从来也不觉得，杀一个人是多么严重的事。
更何况，这是在保护小姐的安全！
“他应该不会防备你，这种事要出其不意！他问你干嘛，就说借钱！”魏忠文叮嘱道。
“知道了！”童大奎回身摸到一把扳手，随手揣进怀里，然后开门下车，快步跟了上去。
关强停下脚步，掏出香烟点燃一支，他现在的心情很烦躁。
赵宇的家人正在来堰津的路上，尸体也就没有入殓，依然停在安息间的冷柜里。
为了让“证据”更真实可信，关强今天特意去了一趟医院，偷偷溜进了安息间，用针管抽取了赵宇的血。
把血抹在手铐上，这样一来，等到军统的人在龙四海车里搜出手铐，这件案子基本就翻不了。
只可惜，最后功亏一篑，更重要的是，关强担心龙四海起了疑心，以后再想找机会就更难了。
寂静的雪夜，除了刺骨的北风呼啸，四周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关强狠狠抽了两口烟，自言自语的说道：“好在，龙四海没看到我……”
身后传来沙沙的脚步声，关强警觉的猛然回头，却是童大奎揣着衣袖，朝自己走过来。
“童大奎？你怎么……”关强的手从腰里放下来。
“长官，能借点钱吗？我急用。”童大奎慢慢走了过来。
关强心下释然，说道：“哦，借多少？”
他心里猜测着，童大奎这么晚出来，说不定是出去找女人，他终归是一个下人身份，手头不宽裕也正常。
“十万块。”
“你运气好，我平时还真不带这么多钱，今天巧了……”
说着话，关强掏出了钱包，一边低头数钱一边说道：“刚才那个人呢？走了？”
有机会结交童大奎，关强自然是求之不得，他现在和当初李爱国的心思，如出一撤！
第609章 人间蒸发
童大奎的手慢慢伸进怀里，趁着关强不备，忽然抽出扳手。
关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童大奎会袭击自己，两人距离很近，扳手狠狠砸在他的头上。
关强闷哼了一声，钱包脱手掉在雪地上，捂着头连退几步，鲜血顺着手指缝流了下来。
“你、你疯了！”关强怒喝道。
童大奎闷声不响，冲过去继续追打关强。
论起两人的拳脚功夫，童大奎显然更胜一筹，而且他占了先机，手里还有一个扳手。
转眼间，关强身上又挨了两下，虽然感到莫名其妙，但是他也不能坐以待毙。
看童大奎的劲头，完全是要置自己于死地的意思！
关强拼着挨了对方一拳，伸手去腰里掏枪。
童大奎看出了他的意图，飞身猛扑过去，直接撞倒了关强，两人在雪地里扭打在一起。
此时，扳手也掉在地上，童大奎双手死死卡住关强的脖子，打算故技重施，把对方掐死。
他的手劲很大，没过一会儿，关强的舌头伸出来，眼白向上翻着，再有十几秒钟就会窒息而死！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童大奎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慢慢低下头，看着顶在自己胸口的枪管。
——在生死关头，关强挣扎着把枪掏了出来，近距离下，对着童大奎开了一枪。
关强奋力推开童大奎的尸体，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坐在雪地上剧烈的咳嗽着。
“嘭！”
一块海碗大小的石头砸在关强后脑。
关强只觉得天旋地转，艰难的回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魏忠文，身子晃了两晃，随即瘫软在地上。
担心关强醒过来，魏忠文搬起石头照着他的脑袋又砸了几下，直砸的血肉模糊，连本来面目都无法辨认。
魏忠文跑过去把车开过来，连拖带拽将两具尸体塞进车里，捡起地上的钱包、手枪、扳手，连那块沾着血迹的石头也放进车里。
做完这一切，魏忠文上了车，加大油门驶离现场。
一路上，魏忠文的心砰砰直跳，今晚实在是太险了，幸亏没被人发现。
这地方属于平民区，最近的警署也有二里多路，刚才关强是堵着童大奎胸口开枪，还不至于把警察召来。
附近居民应该能听到枪声，只要明早看不见尸体，没人会多管闲事，去警署报案。
行驶至一个公用电话亭，魏忠文下了车，走进电话亭，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说道：“是我。准备铁锹，汽油，我马上过去找你！”
一个小时之后。
西郊英雄冢。
一辆轿车缓缓停在路边。
魏忠文下了车，四处看了看，荒郊野地，这么冷的天气，连野狗都看不到一只。
“下车！”魏忠文敲了敲车门。
一个青年从车里下来，两人合力把两具尸体抬出来。
从车里拿出铁锹，魏忠文伸手一指，说道：“就在那挖，动作快一点！”
两人一刻不停，很快挖出一个深坑。
魏忠文拄着铁锹，喘了一会，说道：“可以了。”
两人把童大奎和关强抬过来，并排放进坑里，找来一些树枝扔进去，然后再淋上汽油。
魏忠文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大奎兄弟，对不住了！”
掏出火柴点燃一张纸，扔进坑里，在汽油的助燃下，树枝噼里啪啦燃烧起来。
这样的火势，足以将他们的皮肉烧焦，即使有人发现了这座坟，也无法辨认出死者的身份。
魏忠文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完成姜新禹交代的任务，只要自己不说出去，这两个人就将彻底人间蒸发！
虽然有点对不起童大奎，没能给他一个体面的葬礼，但是就目前的情况，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魏忠文把童大奎和关强的证件，连同沾了血迹的车座套，都扔进熊熊的火焰里。
那名青年捡起关强的手枪，说道：“这把枪怎么处理？”
“拿回去磨掉枪号，留着咱们自己用！”
回填上土，用积雪又盖了一层，等到雪化了，这里就会变得和其他地方一样。
…………
运河北街7号。
姜宅。
童潼在客厅里焦躁的走来走去，不时的看一眼墙上的钟，嘴里嘟囔着说道：“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没来电话？”
姜新禹坐在沙发上，翻阅着当天的报纸，说道：“别担心，可能是路上不好走，多耽搁了一会儿。”
“你的朋友靠不靠得住？”
“靠得住。”
“啥朋友？”
“你不认识。”
童潼一屁股坐在姜新禹身边，皱着眉说道：“不知道咋回事，感觉心里很乱……”
“铃铃铃铃！”
电话骤然响起。
姜新禹起身走过去，拿起电话说道：“喂，哪位？”
“姜先生，你要的端砚到货了，方便的时候，可以过来取了。”电话另一端是魏忠文的声音。
他说的是暗语，意思就是一切顺利。
“好，我知道了。”姜新禹松了口气。
刚才他故作轻松，其实心里也很着急，按照预定时间，一个小时前，魏忠文就该打来电话。
挂断电话，童潼问道：“是大奎的消息吗？”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放心吧，人已经上船了。”
童潼用手抚着胸口，说道：“总算是走了，我还以为出事了呢。”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以后有人要是问起大奎的事，就说他是一周前离开的堰津，千万别说漏了！”
童潼娇嗔着说道：“知道了，说了多少遍了，像个老妈子，也不嫌自己啰嗦！”
姜新禹叹了口气，说道：“没办法，事关我的前途，弄不好就进监狱，我能不害怕吗？”
童潼瞟了姜新禹一眼，说道：“新禹，以后你要是跟我回重庆，要啥有啥，何苦当这个特务头子，让人背后骂你！”
“我为当为国，谁会骂我？重庆是个好地方，就是吃的太辣，我这胃口，用不了一个月，就得去看医生。”
“让我爹请一个江浙的厨子……”
姜新禹赶紧岔开这个话题，说道：“对了，小纽扣也要嘱咐好了，别说走了嘴！”
“放心吧，我跟她说，大奎惹了祸，回重庆躲一躲，就说是一周前走的，小纽扣聪明着呢，不会乱讲的。”
“那就好……”
第610章 九龙宝剑
第二天。
军统堰津站。
副站长室。
“铃铃铃铃！”桌上的电话响起。
吴景荣放下文件，拿起电话说道：“喂？”
“吴副站长，站长让您马上到四楼会议室。”电话里是王秘书的声音。
吴景荣翻了一下手边的台历，说道：“今天也不是周一……”
“不是例会，是戴局长到了。”
“戴局长？”
“是的。您还是快一点吧。”
“好好好，我马上就到！”
放下电话，吴景荣简单收拾了一下，快步走了出去，在楼梯口，遇到了同样脚步匆匆的周俊臣。
“副站长，是真的吗？”周俊臣边走边问道。
吴景荣整理着衣领扣子，说道：“谁能拿这种事开玩笑！”
“不是说下月中旬吗？事先也不说通知一下。”
“是啊，怎么就突然来了呢……”
说话间，两人来到四楼会议室。
会议室内，各部门长官悉数到场，互相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着，乔慕才的座位空着。
“不是说戴局长来了吗？”吴景荣坐下来，对身旁的冯青山说道。
冯青山说道：“在站长室，马上就过来。”
吴景荣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冯处长早就知道戴局长要来？”
冯青山微笑着说道：“跟您一样，我也是刚得到通知。”
“是嘛……”吴景荣有些半信半疑，从冯青山一副了然于胸的姿态上来看，不像是刚刚得到的通知。
会议室门一响，王秘书迈步走进来，大声说道：“戴局长到！”
所有人齐刷刷站起身，双手并拢，身体挺的笔直，目视前方，以示对长官的尊敬。
在乔慕才陪同下，戴局长迈步走了进来，从众人面前走过，依次握手寒暄。
第一个就是吴景荣，戴局长微笑着说道：“辛苦。”
吴景荣毕恭毕敬的说道：“局长辛苦。”
“辛苦。”
“局长辛苦。”
“辛苦。”
“局长辛苦。”
每一个人都是蜻蜓点水，握了一下手，然后轮到下一个。
到了姜新禹面前，戴局长停住脚步，说道：“堰津站有姜队长这样的青年才俊，我感到非常欣慰！”
姜新禹躬身说道：“不敢当，为党国办事，卑职自当竭尽全力！”
戴局长点了点头，说道：“我听说，凡是能力出众者，大部分都是谦谦君子，看来这句话很有道理！”
姜新禹说道：“您过奖了！”
戴局长勉励的拍了拍姜新禹的肩膀，回到座位上，说道：“各位请坐！”
众人落座之后，戴局长说道：“我这次来堰津，主要有两件事，一是关于堰津站站务工作的重新调整问题，二是对驻军军纪作风，要加大力度整顿！各位有什么想法、意见，尽可以开诚布公的提出来！”
会议进行了两个多小时……
乔慕才低声说道：“戴局长，您舟车劳顿，该休息一下了。”
戴局长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说道：“好吧，今天的会先开到这，散会！”
…………
下午。
副站长室。
吴景荣此刻的心情很糟糕。
上午开会的时候，戴局长问了他几个问题，因为没有准备，回答的难免有些不尽如人意。
反观乔慕才的表现，可以称得上是面面俱到，滴水不漏。
就连冯青山也应对自如，听的戴局长频频点头。
“笃笃！”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
周俊臣推门走了进来。
吴景荣赶忙问道：“怎么样了？”
周俊臣说道：“戴局长还在会议室。”
“乔站长呢？”
“也在。”
“一个多小时了，谈什么谈了这么时间……”吴景荣喃喃着说道。
周俊臣犹豫了一下，说道：“副站长，我觉得……情况对我们有些不利啊。”
吴景荣示意他接着说。
周俊臣忧心忡忡的说道：“您不觉得，戴局长对冯青山和姜新禹的态度，跟我们有些不太一样吗？”
吴景荣哼了一声，说道：“不一样也正常，他们都是老乡，这么多年来，浙江帮在军统一家独大的局面，改变过吗？”
“可是，戴局长也提到了，这次是堰津站站务工作重新调整，我担心……”
“铃铃铃铃！”桌上的电话响起。
吴景荣拿起电话说道：“喂，我是。哦……好，知道了。”
见吴景荣的脸色不对，周俊臣说道：“副站长，怎么了？”
吴景荣默然片刻，说道：“单独会见取消了。”
“取消了？这、这就是说，不听取各方意见，光明正大的搞一言堂了？”周俊臣有些气急败坏，口无遮拦的说道。
吴景荣看了他一眼，说道：“注意你的用词！传到戴局长耳朵里，你这个机要室主任也保不住了！”
周俊臣自己也觉得言语过激，讪讪的说道：“当着外人的面儿，我也不能这么说……”
他想了想，说道：“副站长，我估计，最迟明天，戴局长就会宣布调整安排，您要不要给郑局长打一个电话？”
吴景荣沉思半晌，缓缓摇了摇头，说道：“远水解不了近渴，这种时候，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了……”
一个小时之后。
站长室。
乔慕才背着手站在窗前，望着皑皑白雪沉思着。
王秘书推门走进来，说道：“站长，姜队长来了。”
“让他进来。”乔慕才回身坐在办公桌的椅子上。
房门一响，姜新禹迈步走进来，说道：“站长，您找我？”
“新禹，坐下说话。”乔慕才指了一下办公桌对面的椅子。
落座之后，乔慕才微笑着说道：“怎么样，今天感觉如何？”
姜新禹说道：“戴局长平易近人，态度谦和，给我的感觉非常好！”
乔慕才笑道：“不是让你评价戴局长，是对会议内容的感觉！”
“哦，您说这个啊……会议也开的很成功，您、冯处长，发言都能切中问题关键，我感觉戴局长很满意。”姜新禹面带诚恳的说道。
乔慕才点了点头，说道：“是啊，会议很成功，戴局长很满意。不过，这不是重点！”
姜新禹思索了一会，无奈的苦笑着，说道：“学生愚钝，实在是想不出来。”
乔慕才说道：“听说过九龙宝剑吗？”
姜新禹想了一下，说道：“听说过，传闻说，这把剑长五尺，剑身雕刻着九条金龙，所以称为九龙宝剑，就连剑鞘都嵌满宝石，堪称价值连城！”
乔慕才颇为赞许的说道：“看来你对古董还是很研究的嘛。”
姜新禹谦虚的说道：“读书的时候，接触过这方面的知识，最近又迷上了古玩字画，所以，多少知道一点。”
乔慕才感慨着说道：“所以说，任何人都一样，活到老学到老，艺多不压身，早晚有用得上的一天！”
姜新禹知道，乔慕才不会无缘无故提起九龙宝剑，应该是和戴局长此行有关！
第611章 借花献佛（感谢书友“榕榕皓”打赏10000大洋！）
乔慕才说道：“事情既简单又复杂……”
当年孙殿应冒天下之大不韪，将东陵洗劫一空，稀世珍宝装满了二十大车，这还不包括他手下那些团营长私藏的珍宝。
参与盗墓的士兵发了横财的也不在少数，张歧厚就是其中之一，他在慈西地宫捡了46颗珍珠，随即逃离了部队。
张岐厚在青岛四处兜售时，被当地侦探队逮捕。
至此，这件惊天大案终于浮出水面！
整建制军队盗墓，军纪败坏的如此程度，这种事情前所未闻，一时之间举国哗然！
在舆论的压力下，国府宣布彻查此事，不管涉及到谁，绝不姑息养奸！
事情越闹越大，孙殿应这才慌了手脚，在“高人”的授意下，挑选奇珍异宝四处打点。
军统权势熏天，自然是主要的打点目标，孙殿应把九龙宝剑送给了戴老板，希望他能在委座面前替自己美言几句。
九龙宝剑是乾隆随身之物，象征着至高无上的地位，私藏这类东西难免遭人非议，戴老板没敢据为己有，而是准备献给委座。
当时正值抗战期间，路途遥远不方便携带，为了安全起见，戴老板把宝剑交由北平站站长马汉三暂时保管。
抗战胜利后，马汉三声称宝剑遗失，不知去向。
戴老板虽然心存疑虑，但是也没有过分追究，毕竟是战乱年月，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来堰津前，戴老板到北平视察，听说川岛晴子被捕，想会一会这个大汉奸，在第一监狱就地提审了川岛晴子。
川岛晴子供出了一件令人震惊的秘密：马汉三曾经在抗战期间被捕叛变，为求活命，他向日本人献出了九龙宝剑！
川岛晴子有清皇室血统，日本人将这把剑交给她保管。
前不久，马汉三抄了川岛晴子的家，宝剑回到了他的手里。
得知戴老板提审川岛晴子，马汉三担心事情败露，于是在第一时间把宝剑主动献出，声称自己变节只是权宜之计。
听乔慕才讲述完事情经过，姜新禹忍不住感叹道：“如果戴局长没有提审川岛晴子，这件事恐怕就会成为永远的秘密！”
乔慕才说道：“新禹，对马汉三的这种行为，你怎么看？”
姜新禹犹豫了一下，说道：“戴局长深谋远虑，有常人所不及的胸怀……学生不敢妄加猜测！”
“你以为戴局长宽恕了马汉三？”
“难道不是吗？”
“你错了！如果是因为其他事，念在马汉三以前的功劳，戴局长或许会网开一面，但是，叛国投敌是罪无可赦的重罪！”
“那、戴局长怎么没逮捕马汉三？”
“这就是戴局长的高明之处，马汉三在北平经营多年，称得上是根深蒂固，与当地驻军关系搞得不错，其中还有几个是他的把兄弟。如果当时就动他，戴局长担心生变！”
“哦，我明白了，戴局长这是欲擒故纵，等以后找机会再抓他！……”
“知道那个刘春华是什么人吗？”
“难道是马汉三……”
乔慕才点了点头，说道：“刘春华原名刘越山，他追随马汉三多年，一直以临时编外人员身份潜伏在西北军，他们是单线联系，外人并不知道刘越山的存在！”
“真是胆大包天，竟敢派人刺杀戴局长！”
“他不是傻瓜，或许看出了戴局长的心思，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下手为强！”
“怎么这么快就查到了刘越山的身份”
乔慕才高深莫测的笑了笑，说道：“军统姓什么吗？姓戴！马汉三就算是孙猴子，他能逃出如来佛的手心吗？”
姜新禹知道，一定是北平站有戴局长的心腹，而且还是马汉三身边的人！
既然猜到了是谁派的刺客，拿着刘越山的照片去北平秘密调查，总会有人认识他！
乔慕才目视姜新禹，面色凝重的说道：“戴局长这次来堰津，除了在会上说的那两件事，另一件事就是让我们秘密逮捕马汉三！”
姜新禹惊讶的说道：“让我们抓马汉三？”
乔慕才点了点头，说道：“用北平站的人，很容易走漏风声。新禹，戴局长对你很器重，所以，这次抓捕行动，就由你来执行！”
“是！新禹绝不辜负戴局长的信任！”
“这件事属绝密行动，千万保守秘密！”
“是！”
“说说你的打算。”
姜新禹沉思了半晌，说道：“到北平抓人，肯定不行，最好想办法把马汉三引到堰津……”
乔慕才笑道：“要不怎么说，戴局长对你很器重，你们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戴局长也是这个意思？”
“没错！而且，计划都替我们想好了！”
“什么计划？”
“以我的名义，请马汉三来堰津，商议京津两地协同保障计划，到时候就在晚宴上动手！”
“不在站里抓？”
“他是少将身份，没拿到口供之前，搞得满城风雨不太合适！”
“明白了！”
“哦，差点忘了一件事，你的中校晋升令，很快就会批下来！”
姜新禹站起身，双脚一并，说道：“感谢站长栽培！”
乔慕才微笑着说道：“我说过，跟着我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
“新禹能有今天，多亏了您不遗余力的关照……感恩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姜新禹郑重其事的敬了一个军礼。
乔慕才摆了摆手，说道：“你是我的学生，我不关照你，难道还能去关照跟我作对的人？这是人之常情，不必放在心上。”
话虽这么说，乔慕才心里很高兴，从戴局长的态度上就能看出，只要姜新禹自己不犯错，他在军统的前途一片光明！
有这样一个倍受上面重视的帮手，乔慕才自然是求之不得！
其实，以姜新禹的资历，他不可能升的这么快，这次能够晋升中校，是戴局长特批。
有两点因素促成了这次晋升，一是姜新禹的浙江江山籍贯，二是在欧亚饭店，他奋勇制服刘春华的壮举，给戴局长留下了深刻印象。
某种程度上来说，姜新禹在无意中救了戴局长一次，乔慕才只不过是借花献佛，卖了一个好而已。
第612章 兴师问罪
PS：先别看，喝多了写的，有点乱，容我改改。
。。。。。
傍晚。
行动队长室。
冯青山翘着二郎腿，怡然自得的品着茶水，微笑着说道：“姜队长，你觉得，站务调整会是什么结果？”
姜新禹放下茶碗，思索了一会，说道：“我估计还是要一分为二！”
“这么肯定？”
“老兄，这件事是你透露给我的，怎么，又有变化了？”
“我其实也是道听途说……按说这么大的事，是应该听取一下大家的意见，戴局长取消了单独会见，我反而有点不太确定。”
“我不这么认为，你想啊，无风不起浪，既然大家都这么说，最起码是有这个意向！”
“说的也是……姜队长，戴局长对你可是格外的青眼有加，将来要是高升了，千万想着拉兄弟一把。”
“冯处长说笑了，你在会上发言结束的时候，戴局长第一个鼓掌，说明对你的认可！至于我，还不是因为老乡的关系，鼓励鼓励罢了！”
冯青山掩饰着心里的得意，端起茶碗呷了一口，说道：“你说的对，戴局长对我们这些同乡，确实是高看一眼……”
“笃笃！”门外传来敲门声。
姜新禹说道：“进来。”
房门一响，孙杰推门走了进来。
姜新禹一边整理着桌上的文件，一边问道：“什么事？”
孙杰说道：“队长，关强一整天没来了。”
“他请假了吗？”
“没有。刚才我派人去宿舍问过了，关强昨晚就没回来，队长，他……会不会是跑了？”
“跑了？”
“昨天，他下午就出去了，一直到现在……”
“铃铃铃！”
桌上的电话响起。
姜新禹伸手拿起电话，说道：“喂，哪位？”
“姜队长，我是大门警卫，有一个叫龙四海的人要见您。”
姜新禹多少有些惊讶，他还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说道：“龙四海要见我？问他什么事。”
警卫说道：“问过了，他不肯说。”
姜新禹略一思索，说道：“搜身，然后带他上来吧！”
“是！”
放下电话，姜新禹对孙杰说道：“你马上带人，到关强经常去的地方找一找，有消息了，随时向我报告！”
“是！”孙杰躬身退了出去。
冯青山说道：“姜队长，你刚才说，龙四海来了？”
“是啊，我也纳闷儿，我跟这个人素无往来，他来干什么？”姜新禹皱着眉头说道。
几分钟后，外面传来敲门声，“笃笃！”
姜新禹说道：“进来！”
大门警卫推门走进来，双脚一并，立正敬礼，说道：“报告姜队长，龙四海已带到！”
姜新禹端坐在办公桌后面，说道：“让他进来。”
警卫打开房门，对门外说道：“进来吧。”
龙四海拎着一个纸袋，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脸上看不出丝毫惧色，肆无忌惮的四处张望着。
姜新禹挥了挥手，示意警卫先出去，说道：“龙四海，你有什么事？”
龙四海看了看姜新禹，又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的冯青山，说道：“二位谁是姜队长？”
“我就是。”姜新禹说道。
龙四海迈步走过去，大喇喇坐在姜新禹对面，把纸袋往桌上一倒，哗啦一声掉出一副旧式手铐。
姜新禹心里一动，表面依然不动声色，说道：“你什么意思？”
龙四海习惯性摸着自己的大光头，说道：“姜队长，受累问一句，我龙四海没得罪过您吧？”
“我们素不相识，当然没有。”
“那得嘞！这事吧，还得从头说起，前几天，你们的人找我问东问西，我该说的都说了，要证人我找证人，这咋还没完没了了？”
龙四海用手点指着桌上的手铐，继续说道：“派人撬我的车，放一副手铐进去啥意思？这是要给我下套儿啊？”
冯青山实在听不下去了，冷冷的说道：“龙四海，你说话最好客气点，别太放肆了！”
龙四海回过头，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对不住您了，我打小说话就这样，您多包涵！”
姜新禹站起身，从办公桌后面绕出来，对龙四海勾了勾手指，说道：“站起来。”
“啊？”龙四海没明白怎么回事。
“站起来！”姜新重复着说道。
龙四海慢慢站起身，说道：“姜队长，我的意思是说……”
“嘭！”
姜新禹猛然一拳扪在龙四海脸上。
龙四海胖大的身躯，被打的原地转了一圈，鼻血顿时流了下来。
“你、你干嘛打人！”龙四海摸了一手的血，心里是又惊又怒。
姜新禹掏出手绢擦了擦手，语气平静的说道：“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在姜新禹目光逼视下，龙四海不由自主的说道：“军统……堰津站。”
“原来你知道啊，我还以为你不知道！把脸擦干净跟我说话！”姜新禹把手绢扔在龙四海身上。
冯青山冷笑道：“觉得自己是个人物，就敢来军统抖威风，龙四海，这就是给你一个教训，做人别太嚣张！”
龙四海默默擦着鼻血，感觉鼻梁骨好像是断了，摸一下感觉钻心的疼。
姜新禹拿起手铐看了看，对龙四海说道：“是谁把手铐放进你的车里？”
“行动队的关强。”
挨了一拳，龙四海老实多了，他来时有恃无恐，冷静下来想想，自己刚才确实太过了。
这是军统堰津站，他一个帮会头目，就算是占了天大的理，也不应该太过张狂！
“关强？”
姜新禹和冯青山对视一眼。
冯青山走过来，拿起手铐看了看，对龙四海说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晚上，大概七点多钟。”
“你亲眼看见，关强把手铐放进你的车里？”
“对。被我抓了正着。”
“你认识关强？”
“不认识，我手下一个兄弟认识他。”
“有人证明吗？”
“我们追关强的时候，好多人都看见了，酒馆老板、伙计、厨子，他们都看见了！”
“所以，你就来找姜队长兴师问罪？”
龙四海咽了唾沫，说道：“犯法抓人，你们得讲理不是，不能这么算计我……”
姜新禹想了一下，说道：“这么说，关强在你手里？”
龙四海吓了一跳，连连摆手，说道：“没有，没有。他上了一辆轿车，跑了，我没追上，当时也不知道他是谁，今儿下午，我的弟兄说，昨晚那个人，看着像是关强……”
“姜队长，你看，这是什么？”冯青山把手铐递过去，指着上面的暗红色。
“好像是血……”
姜新禹此刻已经明白了，关强去给龙四海栽赃，没想到失了手，反而差点让人抓住。
一整天没出现，难道他真的跑了？
冯青山把手铐装进纸袋里，说道：“明天把手铐送去证物科，如果上面的血迹和赵宇一致，基本就可以证实关强是凶手，或者是凶手之一！”
姜新禹沉思片刻，说道：“关强意图栽赃给龙四海，被发现后，畏罪潜逃？”
龙四海一拍桌子，说道：“太对了！我就说嘛，那孙子干嘛跟我过不去，原来是要栽赃嫁祸！”
姜新禹说道：“你先回去吧，你说的话，我们还要核实！”
“姜队长，我说的句句属实……嗳，对了，你们抓了关强一问，就啥都清楚了！”
姜新禹对门外大声说道：“警卫！”
警卫推门走进来。
姜新禹指了一下龙四海，说道：“送他出去！”
“是！”
龙四海临出门时，还不忘了扔下两句场面话，说道：“姜队长，咱们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言语一声，别的地儿咱不敢说，红桥一带我说了算！”
警卫推了他一下，回手关上房门。
冯青山摇了摇头，不屑一顾的说道：“贱皮子！”
姜新禹笑了笑，伸手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说道：“麻克明，手头的事先放一放，人手都撒出去，一定要找到关强！”
第613章 送饭
晚八点钟。
“铃铃铃！”桌上的电话响起。
姜新禹拿起电话：“喂？”
“新禹，你怎么还不回来？”电话里是童潼的声音。
“哦，今天站里有事，有可能不回去了。”
童潼抱怨着说道：“不回来也不打一个电话！”
“忙忘了。”
“家里包了三鲜馅饺子，小兰说你以前最喜欢吃了。”
“明天回去吃。”
“现蒸的饺子好吃，明天味道就不一样了……”
听着童潼说着琐碎事，姜新禹心里感觉很温暖，他没有急于挂断电话，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
回家晚了，有人惦记，这是一种久违的感受。
而这种感受，从前是来自温柔体贴的服部美奈，如今阴差阳错，换成了性格截然相反的童潼。
放下电话，姜新禹说道：“女人真是麻烦，一点小事也能说上半个钟头。”
冯青山微笑着说道：“是那位童小姐吧？”
姜新禹点了点头。
冯青山掏出香烟，扔给姜新禹一支，说道：“打算什么时候办喜事？”
“猴年马月呢，不着急。”姜新禹随口敷衍着。
“一个姑娘家，能不避嫌的住在你家里，等于是把终身托付给你了，姜队长，好福气啊。”
“是啊，好福气……冯处长，要不，你先回去吧，不用都在站里守着，有结果了我通知你。”
冯青山说道：“没事，回家也是一个人。再说了，站长把这件案子交给我负责，刚有点眉目，我怎么能走呢。”
“嫂子没在家？”
“带孩子们回娘家了，岳父七十大寿。”
“回浙江了？”
“她是唐山人。”
“哦，那还不算太远……按说，你也应该回去。”
冯青山叹息着说道：“我也想回去，哪有时间啊，站里这么多事……”
“笃笃！”门外传来敲门声。
姜新禹拿过烟灰缸，按熄了烟头，说道：“进来！”
麻克明推门走进来，说道：“姜队长，冯处长。”
姜新禹说道：“找到关强没有？”
麻克明说道：“还没有。”
冯青山提醒着说道：“派人搜查关强的宿舍！”
麻克明说道：“搜查过了，他的随身物品都在，不像是有预谋逃走的样子。”
冯青山摇了摇头，说道：“宿舍里都是堰津站的人，关强要是打算逃走，他肯定不敢收拾东西，害怕被人怀疑！”
麻克明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说道：“您说的对。”
姜新禹皱着眉，自言自语的说道：“难道关强真是凶手？”
冯青山说道：“姜队长，我认为应该通知警察局，全城通缉关强！”
“恐怕是来不及了……”
话虽这么说，姜新禹还是给警察局打了电话，通知他们只要发现关强，立即予以拘捕！
放下电话，姜新禹说道：“冯处长，你帮我分析分析，如果关强是凶手，他为什么要杀赵宇和李爱国？”
冯青山想了一会，说道：“是啊，没听说他们之间有什么矛盾……你说，关强会不会是共党？”
“老兄，你别吓唬我，行动队出了共党奸细，我这个队长也快干到头了！”
“不不，即使关强是共党，站长也不会怪罪你，行动队那么多人，谁能照看过来。”
“问题是，共党怎么会无缘无故杀了两个小人物，这不太合理吧？”
冯青山沉思了半晌，说道：“李爱国是周俊臣的线人，赵宇负责具体联系工作，他们两个同时被杀，你认为是巧合吗？我认为不是！或许有一种可能，他们掌握了共党的机密，被共党杀人灭口！”
“假设你说的都成立，共党应该有行动人员，干嘛要冒险让关强参与？”
“这个很好解释，关强是军统的人，赵宇对他没有防备！”
“哦，有道理……”
冯青山说道：“这件案子的关键，是凶手里面李爱国的那个熟人，只要把他找到，我相信，谜底很快就会揭开！”
姜新禹说道：“还没找到线索？”
冯青山摇了摇头，说道：“李爱国在码头工作，认识他的人太多了……唉，慢慢查吧！”
“铃铃铃铃！”桌上的电话响起。
“喂？”姜新禹伸手拿起电话。
“姜队长，我是大门警卫，有位童小姐要见您，她说是您的女朋友。”
“……你让她接电话。”
“您稍等。”
过了一会，电话里传来童潼兴奋的声音，说道：“新禹，是我！”
姜新禹语气里透着无可奈何，说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你送饺子，顺便参观参观。”
“童潼，你别胡闹了，这是情报部门，能让外人随便参观吗？”
“看看怕啥，我就是好奇嘛……”
“你来之前干嘛不打一个电话，知道我这有多忙吗！”
“再忙，还能不吃饭呀？”
姜新禹没办法，说道：“好吧，你进来可以，可不许到处乱看！”
“知道了！”童潼把电话挂断，对警卫说道：“他让我进去了。”
警卫一脸懵，说道：“小姐，我还没得到命令，你就把电话挂了……”
“铃铃铃！”电话响起。
“喂？”警卫赶忙拿起电话。
“我是姜新禹，带童小姐进来吧。”
“是！”
警卫放下电话，对童潼说道：“童小姐，请跟我来。”
童潼回身招呼着小纽扣，说道：“走了！”
小纽扣拎着食盒，亦步亦趋的跟在童潼身后，边走边低声说道：“小姐，这就是姜先生工作的地方啊？”
“对啊，感觉咋样？”
“一个人都没有，怪吓人的……”
“你傻呀，这么冷的天气，谁闲着没事出来受冻。”
小纽扣嘻嘻笑道：“小姐，你呀。”
童潼板着脸说道：“敢说我傻，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警卫停下脚步，指了一下墙上“肃静”两个大字，说道：“小姐，请保持安静！”
“规矩还不少……”童潼嘟囔着说道。
电讯室24小时都有人值班，从门口路过时，房门虚掩着，能看见值班员戴着耳机，正在监听有可能出现的敌台讯号。
小纽扣探头看了一眼，轻声说道：“小姐，这是在干嘛？”
“嘘！”童潼竖起手指，指了指前面的警卫。
第614章 和蔼可亲的冯处长
行动队队长室。
姜新禹站起身，说道：“童潼，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冯处长。”
“冯处长，你好。”童潼微微额首致意。
冯青山笑道：“其实我见过童小姐，就是没机会认识。”
童潼笑了一下，说道：“我来给新禹送饭。”
冯青山赞道：“童小姐体贴周到，将来肯定是一个贤惠的太太！”
这句话让童潼心花怒放，对这位和蔼可亲的冯处长，平添了一份好感，说道：“冯处长，你也一起吃吧，刚蒸的饺子。”
“这……不太好吧？”闻着食盒里饺子的香味，冯青山条件反射的吞咽着口水。
“你看，你都流口水了！别客气了，我带了好多呢。”童潼让小纽扣把食盒放在茶几上。
姜新禹说道：“冯处长，童潼性子直，说话不经过大脑，张口就来，你别介意……”
冯青山大笑道：“不介意，不介意，我刚才确实流口水了……童小姐这种性子好，没有小家子气，豪爽，坦荡！”
这番赞美，听的童潼眉开眼笑，说道：“小纽扣，把饺子端出来。”
两盘热气腾腾的饺子，酱油、陈醋、碗筷，都一一摆在茶几上。
冯青山说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借姜队长的光，吃顿饺子，我这也算是有点口头福！”
姜新禹笑道：“冯处长，一顿饺子而已，不至于搞的这么客气。”
冯青山拿起筷子，说道：“童小姐，要不要一起吃点？”
“你们吃吧，我在家里吃过了。”童潼背着手，在屋子里四处打量着。
冯青山夹了一个饺子，放进嘴里，品了一会滋味，赞道：“依我看，童小姐的厨艺，不比恩发德的差！”
小纽扣刚要说话，被童潼瞪了回去。
饺子确实很鲜美，姜新禹能吃出来，这是小兰和的馅，在服部家经常能吃到。
结婚后，服部美奈也包过两次类似口味的饺子。
童潼坐到姜新禹办公桌后面，随手翻着手边的报纸，说道：“新禹，你每天就在这儿办公吗？”
姜新禹把饺子咽下去，说道：“对。”
“你整天都忙些啥……”童潼拉开抽屉看了看。
听见抽屉声，姜新禹说道：“童潼，你别乱动我的东西。”
童潼不高兴的说道：“你又说我！我哪有乱动，就看了一眼！”
冯青山劝解道：“姜队长，别太较真儿，童小姐又不是外人。”
小纽扣轻声叫了一声：“小姐。”
刚被姜新禹教训过，童潼没好气的说道：“啥事！”
小纽扣欲言又止，走到童潼近前，说道：“小姐，我要方便一下。”
童潼白了她一眼，说道：“懒驴上套……去吧！”
“我害怕……”小纽扣低声说道。
走廊里一个人影都没有，对一个只有十四岁的小姑娘来说，太过安静的陌生环境，多少都会感到害怕。
“走吧，我陪你去！”童潼站起身说道。
两人一先一后朝门口走去。
姜新禹停下筷子，说道：“你们去哪？”
“厕所。”童潼板着脸，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冯青山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姜队长，你们私底下怎么都好，当着我这个外人的面儿，应该给童小姐面子。”
“她随便乱翻，我就当没看见？”
“听我这过来人给你讲一讲，男女之间的相处之道！”
姜新禹笑道：“您说，在下洗耳恭听！”
“你得先哄着，等将来入了洞房，以后该打该骂，随你便了！”
“完了？”
“完了，这是精髓，长篇大论的没啥用。”
姜新禹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冯处长，您这套精髓理论，早就过时了，现在流行的是新生活运动，讲究男女平等，举案齐眉……”
冯青山不以为然的说道：“中国要到那一天，至少还得一百年！现在也就是喊喊口号……”
说着话，他站起身说道：“我回情报处一趟，给你拿一本康先生的著作——我看今日之中国！”
姜新禹指着饺子，说道：“饺子不吃了？”
“饱了！”冯青山迈步走了出去。
情报处在三楼，冯青山刚转过楼梯口，忽然感觉不对劲，他慢慢退了回来。
只见人影一闪，一个女人进了电讯室。
即使只看到了背影，冯青山也认出来了，刚刚进去的人是童潼！
她到电讯室做什么？
冯青山思索了一下，沿着长长的走廊，迈步朝电讯室走了过去。
电讯室房门虚掩着，冯青山走到门口，正要探身往里面看，身后有人说道：“冯处长，您有事啊？”
冯青山全神贯注中，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赶忙回过身一看，是电讯科的值班员。
“哦，没事，刚好路过……今晚你值班？”
“还有小江。”
“哦，他在里面吗？”
“没有，在医务室输液，他这两天拉痢疾。”
“拉痢疾……干嘛不换一个人值班！”
他们在门口说话，童潼迈步走了出来，值班员惊讶的说道：“你是谁？怎么随便进电讯室！”
童潼比他还惊讶，抬头看了看门牌，说道：“电讯室怎么了，我进来要点纸不行吗？”
值班员还要质问，被冯青山伸手拦住，微笑着说道：“童小姐，你不是去厕所了吗？怎么走这来了。”
童潼解释着说道：“小纽扣……哦，就是我那个小丫头，她忽然拉肚子，我看见这间屋子亮着灯，想进来要点纸。”
“哦，要到纸了吗？”
“屋子里没人，到处是文件，我没敢乱动，刚要走，你们就来了。”
冯青山没有怀疑，以童潼的性格，干出这种事，一点都不奇怪。
不要说是电讯室，就算是站长室，她也会毫不犹豫推门进去！
“去给童小姐拿些厕纸来。”冯青山对值班员说道。
“是。”值班员走了进去。
冯青山关切的说道：“楼下有医务室，你那个小丫头要是病的严重，让医生看一看。”
“谢谢冯处长，应该没啥事，家里有拉肚子药。”
“最近痢疾感染者很多，千万别大意了……”
说话间，值班员走出来，拿着两张空白信笺，说道：“很抱歉，厕纸没了，用这个行吗？”
童潼接过来看了一眼，说道：“这上面有密电码……你们不要了？”
第615章 密电码
值班员说道：“哦，密电码作废了，你拿去用吧。”
“谢谢了。”童潼对冯青山点了点头，快步朝厕所方向走去。
冯青山对值班员说道：“张科长知不知道小江生病的事？”
“应该是不知道……”
“明天告诉她，就说是情报处的意见，值班员不能带病工作！”
“是！”
回到办公室，冯青山从书柜里找出那本我看今日之中国。
锁好房门，在走廊里走了几步，想起童潼说的那句话：这上面还有密电码……你们不要了？
当时没觉得有何不妥，那一串符号数字确实是密电码。
现在仔细想一想，问题就来了。
这种需要经过专业学习的知识，普通人不可能接触到，童潼怎么知道那是密电码？
行动队长室内，姜新禹手指间掐着一支香烟，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房门一响，冯青山推门走了进来，把书放在茶几上，说道：“学习学习康先生的理论，就知道我们处在一个什么样的时代！”
姜新禹拿起书翻到自序，看了一会，说道：“这位康先生自命不凡，只可惜，他的理论不适合现在。”
“你读过这本书？”
“没有。在北平听过他的演讲，给我的感觉……除了抨击封建制度，能让人热血沸腾之外，没有实质性的东西。”
“什么时候的事？”
“民国26年八月。”
冯青山饶有兴趣的说道：“那年你多少岁？”
“17岁。”
“跟家人去的北平？”
“自己去的。”
“北平刚刚沦陷日寇之手，那个时候去北平，你就不怕有危险吗？”
姜新禹警觉起来，冯青山的这番谈话，似乎在有意无意打探自己的底细！
问题是，十几分钟前，双方还和风细雨，冯青山出去了一趟，怎么态度突然起了变化？
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同乡的关系，再加上都属于乔慕才的“阵营”，姜新禹和冯青山一直相安无事。
甚至在很多时候，还利用冯青山做了不少事。
姜新禹能够在堰津站进退自如，并不是说乔慕才，冯青山这些人有多愚蠢，而是从来没人对姜新禹产生过怀疑！
这主要得益于他的经历，汪伪警察出身，救过曾澈，两年时间里，经历过数十次考验，可以说没有丝毫疑点。
再加上他是乔慕才的学生，有这层光环护体，谁能无缘无故怀疑这样的人！
姜新禹故作轻松的说道：“那时候刚走出校门，自以为什么都懂，不知天高地厚，结果就是，到处碰壁，到处遭白眼，最后走投无路，这才跑到堰津当了警察！”
冯青山说道：“都一样，谁能没个年少轻狂呢……不过，听说你家境不错，干嘛不回去江山？”
姜新禹叹了口气，自嘲的说道：“当初豪言壮语，誓言要闯出一番事业，结果灰头土脸回去了，脸还要不要了？”
对于这样的解释，冯青山倒是很认同，都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那种心情能够理解。
房门一响，童潼推门走了进来，小纽扣跟在身后，脸色看上去很差。
姜新禹看了一眼手表，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童潼就势坐在姜新禹身边，说道：“不知道怎么搞的，小纽扣忽然拉肚子。”
“哦，现在怎么样了？”姜新禹转脸问小纽扣。
小纽扣低声说道：“好多了。”
姜新禹思索片刻，说道：“冯处长，最近站里有好几个因为拉肚子请假，会不会是传染病？”
冯青山说道：“传染病？你是说霍乱？”
“我怎么觉得有点像呢？”
“霍乱在夏天是高发期，这个季节……不太可能吧。”
“不能大意啊，明天，我问问卫生署，到底是怎么回事。”
冯青山点了点头，忽然问道：“童小姐，你那个保镖到重庆了吗？”
童潼愣了一下，说道：“你说大奎啊，没那么快吧？”
“应该差不多了。”
“差多了，我们来堰津的时候，足足扔在路上十天时间！”
冯青山说道：“那就是说，再有两天，大奎就到重庆了。”
童潼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说道：“两天怎么可能，最少……”
姜新禹接口说道：“童潼，冯处长算的没错，大奎走了八天，再有两天也差不多到了！”
童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差一点说走嘴。
姜新禹看出来了，冯青山肯定是察觉到了什么，让他继续盘问下去，以童潼的应对能力，弄不好就要露馅！
“童潼，很晚了，你回去吧！”姜新禹说道。
童潼嗯了一声，随即说道：“我怎么回去呀？”
“你怎么来的？”
“坐黄包车来的……可是，晚上太冷了，我不想坐黄包车！”
冯青山在一旁说道：“这样吧，让司机班出一辆车，把童小姐送回去。”
姜新禹摇了摇头，说道：“不行，公器私用，这种事不能干！”
冯青山说道：“出一趟车而已，没那么严重。”
“戴局长还在堰津，这种时候，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看起来，今晚不会有结果了。冯处长，我先回去了，有情况及时通知我。”
“好的。”
…………
回去的路上。
童潼说道：“早知道你回家，我就不来送饭了。”
姜新禹手握方向盘，目视着前方，说道：“要不是担心你说错话，我本来没打算回家！”
童潼愕然说道：“我说错啥了？”
“冯处长说，大奎还有两天到重庆，你是不是要反驳他，说大奎还有八天到重庆？”
“刚开始，我被他绕糊涂了，后来就反应过来了。”
“在经验丰富的特工面前，你不用说出来，只要表现出迟疑、慌张，他就会怀疑！”
童潼想了一会，说道：“关键是，他没直接问大奎是哪天走的，绕了一个圈子……”
看了一眼后车座昏昏欲睡的小纽扣，姜新禹说道：“你们俩除了去厕所，还去哪了？”
童潼眼里闪过一丝慌乱，说道：“哪也没去呀……”
“别跟我撒谎！”
“我没撒谎……哦，对了，我还去了电讯室……”
第616章 循循善诱
姜新禹心中一凛，沉声说道：“谁让你去电讯室的？那是随便进的地方吗？”
童潼理直气壮的说道：“小纽扣拉肚子，我去要厕纸！”
“……然后呢？”
“屋里没人，我就出来了。”
“电讯室没人？”
“嗯，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出来的时候，刚好遇见了冯处长。”
姜新禹知道，冯青山上楼去情报处，不可能路过电讯室，他一定是发现了异常，这才过去察看情况。
“看见冯处长，你怎么说的？”姜新禹耐着性子问道。
童潼没隐瞒，如实的说道：“我说来要点厕纸，见屋子里没人，就出来了。”
姜新禹暗暗松了一口气，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让冯青山起了疑心，事情还不算太糟糕。
“冯处长当时是什么反应？”
“冯处长人很好，他让电讯室的人给我拿厕纸，还让我带小纽扣去医务室呢。”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去厕所了。”
“童潼，你真是一个天才！”
童潼狐疑的看着姜新禹，说道：“你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说话阴阳怪气的……”
姜新禹叹了口气，说道：“童潼，以后无论是因为什么事，你别再来站里找我！”
“为啥？”
“军统是情报机构，正常来说，即使是家属，也不能随便出入！”
“我是你的家属吗？”童潼心里美滋滋，她喜欢所有能和姜新禹联系起来的称呼。
“在外人看来，肯定是。”
姜新禹思索着，童潼进电讯室的事，得找个机会和冯青山解释一下，还不能显得太刻意……
轿车驶入运河北街，童潼忽然笑了一下，说道：“电讯室也真是寒酸，连厕纸都没有，拿两张信笺打发我……”
“什么信笺？”姜新禹心不在焉的搭着话。
“就是那种标注密电码的空白信笺……嗳，小心！”
姜新禹一脚急刹车，一只骨瘦如柴的流浪狗从车头前窜了过去。
小纽扣也一下子精神了，探身看着车窗外，说道：“小姐，咋了？”
“没事。你好点没有？”童潼回身问道。
“还是有点不舒服……”
“回去吃两片药就好了……新禹，家里有药吧？”
姜新禹没说话，缓缓启动轿车继续行驶。
回到家里，姜新禹找出药箱，从里面拿出两瓶药递给小纽扣，说道：“一样吃两片，要是还不见效，明天让小姐带你去医院查一下。”
“谢谢姜先生。”小纽扣接过药瓶。
“童潼，跟我到书房，我有话对你说。”姜新禹转身走了出去。
童潼跟着出来，还不忘了吩咐小纽扣，说道：“把水果盘送过来。”
到了书房，小纽扣把水果盘放在书桌上。
姜新禹说道：“你先出去吧。”
小纽扣退了出去，回手关好房门。
“要跟我说啥？”童潼坐在椅子上，随手拿起一个橘子，在手里扔来扔去，玩得不亦乐乎。
姜新禹说道：“你怎么知道信笺上是密电码？”
童潼张口结舌，忘了手里的橘子，橘子掉在腿上，滚落到地板上。
“我问你话呢！”
“啊？”
“你怎么知道那是密电码！”
“…………”
姜新禹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本电讯员培训手册，这是军统的内部教材。
“你是不是偷看了这个？”姜新禹把手册扔在桌上。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童潼之所以懂密电码，应该是汪学霖教的，估计也就是掌握了一些粗浅的入门知识。
童潼拿起手册，翻了几页，说道：“我没有啊，你的书房像是禁区一样，我都很少进来……”
姜新禹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给童潼找了一个理由，这位大小姐可好，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我说过了，别在我面前说谎！”
“我真没有……”
“你要是没看这本书，怎么知道那两张信笺上，标注的是密电码？”
童潼眼睛一亮，她终于想到了这一点，说道：“我就看了几页……”
“书房这么多的书，你干嘛要看这种晦涩难懂的书？”姜新禹现在提出的疑问，都是冯青山将来有可能问的话。
“好奇嘛，就是随便翻了几下。”童潼的思维慢慢连贯起来。
“这种书，没有老师教，你看了也是白看。”
“嗯，太难懂了，看了几页都快睡着了。”
姜新禹循循善诱，说道：“所以，你看到信笺上的符号，跟这本书上的差不多，以为那也是密电码，对吗？”
童潼连连点头，说道：“对对对，就是这么回事！”
姜新禹看了她半晌，看的童潼浑身不自在，嘟囔着说道：“看什么呢……”
姜新禹缓缓说道：“童潼，如果不是对你很了解，我甚至怀疑你是共党的密探！”
童潼心里吃了一惊，极力掩饰着脸上的慌乱，说道：“你、你胡说啥呢，我可不是共党！”
“不光是我，冯处长也会这么想！”
“就因为我认识密电码？”
“没错。另外，你擅闯电讯室，也会让人产生联想！”
“我是去要厕纸……”
“你的这种解释，如果没有密电码的事，还勉强说的过去。”
童潼霍然站起身，故作生气的说道：“说我是共党密探，那你抓我吧！”
姜新禹默然片刻，说道：“大奎的事，我替你隐瞒了，某种程度上来说，咱们是拴在一条线上的蚂蚱！”
童潼板着脸站了一会，忽然噗呲一笑，说道：“不是蚂蚱，是旱虾！”
“你……你还有心说笑？”姜新禹心里很恼火，却又无可奈何。
童潼撅着嘴说道：“谁让你诬赖好人！”
“铃铃铃！”桌上的电话响起。
姜新禹拿起电话，听筒里传来小纽扣的声音，问道：“喂？”
“我找姜队长。”电话里是张金彪的声音。
姜新禹说道：“小纽扣，把电话挂了。”
“哦。”小妞扣在客厅里放下电话。
“彪子，这么晚了，什么事？”
“姜队长，出了点事……”
“怎么了？”
“酒厂让稽查处抄了。”
“……谁带的队？”
“一个姓韩的队长。”
“稽查处抄了你的酒厂，没抓人？”
“我当时没在厂里，伊万诺夫和赵玉虎让他们抓走了。”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稽查处最近查的很紧，货就别要了。”
“货可以不要了，伊万诺夫得弄出来，没有他，酒厂开不成……”
“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姜新禹继续刚才的话题，说道：“童潼，我信任你，是因为我们的关系……和别人不同。但是，其他人没有义务、也不可能无条件相信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童潼眼珠一转，说道：“你放心吧，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但愿吧……”姜新禹喃喃着说道。
第617章 密谈
军统堰津站。
会议室。
会议已接近尾声。
戴局长打开一份文件，说道：“下面，我宣布一下堰津站站务工作调整情况……从即日起，堰津站成立远东调查处，吴景荣副站长兼任调查处处长！”
合上手里的文件，戴局长接着说道：“大家心里都很清楚，成立这个部门主要是针对苏联人，各位有什么疑问，现在都可以提出来。”
会议室内雅雀无声，过了一会，吴景荣站起身，说道：“局座，我想知道，调查处是由站里领导，还是分离出来的独立部门！”
戴局长轻咳了一声，说道：“你是调查处的唯一领导人，调查处的工作，站里无权干涉。”
吴景荣想了想，说道：“那、调查处的人手……”
戴局长示意他坐下，拍了拍手边的文件，说道：“具体人员安排，这上面都有，我就不在会上重复了。另外，我要强调一点，精诚团结，同甘共苦，是军统的优良传统，希望你们能保持下去！就这样，散会吧……乔站长，你留一下。”
众人起身，鱼贯走出会议室。
戴局长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品了品滋味，说道：“茶不错，龙井吧？”
乔慕才赶忙说道：“正宗的明前龙井，今年的新茶。”
戴局长放下茶碗，沉思了一会，说道：“我下午要去青岛，参加美军的战时物资转交仪式，交待你的那件事……暂时要缓一缓。”
乔慕才惊讶的说道：“局座，马汉三罪该万死，您怎么……”
戴局长恨声说道：“这个马汉三，我都想亲手毙了他！不过，最近有更重要的事，这个时候动马汉三，不太适宜。”
“您指的是……”
戴局长站起身，在会议室内踱了几步，说道：“美国人又在扮演上帝，对于目前的紧张局势，他们提出了一个军事调停方案，计划在军事冲突区，设立军调处。”
“军调处？”
“对！主要是禁止双方部队的战斗接触，监督部队整编问题，将来还有可能举行高级别的军事会谈。”
“这个……委座同意了？”
“国府内部，总是有一些天真的家伙，他们认为，既然谈判就能解决问题，为什么一定要打仗！”
“您说的重要事，指的就是军调吧？”
“没错！这个时候抓马汉三，难免有内讧的嫌疑，等军调结束后，再处理他也不迟！”
“局座，卑职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说吧，这里又没有外人。”
“我怎么觉得，这是共党的缓兵之计呢，他们刚刚丢了张家口，在东北也是一败涂地，国军若是乘胜追击，姓林的怕是要跳松花江游泳去了！”
戴局长叹了口气，说道：“是啊，你说的没错，孙将军也这么认为。只可惜，一些人不顾国家内忧外患，只想着个人利益，千方百计阻挠军部的作战计划，委座也是没办法……”
“局座，我们该怎么办？”
“按照美国人提出的计划，在堰津也要设立军调处，到时候八路军方面会派出代表团。我们的主要工作，不给他们趁机煽动民心的机会，对代表团驻地，实施全方位监视！具体该怎么做，不用我说的更多了吧？”
“是！卑职知道怎么做！”
戴局长沉思了半晌，说道：“另外，慕才，我怎么听说，你和吴景荣有矛盾？”
乔慕才垂手肃立，说道：“是有点。”
“什么原因？”
“吴景荣仗着上面有人撑腰，对我这个站长全然没放在眼里，当面顶撞、阳奉阴违，类似这种事时有发生！局座，我是他的上司，该有一点起码的尊重吧？”
戴局长慢慢坐在椅子上，说道：“这件事，我也略有耳闻，按照家规，吴景荣以下犯上，不可轻饶。不过，成立远东调查处，除了他之外，没有更适合的人选，慕才，为了大局着想，你暂时忍耐一下！”
乔慕才躬身说道：“卑职听从您的安排，个人得失，我不会过于计较，以党国利益为重！”
戴局长赞许的点了点头，说道：“你跟了我十几年，对你，我还是相信的。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乔慕才面带感激之色。
戴局长示意乔慕才坐下，叹道：“现在是多事之秋，国府高层，有一些人对军统颇有微词。想当年，对付日本人，我也没有感到这么累，现在反而让自己人搞得心力交瘁……唉！”
乔慕才说道：“局座，对那些跳梁小丑，您不必放在心上。只要委座信任您，他们也就是痛快痛快嘴罢了！”
戴局长摇了摇头，说道：“今非昔比，委座那边也很为难……不说这个了！姜新禹是你的学生吧？”
“是。抗战时期，我负责他的培训工作。”
“这个年轻人很不错，好好培养，将来会成为你的得力助手！”
“您说的没错。姜新禹的能力没问题，也经受住了考验，对党国赤胆忠心，值得信任！”
“知道我为什么要提拔他吗？”
“卑职愚钝，请局座明示。”
“首先，姜新禹是浙江人，同乡同党，对军统有百利而无一害！其次，他在堰津这么多年，可以称得上的半个当地人，有些事，你做不来，但是他可以！”
乔慕才想了想，说道：“您的意思是……帮会的势力？”
戴局长微笑着说道：“千万不要小瞧帮会，知道童万奇这个人吗？”
“在重庆的时候，我和他有过数面之缘。”
“上个月，我们的人在重庆秘密逮捕了一名亲共分子，按照以往惯例，这种人无需审讯，直接就可以处理掉！”
乔慕才知道，戴局长所说的亲共分子，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人物，要不然不会直接“处理掉！”
戴局长接着说道：“没想到，第二天小蒋的秘书就打来电话，说这个人是爱国商人，要求我们立即释放！”
乔慕才略一思索，明白了其中关键，说道：“其实是童万奇替他求了情……”
“所以说，帮会势力不容小觑，他们有能力渗透到各个阶层！”戴局长说道。
第618章 有其父必有其女
一周后。
军统堰津站。
站长室。
“笃笃！”
“进来。”
冯青山推门走进来，把一本卷宗递过去，说道：“站长，这是赵宇被杀一案的调查报告，您看一下。”
乔慕才接过卷宗，随手放在桌上，说道：“听你说，条理能清楚些。”
“是！”
冯青山略一思索，说道：“初步可以认定，关强是凶手之一，手铐上血迹，经过证物科鉴定，与赵宇的血型一致。而且，关强试图栽赃给龙四海，这是最有力的旁证！”
乔慕才沉吟片刻，说道：“你认为，关强会是共党吗？”
“这个……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人都跑了，你打算怎么调查？”
“从他的人际关系、以及经常去的地方入手，慢慢梳理，总会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乔慕才点了点头，说道：“你上次说，凶手之中，至少有一个是李爱国的熟人，这个人找到了吗？”
“还没有。不过，最近我发现了一些疑点……”
“笃笃！”
外面响起敲门声。
乔慕才坐直了身子，说道：“进来！”
姜新禹迈步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两份文件，跟冯青山打着招呼，说道：“冯处长也在。”
冯青山说道：“是啊，过来跟站长汇报工作。”
“姜队长，什么事？”乔慕才问道。
姜新禹说道：“刚才警察局来电话说，建议和我们成立联合执法队，处理军人违纪问题。”
乔慕才皱着眉说道：“联合执法队？亏他们想的出来！军统是情报机构，难道还能让特工上街巡逻，去抓那些当兵的？简直是笑话！”
姜新禹说道：“我也觉得不妥。不过，警察局说，这是警备司令部的意思。”
乔慕才冷哼一声，说道：“警备司令部有军法处，有稽查大队，这种事就应该他们来干！警察局操的是哪份闲心！”
冯青山在一旁说道：“我估计，警察局既要做做样子，又担心惹恼了驻军，所以，想把我们拉上壮声势！”
乔慕才表示赞同，说道：“冯处长说的没错，就是这点猫腻！”
姜新禹说道：“那行，我一会回了他们，就说堰津站人手不足，无法参与联合执法。”
乔慕才说道：“可以，就这么说。新禹，别跟他们太客气，警察局那帮家伙，看人下菜碟，你给他好脸，鸡毛蒜皮的事，都能找上你！他们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怎么不给冯处长打电话？”
姜新禹无奈的说道：“没办法，警察局熟人多，好多都是我以前的同事，他们不敢给您打电话，就先跟我试试口风。”
对这种解释，乔慕才很不以为然，说道：“熟人也要适可而止，太迁就他们，蹬鼻子上脸！”
他指了一下姜新禹手里的文件，说道：“是要我签字的吗？”
“哦，不是。没看完的文件顺手拿回家了，今天才想起送回来。”姜新禹把文件递过去。
乔慕才接过来，看了看封皮，说道：“这算不上机密文件，拿回家也不要紧。”
姜新禹说道：“家里有外人，多少得防着点。”
乔慕才眉毛一挑，说道：“外人？你指的是童小姐？”
“是。”姜新禹说道。
乔慕才失笑道：“对她，你还不放心？”
姜新禹犹豫了一下，说道：“站长，不瞒您说，童潼哪点都好，就是有一点，不经人同意，到处乱翻乱看这个毛病，太讨厌了！”
想起那天在行动队队长室的情形，冯青山知道姜新禹说的不假，笑着说道：“大小姐的脾气，都那样。”
姜新禹苦笑着说道：“前段时间，她心血来潮，把我那本电讯员培训手册翻出来，乱看一气。”
冯青山心里一动，说道：“她能看懂吗？”
姜新禹摇了摇头，说道：“说是好奇，看了几页，居然在书房睡了一觉！”
乔慕才微笑着说道：“谁的孩子像谁，这句话一点也不假，童小姐的脾气，跟她爹真是太像了！”
姜新禹对冯青山一摊手，说道：“冯处长，听到了吧？站长的意思，有其父必有其女！根儿上的毛病，没治！”
因为童潼的原因，冯青山连带着对姜新禹都起了疑心。
这么看来，那天在电讯室发生的事，也就不足为奇了。
童潼看过电讯员培训手册，在她这种外行眼里，密电码大致都差不多。
乔慕才劝解着说道：“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多看她好的一面，至于一些小毛病，只要无伤大雅，那也算不得什么！”
姜新禹无奈的笑了笑，说道：“站长，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去吧。”
目送着姜新禹出了站长室，乔慕才说道：“青山，刚才说了一半话，姜队长进来，你立刻闭了嘴，怎么，跟他有关？”
冯青山想了想，说道：“有件事，我一直没说。”
乔慕才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等着冯青山的下文。
冯青山继续说道：“前段时间……哦，就是通缉关强那天晚上，童小姐来过站里。”
“她来干什么？”
“给姜队长送饭。”
“接着说。”
冯青山就把那天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然后说道：“站长，您说，童小姐会不会是共党？”
乔慕才笑道：“青山啊，对任何奇怪的事，保持怀疑态度，这是一个特工应有的品质！你做的很好！不过，凡事都有例外，就童潼来说，一个到处惹是生非的大小姐，她会是共党？”
冯青山说道：“我也觉得不太可能，只是，她居然知道密电码，而且未经许可，擅自进了电讯室……”
乔慕才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刚才姜队长也说了，童潼到处乱翻，无意中看了电讯员培训手册，知道密电码也很正常。”
“以童小姐的性格，我很怀疑，她真的能看见进去那类书！”
“这么说吧，如果你是共党，你会不会发展童潼这样的人？”
“这个……应该不会。”
“一个毫无心机、说话不走脑子，甚至可以说，在智商方面，属于傻瓜级别的大小姐！共党要是连这种人都发展，除非是疯了！”
第619章 大年三十
腊月。
大年三十。
“歪了，歪了……再往左一点，左，往右一点……嗳呀，你们两个笨蛋！”
童潼站在院子里，指挥着小兰和小纽扣贴春联福字。
小纽扣站在椅子上，举着福字，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小兰端着浆糊盆，说道：“我觉得……刚才就很好。”
小纽扣低声说道：“谁说不是呢，小姐就能捣乱！”
院外传来汽车引擎声，小兰回头张望着，说道：“好像是姜先生回来了。”
童潼存心显摆，说道：“小纽扣，你下来！”
“还没贴完呢。”小纽扣从椅子上下来。
“你们两个扶稳了！”
“小姐，你要干嘛？”
“废话，你说我干嘛！浆糊递给我……”
院门外，姜新禹并没有下车，点燃一支香烟，眼睛看着倒车镜，看着路边停着的一辆黑色轿车。
住了这么久，附近谁家有车，车牌号是多少，包括他们的身份背景，姜新禹全都一清二楚。
这辆车很陌生，肯定不是邻居们的车。
几分钟后，车门一开，张金彪从车里下来，小跑着来到姜新禹车旁，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张金彪尴尬的说道：“等您半天了，一没留神，睡着了。”
姜新禹回头看了一眼那辆车，说道：“彪子，可以啊，买车了？看来最近没少赚。”
“旧车，没花几个钱。”
“旧车也是车，满堰津城，能买起小轿车的可都是财主爷。”
“买这辆车，主要是送货方便。”
“找我什么事？”
“这不过年了嘛，没啥孝敬您的……这点小意思，您千万别嫌少。”
说着话，张金彪掏出两根金条，放在姜新禹的公事包上。
姜新禹看了一眼，说道：“酒厂最近怎么样，稽查处没找你麻烦吧？”
“没有。按您的吩咐，我给韩队长送了一箱真酒。”
张金彪知道，除了送礼之外，韩队长之所以没再来找麻烦，肯定是姜新禹打了招呼。
“彪子，记住一点，别太招摇了！”
“啊？”
“酒厂为啥被抄，还没明白？”
“您的意思是……有人举报？”
“所以，闷声发大财，你买车干嘛？送货雇车比买车还便宜！”
张金彪想了一会，猛一拍大腿，说道：“我知道是谁捣鬼了！一定是龙四海，看我生意做的好，那孙子犯了红眼病！”
姜新禹把烟头顺车窗扔出去，说道：“你俩有过节？”
“没啥过节，这不是嘛，我在红桥混，他也在红桥，有时候难免有点摩擦。酒厂被查前几天，他的手下越界，让我教训了一通，估计这家伙肯定怀恨在心！”
“小心点吧，你在明处，人家在暗处！”
“龙四海不敢把我怎么样，我出来打天下那会儿，他还在码头扛麻袋当苦力呢！”
姜新禹抬腕看了一手表，张金彪知趣的说道：“姜队长，您忙，我就不打扰了，有时间请您喝两杯。”
说着话，张金彪开门下车，回到他自己的车。
目送着张金彪走远，姜新禹把金条放进公事包。
这种钱收的心安理得，只要不坑害老百姓，在不影响自身的情况下，姜新禹愿意给张金彪提供庇护。
毕竟在红桥一带，张金彪很吃的开，很多时候，都能用得上他。
张金彪也是心知肚明，没有姜新禹关照，他的酒厂早就让警察抄了十遍八遍了！
有了这个靠山，在堰津城不说一脚平趟，起码嘿白两道，都给几分面子！
姜新禹进了院子，童潼立刻迎上前，说道：“早听见你回来了，怎么才进来？”
“出去买了包烟。”姜新禹随口敷衍着。
“家里有烟，你忘了？”
“忘了。”
“哼，说我不走脑子，你还不是一样！”
两人说着话，迈步来到门前。
小纽扣和小兰收拾着浆糊，把椅子搬进屋子里。
童潼拉住姜新禹，说道：“看，春联和福字都贴好了，咋样？”
“那个福字贴歪了，其他的还好。”姜新禹指了一下童潼贴的福字，推门走进屋子。
童潼不服气的说道：“我看挺好的呀？”
小纽扣凑过来，说道：“小姐，歪了好多，劝你也不听……”
“都怪你，胡乱指挥！揭下来，重贴！”童潼板着脸走进屋子。
小兰请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不兰姐，你摇头啥意思，是不是觉得小姐不讲理？”小纽扣嘻嘻笑道。
小兰连忙说道：“我可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揭下来，就不好贴了……”
小纽扣站到椅子上，伸手揭下福字，摆正了贴上去，说道：“时间长了，你就知道，其实小姐心眼很好，就是嘴不好。”
小兰扶着椅子，把浆糊递过去，说道：“你说……童小姐会嫁给姜先生吗？”
“肯定呀，小姐喜欢姜先生，你看不出来啊？”
“那倒是能看出来……可是，姜先生呢？”
小纽扣歪着头想了想，笃定的说道：“姜先生也喜欢小姐！”
小兰说道：“你咋知道？”
“不喜欢，干嘛让小姐住在家里？”
小兰靠在墙上，自言自语的说道：“说的也是……唉，小姐以后咋办……”
“成亲呗，还能咋办。”小纽扣哪里知道，小兰说的“小姐”，指的是服部美奈！
“新禹，快来看！”童潼推开厨房门，叫住了姜新禹。
厨房的角落里，堆放着各类海鲜、新鲜的鸡鸭鱼肉、成箱的洋酒白酒，都是价格不菲的高级货，甚至还有几瓶日本清酒。
姜新禹问道：“哪里的？”
“汪叔叔派人送来的。”童潼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说道：“我在你家里白吃白住，汪叔叔很过意不去。”
“汪先生能说这样的话？”
童潼扮了一个鬼脸，嘻嘻笑道：“我猜的！”
姜新禹估算了一下，这些东西折算下来，起码顶得上自己一个月的薪水，而且像洋酒还不是花钱就能买到。
他心里很清楚，汪敬旻以童潼的名义，实际上是变相给自己送礼。
“童小姐，现在开饭吗？”小兰站在门口问道。
“太早了吧……嗳，小兰，以后叫我小姐就行，什么童小姐，听着别扭！”
“是。”小兰躬身答应着。
第620章 大沽支队
堰津城外。
八仙台。
一间石屋内，汽油桶改装的炉子烧的通红，即使山上没有煤，树木多的是，屋子里非常暖和。
正面墙上挂着一块牌子，写着三个大字：聚义厅！
“大当家的，鲍政委回来了！”猴子一溜儿小跑进来。
靠在椅子上昏昏欲睡的曹云飞，一下子跳了起来，说道：“政委到哪了？”
“到仙人洞了！”
“粮食送来没有？”
“送来了，一大车呢！”
“太好了！快快快，多带些人，去接一下政委！”
“骆驼已经带人去了，您放心吧！”
曹云飞兴奋的直搓手，解决了粮食问题，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一个月前，刘黑在堰津被枪毙，他这一死，八仙台的土匪没了主心骨，不知道以后该何去何从。
趁着这个机会，曹云飞利用自己的影响力，没费多大劲儿，收编了这支武装。
石屋是刘黑从前的住处，现在成了游击队队部。
一个小时之后，屋外传来乱哄哄的嘈杂声，游击队队员背的背扛的扛，把粮食运到山上。
不仅是粮食，还有很多蔬菜，萝卜、白菜、土豆、各种干菜，一麻袋冻的硬邦邦的鲢鱼，甚至还有一口大肥猪。
看着这些堆积如山的食物，曹云飞喜形于色，对猴子说道：“这个年过的最像样，有鱼有肉，想想都流口水！”
鲍长义迈步走了过来，曹云飞离的老远就伸出手，说道：“政委，辛苦了！”
鲍长义板着脸，一言不发的从曹云飞身边走过，径直走进队部。
“这是咋了？”曹云飞一脸的问号。
猴子猜测着说道：“政委一定是太累了！”
“有这个可能……”曹云飞没当回事，对远处嚷道：“哎，骆驼，蔬菜别放库房，都搬到地窖！”
一名队员喊道：“大当家的，猪咋办？”
曹云飞笑骂道：“你就是头猪！还能咋办，宰了！今儿是年三十，咱们也改善一下伙食！”
队员们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他们太久没吃到新鲜的猪肉了。
分派完了，曹云飞转身进了队部。
队部里，鲍长义坐在凳子上，脸上依然是闷闷不乐的表情。
“政委，咋了这是？来，喝杯热水暖和暖和。”曹云飞拎起水壶，倒了一碗水放在桌上。
鲍长义默然片刻，说道：“我不在山上这段日子，没出啥事吧？”
“没啊，按你的吩咐，我隔三差五就给新队员讲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改造他们的……思想！对，思想！”
“隔三差五？这些人必须在灵魂深处端正态度，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八路军战士！”
曹云飞大笑着说道：“政委，你肚子里咋竟是新词儿？啥灵魂深处，听着怪瘆人的……”
鲍长义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你都没端正态度，怎么改造别人？”
“不是有你嘛，你是政委，最会做思想工作了。”
“任凭他们胡作非为，早晚要出大乱子！”
听鲍长义说话的语气，明显是意有所指，曹云飞疑惑的说道：“政委，到底出啥事了？”
鲍长义叹了口气，说道：“在白沙屯歇脚的时候，差点和村民发生冲突！幸亏我穿着八路军军装！”
“为啥？”
“为啥……人家说了，前几天从八仙台来了一伙土匪，拿着枪挨家挨户要吃要喝，还打伤了保长！”
曹云飞惊讶的说道：“有这事儿？我咋不知道……是咱们的人吗？别是老乡们搞错了吧？”
鲍长义说道：“领头的是一个叫二哥的人，八字胡，关外口音，脸上有一块红色胎记！”
“八字胡，关外口音，胎记……王二柱？”
“曹队长，骚扰地方，按照八路军军部的相关规定，是要严肃处理！”
王二柱是察哈尔人，两年前流落到八仙台入了伙，因为能说会道又认识几个字，刘黑让他负责采买之类的杂事。
军调已经在筹备当中，敏感时期出现这种事，等于是授人以柄，把自己的短处握在别人的手里！
曹云飞大声喊道：“来人！”
一名队员掀开棉门帘走进来，说道：“大当家的，啥事？”
“把王二柱给我叫来！”
“是！”
鲍长义皱了皱眉，说道：“曹队长，他们怎么还称呼你大当家的？我们是八路军独立团大沽支队，不是占山为王的土匪！”
“弟兄们都习惯了……这样吧，从明天开始，谁再叫我大当家的，罚他……罚他不许吃晚饭！”
“你要从自身做起，相互间称呼同志，弟兄这个称呼也要改！”
“改！一定改！政委，你监督我，我要是再说错，一天不吃饭！”
鲍长义严肃的说道：“曹队长，军纪不是儿戏，不是说说就完了，一定要坚决贯彻落实！”
曹云飞挠了挠头，说道：“贯彻……又是啥意思？”
“就是彻底理解，行之有效的执行！”
“哦……对了，咱们不是游击队嘛，咋又改名了？”
鲍长义端起碗喝了一口，说道：“人多了，编制升格，这是组织上的决定！”
说话间，棉门帘一挑，王二柱兴冲冲走了进来，说道：“大当家的，您找我？”
曹云飞阴沉着脸，上下打量了王二柱一番，说道：“前几天，你下山了？”
王二柱愣了一下，说道：“眼瞅着要断粮，我合计下山划拉点吃的……”
曹云飞打断他的话，说道：“去白沙屯了？”
“……去了。”王二柱隐约感觉不妙。
曹云飞冷冷的说道：“去白沙屯都干了啥？”
王二柱支支吾吾的说道：“没干啥，弄了一袋子地瓜，还有点白菜萝卜啥的……哦，还有两只鸡。”
曹云飞眼睛一瞪，王二柱赶忙说道：“大当家的，我给钱了，咱不能白拿老百姓的东西……”
曹云飞面如寒霜，说道：“给了多少钱？”
“一百多万……”
“边区票？”
“是。”
曹云飞气得一拍桌子，怒道：“边区票跟废纸差不多，你这叫给钱了？跟明抢有啥区别！”
堰津属于国统区，民众还是把法币当做正规货币，边区票只限于在冀中一带流通。
第621章 山规
“抢东西，还打人，你他吗的还以为自己是土匪啊！”
“大当家的……”
“跟你们说多少遍了，不许再叫我大当家的！”
“……队长，我打人是不对，可是，那老家伙张嘴就骂人，我一时没忍住，才给了他一枪托！”
“骂你啥了？”
“骂我们是土匪！”
“那你告诉我，拿着枪去要东西，人家骂错了吗？”
王二柱辩解道：“队长，您是不知道，保长是地主，家里有都是钱，儿子在城里当警察，屯子里的好地，都是他家的！”
“地主？”
曹云飞回身对鲍长义说道：“政委，你看这事咋处理？”
鲍长义说道：“你是队长，这件事你来决定。”
曹云飞想了想，说道：“上面不是号召打土豪分田地嘛，王二柱打的是一个地主……”
鲍长义说道：“打土豪分田地，指的是那些为富不仁的土豪劣绅，白沙屯的村民，都说保长是大善人，性质能一样吗？再说了，挨家挨户要粮食怎么解释？”
曹云飞皱着眉想了一会，说道：“我知道该咋办了！”
鲍长义说道：“说来听听。”
“按山规来！”
“什么山规？”
“你就别管了，保证让乡亲们满意！”曹云飞吩咐道：“猴子，把王二柱带下去，执行山规！”
猴子说道：“队长，打多少下？”
曹云飞略一思索，说道：“二十！告诉行刑的弟……同志，谁要是敢手下留情，别怪我不客气！”
“是！”猴子和另一名队员，推搡着王二柱往外走。
王二柱知道啥是山规，连声说道：“队长，二十棍子，我就成残废了，您饶了我这次吧。”
曹云飞板着脸说道：“败坏游击队的名声，没枪毙你，已经是便宜你了！”
鲍长义这才明白所谓的山规是啥意思，连忙说道：“曹队长，我觉得还是应该按照部队上的纪律……”
曹云飞摆了摆手，说道：“给他一个不疼不痒的处分，啥用也不顶，我这是杀鸡给猴看，让所有人都知道，犯了纪律是啥下场！”
一时之间，鲍长义不知道怎么反驳，虽然刑罚有些过头，但是考虑到现在是敏感时期，这么做似乎也无可厚非！
要不然，口头批评教育，关几天禁闭，很难起到震慑作用，尤其是刘黑的那些手下。
曹云飞问道：“政委，咱们以后归独立团管了呗？”
鲍长义点了点头，说道：“编制上，是隶属关系。曹队长，上级指示，支队今后的工作重点，一是加强队员们的思想教育，二是积极扩充兵员！”
曹云飞目光一闪，说道：“怎么着，要打大仗了？”
鲍长义说道：“现在还不好说，提前做好准备，将来真的打起来，咱们也不至于太吃亏！”
曹云飞感慨着说道：“鲍政委，上级让你来当政委，是最最英明的决定！换做以前，我两眼一抹黑，就知道带着弟兄们到处乱窜，像没头苍蝇一样，连个目标都没有！”
鲍长义微笑着说道：“再纠正你一次，不是弟兄们，是同志们！”
曹云飞轻打了自己一个嘴巴，说道：“我认罚，今晚不吃饭！”
“这次算是一次警告，下不为例，今天是年三十，你这个队长不上桌，同志们肯定不同意。”
“好好好，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鲍长义指着墙上“聚义厅”的牌匾，说道：“这个也得摘下来，明天我把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写下来，挂在墙上。”
曹云飞二话不说，踩着凳子摘下牌匾，拿起斧子三下五除二，劈成几段，随手扔进了炉子里。
鲍长义笑道：“你倒是麻利。”
曹云飞哈哈一笑，说道：“我是急性子，等不到过年了。对了，政委，队伍总待在山上，时间长了，老百姓真拿咱们当土匪了！”
鲍长义说道：“三月初，队伍转移到大沽一带活动，那边穷苦老百姓比较集中，招兵会更容易些。”
“可是，咱们穿的像杂牌军，老百姓能相信吗？”
“这个不是问题，等过了年，四百套军装就会送过来。”
“那太好了……”
话音未落，两名队员架着王二柱走了进来。
二十棍子打下去，至少需要卧床一个月。
“知道错了吗？”曹云飞问道。
王二柱强忍着屁股上的疼痛，哼哼着说道：“知道了……”
曹云飞说道：“你现在就去白沙屯，把抢来的东西还回去，当面给保长赔礼道歉！”
王二柱苦着脸说道：“队长，我都这样了，咋下山？”
“我让人抬着你下山！”
“……那两只鸡都吃了，还不回去了。”
“啥时候吃的？”
“您忘了，我给您送来两只鸡腿……”
曹云飞回忆一下，确实有这件事，骂道：“你不是说买的吗？害的老子也跟着犯错误！”
他翻遍了全身，摸出几块大洋，咣啷一声扔在桌子上，说道：“拿着这些钱，再带些粮食过去，好歹给老百姓的损失凑够数！赶快去吧，再磨蹭一会，天都要黑了！”
队员扶着王二柱出了队部。
曹云飞端起桌上的碗，咕嘟嘟喝下去半碗水，抹了抹嘴，说道：“说的我嗓子都冒烟了！政委，这么处理，你看咋样？”
鲍长义点了点头，说道：“你后面处理的非常好，能在最短时间内，消除不良影响，让老百姓对我党更加拥护！”
“大道理我不会说，反正咱得讲理！”
“言简意赅，说的好！”
“啥……该？”
“哦，言简意赅，这句话的意思是，说话简练，意思完整。”
“政委，你别总跟我这个大老粗整文词儿，我一句都听不懂，每次还得翻译一遍，多麻烦！”
鲍长义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一本字典，说道：“这是特意给你买的。”
曹云飞接过字典，随手翻了几下，说道：“让我认字儿？”
“你是队长，以后队伍壮大了，要处理一些兄弟部队间的文件往来，多掌握文化知识没坏处！”
“我认识的字也不少，够用了……谁喊我？”
借着一个因由，曹云飞“逃离”了队部，他对读书写字毫无兴趣！
第622章 似曾相识（感谢书友“艺欣秋月”打赏10000大洋！）
一周后。
傍晚。
小兰挎着菜篮子走走停停，路边有很多商贩沿街叫卖。
在一个卖苹果的商贩前，小兰停住了脚步，问道：“酸的还是甜的？”
“小姑娘，你放一百个心，我的苹果能甜掉牙！”
“让挑吗？”
“挑了卖了，随便挑，保证个顶个好……”
小兰蹲下身，专注的挑选着苹果，一个女人从她身后走过，可能是呛了风，轻轻咳嗽了两声。
小兰起初没在意，把挑选的苹果放在秤盘上，说道：“称两斤。”
她忽然想起那个女人的咳嗽声，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是自己的熟人。
小兰扭脸望过去，女人穿着深咖啡色外套，背影很臃肿，一手扶着腰，沿街慢慢走着。
小兰愣怔了一会，不知不觉的跟了过去，身后的商贩喊道：“哎，小姑娘，苹果还要不要了？”
“不要了。”小兰头也不回的说道。
商贩悻悻的低声骂道：“脑子有毛病，挑了半天又不要了……”
小兰加快脚步，她想看一看那个女人是谁。
女人招手叫了一辆黄包车，对车夫说了几句话，动作迟缓的坐上车。
远远看见女人的侧脸，小兰吃惊的捂住了嘴，这个女人的长相和服部美奈起码有七分相似！
距离较远，小兰也不敢确定，很怕自己认错人。
毕竟服部美奈远在日本，怎么可能出现在堰津……
黄包车很快转过街角，等小兰追过去时，熙熙攘攘的街上，黄包车已经失去了踪迹。
回到家里，小纽扣迎出来，接过菜篮子，说道：“小兰姐，你可回来了，小姐吵着要吃苹果……苹果呢？”
小兰暧呀了一声，说道：“坏了，我忘买了……”
小纽扣竖起食指，说道：“嘘！小声点，别提这茬儿，小姐一会就忘了。”
“是小兰回来了吗？”客厅里传来童潼慵懒的声音。
小兰赶忙大声回答道：“小姐，是我回来了。”
“给我洗一个苹果。”
“小姐，今天的橘子很甜，你要不要尝尝？”
“不想吃橘子。”
小兰低声对小纽扣说道：“咋办？”
小纽扣想了想，说道：“就说……没买到苹果？”
小兰摇了摇头，说道：“她肯定不相信……”
“嘀嘀！”
远在传来汽车喇叭声。
紧接着客厅门一响，童潼快步走出来，说道：“你们俩别傻站了，姜先生回来了，准备开饭！”
“知道了，小姐。”小兰和小纽扣相视一笑，庆幸少挨了一顿训斥。
过了一会，姜新禹拎着公事包走进来。
童潼接过姜新禹的礼帽，关切的问道：“今天忙不忙？”
“还好。”姜新禹脱下外套，挂在衣帽挂上。
进了客厅，姜新禹问道：“童潼，家里来客人了？”
童潼惊讶的说道：“你咋知道？”
姜新禹伸手指了一下柜子上两罐茶叶。
“哦，有一个姓杭的人来过，茶叶就是他送来的。”
“他留话了没有？”
“没有。就说是好茶，让你自己喝，千万别送人。”
姜新禹起身走过去，拿起茶叶罐掂量掂量，打开包装盒，伸手在里面摸索一会，拿出一根金条。
另外一罐茶叶盒里，同样一根金条。
“哦……怪不得他不让你把茶叶送人，原来是这么回事！”
春节期间，来给姜新禹送礼的人很多，对五花八门的送礼方式，童潼也是见怪不怪了。
家里贵重物品越来越多，姜新为此买了一个保险柜。
保险柜嵌在卧室墙里，除非知道密码，否则的话，既撬不开也拿不走。
锁好了保险柜，姜新禹靠在床上歇了一会，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常常感觉心神不宁。
他把这归结于太累了，站里的事特别多，不仅要处理军人违纪，还要分心对付学生。
学生最近经常组织集会，按照乔慕才的命令，要盯紧几个带头的学生领秀。
笃笃！
房门响了两下，童潼推开了房门，说道：“开饭了。”
姜新禹坐起身，说道：“童潼，这样就很好，敲门是一个好习惯，保持住！”
“谢谢了，终于夸我一回……嗳，你的保险柜里有多少钱？”童潼饶有兴趣的问道。
“问这个干嘛？”
“好奇呗，想知道你收了别人多少钱。”
“这种话，到外面可不要乱讲！”
“什么话？”
“说我收别人钱的话。”
童潼白了他一眼，说道：“我又不傻！”
“聪明人就不该打听别人的财产。”姜新禹迈步走出卧室。
“我是别人吗？”童潼跟在身后追问道。
餐桌上，摆着四菜一汤。
生鱼片、清蒸鲈鱼、宫保鸡丁，麻辣豆腐，外加一道蛤蜊海鲜汤。
姜新禹拉开椅子坐下，说道：“两个人吃这么多，太奢侈了。”
童潼亲自盛饭，说道：“春节嘛，丰盛一点也是应该的。”
“什么叫应该的？委座的早餐，不过是一杯清水，两片面包。”
“你咋知道？”
“报纸上说的。”
“报纸上就是真的吗？”
“当然。有照片为证！”
“人家就不会拍完了照，回头就去吃满汉全席吗？”
“别胡说！”
童潼撇了撇嘴，说道：“我才没胡说，当官的都是一个样，张嘴闭嘴为国为民，背地里……哼！”
姜新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生鱼片，放到童潼碟子里，说道：“莫谈国事！来，尝尝生鱼片。”
生鱼片配上特制蘸料，口感鲜辣，十分对童潼的胃口。
童潼大呼小叫的嚷道：“太辣了，比川菜还要辣！”
小纽扣在一旁说道：“生鱼片是小兰姐做的。”
童潼哦了一声，说道：“小兰，谁教你做的这道菜呀？”
小兰看了姜新禹一眼，支吾着说道：“是服……”
姜新禹打断她的话，说道：“没你们的事了，去吃饭吧。”
小兰和小纽扣退了出去。
“你的日本太太很会做菜吗？”童潼故作漫不经意的问道。
姜新禹拿起汤勺，喝了一口海鲜汤，赞道：“汤鲜味美，不错！”
“铃铃铃！”
桌上的电话响起。
“小气，一聊起她就打岔！”
童潼嘟囔着起身，拿起电话说道：“喂？喂？……怎么不说话？”
过了一会，电话里传来忙音。
第623章 如鲠在喉
厨房内。
小兰心不在焉的吃着饭，筷子夹起一个大料，还在往嘴里送。
小纽扣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说道：“小兰姐，想啥呢？”
“没想啥……”小兰掩饰着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小纽扣眼珠一转，说道：“是想表哥了吧？”
小兰一口水险些喷出来，抚着胸口连声咳着，说道：“咳咳……你咋知道……咳咳……咳咳咳……”
“你昨晚说梦话了。”
“咳咳……我说梦话？说啥了？”
“表哥，表哥……”小纽扣夸张的模仿着小兰的语气。
两个小姑娘年龄相仿，脾气秉性也差不多，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所以并没有分开住，还是住在小纽扣的房间里。
小兰辩解着说道：“我才没那样呢。”
小纽扣嘻嘻笑道：“表哥是谁呀，是你的心上人吗？”
“别胡说……”
“梦里都想呢，还嘴硬！”
小兰被抢白的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小纽扣悄声说道：“小兰姐，你们拉过手没有？”
“……嗯。”小兰点了点头。
“拉过手啊？”小纽扣啧啧着惊叹道。
“就一次。”
“那……亲过吗？”
小兰脸涨的通红，佯嗔道：“小纽扣，我看你是人小鬼大，满脑子乱七八糟……行了行了，别瞎猜了，我刚才是在想另一件事呢。”
“啥事？”
“我好像看见小姐了……哦，就是姜先生的太太，服部美奈。”
小纽扣疑惑的说道：“她不是回日本了吗？你认错人了吧？”
小兰双手托腮，蹙眉说道：“是啊，会不会认错人呢……”
吃过了饭，小纽扣去童潼卧室铺床，她个子矮，从壁橱里抱出被子，把自己挡的严严实实。
童潼换好了睡衣，见到这个情形，打趣着笑道：“就看见一床被子在走，不知道的，还以为被子成精了呢！”
小纽扣把被褥放在床上，撅着嘴说道：“小姐，你就会笑话人。”
“再过两年，等你长高了，就没人能笑你了！”
“两年要好久呢。”
“很快的。”
“小姐，我们啥时候回家？”
“想家了？”
“你不想呀？”
“我嘛……还行。”
“小姐，你会不会嫁给姜先生？”
童潼拧了一下小纽扣的脸蛋，笑道：“你说呢？”
小纽扣说道：“会！”
童潼坐在床沿，眼神里无限遐想，嘴角漾起一抹微笑，喃喃着说道：“我觉得也会……”
小纽扣想了想，说道：“那个服部美奈要是回来了咋办？”
“她在日本呢，要回来早就回来了！”
“可是……小兰姐说，今天她看见服部美奈了。”
童潼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说道：“看见服部美奈了？在哪？”
“三元书店附近。”
“小兰怎么没说？”
“她也没看准，哪敢乱说，就是觉得很像。”
“没看准……”
童潼慢慢坐下来，本来愉悦的心情变得烦躁，如果真是服部美奈回来了，自己就会处在一个尴尬的境地。
…………
军统堰津。
会议室内，堰津站各部门长官悉数到场。
乔慕才看了一眼手表，说道：“王秘书，去催一下吴副站长。”
王秘书低声说道：“您忘了，副部长负责远东调查处，不用参加站里的会议。”
乔慕才哦了一声，干咳了两声，说道：“各位，军调马上就要开始了，后天下午，八路军代表团就会抵达堰津，遵照总部指示，要密切注意其动向，绝不能给他们鼓噪赤色工产的机会！冯处长，八路军代表团驻地选好了吗？”
冯青山说道：“湖南会馆地处偏僻，相对来说比较容易控制，而且对面是一幢三层居民楼，我们可以租一间房，居高临下，更便于监视！”
乔慕才点了点头，说道：“除了电话监听之外，还要在各个房间里，安装窃听器，争取做到全方位监视！”
“是！”
“另外，到时候会有一个欢迎仪式，社会各界都要派代表参加。学生容易冲动，头脑不冷静，对他们的名单要严格审查！”
“您放心，学生代表大部分是从三青团中选拔，不会出问题的。”
乔慕才说道：“这次任务由行动队来负责，姜队长，在湖南会馆对面租一间房，提前架设好监听设备，24小时派人值守！”
姜新禹躬身说道：“是！”
乔慕才环视众人，说道：“在此期间，大家都辛苦一点，各部门安排好夜间值班人员，全力配合行动队和情报处的工作！”
“是！”
“还有一件事，要向大家宣布。王秘书。”
王秘书上前一步，打开手里的文件夹，抽出一纸电文，念道：“为表彰姜新禹工作勤勉，屡建功勋，忠勇卫国之卓越功绩，经戴局长提议，国芳部批准，特颁发中校晋升令！”
乔慕才微笑着带头鼓掌，会议室里响起热烈的掌声。
姜新禹站起身，庄重的敬了半圈军礼。
“大家都回去准备准备，散会！”乔慕才起身走出了会议室。
对于姜新禹晋升中校，冯青山非常吃惊，他的中校用了差不多十年时间，没想到才加入军统两年多的姜新禹能提的这么快！
冯青山故意落在最后，叫住姜新禹，说道：“姜队长，恭喜高升啊！”
姜新禹客气的说道：“谢谢，谢谢。”
冯青山想了一下，说道：“我记得，春节前咱们还聊过这件事，想不到这么快就成为现实。”
姜新禹笑道：“我这是借你老兄吉言了。”
冯青山干笑两声，说道：“以后，要多多仰仗姜队长了。”
姜新禹摆了摆手，说道：“您千万别这么说！其实，我也打听过了，各省站的行动队长都是中校，我这个中校估计就是例行公事，要论起资历能力，我哪够格啊！”
听姜新禹这么一解释，冯青山心里多少还能舒服一点，他也知道，省站行动队长，确实都是中校军衔，说不定总部还真是例行公事。
有相当一部分人都是这样，他们能接受陌生人的成功，而对熟悉的人取得成就，却仿佛如鲠在喉，感觉到极度的不舒服。
第624章 我带你回家
傍晚。
运河北街。
童潼沿街慢慢走着。
她心里隐约的感觉到，小兰不太可能认错人，朝夕相处一年多的两个人，怎么可能认错呢。
她今天是特意出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也遇到那个“服部美奈！”
“麻花，又酥又脆的大麻花嘞！”
“冰糖葫芦，冰糖多嗳~”
“枣子糕，快来买呦……”
现在是下班时间，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叫卖声此起彼伏。
看到冰糖葫芦，童潼忍不住走了过去，说道：“买一个糖葫芦。”
另一个女人和童潼几乎异口同声的说道：“买一个糖葫芦……”
童潼扭脸看了女人一眼，险些惊叫出声，站在她身侧的赫然就是服部美奈！
虽然没见过面，但是童潼看过服部美奈的照片，姜新禹的卧室里，至今还摆着两人的结婚照。
只不过眼前这个“服部美奈”和照片也大不相同，脸上看不出太大变化，身材胖的像是一个孕妇。
女人付了钱，接过糖葫芦转身就走。
“小姐，您的糖葫芦，拿好了。”商贩殷勤的说道。
眼见女人越走越远，服部美奈赶忙掏出一张钞票，递给卖糖葫芦的商贩，说道：“不用找了！”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朝女人追去，商贩在身后喊道：“小姐，你给的钱不够啊……”
“回来再给！”童潼很怕跟丢了那个女人，没理会商贩的抱怨声。
追到女人的身后，童潼放慢了脚步，小心翼翼的凑到近前，说道：“你是服部美奈吗？”
女人停了一下，回头看了看童潼，说道：“请问，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童潼点了点头，重复着说道：“你是服部美奈吗？”
“对不起，你认错人了，我姓姜。”
“啊……”
女人礼貌的对童潼微微额首，继续向前走去。
童潼心里释然了，照片和本人总是有些不同，加上女人的亲口否认，可以肯定是认错人了。
卖糖葫芦的商贩追上来，说道：“小姐，糖葫芦钱……”
“这下够了吧！”童潼把两张钞票递过去。
“用不了这么多……”
“不用找了！”
“谢谢小姐，谢谢小姐。”
童潼心里很高兴，从她的角度来说，认错人是好事，免去了好多无法解开的麻烦。
到了家里，姜新禹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小姐，一下午你去哪了？”小纽扣关切的问道。
童潼脱掉外套，扔给小纽扣，说道：“我去找服部美奈了！”
这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出自童潼之口，并没有让姜新禹觉得太过意外，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更多的表示。
小兰在一旁惊讶的说道：“小姐，您、您也看到了？”
“对呀，看到了，我估计她应该是住在附近，要不然怎么会经常遇到呢！”童潼分析着说道。
小兰瞟了姜新禹一眼，低声对童潼说道：“是她吗？”
童潼大笑着说道：“别紧张了，不是她，认错人了！”
听小兰这么说，姜新禹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童潼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慢斯条理的说道：“小兰昨天遇见一个人，说是长得像你的日本太太，我今天特意出去，转了一下午，也看到了那个人，只可惜，不是她！”
嘴里说着可惜，脸上却是喜形于色。
“长得像吗？”姜新禹看着小兰问道。
“很像。”小兰低声说道。
“都说了认错人，还问啥！”童潼在说道。
姜新禹放下手里的报纸，说道：“你怎么知道认错人了？”
童潼说道：“她亲口说的呀，我问她，你是服部美奈吗？她说不是，她姓姜……不知道是不是你那个姜！”
“姓姜？”姜新禹喃喃着说道。
吃过了晚饭，童潼带着小纽扣去浴池洗澡。
来到二楼书房，姜新禹找出一本书随手翻阅着，心里总觉得不踏实，自己在运河北街住了大半年了，怎么从来没遇到一个长得像美奈的人？
童潼说的对，能接连两次遇见那个“服部美奈”，她应该是住在附近，难道是最近才搬来的？
心里有事，书也看不进去，姜新禹烦躁的点燃一支香烟，踱步到窗前向外漫无目的看着。
二楼能看到院子外的小路，昏黄的路灯下，一个黑影来回的徘徊，时不时的看一眼姜新禹家院门方向。
虽然体型看上去有些臃肿，但是一个人的走路姿势很难改变，这个人的一切，已然深深印在姜新禹的心里——她是服部美奈！
姜新禹怔怔的看了一会，推开窗户猛然大叫了一声：“美奈！”
黑影似乎吓了一跳，抬头看了一眼，随即匆匆向街口走去。
姜新禹连外套都来不及穿，飞跑着冲下楼，由于心情过于激动，被小兰收拾卫生用的拖布绊了一下，踉跄着险些摔倒。
小兰吃惊的瞪大了眼睛，她从来没见过姜新禹如此失态！
跑到了院外，姜新禹四下看了看，沿着街道一路追了下去，眼看着黑影上了黄包车。
若是回去取车，很怕会失去了目标，姜新禹发足狂奔，在马路上追着黄包车。
十几分钟后，黄包车转过了街角，等姜新禹追到时，那辆黄包车空车往回走。
姜新禹一把拽住车夫的胳膊，焦急的问道：“车上的人呢？”
车夫说道：“下车了。”
“在哪下的车？”
“先生，你是干嘛的？”
“她在哪下的车！”
姜新禹伸手去腰里摸枪，想吓唬吓唬车夫，却摸了一个空，回家后就把枪放在抽屉里。
见姜新禹横眉立目，车夫也猜到了不是善茬儿，赶忙回身指了一下，说道：“就在那下的车。”
说完这句话，趁着姜新禹扭头去看，车夫赶紧拉车沿街跑远。
车夫指的地方是一条青石板路，路对面是几条小巷，以姜新禹的奔跑速度，他没有被车夫落下太远。
所以，黑影如果穿过青石板路，姜新禹肯定会看见，她应该没有走远，就躲在附近。
姜新禹沿着青石板路慢慢走着，边走边说道：“美奈，我知道是你，出来吧，我带你回家！”
几分钟后，黑暗中传来低低的啜泣声。
第625章 无法假设
黑影——服部美奈穿着肥大的外套，头上戴着皮帽子，远远的看过去，分不出是男是女。
姜新禹快步上前，两人紧紧的……
“美奈，我不是在做梦吧？”姜新禹闭上眼睛，很怕是美梦一场，醒来后，美奈又会消失不见。
府摸着姜新禹冰凉的脸颊，服部美奈哽咽着说道：“新禹，你瘦了。”
“你胖了。”姜新禹微笑着说道，他试图不让气氛显得太过伤感。
服部美奈破涕为笑，轻打了姜新禹一拳，说道：“你讨厌，我、我这不是胖……”
“阿嚏！”
姜新禹衣着很单薄，这么冷的天气里，在室外再待一会，肯定要感冒。
“你怎么穿这么少？”
“为了追你。”
“……我就住在那儿，进去暖和暖和吧。”服部美奈回身指了一下对面的巷子。
“好……”
穿过青石板路，走进幽暗的小巷，来到一户院门前。
服部美奈在身上摸索了一会，拿出一串钥匙，打开了院门。
房子不大，除了两间上房，再就是一间厕所。
运河北街以前是英租界，为了租界环境卫生，英国人花大力气修建了排污管道。
不论是楼房还是平房，这里是堰津最早拥有冲水马桶的地区。
姜新禹刚走进院子，角落里传来“汪！”的一声狗吠。
一只小黑狗冲上来，对着姜新禹充满敌意的低吼着。
“黑妞，乖乖的，不要叫。”服部美奈蹲下身，摸了摸狗头。
名叫黑妞的小狗立刻摇头尾巴晃，亲热的舔着主人的手。
“你养的狗？”姜新禹惊讶的说道。
服部美奈嗯了一声，说道：“一个人住害怕，买只狗壮胆儿。”
进了屋子，服部美奈拽了一下灯绳，屋子里立刻明亮起来。
灯光下，服部美奈局促起来，说道：“随便坐。”
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简单到只能满足一个人最基本的生活需求。
“我去给你倒杯水。”服部美奈作势要出去。
姜新禹一把拉住她的手，说道：“坐下，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回来的？”
服部美奈轻轻挣开姜新禹的手，低垂着眼睑，说道：“没什么好说的，想回来就回来了。”
姜新禹不解的说道：“非公务人员，日本平民是不被允许再来到中国……”
服部美奈把一本蓝色证件放在桌上，这是她嫁给姜新禹之后，办理的汪伪证件，名字随了夫姓，变成了“姜美奈”三个字！
汪伪的任何证件并不是立刻失效，都有一个缓冲期，一年之内可以持原证件，到相关部门办理新证件。
这么一来，服部美奈等于是有了中国国籍，加上她一口流利的中文，到使馆办理签证不存在任何问题。
服部美奈说道：“我是春节前到的堰津。”
“为什么不去找我？”
“你有了新的女朋友，我不想打扰，可是……可是又忍不住想见见你……”服部美奈低声抽泣着。
“美奈，你误会了，童潼不是我女朋友……”
“我给你打过电话，她接的电话。”
姜新禹恍然大悟，说道：“那个不说话的电话，是你打来的？”
服部美奈点了点头，轻声说道：“你们结婚了吗？”
“美奈，你是我的妻子，我怎么可能和别人结婚！”
“可是，你和童小姐……”
“事情很复杂，以后我慢慢讲给你……总之，相信我，我一直在等你，等你回来！”
服部美奈歉然说道：“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姜新禹试探着说道：“你哥哥的事……”
服部美奈叹了口气，说道：“这段时间，我也想明白了，那不是你的错，谁都不怪，怪就怪这场战争！”
姜新禹拉着服部美奈的手，感慨着说道：“美奈，半年多没见，你成熟了！”
这次，服部美奈没有挣脱，柔声说道：“可能是快要当母亲的缘故吧！”
姜新禹愣了一瞬，迟疑着说道：“你、你刚才说什么？”
服部美奈脸上飞起一抹嫣红，低声说道：“我怀孕了。”
“怀孕了？”
“就是临走那天晚上……”
回到大阪之后，服部美奈很快出现了妊娠反应，到诊所一查，这才知道自己怀孕了。
那段时间，她既恐慌又期待。
从一个懵懂少女，到即将成为人母，这种身份上巨大的转变，加速了服部美奈心智上的成熟。
哥哥死了，没错，他是死在姜新禹手里。
可是，这能怨得了谁呢？
当时的情况，姜新禹若是不开枪，他就会在下一秒钟，死在服部彦雄的枪下！
他们是仇人吗？
抛开身上侵略者和捍卫者的符号，这两个人肯定不是仇人。
如果不是因为这场战争，服部彦雄和姜新禹在某种场合相识，就脾气秉性而言，他们很可能会成为非常要好的朋友！
然而，这一切无法假设！
“谢谢你，美奈……”
姜新禹情绪有些激动，眼睛里闪动着泪光，最让他牵肠挂肚的人回到了身边，而且还怀了自己的孩子！
更让人感到高兴的是，美奈终于对自己冰释前嫌，这是整件事最重要的部分！
服部美奈的眼泪顺着腮边滑落，只不过她还在笑，笑着替姜新禹擦去眼角的泪痕，说道：“大男人，哭的样子好丑。”
姜新禹连连点头，背转身深呼了一口气，说道：“走，我们回家！”
“不行！”
“怎么了？”
“我现在回去了，家里那位童小姐怎么办？”
“她……”
姜新禹明白了，服部美奈的意思很明确，把家里不相干的人清理干净，她才好名正言顺的回家。
当然，不相干的人只有童大小姐！
现在让服部美奈回去，场面确实有些尴尬，不管愿不愿意接受，姜新禹心里都很清楚，童潼对自己的感情是真的。
自己忽然带着服部美奈回家，还真是担心童潼会受不了这个刺激！
姜新禹坐过去……
服部美奈推了他一下，忸怩着说道：“别闹了，你先回去吧……”
“明天，我过来接你！等着我！”
“等一下，你穿件外套回去，小心着凉。”
因为怀孕的关系，服部美奈特意买了几件大码衣服，姜新禹穿上她的外套，除了短点之外，肥瘦完全没问题！
第626章 多出来的两分钟
“笃——”
听到门铃声，小兰来到院子里，问道：“谁呀？”
“我。”门外是姜新禹的声音。
小兰拿掉门闩，姜新禹迈步走了进来。
“姜先生，您这是……”见姜新禹居然穿着一件女士外套，小兰惊讶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姜新禹边走边说道：“童小姐回来了吗？”
小兰关好了院门，说道：“刚回来。”
客厅内，童潼举着梳妆镜，对着自己照来照去，说道：“小纽扣，咖啡煮好了没……你咋搞成这个鬼样子？”
后一句话是对姜新禹说的。
姜新禹脱下外套，随手搭在沙发上，酝酿了一会情绪，说道：“童潼，有件事我要和你说一下。”
童潼把梳妆镜放在一边，说道：“那么严肃干嘛……啥事？”
“她回来了。”
“谁回来了？”
“我太太，服部美奈。”
童潼先是吃了一惊，随即眼珠转了转，笑道：“你是在开玩笑吧？”
姜新禹拍了一下外套，说道：“你和小兰都没看错，那个人确实是美奈，这是她的衣服！”
童潼霍然站起身，呆立了半晌，说道：“你、你见到她了？”
姜新禹点了点头。
“她说自己姓姜……”
“日本女人嫁人后，都随夫姓，她现在的名字叫姜美奈。”
童潼不知所措的四处看了看，然后又看着姜新禹，喃喃着说道：“她……我……她……回来了……”
“美奈明天回家。所以……童潼，你不方便继续住在我这。”姜新禹心里也很为难，这么说话等于是撵人走一样。
小纽扣端着托盘走进来，把两杯咖啡放在茶几上，回身去拿方糖罐。
童潼下意识的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咖啡不仅又苦又涩，而且还很烫。
“当啷！”
她惊叫了一声，咖啡杯失手掉在地上，杯子摔成两瓣，咖啡四处迸溅洒了一地。
童潼的眼泪噼里啪啦掉下来，她觉得自己很委屈，喜欢一个人这么久，忽然毫无征兆的结束，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小姐，烫着了吧？”小纽扣慌忙走过去，关切的问道。
童潼一个劲儿的摇头，抽泣着说道：“咖啡、咖啡太苦了……”
小纽扣松了口气，说道：“没烫到就好，吓死我了。”
童潼抹了一把眼泪，转身朝门口走去。
姜新禹站起身，说道：“童潼……”
“你放心，明天一早我就走！”扔下这句话，童潼摔门走了出去。
小纽扣一脸的莫名其妙，看了看姜新禹，也不敢多问，赶紧把碎咖啡杯收拾干净。
姜新禹叹了口气，他知道童潼的伤心，但是没办法，这是一个必须要做的抉择！
“铃铃铃！”
桌上的电话响起，
姜新禹拿起电话，说道：“喂，哪位？”
“队长，过一会儿调试窃听器，冯处长已经到了，您要不要来看一看？”电话另一端是麻克明的声音。
“好，我马上过去。”姜新禹挂断了电话。
身为行动队长，这种事必须亲自到场，若不是因为服部美奈的事，姜新禹早就去了湖南会馆。
“小纽扣，进来收拾行李！”童潼在卧室里大声说道。
…………
湖南会馆。
各个房间内，电灯上、电话底座、灯线开关，全都安装了窃听器。
以目前的科技水平，只能做到有线窃听，而且必须在十几米范围内才有效，如果遇到电波干扰，同样会失去作用。
麻克明快步迎过来，说道：“队长，您来了。”
姜新禹点燃一支香烟，抽了两口，说道：“总共几条线？”
麻克明说道：“五条。会议室一条，其他的都安装在代表房间里。”
“人员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警卫、司机、厨子、清洁工，都换成我们行动队的人。”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冯处长在哪？”
“在监视点。”
“走，过去看看！”
两人出了湖南会馆，穿过马路走进那栋居民楼。
监视点设在三楼，房间正对着湖南会馆院门，不仅视野开阔，而且距离只有十米远，非常有利于监视监听。
房间内，设备科的人还在调试设备，冯青山戴着耳机，凝神听着调试效果。
“冯处长，辛苦了，这么晚还过来。”姜新禹迈步走了进去。
“唉，不放心啊，明天八路军军调代表就到了，不能有半点马虎。”冯青山摘下耳机，递给设备科的人，说道：“继续调试！”
“是啊，要是出了差错，咱俩都有责任！”姜新禹在各间屋子转了一圈。
这是一处标准的两居室，两间卧室、客厅、厨房、厕所，另外还有一间杂物间。
“房东是什么人？”冯青山问道。
“身份背景都查过了，就是一普通老百姓。”
“我听说，这里原来有租户？”
姜新禹说道：“多给了一些钱，让他换个地方住。”
“这个租户没问题吧？他要是在外面胡说八道，传到军调代表耳朵里，那可就坏了。”
麻克明在一旁说道：“冯处长，您放心，我警告过他了，那家伙拖家带口，不敢乱说。”
姜新禹站在窗前，向对面看了看，说道：“即使说出去，他也不知道我们租这间房子做什么用……麻子，窗帘都换成深色，另外，这个地方架一个望远镜，能看得更清楚！”
麻克明说道：“望远镜刚送来，随时都能用。”
其实，进来的时候，姜新禹就注意到了，角落里放着一只军用望远镜的盒子。
冯青山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说道：“姜队长，我还有点事，失陪了。”
姜新禹送他出门，笑道：“是嫂子回来了吧？”
冯青山笑了笑，说道：“初三就回来了……哦，对了，谢谢你的洋酒。”
“小意思，谢啥。”
几天前，姜新禹送给冯青山两瓶法国红葡萄酒。
两人现在是平级身份，姜新禹这么做，是故意表现出一种低姿态，同时也是为了拉近彼此的关系。
自从童潼那件事之后，冯青山的态度多少产生了一些变化，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是姜新禹感受得到。
回到房间内，姜新禹背着手站在窗前，对设备科的人说道：“好了没有？”
“马上就好。”设备科的人回答道。
大约过了五分钟，冯青山出现在楼门口，步行穿过马路，上了停在路边的轿车。
姜新禹起初并没在意，跟麻克明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目送着冯青山的轿车走远，他心里蓦然一动。
从三楼走到一楼，正常速度绝不会超过三分钟！
这是秘密监视工作，每个人都知道，要尽量避免和楼里的居民遇见，冯青山不可能在楼道里停留。
问题是，多出来的两分钟，他去哪了？
第627章 亲人来了
清晨。
童潼的卧室。
小纽扣走进来，说道：“小姐，行李收拾好了。”
童潼脸都没洗，头发乱糟糟的坐在床沿，过了半晌才说道：“他呢？”
“姜先生接了一个电话，出去了。”
童潼愤愤的说道：“没良心，都不说送一送我！”
小纽扣解释着说道：“姜先生说，他很快就回来，让你等一会。”
“等什么等，给二宝打电话，让他来接我！”
“笃笃！”
门外有人敲门。
然后是小兰的声音，说道：“请问，你们找谁？”
一个粗犷的四川口音说道：“这是姜新禹家吗？”
“是。嗳……你们怎么随便乱闯呢，快出去！”小兰惊呼着呵斥道。
另一个声音大笑道：“小丫头不晓得吧，这是我女婿家，哪来的乱闯！”
童潼愣了一秒钟，腾然从床上蹦起来，赤着脚跑了出去。
从门外进来三个人，两个三十岁左右的壮汉。
另一个是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穿着藏蓝色马褂，头戴一顶礼帽，正满面笑容的东瞧西看。
见童潼跑出来，小兰紧张的说道：“小姐，他们硬闯进来……”
“爹！”童潼惊喜的叫了一声，快步来到中年人面前。
中年人——童万奇面色一喜，随即板起了脸，说道：“亏你还认识我这个爹，还以为早把我忘了呢！”
“爹，你咋来了？”
“你不回家，还不许我来看你？”
见到了亲人，童潼鼻子一酸，扑在童万奇怀里，哇哇大哭起来。
“哭啥？姓姜的欺负你了？”童万奇这一问，童潼哭的更凶了。
童万奇也没太在意，以为闺女想自己了。
进了客厅，童万奇大喇喇的往沙发上一坐，对两个手下说道：“你们先出去吧。”
“是。”两个手下在客厅门外等候。
小兰犹犹豫豫走到门口，立刻被他们拦下来，说道：“没叫你，不许进去！”
这两个人横眉立目，看面相就不是好惹的人，小兰唯唯诺诺的退了出去。
客厅内，小纽扣递过热毛巾，说道：“小姐，擦擦脸吧？”
童潼接过毛巾，胡乱的擦了几下，急切的说道：“爹，你啥时候来的堰津？”
“昨晚就到了，一大早过来看你。”童万奇的手里，把玩着两个比乒乓球还大一号的钢球。
“路上很累吧？”
“不累，坐飞机来的。哦，军队的飞机。”
“老爷，您喝茶。”小纽扣把一碗茶放在童万奇手边。
童万奇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四处看了看，说道：“姓姜的家里不错嘛……对了，怎么没看见大奎？”
童潼惊讶的说道：“大奎回重庆了呀，您没见到他吗？”
“回重庆了？我咋不知道？”
“春节前就走了，按说早就到了……”
童万奇大手一挥，说道：“不说他了，童潼，你和姜新禹咋样了？”
提到了姜新禹，童潼神色黯淡下来，说道：“你就别问了……”
童万奇眼睛一瞪，说道：“不问怎么行，我大老远来堰津，为的是啥？”
“让你别问就别问了！”童潼气恼的转过身，把后背对着童万奇。
童万奇哈哈一笑，说道：“我闺女知道害羞了，这是好事啊……行，我不问你，等一会儿，我问姜新禹！”
童潼立刻转过身，紧张的说道：“你要问他啥？”
“问啥……问他啥时候娶我闺女！”
“不行，不许问！”
“你这孩子，越来越没规矩，我是你爹，问问咋了？”
童潼支支吾吾的说道：“我跟他、跟他没关系了！”
童万奇目光如炬，笑道：“你住在他家里，还能没关系了？当你爹是三岁孩子吗？”
童潼起身说道：“不住了！爹，我现在就和你回重庆！”
“我刚来，回啥重庆……你刚才说，不住了？”
童万奇觉察出不太对劲，自己闺女的脾气秉性，他最是了解，要不是发生了变故，童潼不会是这个样子。
童潼说道：“小纽扣，叫阿杰和成桂进来，拿上行李走！”
阿杰和成桂是童万奇的两个手下。
小纽扣答应着，迈步往门口走。
童万奇叫住了小纽扣，说道：“你说，究竟是咋回事？”
小纽扣怯生生的说道：“姜太太回来了，小姐就……”
“要你多嘴！”童潼呵斥道。
“姜太太？”童万奇的脸色慢慢沉下来，说道：“姜新禹在哪呢？”
小纽扣说道：“姜先生出去了，不在家。”
童万奇转脸对童潼说道：“到底出了啥事？”
他这一问，把童潼的眼泪又问了出来，坐在一旁抽抽搭搭的啜泣。
童万奇恼怒的说道：“童潼，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哪像是我童万奇的闺女，有事说事，哭啥子哭！”
起身在客厅里转了两圈，童万奇说道：“童潼，你要是再不说，我把这房子拆了！”
以童万奇的脾气，他可不是说说而已，绝对能做得出来。
没办法，童潼只好把这两天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讲述一遍。
童万奇点了点头，说道：“哦，明白了，就是说他老婆回来了，就把你踹到一边！是这个意思吗？”
“爹……”
“童潼，你是咋想的？”
童潼一跺脚，说道：“人家太太回来了，我、我还能咋想！”
童万奇看出来了，若不是真心喜欢姜新禹，童潼也不可能住在他家里。
沉思了半晌，童万奇猛然一拍大腿，说道：“童潼，别着急，这事儿好办！”
童潼泪眼婆娑的说道：“咋办？”
“因为那个服部美奈，所以姜新禹不要你了……”
“爹，你说话别那么难听！”
“难听啥，事儿就在这摆着呢！别打断我……服部美奈住在哪？”
“你要干嘛？”
“把她绑了，扔河里，问题不就解决了嘛！”
童潼吓了一跳，说道：“爹，你可别乱来，杀人可不行！”
童万奇不以为然的说道：“一个小日本子，杀了就杀了，你告诉我，她住哪里就行了，剩下的事，让阿杰他们去做！”
童潼连连摆手，说道：“要是知道你杀了服部美奈，新禹肯定不答应，他、他会恨我一辈子的……”
童万奇哦了一声，自言自语的说道：“不让他知道，不就完了嘛……”
第628章 报信
“爹，我不许你这么做！”
“我这是为你好！”
“我说不行就不行！”
“好好好，你不同意，那就算了……唉，老子怕闺女，说出去都没人信！”童万奇摇头叹息着。
童潼坐过去，抱着童万奇的胳膊，撒着娇说道：“爹，你不是常说嘛，天底下还有一个你怕的人，那就是我！”
童万奇哼哼着说道：“还是你姨娘说的对，儿大不由爷，我来了也起不到啥作用！”
“哪个姨娘说的？”
“老五。”
“五姨娘来堰津了？”
“嗯，知道你和她对脾气，特意带她过来。”
“她人呢？”
“有点水土不服，在你汪叔叔家歇着呢。”
“我去看看她！”
“走吧，我正好要去堰津站，拜会一下乔站长。”
童潼对小纽扣说道：“让阿杰他们拿上行李，去汪叔叔家！”
童万奇赶忙拦住，说道：“行李先不着急，回头再派人来取。”
“为啥？”
“你那么多行李，车里放不下。”
“那好吧。”童潼的脑子只转了半圈，并没有多想。
出了客厅，童万奇说道：“童潼，你先上车，我去方便一下……厕所在哪？”
“那个门就是。”童潼伸手指了一下，带着小纽扣走出去。
小兰躲在厨房门后没敢出来，轻声叫道：“小纽扣……”
小纽扣赶忙走进来，见小兰面色苍白，安慰着说道：“小兰姐，别怕，那个是我们老爷，不是坏人。”
小兰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你还回来吗？”
“谁知道呢……”小纽扣轻叹了口气。
“小纽扣，你在哪呢？”童潼在院子里叫道。
“来了来了！”小纽扣对小兰摆了摆手，快步跑了出去。
来到院子里，童潼训斥道：“磨蹭啥呢？”
小纽扣说道：“跟小兰姐说两句话。”
童潼哼了一声，说道：“有啥说的，她的主子要回来，巴不得我们走呢！”
“小兰姐不是那样的人……”
“闭嘴，你懂啥！”
童万奇从厕所出来，向院子里看了看，招手交过阿杰和成桂，说道：“看见墙上的照片了吗？”
“看见了。”
“她叫姜美奈，就住在附近，她是租的房子，应该很好打听，找到她之后，弄到白河那儿……知道白河在哪吗？”
“不知道。”
“一直往西，不认识路，看路牌！”
“是！”
童万奇的声音越来越低，阿杰说道：“您放心吧，我们找人最拿手了！”
“办的干净利落一点，不能见血，不能让人看出毛病来，懂吗？”
“懂！”
嘱咐完了，童万奇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阿杰和成桂紧跟在他身后。
厨房门后，无意中听到这番对话，小兰吓得两腿发软，险些瘫坐在地上。
院门外，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童万奇上了车，对车外的阿杰和成桂说道：“车里坐不下了，你俩自己想办法吧！”
童潼摇下车窗，说道：“电车站在同裕号当铺门口，到梅花巷下车就行了。”
“知道了，小姐。”阿杰和成桂躬身说道。
童万奇对司机一摆手，说道：“开车，先去梅花巷！”
目送着轿车远去，阿杰和成桂朝相反方向走去。
听到外面没动静了，小兰赶紧找来纸笔，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小姐有危险！
想了想不对劲，这么写容易引起混淆，会让姜新禹以为是童潼有危险，于是又在后面加上“服部美奈”四个字。
小兰没读过书，在服部家当佣人时，服部美奈闲着没事儿教她认字，没想到今天用上了。
走进卧室，把床头柜上服部美奈的照片揣进怀里，姜新禹一时半会儿不回来，小兰决定自己去给服部美奈报信！
今天早上，听小纽扣鹦鹉学舌讲了事情经过，小兰多少能猜得出来，服部美奈住在哪里。
她毕竟是本地人，知道西街经常有人出租房子。
锁好了房门，小兰快步来到街上，招手叫了一辆黄包车，匆忙忙坐上去，说道：“去西街！”
从姜家到西街，其实也没多远，二里地都不到。
下了车，见墙根底下有几个老人在晒太阳，小兰走到近前，掏出服部美奈的照片，说道：“请问，你们见过这个人吗？”
一个老者接过照片，眯缝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说道：“这不是租老郭房子的姜姑娘吗？”
旁边有人笑道：“啥姑娘，肚子都大了，小媳妇了！”
小兰赶忙问道：“对对对，是姓姜，她住在哪？”
“小姑娘，你是她啥人啊？”
“她……她是我们家小姐，跟先生吵架跑出来了。”
小兰这么说，倒是没瞎编，事实上，就是这么回事。
“我说嘛，看着就是有钱人家的太太……进了胡同第二个门就是。”老者指点着说道。
“谢谢，谢谢！”小兰鞠了一躬，小跑着穿过青石板路。
进了胡同，来到第二个门前，院门没锁，小兰推门走了进去。
“汪汪！汪汪！”
黑妞冲了出来，张牙舞爪的对着小兰狂吠。
“谁呀？”服部美奈在屋子里问道。
她早就收拾停当，等着姜新禹来接自己。
小兰推门走了进去，说道：“小姐，是我！”
“小兰？”服部美奈又惊又喜。
小兰很激动，眼泪含着眼圈，说道：“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她这几年在外面当佣人，遭遇过的打骂不计其数，只有服部美奈待她最好。
小姑娘不明白大道理，什么国仇家恨，一概不懂，谁对她好，她的心就向着谁！
“你怎么来了？”服部美奈问道。
“小姐，先别说了，你现在有危险！”
“怎么了？”
“有人要杀你！”
服部美奈吃了一惊，说道：“谁要杀我？”
小兰焦急的说道：“说来话长，你就别问了，快跟我走！”
服部美奈迟疑着说道：“可是，新禹马上就来接我……”
“姜先生有事出去了，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呢。”
“你怎么知道？”
小兰在姜家当佣人的事，服部美奈并不知情。
“我……”
“汪汪！汪汪！”
院子里的黑妞又叫了起来。
小兰急忙来到窗前，只见阿杰和成桂一前一后走进来，回手关上了院门。
第629章 黑妞
小兰颤声说道：“小姐，就是这两个人……”
服部美奈也慌了手脚，说道：“怎么办？”
“有后窗吗？”
“有。”
“从后窗跑，到了街上他们就不敢乱来了。”
“好……小兰，他们是什么人？”
“别问了，逃命要紧！”
拉开后窗窗帘，小兰傻了眼，窗户非常狭小，勉强能钻过去一个人，而且距离地面足有一米多高。
如果是身体灵活的人，钻出去当然没问题，可是服部美奈大着肚子，不要说钻出去，就是爬上去都费劲。
小兰把桌子推了过去，搀扶着服部美奈往上爬。
门缝里伸进一把匕首，轻轻向上一挑，门闩被拨开，阿杰和成桂凶神恶煞一般走了进来。
黑妞冲过去，一口咬住了阿杰的裤脚，成桂飞起一脚狠狠踢了过去，黑妞抹身就跑，躲到服部美奈身后，探出狗头依然狂吠不止。
小兰伸手要开窗户求救，阿杰从腰里掏出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指着服部美奈，冷冷的说道：“你敢喊，我一枪崩了她！”
既然跑不了，服部美奈反而冷静下来，说道：“你们要干什么？”
“跟我们走一趟，有人要见你。”成桂慢慢走过来。
小兰低声说道：“小姐，别信他的话……”
成桂反手一掌切在小兰颈部，小兰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瘫软在地上。
“小兰！小兰！”服部美奈惊的连声叫道。
成桂淡淡的说道：“放心吧，她只是晕过去了，只要你乖乖的听话，我就饶了她！”
正在这时候，院门吱呀一响，从外面进来一个警察。
他拿着厚厚的本子，伸手敲了敲门，说道：“有人在家吗？”
服部美奈立刻说道：“有……”
成桂低声喝道：“不许出声！”
警察显然听到了服部美奈的回答，说道：“麻烦开一下门，租户要登记身份。”
阿杰把小兰拖拽进床底下，恶狠狠的说道：“姜太太，你要是敢乱说，我立刻宰了她！”
见阿杰吓唬主人，黑妞突然冲过去咬了他一口。
阿杰穿着棉裤，黑妞只是一只三个多月的小狗，虽然咬到了小腿，但是并无大碍。
阿杰作势要去踢打黑妞，成桂拦住他，指了指门外。
阿杰把枪收起来，走过去拿掉门闩，打开了房门，看着面前的警察，微笑着说道：“警官，有事吗？”
警察三十多岁，国字脸，留着八字胡，鼻梁上架着一副圆眼镜，他翻了一下手里的本子，说道：“谁是姜美奈？”
服部美奈低声说道：“我是。”
“从哪来的？”
“从……我是堰津人。”
“证件看一下。”
服部美奈心里怦怦直跳，她有心示警，这个警察看着文质彬彬，他能是两个坏人的对手吗？
警察催促道：“证件！”
“哦……”服部美奈把证件递过去。
警察接过证件看了一会，说道：“你的证件该换了。”
服部美奈连忙说道：“到哪去换？”
“红桥警察局户政科。”
“现在去行吗？”
话音未落，阿杰的枪管顶住了她的后腰。
警察低着头在本子上登记服部美奈的证件，说道：“今天不行，户政科没人，都下来检查了。”
说着话，把证件还给了服部美奈，看了看阿杰和成桂，说道：“他们是干什么的？”
不等服部美奈回答，阿杰抢着说道：“朋友，过来坐坐。”
“哪的人？”
“重庆。”
阿杰主动把证件递过去。
黑妞躲在服部美奈脚下，对着阿杰“汪汪！汪汪！”叫个不停。
警察看了看黑妞，又看了一眼服部美奈，说道：“下周想着把证件换了。”
目送着警察出了院子，阿杰松了口气，说道：“姜太太，谢谢配合。”
服部美奈说道：“希望你们放过小兰。”
“当然。一个小丫头，我们不会为难她。”阿杰已经想好了，小兰是知情者，同样留不得。
嘀嘀！
胡同口传来汽车喇叭声。
阿杰站起身，说道：“请吧，姜太太！”
服部美奈说道：“去哪？”
阿杰嘿嘿笑道：“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阿杰背着昏迷不醒的小兰，成桂挟持着服部美奈，从院子里出来。
一辆轿车停在胡同口，那是童万奇派来接应的人。
阿杰沿途留下了暗记，只有他们帮里的人能看懂。
“别动！”
“把手举起来！”
从暗处忽然冲出四五个警察，把他们团团围住，其中就有那个圆眼镜警察。
成桂伸手要去摸枪，被阿杰拦住，低声说道：“别乱来，帮主吩咐过了，要是被人发现，就停止行动！”
成桂和警察对峙了一会，极不情愿的把手举过头顶。
警察蜂拥而上，先下了两人的枪，然后上了手铐。
“安邦，你小子行啊，户政科的还能抓贼！”带队警长对圆眼镜警察说道。
另一个警察说道：“这俩家伙带着枪，没准儿是件大案子！”
圆眼镜警察——安邦谦虚的说道：“正好赶上你们巡街，要不然，我自己也玩不转……”
目睹了这一切，胡同口那辆轿车悄然离去。
安邦对服部美奈说道：“姜美奈，你没事吧？”
服部美奈惊魂未定，说道：“我没事，快救救小兰！”
安邦蹲下身，检视了一遍，说道：“她晕过去了，应该没啥事。”
警长走过来，指了一下阿杰和成桂，对服部美奈说道：“他们是什么人？为啥绑架你？”
服部美奈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认识他们……”
警长一挥手，吩咐道：“全都带回去！”
服部美奈惊讶的说道：“我也要去？”
警长说道：“你是当事人，必须……”
一辆黑色轿车疾驰而至，车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轿车急刹车停在胡同口。
车门一开，姜新禹下了车，快步走了过来。
来到近前，姜新禹急切的说道：“美奈，你没事吧？”
“你怎么才来呢……”看见姜新禹出现，服部美奈紧张的情绪一下子松弛下来。
她忽然发现，自己对这个男人的依赖，在不知不觉中，就已经悄然形成。
第630章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早上的时候，姜新禹去了一趟湖南会馆，回到家里，看到茶几上的字条，这才匆忙赶了过来。
小兰尚处在昏迷中，对于事情的前因后果，姜新禹同样蒙在鼓里，不知道这两个家伙是什么路数。
警长不耐烦的说道：“二位聊完没有？”
姜新禹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有事吗？”
“姜美奈是这件案子的当事人，必须跟我们回警察局，录口供……”
“她什么都不知道，不用去了，案子审出结果，给我打一个电话！”姜新禹掏出证件递了过去。
警长打开证件只看了一眼，立刻双手奉还，躬身说道：“姜长官，卑职失礼了！”
姜新禹迈步来到安邦面前，说道：“贵姓？”
安邦知道面前这位是大人物，毕恭毕敬的说道：“免贵姓李，李安邦！”
“现在是什么职务？”
“红桥警察局户政科一名警员。”
“你是怎么看出那两个人有问题的？”
“绑匪自称是姜太太的朋友，那只小狗却一直对他们叫，加上姜太太的脸色不太好，所以，我才觉得很可疑。”
“今天谢谢你了。”
“份内事而已，姜长官不必客气。”
警长凑过来，说道：“姜长官，那个小姑娘也是重要人证，我准备把她带回，您看……”
姜新禹知道，警察局有医务室，小兰让他们带回去，正好可以检查一下伤势，于是说道：“好吧，她是我家里的佣人，别吓唬她，正常询问就可以了。”
“您放心，卑职知道分寸。”
“嗯，去吧！”
警长敬了一个礼，吩咐人把小兰抬上车，几分钟后，警车呼啸着驶离现场。
回到家里，门厅堆放着几个行李箱，姜新禹心里纳闷，不知道童潼为什么不把行李拿走。
“铃铃铃铃！”桌上的电话响起。
姜新禹走过去，拿起电话说道：“喂，哪位？”
“姜队长，你刚才去哪了？”电话里是乔慕才的声音。
“哦，我在运河北街。”
“你太太回来了，是吗？”
“……您怎么知道？”
“电话里说不太方便……这样吧，你回来一趟，咱们当面谈！”
“站长，美奈刚刚遭遇危险，我担心……”
“放心，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
对这样莫名其妙的保证，姜新禹无法确认情况，但是又不能质疑，只好说道：“是，我马上到！”
挂断电话，姜新禹想了一下，说道：“美奈，你待在家里，哪都别去，谁叫门都不要理睬，等我回来！”
服部美奈感觉有些心慌，抓着姜新禹的手，说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姜新禹安慰着说道：“别怕，门窗很结实，没人能进得来，我很快回来！对了，厨房有吃的东西，要是懒得做，柜子里有点心。”
服部美奈微笑着说道：“我现在的厨艺比以前强多了，今晚我下厨，给你做日本菜。”
“好。”姜新禹穿上外套，匆匆走了出去。
…………
军统堰津站。
站长室。
“笃笃！”
“进来！”
房门一响，姜新禹推门走了进来。
“站长。”
“新禹，坐！”
乔慕才笑容可掬，看情绪着实不错。
“刚刚送走了一位客人，知道是谁吗？”
“这我怎么知道。”
“童万奇！”
“哦……”
乔慕才微笑着说道：“你太太回来这件事，就是童万奇告诉我的。”
姜新禹觉得奇怪，说道：“童万奇怎么知道美奈回来了？”
“太太遇到了点意外，对吧？”
“是。您怎么知道的？”
“唉，这个童万奇啊，做事太欠考虑，就相信帮会那套手段！”
姜新禹恍然大悟，霍然站起身，说道：“这么说，那两个人是童万奇派去的？”
乔慕才示意他坐下，说道：“你先别激动，听我把话说完。”
“他想干什么？”
“我刚才也劝过他，不是说没有服部美奈，你就一定会娶童潼！这种过激行为，只会让事情变得无法收场！童万奇也当面保证了，这种事不会再发生！”
听到这里，姜新禹全明白了，为了童潼能顺利嫁给自己，童万奇居然要杀服部美奈！
“站长，这个童万奇也太无法无天了吧？”
乔慕才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姜新禹想了一会，正色说道：“他那两个手下被抓了，我这就去警察局，拿到口供之后，必须依法严惩！”
乔慕才笑道：“没那么严重，你先消消气。”
“站长，您是不知道，美奈正怀着孕，童万奇这么做，简直是天理难容！”
在知道了童万奇的真实意图，姜新禹不寒而栗，这要是让他们得手，那就是一尸两命！
乔慕才也很吃惊，他思索了一会，说道：“童万奇没见过服部美奈，我估计，他也不知道自己要杀的是一个孕妇。”
姜新禹闷闷的说道：“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区别！”
“是啊，万幸是没出事……不过，看在童潼的份上，你还能把童万奇送进监狱？”
“站长，我……”
“姜太太安然无恙，这是最好的结果了……不如这样吧，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
姜新禹沉思了半晌，故作无奈的说道：“既然您开口了，那就这么办吧！”
组织上计划说服童万奇，姜新禹不可能抓着这件事不放，也就是发泄一下心里的怒火。
况且，乔慕才说的对，即便是看在童潼的面子上，自己也不能太过深究。
“站长，那得赶紧给警察局打电话，让他们放人，要是问出了口供，也是件麻烦事。”
乔慕才说道：“你没来之前，我就打了电话，人也早就放了。”
阿杰和成桂失手被抓，负责接应的人，在第一时间通知了童万奇。
当时童万奇在堰津站做客，他对乔慕才也没隐瞒，一五一十把事情讲述一遍，最后求乔慕才帮忙，把阿杰他们从警察局捞出来。
乔慕才心里很清楚，即使自己不帮忙，凭童万奇的实力，肯定能把那两手下捞出来。
与其把顺水人情送给别人，还不如自己来做！
第631章 冤家路窄
陆军医院。
妇科。
做完了检查，医生嘱咐着说道：“姜太太，除了补充必要的营养，还要坚持多锻炼，平时出去散散步，见见太阳，对身体很有好处！”
服部美奈躬身说道：“谢谢医生。”
“不客气，您先生没来吗？”
“没有。”
“你现在身子不方便，应该有人照顾才行。”
“他很忙……”
话音未落，姜新禹匆匆走了进来，说道：“美奈，检查的怎么样了？”
服部美奈说道：“你咋来了？不是说有公务吗？”
姜新禹说道：“不放心你，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就赶过来了。”
医生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这才像一个丈夫的样子！放心吧，姜太太的身体一切正常，就是心情有些焦虑，平时要多关心她。”
“谢谢医生。”
“不客气。”
从妇科出来，服部美奈挽着姜新禹的胳膊，沿着走廊慢慢走着，说道：“你别担心，医生说的心情焦虑，是我在大阪那段日子，那时候一个人生活，总是提心吊胆。”
姜新禹说道：“所以，你就养了只狗。”
“嗯，黑妞很聪明，上次多亏了它……”
“美奈，你恨童万奇吗？”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他也是为了自己的孩子，情急之下才做出那样的事……其实，童小姐人很好，有机会我要当面谢谢她。”
“谢她什么？”
“谢谢她替我照顾你呀。”
“美奈。”
“嗯？”
“你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
服部美奈抿嘴笑道：“这句话要这么说，我是一个心地善良小姑娘的母亲！”
姜新禹打趣着说道：“你怎么知道怀的一定是女孩？”
服部美奈轻轻府摸着肚子，脸上浮现出母性的光芒，轻声说道：“我和孩子有心灵感应，她是一个漂亮、可爱、聪明、善良的小姑娘！”
姜新禹笑道：“也许是一个帅气、正直、勇敢的小伙子！”
走廊的长椅上，坐着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身穿灰布马褂，戴着一顶瓜皮帽，微闭着双眼坐在那休息。
陈安邦一路小跑着过来，蹲下身说道：“爹，您觉得咋样？”
“还死不了……”老者哼哼着说道。
服部美奈一眼看到了陈安邦，对这个救了自己一次的警察，她心里很是感激，上前打着招呼，说道：“陈警官，你好。”
陈安邦抬头一看，赶忙站起身，说道：“呦，姜长官，姜太太，这么巧啊。”
姜新禹看了一眼老者，对陈安邦说道：“你怎么在这？”
陈安邦说道：“哦，前一段时间，我爹在乡下被人打伤了，最近总说头疼，我特意接他来堰津看医生。”
“哦，伤的不要紧吧？”姜新禹注意到了，陈安邦父亲一直揉着头部。
“头上挨了一枪托，医生检查过了，说是有点脑震荡，我爹这个人固执，觉得那个医生太年轻，非要换一个年龄大的医生。”陈安邦无奈的摇了摇头。
“枪托？让当兵的打的？”
“对！”
“什么原因？”
“我爹是村里保长，看不惯当兵的欺负人，骂了他们几句，所以就挨了打。”
“简直是没王法了！告诉我部队番号，我派人去收拾他们！”
陈安邦迟疑了一下，说道：“不是国军，是共军。”
姜新禹皱了皱眉，说道：“共军？哪支部队？”
“就是八仙台那伙土匪，被草上飞收编了，现在好像叫大沽支队。”
“哦……”
姜新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说道：“陈警官，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尽管说。”
服部美奈在一旁说道：“陈警官，那天的事，谢谢了。”
陈安邦忙不迭的说道：“姜太太，您太客气了，抓贼是警察的本分，应该的，应该的。”
“再见。”
“二位慢走。”
服部美奈对陈保长微微鞠了一躬，跟着姜新禹转过拐角下楼。
从医院出来，上了车，服部美奈说道：“新禹，哪天，我们是不是应该请陈警官吃顿饭，谢谢人家？”
轿车缓缓驶出医院大门，姜新禹目视着前方，说道：“已经谢过了。”
“咋谢的？”
“我跟他的上司打了招呼，月底之前，陈安邦就会得到升职的机会。”
“那你刚才咋不告诉他？”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没必要，他早晚都会知道。”
…………
医院里，陈安邦搀扶着父亲，从医生诊室出来，说道：“这次您放心了吧？刚才那位赵医生，比您年龄还大，从医三十多年了，医术高超，经验丰富。”
陈保长还是有点不放心，说道：“年龄太大了，会不会老糊涂了？”
陈安邦失笑道：“爹，年轻的，您说人家没经验，年老的，您说人家老糊涂……”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外科诊室出来，虽然只是匆匆一瞥，陈保长还是认出来了，那个人是王二柱！
陈保长喃喃着说道：“真是冤家路窄啊！”
陈安邦莫名其妙，说道：“爹，咋了？”
陈保长指着从外科诊室出来的一个背影，恨声说道：“就是他，带人到村里抢粮食，还打了我一枪托！”
陈安邦抻脖子看了看，说道：“你看清楚了嘛，别是认错人了吧？”
“扒了他的皮，我认识他的骨头！”陈保长咬牙切齿的说道：“安邦，你得给爹出这口恶气！”
陈安邦想了想，说道：“出气倒是行，就怕他过后报复您……”
“你就不会找别人，非得自己动手？”
“……那成，您一会儿自己坐车回家，我出去一趟！”
“安邦，你小心点。”
“没事儿。”
陈安邦悄悄跟着王二柱，想先查到他住在哪，至于怎么出气，他暂时还没想好。
王二柱负责山上的采买，诸如煤油、豆油、盐、火柴、肥皂等等，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来堰津采购。
屁股上的伤没大碍了，因为结了痂，痒的受不了，忍不住的时候，他也不管手脏不脏，挠痛快了再说。
一来二去，伤患处造成了感染，虽然不算太严重，但是总得治一治。
这次王二柱住在陆军医院对面的小旅店，顺便来医院看病。
第632章 情报处的安全屋
军统堰津站。
情报处。
“铃铃铃铃！”
桌上的电话响起。
冯青山拿起电话，说道：“喂？我就是。共党？……你们不要轻举妄动，我这就过去！”
十几分钟后，冯青山开车来到陆军医院门口，一名身穿灰色西装的男子快步走过来，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他姓黄，是红桥警察局一名警长，说道：“冯处长，您来了。”
冯青山说道：“说说情况。”
黄警长说道：“王二柱就住在平安旅馆4号房间……”
冯青山打断他的话，说道：“你怎么知道他是共党？”
——陈安邦想替父亲出气，他自己不方便出面，于是就找到了关系不错的黄警长，希望他找几个人教训王二柱一顿。
黄警长觉得，既然涉及到共党，按照部门之间的联动机制，应该及时通知军统方面，所以才打电话给冯青山。
听黄警长讲述完事情经过，冯青山有些失望，本以为是关于地下党的线索，没想到只是一个游击队员。
“冯处长，抓不抓？”黄警长跃跃欲试。
冯青山皱着眉头，说道：“现在是军调期间，无缘无故抓共军的人，有点不合时宜……”
“我派人查过了，这家伙暗中购买了很多紧俏货，我们可以按照走私罪抓他！”
“是吗？……看来他是游击队的采购员。”
“我觉得也是！”
“黄警长，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来处理。”
“好的。只是这件案子，那个……”
见黄警长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冯青山明白他的意思，提供了情报，哪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等案子有结果了，功劳簿上肯定有你的名字，你就等着晋升嘉奖吧！”
“多谢冯处长关照！那我就不打扰了，告辞！”黄警长抱拳拱手，推门下了车。
冯青山坐在车里，点燃一支香烟，在烟雾缭绕中，沉思了良久，心里渐渐形成了一个计划……
两天后。
一辆骡车停在平安旅馆后门，王二柱把五六个竹筐搬到车上，然后用一堆破烂遮盖。
现在是和平时期，只要不是成车的敏感物资，不会引起城门警卫的注意。
王二柱能说会道，即使被发现了这些货物，他也可以辩解说，这是准备运到乡下出售。
若是赶上运气不好，遇到不依不饶的警卫，塞过去几张大额钞票也就混过去了，没人会管这种倒买倒卖的闲事。
骡车离开了平安旅馆，在王二柱的指点下，专门走偏僻的小街小巷，这么做是避免遇到意外情况。
赶车的老汉说道：“大兄弟，你这么走绕远啊，弄不好我得摸黑儿回城！”
王二柱靠坐在车辕上，说道：“多给你加十万块，行了吧？”
老汉憨憨的笑道：“老板为人仗义，将来肯定发大财！”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路边，从车里下来几个人，拦住了骡车，说道：“停车检查，我们是稽查处的！”
王二柱赶忙迎上前，陪着笑脸说道：“几位长官，咋回事啊？”
“我们怀疑你走私违禁品，跟我们走一趟吧！”
“长官，我是做小本生意的，您几位高高手，一点小意思……”王二柱故技重施，掏出一叠钞票塞到对方口袋里。
“贿赂执法人员，罪加一等！来人，抓了！”
“长官，长官……”
不容分说，王二柱被戴上铐子塞进轿车，骡车上的货物，全部搬到了轿车后备厢。
望着远去的轿车，赶车的老汉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的说道：“白忙活儿了，一分钱也没赚着……”
…………
上了车，王二柱就被人用黑布蒙上了眼睛，他心里有些发慌，说道：“你们、你们到底是干啥的？”
一个声音冷冷的说道：“安静点，否则，没有你好果子吃！”
“你们不是稽查处……”
话音未落，一拳狠狠打在王二柱的肋部。
半小时之后，轿车驶入青年路，缓缓停在一栋房子门前。
这是一栋普通的四合院，独门独院，三间正房，左右两间厢房，因为是整条街的最后一栋，所以很少有人从这里经过。
事实上，这是军统堰津站情报处的安全屋。
冯青山早早等在这里，特务摘掉王二柱蒙眼睛的黑布，把他带到一把椅子前，喝道：“坐下！”
王二柱打量着四周，问道：“这是啥地方？”
特务呵斥道：“问你什么，就回答什么，别说废话！”
冯青山看了他一会，说道：“叫什么名字？”
“王、王二柱。”
每间屋子都一样，前后窗户挂着厚厚的窗帘，即使是大晴天，屋内的光线也很昏暗。
“知道为什么抓你吗？”冯青山继续问道。
“……走私违禁品。”王二柱并不是太担心，即使因此入狱，曹云飞很快就会通过堰津地下党营救自己。
冯青山好整以暇的点燃一支香烟，吞云吐雾抽了两口，说道：“除了走私违禁品，还有什么事没交待？”
王二柱故作害怕状，哭丧着脸说道：“长官，没有了，就这点事儿……”
冯青山冷笑道：“王二柱，别装了，这批货的最终目的地，是八仙台共军大沽支队驻地，你是什么人，还用我说出来吗？”
王二柱吃了一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泄露的身份。
冯青山站起身，来到王二柱近前，慢斯条理的说道：“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在堰北监狱度过余生！你应该知道，你的身份特殊，我完全可以下一道命令，无论是何种理由，你都不会被释放！”
王二柱目光闪烁着，说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冯青山笑道：“怎么，怀疑我没有这个能力？”
他从怀里掏出证件，递给了王二柱。
“你是军统的人……”
“而且还是情报处长！现在相信我有这个能力了吧？”
“相信了……”王二柱低下了头。
冯青山盯着他看了一会，说道：“除此之外，你还有第二个选择，那就是跟我合作！”
“咋……咋合作？”王二柱是土匪出身，因势利导，是他的本能！
第633章 剪不断，理还乱
琢玉阁古玩店。
姜新禹迈步走了进来，手上捧着一个古香古色的檀木盒子。
魏忠文热情的招呼着说道：“姜先生，您来了。呦，这是啥物件？”
姜新禹伸手拍了一下盒盖，说道：“左宗棠用过的佛珠一串，灵隐寺弘元大师亲自开的光！”
“这可是稀罕玩意儿，姜先生，您舍得出手？”
“我呢，思想比较传统，就相信真金白银靠得住！”
“是是，您说的在理，里边请！”
两人一先一后，迈步进了里屋。
店里的两位客人低声交谈着：“看着没，刚才那位，准是蒙事儿来了，还左宗棠用过的佛珠？他咋不说慈西用过的呢！”
“这年月，都是有骆驼不吹牛，蒙一个算一个……”
里间屋内，姜新禹打开檀木盒子，里面果然是一串佛珠，从质地光泽来看，像是名贵的老物件。
“这是军统安插在八路军军调代表驻地的特务名单。”姜新禹把一张折叠的纸条递过去。
魏忠文展开纸条，粗略浏览一遍，说道：“太好了，这是敌人缺乏谈判诚意的重要证据，我会尽快转交我方代表，揭露他们虚伪的嘴脸！”
姜新禹叮嘱道：“这些特务名单不要都揭露，最好留下几个，免得被他们查到情报来源，这份名单，在堰津站只有少数高层知道内情。”
“留下的那些特务怎么办？”
“派人暗中监视，咱们也可以利用这些特务，传递出一些假情报，用来迷惑敌人！”
“好主意！”
“另外，会议室、军调代表房间，一共安装了五个窃听器，应该很好找，要尽快拆除！”
“好！还有什么情况？”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再就是……你可能也知道了，美奈回来了，所以，童潼现在住在汪家。”
魏忠文点了点头，他在街上见到过姜新禹和服部美奈，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本来还指望你游说童万奇，现在看来作用不大了。”
“老魏，童万奇这个人，给我的感觉，江湖气太重，而且专横跋扈惯了，把这样的人吸收进来，恐怕……”
“不是吸收他进组织，是希望在关键时刻，他能发挥作用，站到我们这一边！”
“哦，是这样……不过，我还是觉得，成功的几率不大。”
“为什么这么说？”
“童家家财万贯，童万奇的生意涉足各行各业，而且和国府高层交往颇深，这样的人，会愿意帮助我们吗？”
“正是因为这种背景，我们才要尽力争取他！况且，童潼的劝说，或许会有奇效！”
姜新禹知道，这件事是上面的意思，自己不便参与更多，说道：“对了，上次童大奎的事，怎么那么晚才通知我？”
魏忠文说道：“那天晚上，出了点意外，关强和童大奎都死了！”
“童奎也死了？”
“对！”
“怎么回事？”
魏忠文把情况简单讲述了一遍，最后说道：“虽说有惊无险，但是因为我的工作失误，导致了童大奎的身死，唉……”
姜新禹摆了摆手，说道：“你处置的很果断，换成是我，当时也只能那么做，唯一遗憾的就是童大奎的死。”
“这件事要不要告诉童潼？”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暂时还不是时候。在童潼眼里，童大奎不是一个下人那么简单，从小一起长大，肯定有亲情在里面，我担心她知道这件事，会接受不了，再生出其他意外情况。”
“可是，童大奎一直没回重庆，她早晚都会问你。”
“慢慢想办法吧！”姜新禹苦笑着说道：“看起来，我和她之间的恩怨，真称得上是剪不断，理还乱！”
说完这句话，他站起身说道：“我得回去了，有任何情况，联系办法照旧！”
“这串佛珠真是左宗棠用过的？”魏忠文问道。
“这是光绪年间，河间知府王逢远用过的物件。”
姜新禹无奈的摇了摇头，魏忠文在古董方面的造诣，其实比童潼也高明不到哪去，这两人一个一百三，一个一百二。
魏忠文由衷的赞叹道：“新禹同志，我真是挺佩服你，对古董也有研究……”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你把盒子翻过来。”
檀木盒子底部，印着一行小字：河间知府王逢远于光绪二十九年。
魏忠文哑然失笑。
…………
军统堰津站。
站长室。
乔慕才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叹道：“还是戴局长有远见啊，果然有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容不得军统继续壮大！军统局改成了保密局，人员裁撤三分之二……唉，我们的力量，被腰斩了一半还多！”
冯青山说道：“站长，只是改了一个名字而已，您不用太过悲观，保密局的权力还和从前一样，本质上没有变化。”
姜新禹摇了摇头，说道：“问题是，忽然裁撤这么多人，咱们的人手本来就不够，这一下更显得捉襟见肘！湖南会馆那边本来用两组人，现在必须减半，学生那边没法儿减，一个萝卜一个坑，还有地下印刷厂……”
乔慕才沉思了半晌，说道：“学生那边先放一放，地下印刷厂也不要查了，全力监视湖南会馆，军调才是重中之重！”
姜新禹故作无奈的说道：“目前来看……也只能这么办了。”
乔慕才坐下来，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关于共党军调代表方面的情报，有什么发现没有？”
姜新禹说道：“共党军调代表刚来，主要是布置一些杂七杂八的琐事，没监听到实质性内容。”
冯青山微笑着说道：“姜队长，别灰心，他们的琐事也就是这一天半天，实质性的内容，早晚会有的！”
姜新禹想了一下，说道：“冯处长，情报处能不能借我几个人？地下印刷厂那边刚有点眉目，就这么放弃……太可惜了！”
乔慕才禹也是很不解，说道：“对啊，这两天，我怎么觉得，情报处的人少了很多，都哪去了？”
冯青山犹豫了一下，说道：“有几个出差了，还没回来……”
第634章 推波助澜
监视点内。
姜新禹靠在床上休息，手指间夹着一支香烟。
“队长，二号线没声音了！”正在监听的特务说道。
姜新禹坐起身，走过来拿起耳机听了一会儿，说道：“怎么搞的？检查一下电源插头！”
“一号线也没了！”
“队长，三号线也没了！”
“四号线没声音！”
“五号线没声音！”
姜新禹面色严峻，吩咐道：“马上让设备科的人来一趟，尽快排除故障！”
“是！”
“冯处长来了。”麻克明站在窗前，手举着望远镜说道。
姜新禹走到窗前，掀开窗帘一角，向楼下看了看，说道：“在哪呢？”
“大成米铺。”麻克明伸手向东一指，把望远镜递给姜新禹。
望远镜里，冯青山的轿车停在大成米铺门前，他在街边买了几屉包子，步行向这边走过来。
这个距离至少有三十米远，很显然，冯青山提前下车，是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
站在街上望过去，大成米铺是一个理论上的死角，根本看不到，但是居高临下借助望远镜，就会看的一清二楚。
几分钟后，冯青山来到这栋楼楼门口，四处观察了一下，快步走进楼内。
姜新禹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11点零5分。
11点11分，门外响起敲门声，麻克明从门镜看了一眼，随即打开房门。
冯青山走进屋子，把装着包子的纸袋放在桌上，说道：“都饿了吧，来来来，趁热乎吃……怎么了这是？”
姜新禹皱着眉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窃听器出故障了。”
“几号线？”冯青山问道。
“所有。”
“都出故障了？”
“冯处长，我有一个不好的预感，会不会是共党发现了窃听器？”
“你是说，他们把窃听器拆除了？”
“要不然，怎么会所有的线路都失灵？”
冯青山沉思了一会，缓缓说道：“如果是被拆除了，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共党自己查出了窃听器，二是……有人泄密！”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是这么认为！”
“铃铃铃！”电话骤然响起。
麻克明拿起电话听了一会，回身对姜新禹说道：“队长，站长电话！”
姜新禹接过电话，说道：“站长，您有什么吩咐？”
乔慕才说道：“窃听器出问题了？”
“是。”
“什么原因？”
“初步判断，是共党方面发现了窃听器，另外，也有可能是我们内部人泄密！”
“共党军调代表刚刚提出了抗议，谴责国府没有和谈诚意，明确指出驻地内有保密局的特务人员！所以，堰津站有内鬼，这是肯定的！”
“站长，我认为，这是共党一贯的心理战……”
乔慕才冷哼了一声，说道：“还什么心理战？人家连名单都一一指出来了！”
姜新禹故作吃惊的说道：“这怎么可能？”
“这件事明天就会见报，你马上派人密切监视学生动向，严防出现大规模的罢棵游形事件！”
“我这就安排。”
“安排完了，你回站里一趟！”
“是！”
“冯处长是不是也在监视点？”
“在。”
“让他也回来！”
“是！”
…………
一个小时之后。
保密局堰津站会议室。
桌上放着几份各大报纸号外，报纸的油墨味还在。
标题无一例外，全部是醒目的黑体字：八路军军调代表提出严正抗议，谴责当局在驻地安插特务人员！具体人员名单如下……
冯青山恨声说道：“真是唯恐天下不乱，连明天都等不及了，竟然直接刊发号外！”
姜新禹表现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说道：“这样的话，学生那边就不好控制了，他们肯定做好了准备，市威游形看来不可避免……”
乔慕才面无表情，说道：“我现在要听的不是这些，是要你们查出泄密原因！这份名单，只有科长以上级别知道，是不是意味着，在堰津站高层，藏着一个共党奸细！”
冯青山仔细看了一遍号外，小心翼翼的说道：“站长，我认为，事情还没糟糕的那种地步。您看，名单上只有五个人，而我们安插进去是十一个人，还有六个没有暴露，这说明，泄密者并非来自高层，很可能是下面的人！”
乔慕才默然片刻，脸色渐渐缓和下来，只要不是高层出了问题，事情还不算太严重。
姜新禹站起身，说道：“如果真是行动队出了内奸，身为队长，我责无旁贷！站长，我愿意接受任何处分！”
乔慕才思索了一会，说道：“事情还没有最后定论，等查出结果再说吧！还有，你说的没错，学生明天肯定要闹事，你们有什么应对之策吗？”
姜新禹说道：“我这就打电话通知警察局，让他们提前做好防范……”
乔慕才摇了摇头，说道：“这种敏感时期，如果对学生采取镇呀手段，共党方面又会趁机煽风点火！”
会议室一时陷入沉寂，冯青山冥思苦想半晌，眼睛突然一亮，说道：“站长，我倒是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一试！”
乔慕才连忙说道：“说来听听！”
冯青山说道：“滞留在堰津的难民，很多都是从解放区逃出来的，共党利用学生闹事，我们为什么不能把这些难民组织起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起码不至于让共党在舆论上站了上风！”
乔慕才想了一会，缓缓点了点头，说道：“这个办法好……冯处长，让你当情报处长，我没选错人！”
姜新禹赞叹道：“冯处长智谋过人，佩服！”
冯青山掩饰着心里的得意，说道：“哪里哪里，我也是在站长的启发下，才想出这么一个不成熟的办法！”
乔慕才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走几步，说道：“冯处长，这件事就由你来负责，挑选几个我们的人，混在难民中间，必要时，再添一把火！”
冯青山目光一闪，说道：“您的意思是……推波助澜？”
乔慕才点了点头，说道：“堰津现在是焦点，我们若是无所作为，岂不是辜负了戴局长的信任！”
第635章 鼓噪
傍晚。
吃过了晚饭，姜新禹说道：“美奈，医生不是也说了嘛，你要勤锻炼，咱们出去散散步吧。”
“稍等一下，我换身衣服。”服部美奈进了卧室，把居家衣服换下来。
两人出了院门，跟在身后的小兰立刻插上门闩，经历了一次生死，她已经吓破了胆。
“今天汪家派人过来，把童小姐的行李拿走了。”服部美奈挽着姜新禹的胳膊，一边走一边说道。
姜新禹说道：“嗯，我知道了。”
服部美奈疑惑的说道：“你又没在家，怎么知道的？”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你猜。”
服部美奈轻打了他一下，佯嗔道：“讨厌，不许学我！”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回到了恋爱时的甜蜜时光。
“童潼提前给我打了电话，除了行李的事，也替她父亲道了歉，对她来说，能从嘴里说出对不起三个字，也算是难能可贵了。”姜新禹颇为感慨的说道。
这几天，通过小兰的描述，服部美奈对童潼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知道那是个刁蛮任性的姑娘。
这种以自我为中心的人，能够低头认错，确实很难得。
十几分钟后，来到了琢玉阁古玩店，店门前一片狼藉，碎玻璃散落一地，宝根拿着扫帚正在清理。
姜新禹故作很随意的问道：“怎么了这是？”
宝根一抬头，见是姜新禹，连忙说道：“呦，是姜先生啊……玻璃碎了，我收拾收拾。”
“怎么搞的？”
“刚才来了两个人，说是要收保护费，老板说没那么多钱，他们二话不说，就把店砸了。”
“这世道……魏老板呢？”
“警察来了，把老板和那两个人都带走了，说是要做笔录。”
“哦……”
姜新禹没再多说什么，他只是一个顾客身份，过分关心显得不正常，况且这是在大街上，不知道有没有特务在暗中监视自己！
让他有些着急的是，今天借着和美奈散步的机会，本来是想把冯青山的计划告诉魏忠文，突然出现这种变故，让人措手不及。
“这家店你经常来呀？”服部美奈问道。
心里想着魏忠文的事，姜新禹有些走神，说道：“你怎么知道？”
服部美奈噗呲一笑，说道：“笨！要是不经常来，伙计能认识你吗？”
姜新禹这才反应过来，笑着说道：“对对，脑子没转过来……偶尔过来转转。”
与姜新禹相识多年，服部美奈很了解他的喜好，说道：“新禹，你怎么忽然对古玩这么感兴趣？”
姜新禹看了看四周，故作神秘的说道：“其实，我不是买古玩，是来卖古玩！”
“你哪来的古玩？”
“都是别人送的，一大箱子呢，等回了家，让你见识见识！”
“我听说古玩时间越久越值钱，卖了多可惜！”
姜新禹摇了摇头，说道：“有句话叫盛世黄金，乱世古董！就目前的形势来看，还是黄金更保值，而且体积小，便于保存。”
服部美奈想了想，说道：“可是，现在和平了，也不是乱世啊？”
姜新禹回头看了一眼古玩店方向，说道：“青天白日的，就有人上门强收保护费，盛世是这个样子吗？”
服部美奈点了点头，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唉，盛世是什么样子呢？”
…………
第二天。
临近上午九点钟的时候，湖南会馆门前的人群越聚越多，有人扯起了内容各异的饭工标语。
“堰津的父老乡亲们，大家给评评理，我家世代住在冀中，不偷不抢，安分守己，共党来了，说什么打土豪分田地，煽动一帮游手好闲的穷棒子，抢光了我家的财产，让我们一家老小二十多口背井离乡，老娘在路上来气带病而死，你们说，这和强盗有什么区别！”一名穿着破旧衣服的男子站在高处，痛心疾首的哭诉着。
这个人其实是保密局的特务，扮成难民混在其中，故意把家里情况描述的很凄惨，挑起部分不明真相围观者的愤怒。
其他扮成难民的特务趁势鼓噪，振臂高喊道：“取消解防区！还我家园！”
应和声渐渐大了起来，这就是所谓的鲶鱼效应，总要有一个人带头，才能把众人的情绪带动起来！
“取消解防区！”
“还我家园！”
“……滚出去！”
呼喊的口号声，一浪高过一浪。
“乡亲们，这里就是八路军军调代表驻地，请他们的长官出来解释一下！”特务继续煽风点火。
“对！……滚出来！”
“……滚出来！”
“……滚出来！”
对面监视点内，看着楼下的混乱，冯青山微笑着说道：“好啊，看起来，明是非的人还是大多数！姜队长，你说，共党军调代表要是出来，还不得被老百姓骂死？”
姜新禹大笑道：“要我看，他们不敢出来！”
麻克明在一旁说道：“共党现在一定忙着给警察局打电话，让他们来维持秩序。”
冯青山立刻说道：“马上给警察局打电话，告诉他们，不许出警，就说学生游形，警力都去那边了！”
“是。”麻克明转身去另一个房间打电话。
冯青山冷笑道：“他们煽动学生闹事，现在这边没人管了，让共党也尝一尝，自作自受的下场！”
姜新禹随声附和着，心里虽然焦急万分，但是却毫无办法，如果不是古玩店出了状况，军调代表就会提前做出应对。
湖南会馆大门紧闭，无人出来应答。
“乡亲们，共当跟我们扮缩头乌龟，躲在里面不出来，你们说该咋办？”另一个名扮成难民的特务喊道。
人群中有人大声说道：“他们不出来，我们就冲进去！”
“对！冲进去！”
“冲进去！”
“冲进去！”
事情到了这一步，局面已经完全失控，现在这种氛围下，没人能阻拦愤怒的人群冲进湖南会馆！
大门虽然上了门闩，但是哪里能经得住成百上千人的撞击，在轰然一声喝彩中，湖南会馆的门板被撞的四分五裂。
在特务的鼓噪下，人群争先恐后的冲了进去！
第636章 假情报
“看报了，看报了，河北难民追打八路军军调代表！”
“请看今日头条，新华报记者十问国军代表！”
“八路军代表罗将军发表声明，谴责国府未尽保护之责……”
乔慕才伸手关上窗户，把满街的喧闹声也一并关在窗外，说道：“效果非常不错，冯处长的主意很高明，现在全国都知道了，共党在解放区都做了什么！”
冯青山有些得意忘形，忍不住说道：“站长，不是卑职夸海口，这次只是略施小计，好戏才刚刚开始！”
河北难民请愿团事件，得到了总部的嘉奖，乔慕才兴致很高，说道：“这么说，你还有后手？”
冯青山欲言又止，他现在对姜新禹有戒心，虽然没查到任何证据，但是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姜新禹看出了他的迟疑，站起身说道：“站长，我手头还有事要处理，先回去了。”
乔慕才点了点头，目送着姜新禹出了站长室，然后对冯青山说道：“怎么，你对姜队长不信任？”
冯青山说道：“不是不信任……您也知道，情报工作就是这样，越少人知情，越稳妥！”
乔慕才轻轻摇了摇头，他对这种解释根本不相信，知道冯青山还是对童潼那件事，没有完全消除怀疑。
不过，他并没有出言点破，两个最得力的手下互相心存戒备，对情报机构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
回到办公室，姜新禹在心里盘算着，从冯青山的态度上来看，他对自己刻意隐瞒所谓的“后手”。
必须搞清楚他在搞什么鬼，总是让他牵着鼻子走，实在是太被动了，要主动出击！
姜新禹想了一会，拉开抽屉拿出一叠尚未报销的单据，从里面挑出几张，然后起身走了出去。
来到会计科，敲了两下门，姜新禹推门而入，说道：“高科长，忙着呢？”
“还好还好，姜队长，您有事吗？”高科长客气的说道。
他是上尉军衔，看似距离校官只差一步之遥，其实从尉官到校官，中间是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
上面没人关照，自己又没有特别耀眼的功绩，三年五载升不上去的大有人在。
姜新禹把单据递过去，说道：“行动队的差旅费，压了快一个月了，报了吧！”
其实他心知肚明，站里刚刚裁撤一批人，结算他们的薪水加上遣散费，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现在站里的账面上，根本没剩多少资金，有限的钱，都用在重要事情上。
果然，高科长苦笑道：“姜队长，抱歉，一般性费用都报不了，只能等下月了。”
“为什么？”
“资金紧张，周转不开。”
“不会吧，情报处的差旅费不是报了吗？”
高科长笃定的说道：“情报处这个月没人出差，不可能有差旅费！”
姜新禹故作恍然大悟，伸手一拍脑门，说道：“对对，我记错了，把上个月的事搞混了。”
“白跑一趟！”姜新禹拿起单据，起身往外走。
高科长起身相送。
姜新禹走了几步，回身说道：“总是紧巴巴的过日子，也不是个办法，你是会计科长，得想着提醒站长，打报告让上面追加费用。”
“我跟站长汇报过了。”
“站长怎么说？”
“站长说，报告提交上去了，估计下个月，站里的费用至少增加一倍！”
“这还差不多！行了，你忙吧，我回去了！！”
“姜队长，慢走。”
情报处根本没人出差，那就是说，冯青山在说谎！
那几个“出差”的情报员，一定是在执行秘密任务，只要找到他们，才能弄明白冯青山的后手是什么！
…………
琢玉阁古玩店。
“河北难民请愿团事件，让我们很被动，敌人借此机会大造舆论，污蔑解放区的土改是强盗逻辑！”魏忠文的左眼一片淤青。
姜新禹叹道：“阴差阳错，偏赶上昨天你不在，要不然，军调代表早做防范，不至于发生正面冲突……你的眼睛怎么了？”
魏忠文摆了摆手，说道：“没事，让那两个流氓打了一拳。”
“最好冰敷一下，免得对视力造成影响。”
“放心吧，上过药了。”
“老魏，堰津这种地方，鱼龙混杂，收保费是正常现象，只要不太过分，尽量别和他们起争执，给就是了。古话说的好，小不忍则乱大谋！”
“这个道理我懂……他们要收一个月的保护费，我刚交了房租，赶巧手头没现金，话没说两句半，那俩家伙伸手就打人！”
“警察是怎么处理的？”
“和稀泥呗，让他们赔偿店里的损失，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赔偿金你收了？”
“收了。”
姜新禹知道，这件事麻烦了！
魏忠文不懂帮会规矩，如果不收赔偿金，以后正常交保护费就行了。
收了这笔钱，等于是不给青帮面子，他们从此不会再来收保护费，而是隔三差五的找麻烦，这种事防不胜防。
见姜新禹脸色严肃，魏忠文也多少明白过味儿来，说道：“我是不是不该收赔偿金？”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知不知道他们的老大是谁？”
魏忠文回忆了一下，说道：“听那两个家伙说，他们老大叫龙四海！”
“哦，原来是他……”
“你认识龙四海？”
“打过一次交道……别担心，这件事我替你摆平！”
按说，只要姜新禹打一个电话，龙四海绝对不敢再招惹魏忠文，说不定还会亲自上门赔礼道歉。
问题是，姜新禹顾忌身份，不能直接为魏忠文出头，只能想其他的办法。
对于几个帮会分子，魏忠文也没当回事，继续说道：“还有，上面采纳了你的建议，计划通过藏在军调驻地的特务，传递一些假情报，给敌人制造麻烦！”
姜新禹说道：“需要我做什么？”
魏忠文说道：“军调机要秘书许哲，会在明天下午三点钟，到堰津公园与地下党接头，双方交换关于堰津城防部署的绝密文件，当然这一切都是假的。”
姜新禹明白了，这是诱使敌人前去抓捕，军调期间无故抓军调代表，这可是一件轰动性事件！
第637章 将计就计
保密局堰津站。
行动队队长室。
“笃笃！”
“进来！”
麻克明急匆匆走了进来，说道：“队长，刚刚收到消息，今天下午三点，共党军调代表要和堰津地下党接头，传递重要情报！”
姜新禹知道，这就是魏忠文说的那件事，军调代表故意把消息泄露给特务，目的是诱使保密局去抓人。
他故作惊喜的说道：“属实吗？”
麻克明笃定的说道：“属实，四组的黄涛亲耳听到的！”
黄涛也是行动队的特务，假扮成修理工，藏身在湖南会馆军调代表驻地。
姜新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说道：“走，跟我去见站长！”
“是！”
来到站长室，姜新禹让麻克明把情况复述一遍，然后说道：“站长，事关重大，我不敢擅自做主，您看，咱们该怎么办？”
乔慕才沉吟片刻，说道：“如果情报属实，这可是共党搞间谍活动的铁证！”
姜新禹说道：“要不然，找冯处长商量一下？”
乔慕才略一思索，伸手拿起电话，刚拨了两个号，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
房门一响，冯青山拿着一份文件，推门走了进来，说道：“呦，姜队长也在。”
乔慕才放下电话，微笑着说道：“说曹操，曹操就到。冯处长，你来的正好，坐！”
姜新禹对麻克明说道：“你先出去吧。”
麻克明微微鞠了一躬，转身退了出去。
乔慕才轻咳了一声，说道：“有一个好消息，共党军调代表，今天下午三点钟，在堰津公园和地下党接头，据悉，他们准备传递重要情报！冯处长，对这件事，你怎么看。”
冯青山面带惊喜的说道：“站长，这是咱们站立功的好机会啊，军调代表参与间谍活动，破坏和谈，我们要是来一个人赃并获，对舆论导向太重要了！”
乔慕才点了点头，说道：“没错，共党总是批评国府没有和谈诚意，这次该我们反戈一击了！”
姜新禹思索了一会，说道：“我就怕，万一情报有误……”
冯青山笑道：“情报有误也不要紧，最多是扑了空，除了汽油钱，咱们的损失可以忽略不计！”
乔慕才表示赞同，说道：“姜队长，就这么决定了，下午三点钟，你准时派人设伏，至于共党来不来，那是他们的事，我们只管守株待兔！”
姜新禹站起身，说道：“是！我这就去安排！”
乔慕才说道：“去吧。”
冯青山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把文件放在桌上，说道：“站长，这份文件需要您签字。”
姜新禹没再耽搁，转身走了出去。
桌上的文件，乔慕才两天前就已经签过字了，他轻轻摇了摇头，说道：“青山，正常的内部调查可以，不过，切记一点，除非你有证据，否则，不要太过头了！”
冯青山不自然的干笑两声，说道：“您多心了，姜队长当然值得信任。可是，上次的泄密事件，内奸十有八九是行动的人，我不得不防啊！”
明知道他在掩饰，乔慕才也不去揭穿，说道：“你上次说，策反了一个共军采购员，准备安排他潜伏在曹云飞身边，事情进展的怎么样了？”
冯青山近前一步，说道：“情况有变，我特意向您来汇报这件事！根据我掌握的情报，军调代表和地下党的接头，实际上是针对我们设的一个圈套！”
乔慕才吃了一惊，说道：“圈套？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根本不会去接头？”
“不！接头是真，但是所谓的重要情报，纯属子虚乌有！共党的目的，是要诱使我们去抓人！他们只是去逛公园，咱们把人抓了，破坏和谈的脏水，就泼在了我们身上了！”
乔慕才愣了几秒钟，用力一拍桌子，恨恨的说道：“这些共党太狡猾了，险些上当！”
他转念又一想，就知道这里面不对劲，说道：“你既然知道是圈套，刚才为什么不说？”
冯青山诡秘的笑道：“站长，您想过没有，共党用计，我们何不将计就计！”
听他这么一说，乔慕才精神为之一振，说道：“怎么个将计就计？”
“我们先把那个去接头的地下党抓了，然后另外派一个人冒充他，把真正的绝密文件交给军调代表，到时候我们再动手抓人，不就合情合理了吗？”
“军调代表不认识接头的人？”
“不认识。”
“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
乔慕才沉思了半晌，说道：“可是，冒充的人，如果事后被查出与共党无关，这件事还是有漏洞啊……”
冯青山面带得意之色，说道：“冒充的人，绝对是货真价实的共党！”
“谁？”
“就是被我策反的那个共党采购员王二柱！”
“你说的情况有变，指的就是这件事？”
“没错。”
乔慕才心里很清楚，即使潜伏在曹云飞身边，像王二柱这种小人物，能够获得的情报也有限，他接触不到共党的核心机密。
让王二柱冒充地下党和军调代表接头，等于是把他的价值最大化，这种人不可能有更大的作用！
想到这里，乔慕才由衷的赞叹道：“青山，在重庆的时候，听说你的绰号叫小诸葛。说实话，我一直是半信半疑，今天这么一看，小诸葛这个绰号，你当之无愧！”
“站长，您过奖了，这只是卑职应尽职责而已，不足挂齿，不足挂齿！”冯青山嘴上谦虚，其实心里美的冒泡，对这个计划，他自己都佩服自己。
关于共党军调代表的计划，冯青山为什么知道的这么详细，乔慕才并没有多问，情报处长肯定有他的情报来源，作为上司，没必要每件事都盘问的清清楚楚。
冯青山说道：“另外，站长，我要跟您解释一下，这件事为什么要瞒着所有人……”
乔慕才微微一笑，说道：“不用解释了，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是想通过这件事，顺便试探一下姜队长！”
冯青山竖起大拇指，说道：“站长，您高见，我就是这个意思！”
第638章 另一个监视点
行动队队长室，姜新禹陷入了沉思……
冯青山身为情报处长，竟然连如何获得情报的详细经过都没问，就表现出异乎寻常的积极态度，太不合常理了。
想起在监视点两次蹊跷的上楼时间，更让姜新禹感到不安。
一次差了三分钟，另一次差了七分钟，多出来的时间里，冯青山在干什么？
“铃铃铃！”桌上的电话响起。
“喂？”姜新禹拿起了电话。
电话里是麻克明的声音，说道：“队长，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姜新禹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中午11点，说道：“午饭过后，提前各就各位，等我命令！”
“是！”
“对了，麻子，去餐厅打两份饭，我去一趟监视点，正好给他们捎去。”
“好的。”
挂断电话，几分钟后，麻克明送来了两个饭盒，说道：“队长，我只有六个人，这么重要的行动，是不是多派一组人？”
“情报处也会派出一组人，十多个人抓两个，够用了。”
“这是行动任务，情报处跟着掺和啥？”
姜新禹笑了一下，他心里很清楚，冯青山之所以派出一组人，名为配合，实为监视，说道：“怎么着，功劳还能都归咱们？”
麻克明恍然大悟，愤愤不平的说道：“这件事和情报处没半点关系，都是咱们……”
“精诚团结，同甘共苦，记住这八个字就行了。少发牢骚，多做事！”
“……是。”
下了楼，姜新禹驱车前往监视点。
没了窃听器，监视点失去一多半作用，原先这里安排了一组人，现在只剩下两个。
半个小时之后，姜新禹拎着饭盒来到监视点门前，伸手敲了敲门。
门镜暗了一下，一名特务打开了房门，姜新禹迈步走进来，把饭盒放在桌上，问道：“有异常吗？”
“暂时没发现异常情况。”特务回答道。
姜新禹来到窗前，拿起望远镜看了一会，说道：“没吃饭呢吧？赶紧趁热吃，我替你们盯一会儿。”
特务说道：“队长，您不吃点？”
姜新禹说道：“我吃过了。”
烟灰缸里有半截哈德门烟头，冒着淡淡的清烟，姜新禹知道，冯青山经常抽这个牌子香烟。
姜新禹说道：“抽烟记得掐灭，你们不嫌呛的慌？”
特务嘴里吃着饭，含糊不清的说道：“我们俩不抽烟，是冯处长抽的。”
还真的是冯青山，他居然在百忙之中又来一趟监视点！
问题是，这个监视点并无太大作用，而且都是行动队的人，冯青山有必要来的这么勤吗？
姜新禹放下望远镜，漫不经意的说道：“冯处长什么时候来的？”
另一个特务想了想，说道：“十分钟前，刚走没一会儿。”
姜新禹上楼时，并没有遇到冯青山，结合之前两次的疑点，只能说明一件事——楼里还有一个监视点！
冯青山每次过来，其实只是幌子，他真正要去的地方，是情报处的秘密监视点！
对！一定是这样！
情报处那几个消失不见的特务，应该就在这栋楼的某个房间里！
为了做到绝对保密，冯青山隐瞒了所有人，起码在河北难民请愿团事件之前，连乔慕才都蒙在鼓里！
这栋楼的情况，姜新禹事先做过调查，适合做监视点的房间，粗略算起来，大概有六七间。
冯青山的监视点，会是哪一间呢？
如果只是单纯的监视，根本没必要把监视地点设在同一栋楼里，一辆轿车就能解决问题！
所以，情报处的监视点内，肯定还有窃听设备！
想明白了这一点，姜新禹惊出一身冷汗。
按照自己提供的情报，军调代表团拆除了五个窃听器，却忽略了藏在别处的窃听器！
秘密监视点具体在哪间房，现在看来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有没有监听到关于假情报的内容！
姜新禹试着假设最坏的结果——如果被监听到了，冯青山为什么不点破？
如果抓了许哲，但是没有查获搞间谍活动的证据，事后不仅要乖乖放人，还会受到舆论铺天盖地的指责！
这种没脑子的事，冯青山绝不会去干，他一定是有办法改变结果，怎么改变呢……
姜新禹脑中突然灵光一现，他想通了整件事的关键，冯青山完全可以先抓了接头的地下党，然后派人冒名顶替，带去真正的绝密文件！
情报处派去的一组人，并不是监视自己，现在想想，根本没那个必要，他们是去先抓那个地下党！
从监视点出来，姜新禹立刻赶往古玩店，这个情况必须及时通知魏忠文，让他想办法转告军调代表。
下午1点30分。
琢玉阁古玩店。
见姜新禹进来，魏忠文赶忙迎过来，说道：“姜先生，您来了。”
宝根拿着抹布擦拭着博古架，店里一如既往的冷冷清清，姜新禹四处看了看，说道：“顺路过来看看，魏老板，古钱币收吗？”
“当然。凡是老物件，我啥都收。”
“洪武通宝，您能给什么价？”
“里边说，请！”
两人进了里间，不等魏忠文开口，姜新禹直接说道：“咱们的计划，敌人有所察觉，下午在堰津公园的假接头，必须取消！”
魏忠文惊讶的说道：“出了什么事？”
“军调代表驻地，应该还有窃听器，消息就是这是从这泄露的！”
“你不是说只有五个吗？”
“冯青山偷偷安装的。会议室、军调代表房间，全部重新检查，最好用仪器查，我估计肯定是藏的很隐蔽！”
魏忠文面露难色，说道：“问题是，刚刚反馈来的消息，军调驻地周围，忽然出现了很多警察，每个试图接近会馆的人，都受到了严格盘查。”
姜新禹略一思索，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肯定是冯青山搞的鬼，以保护军调驻地为由，防止出现意外情况！
魏忠文说道：“要不这样吧，我派人通知前去接头的同志，只要他不出现，许哲自己一个人，也不会有危险。”
“不行！那个人恐怕已经特务的监视下，我们不能再暴露更多了。”
“那怎么办？”
看着魏忠文乌青的左眼，姜新禹忽然笑了一下，说道：“你这一拳挨的好！”
第639章 抢劫
下午2点13分。
电车缓缓靠站，一个拎着黑色手提箱的中年男子，从车上走下来。
他头戴灰色礼帽，身穿藏青色长衫，鼻梁上架着一副茶色眼镜。
路边的轿车里，是情报处的几名特务，从窃听来的情报中获悉，这个人的特征，就是来接头的地下党老赵！
轿车缓缓开过去，两名特务下了车，一左一右拦住了老赵，说道：“我们的警察局便衣队的，你是姓赵吗？”
老赵说道：“对。怎么了？”
特务说道：“有件案子需要你配合调查，跟我们走一趟吧。”
说着话，不容分说，特务强行把老赵塞进车里，轿车迅速离开现场。
行驶的轿车里，特务打开了老赵的手提箱，里面除了几本书，没有发现任何违禁品。
经过一辆灰色轿车车旁时，特务摇下车窗竖起了大拇指，这是一切正常的暗号，那辆车里是冯青山，还有一个忐忑不安的王二柱。
“王二柱，一会儿就看你的了，只要把这个交到许哲手里，就算圆满完成任务！”冯青山拍了拍手边的手提箱。
王二柱现在的穿着打扮，完全和老赵一模一样，灰色礼帽、藏青色长衫，外加一副茶色眼镜。
虽然不知道许哲是何许人也，也不知道手提箱里装的是什么，但是保密局拉这么大的架势，傻子也能猜出，事情肯定小不了。
王二柱迟疑了一下，说道：“冯处长，这件事办完了，能不能让我去南京？”
“当然可以。不过，你老家不是察哈尔吗？”
“察哈尔被共军占领了，我不敢回去，他们肯定饶不了我……”
“我说过，是走是留，随你心意。”
“那、赏金……”
“你放心，一分都少不了你的，只要不滥赌抽大烟，那笔钱足够你逍遥一阵子的了！”
冯青山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说道：“好了，时间差不多了，你可以过去了。”
王二柱点了点头，拎起手提箱刚要开车门，冯青山多少有点不放心，一把拽住他，说道：“别紧张，放松点！”
“知道了。”王二柱咽了一口唾沫，说不紧张那是假的，他可从来没干过这种事。
“他穿着一套蓝灰条纹西装，人工湖东数第三张条椅，千万不要搞错了！”
“我记住了。”
“去吧！”
王二柱开门下了车，迈步朝堰津公园走去。
下午2点45分，一辆黄包车停在公园门前，身穿蓝灰条纹西装的许哲下了车，付过车钱，他四处看了看，迈步走进了公园。
一辆黑色轿车远远停在路边，车窗没关严实，特意露出一条缝隙，麻克明来到近前，低声说道：“队长，他来了！”
姜新禹不动声色的说道：“别惊动他，在指定地点等着，只要他们完成情报交换，立刻动手！”
“是！”麻克明转身走了。
五分钟后，王二柱拎着手提箱来到公园门前，抬头看了看“堰津公园”几个大字，深呼了一口气，心里暗暗给自己加油打气：放松点，别紧张！
他正要往公园里走，一个身穿短袄头戴毡帽的男子，迎面走了过来，毫无预兆的忽然劈手夺下手提箱，转身撒腿就跑！
王二柱愣了一秒钟，随即反应过来，这他吗遇到抢劫的了！
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追，手足无措的回身张望，他知道冯青山就在不远处的车里。
行动队和情报处的人手大部分都布置在公园内，园外并没有安排多少人手，一名特务快步来到冯青山车旁，说道：“处长，怎么办？”
冯青山千算万算，没算到竟然遇到抢劫的了，他心里很清楚，如果派人大张旗鼓的去追抢匪，这次抓捕行动也就落了空。
短短十几秒钟，抢匪已经跑进了巷子里，这一带居民众多，巷子纵横交错四通八达，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抓到他！
…………
保密局堰津站。
站长室。
乔慕才阴沉着脸，打量着站在面前的冯青山，说道：“一个近乎完美的计划，让一个流氓轻而易举就破了？”
冯青山有些尴尬，“近乎完美的计划”这句话，是他得意忘形之下。当着乔慕才的面说出来的。
“站长，这是一个意外，事情发生的很突然……”
“那个抢手提箱的流氓找到了吗？”
“正在查。”
“一定要把人找到！别忘了，按照你的意思，手提箱里的文件，是重要的绝密文件！万一落入共党手里，那可就麻烦了！”
“您放心，在堰津城，敢在大白天抢劫，肯定是帮会的人，找到他们不是问题……”
“笃笃！”
房门响了两下，王秘书推门走了进来，说道：“站长，共党军调代表正式提出抗议，说保密局毫无理由抓了他们的人。”
乔慕才默然片刻，说道：“我知道了。”
冯青山赶忙说道：“站长，那个老赵不能轻易放了，他肯定知道不少关于堰津地下组织的秘密！”
“那你说该怎么办？”
“连夜审讯！”
“把他打的遍体鳞伤，我们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问题是，老赵是地下党无疑啊？”
“你有证据吗？人家有正当职业，在外界看来，他就是一个安分守己的良民！”
“可是……”
“别再说了，马上放人！”
“……是。”
冯青山转身要走，又被乔慕才叫住，说道：“等等！态度要好一点，就说抓错人了，这是一场误会！”
“明白。”冯青山垂头丧气的走了出去。
…………
傍晚。
十八街。
一间灯光昏暗的房间里，那两个到琢玉阁古玩店收保护费家伙，看着打开的手提箱，脸上露出了惊恐之色。
文件袋上盖着保密局的大印，“绝密”两个大字格外醒目！
“老三，这是、这是咋回事，不是说，是一箱子钱吗？”
“我哪知道啊……六哥，咱俩是不是让古玩店那家伙骗了？”
六哥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喃喃着说道：“不是骗了，是让他害了……”
“啥意思？”
“你猪脑子，没看见文件袋上的字吗！这是保密局的东西，让咱俩抢了，让他们知道了，还能有好……”
“那咋办？”
“咋办……烧了！”
第640章 警告一次
望着燃烧的文件袋，老三恨声说道：“吗的，姓魏的敢耍我们，我非拆了他的骨头不可！”
六哥叹了口气，说道：“老三，先别管他了，咱俩得出去躲两天！”
“……要不，找老大商量商量？”
“商量也没用，你忘了，上次老大去了一趟保密局，就因为说话语气重了一点，鼻子都被打歪了……”
忽听门锁咔哒一响，房门随即打开，两个穿着深色中山装，头戴礼帽的青年幽灵一般走了进来。
六哥霍然起身，伸手去拿桌上的匕首，他是混江湖的人，知道这是来者不善。
青年迅速举起手枪，冷冷的说道：“敢乱动，就让你脑袋开瓢！坐下！”
六哥慢慢缩回了手，又坐在凳子上，
老三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们、你们是咋进来的？”
青年笑了笑，扬了一下手里的铁丝，说道：“用这个。”
六哥稳了稳心神，小心翼翼的说道：“两位兄弟，我们龙爷的手下，有啥过节，都好商量。”
“事儿大了，谁也帮不了你们，跟我们走一趟吧！”
“去、去哪？”
“保密局！”
六哥和老三对视了一眼，立刻明白了对方是为啥来的，虽然想到了保密局会找上门，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长官，这都是误会……我们哥俩让人骗了，不知道箱子里是你们的东西。”六哥点头哈腰的说道。
老三在一旁补充着说道：“对对对，琢玉阁古玩店的老板，骗我们说，箱子里是钱……”
“别废话了！箱子呢？”
“在这……”
“里面的东西呢？”
“烧了……”
“烧了？”
老三指了一下盆里的灰烬，低着头说道：“你们要是早来一会儿就好了……”
青年摇了摇头，语气里透着惋惜，说道：“是啊，来迟了一步！李组长，把他们带出去！”
“是！”李组长答应着。
六哥连声说道：“长官，长官，我们真是被骗了！”
李组长说道：“别啰嗦了，有什么话到保密局去说，是不是冤枉了你们，会查清楚的！”
六哥和老三没办法，蔫头耷拉脑袋出了屋子，在李组长的命令下，上了停着门口的一辆黑色轿车，车里还有两个人，一左一右把他们夹在中间。
十几分钟后，另一个青年也走了出来，他手里拎着一个藤木箱子，拉开车门坐进来，轿车加大油门疾驰而去。
看着熟悉的藤木箱子，老三迟疑着说道：“长官，那是我们的箱子吧？”
“对。”青年头也不回的说道。
“为啥……”
“没抄你们的家，已经是够客气了！”
六哥拽了老三一下，呵斥道：“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随即换上一副笑脸，说道：“长官，我们可不可以给龙爷打一个电话？”
李组长开着车，淡淡的说道：“到了保密局，还敢自称爷的人，那一定是活的不耐烦了！”
六哥赶忙说道：“哦，我说错了，是龙四海。”
李组长冷笑道：“不用打了，他在保密局等你们呢！”
六哥和老三面面相觑，本来指望龙四海能出面保释，没想到他也被抓了，不用问了，肯定是受了牵连！
半小时之后，前面的路越走越荒凉，六哥忍不住问道：“长官，这是带我们去哪？”
没人回答他，轿车继续急速行驶。
六哥不敢再多嘴，保密局做事，本来就是行踪诡秘，问多了还会挨骂。
四周连路灯都没有，路也坑坑洼洼异常难走。
老三低声说道：“六哥，好像是到西郊了……”
六哥也越发不安起来，他忽然想起来，这些人自称是保密局的人，连证件都没出示，自己就稀里糊涂的跟出来。
其实也不怪他粗心大意，主要是因为做贼心虚，一听说保密局三个字，主观上认为是手提箱的事，哪还敢看对方的证件。
又过了二十多分钟，轿车缓缓停在路边。
李组长推门下车，四处看了看，回身说道：“都下车！”
六哥是堰津本地人，即使是在漆黑的环境里，依然辨认出了方位，说道：“这是、这是英雄冢，带我们来这干嘛？”
猛然脑后遭到重重一击，六哥只觉得天旋地转，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身侧的老三同样被打晕。
这几个所谓保密局的人，其实都是地下党的行动人员。
李组长打开车后备厢，从里面拿出几把铁锹，每人扔给一把，说道：“干活了！”
掀开一块伪装过的草席子，下面是一米多深的土坑，李组长掏出手枪，拧上消音器，递给身边的青年，说道：“小岳，你来吧！”
小岳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他是新调来的行动人员，这是第一次参与执行任务！
他握着手枪，枪管对准了六哥的心口，却迟迟没有扣动扳机。
李组长知道，小岳这是有心理障碍，毕竟杀的是两个手无寸铁的人，于是说道：“这两个人仗着青帮的势力，平日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煤渣胡同卖豆腐的老葛头，不就是让他们欺负的上了吊，对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小岳用力点了点头，手指扣动扳机，“砰！”“砰！”
两声暗哑的枪声过后，李组长走过去摸了摸六哥和老三的动脉，说道：“埋了！”
把尸体扔进坑里，连同那个藤木箱子也扔了进去，里面装的是六哥和老三的衣服，这是为了给人造成一种他们逃走的假象。
填平土坑，布置好了伪装物，四人乘车离开了英雄冢。
回去的途中，李组长看了一眼后视镜，说道：“小岳，你以前是后勤机关警卫连的吧？”
小岳说道：“是。特科去警卫连挑人，把我选中了。”
“在特科受训多久？”
“两个半月。”
“两个半月，时间也不短了，会背行动人员守则吗？”
“……会。”
“第一句是什么？”
“听指挥，服从命令！”
“你刚才的行为，其实和抗命差不多！”
“组长，我错了。”
“念你初犯，警告一次！”
“谢谢组长。”
黑夜中，轿车风驰电掣，很快消失在茫茫夜幕中。
第641章 属狗皮膏药的
一周后。
保密局堰津站。
情报处。
冯青山心烦意乱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几天前找到了六哥和老三的住处，从没烧完的灰烬里，能够确定是王二柱携带的那份文件。
从表面上判断，这两个人抢了手提箱，发现是保密局的东西，知道惹了大祸，于是烧毁文件，然后找地方躲了起来。
这是乔慕才最希望看到的结果，只要文件没落入共党手里，堰津站就不存在过失，虽然还有疑点，但是也只能这样收场了。
最让冯青山郁闷的是，自己在军调驻地安装的两个窃听器，全部被共党拆除，处心积虑设立的秘密监视点形同报废。
无论是巧合也好，还是怎么也好，接二连三的出错，要说站里没有共党内奸，简直是天方夜谭！
问题是，谁是那个内奸呢？
“笃笃！”
外面传来敲门声。
冯青山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进来！”
一名特务走进来，躬身说道：“处长，王二柱要见您。”
冯青山皱了皱眉，说道：“他怎么又来了？就说我很忙，没时间！”
经过堰津公园的那件事，王二柱彻底暴露了身份，对冯青山来说，这个人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
这段时间，王二柱来堰津站好多次，他是来要钱的，冯青山承诺的赏金，一个大子都没兑现。
特务犹豫了一下，说道：“他说有重要情报，必须见您一面。”
冯青山冷哼了一声，说道：“重要情报……他能有什么重要情报，有的话，早就说了，还不是想要钱！”
“那我去把他赶走！”
“等等！他人在哪呢？”
“大门口。”
在要钱这件事上，王二柱表现出了不屈不挠、绝不放弃的精神意志，看来不把他打发了，还真是够烦的。
想到这，冯青山说道：“把他带进来吧！”
“是！”特务转身退了出去。
几分钟后，王二柱被带进情报处。
冯青山摆了摆手，示意那名特务先出去，然后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叠钞票，放在桌子上，对王二柱说道：“钱呢，就这么多，你拿着去做点小生意，差不多也够了。”
王二柱瞥了一眼桌子上的钞票，在心里估算了一下，与自己的预期相差太远，说道：“冯处长，你答应过我，赏金……”
冯青山打断了他的话头，说道：“答应你的赏金，是有前提条件的，必须完全任务，你完成了吗？”
“没有……”
“所以啊，没完成任务，哪来的赏金？站里根本不会批这笔钱！”冯青山把桌上的钞票推过去，面带诚恳的说道：“这些钱，是我私人送给你的，别客气，拿着吧！”
王二柱眼珠转了转，嘿嘿笑道：“冯处长，我要是提供其他情报，赏金能多给点吗？”
冯青山往座椅上一靠，脸色沉了下来，说道：“王二柱，我对你已经足够仁至义尽了，你要是没完没了，可别怪我不客气！”
王二柱说道：“冯处长，我真有情报，没骗你。”
“好！你要是胡搅蛮缠……”冯青山从抽屉里拿出手枪，啪的一声拍在桌上。
王二柱连声说道：“不敢不敢。”
“说吧！”
“曹云飞有一个手下，名叫骆驼……”
“人有叫骆驼的吗？”
“别人都这么叫，我也不知道他真名叫啥。”
“继续说！”
“有一次，大伙聚在一起闲聊，骂军统的人都是狗杂碎……冯处长，我可没骂，都是他们骂的！”王二柱解释着，其实他当时骂的最欢。
“骂了也没关系，继续！”
“骆驼是个闷葫芦，平时我们说十句，他能说一句，那天他忽然说，其实军统也有好人，您想啊，他这么一说，大伙肯定反对，逼着他说谁是好人……”
冯青山意兴阑珊的听着，他心里做好了打算，今天不能再给王二柱好脸色，这家伙属狗皮膏药的，粘上就拿不下来。
王二柱唾沫横飞，继续说道：“让我们逼问急了，骆驼说，姜新禹算是一个好人！”
听到姜新禹的名字，冯青山心里一动，说道：“他认识姜新禹？”
见冯青山感兴趣，王二柱更来劲了，说道：“对啊，我当时也这么问他，骆驼说，三年前，他跟着曹云飞偷袭宪兵队，结果失手了，幸亏姜新禹让他去侦缉队烧锅炉，混过了那段日子，要不然肯定被鬼子抓了！”
“还有吗？”
“没了。”
“骆驼就说了这么多？”
“那家伙话少，能说这么多，还是被大伙逼的没辙了……”
冯青山沉吟不语，这件事还真是值得研究，姜新禹让骆驼到侦缉队烧锅炉，到底知不知道他是共党的人？
虽说那时候是国共合作时期，但是身为军统情报员，如果不顾危险去掩护共党的人，这很说明问题！
王二柱察言观色，看出了自己说的这件事，让冯青山很重视，近前一步说道：“冯处长，我是这么想的，姜新禹会不会是共党卧底，要不然他干嘛收留骆驼？”
冯青山目光一闪，微笑着说道：“你知道姜新禹是谁吗？”
“不知道。”王二柱摇了摇头。
冯青山一字一顿的说道：“他是堰津站行动队队长！”
王二柱吓了一跳，他只想用这件事多要点钱，可没想到姜新禹是这么大的官，一时之间不知道说啥才好。
冯青山板着脸说道：“王二柱，这就是你的重要情报？毫无根据诬陷保密局行动队长，我看你真是活腻歪了！”
王二柱慌乱的说道：“冯处长，您就当我啥也没说……”
冯青山沉思片刻，从抽屉又拿出了一叠钞票，说道：“记住了，有些话不能随便乱讲，小心招来杀身之祸！”
王二柱唯唯诺诺的答应着。
“拿着这些钱，你爱去哪去哪，就是别再来烦我！”
“谢谢冯处长。谢谢冯处长！”
王二柱千恩万谢，揣起钞票躬身退了出去。
冯青山可没打算就此罢手，他准备调阅汪伪时期的旧档案，彻底查一下这件事！
到底是在什么情况下，姜新禹收留了骆驼！
第642章 不欢而散
茶楼包厢内，童家父女相对而坐，童万奇的几名手下，坐在外面的散台。
“童潼，到底啥事不能在家里说，非要到这来？”
“爹，我给你介绍一个朋友。”
“朋友？”
“嗯。”
“啥朋友？他是干嘛的？”
“您就别问了，一会儿就知道了！”
“神神秘秘……”
童万奇端起茶碗呷了一口，说道：“童潼，你和姜新禹的事，就这么完了？”
提起这件事，童潼的脸色立刻拉下来，闷闷不乐的道：“还能咋办，死皮赖脸缠着人家不放，求着给他做小？”
“你这孩子，竟说些没志气的话！要是依着我……”
“依着您，把服部美奈扔河里淹死，是吗？”
“童潼，其实啊，话糙理不糙，说穿了，还就是这么回事！”
“幸亏服部美奈没事，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算嫁给了姜新禹，这辈子良心能安吗？”
童万奇打量着闺女，微笑着说道：“我发现一个问题，我的闺女竟然开始讲道理了，谁教给你的？是不是那个姜新禹？”
童潼板着脸说道：“这还用谁教吗？我本来就是一个讲道理的人！”
闻听此言，童万奇哈哈大笑，笑的前仰后合，上气不接下气，仿佛听到了全世界最好笑的事。
童潼用力跺脚了一下脚，噘着嘴说道：“爹，你再这个样子，我不理你了！”
“笃笃！”
外面响起敲门声。
童潼赶忙说道：“爹，别笑了，客人来了！”
童万奇坐直了身子，做出一副严肃状，脸上却是忍俊不住的笑意，
童潼起身打开包厢门，对站在门外的刘德礼说道：“刘先生，请进。”
刘德礼点了点头，迈步走了进来。
童潼介绍着说道：“爹，这位是刘先生。”
刘德礼摘下帽子，客气的说道：“童先生，你好。”
“刘先生请坐。”
童万奇上下打量着刘德礼，看这位怎么也有四十岁，长相属于扔进人堆就找不着那种，童潼怎么会有这样的朋友？
刘德礼看了童潼一眼，童潼微微点点头，示意他该怎么说就怎么说，不用担心其他问题。
刘德礼轻咳了一声，说道：“童先生，先自我介绍一下，鄙人是中工堰津地下组织成员，我今天来，是想和您探讨一些问题……”
童万奇愣了一下，打断了刘德礼的话头，说道：“等等！你刚才说，你是共党？”
刘德礼说道：“是的。”
“童潼，你怎么会认识共党的人？”童万奇转脸对童潼说道。
童潼没有丝毫犹豫，一本正经的说道：“爹，我忘了告诉你，我也加入了他们！”
童万奇吃惊的瞪大了眼睛，他现在严重怀疑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刚刚一定是产生了幻觉，童潼怎么可能加入共党！
刘德礼笑了笑，说道：“童先生，我觉得，您不必太过惊讶，我党一心为民，得到了社会各界广泛的认可，如果您愿意多了解一下，就会知道老百姓……”
童万奇伸手制止，看了看童潼，又看了看刘德礼，说道：“这么说，你是童潼的上级？”
童潼一直把汪学霖当做自己的上级，听童万奇问起来，立刻纠正着说道：“爹，我的上级是……”
“没错！我就是童潼的上级！”刘德礼赶忙接过话头，在事情没明朗之前，他不想暴露汪学霖的身份。
童万奇的脸色阴晴不定，沉思了半晌，说道：“童潼，你先出去，我和刘先生单独聊两句。”
童潼嘟囔着说道：“我在这又不碍事……”
“听话，别让我说第二遍！”童万奇沉下脸。
他们父女之间，很少这么严肃，每次这样的时候，都说明事情很严重。
刘德礼打着圆场，说道：“童潼，我也正想和童先生单独谈谈，你先回避一下。”
童潼一声不吭站起身，满脸不高兴的走了出去。
童万奇端起茶碗，想了想又放下，说道：“刘先生，我对贵党并无成见，甚至对你们还很钦佩。不过，这不代表我愿意让自己的闺女也成了共党！”
“童先生……”
“让我把话说完！我的闺女我最了解，以她的性格，不适合掺和这种事，所以，希望贵党能放过她！”
刘德礼微笑着说道：“您言重了，童潼心地善良，嫉恶如仇，正是具备这种品质，我们经过多次考察，才吸收她加入组织。”
童万奇冷冷的说道：“没人从中蛊惑，她会心甘情愿加入贵党？”
“童先生，童潼是有独立思想的成年人，她是自愿加入我党，绝不存在哄骗利诱！”
“哼，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童先生，您可以问一问童潼……”
童万奇烦躁的摆了摆手，说道：“我谁都不用问，对这件事，我的态度是，童潼必须退出你们的组织！”
刘德礼愕然，说道：“退出组织？”
“对！”
“这恐怕……”
“只要让童潼退出来，啥条件我都可以答应！”
“童先生，参加革命，不是做生意，还能讨价还价，而是秉承一种光荣神圣的信仰！”
童万奇目视刘德礼良久，缓缓说道：“别跟我讲大道理，我听不懂，你就直说，到底要我怎么做，你们才肯放过她！”
刘德礼叹了口气，知道今天的会面只能是不欢而散，他拿着帽子，说道：“我觉得，您需要冷静一下，咱们改日再约，再见！”
说着话，他微微躬身一礼，推门走了出去。
童潼坐在散台，百无聊赖的摆弄着桌上的餐具，见刘德礼出来，赶忙起身迎上前，低声说道：“咋样？”
刘德礼摇了摇头，迈步离开了茶楼。
童潼呆立半晌，转身回到包厢内，见童万奇背着手站在窗前，面色阴沉的目送着刘德礼的背影。
“爹，你和刘先生吵架了？”童潼小心翼翼的问道。
童万奇默然片刻，慢慢坐在椅子上，说道：“童潼，听爹一句话，退出共党组织！”
“……为啥？”
“这不是过家家，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事！”
“我不怕！”
“我怕！”
“嗳呀，爹！没你说的那么吓人！”
“你懂什么！国府……”
童万奇压低嗓音说道：“国府早晚要对共党动手！”
第643章 挫败感
童万奇和国府高层多有来往，即使一人透露一句，时间久了，他也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国府委员会一共有40个委员名额，共党要求与民盟一起占14个名额，国党坚决不同意，只愿意拿出13个名额。
别看只差区区一个名额，却是关系到能否行使三分之一否决权，为了这个问题，双方争争吵吵了大半年也未见成效。
如果说，委员名额问题还有解决的可能，共党提出恢复1946年1月13日之前的双方实际军事控制位置，这个要求根本不可能达成一致。
抗战胜利后，在山西、察哈尔、苏北地区，战斗一直没有停止过，这也是成立军调处的初衷。
由于国军武器精良，数量上也占据优势，在多次军事冲突中，一直是占据主导地位。
因此，共党提出的这个条件，就意味着要求国军放弃夺取的全部胜利成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吃到嘴里的肥肉怎么能吐出去呢？
童潼想了想，说道：“现在不是谈判呢吗？”
童万奇冷笑道：“谈判……别做梦了，谈不拢的！”
“您就是瞎猜！”
“双方分歧巨大，谁都不愿意让步，就比如……算了，跟你说你也听不懂，总之，你记住一件事就行了，爹不会害你！”
“那我也不退！”
“童潼，你要听话！”
童潼撅着嘴，不高兴的说道：“总让我听话，这句话我都听了二十年了，您还当我是小孩子呢？我是大人了！”
“你是大人，我也是你爹！”
“你不讲理！”
“童潼，你让人利用了，还傻乎乎的蒙在鼓里，让我讲啥理？”
童潼站起身，一声不吭的穿上外套。
童万奇也站起来，问道：“你要去哪？”
“不用你管！”童潼摔门走了出去。
童万奇无奈的摇了摇头，感慨自己以前娇惯太过，如今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闺女根本就不听自己的。
从茶楼出来，童潼漫无目的沿街走着，见路边停着一辆黄包车，她想也没想坐了上去。
见来了生意，车夫赶忙问道：“小姐，你要去哪？”
童潼茫然发了会呆，四处看了看，这里距离中原百货公司很近，随口说道：“中原百货。”
“得咧，您坐稳了。”
十几分钟后，黄包车停在中原百货门前，童潼下了车，付过车钱，迈步走了进去。
天气转暖，百货公司的人很多，熙熙攘攘，十分的热闹。
在这种环境里，童潼郁闷的心情很快烟消云散，兴致盎然的走走停停，零零碎碎买了不少东西。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小兰跟在一个女人身后，就在童潼前面不远处。
“小兰！”童潼叫了一声。
小兰回过头，见是童潼，低声对那个女人说了两句话。
女人——服部美奈转过身，慢慢走了过来。
两人在运河北街见过一次，那时候，童潼也没经验，以为服部美奈胖了。
现在则看的清清楚楚，服部美奈凸起的肚子，一看就是有孕在身的样子。
服部美奈微微额首，说道：“童小姐，你好。”
童潼心里感到有些不自在，转身想走，又觉得太没面子，生硬的说道：“我认识你，你是服部美奈。”
服部美奈微笑着说道：“不，我是姜美奈。”
童潼哼了一声，说道：“还不是一样！”
服部美奈没在意童潼的态度，四处看了看，说道：“童小姐要是方便的话，我们一起喝杯咖啡，好吗？”
童潼可不想丢了气场，说道：“喝咖啡没问题，那说好了，我请客！”
“好的。”
来到四楼咖啡馆，随便找了一个座位，要了两杯咖啡，外加几样点心围盘。
“童小姐，其实，我一直想见见你，新禹总是没空，始终没有机会。”
“哼，他根本就是不想见我……”
话一出口，童潼猛然意识到，当着服部美奈说这种酸溜溜的话，似乎有些不妥。
服部美奈并未在意，她知道童潼喜欢姜新禹，对这个敢爱敢恨的姑娘，反而觉得很对心思。
“他不是不想见你，确实很忙，每天早出晚归，有时候整晚都不回家。”服部美奈解释着说道。
童潼默不作声，一颗一颗往咖啡里放方糖。
“童小姐，谢谢你！”服部美奈面带诚恳的说道。
童潼愣了几秒钟，说道：“谢我啥？”
“谢谢你照顾新禹。”
“不用客气，那是，那是……”
连说了两个那是，童潼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忽然明白了，姜新禹为什么对服部美奈念念不忘，这种宽容大度，善解人意，不是一般女子能做到的。
换成童潼自己，绝对做不到这一点！
一种挫败感油然而生，童潼坐不住了，说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着话，她拎着买的东西，毫无征兆的起身就走。
一个女人刚好从身后经过，猝不及防中，两人撞了一个满怀，童潼手里的纸袋掉落一地。
童潼心情不好，冲口而出说道：“走路不长眼睛啊！”
“对不起，对不起！”女人连声道歉，蹲下身收拾掉落在地上的零碎。
服部美奈回身对小兰说道：“帮童小姐把东西捡起来。”
童潼买的零碎大部分是化妆品，包括香水，指甲油，胭脂水粉等等。
香水是玻璃瓶，摔裂纹了，香水慢慢渗了出来，咖啡馆内香气扑鼻。
女子差不多二十五六岁的样子，暗红色的绣花旗袍，衬托出苗条的身材，面容姣好，尤其是一对大眼睛，显得格外传神。
小兰把香水瓶递给童潼，说道：“童小姐，这个摔破了。”
女子在一旁说道：“真是对不起，香水多少钱，我赔。”
小兰看了一眼袋子里的收据，说道：“五十八万。”
女子很惊讶，说道：“一瓶香水这么贵吗？”
童潼没好气的说道：“这是法国香水，不相信的话，你可以去柜台问！”
女子瞥了一眼收据，知道童潼所说不假，说道：“不用了，我赔给你……”
她从挎包里拿出钱夹，里面只有不到十万块，歉然的说道：“这样吧，给我留一个地址，明天我给你送过去……哦，要是不放心，跟我去取也行，不远，林深路潇潇书屋。”
香水虽然名贵，但是童潼并没放在眼里，说道：“我今天没空，哪天再说！”
说完这句话，她拎着纸袋扬长而去。
林深路紧邻运河北街，服部美奈想了想，说道：“我怎么记得，林深路好像没有书店吧？”
女子笑了笑，从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过去，说道：“刚开业不长时间。”
服部美奈接过名片：潇潇书屋，楚潇潇，最下面的电话号码和地址。
第644章 好奇战胜了理智
保密局堰津站。
站长秘书室。
陈雷拿着两份文件走进来，客气的说道：“王秘书，站长在吗？”
王秘书肠炎犯了，皱着眉坐在那，说道：“站长去市政厅了，有事吗？”
“哦，这两份文件，需要站长签字。”
“先放着吧。”
陈雷把文件放在桌子，说道：“那我回去了……”
话音未落，王秘书突然站起身，语速奇快的说道：“陈股长，你稍坐一会，我马上回来！”
陈雷惊讶的说道：“你这是怎么了？”
“肚子疼！”
王秘书肚子上来劲，急匆匆走了出去，他连锁门的时间都没有，只能让陈雷帮着照看。
站长秘书级别，比档案股股长还大着两级，陈雷自然是没得二话，坐在椅子上等着。
目光一撇之下，桌上的文件吸引了他注意，这是准备上报总部的文件，文件袋上赫然是一行大字：保密局堰津站晋升人员名单。
陈雷只是中尉军衔，为了赶上这批晋升名单，托了周俊臣的关系，也不知道结果怎么样。
如果名单里没他的名字，那就只能等明年的这个时候。
陈雷百爪挠心，坐立不安，终于，好奇战胜了理智。
王秘书去了厕所，起码要三两分钟才能回来，其他人来秘书室都要敲门，被发现的几率为零。
提前知道结果，省得每天为这事纠结。
陈雷拿起文件袋打开封口，从里面抽出几页公函，快速浏览着，寻找自己的名字。
王秘书出去的时候，因为走的匆忙，并没有把门关严，房门实际上是虚掩着。
王新蕊抱着一摞文件从门口经过，眼看着最上面的文件袋要掉，她赶忙伸手去扶，结果身体失去了平衡，所有文件都往一侧倒。
手忙脚乱之下，王新蕊就势靠在秘书室门上，她本意是借此腾出手扶正文件，没想到房门是虚掩着。
哐当一声，房门被挤开，文件散落一地，随即她也看到了惊慌失措的陈雷。
见是王新蕊，陈雷的心放下一半，顾不上再看文件，赶忙把公函装进文件袋里，放回原来的位置。
陈雷拿出长官派头，说道：“怎么搞的？”
王新蕊说道：“文件太多了，没站稳，靠在门上了……”
陈雷蹲下身，帮着把文件一一捡起来，正想着怎么跟王新蕊解释刚才的事，王秘书迈步走了过来。
他看了看地上的文件，问道：“怎么回事？”
没等王新蕊开口，陈雷抢着说道：“哦，她不小心靠在门上，结果就这样了。”
都知道王新蕊是副站长的外侄女，王秘书并没有深说，换成普通内勤人员，肯定要训斥一通。
陈雷对王秘书说道：“没别的事，我回去了。”
王秘书点了点头，说道：“陈股长，谢了。”
“您客气。”
陈雷和王新蕊一前一后离开了秘书室。
在走廊里，陈雷看了看四下无人，说道：“其实，刚才在秘书室，我是看一下拿给站长签字的文件，有没有拿错，你千万别多想。”
王新蕊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还有，这件事对谁也不要讲，免得引起误会，懂吗？”
“懂。”
回到档案股，汪学霖从座位上站起身，说道：“股长，我回来了。”
陈雷干笑两声，说道：“学霖，去了一趟重庆，你也是中尉了，好好干，前途无量啊！”
他这是多少有些妒忌，自己千辛万苦熬到中尉，靠着周俊臣的关系，这才当上了档案股股长。
汪学霖进保密局才几个月，虽说还是自己的手下，其实军衔是平级了。
陈雷把这归结于，是汪家的钱起了作用，要不然那么多能力出众的人，凭啥推荐汪学霖去重庆！
王新蕊把文件放进文件柜，回到座位上，低声说道：“学霖，下了班，我在紫丁香等你。”
汪学霖点了点头，他这一趟重庆之行，短短一个多月时间，竟然有两次梦到了王新蕊。
这就不得不承认，王新蕊在他心里占据了一席之地！
同时，汪学霖也在提醒自己，千万不能感情用事，对方算计自己的时候，可从来没手软过！
…………
两个小时之后。
秘书室。
乔慕才推门走进来，说道：“王秘书，有人找我吗？”
“陈雷送来两份文件，让您签字。”王秘书还在和肠炎较劲，说话时中气略显不足。
乔慕才拿起文件，看了看王秘书，说道：“你怎么了，愁眉苦脸的。”
王秘书咧了咧嘴，说道：“肠炎犯了。”
对秘书总得表示一下关心，乔慕才说道：“一会让司机班出车，送你去陆军医院。”
“不必了，去医院也没啥用。”
“为什么？”
“我这属于季节性肠炎，一到春天就犯病，其他三季啥事没有，中西医都看过了，就是治不好。”
“还有这种病？真是长见识了！”
乔慕才走了几步，回身说道：“警备司令部有文件送过来吗？”
王秘书愣了一瞬，赶忙从那份“保密局堰津站晋升名单”文件袋下面，拿出另一份盖着绝密两个大字的文件袋，说道：“送来了。”
乔慕才脸色沉下来，说道：“刚才为什么不说，非要等我问才拿出来！”
王秘书躬身说道：“站长，对不起，这一天让肠炎折腾的，脑子有点不清楚……”
乔慕才没再说什么，王秘书是他的亲信，没必要为了这么点小事，太过于苛责。
回到站长室，乔慕才打开文件袋，从里面拿出文件浏览了一遍，这是一份军事调动情况。
86军整建制向堰津秘密集结，对冀中解放区形成合围的态势，为了不惊动八路军，由美军军舰负责运送军队。
这次军事调动，属于谈判桌上的筹码，占据上风那个，说话总会更硬气一些。
看完了文件，乔慕才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说道：“周主任，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过了一会，周俊臣来到站长室。
乔慕才把文件袋递过去，说道：“红柜文件！”
“明白。”周俊臣接过文件，转身走了出去。
第645章大局观（感谢书友“ziwenlulu”打赏10000大洋！）
走廊里，一名特务急匆匆迎上前，说道：“周主任，副站长让你过去一趟。”
“好，我马上就到！”
周俊臣知道，最近关于苏联人的情报很多，吴景荣找自己肯定是有急事。
远东情报处设在西楼，副站长室也搬了过去，在形式上与主楼区分开，表示这个部门的独立性。
周俊臣回机要室，就需要兜一个圈子，多走路倒是没啥，他担心耽误了吴景荣的事。
拿着绝密文件到处走，肯定不太妥当，正为难之际，档案室门一响，王新蕊从里面走了出来。
“王新蕊，来一下！”周俊臣招了招手。
王新蕊快步走了过来，说道：“周主任，有事吗？”
“把这份文件送去机要室，红柜文件！”
“是。”
文件交给王新蕊，周俊臣比较放心，她是吴景荣的外侄女，名副其实的自己人。
现在已经过了下班时间，王新蕊故意磨蹭了一会，是想等汪学霖一起走。
毕竟出双入对的影响不好，眼见汪学霖穿上外套，她这才先一步出来。
汪敬旻在望月楼订了一个包厢，主要是请童万奇，捎带着给汪学霖接风，祝贺他晋升中尉。
汪学霖快步走过来，说道：“新蕊，家里刚刚打来电话，今晚宴请重庆来的童先生，我必须参加，所以……”
王新蕊略感失望，勉强笑了笑，边走边说道：“没关系，你忙吧。”
看到了文件袋上绝密两个大字，汪学霖心里一动，他临时改了主意，说道：“我的意思是说，想请你一起去。”
王新蕊顿时心花怒放，说道：“就是不知道方不方便？”
“方便。”
“那好吧。”
“我今天开车来的，你先走，到路口等我，我们直接去望月楼。”
“我想回家换身衣服。”
“好，我送你回去。”
“我先把文件送去机要室。”
“宴请顶在六点，咱们最好别迟到，文件我替你送吧。”
王新蕊也没多想，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换哪件衣服，毕竟这是第一次见汪家的人，穿着得体很重要！
“你就说是周主任让送去的。”王新蕊嘱咐着说道。
“知道了。”汪学霖接过文件，迈步朝机要室走去。
王新蕊快步下楼，脚步声渐渐听不到
汪学霖拐进厕所，关上隔板门，打开文件袋，从里面拿出公函，快速浏览着文件内容。
两分钟后，汪学霖来到机要室，把文件袋递进窗口，说道：“周主任的文件。”
机要室接到了周俊臣的电话，并没有过多询问。
汪学霖离开不久，机要室内的电话响起。
“文件送来吗？”周俊臣不放心，打电话确认一遍。
“送来了，核对无误，已经入柜保存。”
“知道了。”
周俊臣挂断了电话。
…………
两天后。
一辆黑色轿车内。
汪学霖把一个折叠的信笺递给刘德礼，说道：“这是针对解放区的军事部署，和谈是假，备战是真！”
刘德礼展开信笺，粗略看了一遍，心里又惊又喜，说道：“这么重要的情报，你是怎么搞到的？”
汪学霖把事情经过讲述一遍，说道：“保密局对我的调查结束了，要不然，也不可能这样的机会。”
刘德礼沉思了半晌，摇了摇头，说道：“根据这份情报，我军必然会做出相应调整，敌人不是傻瓜，肯定会怀疑有人泄密。”
“别担心，应对的办法我想好了！”
“什么办法？”
“王新蕊告诉我，她无意中发现档案股股长陈雷，在秘书室偷看文件，刚好也是那天发生的事！”
刘德礼略一思索，明白了汪学霖的意图，说道：“你是说……把屎盆子扣在陈雷头上？”
“没错！他是档案股股长，要说接触到绝密文件，完全有这个便利条件。”
“陈雷为什么要偷看文件？”
“不太清楚。堰津站现在分两派，乔慕才、冯青山、姜新禹，他们浙江帮是一派。吴景荣、周俊臣，还有这个陈雷，都属于广东帮一派，所以，我估计可能和派系争斗有关。”
“你分析的有道理……”
“听童潼说，游说童万奇的事，进行的不是很顺利？”
刘德礼叹了口气，说道：“童万奇很固执，坚持认为童潼加入组织，是受到我们的教唆利诱……对了，关于退档的事，童潼是什么态度？”
汪学霖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老刘，吸收童潼加入组织，我从一开始就不赞成。我问过她了，她的态度模棱两可，给我的感觉，最后她会屈从童万奇的压力。”
“唉，这个结果我也预料到了……”
“上面是什么意见？”
“循序渐进，要有耐心，罗马城也不是一天建成的。”
“昨天，在家里闲聊的时候，童万奇透露了一件事，第十集团军副司令范家增多次和他发牢骚，大骂老蒋不仗义，卸磨杀驴之类的话。”
范家增这个人，刘德礼早有耳闻，在抗战期间，那也是一员虎将。
宜昌血战，范家增身先士卒，亲临一线督战，击溃日军22师团两万多人，一举收复余杭地区。
率部击毙日军第十五师团长酒井中将的壮举，更是极大鼓舞对了抗战军民的士气，这在当时，报纸连篇累牍的报道，把范家增称为民族英雄！
刘德礼不解的说道：“范家增贵为集团军副司令，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汪学霖把从童万奇嘴里听来的话，复述给刘德礼，说道：“范家增并非中央军嫡系，老蒋对他明升暗降，那个副司令只是虚职，并没有实权。”
“哦，原来是这样……那、童万奇和范家增是什么关系？”
“他们都是袍哥会出身，据童万奇自己说，是拜过关公的把兄弟，在重庆的时候，来往非常密切。”
刘德礼沉思了半晌，缓缓说道：“这个情况看似平常，其实对我们来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汪学霖心思敏捷，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说道：“你的意思说，趁着范家增失意，派人劝说他率部起义？”
“没错！”
“可是，他现在是光杆司令……”
“范家增在川军中威望极高，他的部下遍布川军各部，师长旅长就有好几个，你能说他是光杆司令吗？”
“我明白了……”
“所以，对童万奇还真是不能放弃，劝说范家增，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对刘德礼的思路，汪学霖从心里往外的佩服，这么一看，自己的目光还是太短浅，缺乏大局观！
如果童万奇愿意去游说范家增，这件事要是成功了，比任何情报都重要，那可是能改变战局的大人物！
第646章 检举揭发
一周后。
保密局堰津站。
站长室。
冯青山垂手肃立。
乔慕才面色阴郁，沉默了好一会，缓缓说道：“这么长时间了，内奸的事有眉目了吗？”
冯青山说道：“暂时还有没有……”
“等你把内奸找出来，我这个站长恐怕也该革职查办了！”
乔慕才把那份绝密文件摔在桌上，冷冷的说道：“共党内奸在堰津站如履平地，这种所谓的绝密文件，还有必要锁在柜子里吗？干脆贴在公示栏，让大家随便看算了！”
听出了乔慕才话里有话，冯青山小心翼翼的说道：“站长，出什么事了吗？”
“这份文件，是关于86军合围冀中解放区的军事部署，还没等我们的军队到达指定地点，冀中所有战略要塞，共军全部派了重兵把守！还合围……哼，被人反包围还差不多！”
冯青山这才明白，乔慕才之所以发这么大的火，原来又是情报泄密，他想了想，说道：“会不会是警备司令部方面出了问题？”
乔慕才说道：“警备司令部方面，只要陈司令和参谋长看过这份文件，你能说他们俩中间，有一个是共党卧底？”
这就是说明，文件只能是在堰津站出了问题，谁敢去怀疑陈长官和参谋长，他们之中要是有内奸，堰津城就不再有秘密！
冯青山躬身说道：“站长，您再给我一个月时间，我保证把内奸找出来！”
“一个月？戴局长给我了两周时间，如果查不出泄密原因，你、我，包括那个周俊臣，都等着总部的处分吧！”
“戴局长也知道了？”
话一出口，冯青山就知道自己问了一句蠢话，出了这么大的事，戴局长怎么可能不知道！
果然，乔慕才冷冷的说道：“冯处长，我希望你能尽快拿出切实有效的办法，而不是在这里说些没营养的废话！”
乔慕才是真急了，他很少如此声色俱厉，关键是总部催的紧，再不给冯青山点压力，天晓得猴年马月能把内奸找出来！
冯青山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说道：“要不然，就这么办，所有中尉以上级别军官，重新审查他们的档案……”
乔慕才摆了摆手，说道：“这个办法太慢，而且效果也不好，以前又不是没审查过！我倒是有一个办法，或许会出奇效！”
冯青山赶忙说道：“您说。”
“动员站里所有人，检举揭发身边可疑情况！我就不相信，这个内奸会是隐形人，他所作的一切，难道就没有一点破绽吗？”
“站长，您这个办法好，简单实用！”
乔慕才叹了口气，说道：“人都是逼出来的，你知道谁教给我的这个办法吗？”
冯青山略一思索，试探着说道：“难道是戴局长？”
乔慕才摇了摇头，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热茶，说道：“是共党！”
“共党？这话……从何说起？”
“共党在延安搞整风甄别，用的就是相互检举揭发，据说，效果非常不错！”
冯青山讨好的说道：“您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乔慕才现在心烦意乱，阿谀奉承的话，听着也不觉得顺耳，说道：“这件事由你全权负责，无论军衔高低，一经发现问题，立刻隔离审查！”
“是！”冯青山躬身退了出去。
…………
中午。
餐厅内。
汪学霖端着餐盘，坐到王新蕊对面，说道：“知道你喜欢吃莲藕，我特意打了两份。”
王新蕊心里很受用，自从见了汪家人之后，她发现汪学霖对自己的态度，似乎又回到了从前那种亲密无间的状态。
她低声说道：“学霖，你不是说，在站里我们尽量要保持距离吗？你怎么……”
汪学霖四处看了看，说道：“后来我一想，大家又不是瞎子聋子，与其掩耳盗铃，还不如坦荡一点，不用管那些闲言碎语。”
“嗯，说的也是……”王新蕊夹了一块汪学霖餐盘上的藕片，羞涩的笑了笑。
汪学霖吃了一口饭，故作愁眉不展状。
王新蕊关切的说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汪学霖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新蕊，我可能要有麻烦了。”
“什么麻烦？”
“站里检举揭发的事，你不知道吗？”
“知道呀。”
“股长说，是因为上周绝密文件泄密的事，站里有共党内奸！”
“那和你有啥关系？”
“你忘了，那天是我替你送的文件，吴副站长本来对我就……现在又出了泄密的事，我还能有好吗？”
“不会的，副站长现在都不管站里的事……”
“那还有周主任呢，他对我好想没啥好感。”
“学霖，别担心，我可以给你证明！”
“你证明？咱俩这种关系，站里尽人皆知，你的证明没啥用，除非……”
“除非啥？”
一句“咱俩这种关系”，让王新蕊感觉异常甜蜜，她现在有一种将功补过的心态，一心想让汪学霖明白自己的心迹。
汪学霖表面的灰心泄气，说道：“唉，除非抓到那个真正的内奸，问题是，到底谁是内奸呢……”
王新蕊思索了一会，放下了筷子，说道：“我饱了，你慢慢吃。”
“吃这么少？饭菜不合胃口？”
“不是。你吃吧，我上楼了。”
说着话，王新蕊起身离开了餐厅。
汪学霖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心里很清楚，王新蕊肯定是去揭发陈雷偷看文件的事！
这种非常时期，乔慕才现在急于找到一个替罪羊，哪怕是证据不足，起码也能暂解燃眉之急！
此刻。
站长室内。
乔慕才面色严肃的坐在办公桌后面，听着王新蕊讲述事情的经过。
“你是说，你不小心撞开了秘书的门，看见陈雷在偷看文件？”
“是。”
“哪一天？”
“上周二。”
“上周二……”
冯青山在一旁说道：“站长，我记得，那天您去市政厅开会。”
乔慕才回忆了一会，缓缓点了点头，说道：“没错，就是那天，文件也是那天送过来的……”
他伸手按了一下桌底的警铃，过了一会，王秘书推门走了进来。
第647章 最后通牒
王秘书垂手肃立。
乔慕才说道：“我去市政厅开会那天，也就是上周二，陈雷为什么会一个人在秘书室，你去哪了？”
王秘书解释着说道：“站长，我那天肠炎犯了，急着上厕所，所以……”
“你去厕所多长时间？”
“我没看表，大概……三分钟左右。”
三分钟，对于一个伺机窃取情报的特工来说，时间足够了！
乔慕才沉思半晌，对王新蕊说道：“既然发现陈雷偷看文件，当时为什么不汇报！”
王新蕊说道：“陈股长说，他是在看自己送去的文件……不让我声张。”
“所以，你就替他隐瞒了这件事？”
“对我来说，陈股长的话就是命令。”
这种解释，乔慕才倒是能够理解，吩咐道：“冯处长，立刻审讯陈雷，一定要把事情查清楚！”
“是！”冯青山退了出去。
乔慕才看了看王新蕊，说道：“你先回去吧。”
王新蕊鞠了一躬，转身走了出去。
审讯室内。
陈雷一脸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犯了啥事。
冯青山轻轻摇了摇头，说道：“陈雷，我是真没想到，那个人竟然是你！”
陈雷惶然的说道：“冯处长，我不明白，您这是……”
“你自己做的事，还用我说出来吗？”
“您有话直说好吗？我都糊涂了……”
“好，那就干脆点！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要偷看文件？”
“啥文件？”
“秘书室的文件。”
“我没有……”
“好好想一想，上周二，在站长秘书室！”
陈雷强做镇定，说道：“那天，我是去了秘书室，没偷看文件。”
“真的没有？”
面对着冯青山略带戏谑的目光，陈雷有些心慌，难道是王秘书发现了文件有人动过？
即使发现有人动过文件，自己只要不承认，他们也没有证据！
想到这，陈雷斩钉截铁的说道：“没有！”
冯青山冷笑道：“要不要我把证人叫来？”
能够证明自己偷看文件的只有王新蕊，难道这女人里外不分吗？陈雷腹诽着。
即使到了现在，他也没觉得事情有多严重，以为最多领受家法处分而已。
冯青山吩咐道：“把王新蕊叫来！”
陈雷一听，果然是王新蕊出卖了自己，他恨的牙根直痒痒！
自己为吴景荣鞍前马后的忙活，想不到，竟然被他外侄女摆了一道！
“冯处长，不用叫她来了！”事已至此，陈雷心想，自己再怎么狡辩也没用。
冯青山眼睛一亮，说道：“这么说，你承认偷看了文件？”
陈雷沮丧的点了点头，
冯青山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他也希望案子尽快有结果，堰津站出了内奸，情报处长至少是失察之责！
“既然你承认了，那就告诉我，你的上线是谁？”
陈雷隐约觉得不对劲，怎么扯到上线了，两个人好像说的不是一回事，他赶忙问道：“冯处长，您这话是啥意思？”
“啥意思？情报交给了谁，共党的交通联络站在哪，这么说明白吗？”冯青山耐着性子说道。
陈雷愕然，说道：“你是说……我是共党？”
冯青山啪的一拍桌子，厉声喝道：“陈雷，你给我老实点，我告诉你，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陈雷慌乱的连连摆手，说道：“冯处长，这里面有误会……偷看文件，是我一时糊涂，要打要罚，我都认了，您可不能诬陷我是共党啊！”
冯青山站起身，拿着那份绝密文件，展示给陈雷看，说道：“一时糊涂，就会看这种文件吗？”
陈雷对文件类别太熟悉了，看到绝密两个大字，连声说道：“不对，不对，我看的不是这份文件！”
“那你看的是什么文件？”
“是……是站里报请总部批复的晋升人员名单……”
监听室里。
听到这句话，乔慕才摘下监听耳机，对身边的王秘书说道：“陈雷说，他偷看的是晋升人员名单，那份文件也在秘书室？”
王秘书回忆了一会，说道：“是的，当时就放在桌上。”
乔慕才沉思着，陈雷的这种解释，似乎也挑不出毛病，秘书室没人，偷看名单上有没有自己的名字，虽然不合法，但是情有可原。
“铃铃铃铃！”
监听室的电话骤然响起。
王秘书拿起电话，说道：“喂……哦，您稍等一下。”
他捂住话筒，低声说道：“站长，戴局长电话！”
乔慕才赶忙接过电话，恭声说道：“局座，您有什么吩咐？”
“泄密的事，查的怎么样了？”戴局长平淡的语气中透着严厉。
“报告局座，有点眉目了，估计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这件事影响非常恶劣，如果迟迟查不出原因，你这个站长也不用干了！”
戴局长说出这样的话，就等于是下了最后通牒！
乔慕才掏出手绢，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说道：“局座，您放心，我保证……”
戴局长打断了他的话头，说道：“明天一早我去上海，在我下飞机之前，希望能听到你的好消息！”
乔慕才连声说道：“一定，一定！”
戴局长叹了口气，说道：“慕才，保密局是情报部门，如果内部出了问题，怎么让委座相信我们的能力？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请局座放心，卑职一定不辜负您的信任！”
“但愿你能说到做到！”
听筒里随即传来忙音，那边挂断了电话。
戴局长的电话，彻底打消了乔慕才的犹豫！
泄密这件事，必须要有人担责，此刻在他的心里，陈雷已经形同一个死人！
从监听室出来，乔慕才径直来到审讯室。
冯青山起身迎过来，说道：“站长，您有什么吩咐？”
乔慕才说道：“交待了吗？”
“还没有。”
“他不交待怎么能行……”
乔慕才迈步来到陈雷近前，打量了他一会，说道：“陈雷，如实交待，你还有争取从宽的机会。”
陈雷哭丧着脸说道：“站长，我是冤枉的，我真的不是共党！”
乔慕才拿过笔录看了一会，说道：“你说你偷看的是晋升人员名单，对吗？”
“没错。”陈雷连连点头。
“那你告诉我，晋升人员名单里，有你的名字吗？”
一句话把陈雷问傻了眼，当时他还没看完文件，王新蕊就已经撞了进来，他根本不知道名单上有没有自己的名字！
“我……”
“你不知道？”
刚刚还说看的是晋升人员名单，现在又说不知道文件内容，明显是自相矛盾，这种供词对陈雷很不利！
陈雷决定赌一把，毕竟自己托了周俊臣的关系，晋升应该差不多，于是说道：“有！”
乔慕才面无表情的说道：“你确定在名单上，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开弓没有回头箭，陈雷一咬牙，说道：“我确定！”
“简直是在胡说八道！名单上没有你的名字，所以，你根本没看那份文件！”乔慕才暗自松了口气，这几句问话非常重要，是可以盖棺定论的供词！
陈雷是吴景荣的人，这次晋升名单上本来有他的名字，在最后关头被乔慕才卡下来！
乔慕才转回身，对冯青山说道：“如果他还不招，就别这么客气了，明白吗？”
“明白！”
乔慕才朝门口走了几步，说道：“另外，派人抄他的家！”
第648章 铁证如山
机要室主任办公室。
周俊臣坐立不安，他现在最担心的是，陈雷受不住酷刑，把自己牵连进去。
为了当上档案股股长，以及最近晋升的事，陈雷也是下了血本，暗地里把给周俊臣送了不少钱。
这要是招供出去，难说乔慕才会不会捎带手，把周俊臣也收拾了，毕竟双方一直在暗中较劲。
“铃铃铃！”
桌上电话响起。
周俊臣拿起电话，说道：“喂……”
“是我。”电话另一端是吴景荣的声音。
“哦，副站长，您有什么指示？”
“陈雷怎么样了？”
“他不承认自己是内奸，所以，冯青山动了大刑。”
“他为什么要偷看文件？”
“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副站长，以我对陈雷的了解，他绝对不可能是共党内奸！”
吴景荣冷哼一声，说道：“总部限期破案，乔慕才顶不住压力，随便找个人出来当替罪羊，这种把戏，太寻常不过了！”
周俊臣说道：“如果把陈雷定成共党内奸，这……对我们很不利啊？”
听筒里沉默了一会，吴景荣叹道：“我本想过问一下，问题是，指证他的人是王新蕊……”
证人是他的外侄女，在这种情况下，吴景荣去质疑有人陷害陈雷，难免显得底气不足。
“笃笃！”
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周俊臣捂住了话筒。
机要室一名科员走进来，说道：“周主任，王秘书通知您，马上到四楼会议室开会。”
“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是！”
周俊臣对电话里说道：“副站长，王秘书通知我去开会，估计是关于陈雷的事。”
吴景荣略一思索，说道：“陈雷的事，我再想想办法。另外，开会的时候，如果发现疑点，要敢于发言，虽说乔慕才是站长，他也不能为所欲为，一手遮天！”
“明白。那我过去了。”
“去吧。”
来到会议室，堰津站各部门长官悉数到齐。
几分钟后，乔慕才迈步走了进来，神色看起来非常轻松，落座之后，说道：“还有没来的吗？”
王秘书在一旁说道：“总务处黄处长生病请假，其他人都到了。”
乔慕才点了点头，环视了一遍众人，说道：“临时开这个会，主要是通报一下内奸的案子！冯处长，案子由你负责，你来说说吧！”
冯青山站起身，说道：“各位想必也知道了，内奸就是档案股股长陈雷，他对泄密一事，供认不讳！”
周俊臣说道：“冯处长，我认为，这件事事关重大，如果只是靠严刑逼供，很容易屈打成招，冤枉了一个陈雷不要紧，让真正的内奸逍遥法外，这个责任恐怕没人承担得起！”
冯青山笑了笑，说道：“周主任说的很对，站长也再三提醒我，对待这件案子，要慎之又慎！不过，令人欣慰的是，我们发现了重要证据！”
说着话，他打开文件袋，从里面抽出一张空白信笺，展示给众人，说道：“这是查抄陈雷家的时候，在一本孙文学说里发现的，其实，这是一封密写信，内容我就不透露了。总之，陈雷通共一案，事实清楚，证据确凿！”
居然搜出了密写信，这让周俊臣也半信半疑起来，难不成自己这个老乡真的是共党坐探？
乔慕才轻咳了两声，说道：“今天开这个会，就是为了让大家明白一点，在堰津站，任何事都会秉公办理！阴谋论者，可以换一个思路了！就这样，散会！……哦，周主任留一下。”
等到众人陆陆续续离开会议室，乔慕才示意王秘书也出去，然后看了看周俊臣，说道：“我知道，你和陈雷是老乡，平时相处的也不错，他出了事，你肯定会非常紧张！”
周俊臣心里跳了一下，不自然的笑了笑，说道：“站长，您别误会，刚才在会上，我也是就事论事，我认识陈雷五年，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会是共党的人，太匪夷所思了。”
乔慕才冷笑道：“五年还算多吗？当年的钱壮飞，潜伏在我们内部整整八年时间，他身边不乏老谋深算的特工，还不是一样拿他当知己好友！”
“您说的对，是我有眼无珠，被陈雷蒙骗了，推荐他担任档案股股长这件事上，我有责任……站长，我愿意接受任何纪律处分！”既然陈雷翻案无望，周俊臣抓紧机会撇清自己。
乔慕才点了点头，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周主任，对你，我一直很看好，堰津站就需要你这样有能力、有担当的中坚力量！”
“多谢您的信任！”
“另外，你看看这个……”
乔慕才打开文件夹，抽出两页信笺递了过去。
这是一份口供，详细记录了陈雷给周俊臣多次行贿送礼的过程，最后面是签字画押。
周俊臣越看越心惊，强做镇定的说道：“这是诬陷，这家伙疯了，逮谁咬谁！”
“是啊，我也这么认为，所以，就把这两页口供压下来，暂时不上报总部！”
“多谢站长……”
乔慕才心里很得意，抓住了周俊臣的把柄，剩下吴景荣孤家寡人，再也没有实力和自己抗衡！
…………
对于忽然冒出一个内奸，姜新禹起初莫名其妙，综合文件泄密的事，他猜测十有八九与汪学霖有关。
姜新禹知道，假如站里要抄陈雷的家，按照以往惯例，肯定是派行动队前去。
他事先准备好了一封密写信，内容是军调驻地其他六个特务名单，在带队搜查陈雷家的时候，趁人不备塞进书架上的孙文学说。
抄家搜查，保密局的人都是行家里手，发现书里夹着一张空白信笺，自然是觉得可疑，首先想到的就是密写信。
找来酒精灯一烤，一切就此“真相大白！”
姜新禹这么做的目的，自然是为了给汪学霖助力，让这件泄密案铁证如山，没有任何翻案的余地！
坐实了陈雷是内奸，不仅仅是汪学霖平安无事，对姜新禹也是大有好处，起码能暂时免除冯青山的疑心。
第649章 大雨倾盆
天空中乌云密布，整座城市仿佛提前进入了黑夜，一道刺目的闪电划过天际，随即是惊天动地的一声炸雷。
几分钟后，大雨倾盆。
“铃铃铃！”
桌上的电话响起。
姜新禹一边穿外套，一边拿起电话，说道：“喂，哪位？”
“新禹，你几点钟下班？”电话里是服部美奈的声音。
“这就走。怎么了？”
“我没带雨伞，回不去家了。”
“你在哪呢？”
“潇潇书屋。哦，就是林深路那家。”
“在那等着吧，我一会儿去接你。”
“嗯。”
挂断电话，姜新禹拎着雨伞出了办公室，正在锁门的时候，雷朋在身后猛拍了他一下。
新禹回头看了一眼，说道：“下班了，怎么还不走？”
“雨太大，劳驾你姜队长送一段儿。”
为了上下班方便，雷朋搬了家，在堰津站附近租了一处房子。
“走吧。”姜新禹看了一眼手表，他担心美奈等的心急，沿着楼梯快步下楼。
雷朋紧走几步，追了上来，说道：“你有事啊？”
“没啥事……黄处长怎么了？”
“听说是哮喘病犯了。”
“严重吗？”
“好像挺严重，这不嘛，总务处几个组长，本来今天要去探望一下，赶上这么个天儿！”
雨势越来越大，即使打着雨伞，从楼门口到车里，短短十几秒钟时间，裤脚也在被雨水淋湿。
上了车，雷朋收了雨伞，说道：“嗳，上次跟你说，小桃红请客的事，你跟美奈提了吗？”
“美奈现在身子不方便，坐久了觉得累，请客的事，心领了。”姜新禹开着车，轿车缓缓驶出堰津站大门。
“白瞎小桃红一番心意……跟你说一有意思的事儿！”
雷朋点燃一支香烟，抽了两口，说道：“昨天晚上，碰见豁牙子了……知道豁牙子是谁吧？就是我以前那个线人。”
“我知道，你说吧。”大雨天能见度很低，姜新禹放缓了车速。
雷朋说道：“前段时间，他穷的实在没辙了，想出去捞点快钱……”
“坑蒙拐骗，豁牙子的快钱是哪一种？”姜新禹漫不经心的搭着话。
“连蒙带骗！”雷朋嘿嘿笑了笑，继续说道：“这家伙听说古董值钱，到琉璃厂买了一瓷罐，找人做旧，挨家古玩店去试运气。”
“骗骗外行还行，蒙不住行家。”
“你错了！哪行都有半吊子，还真让他把东西唬出去了！”
“走了狗屎运了！卖了多少钱？”
“两百万！哦，就是运河北街那家古玩店，叫啥来着……”
“琢玉阁？”
“对对对，琢玉阁！”
姜新禹又好气又好笑，两百万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就这么让一个瘪三骗走了！
轿车停在胡同口，进胡同第二个门就是雷朋家。
雷朋作势要开车门，想了想，说道：“新禹，家里有酒有肉，到我家喝两杯？”
“改天吧，我还得去接美奈。”
“那成，走了啊！”
雷朋下了车，撑开雨伞朝胡同疾步走去。
半小时之后。
潇潇书屋。
书屋内部装饰风格新颖，仿效了上海的经营模式。
两间店面，一间用来摆放各类书籍，另一间则弄成了茶社式书室。
小圆桌，藤木靠背椅，同时还提供茶点汽水，顾客可以很惬意的度过属于自己的休闲时光。
小兰站在窗前，见姜新禹的轿车开过来，回身说道：“小姐，姜先生来了！”
服部美奈站起身，把刚买的两本书收起来，对楚潇潇微微一笑，说道：“谢谢你推荐的好书。”
楚潇潇客气的说道：“能来小店捧场，我该谢谢你才对……姜太太，你的朋友一直没来，要不，赔给她的香水钱，麻烦您捎给她吧？”
服部美奈犹豫了一下，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妥，说道：“我们来往很少，你还是等她自己来取吧……”
房门一响，姜新禹迈步走了进来，他四处看了看，说道：“美奈，走吧。”
服部美奈回身对楚潇潇说道：“再见。”
“姜太太慢走。”楚潇潇在身后说道。
姜新禹一手撑伞，一手搀扶着服部美奈，小兰提前跑出去打开车门。
上了车，姜新禹瞥了一眼服部美奈手里的书，说道：“运河北街有两家书店，干嘛来这么远。”
“老板是女人，说话能方便些……你看，我买的两本书，好不好？”服部美奈把书封面展示给姜新禹。
一本是孕妇须知，另一本是婴幼儿知识大全。
姜新禹笑了一下，说道：“还不错。”
回到家里，即使下着雨，黑妞依然撒着欢跑了出来，在主人脚下亦步亦趋的跟着。
进了客厅，服部美奈说道：“打雷的时候，真是吓死人了……”
姜新禹脱下外套，交给身旁的小兰，说道：“春天就是这样，春雷唤醒万物复苏，声音小了，那些冬眠的动物听不到。”
服部美奈慢慢坐在沙发上，笑道：“当时小兰的脸都吓白了。”
小兰兀自心有余悸，说道：“从小到大，从来没听过这么响的雷声……小姐，楚老板胆子真大，打雷的时候，眼皮都不眨一下。”
服部美奈说道：“是啊，有的人天生胆子大……”
刚才在书店里，姜新禹注意到了老板是一个女人，说道：“一个女人能撑起那么大一摊子，胆子小肯定不行。”
“对了，新禹，忘了和你说，那天在中原百货，就是她碰碎了童小姐的香水。”
“哦，怪不得你舍近求远。”
“楚老板挺不容易的，在堰津无亲无故，弄了这么大一个书店。”
“她是哪的人？”姜新禹翻着那本孕妇须知，随口问道。
“静县。”
“她先生没来？”
“好像是在南边做生意……”
“铃铃铃！”
桌上的电话骤然响起。
姜新禹站起身，走过去拿起电话：“喂，哪位？”
“姜队长，站长让你马上回站里！”电话里是王秘书的声音。
姜新禹看了一眼窗外的瓢泼大雨，说道：“王秘书，出什么事了？”
“戴局长的飞机失踪了！”王秘书压低嗓音说道。
第650章 凶多吉少
保密局堰津站。
站长室。
乔慕才面色凝重，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说道：“局线103，给我接南京站。”
两分多钟后，电话接通。
“喂？”
“是钟站长吧？”
“是我。”
“我是堰津站乔慕才。”
“哦，慕才兄啊，好久不见了！”
“是啊，重庆一别，再没机会见面……南京那边怎么样？”
“不瞒你说，我整天忙的焦头烂额，国府5月初还都南京，前期有很多工作要做，唉……”
如今的南京城满目疮痍，准备举行还都庆典的原国府大院破烂不堪，许多房屋被日军作为军需器材仓库，损毁十分严重。
每逢雨季，因为地下排水系统堵塞，文官处办公楼地面渗水，到处污水横流。
西花园植物大部分被毁，亭台楼阁墙皮脱落，太平湖水异物飘零，臭烘烘的气味经久不散。
这样的环境，自然是不符合还都要求，南京方面日夜施工，要赶在5月5日之前，呈现出一个体面的总统府！
寒暄了一会，乔慕才说道：“戴局长的专机，有消息了吗？”
钟站长叹了口气，说道：“我也着急啊……委座侍从室刚刚来电话催问，现在南京下大雨，暂时还没有消息。”
“我不太明白，飞机怎么会失踪呢？”
“机场方面说，有可能是电讯故障。”
“电讯故障，会不会影响飞机降落？”
“这个……我也不是很了解。”
“钟站长，有确切消息了，请务必通知我！”
“一定，一定。”
挂断电话，乔慕才心里还是感觉不踏实，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说道：“但愿老天能保佑戴局长平安无事！”
姜新禹和冯青山对视了一眼，说道：“站长，不是说，戴局长去了上海吗？”
乔慕才缓缓坐下，示意两人也坐下，说道：“上海在下暴雨，飞机无法降落，只好转道去南京，哪成想，南京也在下雨……遭瘟的天气，怎么哪哪都下雨呢！”
冯青山沉思片刻，说道：“您刚才说，戴局长的专机是电讯故障？”
乔慕才点了点头，说道：“飞机和地面通讯忽然中断，机场方面判断……”
“铃铃铃！”
桌上的电话骤然响起。
乔慕才赶忙拿起电话，说道：“喂，我是乔慕才！”
“情况有些不对啊！”电话里说钟站长的声音。
“怎么了？”
“警察局、宪兵大队，都出动了，找遍了整个南京城，也没发现戴局长专机的影子！”
“……会不会是去了别的地方？”
“不会！从青岛到上海，再飞到南京，燃油消耗的差不多了。”
“既然是这样，飞机也不可能永远待在天上，总是要降落的啊？”
钟站长声音很低沉，说道：“所以，我才觉得，情况不太乐观！侍从室刚刚又打来电话，转达委座的命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听到这句话，乔慕才感到脊背阵阵发凉，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慢慢侵袭上心头！
…………
下了一夜的大雨，在天蒙蒙亮的时候，终于渐渐停歇。
姜新禹洗漱完毕，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说道：“王秘书，戴局长有消息了吗？”
王秘书哈欠连天的说道：“还没有。”
“哦，站长呢？”
“站长熬了一宿，刚刚睡下。”
“你也赶紧休息一下吧。”
“我还行，后半夜睡了一会。”
挂断电话，姜新禹回到卧室，打开保险柜，从里面拿出一幅画。
听到响声，服部美奈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嘟囔着说道：“新禹，你干嘛呢？”
“拿一幅画。”
“又要拿去卖呀？”
姜新禹笑道：“你猜！”
服部美奈坐起身，佯嗔道：“不许学我……”
说了几句话，她也精神了，说道：“最近不知道是怎么了，特别喜欢吃酸的东西。”
“酸儿辣女。”
“酸儿辣女是啥意思？”
“民间的说法，女人怀孕喜欢吃酸，很可能怀的是男孩。”
“真的吗？”服部美奈颇有些半信半疑。
这个时间，琢玉阁古玩店已经开门营业。
姜新禹收起画卷，说道：“外面到处是水，今天就别出门了。”
“知道了……嗳，你不吃早饭了？”
“这两天站里事多，我得早一点去。”
“不行，吃了饭再去！”
早饭很简单，一碟酸萝卜条，一碟酸黄瓜，稀饭，馒头。
姜新禹吃过了饭，急匆匆出了家门。
…………
琢玉阁古玩店。
魏忠文说道：“我没挂出牌子，你不应该来，过于频繁见面，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姜新禹把画卷放在桌上，说道：“我知道，今天是破例，主要是来通知你一件事。”
“什么事？”
“军调代表驻地那几个特务，暂时不要揭穿他们，多提防着点就行了。”
“为啥？”
“档案股陈雷，被认为是内奸，我把特务名单藏在他家里，已经被搜出来了。”
“哦……”
魏忠文明白了，既然名单被搜出来，说明陈雷来不及把“情报”送出去，这个时候揭穿特务身份，显然是不符合逻辑。
姜新禹继续说道：“陈雷被认定是内奸，对我会起到掩护的作用！”
“那当然！放心吧，这个情况，我会尽快通知军调代表！”
“还有一件事，戴可能是出事了。”
“出事了……是什么意思？”
“昨天下午，戴的专机在南京附近失踪，从目前掌握的情况分析，估计是凶多吉少！”
魏忠文面露喜色，说道：“太好了，姓戴的要是一命呜呼，对我们来说，等于是解决了心腹大患！”
“另外……老魏，前几天，你是不是收了一个瓷罐？”
“对啊，你咋知道？”
“以后，尽量不要收来路不明的东西，让人看出你是个外行，同样会惹人怀疑！”
魏忠文愕然半晌，说道：“你是说，那个瓷罐是假货？”
“对！那家伙绰号豁牙子，瓷罐是从琉璃厂买的，做旧了。”
姜新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说道：“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
“好！”
送走了姜新禹，魏忠文想了想，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
第651章 天塌地陷
保密局堰津站。
站长室。
“笃笃！”
王秘书轻轻敲了敲门，侧耳听了一会，屋内毫无动静，他回身对冯青山说道：“站长太累了，可能是还没睡醒，要不，您再等一会……”
“进来。”屋内传来乔慕才略显沙哑的声音。
冯青山推门走进来，只见乔慕才坐在沙发上，身上披着外套，双眼布满了红血丝，明显是睡眠不足的状态。
“什么事？”乔慕才用手轻揉着太阳穴。
冯青山手里拿着一纸电文，说道：“站长，总部回电了……”
乔慕才立刻精神了，急切的问道：“戴局长有消息了？”
“暂时还没有。是关于如何处置陈雷的命令。”
“哦……”
乔慕才神经松弛下来，呆坐了一会，说道：“念！”
“陈雷通共一案，证据确凿，无需移交重庆再审，就地处决！”
乔慕才点了点头，说道：“我猜也是这么个结果……谁签发的命令？”
冯青山说道：“是毛主任。”
乔慕才面露欣慰之色，如果案子落到郑介民手里，还真能说究竟怎么处理，陈雷虽然官职低微，但是毕竟也是广东帮的人。
“这种焦头烂额的时候，毛主任还没忘了这么一件小事……”乔慕才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冯青山趋前一步，低声说道：“另外，还有一份密电！”
乔慕才微微一愣，说道：“密电？什么内容？”
“戴局长飞机失踪，上面担心是遭人劫持，去了延安！毛主任让我们密切注意这方面的消息！”
“这怎么可能！飞机上都是我们的人，何来劫持一说！”
“站长，我觉得，毛主任担心的不无道理，共党向来无孔不入，当年若不是熊向晖通风报信，胡长官怎么会功败垂成！”
乔慕才从冯青山手里接过电文稿，仔细看了一遍，说道：“既然是上面的意思，这件事还真得重视起来。”
冯青山犹豫了一会，说道：“卑职不太明白，毛主任这句话怎么理解，延安距离堰津千山万水，莫非……那边有我们的人？”
乔慕才面无表情的说道：“这份密电应该是通稿，所有省站都会收到。另外，处决陈雷的事，要尽快，我担心时间久了，有人会横生枝节，明白吗？”
“明白！”冯青山心里很清楚，这件案子是自己亲自审的，绝对不能给翻案的机会！
“你先出去吧！”
“是！”
等冯青山退了出去，乔慕才沉思半晌，伸手按了一下桌底的警铃，过了一会，王秘书推门走了进来。
乔慕才说道：“铁面佛有消息吗？”
王秘书愣了一瞬，说道：“没有。”
“有件事需要他查一下，你马上发报。记住，你自己操作，用加密电台！”
“可是……站长，戴局长严令，非重要情况，不得启用铁面佛……”
“这还用你教我吗？戴局长的飞机失踪，算不算重要情况！”
“……是！您说。”
“告诉他，密切留意最近两天抵达延安的飞机，飞机型号是美制DC—47……”
“铃铃铃铃！”
电话骤然响起。
乔慕才伸手拿起电话，说道：“喂，是我……”
“乔站长，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戴局长的飞机失事了！”电话里是钟站长低沉的声音。
“情况属实吗？”
“在南京板桥镇岱山，发现了飞机残骸……唉，不跟你说了，我马上也得赶过去，总部沈处长已经在来南京路上，全权处理这件事。慕才兄，你要节哀，再见。”
“再见……”
电话里随即传来忙音，乔慕才颓然跌坐在椅子上，他预感到了情况不好，当噩耗真正传来时，还是不敢相信这个残酷的事实！
从复兴社到特务处，再到军统、保密局，这一路走来，没有戴局长的大力提携，乔慕才不可能有今天的地位！
如今，最大的靠山没了，他的心里在一瞬间，恍若天塌地陷一般的无助！
王秘书在一旁拿着纸笔，还在等着记录发给铁面佛的电文，见乔慕才脸色惨白，关切的说道：“站长，您怎么了？要不要叫医生过来看看？”
乔慕才沉默了一会，怅然说道：“戴局长的飞机失事了！”
王秘书大吃了一惊，说道：“飞机失事了？那戴局长……”
短暂的悲痛失落，乔慕才缓过神儿来，说道：“还没有最后确定，这件事暂时不要外传……通知各部门，开会！”
“是！”王秘书转身匆忙走了出去。
十几分钟后。
会议室。
乔慕才此时已经平复了心情，扫视了一遍众人，说道：“因为紧急公务，我下午要去一趟南京，我不在的这段日子，站里的工作暂时由冯处长代责，希望各位能各司其职，做好自己的本分！”
会议进行的很快，不到一个小时就匆匆散会，乔慕才特意把姜新禹和冯青山留了下来。
“站长，是不是戴局长有消息了？”冯青山试探着问道。
乔慕才叹了口气，说道：“一个小时前，钟站长打来电话，在板桥镇岱山附近，发现了飞机残骸！”
冯青山并没显得太吃惊，飞机失踪了一天一夜，这个结果多少也猜到了，说道：“我也得到了消息，据说岱山村民，有人亲眼目睹一架飞机超低空飞行，几分钟后，就听见了一声巨响。”
乔慕才目光一闪，说道：“这个情况，在我办公室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
冯青山赶忙解释着说道：“哦，我也是刚刚听说，小道消息，做不得数……”
乔慕才略一思索，缓缓点了点头，说道：“我想起来了，你和南京警务督查大队大队长杨蔚交情莫逆，是从他那儿得到的消息吧？”
冯青山尴尬的笑了笑，说道：“是。”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杨蔚……我知道这个人，听说很受总部重用，他说出来的不会是小道消息吧？”
乔慕才淡淡的说道：“警务督查大队，参与了搜寻戴局长飞机的下落，杨蔚的话自然是可信的……好了，不说这个了，我要提醒你们一句，现在是非常时期，堰津站千万不能出一点差错！明白我的意思吗？”
姜新禹说道：“您的意思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就是这个意思！”乔慕才心里很满意，姜新禹的理解能力，总是让人很放心。
冯青山说道：“站长，您把站里工作交给我，副站长那边会不会……”
乔慕才摆了摆手，冷哼了一声，说道：“虽然还在一栋楼里办公，但是我们和远东情报处，实际上就是两个部门，我不去干涉他，他也没没权利插手站里的事！”
第652章 失手
青年路。
乌烟瘴气的赌场内，豁牙子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撸胳膊挽袖子，吆五喝六的玩得正高兴。
小岳站在人群外，看了一会，估计这家伙一时半会不能走，随即转身离开了赌场。
那天，姜新禹走后，魏忠文立刻通知了李组长，让他查一下豁牙子的底细，如果有可能的话，尽量把被骗的钱拿回来。
两百万虽然不算多，但是也不能平白无故让一个瘪三骗走，这笔钱不属于某个人，而是组织的活动经费。
魏忠文是好心办坏事，本想通过古玩店的经营，为组织筹措更多的经费，没想到栽在一个瘪三手里。
青年路的一条胡同里，走到尽头就是豁牙子家。
房子面积不大，两间上房，东西两侧各有一间厢房，因为多年没有修缮过，显得破败不堪。
豁牙子整天游手好闲，家里值钱的东西，基本上该卖的卖，该当的当，几乎就是一处空房子。
院门没锁，小岳轻轻推开斑驳的木板门，迈步走了进去。
厢房同样没上锁，屋内遍布蜘蛛网，到处是厚厚的灰尘，显然是很久没人进去过了。
上房挂着锁头，小岳从兜里掏出一根铁丝，伸进锁眼里捅了几下，“咔哒！”锁头应声打开。
进了屋子，小岳回手关好房门，四处打量一番。
豁牙子的家，称得上是家徒四壁，除了最基本的生活用品，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
一张掉漆的八仙桌，算得上是唯一的家具。
被褥胡乱堆在床上，小岳翻找了一会，没有任何发现。
这家伙把钱藏哪了？
都挥霍了？
床底下的一个鞋盒，吸引了小岳的注意，盒子表面没有灰尘，显得与屋子里其他物件格格不入。
小岳蹲下身子，把鞋盒拿出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双脏兮兮的布鞋。
这么烂的鞋子，有什么必要放在鞋盒里？
这种障眼法儿，自然是瞒不过受过专门培训的特工人员。
小岳把鞋子拿出来，再拿出盒底的纸板，几叠大额钞票，整整齐齐码放在最底层。
大致估算了一下，大概有一百六十万左右，剩余的钱，应该是被豁牙子挥霍了。
小岳把钱装进随身带来的帆布包里，刚收拾停当，忽听房门一响，身后一声怒喝道：“吗的，敢偷我的钱！”
豁牙子拎着一根木棒，气势汹汹冲了进来！
小岳没想到这家伙回来的这么快，其实他是不明白赌场里的门道，赢的最欢那个，最后一定输的最惨！
豁牙子感觉手气正旺，索性一把全押，结果输了个精光。
即便如此，他也不认为是庄家搞鬼，急三火四的回家取钱，准备接着再去赌。
回到家里，发现锁头放在窗台，知道家里进了贼，这才拎着木棒冲进来。
因为不是行动任务，小岳身上没带武器，在狭小的空间里，被豁牙子逼的手忙脚乱。
“嘭！”
小岳随手抓起桌上的饭碗扔了过去，豁牙子躲闪不及，饭碗不偏不倚，正中他的眉骨。
鲜血顿时淌了下来，豁牙子摸了一手的血，哇哇大叫着，抡起木棒冲过来，一副拼了命的架势。
小岳有些慌乱，他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对方连吵带嚷，要是把警察召来可就麻烦了。
虽然魏忠文告诫过他，只要把钱拿回来就行了，不需要动手伤人，但是此刻也顾不了那么多！
小岳顺手抄起凳子，猛砸在豁牙子的脑袋上。
豁牙子晃了两晃，仰面朝天摔倒在地上，身体直挺挺的抽搐着，眼白往上翻。
小岳扔掉手里的板凳，蹲下身试了一下豁牙子的鼻息，感觉有出气没进气，这个人眼看着就不行了。
听到了打斗声，隔壁邻居在院门向里面张望，只见敞开的屋门口，豁牙子满脸鲜血躺在那。
见此情景，邻居吓的转身就跑，边跑边喊道：“杀人了，快来人啊！”
附近有巡街警察，听到喊声，迅速跑了过来，问道：“怎么了？”
邻居回身指着胡同里，颤声说道：“杀、杀人了……凶手还在里面！”
“哪家？”
“最后一家！”
带队警长一摆手，几名警察掏出手枪冲进胡同，迎面和小岳刚好走了个面对面！
这是一条死胡同，跑是不可能了，小岳手无寸铁，面对几支手枪，他没有任何反抗余地！
…………
因为出了人命，案情比较重大，小岳被移送到红桥警察局。
负责办理此案的是刑事组探长李昂，此人在红桥一带，颇有点“名声”，吃喝票赌风花雪月样样精通，是一个十足的花花公子。
因为李昂父亲和局长是多年的故交，不到一年时间里，李昂由一名小警察摇身一变，成了刑事组一名探长。
此刻，李昂嘴里叼着香烟，翘着二郎腿，坐在桌子后面，在他对面椅子上是上了手铐脚镣的小岳。
“名字？”
“岳进宝。”
“年龄？”
“实岁23。”
“性别？”
“…………”
“哦，错了错了，籍贯。”
“河北保定。”
“职业？”
“在光明纱厂做工。”
“有正当职业，干嘛去偷东西？哦，我明白了，肯定是见钱眼开，然后就灵机一动，对吧？”
小岳低头不语，他现在没别的办法，只能等着组织设法营救，好在自己并没有暴露身份。
李昂把烟头按熄在烟灰缸里，啧啧着说道：“年纪轻轻不学好，入室盗窃，还杀人！这下好了，闹出了人命，等着蹲大狱吧！我还不是吓唬你，三十年二十年你也别想出来！”
说了一堆恐吓的话，李昂话锋一转，说道：“那个岳……什么宝，想不想少判几年？”
小岳低声说道：“咋不想。”
“你的结案报告，最终是由我来写。究竟是入室盗窃杀人，还是因为债务纠纷杀人，性质可完全不一样，实话跟你说，中间最少差十年！”
“您这是啥意思？”
李昂嘿嘿一笑，做了一个数钱的动作，说道：“这个世界上，只要肯花钱，没有办不到的事情！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第653章 赝品
正常来说，每次行动过程中，必须安排专人警戒、接应，撤退路线提前制定好。
让小岳单独执行这次任务，主要是为了他能多积累实践经验，谁也想不到，一个受过专门训练的特工，会在小河沟翻了船！
傍晚。
运河北街。
琢玉阁古玩店门前，挂出了收古钱币的牌子。
姜新禹把车停在对面，在街边买了几样水果放到车里，然后信步走进店里。
“哟，姜先生，您下班了？”宝根热情的打着招呼。
姜新禹点了点头，随意的四处打量。
一个灰白相间的瓷罐摆在醒目的位置，罐底印着“雍正八年制”的字样，表面看上去古色古香，仔细品鉴一番，就会发现问题。
老物件的旧色是岁月沧桑造成，呈不规则状，这个瓷罐通体旧色十分均匀，人工做旧痕迹明显，而且瓷罐的胎体较厚，雍正年间的瓷器胎体一般都比较薄。
只凭这两处疑点，就可以断定是一件赝品！
“姜先生，看好哪件了，我给您介绍介绍。”魏忠文凑了过来。
姜新禹指了一下瓷罐，说道：“新货？”
魏忠文面露尴尬之色，嘴上还要一本正经的说道：“您好眼力，这是宫里面的物件，您要是瞧上眼了，价钱好商量。”
“魏老板，你可别漫天要价，清代的古董，值不了几个钱，我就是比较喜欢这种样式。”
“您是老主顾，价钱好说，咱们里面谈，请！”
说着话，两人一先一后进了里间。
魏忠文回身关好房门，把瓷罐放在桌上，说道：“独立团目前在静县、大沽一带休整，十里外的大王乡，就是86军暂7师的驻地，最近双方摩擦不断，上面担心敌人找借口吃掉独立团，所以，要我们密切留意86军的动向！”
姜新禹说道：“好的，有这方面的情报，我会尽快送过来。”
军调期间，凡是涉及作战计划，警备司令部都会事先通知保密局，以留做备案。
驻军也怕担责任，落一个破坏和谈的罪名，有保密局监督，说明得到了上面的首肯。
“另外，还有一件事……说起来，都是它惹的祸！”魏忠文轻轻拍了一下瓷罐。
“出什么事了？”
魏忠文把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叹道：“本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谁曾想，会弄成这个样子！”
姜新禹不解的说道：“为什么不安排人警戒？即使豁牙子不回来，就不怕别人忽然来家里？”
“小岳新来不久，经验少，负责行动的同志，希望给他增加历练的机会！”
“你有什么打算？”
“我打听过了，豁牙子无亲无故，这件案子等于是没有喊冤告状的苦主，所以，你能不能通过警察局的关系，把小岳保释出来？”
“人命案，没有苦主，也不可能随随便便保释。况且，我出面保释一个纱厂工人，不太合适！”
“不需要你去保释，你只负责打通关节，其他的事我来安排！”
姜新禹摇了摇头，说道：“别以为警察都是吃干饭的，保密局裁下来的人，有好多去了警察局，若是被他们发现疑点，会牵连更多人！”
“那怎么办？”
魏忠文心里很着急，这件事他负有很大的责任，要不是收了一件假货，小岳也不会被抓。
姜新禹沉思了半晌，说道：“其实，有一个人若是肯帮忙，只需要一个电话，小岳就会被释放！”
“谁？”
“童万奇！”
“他……”
“据说，杜建时能当上堰津警察局长，就是走了童万奇的门路！”
“一个帮派的头子，有这么大的能力？”
“他是能跟小蒋说上话的人物，在重庆时，很多要员都是他的座上宾！”
“哦……你觉得童万奇会帮忙吗？”
“有童潼在，肯定会！”
若不是出于身份上的顾忌，即使是由姜新禹出面，从警察局捞一个人出来，也不会费太大的力气。
魏忠文说道：“好！我会尽快通知童潼的上线！”
姜新禹站起身，拿起桌上的瓷罐，说道：“这个我拿走了！”
魏忠文惊讶的说道：“你要它干嘛？”
“这么明显的赝品，你留着也没用，而且，我待了这么久，总不能空手出去吧。”
“对对对，唉，最近不知道怎么了，老是出错呢……”
姜新禹刚要伸手开门，想了想，回身说道：“小岳的真名就叫岳进宝？”
魏忠文说道：“岳进宝是化名，他真名叫岳良。”
“这件事要抓紧，时间拖的太久，我担心他的身份经不住查！”
“放心吧，今晚我就发报，让上面联络童潼的上级！”
…………
回到家里，厨房里飘来酱香的味道，姜新禹把水果递给小兰，说道：“做什么了，这么香？”
服部美奈迎了出来，微笑着说道：“我亲手做的酱猪骨！”
进了客厅，姜新禹把瓷罐放在茶几上，随口说道：“日本人也吃酱猪骨吗？”
“当然。不过，味道会有些不一样。”服部美奈替姜新禹脱下外套。
小兰在一旁说道：“小姐，现在开饭吗？”
服部美奈说道：“开饭吧。”
一大盘酱香四溢的猪脊骨，一盘生鱼片，两盘家常菜，外加一瓶清酒。
服部美奈说道：“小兰，去休息吧，这里不用你了。”
小兰躬身退了出去。
服部美奈给姜新禹斟满酒杯，说道：“我不能喝酒，要不然就陪你喝两杯了。”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亲自下厨，饭菜搞的这么丰盛，今天是什么日子？”
服部美奈抿嘴笑道：“你先喝一杯，我再告诉你。”
姜新禹仰脖干了杯中酒，顺势侵了一下服部美奈的脸颊，然后亮了一下杯底，说道：“可以了吧？”
“讨厌，弄了我一脸的酒味……”服部美奈娇嗔着说道。
姜新禹催促道：“说呀，到底是啥日子？”
服部美奈柔声说道：“笨，自己生日都不记得了？”
看了一眼墙上的挂历，姜新禹恍然大悟，今天确实是自己的生日，最近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他早把生日忘在了脑后。
第654章 登门拜访
“这些天，都忙昏了头，哪还记得生日……”
“我记得就行了……生日快乐！”
姜新禹心里百感交集，孤身一个人在堰津这么多年，从来没过一回像样的生日。
有人爱，有人惦念，有人记得你的一切，这才是生活该有的状态！
服部美奈摸了摸肚子，悠然神往的说道：“明年就好了，有两个人给你过生日……新禹，最近几天，小家伙总是踢我。”
“孩子可能是等不及了……”姜新禹停住筷子，估算了一下时间，说道：“应该还有一个多月了吧？”
服部美奈的心情，既期待又紧张，说道：“新禹，到时候，你一定要陪着我……我害怕。”
姜新禹握着她的手，温言安慰道：“放心吧，我会一直陪着你！”
服部美奈依偎在……
“尝尝我的手艺……”服部美奈夹了一块骨头，放在姜新禹的碟子里，问道：“怎么样，好吃吗？”
“好，好吃！还真是别有风味！”姜新禹赞不绝口的说道。
服部美奈得意的说道：“知道为啥好吃吗？”
“不知道。”
“你猜？”
“又让我猜……”姜新禹煞有介事的想了一会，笃定的说道：“我猜到了！”
“什么？”
“因为是美奈亲手做的，所以才这么好吃！”
“油嘴滑舌……”服部美奈轻打了姜新禹一下，说道：“告诉你吧，我用了八丁红大酱！”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八丁红……听说是日本宫廷特供品？”
“对呀，我自己做了一瓶，还不错吧？”
“确实不错……”
“汪汪！汪汪！”
黑妞在院子里忽然叫了起来。
服部美奈自言自语的嘟囔着说道：“黑妞叫什么，是不是饿了，我记得喂过了呀……”
“笃笃！笃笃”
门外传来敲门声。
小兰来到门口，问道：“谁呀？”
“请问，姜队长在家吗？”外面是冯青山的声音。
他怎么来了？
姜新禹略一思索，站起身快步来到门口，示意小兰打开房门。
冯青山笑容可掬的站在门外，身旁还有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女人。
姜新禹认识，女人是冯青山的太太。
黑妞兀自狂吠不止，张牙舞爪的离着有好几米远。
“呦，冯处长，冯太太，你们可是稀客啊，快请进，快请进！”姜新禹热情的招呼着。
冯青山微笑道：“来的冒昧，姜队长千万见谅！”
姜新禹说道：“哪有的事，快请进！小兰，泡茶！”
冯太太说道：“听说姜太太回来了，我心想着，怎么也该过来认识一下，就缠着青山来了。”
姜新禹客气的说道：“谢谢冯太太挂念……”
进了客厅，服部美奈起身微微额首致意，姜新禹说道：“美奈，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冯处长、冯太太。两位，我太太姜美奈！”
冯太太上前一步，拉着服部美奈的手，上下端详着，嘴里啧啧赞道：“姜太太长得真漂亮，难怪姜队长对你念念不忘。”
不等服部美奈开口，说道：“快生了吧？现在感觉咋样？”
“还好……”对这位自来熟的冯太太，服部美奈有些不太适应。
冯太太低声说道：“妹子，怀着孩子，你平时得多吃饭……”
冯青山轻咳了一声，板着脸说道：“一进来，就听你说个没完，能不能消停一会！”
他看了看餐桌上饭菜，半开玩笑的说道：“姜队长，饭菜挺丰盛啊，不过，我可得提醒你，按照委座的标准，你这个可有点超标了！”
冯太太在一旁说道：“姜太太最需要营养的时候，超标又怎么了？”
冯青山咳嗽了两声，冯太太这才讪讪住了嘴，拉着服部美奈坐到一旁，低声传授孕期的一些经验。
看见茶几上的瓷罐，冯青山伸手拿起来，把玩了一会，说道：“雍正八年……我算算，呦，距离现在好几百年，这东西挺值钱吧？”
姜新禹把茶碗推过去，说道：“冯处长对古董也有研究？”
冯青山放下瓷罐，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一窍不通！”
他话锋一转，故作漫不经意的说道：“姜队长，对戴局长遇难的事，你怎么看？”
姜新禹说道：“戴局长的事，还没有最后定论，我们这么说……不太合适吧？”
冯青山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微笑着说道：“别报幻想了，尸骨都找到了！”
“消息确切吗？”
“当然！”
“哦，我差点忘了，南京警务督察大队长杨蔚，你们有交情……”
冯太太又忍不住插嘴，说道：“他们是大学同学，当年杨蔚穷的吃不上饭，青山没少接济他。”
冯青山皱了皱眉，说道：“提这些干什么？我和姜队长谈话，你别跟着乱掺和！”
服部美奈站起身，说道：“冯太太，到我房间坐一下，有些事，要请教你。”
冯太太眉开眼笑的说道：“请教我，你算找对人了，当年，我生孩子的时候……”
见冯青山沉下脸，冯太太不敢再多说，亲亲热热拉着服部美奈出了客厅。
客厅门关上，冯青山摊开双手，说道：“她这一走，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姜新禹笑道：“女人嘛，都是这样。来，冯处长，喝茶。”
冯青山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赞道：“好茶！”
姜新禹说道：“按你这么说，戴局长遇难的事……”
冯青山放下茶碗，笃定的点了点头，说道：“飞机撞上岱山，当场爆炸起火，从现场找到了戴局长的配枪，还有一把损毁严重的宝剑！据说，那把剑，就是当年孙殿应送给戴局长的九龙宝剑！”
姜新禹沉默半晌，长叹了一声，说道：“想不到戴局长一世英雄，最后落得这么个下场！”
“是啊，所以说，这世上没有长胜将军，关公也有走麦城的时候！”
“冯处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冯青山诡秘的一笑，说道：“有一件奇怪的事，你肯定会感兴趣！”
“您说。”
“戴局长的配枪里，只有五发子弹，而在飞机残骸的一块钢板上，发现了一处弹痕！”
第655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的意思是说，戴局长在飞机上开了枪？”
“要不然，该怎么解释这件事？我的观点是，飞机失事，并非意外，而是人为！”
姜新禹惊讶的说道：“人为？这种说法，太耸人听闻了吧？”
冯青山身体略微前倾，说道：“绝非耸人听闻！戴局长的专机是美制DC—47，这是世界上公认安全性最好的飞机，飞行员百里挑一，受过美军教官严格培训，出现操作失误的概率太低了！”
“你别忘了，当时南京正下着大雨，据说岱山附近还有浓雾，能见度非常低……”
“不不不，如果是那样的话，飞行员完全可以选择去土山军用机场降落，怎么会出现在岱山？即使能见度再差，难道连一座山都看不见？”
见姜新禹沉吟不语，冯青山继续说道：“所以，我们可以大胆假设一下，飞机之所以撞到岱山，是因为出现了严重的故障！当然，故障一定是人为造成的，或者是动力系统，或者是电子系统，总之，是足以让飞机偏离航道，导致最后撞到了山上！”
“你说的弹痕怎么解释？”
“以戴局长的性格，肯定不会坐以待毙，我估计，他命令飞行员实施紧急迫降！要知道，在没有地面人员配合下，迫降等于九死一生，飞行员最了解其中的危险，所以，戴局长才掏出手枪，其意只是恫吓！”
姜新禹沉思半晌，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你的假设天马行空，听上去似乎很合理，不过，有一个关键问题说不通！”
“什么问题？”
“戴局长的专机每次起飞前，都要经过严格检查，外人根本没机会接近，你说的人为故障……这个说法太过牵强！”
冯青山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随手拿起茶几上的瓷罐，看了看又放下，说道：“最近一段时间，戴局长在各地整肃军贪，查办了很多正府要员，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你说是吧？”
“你的意思是……自己人？”
“除了自己人，谁能靠近戴局长的专机？”
“那你觉得，会是谁呢？”
冯青山笑道：“这个我不可不敢乱猜……总部沈处长负责调查此事，但愿真相能早日大白于天下！”
姜新禹赞叹道：“冯处长，都说你是小诸葛，见解确实不凡！”
冯青山大笑道：“千万别这么说，还什么小诸葛……不瞒你说，一点小事情，都搞的我晕头转向。”
“您谦虚。来，喝茶。”
“唉，戴局长不幸罹难，说实话，我这心里真挺难受，昨晚一夜都没睡好。”
“是啊……”
冯青山大手一挥，一副强忍悲痛状，说道：“算了，不说这个了！”
他瞥了一眼茶几上的围碟，说道：“这是什么点心？我还从来没见过。”
姜新禹把围碟推了过去，说道：“哦，这是日本的一种茶点，叫仙贝，是用粳米做的，松软香甜，你尝一尝。”
“是姜太太的手艺吧？”
“是。美奈也是第一次做这种点心，面饼有些硬，我都没好意思给你介绍。”
“客气了”
冯青山拿起一块仙贝，放进嘴里慢慢吃着，赞道：“家有贤妻，上得厅堂，入得厨房，姜队长，好福气啊。”
仙贝硬的硌牙，冯青山勉强咽下去，赶紧喝了一口茶水，脸上故作轻松的说道：“不错，别有风味！”
姜新禹心里暗暗好笑，他领教过美奈做的仙贝，听着冯青山言不由衷的赞美，说道：“冯处长喜欢，就多吃两块……”
冯青山连连摆手，说道：“不了不了，美味不可多得，尝尝就很好……姜队长，在汪伪时期，你和共党有过接触吗？哦，别误会啊，那时候国共是一家，有接触也属正常。”
话题转到这方面来了，姜新禹顿时警觉起来，说道：“接触过。那时候日本人搞清乡，每次都能抓到几个共党分子……哦，不光是共党，还有咱们的人。”
“我听说，草上飞带人袭击宪兵队那次，你亲手击毙了一名绰号叫二驴子的共党，有这回事吧？”
“有。当时也是没办法，他冲出来就开枪，我只能被迫还击。”
姜新禹心里很清楚，击毙二驴子的事，只在汪伪侦缉队有文字记录，冯青山知道的这么详细，肯定是调阅了那些档案文件！
冯青山叹了口气，说道：“是啊，在敌后潜伏就是残酷，眼睁睁看着自己人被杀而无动于衷……骆驼这个人，你认识吗？”
“骆驼？有点印象，你容我想想……”
姜新禹在心里快速思索着，冯青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东扯西扯绕来绕去，原来是查到了骆驼！
那件事的知情者除了老邱，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老邱早在45年就牺牲了，只要姜新禹自己不说，这件事就会成为永远的秘密！
冯青山或许查到了蛛丝马迹，但是他没有证据，要不然不也会当面询问，肯定在暗中继续调查！
想到这，姜新禹故作恍然，说道：“我想起来了，侦缉队有一个锅炉工叫骆驼，后来不辞而别，不知道跑哪去了！冯处长，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人来了？”
冯青山干笑两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是这么回事，最近得到情报，骆驼其实是一名共党分子！”
姜新禹吃惊的说道：“他是……共党？”
“共军的大沽支队知道吧？”
“知道。”
“骆驼就是其中一员，而且还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这么说，离开侦缉队后，这家伙投靠了草上飞……”
“你错了，骆驼一直都是草上飞的人！”冯青山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姜新禹，试图从中找出破绽。
姜新禹苦笑了一下，说道：“太大意了，共党潜伏在眼皮底下，我竟然毫无察觉！幸亏是在抗战期间，要是换成现在，我的责任可就大了！”
冯青山微笑着说道：“一个呆头呆脑、情绪都写在脸上的人，能瞒过大名鼎鼎的乌鸦，实属不易！”
第656章 会吗
送走了冯青山夫妇，服部美奈扶着腰慢慢坐下，表情奇怪的看着姜新禹，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什么事这么好笑？”姜新禹随口问道。
冯青山的一番话，让姜新禹心生警惕，以后对这个人要加倍提防，他调查骆驼这件事，说明对自己的疑心并未解除。
服部美奈笑够了，说道：“冯太太告诉我，生孩子就像鸡下蛋一样，没啥好怕的。”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话糙理不糙，其实还真是差不太多……”
“铃铃铃铃！”
桌上的电话响起。
姜新禹起身走过去，伸手拿起电话，说道：“喂，哪位？”
“是我。”电话另一端是童潼的声音。
姜新禹莫名的有些紧张，回头看了服部美奈一眼，说道：“哦，是你啊，有事吗？”
“我要走了。”
“……去哪？”
“回重庆。”
“什么时候走？”
“周日。”
“周日……后天？”
“嗯。”
“那……祝你一路顺风。”
电话里沉默了一会，童潼的声音带着哭腔，说道：“除了这句话，你就没别的话要说吗？姜新禹，你真是铁石心肠，我恨死你了！”
听筒里随即传来忙音，童潼挂断了电话。
姜新禹慢慢把电话放回去，心里一片茫然，自己能说什么，说的越多越是纠缠不清，还不如快刀斩乱麻！
服部美奈问道：“新禹，你怎么了？”
“没什么……”
“你骗人！刚刚还在笑，接了一个电话就不高兴了。”
除非涉及组织上的事，姜新禹在家里很少掩饰情绪，一个服部美奈，一个小兰，没必要在她们面前戴着面具。
姜新禹也没想隐瞒，说道：“童潼要回重庆了，跟我道个别。”
服部美奈歪着头想了一会，目光灼灼的看着姜新禹，说道：“听说她要走，你是不是觉得很难受？”
“确实有点难受……”在这件事情上，姜新禹不想昧着良心说话，更不想欺骗服部美奈。
服部美奈柔声说道：“童小姐走的时候，你去送送她……那么看着我干嘛？”
“美奈，你不生气？”
“生气！”
“那你还让我去送她？”
“你不去送她，我会更生气！”
“为什么？”
“如果你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我也不会喜欢你！”
“美奈……”
“嗯？”
“你真的成熟了好多。”
服部美奈佯嗔道：“那就是说，我以前很傻，对吗？”
姜新禹说道：“不是傻，是单纯可爱。”
服部美奈撅着嘴说道：“又来哄我，明明就是傻……”
“铃铃铃！”
电话再次响起。
“喂，哪位？”姜新禹拿起电话。
“还是我！”电话里的童潼气势汹汹，好像忽然换了一个人。
不等姜新禹说话，童潼抢着说道：“明天中午，我要和你见一面！”
“什么事？”
“大奎他……”
“哦，还是见面谈吧。”
“那可说好了，是你要见我，不是我要见你！”
“当然。我们在哪见面？”
“惠发酒楼。”
“河西街那家？”
“对，就是吃旱虾那家……”
“我知道了。”
“还有一件事，潇潇书屋老板欠我一些钱，你帮我带过来。”
“欠你多少钱？”
“我忘了，问你的日本太太，她知道。”
“……还有其他事吗？”
“没了！”
电话随即挂断。
姜新禹无奈的摇了摇头，童潼的性格始终没变，依然是那个以自我为中心，刁蛮任性的姑娘。
“又是童小姐？”服部美奈把茶碗递给姜新禹。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约我明天见面，说是有事情和我谈。哦，对了，潇潇书屋老板欠童潼多少钱？”
“58万。问这干嘛？”
“童潼让我顺路把钱带过去。”
服部美奈发了一会呆，然后幽幽的叹了口气，说道：“我猜，童小姐的心情，就像我当初离开你一样，舍不得，放不下，还必须要走！”
姜新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除了徒增烦恼，什么也解决不了，说道：“时间很晚了，早点睡吧。”
洗漱完毕，两人回到卧室。
今天实在太累了，姜新禹躺在床上，感觉自己随时都能睡着，喃喃着说道：“还是床舒服啊……”
服部美奈换好了睡衣，侧身看着姜新禹，眼珠转了转，说道：“新禹，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嗯……”姜新禹困意上来了，上眼皮和下眼皮开始打架。
“假如我不回来找你，你会娶童小姐吗？”
“……我会去大阪找你。”
服部美奈娇嗔着说道：“答非所问，狡猾！”
“睡吧。”姜新禹翻了个身，伸手……
“会吗？”服部美奈在姜新禹耳边轻声问道。
黑暗中，姜新禹没有回答。
他也在扪心自问，假如服部美奈不回来，自己会娶童潼吗？
会吗？
答案似乎显而易见！
…………
红桥警察局。
李昂歪靠在椅子上，一只脚搭在桌上，手里夹着香烟，正在翻阅小岳的卷宗。
房门一响，局长倒背着手，迈着四方步走了进来。
李昂赶忙站起身，毕恭毕敬的说道：“局座，您有事啊？”
局长四处看了看，说道：“你父亲最近在忙什么？”
“嗨，见天儿的拎着鱼竿往白河跑，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瘾头。”
“回去转告他，周日我去家里看看。”
“呦，那敢情好，我爹他整天念叨着您，要不是我拦着，早就来局里找您来了。”
局长坐在椅子上，拿起桌上的卷宗，随手翻了几页，说道：“岳进宝的案子，结案报告写了吗？”
李昂说道：“岳进宝入室盗窃，意外致人死亡，不过……”
局长打断他的话头，说道：“结案报告要重新写！”
“咋写？”
“因债务纠纷，岳进宝上门催债，双方随即发生争吵，豁牙子手持木棒意欲行凶，却不慎自行摔倒，头部着地，造成意外死亡！”
李昂心知肚明，肯定是岳进宝花了钱，或者是托了关系，生生把黑的说成白的！
见李昂迟疑，局长沉下脸，说道：“怎么，有问题吗？”
李昂连忙说道：“没问题。只是这件案子，有一处疑点……”
局长伸手制止，说道：“照我说的办，有你的好处！”
第657章 同样的问题
潇潇书屋。
书室有两个女学生，一边低声细语，一边翻阅手里的书，桌上放着两瓶汽水。
姜新禹在书架间看了一会，楚潇潇从书室走出来，说道：“姜先生，需要哪类书，我可以帮你推荐一下。”
姜新禹眉毛一挑，略有些惊讶的说道：“你认识我？”
楚潇潇微笑道：“姜先生两天前来过小店，我的记忆力没那么差。”
下大雨那天，两人面对面的接触只有短短十几秒钟，姜新禹确信当时楚潇潇在看向别处，她怎么知道自己是谁？
只能说明一点，这个女人早就认识自己！
“楚老板，童小姐委托我，过来取一笔钱。”
“哦，好的，好的，早就准备好了。”
楚潇潇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递给了姜新禹，说道：“不知道童小姐住在哪，要不然我早就送过去了，麻烦您了。”
“不麻烦，我正好顺路。”姜新禹看都没看，把信封放进公事包。
楚潇潇说道：“姜先生最好还是清点一下的好。”
“楚老板言而有信，我信得过你。”姜拿起柜台上的钢笔，说道：“我给你写一个收条吧。”
楚潇潇微笑道：“不必了，你信我，我也信你！”
姜新禹笑了笑，放下手里的钢笔，说道：“这么大的店，忙的过来吗？干嘛不雇一个伙计？”
楚潇潇说道：“忙是忙了点，总比闲着好，雇伙计还要增加一笔费用。”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再见。”
“您慢走。”楚潇潇在身后说道。
…………
半小时之后。
河西街。
惠发酒楼。
童潼坐在一楼靠窗的桌位，见姜新禹下了车，立刻拿起一份报纸挡住脸。
进了酒楼，姜新禹四处看了看，径直来到童潼近前，说道：“等着急了吧？”
童潼放下报纸，惊讶的说道：“你咋知道是我？”
姜新禹把公事包放在一旁，拉开椅子坐下，说道：“除了你之外，我想不出谁会倒着看报纸。”
报纸确实拿倒了，童潼的窘迫只持续了一秒钟，抢白着说道：“你迟到了十分钟！”
“没办法，学生罢棵游形，我绕道来的……钱给你带来了。”姜新禹把信封放在桌上。
童潼打开信封，漫不经意的看了看，忽然“咦”了一声，从里面抽出一纸折叠的信笺。
看完了信笺内容，童潼自言自语的说道：“字写的还蛮好看呢……”
说着话，她把信笺随手扔在桌上。
姜新禹捡起来看了一遍，原来是楚潇潇写给童潼的致歉信，字迹娟秀工整，一手漂亮的楷书，颇有些颜真卿的风范。
“找我什么事？”姜新禹问道。
“我饿了。”童潼理直气壮的说道。
现在是中午，两个人也不可能在饭馆里干坐着，姜新禹招手叫过伙计，说道：“点菜。”
伙计说道：“二位想吃点啥？”
来这家饭馆，童潼心里早有打算，说道：“我要一份旱虾！”
对她来说，旱虾不是一道菜那么简单，更是一段感情的开始，那段感情温馨甜蜜，刻骨铭心！
姜新禹又点了两个菜，对伙计说道：“就这些，让灶上快一点。”
“得咧，马上就好！”伙计退了下去。
童潼说道：“那么急干嘛，你有事吗？”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最近事情特别多……”
童潼想了一下，说道：“是因为戴局长死了吗？”
“戴局长的事，你听谁说的？”
“我爹。”
“别乱讲，事情还没有最后确实。”
童潼哼了一声，说道：“我才没乱讲，飞机从天上掉下来，人还能不死？除非他是神仙！”
姜新禹岔开这个话题，说道：“你在电话里说，大奎怎么了？”
“对呀，我就是想问你，大奎还没回重庆，到底是咋回事？”
“不会吧？”
“我爹说的，还能有假嘛。”
“这就奇怪了……”
说话间，伙计端着托盘把饭菜一一摆在桌上，躬身说道：“饭菜齐了，二位慢吃慢用。”
童潼叫住了伙计，说道：“嗳，给我们上一瓶女儿红！”
伙计说道：“女儿红是两斤一坛，您看……”
童潼打断他的话头，说道：“那就上一坛，问啥子，又不是不给钱！”
姜新禹说道：“童潼，还是别喝酒了，我下午有一个会……”
童潼不高兴的说道：“我明天就要走了，想和你喝点酒都不行吗？”
这个理由让人无法拒绝，姜新禹只好闭了嘴。
“我刚刚还在想，大奎会不会是没离开堰津？”童潼说道。
姜新禹顺着她的思路，说道：“为什么会这么想？”
“他就这么回重庆，担心被我爹骂，所以在暗中保护我呗。”
“哦，也有这个可能。”
“唉，这个大奎，真是让人不省心！”
姜新禹没再搭话，心想着童潼回重庆之后，在适当的时机，把事情真相告诉她也不迟。
连续喝了几杯酒，童潼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抹嫣红，瞥了姜新禹一眼，说道：“你来见我，她知道吗？”
“谁？”
“别装傻。”
“哦，你是说美奈啊，她知道。”
“她不吃醋？”
“童潼，美奈没那么小心眼，知道你要走了，还嘱咐我到时候去送你。”
“……你就是替她说好话！”
童潼举杯一饮而尽，目光迷离的看着姜新禹，说道：“反正我都要走了，也不怕你笑话，今天，我想说啥就说啥！”
“你说吧，我不笑话你。”姜新禹夹了一只旱虾，放在童潼的碟子里。
“我喜欢你，你知道吗？”
“当然。”
“她要是不回来，你会……娶我吗？”童潼的声音低了下来，今天借酒盖脸，主要就是为了问这句话。
从一个姑娘的嘴里，说出这样的话，不论喝了多少酒，还是觉得很难为情，即使是童大小姐也不例外。
服部美奈问过这个问题，如今童潼也来问，姜新禹心里无比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正在这个时候，酒楼房门一响，刘德礼迈步走了进来。
他刚刚得知童潼要回重庆，来不及提前联络，紧忙着找到了惠发酒楼……
第658章 灵活策略
姜新禹知道，刘德礼忽然出现，肯定是来找童潼，自己在场，他们就没办法接头。
姜新禹打开公事包翻了翻，站起身说道：“童潼，你先坐一会，我出去买包烟。”
童潼连连点头，说道：“哦，好的，你去吧……”
两人各有各的想法，童潼也看见了刘德礼，自然是巴不得姜新禹离开一会。
刘德礼假装找人，楼上楼下转了一圈，见姜新禹离开，他赶忙来到童潼身侧，低声说道：“半小时之后，永泰茶馆。”
说完这句话，他匆匆走了出去。
永泰茶馆也在河西街，距离惠发酒楼不足两百米。
几分钟后，姜新禹回到酒楼，拆开刚买的香烟，抽出一支点燃，说道：“童潼，明天坐几点的车？我去送送你。”
“嗯……下午四点。”童潼心不在焉的说道。
“直接回重庆吗？”
“我爹还要去一趟上海，说是有生意谈。”
“上海是个好地方，十里洋场，花花世界，你可以领略一下别样的风景！”
“……新禹，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
“怎么了？”
“没事，可能是喝多了，头有点晕，回去休息一会就好了。”
“我送你。”
“不用，不用，你那么忙，我自己叫黄包车。”
姜新禹也没勉强，童潼忽然要走，肯定是去和刘德礼接头。
他回身说道：“伙计，结账！”
童潼连忙拦住姜新禹，说道：“你啥都没吃，再待一会吧。”
河西街笔直一条大街，童潼担心自己去永泰茶馆接头，会让姜新禹看的一清二楚。
姜新禹也想到了这一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说道：“那我就不送你了，还真是没吃饱……”
童潼心里很是懊恼，本来有一肚子话要对姜新禹说，偏偏刘德礼来“捣乱”，这一别怕是山高水远，再也没机会见面了。
她多喝了几杯酒，出门被风一吹，感觉有些头晕目眩，身子晃了两下，招手叫道：“黄包车！”
在街边等活儿的车夫赶忙跑过来，放下车把，殷勤的说道：“小姐，您要去哪？”
“永泰茶馆！”童潼坐上了车。
两个歪戴帽子的家伙刚好路过，听见了童潼和车夫的对话。
等黄包车走远，其中一个低声说道：“川子，看见没，那小酿们儿喝多了。”
川子嘿嘿笑道：“长得还挺俊……”
“这是谁家的姑娘？”
“不认识，听口音，好像是四川人，可能是来走亲戚的吧？”
“外地人，那就更好办了！”
“二震，你想干啥？”
“干啥……送到嘴边的肥羊，你不馋？”
“会不会出事啊？”
“她一个姑娘家，这种事还有脸到处张扬？”
这两个家伙，都是义和会的人，平时在码头车站专门坑害外地人，打闷棍、套白狼，坑蒙拐骗偷，坏事没少做。
见童潼明显是喝多了酒，觉得是一个下手的机会，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更加勾起了他们的兴致。
在汪伪时期，姜新禹当警察的时候，河西街是他的管辖区域，这片儿的地痞流氓不说都认识，起码也是八九不离十。
眼见川子和二震在街边嘀嘀咕咕，姜新禹知道，这两个家伙没安好心，估计是在打童潼的主意。
本想出去警告一下，转念又一想，干脆借这个机会，抓他们的现行，把这两个祸害扔进大牢关上几年。
…………
永泰茶馆。
包厢内。
童潼坐在刘德礼对面，打了一个酒嗝，说道：“找我啥事？”
闻着扑鼻的酒味，刘德礼皱了皱眉，说道：“你喝酒了？”
“喝了一点。”
“在老奸巨猾的特务头子面前，你怎么能喝酒呢？万一说漏嘴怎么办？”
“啥老奸巨猾，说的怪吓人的……他哪里老了？”
“童潼同志，你不要……”
刘德礼想说“你不要胡搅蛮缠”，总算在最后关头，生生把这四个字咽了回去，对待自己同志不能用这样的措词。
“好了，说正事。我听说，你要回重庆了？”
“明天下午就走。”
“我是你的上级，这么大的事，你应该提前通知我！”
“……我忘了。”
刘德礼忍住气，语气尽量平和，说道：“为什么忽然要走？”
童潼轻叹了口气，说道：“我爹说，我来堰津就是一个错误，他要替我纠正这个错误。”
“那件事，令尊考虑的怎么样了？”
“他还是要求我退档。”
“态度很坚决吗？”
“嗯。”
刘德礼之所以急着见童潼，是因为上级有了一个新思路，如果童万奇坚持要求童潼退档，可以采取相应的灵活策略！
所谓的灵活策略，就是答应童万奇的要求，希望他能找机会策反范家增，或是提供双方见面的机会。
毕竟从实际意义上来说，童潼没有太大的作用，当初吸收她加入组织，真实意图也是想从童万奇身上下功夫。
刘德礼和颜悦色的说道：“童潼，如果组织上暂时开除你，你会怎么想？”
童潼瞪大了眼睛，说道：“开除我？为啥？”
“我说的是暂时，并不是永久开除，在合适的时候，组织上随时欢迎你回来！”
“啥意思嘛？”
“就是牺牲个人利益，为组织做更大的贡献！”
当初加入组织，主要是受到汪学霖的影响，现如今对童潼来说，加入还是退出，似乎也没那么重要。
她想了一会，意兴阑珊的说道：“随便吧，我服从安排。”
担心童潼因此情绪失控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刘德礼暗暗松了口气，说道：“还有一件事，明天上午，我需要和令尊见一面。”
“还见？我爹那个人，你是不了解，他要是认准一件事，八头牛也拉不回来！”
说完这句话，童潼想了想，低声嘟囔着说道：“好像少说了一头牛……”
刘德礼笑了笑，说道：“你只管安排吧，至于结果怎样，你就不用管了！”
“那好吧……”
“明天上午十点钟，还在这里见面！”
“知道了。”
“我先走，过十分钟，你再走。”
童潼点了点头。
刘德礼戴上礼帽，推门走了出去。
第659章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阳春三月，乍暖还寒。
街上的行人稀少，主要还是天气的原因，北风吹过，依然带着彻骨寒意。
童潼出了茶馆，她的心情有些烦躁，不想太早回去，沿着马路慢慢走着。
川子和二震不远不近的尾随，他们在寻找合适的时机，准备找一个僻静处下手。
不知不觉中，来到了街尾，童潼走累了，四处张望着，准备叫一辆黄包车。
二震和川子互相对视了一眼，童潼身后是一条幽深的巷子，这个地方比较偏僻，无疑是最佳良机！
二震紧走几步，来到童潼面前，客气的说道：“小姐，我打听一下，永泰茶馆怎么走？”
“过了十字路口，左手边……”童潼好心指点着。
二震负责吸引注意力，川子悄悄绕到后面，用一块抹了迷药的手绢，猛然捂住了童潼的口鼻。
对这种旁门左道，童潼再熟悉不过了，一闻到迷药的味道，立刻知道中了别人的暗算。
童潼推开捂在嘴上的手绢，不辨东西南北，踉跄着向前走去，她是想尽快到人多的地方，歹徒自然就不敢再下手。
中了迷药，药性迅速麻痹神经中枢，童潼以为自己是在沿街走，其实是进了身后的巷子。
川子把手绢揣进兜里，嘿嘿笑道：“瞧瞧，这姑娘多懂事，不用咱们动手，自己就去了！”
二震犹豫着说道：“川子，看她的穿戴，像是大户人家的闺女……”
“大户人家咋了，怂了？”
“不是怂了……”
“事儿都做了一多半，难不成咱俩抹身回去？管那么多，就算是市长的闺女，她也只能吃个哑巴亏了！”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鬼鬼祟祟的跟在童潼身后。
进了巷子，童潼感觉头晕目眩，实在坚持不住了，像是喝醉酒一样，几次都险些撞到墙上。
她扶着墙站住，喊道：“有人吗？帮帮我！”
就如同梦魇了一样，拼劲力气大声呼喊，其实只发出了微弱的声音，更像是在呢喃着自言自语。
二震和川子走过来，看童潼现在的样子，知道药性已然发作了。
川子凑到近前，说道：“姑娘，你这是咋了？”
看着眼前这张越来越模糊的脸，童潼喃喃着说道：“我、我头晕……帮帮……我……去惠发酒楼，让、让姜新……”
话还没说完，身子一软，不由自主的堆坐在墙根。
川子快步走过去，从童潼外套兜里拿出那个信封，打开粗略检视一番，回身对二震说道：“看看，没白费劲吧？起码有百八十万！”
二震此时色迷心窍，不错眼珠的打量着童潼，阴笑道：“川子，这么水灵的姑娘，咱哥俩今天可算捞着了！”
一个声音问道：“捞着什么了？”
“捞着……谁！”
发现回答自己的不是川子，二震吓了一跳，赶忙回头一看，身后不远处，姜新禹施施然走了过来。
“姜、姜警官？”二震连退了两步。
川子也吃了一惊，随即低声说道：“怕他干啥，现在不比从前了！”
保密局是情报机构，所有人员都有对外身份，姜新禹的堰津站行动队长身份，这两个家伙并不知情。
二震胆气也壮了起来，对姜新禹一抱拳，说道：“呦，姜警官，好久不见了，在哪发财呢？”
姜新禹说道：“火油厂。”
二震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打着哈哈说道：“火油厂可是好地方，薪水高，听说逢年过节还有分红……”
听见姜新禹的声音，勉力支撑的童潼终于放松下来，内心的恐惧烟消云散，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川子抢步上前，拦住了姜新禹的去路，嬉皮笑脸的说道：“姜先生，以前可没少挨你欺负，不过，我们哥俩也不计较，今天就别管闲事了……”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没办法，我这个人就爱管闲事！哦，忘了告诉你们，警察马上就到！”
二震脸色顿时变了，慌慌张张的朝巷子口张望，说道：“川子，警察来了，快走吧！”
川子恶狠狠的瞪着姜新禹，说道：“姓姜的，你有种！以后走路小心点，别让我们碰见你！”
撂下两句场面话，这两家伙打算夺路而逃。
姜新禹冷笑道：“想走，哪有那么容易！”
“你他吗的找死！”
川子对二震打了一个手势，各自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一左一右，朝着姜新禹步步逼近。
姜新禹从腰里掏出手枪，咔哒一声顶上子弹，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两个目瞪口呆的家伙，森然说道：“今天，我教你们一个乖，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川子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匕首也扔在一旁，连声说道：“姜、姜先生，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们这一回……”
“砰！”
“砰！”
姜新禹毫不犹豫，扣动扳机连开两枪，子弹打碎了他们的膝盖骨，这俩家伙抱着腿凄厉惨叫着。
本打算把他们送进监狱，这件事也就算过去了。
姜新禹临时改了主意，对待这种伤天害理的人渣，不给他们一点教训，将来放出来还是祸害！
听到枪声，在附近搜寻的警察，立刻赶了过来。
姜新禹掏出证件，对带队警长晃了一下，说道：“这两个人光天化日之下，当街绑架良家女子，抢劫、下药，图谋不轨！”
警长也认识二震和川子，知道这俩都是惯犯，说道：“长官，您放心，这次肯定不能轻饶了他们！”
“结案之后，给保密局行动队打一个电话！”
“明白！呃，那位姑娘……”
“她是我朋友，你们不用管了。”
“是！”
警长一挥手，上来几个警察，连拖带拽把二震和川子弄上警车。
姜新禹走到童潼近前，蹲下身拍了拍她，呼唤道：“童潼，醒一醒，醒一醒！”
听到熟悉的声音，童潼缓缓睁开眼睛，茫然看了姜新禹一会，随即又沉沉睡去。
姜新禹只好抱起她，大步流星出了巷子，他的轿车停在不远处。
“新禹，别离开我……”童潼无意识的喃喃着，长长的睫毛下，缓缓流出两行清泪。
第660章 我不回去了
梅花巷13号。
汪宅。
童潼坐在椅子上，双手托腮，出神的望着窗外。
小纽扣把一杯咖啡放在桌上，轻声说道：“小姐，咖啡煮好了。”
童潼毫无反应。
“小姐，小姐？”小纽扣伸手在童潼眼前晃了两下。
“干嘛？”童潼挡开小纽扣的手。
小纽扣眼珠转了转，嬉笑着说道：“小姐，还在想姜先生呢？”
童潼瞪了她一眼，嘟囔着说道：“胡说什么呢，我想他干啥！”
“昨天，姜先生送你回来的时候……”
“闭嘴！”
“说说怕啥子嘛……”
“笃笃！”
门外传来敲门声，一个女人说道：“童潼，我可以进来吗？”
童潼坐直了身子，说道：“五姨娘，进来吧。”
房门打开，一个三十多岁，身穿翠绿色旗袍，风姿绰约的女子迈步走了进来，她是童万奇的五姨太。
童万奇一共六个姨太太，能和童潼聊得来的，只有这个五姨太。
落座之后，五姨太关切的说道：“童潼，昨天的事，没吓着吧？”
童潼摇了摇头，吩咐道：“小纽扣，去煮一杯咖啡来。”
“不用了，我喝不惯那种洋玩意儿……”五姨太示意小纽扣出去。
小纽扣躬身退了出去。
“童潼。”
“嗯？”
“那个姜新禹，到底是哪里出奇？咋就能把你迷的神魂颠倒呢？”
“乱讲！啥神魂颠倒……”
“昨天，他送你回来的时候，你抱着人家不撒手呢。”
“我晕过去了，不知道咋回事……”
“不对吧？你都睁开眼睛了呀？”
“嗳呀，你不懂，我那是假装睁眼睛！”
五姨太微笑着说道：“好好好，假装睁眼睛。童潼，告诉姨娘，你俩……到啥地步了？”
闻听此言，童潼警惕的说道：“这些话，是爹让你问的吧？”
五姨太格格娇笑道：“瞧你说的，我是你姨娘，就不能问问了？”
“我不想说！”
“童潼……”
“别问了，烦死了！”
“好好好，不问了不问了……”
房门一响，童万奇推门走了进来。
五姨太赶忙站起身，快步迎了过去，说道：“老爷，您回来了。”
说话间，对童万奇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啥也没问出来。
童万奇哼了一声，说道：“谁也指望不上！”
五姨太低声辩解着说道：“你的宝贝闺女，上来脾气是啥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童万奇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说道：“行了行了，你先出去吧！”
五姨太说道：“那行，你们爷俩聊着，我去后院看看。”
目送五姨太出了房间，童万奇背着手，在屋子里四处看了看，说道：“童潼，你的东西收拾好了吗？”
“还没有。”童潼闷闷的说道。
“四点钟的车，你咋还不紧不慢……”
“爹，你和刘先生谈的咋样了？”
“唉……”
童万奇叹了口气，慢慢坐在椅子上，说道：“要不是为了你，我才不会答应他们的要求！”
关于策反范家增的事，刘德礼严守机密，所以童潼并不知情，说道：“啥要求？”
这件事事关重大，童万奇可不敢告诉童潼。
以他的性格，最在乎的是“信义”两个字，既然答应了共党方面，自然不能出尔反尔。
童万奇打开木制烟盒，拿出一支雪茄，说道：“你就别问了，总之，共党已经把你除名了！”
“哦……”童潼没有太大反应，除名这件事，刘德礼提前告诉了她。
童万奇想了想，把雪茄又放回烟盒，站起身说道：“走吧，跟我去向你汪叔叔辞行。”
童潼纹丝未动，沉默了一会，说道：“爹，我不走了。”
“你说啥？”童万奇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不走了，你和姨娘回去吧。”
“不走了？”
“嗯。”
“童潼，不是都说好了嘛，咋又变卦了？”
“就是不想走了……堰津挺好的，夏天还能到海边玩，不像重庆又闷又热。”
“再好也不如家好，你还能在堰津住一辈子？”
“住够了，我就回去。”
童万奇沉思了一会，缓缓说道：“我明白了，其实，你还是舍不得那个姜新禹，对不对？”
童潼扭过脸，说道：“才不是呢……”
童万奇冷冷的说道：“姓童的就应该敢作敢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别说谎骗你爹！”
“是！”
“你……”
童万奇把烟盒重重的拍在桌上，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倏忽间停下脚步，说道：“童潼，你咋能这么傻，天底下好男人都死绝了吗？怎么就认准一棵歪脖树了？”
“我喜欢这棵歪脖树。”童潼梗着脖子，倔强的说道。
“你喜欢，好！问题是，歪脖树不喜欢你，没脸没皮的缠着人家做啥子！”童万奇声色俱厉的低吼道。
童潼小嘴一扁，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噼里啪啦掉了下来，呜咽着说道：“我就是没脸没皮了，怎么了，我愿意，我喜欢，呜呜……”
把闺女骂哭了，童万奇的心也软了，他慢慢坐了下来，叹了口气，说道：“别哭了，是爹错了，不该骂你。不过，姜太太回来了，你留在堰津又有啥用？”
他这么一说，童潼哭的更凶了，抽噎着说道：“我知道，不用你告诉我，呜呜……”
“好了好了，既然你不想走，就多住些日子！”
对这个宠溺过头的闺女，童万奇着实头疼，打不得骂不得，只能顺着她的心意哄着来。
童潼止住了哭声，泪眼婆娑的说道：“爹，等我想开了，就回去了，您别生气。”
童万奇疼爱的看着闺女，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你呀，就是我命中的魔星！”
童潼破涕为笑，噘着嘴说道：“您不是说了嘛，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我这次来堰津，让你支使的团团转，见那个姓刘的，去警察局捞人……”
“爹，那个人放了没有？”
“哼，别说是一个，就是十个八个，老杜也得给我这个面子！”
“还是爹有本事！”童潼嬉笑着说道。
童万奇故意板着脸，说道：“少给我戴高帽……哦，对了，切记一点，以后不准再和共党来往！”
童潼说道：“知道了……”
第661章 搭档
运河北街。
琢玉阁古玩店。
李昂推门走进店内，在博古架间徘徊着，摸摸这，看看那。
总有来闲逛的客人，魏忠文起初并未在意，直到李昂弯腰把玩着一个玉碗，腰里露出半截枪套，他这才警惕起来。
略一思索，魏忠文从柜台里出来，客气的说道：“先生，有中意的吗？价钱都好商量！”
李昂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是老板？”
“是的。”
“贵姓？”
“免贵姓魏。”
“认识豁牙子吗？”
“呃……敢问您是？”
李昂放下手里的玉碗，掏出证件递过去，说道：“半个月前，豁牙子卖给你一个瓷罐，有这事吧？”
魏忠文毕恭毕敬的把证件还回去，说道：“有。李探长，那个瓷罐不会是赃物吧？”
李昂没接他的话，说道：“瓷罐呢？”
“卖了。”
“卖给什么人了？”
“……我记得是一个年轻人，听口音，好像是南边的人。”
魏忠文这么回答，是在给自己留余地，万一李探长知道瓷罐在姜新禹手里，起码也能对得上。
李昂上下打量着魏忠文，说道：“就是说，豁牙子坑你，你再去坑别人！”
“您、您这话是啥意思？”
“啥意思？别告诉我，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收的是假货吧？”
魏忠文故作尴尬的讪笑着，支支吾吾的说道：“后来知道了，我也是没辙啊，总不能砸我手里。”
李昂坐在椅子上，伸手掏出香烟，魏忠文赶忙拿出打火机，凑到近前点烟。
李昂吸了两口烟，漫不经意的说道：“打火机不错，哪国的啊？”
“一个白俄卖给我的……嘚，我也不抽烟，留着也没用，归您了。”魏忠文明白，这是变相的勒索，他把打火机放在李昂的香烟盒上。
“看你也是挺精明一人，咋就能让豁牙子那路货色骗了！”
“嗨，他说是祖传的物件，价钱要的也低，我当时没仔细看。”
“典型的贪小便宜吃大亏，以后多留神吧！”
“是是是……”
李昂顺手把打火机揣兜里，起身往外走。
魏忠文跟着身后，说道：“李探长，啥时候抓到豁牙子，麻烦您通知我一声……”
“这辈子别想见到他了。”
“啊？”
“豁牙子死了！”
“咋死的？”
李昂不再解释，出了门扬长而去。
接手小岳的案子后，李昂很快发现了疑点，豁牙子穷的揭不开锅，他家里哪来的那么多钱？
通过调查得知，豁牙子在琉璃厂买了一个瓷罐，做旧后卖给了琢玉阁古玩店。
今天凑巧路过河西街，好奇心驱使之下，这才进来询问一番。
回到警察局，一名警察说道：“李探长，局长叫你去一趟。”
“知道了。”
沿着楼梯上二楼，来到局长室门外，李昂伸手敲门，“笃笃！”
“进来。”
李昂推门走了进去，来到局长办公桌前，躬身说道：“局座，您找我？”
局长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放在了桌上，说道：“岳进宝一案，你处置得当，这是给你的赏金。”
李昂拿过信封，凭手感就知道，钞票的数额不能小，他把信封塞进怀里，说道：“多谢局座！”
“还有一件事，我给你找了个搭档。”
“局座，我一个人挺好，不用搭档……”
李昂可不傻，有了搭档，像这种额外的油水，以后就要两个人平分。
局长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这是杜局长的意思，所有探长两人一组，谁也不能例外。”
一听是杜建时发话了，李昂也就没话说了。
“你就不问问搭档是谁？”
“谁都一样，我服从您的安排。”
“邹共和。”
李昂闻言一愣，说道：“就是从保密局裁下来的那个邹共和？”
“对！就是他。”
“局座，听说他是出了名的刺头儿，一直闹着要调回保密局，心思根本没在这……”
局长微笑道：“他如果能如愿调回去，不是正和你的心意嘛。”
李昂恍然大悟，局长这么分配搭档，其实还是在照顾自己，邹共和要是调走了，那是最好不过了！
从局长室出来，回到自己屋里，刚要清点信封里的钱，门外传来敲门声。
李昂赶忙把信封放进抽屉，上了锁，说道：“进来。”
房门一开，邹共和抱着一个纸箱走进来，把纸箱往桌上一放，说道：“兄弟，以后咱俩一屋了，多关照啊！”
“邹哥，您客气，大家都是自己人，关照是应该的。”李昂看了一眼纸箱，里面都是邹共和的私人物品。
邹共和拉开椅子坐下，扔给李昂一支香烟，自己也点燃一支，愁眉不展的轻叹了口气。
“邹哥，有心事啊？”李昂掏出打火机，凑过去替邹共和点燃。
“上午遇见便衣队的人，看见我带着枪，非要查老子证件！”
“便衣队由杜局长直辖，平时就牛皮哄哄，查就查吧，免得引起误会。”
“哼，说白了，就是他吗的狗眼看人低，要是在保密局那会儿，我先查他们的证件！”
“那是那是……”
邹共和发了一会牢骚，瞥一眼桌上的打火机，说道：“呦，洋货？兄弟，可以啊，舍得花钱买这玩意儿？”
李昂笑道：“我哪有那个闲钱，别人送的。”
左右也是闲着没事，李昂把在琢玉阁的事，简单讲述一遍，他也没多想，纯粹是为了消磨时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邹共和原先在堰津站情报处，他对事情的分析能力，可不是普通警察能够比拟，沉思了一会，说道：“这事儿蹊跷啊……”
“咋蹊跷了？”李昂问道。
“你看啊，一个古玩店的老板，肯定有丰富的专业知识，哪能这么容易就上当？”
“哦，那个老板说了，当时是贪便宜，没顾得上细看。”
“……那个岳进宝呢？”
“有人出面保释，加上证据不足，放了。”
“保释人是谁？”
“这个我不太清楚。”
“哦……”
一个普通的纱厂工人，犯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能全身而退，这是走了谁的门路？
第662章 这不是巧了吗
保密局堰津站。
情报处。
“铃铃铃！”
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
“喂？”冯青山一边批阅文件，一边伸手拿起电话。
“处长，我是邹共和。”
自从被保密局裁撤，邹共和给冯青山打过两次电话，他还是希望能调回去。
冯青山放下钢笔，说道：“小邹啊，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裁撤是总部的意思，不是某个长官拍脑门决定的，你想回保密局，这种心情我能理解，但是就目前来看，不太现实！”
电话另一端的邹共和说道：“处长，如果我查到大案子，能不能让我回保密局？”
“查到大案子，警察局自然会升你的职，你要是能坐到总探长的位置，前途可是一片光明啊。”碍于以前的情分，冯青山并没有挂断电话。
邹共和不屈不挠的问道：“如果是涉及共党的案子呢？”
“共党？什么案子？”
“电话里不方便说，您要是有空的话，我能不能当面跟您汇报？”
“你现在在哪？”
“就在堰津站附近的公用电话亭。”
冯青山心想，邹共和是受过培训的特工，没准儿还真查到了大案子，他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说道：“这样吧，知道润德茶馆吗？”
“知道。东街那家。”
“十分后，在那见面。”
“好的。”
挂断电话，冯青山简单收拾了一下，起身出了处长室，沿着楼梯往楼下走。
快到一楼的时候，姜新禹站在楼梯口，对身边的麻克明说道：“记住了，就买猫头牌，别买那些杂牌子。”
麻克明说道：“可不是嘛，总务处采购的货，根本不禁用，三两天就没电了。”
看见冯青拎着公事包下楼，姜新禹打着招呼，说道：“冯处长，这是要出去啊？”
冯青山说道：“哦，还是军人风纪的事，去一趟宪兵大队。”
两人寒暄了两句，随即擦肩而过。
麻克明说道：“队长，我现在就去买。”
“别忘了要收据，回来报销。”
“忘不了。”
姜新禹走了几步，回身又叫住了麻克明，从兜里掏出车钥匙，扔了过去，说道：“别骑车了，东西也不少，开我车去！”
麻克明接过车钥匙，快步走了出去。
…………
润德茶馆。
冯青山把车停在门口，下了车迈步走进去。
邹共和坐在靠窗的桌位，老早就看见了冯青山，起身恭候着，说道：“处长，您来了。”
冯青山点了点头，把公事包放在桌上，拉开椅子坐下来，说道：“我只有十分钟时间，马上还要去一趟宪兵大队。”
邹共和殷勤的给冯青山倒了碗茶，然后把事情经过简单讲述一遍。
冯青山说道：“古玩店收了假货，这有什么奇怪？上周，荣宝堂高价收了一幅清明上河图，经过鉴定，百分百的赝品！”
荣宝堂是堰津最大的古玩店，设立了一柜二柜，收上来的物件，至少需要经过两名专业人士鉴定。
冯青山的意思是，这么专业的名店，尚且收到了假货，何况是那些水准不高的小店。
此时，麻克明开车从门前经过，见冯青山的车停在茶馆门前，不免多看了一眼。
茶馆内，邹共和说道：“主要是那个岳进宝，我觉得很有问题！”
冯青山看了一眼手表，心不在焉的说道：“有啥问题？”
他现在认为，这件事没啥特别之处，邹共和故意夸大其词，不过是为了要调回保密局。
邹共和看出了冯青山的不耐烦，赶忙说道：“我查过岳进宝，他没有任何背景，就是纱厂一个普通工人，这样的人，居然能在短短两天时间里，把抢劫杀人案改成无罪释放！处长，我觉得，这件事透着古怪！”
“是谁下令释放的岳进宝？”
“据说是童万奇通过杜局长，在暗中运作此事！”
“童万奇？”
“是。处长，我听说，这个童万奇为人很圆滑，国共两边都不得罪，会不会共党找到他，所以……”
冯青山皱着眉头，说道：“他已经回了重庆，即使有疑点，线索也断了！”
这种没凭没据的事，更不可能去问杜建时，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三杠一星的警监四阶级别！
问题是，岳进宝这种小人物，怎么可能认识童万奇？两人身份地位相差悬殊，根本是完全不搭界的两种人！
冯青山沉思了半晌，说道：“这件事确实不寻常……小邹，你认为岳进宝和共党有关联？”
邹共和说道：“就目前来看，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岳进宝住在哪？”
“煤渣胡同。”
“这样吧，他现在是唯一线索，你平时多盯着点，真要是查出和共党有关，或者他根本就是共党密探，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打报告，把你调回保密局！”
“多谢处长！”
“有情况，及时汇报！”
“是！”
冯青山起身离开了茶馆，开车朝宪兵大队方向驶去。
…………
保密局堰津站。
行动队队长室。
一小箱猫头牌电池放在桌上，麻克明把收据递过去，说道：“队长，买回来了。”
姜新禹打开纸箱包装，从里面拿出一节电池看了看，说道：“对，就是这种，上海猫头牌！国产电池，这种算是最好的了，价格比进口电池便宜一倍还多。”
“那、总务处干嘛不买这种？”
“你说呢？”
“您是说……”
“我什么也没说，做好本职工作，别去管不相干的事！”
“是！”
这里面的猫腻不言而喻，总务处采购的电池都有回扣，猫头牌电池价格波动幅度较小，没办法做到掩人耳目！
“队长，没别的事，我回去了。”
“去吧……嗳，车钥匙。”
“差点忘了……”麻克明掏出车钥匙放在桌子，想了想，说道：“刚才我看见冯处长了。”
“在哪？”姜新禹心里一动，冯青山不是去宪兵大队了吗？
“就在东街的润德茶馆。”
“你认错人了吧？冯处长去宪兵大队公干，怎么可能到茶馆喝茶！”
“不会认错，他的车停在门口……哦，对了，还有邹共和！”
“被裁撤的那个邹共和？”
“对。”
第663章 钧座手令
大王乡。
暂50师师部。
“报告！”
“进来！”
一名卫兵走了进来，双脚一并，立正敬礼，说道：“报告师座，保密局来人求见！”
师长罗先志皱了皱眉，对身边的副官说道：“我和保密局素无往来，他们来干什么？”
副官说道：“师座，保密局的人可得罪不得，您要多加小心！”
罗先志微微点了点头，吩咐道：“就说我有请！”
过了一会，在卫兵的引领下，冯青山迈步走了进来，说道：“罗师长，你好。在下保密局堰津站情报处长冯青山！”
罗先志客气的说道：“原来是冯处长，快请坐！”
双方落座之后，勤务兵送来茶水。
罗先志说道：“冯处长这次来，不知有何贵干？”
冯青山没有过多客套，话锋直奔主题，说道：“八路军独立团，盘踞在静县大沽一带，对堰津构成直接威胁，若不趁着他们羽翼未丰，加以铲除，日后定会成为心腹大患！”
罗先志说道：“是啊，钧座对此事也很重视，正在积极研究对策！”
冯青山说道：“罗师长，我认为，您应该主动出击，而不是坐在这里等命令！”
对冯青山的越权行径，加上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罗先志心里很不舒服，淡淡的说道：“我没听说军部有作战计划，况且，牵一发而动全身，我现在能做的，就是等待上峰的命令！”
门外传来急刹车的声音，冯青山心中有数，说道：“命令很快就到，我只是先一步，来给罗师长提点建议！”
罗先志正要开口询问，门外传来卫兵的声音：“报告！”
“进来！”
卫兵走进师部，递过一纸信笺，恭声说道：“钧座手令！”
罗先志挥手让卫兵出去，然后展开信笺：共军屯兵大沽，对堰津城防威胁极大，你部可见机行事！
最下面是钧座的亲笔签字。
罗先志多少明白了，冯青山要么是从警备司令部赶过来，要么是提前知道了手令内容，所以才说了这么一番话。
手令上说的见机行事，是什么意思？
难道让自己进攻八路军独立团？
若是那样的话，军部应该会有正式命令，而不是钧座一纸含糊其辞的手令！
冯青山在一旁说道：“罗师长，上面的意思，由我代表保密局，单独和您谈谈。”
罗先志心里盘算着，既然冯青山是知情者，肯定是为了此事而来，不妨先听听他要说什么。
罗先志示意其他人都出去，只留下了副官，说道：“冯处长，请说吧！”
对于副官被留下，冯青山并未在意，他心里很清楚，这个人应该是罗先志的心腹。
“现在是和谈期间，堰津又设立了军调处，此时对共军发起进攻，无异于授人以柄！”
“冯处长有何高见？”
冯青山也不客气，说道：“共军的大沽支队，目前驻扎在大沽一带，他们积极招兵买马，人数已扩充至三百余人！”
罗先志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我知道，队长叫曹云飞，据说此前是一个土匪头子。”
“没错。曹云飞的手下，大部分是收编上来的土匪，军纪出了名的散漫，我们可以派人假冒大沽支队，骚扰附近村子，到时候，组织各村村民联名，到警备司令部喊冤告状，舆论造出去，罗师长以剿匪为名，迅速吃掉大沽支队！”
“不用等命令？”
“当然。共党方面也会核实情况，趁他们毫无防范之际，我们才能一击得手！”
“如果是那样的话，共军独立团就在附近，肯定会赶来增援。不瞒你说，我这个暂编师，兵源不足两千，武器配备极差……”
“这一点钧座早有安排，151旅主力团、刘光天的43师，一左一右，从侧翼发起合围，区区一个独立团，乌合之众而已，还不是束手就擒！”
罗先志沉思半晌，犹豫着说道：“那、善后怎么处理？”
他深谙其中的奥妙，事情要是闹大了，挑起事端的那个人，弄不好就会成为替罪羊！
毕竟连一封正式命令都没有，全是这个冯青山代为传话。
冯青山说道：“善后工作，对你罗师长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到时候，军部会下一道命令，免去你的师长之职，取消暂50师番号，交由警备司令部严加约束！”
罗先志说道：“我怎么没听出来对我的好处？倒像是要军法从事的样子！”
冯青山笑道：“取消一个暂编师，很快就会另起炉灶，成立一支整编师。我很乐意提前透露一点，这件事若是成功，你罗师长的将衔，也会水到渠成！”
罗先志眼睛一亮，缓缓点了点头。
最近几次参加军部会议，他也听到了一些传闻，上面对暂32师、暂50师、暂60师，都有重整建制的意向。
偷袭八路军独立团，毕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保密局参与其中，一方面是暗中督办，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最大限度做到保密！
…………
煤渣胡同。
街边的一家早点铺子，小岳要了一碗碴子粥，两个玉米面饼子，找了一张桌子坐下。
过了一会，一个粗眉大眼的青年走进来，把肩上的挑子放下，就近坐在小岳对面，大声说道：“老板，两个菜包子，一碗碴子粥！”
菜包子和粥很快送过来，青年唏哩呼噜的喝着碴子粥，低声说道：“组长让你立刻出城，去一趟大沽，把这个交给曹队长。”
说着话，他把一个折叠的纸条从桌下递给小岳，说道：“另外，你已经被注意到了，完成这次任务，不用再回来了，直接去北平找……”
小岳一声不吭的吃着饭，在外人看来，两人并无任何交集。
几分钟后，青年抹了抹嘴，起身说道：“老板，菜包子太好吃了，再给我拿俩，就当是中午饭了！”
老板得意的说道：“那错不了，我的菜包子皮薄馅大，市长都来吃过一回！”
旁边相熟的客人说道：“老王头，别吹了，市长能吃这玩意儿？”
老板脸涨的通红，急赤白脸的说道：“吹啥，上个月有一辆小轿车，挂着市政厅的车牌……”
有人抢白着说道：“市政厅车牌就是市长？要是总统府车牌，那就是委员长了！”
众人哄堂大笑。
又过了一会，小岳起身离开了早点铺子。
——姜新禹跟踪了邹共和两次，发现他在暗中监视小岳，赶紧找机会通知了魏忠文。
对于一名地下组织成员来说，这等于和暴露差不多，与其置身危险之中，还不如尽早撤离。
另外，小岳除了是行动人员之外，同时也是负责联络大沽支队的交通员，派他去大沽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第664章 低级错误
一周后。
三十多个假扮大沽支队的国军士兵，被曹云飞带人堵在村子里。
双方人数差距明显，大沽支队没费一枪一弹，把这些冒牌货全部缴了械，并且当着村民的面，揭露了他们的身份和目的！
消息很快传到了保密局堰津站，冯青山起初都不敢相信，仔细一琢磨，这件事知情者很少，肯定是有人走漏了风声！
他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说道：“给我接军线，暂50师师部！”
过了一会，电话接通，冯青山说道：“我是堰津站冯青山，让罗师长接电话！”
“喂，我是罗先志。”听筒里传来罗先志强做镇定的声音。
冯青山急切的说道：“罗师长，这件事一定有人泄密！”
“泄密者已经连夜逃走了！”
“是谁？”
“我的副官。”
“是他？”
“唉，知人知面不知心，他跟了我三年多，没想到竟然是共党的坐探，是我大意了！”罗先志颇为沮丧的说道。
冯青山懊恼的一拍桌子，心里追悔莫及，自己当时若是坚持不许第三个人在场，完全可以避免泄密事件发生！
这件事说起来，冯青山负有一多半的责任，罗先志只是一名带兵打仗的军人，这方面考虑不周情有可原。
而作为特工人员，而且还是情报处长，如此的马虎大意，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冯青山稳了稳心神，说道：“罗师长，这件事报上去没有？”
罗先志闻言一愣，说道：“什么事？”
“泄密的事。”
“还没有。实不相瞒，身边出了共党坐探，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给你一个建议，这件事最好不要上报！”
“不上报？”
“你的副官泄密，身为师长难免有失察之责，罗师长是聪明人，不用我说的太明白吧？”
罗先志不是笨人，自然是明白冯青山的意思，泄密这件事，自己可以一推三六五，只说完全不知情。
上面如果对这件事展开调查，还是会交由保密局负责，冯青山牵涉其中，他肯定会替自己隐瞒。
至于说那个副官，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掩饰过去，估计也不会有人注意到，毕竟这是暂50师内部事务。
挂断电话，冯青山心里稍稍安定一些，心想着还真是应了姜新禹那句话，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两个小时之后。
“铃铃铃！”
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
“喂？”
“冯处长，站长让你来一趟。”电话另一端是王秘书的声音。
冯青山惊讶的说道：“站长回来了？”
“是的，昨晚半夜到的堰津。”
“好，我马上就过去！”
冯青山放下电话，起身出了屋子，上楼来到站长室门外，伸手敲门，“笃笃！”
“进来。”
近一个月没见，乔慕才尽显疲态，脸色看上去非常不好。
冯青山躬身说道：“站长，您刚回来，也不说多休息两天……”
乔慕才打断他的话头，冷哼一声，说道：“我倒是想休息！今天一大早，毛主任把电话打到我家里，知道是为什么吗？”
“卑职不知。”
“对国军假冒大沽支队的行为，共党军调代表提出了抗议，事情已经传到了委座耳朵里！”
冯青山垂手肃立，大气都不敢喘。
乔慕才上下打量着冯青山，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满情绪，说道：“我听说，是你向陈司令提出了这个妙计？”
冯青山小心翼翼的说道：“站长，其实，这个计划本身并没有问题，陈司令也认可了，只是在某个环节出了问题，导致最终的失败！”
“某个环节？那你说说，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呃，这个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还用调查吗？”
乔慕才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本蓝色笔记薄，啪的一声，重重摔在办公桌上，冷笑道：“竟然疏忽大意到这种地步，亏你还是情报处长！”
看着这本笔记薄，冯青山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猛然警醒，自己忘了一件事，驻军电话都已经被保密局监听。
两个小时前，自己和罗先志的通话，都被逐字逐句的记录下来！
“站长，我错了……”冯青山既尴尬又惶恐，身为执法人员，这么做本身就是渎职！
“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
“不该隐瞒事实真相……”
乔慕才板着脸说道：“你最大的错误，身为保密局情报处长，竟然口无遮拦的在电话里谈论这种事，冯处长，你能出现这种低级错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笃笃！”
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乔慕才立刻把监听记录放回抽屉里。
看到这个举动，冯青山心里踏实了许多，他知道，出于大局考虑，乔慕才不会因为这件事处分自己。
如果传扬出去，不仅堰津站声誉扫地，乔慕才脸上也无光，尤其是现在这种风口浪尖的重要关头！
房门一响，姜新禹迈步走了进来，说道：“站长，您什么时候回来的？哦，冯处长也在。”
乔慕才说道：“昨晚到的堰津。你来的正好，下午，警备司令部有个会，你代表站里去参加。”
一般来说，凡是涉及军事机密的会议，如果乔慕才没时间，肯定是派冯青山参加。
这次让姜新禹去，算是对冯青山的一点惩戒！
姜新禹心知肚明，明知道是怎么回事，表面还要做出忧心忡忡的样子，说道：“站长，您还不知道呢吧，因为假冒共军的事，学生明天要罢棵游形……”
乔慕才默然片刻，说道：“每次出了问题，学生的反应最迅速，要说没有共党在暗中操纵，任谁也不会相信！”
冯青山略一思索，对姜新禹说道：“这次的发起人是谁？”
“圣约翰大学学生会主席高扬。”
“又是他……”
乔慕才想了想，说道：“高扬……我想起来了，他舅舅是禁烟局的贾继涛，对吧？”
姜新禹说道：“没错，就是他！”
乔慕才皱着眉头，缓缓说道：“这个人还真是个麻烦……”
姜新禹说道：“站长，戴局长的事怎么样了？”
乔慕才叹了口气，难掩脸上的失落，说道：“委座亲自选定了墓地，戴局长已经入土为安了！”
第665章 将功补过
乔慕才话锋一转，说道：“先不说这个了，当务之急，是解决目前问题……那个高扬，你们就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姜新禹说道：“高扬现在是焦点，太多眼睛盯着他，如果秘密逮捕，我担心会引起更大的反弹！”
乔慕才的本意，就是想随便找一个借口，先关押高扬一段时间，等事态平息了再做决定。
“秘密逮捕，异地关押，没人知道他去了哪，怎么会引起反弹？”
“高扬是学生领秀，他要是忽然失踪了，无论是谁做的，外界都会认为和保密局有关！”
乔慕才沉吟片刻，叹了口气，说道：“是啊，接连出错，舆论对我们很不利……冯处长，你怎么不说话？”
冯青山一直默不作声，见乔慕才问自己，这才说道：“站长，您刚才对我的训诫，卑职受益匪浅，我正在反思。”
“怎么反思的？”
“情报工作，若是做不到严守机密，失败的概率就会增加！所以，我虽然有了一些粗浅想法，但是自认为还不成熟，就不拿出来献丑了！”
“好吧，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学生罢棵这件事，对你来说，是一个机会，如果能处置得当，就算是将功补过！”
“多谢站长！要是没别的事，我这就回去准备。”
“去吧！”
等到冯青山出了站长室，姜新禹故作不解的说道：“站长，您刚才说的将功补过……冯处长出什么事了吗？”
乔慕才摆了摆手，意兴阑珊的说道：“聪明反被聪明误，唉……不说他了，你最近怎么样？”
“按部就班，还是老样子。”
乔慕才微笑着说道：“我听说，因为童小姐的缘故，你开枪打伤了义和会的人，这算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吗？”
在这件事上，姜新禹没必要隐瞒，说道：“主要是那两个家伙劣迹斑斑，我是想给他们一点教训！”
“新禹啊，我还是那句话，童小姐就好比是一盏明灯，在你需要的时候，她能照亮你的前程！”
“站长，我明白您的意思，可是，美奈已经回来了，您说，我还能怎么办？”
“当初，你就应该听我的劝告，生米煮成熟饭，娶了童小姐，即使你太太回来了，我相信，她也会理解。毕竟，是她不辞而别，并不是你抛弃了她！”
“话是这么说，您也知道……”
“算了，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晚了！”
乔慕才沉思半晌，说道：“今早，毛主任打来电话，提到了马汉三的事。”
姜新禹惊讶的说道：“那件事，毛主任也知道了？”
“毛主任是戴局长生前最信任的人，知道这件事很正常。”
“哦，对对，我听说，当年在上海的时候，毛主任资助过戴局长。”
“是啊，英雄也有落难时……”乔慕才身体前倾，压低嗓音说道：“毛主任的意思，戴局长突遭不幸，马汉三的嫌疑很大！”
“这么说，还是要抓马汉三？”
“戴局长专机从青岛起飞前，马汉三的秘书刘玉珠，曾经以安全检查为由，登上飞机巡视，她是受过培训的特工，在无人防范的情况下，如果做点手脚……”
这种假设完全有可能，安装一个微型定时炸弹，威力无需太大，只要能破坏电子系统，或者是动力系统，就足以造成机毁人亡！
最为关键的是，马汉三有作案动机！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问题是，局长人选还没定下来，这个时候动手抓他，恐怕有些不妥吧？”
乔慕才笑道：“有时候，我都在想，你可能更适合做情报处长，事事都能考虑的很周到！”
“我只是觉得，没有得到正式命令，就贸然动手抓一个少将站长，弄不好会很被动！”
“你说的没错，毛主任也是这个意思。不过，前期的调查取证，现在就要进行！新禹，我有一个打算，安排我们的人，赶赴北平搜集证据，你觉得派谁去合适？”
“情报处的石大元，或者是麻克明……”
“不行！他们都是军统时期的老人，马汉三做贼心虚，肯定会有所提防，最好找一个生面孔。”
“生面孔……”姜新禹思索片刻，忽然灵机一动，说道：“您觉得汪学霖怎么样？我相信，北平方面，绝不会有人认识他！”
陈雷被秘密处死，档案股股长暂时空缺，如果能坐到这个位置，就有机会接触到更多的文件！
汪学霖的资历尚浅，即使姜新禹有心推荐，也不太可能获得通过。
从乔慕才的口风中，姜新禹能听出来，无论马汉三是不是谋害戴局长的真凶，总部看来是不打算轻易放过他！
让汪学霖参与到这件事中，将来立功授奖，就有资格竞争档案股股长！
乔慕才收过汪家的好处，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说道：“汪学霖参加过总部特训班，派他去，倒是一个合适的人选……这样吧，你先找他谈一谈，无论最终如何安排，这件事，务必要做到绝对保密！”
“明白！”
姜新禹心里很清楚，这件事无需请示上级，汪学霖的职位越高，他的价值也就越大！
…………
情报处。
冯青山还在暗自庆幸，在暂50师这件事上，面对任何指控，他都可以矢口否认，毕竟是一件无凭无据的事。
但是电话被监听到了，这是无法驳斥的铁证，好在乔慕才并没深究。
要知道，身为保密局执法人员，教唆一师之长隐瞒事实真相，这种罪名可大可小！
“铃铃铃！”
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
“喂？”
“处长，我是邹共和。”
“什么事？”
“岳进宝跑了！”
“跑了？你不是在监视他吗？”
“这家伙是连夜走的，一个多星期没见人影了……”
“你现在在哪？”
“刚从纱厂回来。”
“纱厂怎么说？”
“纱厂说，岳进宝托人捎话，说是回河北老家了。”
如果小岳一直待在堰津，冯青山对他的身份，多少还有点半信半疑，现在则是很清楚了，这个人肯定有问题！
第666章 坏了坏了，要生了！
梅花巷13号。
汪宅。
“小姐，你又输了！”
“小姐，我赢了……”
“小姐，这下你咋走？”
连输了几局，童潼越发的心烦意乱，伸手弄乱了棋盘，说道：“不玩了，不玩了，一点意思也没有！”
小妞扣收拾着棋子，低声嘟囔着说道：“赢的时候，可不这么说……”
童潼在窗前站了一会，外面鸟语花香，一派大地回春的景象，说道：“走！我们出去散散心，整天待在家里，都要闷死了！”
“好啊。”小纽扣是小孩子心性，一听说要出去，兴高采烈的拿来童潼的外套，说道：“小姐，咱们去哪？”
“你说呢？”童潼也没个主意。
“嗯……去运河北街好不好？”
“去那干嘛？”
“小兰姐说，家里养了一只小狗，会钻圈，还会打滚，可好玩了，我想去看看……”
“你傻呀，我去他家，肯定让她误会！”
“去他家，让她误会……小姐，我咋听不懂你说啥子呢？”小纽扣掰着手指，也没搞清楚人物关系。
童潼懒得解释，不耐烦的说道：“就是不能去他家的意思，这下懂了吧？”
小纽扣想了想，说道：“那就不进去，让小兰把狗带到院外，咱们待一会儿就走呗。”
童潼动了心思，这个时间去，或许能遇见姜新禹，倒不是想怎么样，哪怕是远远的看上一眼也好的。
“那可说好了，就待一会儿！”
小纽扣也知道，再有半个小时，就是姜新禹下班时间，嘻笑着说道：“要是碰见姜先生，就多待一会儿。”
“最好别遇见他！”童潼故意板着脸说道。
“笃笃！”
门外响起敲门声，随即传来汪学霐的声音，说道：“童潼，我能进来吗？”
“进来吧！”童潼穿上了外套。
房门一响，汪学霐推门走进来，看了看屋内的情形，说道：“你们这是要去哪？”
童潼白了他一眼，说道：“要你管！找我干嘛？”
“哦，我娘说，下午带你去升平戏院，全本的贵妃醉酒……”
“我不去，一点事唱个没完没了，咿咿呀呀的，不好听！”
“真不去啊？”
“嗯。”
“你可别后悔，梅老板的贵妃醉酒，平时花钱都看不到，你知道梅老板是谁？就是大名鼎鼎的……”
“你烦不烦！”童潼顺手抄起棋盒，作势要扔过去。
汪学霐吓得一缩头，立刻做举手投降状，说道：“好好好，不去拉倒，千万别动手……不过，童潼，你去哪，也得告诉我一声，要不然娘问起来，我咋说？”
“就说，我去看小狗了！”
“啥小狗？”
“你就这么说吧！”
“那行，我让司机送你。”
“不用！”
“童潼，回来的太晚，记得打一个电话！”
“知道了！啰里啰嗦，像一个老妈子！”
…………
运河北街。
距离姜家还有十几米远，童潼停住了脚步，说道：“小纽扣，你去吧，我在这等你。”
小纽扣探身看了一眼，说道：“小姐，你别着急，我马上就出来。”
目送着小纽扣进了姜家的院子，童潼有一种深深的失落感。
她在这栋房子里住了几个月，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就像自己家一样熟悉。
事实上，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真的把这里当成了家。
若不是服部美奈忽然回来了，自己可能已经成了真正的女主人……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小纽扣慌慌张张跑了出来，边跑边说道：“小姐，小姐，出事了！”
童潼吓了一跳，连忙问道：“怎么了？”
小纽扣喘了口气，说道：“姜太太、姜太太好像是要生了！”
“要生……孩子了？”
小纽扣连连点头。
“他回来了吗？”
“谁？”
“笨！姜新禹回来了吗？”
“没呢……”
正说着话，小兰跑了出来，站在院门口焦急的说道：“小纽扣，你别走，帮帮我……”
话还没说完，听见黑妞的叫声，小兰赶忙又跑了进去。
“小姐，咋办？”小纽扣慌的六神无主。
“进去看看！”童潼快步走进院子。
看见陌生人进来，黑妞竟然没有乱叫，反而跟在童潼身后跑来跑去，仿佛是在催促她快点进去一样。
狗是一种有灵性的动物，听到主人痛苦的呻吟，它感知到了危险。
卧室里，服部美奈躺在床上，满头大汗，神情痛苦至极，小兰在一旁干着急，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童潼推门走进来，来到服部美奈近前，说道：“姜太太，你感觉咋样？”
服部美奈双手抓着床单，大口的喘息着，颤声说道：“疼……”
“送你去医院吧？”
“好像、好像来不及了……”
“铃铃铃！”
床头柜上电话响起。
童潼离的最近，她没有丝毫犹豫，伸手拿起电话，听筒里是姜新禹的声音，说道：“美奈，什么事？我刚才出去了……”
童潼打断了姜新禹的话头，大声说道：“你怎么还不回来，她要生了！”
姜新禹吃了一惊，没顾得上问童潼怎么会出现在自己家里，急切的说道：“你说什么？美奈要生了？”
“对啊，你快点回来……”
“别着急，我马上回去！”姜新禹刚要挂断电话，听见里面传来童潼的惊叫声，赶忙又问道：“怎么了？”
童潼语无伦次的说道：“坏了坏了……她、她说要出来了，怎么办、怎么办啊！”
家里三个姑娘家，孕妇也毫无生育经验，遇到这种事，只剩下大眼瞪小眼的份儿！
姜新禹是学医出身，虽然主修的不是妇科，但是多少也有涉猎，最基本的常识还是知道一点。
他赶忙安抚童潼，说道：“别慌，你听我说，让小兰准备热水，抽屉里有剪刀，用酒精灯烧一下……”
童潼重复着姜新禹的话，吩咐道：“小兰准备热水，小纽扣把剪刀拿出来，哦，对了，还有酒精灯……慌啥子，在第二个抽屉！”
家里的东西放在哪，童潼一清二楚。
服部美奈内衣都湿透了，喘息着说道：“童小姐，问他，怎么、怎么生孩子……”
童潼脸涨的通红，对着话筒说道：“问你呢，咋生孩子！”
第667章 生了
“把电话给美奈！”
“哦……”
童潼赶忙蹲下身子，把电话放到服部美奈耳旁，说道：“他有话跟你说。”
“美奈，这种事就是自然规律，有我在，别怕！”姜新禹在电话里安慰着。
听到姜新禹的声音，服部美奈情绪稳定了许多，说道：“新禹，我该怎么办……”
“深呼吸，用力……”
“我没劲儿了……”
“冯太太不是说了嘛，生孩子就像鸡下蛋一样容易。”姜新禹故作轻松，其实是为了缓解美奈的心理压力。
“笃笃！”
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
汪学霖推门走了进来，说道：“姜队长，您找我？”
姜新禹哪还有心情说其他事，捂着电话听筒，说道：“你来的正好，马上给陆军医院打电话，让医生赶紧过去，我太太要生了！”
“……姜太太人在哪？”
“在家里！”
汪学霖赶忙出了队长室，去隔壁房间打电话。
童潼握着美奈的手，满脸关切的说道：“要是没劲儿了，就先休息一下！”
“好……”
服部美奈现在能仰仗的，除了电话里的姜新禹，再就是童潼了，小纽扣和小兰基本处在呆傻状态，她们只是两个半大孩子。
一分多钟后，电话里传来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声，伴随着童潼兴奋的大呼小叫，嚷道：“生了！生了！”
…………
半小时后。
姜新禹匆匆回到家里，陆军医院的妇科医生，比他早到了十几分钟。
“医生，怎么样了？”
“放心吧，母女平安。”
“谢谢，谢谢！”
“不客气。”
送走了医生和护士，姜新禹来到卧室门口，屋内传来童潼欢快的声音，说道：“太有趣了，这么小就知道吃……”
见姜新禹进来，童潼嘻笑着说道：“快来看，你闺女吃饭呢。”
襁褓中的婴儿，被放在服部美奈身侧，小嘴嚅动着……
姜新禹俯下身看了一会，对服部美奈说道：“辛苦你了。”
服部美奈虚弱的笑了笑，说道：“还好……多亏了童小姐帮忙……”
“童潼，谢谢你。”姜新禹由衷的说道。
童潼目不转睛的看着婴儿，她的兴趣点都在孩子身上，头都没抬一下，随口说道：“谢啥，这不是赶上了嘛……嗳呀，淌出来了，这么不小心啊……”
平生第一次目睹婴儿降生，而且自己还参与其中，在童潼的内心里，对这个孩子产生了一种别样的感情。
“小兰，准备饭菜，童小姐在家里吃饭。”服部美奈吩咐道。
童潼立刻站起身，连连摆手，说道：“不行不行，太晚了，我得回去了……”
见服部美奈还要挽留，赶紧又补充了一句，说道：“汪叔叔定的规矩，八点之前必须回家……小纽扣，走了走了！”
说着话，急三火四的出了房间，小纽扣赶忙跟着走出去。
服部美奈说道：“新禹，你去送送童小姐。”
姜新禹犹豫了一下，说道：“可是，你这……”
“没事了，有小兰呢，快去吧，一会儿童小姐走远了！”服部美奈催促道。
出了卧室，姜新禹还是有些不放心，特意嘱咐了小兰几句，这才快步追了出去。
童潼并没有走远，在院门口逗弄着黑妞，见姜新禹跟出来，说道：“不用你送我，电车很方便的。”
姜新禹说道：“这么晚了，我送你到电车站。”
这次童潼没有拒绝，迈步朝院外走去，小纽扣很知趣，远远的跟在后面。
姜新禹笑道：“真没想到，你还能当接生婆。”
童潼掩饰着得意，没忘了贬损一下美奈，说道：“她太笨了，生孩子都不会！”
“她主要是心理负担重，再加上没经验。”
童潼轻叹了一口气，幽幽的说道：“说心里话，我真的很羡慕她，什么都有，连孩子都有了……”
两人一时无话，沿街慢慢的走着。
电车站很近，几分钟就走到了，童潼停下脚步，说道：“快回去吧。”
姜新禹点了点头，郑重其事的说道：“童潼，今天太谢谢你了！”
童潼郁闷也就一会，心情平复的很快，眼珠一转，笑道：“那、你打算怎么谢我？”
“改天请你吃饭。”
“不稀罕！”
“…………”
“我要好好想一想，让你怎么谢我！”
电车缓缓靠站，童潼对姜新禹挥挥手，迈步上了电车，回身说道：“小纽扣，快一点！”
小纽扣紧跑几步，跟着上了车。
…………
回到家里，姜新禹进了卧室。
本来摆放在花架上的瓷罐，居然盛了半罐水，一块抹布泡在里面。
姜新禹问道：“小兰，怎么用这个泡抹布？”
服部美奈接口说道：“新禹，你让人骗了，童小姐说，这个瓷罐是假货，不值钱的……”
当时手忙脚乱，刚好缺一个盆子，童潼随手把瓷罐拿过来，她对古董很在行，一眼就看出是赝品。
“怎么可能呢，她一定看走了眼。”
“你摸一下瓷罐口。”
“怎么了？”
“你摸一下。”
姜新禹把手指探进瓷罐口内侧，仔细摸了一圈，立刻感觉到有明显凹下去的字迹。
找来印泥在里面按一下，清晰的看到一行小字：堰津琉璃厂，民国35年制。
姜新禹哑然失笑，魏忠文居然连这个都没发现，可见他的鉴别水平了。
一般来说，赝品如果有年代标注，造假者都会想办法修补，从外观上绝对看不出来。
可能是因为标注太过隐秘，连豁牙子也没留意到，或者他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所以懒得多费功夫。
服部美奈问道：“能找到那个骗子吗？”
姜新禹苦笑道：“这东西是从黑市淘来的，人估计早跑了……小兰，明天想着扔了它，看着都觉得晦气！”
小兰答应着，把瓷罐拿了出去。
姜新禹放下瓷罐，坐在床边，看着酣睡中的闺女，笑道：“美奈，这次还真让你蒙对了，果然生了一个女孩。”
服部美奈娇嗔着说道：“才不是蒙的呢，都跟你说了，我和闺女有心灵感应！”
第668章 混战
学生罢棵游形从堰津女中出发，经青年路、林深路、运河大街，最后到达公使路。
上午九点钟，堰津女中门前聚集了数千人，各所学校的都有，高举着标语表达各种诉求。
“反饥饿，反内战！”
“中国人不打中国人！”
“严惩破坏和谈幕后黑手！”
在经过难民救济署时，大约一百多名早早等候在此的河北难民，加入了游形队伍。
这些人也准备了标语，而且是更为醒目的条幅，内容却是大相径庭，诸如：取消解放区！还我家园！……滚出河北！
高扬走在队伍前列，见此情景，朗声说道：“各位，这次游形的目的，是促进民族团结，消除党派分歧，把国家引领到和平的道路上，所以，你们的标语不合时宜……”
难民中有人大声说道：“国家搞成这个样子，都是赤非闹的，没有他们，我们会背井离乡吗？所谓的打土豪分田地，说穿了和土匪有什么区别？”
一名学生疑惑的问道：“老乡，你是哪的人啊？”
普通老百姓可说不出这样的话来，而且听这个人的口音，更像是堰津人！
那个人嚷道：“当然是河北人！”
高扬说道：“把证件拿出来看一下！”
“你凭啥看我证件？”
“我怀疑你根本不是难民！”
高扬大步流星走过去，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子，喝道：“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两人互相拉扯着，竟然扭打在一起！
高扬是学生领秀，在学生中间很有影响力，他的追随者一拥而上，双方乱成一团。
有头脑冷静的学生大喊道：“快停手！不要打了……”
他的声音湮灭在纷乱的嘈杂中，都是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热血上头，哪管得了其他。
难民们毫不示弱，叫嚷着向学生冲过来，让人没想到的是，他们居然暗藏铁尺木棒，虽然人数不占优，打斗起来却是不落下风。
这一下惹恼了更多的人，大规模的混战随即展开。
按照警察局的规定，示伟游形是和平集会，规定了游形路线，如果发生搔乱，警察有权进行干涉。
“嘀嘀！”
“嘀嘀！”
几辆警车开过来，大批警察纷纷跳下车，手持警棍列队拦住去路。
一名中年警察手持铁皮喇叭，来到队列前面，大声说道：“我是堰津警察局赵副局长，根据法律规定，我宣布，取消本次游形集会！所有人立刻离开现场！”
学生群情激奋，怎么可能听凭着一句话散去，鼓噪着继续前进。
赵副局长不再多费口舌，回身一挥手，水龙队早就做好了准备，打开水阀开关，碗口粗的水柱劈头盖脸喷向人群。
伴随着女学生阵阵惊叫声，游形队伍被水龙冲的七零八落。
这种天气里，全身被冷水淋透，根本没法儿再坚持下去。
高扬振臂高呼道：“同学们，不要怕，为了和平，为了真理，我们不要退缩！”
他是组织者，被水龙冲散的队伍，慢慢又聚拢到一起。
临街的茶楼包厢里，冯青山背着手站在窗前，看着街上的纷乱，对身边的特务说道：“去告诉赵副局长，可以动手了！”
“是！”特务出了包厢，快步下楼。
得到了指示，赵副局长大手一挥，严阵以待的警察冲进人群。
他们在并不是胡乱打人，三五个人为一组，目标明确围住一名学生，将其制服，押上警车。
镇压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包括高扬在内，这次示伟游形的组织者，几乎尽数遭到逮捕。
在高压水龙和警棍威慑下，大多数学生很快散去，街上一片狼藉，标语条幅扔的遍地都是。
…………
“看报了，看报了，示伟游形变搔乱，警察当场抓捕数十人！”
“学生与难民大打出手，谁对谁错，请看本报详细报道！”
“号外，号外，市政厅刚刚宣布，近期不再批准任何形式集会！”
保密局堰津站。
站长室。
乔慕才面色轻松，浏览着桌上的各种报纸。
冯青山垂手侍立，他现在很得意，整件事之所以能够峰回路转，全靠他的精心策划！
“唔，不错不错，青山，这件事办得好，既名正言顺取消了游形，又让舆论站在我们这边，就连共党方面也无话可说！”
“都是站长领导有方，卑职不过是尽了微薄之力而已！”
乔慕才微笑着点了点头，目露赞许之色，说道：“我说过，这件事如果能处置得当，从前的过错，既往不咎！”
冯青山躬身说道：“多谢站长宽宏大量！”
“笃笃！”
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
房门一响，姜新禹匆匆走了进来，说道：“站长，警察局来电话说，有一批犯人要移交保密局，您看……”
乔慕才说道：“哦，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冯处长，你去处理一下！”
“是！”冯青山转身走了出去。
“新禹，听说你喜得千金，这是我给孩子的一点心意。”乔慕才拉开抽屉，拿出一个首饰盒，放在桌上。
姜新禹打开首饰盒，里面是一条金灿灿的长命锁，赶忙说道：“站长，这太贵重了……”
乔慕才打断他的话头，笑道：“不要推迟了，你我之间，还用得着客套吗？”
“谢谢站长！”姜新禹把首饰盒收起来。
乔慕才说道：“对去北平的事，汪学霖是什么态度？”
“我跟他详细说了事情的重要性，汪学霖态度很积极，表示服从命令。”
“那就好。不过，这次秘派任务，需要多增加一个人！”
“哦，那也好，两个人起码有个照应。”
乔慕才沉吟片刻，说道：“王新蕊也是新人，我打算派她和汪学霖一起去北平！”
“您的意思是，让他们假扮夫妻？”姜新禹试探着问道。
乔慕才点了点头，说道：“马汉三老奸巨猾，若是被他察觉到危险，对调查工作极为不利！”
透过内线的帮助，汪学霖被安排到保密局北平站总务处，使用化名，做一名临时外勤。
乔慕才这么安排，也有他的道理。
长期一个人，身边没有任何家人，总是会让人觉得奇怪，这是最易暴露的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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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9章 暗影
王新蕊和汪学霖一起去北平，姜新禹隐约感觉有些不妥，互有好感的青年男女，让他们假扮夫妻住在一起……
短时间内倒也没啥，就怕拖上一年半载，日久生情，很难说在朝夕相处中会发生什么。
从乔慕才的角度考虑，这样做的目的，能最大限度免去马汉三的猜疑，带着太太是最好的身份掩护！
姜新禹回到家里，闺女嘹亮的哭闹声，让人感受到别样的家庭气氛。
“先生，您回来了。”小兰迎了出来，接过姜新禹的帽子和外套。
看到衣帽挂上一条粉色围巾，姜新禹随口问道：“这是谁的？”
小兰说道：“哦，是童小姐的，她忘了拿走。”
“她来干什么？”
“说是来看小孩。”
“哦……”
进了卧室，闺女兀自哭闹不止，服部美奈一会日语，一会中文的哄着，却是丝毫作用也不起。
“我来吧！”姜新禹探身接过闺女，在怀里轻轻晃着，问道：“是不是没吃饱？”
服部美奈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说道：“童小姐下午来了，孩子已经困了，她又是抱又是亲，然后，孩子就再也不肯睡了。”
姜新禹明白了，闺女的觉盹过去了，还处在兴奋中，哭累了自然会睡。
柜子上一堆各式各样的儿童玩具，姜新禹随手拿了一个拨浪鼓，咚咚咚摇了几下，闺女立刻止住哭声。
“哄好了！”姜新禹笑道。
服部美奈佯嗔道：“你这是糊弄事儿，她更不睡了。”
看着闺女眼皮直打架，姜新禹笃定的说道：“不会。十分钟保证睡！”
十几分钟后，在单调的鼓点声中，孩子终于沉沉睡去。
姜新禹松了一口气，把拨浪鼓放在一边，揉着手腕子，说道：“哄孩子也是个力气活儿！”
“知道做父母的辛苦了吧？”服部美把玩具都收进抽屉。
“孩子太小，这些玩具买的太早了。”
“都是童小姐买的……新禹，闺女名字起好了吗？”
“正在想。”
姜新禹第一次为人父，对起名这件事很重视，既要美轮美奂，又要有深刻内涵。
服部美奈坐过来，微笑着说道：“童小姐给孩子起了一个乳名，我觉得还不错。”
“叫什么？”
“榕榕。”
“榕榕……这个名字有什么寓意吗？”
服部美奈掩嘴笑道：“童小姐说，重庆的家里，院子里有两棵大榕树，所以就想到了这个名字！”
“哦，意思就是说，两棵榕树，就是两个榕字？”
“嗯。”
“幸亏她家里没有更多的榕树……”姜新禹喃喃着。
服部美奈笑了一会，抚摸着闺女露在被子外面的小手，说道：“说起来，闺女能平安来到世上，多亏了童小姐，新禹，要不然，就用这个名字吧？”
姜新禹思索了一会，说道：“好，那就叫榕榕吧，听起来也蛮顺口。”
“童小姐知道了，一定很开心。”
“她最近经常来吗？”
“每隔三两天，就来一次，我能看得出来，童小姐很喜欢榕榕。”
“笃笃！”
小兰敲了敲门，说道：“小姐，现在开饭吗？”
服部美奈说道：“开饭吧，我早就饿了……”
姜新禹出了卧室，对小兰说道：“那个瓷罐扔了没有？”
“扔了，我特意敲碎扔的。”小兰回答着说道。
姜新禹事先嘱咐过她，瓷罐别囫囵着扔，免得被人捡走，拿去继续蒙人。
…………
为了响应国府的新生活运动，卫生署在市区主要大街小巷，都摆放了垃圾桶，解决城市环境卫生问题。
距离姜家三十多米远，就有一个垃圾桶。
此刻，夜幕已降临。
一个黑影慢慢来到近前，他穿着很破旧，手里拎着铁钩子，肩上搭着麻袋。
这副打扮，像是街边乞丐，或者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这种人随处可见，没人会多看一眼。
借着路灯的光亮，乞丐很快从垃圾桶里找出了几块瓷罐碎片，小心翼翼放进麻袋里，然后快步离去。
林深路。
潇潇书屋。
送走了最后一名客人，楚潇潇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七点多，她准备关门打烊。
毕竟是一个女人，独自照看这么大的店面，营业时间太晚，终归是多有不便。
来到书屋门外，把立在门口木板搬回室内，这是用来介绍新书的物件。
不远处暗影里，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车内漆黑一片，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
起初，楚潇潇并未在意，林深路算是比较富裕的街区，经常能看到小轿车出入。
一个乞丐模样的人，走进那片暗影里，然后是轻微的开关车门声。
楚潇潇上完门板，她一直留意着，过了十几分钟，也没见到乞丐从暗影里出来。
一辆轿车经过，一走一过之际，车灯把暗影照的雪亮，那个乞丐却是踪影皆无！
楚潇潇心里一动，她若无其事的走进店里，拉上窗帘，伸手拽了一下灯绳，屋内顿时陷入黑暗。
乞丐不可能凭空消失，没有从暗影里出来，只有一种合理的解释——他上了那辆停在路边的轿车！
这是让人觉得奇怪的事，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无论如何也不该和小轿车联系起来！
楚潇潇掀开窗帘一角，眼睛盯着那处暗影。
几分钟后，轿车车灯亮起，沿着马路疾驰而去！
又过了一会，一个身穿黑色中山装的男人，从暗影里出来，朝相反方向走去。
从身材以及走路姿势，楚潇潇几乎可以确定，这个男人就是刚才的乞丐！
就是说，乞丐上了轿车，脱下破旧的衣服，换了另一副模样！
这是要干什么？
十几分钟后，楚潇潇并没有开灯，轻轻打开店门，迈步朝那片暗影走去。
她现在的样子，像是饭后出来散步，慢慢悠悠沿街走着。
当她消失在暗影里，除非有车恰巧经过，否则的话，外面的人同样看不到！
从亮处看向黑暗，基本上什么都看不到，进入了黑暗，很快就会适应！
路旁茅草堆里，扔着一件破旧的衣服，另外，还有一个麻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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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感谢书友“艺欣秋月”打赏支持4000大洋！
另外，今天本来是两章，668章刚刚被河蟹了，作者正在修改申请解禁。。。
第670章 探口风
保密局堰津站。
行动队队长室。
“笃笃！”
“进来！”
房门y一响，冯青山推门而入。
“呦，冯处长，有事吗？”姜新禹放下报纸，起身相迎。
自从上一次童潼擅闯电讯室，最近两个多月以来，除非是公务，冯青山很少来行动队。
冯青山笑吟吟的说道：“下午没啥事，找你随便聊聊……不打扰你吧？”
“不打扰，我是求之不得，快请坐！”
“要不，咱们下一盘棋？”
“好啊！”
姜新禹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象棋，铺开棋纸，一边摆着棋子一边说道：“最近事情太多，好久没下棋了，还真是有点手痒。”
摆好了棋子，冯青山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红先黑后，你先。”
姜新禹拿起棋子，说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当头炮！”
“跳马！”
“出兵！”
冯青山笑了笑，说道：“姜队长还是老棋步！”
“老棋步也好，新棋步也好，能赢就行！”姜新禹递给冯青山一支香烟，自己也点燃一支。
冯青山点了点头，说道：“说的没错，能赢就行……我记得，查抄棋友茶社那会儿，你的棋瘾可不小，最近怎么不找人下棋了？”
姜新禹感觉到了冯青山话里有话，怎么忽然提起了棋友茶社？那时候为了掩人耳目，自己确实经常找人下棋。
“主要是没时间啊，查军贪、查共党、再后来戴局长的事……嗳，感觉有点焦头烂额！”
“所以，就改研究古董了？”冯青山漫不经意的说道。
姜新禹心里微微一动，从下棋聊到古董，难道他察觉到了什么？
“将！”冯青山上了一步马，笑着说道：“姜队长，下棋要专心，不能三心二意！”
“将是假，吃我的象是真吧！”姜新禹走了一步车，化解了棋盘上的危机，说道：“说起来，下棋是消遣，古董是生意，不是一回事！”
“看来，你在古董上收获不小吧？”
“还成，有亏有赚。”
“你家里那个雍正年间的瓷罐，值不少钱吧？”
“别提了，说起来都觉得晦气！”
“哦，怎么了？”
“让人骗了，买到了假货！”
“那个瓷罐是假货？”
“对！”
“敢骗保密局的行动队长，这家伙是不想在堰津混了！”
“不说这个了……我听说，保密局南京站钟站长被免职，是真的吗？”姜新禹岔开了话题，他无法判断冯青山知道多少，少说几句总能留些余地。
冯青山说道：“戴局长在南京出了事，钟站长难辞其咎，被免职已经是从轻发落了！”
姜新禹感慨着说道：“都说毛局长心存仁厚，看来，传言不虚啊。”
“心存仁厚？”冯青山微笑着，对姜新禹的话不置可否。
在他看来，哪里有什么心存仁厚，只不过是毛局长新官上任，不想让人觉得自己过于严苛罢了！
能够在不被看好的情况下，力压保密局其他几位竞争者脱颖而出，毛局长凭着的就是谦谦君子、对谁都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
任命毛局长为保密局局长，委员长也是权衡再三，他觉得这种情报机构，最好由一个善于左右逢源的人来统帅，太过盛气凌人难免惹来争议。
当初商议裁撤军统，除了胡长官持反对意见，其他的国府大员们，几乎没有几个为戴局长发声。
可见戴局长的性格，在同僚中并不被认同，他的眼里只有委座，铁腕冷血的作风得罪了很多人！
冯青山说道：“知道继任者是谁吗？”
“不清楚。”姜新禹把烟头按熄在烟灰缸里。
“警务督查大队大队长杨蔚！”
“哦，难怪你消息这么灵通，冯处长交友广泛，这一点让人羡慕！”
“这算什么，混了这么多年，一两个知己好友还是有的。”
“那不一样，就比如我，在堰津也算是个人物，可是你看看，我认识的都是什么人？根本上不了台面儿！”
冯青山微笑着说道：“姜队长，你说笑了，童万奇还上不了台面儿？”
“要不是童潼的原因，我跟他没有任何交往……将！卧槽马，无解！”姜新禹轻轻落子，笑着说道。
冯青山仔细看了一会棋盘，大笑着说道：“原来，那个三心二意的人是我！”
说着话，他看了一眼手表，刚好到了下班时间，说道：“我先回去了……哦，对了，孩子满月的时候，千万告诉我一声，到时候我和太太登门祝贺！”
“一定一定，冯处长慢走……”
“留步！”
姜新禹心里很清楚，冯青山绝不是闲得无聊，来专门下一盘棋那么简单，他有意无意的在探听自己的口风！
棋友茶社……古董……瓷罐……
难道这三者之间，让冯青山产生了联想？
或者说他查到了线索？
哪个环节出了错呢？
…………
运河北街。
卫生署的垃圾清运车停在路边，工人用特制的钢钩，挂住垃圾桶边缘，使用倒链把垃圾桶升空。
为了不让垃圾桶脱落，桶身倾斜度很小，各种垃圾缓缓倒进车厢里，这个过程很慢，慢到就能看到大致都是什么物件。
姜新禹放缓车速，从清运车旁经过，他知道，小兰扔垃圾，都是扔在这里。
冯青山提到了瓷罐，让他心里多少有些不安……
灰白色的瓷罐非常醒目，而且小兰也说了，砸成好几瓣才扔掉，然而整桶垃圾倒完，居然连一片都没看到！
这样的话，就很好判断了，有人在暗中监视自己，甚至连家里的垃圾，都要翻出来看一看！
这个人会是谁？
答案不言而喻！
除了冯青山找不出第二个人，今天说的一番话，足以证明了这件事和他有关！
问题是，那种瓷罐随处可见，他拿走了有什么用呢？哪怕是没摔碎，同样是毫无价值。
姜新禹隐约意识到，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只是一时又抓不住重点！
轿车熄了火，姜新禹并没有下车，点燃了一支香烟，他把自己想象成是冯青山，从头倒推事情的走向……
第671章 老朋友来访
院门一开，童潼迈步走了出来，黑妞摇着尾巴在门内停下，小纽扣蹲下身，说道：“黑妞，出来呀？带你出去玩。”
童潼说道：“黑妞是个胆小鬼，出来才怪……”
“嘀！”
姜新禹按了一下车喇叭。
童潼回身一看，见是姜新禹的车，脸上顿时露出喜色，随即又故作矜持的说道：“到家了还不下车，干嘛呢？”
姜新禹下了车，见主人回来了，黑妞更加兴奋，撒着欢在院子里跑了一个来回，然后又蹲在院门口起劲儿的摇着尾巴。
童潼掩嘴笑道：“看吧，它就是不出来，胆小鬼！”
姜新禹说道：“吃了饭再走吧，晚上清蒸梭子蟹，还有皮皮虾。”
“骗人呢，小兰说，晚饭是红烧带鱼。”
“在车后备厢里，别人送给我的，刚拿回来。”
童潼有些动心，她特别喜欢吃海鲜，碍于自己和姜新禹的关系，支吾着说道：“不太方便吧……”
“哪有不方便，家里又没有外人。”不知道何时，服部美奈走了出来，说道：“童小姐，每次都留不住你，今天就别走了。”
姜新禹打开后备厢，拎出两个网兜，里面都新鲜的梭子蟹和皮皮虾，对童潼说道：“别客气了，一顿饭而已。”
童潼也不是忸怩的人，她只是还没过心里这一关，总觉得有姜新禹在场，多少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梭子蟹、皮皮虾、红烧带鱼，小兰去街口买了半只烧鸡和两样卤味，摆了满满一桌子。
服部美奈笑着说道：“听说，童小姐很有酒量，新禹，你陪童小姐喝一点吧？”
童潼倒是满不在乎，跃跃欲试的说道：“好啊，不过，我不喝日本酒，太难喝了！”
担心童潼喝多了胡言乱语，姜新禹不敢让她喝白酒，赶忙说道：“吃海鲜，最好喝一点葡萄酒。”
童潼撇了撇嘴，不屑一顾的说道：“葡萄酒也叫酒吗？就是甜水嘛！”
“笃笃！”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小兰打开房门，门外是一名中校军官，很客气的说道：“请问，姜队长在家吗？”
“您是哪位？”小兰现在很警惕，不管来的是什么人，都要问个清楚才行。
“你就说陶建明来看望老朋友！”
“哦，请等一下……”
听到熟悉的声音，不等小兰通报，姜新禹快步迎了出来，惊讶的说道：“建明兄，哪阵风把你吹来了？”
青年军官——陶建明抬头看了看天，一本正经的说道：“西南风。”
“快请进！”姜新禹热情的把陶建明请进屋子。
进了客厅，看着餐桌上刚刚摆好的酒菜，以及站在一旁的童潼，陶建明说道：“姜队长，家里有客人啊，要不，我改日再来……”
姜新禹笑道：“咱们是共生死的弟兄，哪来的那么多客套，来的正是时候，坐下来一起喝两杯！”
“这……不太好吧？”
“来，我给你介绍一下……”姜新禹对美奈说道：“这位是陶建明陶副团长，陶副团长，她是我太太姜美奈。”
服部美奈微微躬身一礼，并没有说话。
陶建明欠身说道：“你好，姜太太。”
姜新禹继续说道：“这位是童潼小姐！”
陶建明上前一步，伸出了手，说道：“你好，童小姐。”
童潼满脸的不高兴，本来预计很愉快的一顿晚餐，忽然多了一个陌生人，感觉浑身不自在。
碍于姜新禹的面子，勉强伸手和陶建明握了一下，说道：“你好。”
服部美奈吩咐道：“小兰，去拿一副碗筷来。”
落座之后，姜新禹说道：“建明，你怎么来堰津了？我听说，宪兵不是应该跟着司令部走吗？”
6军并没有整建制进入堰津，只调来了两个师三个旅，外加一个山炮营，其余的部队还滞留在唐山一带。
陶建明说道：“我也不太清楚，上面让我们过来，只能是服从命令。”
“哦……好久不见，来，干一杯！”
“干杯！姜太太，童小姐，请！”
童潼喝酒，服部美奈喝茶，两人都举了一下杯子。
卧室里传来榕榕的哭声，服部美奈看一眼墙上的挂钟，知道到了喂乃的时间，站起身说道：“陶团长，您慢吃慢用，失陪一下。”
童潼起身追了过去，对服部美奈说道：“还是我去吧，榕榕看到我，就不哭闹了。”
服部美奈低声说道：“榕榕饿了，你去了也帮不上忙。”
童潼哦了一声，红着脸讪讪的坐了回去。
酒过三巡，陶建明说道：“这次来的仓促，没准备什么礼物……”
他从衣兜里拿出一支镀金钢笔，说道：“新禹，这是钧座送给我的，从来没用过，就转送给侄女吧！”
这是一支限量款的派克金笔，不仅价值不菲，而且很有收藏价值。
姜新禹说道：“我就不跟你客气了，谢谢。”
“结果，还是在客气！”陶建明大笑道。
两人又聊了一会部队上的事，童潼插不上嘴，顺手拿起一只皮皮虾，剥了皮，很自然的放在姜新禹的碟子里。
以前住在姜家时，这种情况很寻常，她也没觉得有何不妥。
姜新禹嘴上和陶建明说着话，心里却是疑惑不解，宪兵并非真正意义上的作战部队，平时负责纠察军人风纪，战时摇身一变就成了督战队。
既然6军司令部都没来堰津，宪兵第4团来做什么？大老远的跑来整肃军人风纪？
他心里想着事，顺手拿起碟子里的皮皮虾放进嘴里。
服部美奈哄好了榕榕，准备让小兰去照看，推开门刚好看到这一幕，她默默的关上门，又回到了卧室。
陶建明微笑不语，他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位童小姐和姜新禹的关系“非同一般！”起码不是普通朋友关系。
“你们的驻地在哪？”姜新禹和陶建明碰了一下杯子。
陶建明喝了一口酒，说道：“杨村。”
“杨村……”姜新禹想了想，说道：“出城也没多远，改天有时间，我去看你。”
童潼立刻说道：“我也要去！”
姜新禹说道：“军事重地，你去做什么？”
陶建明打趣道：“童小姐想去，倒也没什么，只是有一点，军营可没有海鲜招待二位，份儿饭倒是管饱！”
“那就说定了！”童潼多喝了几杯酒，情绪又调节到兴奋状态。
姜新禹轻咳了一声，说道：“童潼，军营没什么好玩的，你还是别去了。”
童潼不高兴的说道：“就是没去过，才要见识一下嘛，陶团长，你说对吧？”
陶建明随声附和着，说道：“童小姐说的没错。”
“新禹，听到了吧？你可不许自己就去了，要是那样的话，我再也不理你了！”说完这句话，童潼猛然警醒，自己的语气不对，尴尬的闭了嘴。
第672章 一团和气
谈谈说说，一瓶红酒见了底儿。
姜新禹心里很清楚，如果宪兵第4团有特殊任务，陶建明身为副团长，肯定知道内情，他只是不想泄露军情！
俗话说，酒后吐真言，在没有任何戒心的前提下，想要知道一个人的秘密，这是最简单的办法！
姜新禹挽起衬衣袖子，做出一副兴致盎然状，说道：“难得今天老友相聚，建明，多喝一点没事吧？”
陶建明说道：“明天上午，我要去一趟警备司令部，所以，今晚不用回杨村。”
姜新禹笑道：“那就是说，可以一醉方休了？”
陶建明微笑着说道：“我要是醉了，想着叫勤务兵把我抬出去，免得在姜太太和童小姐面前失礼！”
提到了服部美奈，童潼这才反应过来，说道：“她怎么还没出来？我去看一下。”
说着话，起身出了客厅。
姜新禹从酒柜里拿出一瓶白酒，说道：“建明，咱们换一个有劲的，没问题吧？”
“没问题。”陶建明的酒量差远了，见姜新禹兴致很高，他不想当那个扫兴的人。
姜新禹斟满了酒，举杯和陶建明碰了一下杯子，说道：“知道了吗？”
“什么？”
“戴局长的事。”
“唉，能不知道嘛，说起来，戴局长对我有知遇之恩啊，当年，要不是军统收留我们那群散兵游勇，哪有我的今天！”
“是啊……”
两人唏嘘一番，各自又喝了一杯。
姜新禹感慨着说道：“戴局长不幸蒙难，军统也变成了保密局，从昔日十万之众，削减到了不足万人，现在，很多事情都掌控不了……”
陶建明劝道：“没那么悲观吧？人数减少了，只是表面文章而已……”
姜新禹摆了摆手，说道：“远的不说，就说近的，你们宪兵第4团调防堰津，放在以前，保密局肯定是第一个知道，现在怎么样？你老兄要是不出现，我压根什么都不知道！”
陶建明笑了笑，举杯喝了一口，说道：“如果涉及堰津防务，保密局当然有权知道，问题是，我们只是临时军事调动，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月，所以，也就没必要向保密局备案。”
“这么说，你很快又要走了？”
“我也想留在平津地区，在这边待了八年，一草一木都有了感情……可是，谁让我们是军人呢，没得选择啊！”
宪兵第4团整建制从唐山调来堰津，一个月后再调走，如果不是有特殊任务，根本没必要这么瞎折腾。
陶建明明天去警备司令部，很可能就是和这次任务有关！
几杯酒下肚，陶建明酒意上头，说话也开始有些走板，说道：“新禹，说心里话，我是真挺佩服你！”
“佩服我什么？”姜新禹问道。
陶建明低声说道：“家里外面，一团和气，看着就像是一家人，一般人可做不到！”
姜新禹愣了一瞬，赶忙说道：“你可别乱讲，我和童小姐只是普通朋友，哪来的什么一团和气！”
陶建明微笑着，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情，说道：“家有妻室，结交露水红颜，国法家规都不允许，这个道理我懂，别忘了，算起来，我也是军统出身！”
“建明，你真的误会了……”
“这种事很普遍，算不得什么，放心吧，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房门一响，童潼推门走了进来，径直坐到椅子上，看了看桌上酒瓶，惊讶的说道：“你们换酒了？”
姜新禹看了看门口，问道：“美奈怎么没来？”
童潼吃着鸡肉，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哦，她说累了，先休息一会……”
陶建明拿起酒瓶，示意着说道：“童小姐要不要来一点？”
“可以啊。”童潼正在兴头上，自然是来者不拒。
姜新禹连忙说道：“童潼，你别喝白酒了，我去给你拿葡萄酒！”
“你怕我喝醉呀？”
“对！”
“没关系，刚刚打过电话了，再过一个小时，二宝开车来接我。”
“那也不行！一个姑娘家，还是少喝一点的好。”姜新禹起身去拿葡萄酒。
童潼嘟囔着说道：“就知道管我……”
接下来的谈话，陶建明并没有透露更多内容，姜新禹也不好太过明显的追问，加上有一个童潼捣乱，这件事只能暂时告一段落。
“当、当、当、当……”
客厅里的自鸣钟响了九下，陶建明站起身，说道：“新禹，时间很晚了，今天就到这吧，咱们来日方长，有机会再聚！”
“那也好……你住哪？我开车送你。”姜新禹作势要去拿外套。
陶建明赶忙拦住，说道：“不麻烦了，我的车在外面。”
房门一开，小纽扣走了进来，说道：“小姐，二公子来了。”
童潼站起身，说道：“知道了，让他等着！”
院门外，停着一辆威利斯吉普车，车里是一个司机和勤务兵，他们在敞篷的车里等了足足三个小时！
汪学霐的车也停在不远处，看见童潼出来，赶忙下车迎了过去。
几分钟后，两辆车一东一西，相继离开。
送走了客人，姜新禹径直回到卧室，服部美奈侧身面向里躺着，正在翻看从前的相册。
看了一会熟睡中的闺女，姜新禹说道：“美奈，你发现没有，榕榕的眉眼像我，鼻子以下像你。”
服部美奈纹丝未动，并没有接姜新禹的话头。
姜新禹这才察觉出美奈的情绪不对，客人走了，做为女主人，怎么也该出去送一送，而不是躲在卧室里看相册。
“美奈，你怎么了？”
“没怎么。”
“有心事？”
“没有……”
姜新禹想了一下，说道：“是不是童潼惹着你了？”
服部美奈默不作声，身子依然背向姜新禹。
知道了问题根源，姜新禹也就不再担心，说道：“童潼是有些刁蛮任性，不过，她心术不坏，本质上……”
服部美奈打断了姜新禹的话头，语气硬邦邦的说道：“你就知道向着她，一点也不考虑我的感受！”
因为很少看到美奈发火，姜新禹觉得有些诧异，即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解释着说道：“我的意思是说，童潼有嘴无心，说话不经过大脑，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服部美奈坐起身，委屈的说道：“在你眼里，我是那种小心眼的女人吗？”
姜新禹打趣道：“当然不是。我的美奈心胸宽广，宰相肚里能撑船，是天底下最明事理的好太太！”
服部美奈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随即又绷住了脸，嘴巴噘得老高。
“到底怎么了？明事理的好太太，有什么话就应该说在当面，藏在心里多不好。”
“我看见，她给你剥皮皮虾……”
“有吗？”
“我都看见了，你还不承认！”
姜新禹回忆了一下，终于想起了确有其事，苦笑道：“我当时和陶副团长说话，真是没留意，还以为你给我剥的虾……”
“狡辩！”
“美奈，何必为了这点小事计较，你还不相信我吗？”
服部美奈沉默了一会，缓缓靠在姜新禹的怀里，说道：“我爱你，爱这个家，越是这样，就越怕失去你……”
“别胡思乱想了，早点休息吧。”姜新禹轻声安慰着。
“我还饿着呢。”
“让小兰把饭菜热一热。”
“你陪我一起吃！”
“我吃过了……”
“你就陪陪我嘛……”
第673章 没有窗帘的雅间
光荣街。
紧邻胜利公园，一栋复式结构的二层洋楼，这里原日租界公会堂，现在成了堰津警备司令部所在地。
最近一段时间，凡是警备司令部的一般性会议，都是由姜新禹代表保密局参加。
今天也不例外，司令部会议室内，军法处、市政厅、保密局、警察局，都各自派出代表参加这次联席会议。
两个小时的会议很快结束，姜新禹收拾好会议文件，最后一个出来，来到走廊窗前，探身向楼下张望。
他来时，看见了陶建明那辆威利斯吉普车，停在距离一棵槐树下，现在依然还在。
这就是说，陶建明依然在这栋楼里！
“姜队长，怎么还不走？”警察局副局长去而复返，见姜新禹还在，随意问了一句。
姜新禹皱着眉头，说道：“哦，肚子有点不舒服，我得去一趟厕所。”
“那快去吧，知道厕所在哪吧？”
“知道……”
副局长进了会议室，他的文件袋落在了椅子上，走到一楼才想起来，赶忙着回来取。
姜新禹拎着公事包和文件袋，沿着楼梯快步下楼，他多次来警备司令部办事，当然知道厕所在哪。
一楼东侧走廊一直走到头，就是男厕，另一侧是女厕。
进了厕所，姜新禹打开靠窗的隔板，在这里能够看到楼门口人员进出情况，他没理由滞留在司令部，只能用这个办法。
好在厕所卫生环境还算不错，除了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感受不到其他味道，毕竟是警备司令部，这里有专人负责清洁。
大约十几分钟后，陶建明出现在楼门口，手里也拿着一份文件袋，正在和他的勤务兵说着什么。
姜新禹没有丝毫耽搁，伸手拽了一下马桶拉绳，从厕所出来，快步走了出去。
他假装没注意到陶建明，一边看手表，一边从他的身侧走过去。
“姜队长，这么巧啊？”陶建明打着招呼。
在公共场合，有经验的官员都懂得避嫌，不想让外人看出两人关系密切，所以在称呼上也有不同。
姜新禹停下脚步，故作惊讶的说道：“陶副团长？你怎么……哦，对对对，瞧我这记性！”
陶建明做了一手势，两人远离了人群，来到那棵大槐树下，说道：“新禹，你怎么来了？”
姜新禹拍了一下文件袋，说道：“这不是嘛，军法处牵头，召开军人风纪总结会……最近94军闹的太不像话了！”
“怎么了？”
“一些下级军官，无视禁令，在堰津城酗酒、打架、甚至是嫖宿！”
“嫖宿……还有校官？”
“253团的一个营长，昨天在胭脂胡同，被军法处抓了现形！”
陶建明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口气，说道：“都说94军无法无天，真是领教了……校官敢去那种地方，脑子进水了吧，前程不要了？”
国府三令五申，校官以上职务，严禁出入风月场所，只要被抓到，最轻的处分也要关几天禁闭！
姜新禹漫不经意的瞥了一眼，陶建明的文件袋上，盖着两个醒目的红字：绝密！
毫无疑问，想要知道宪兵第4团来堰津的特殊任务，答案就在这个文件袋里！
姜新禹看了一眼手表，说道：“你这是直接回驻地？”
“对。”
“马上中午了，一起吃个便饭吧？”
“好啊，不过，可说好了，这次我来付账！”
姜新禹笑道：“你要是这么说，我可得挑一个好点的馆子！”
“没问题！就是别太远了就行。”陶建明随身携带绝密文件，总是要小心一点。
“附近有一家胜利酒楼，环境还不错，厨子的水平也过得去，怎么样，就那儿吧？”
“成，你说了算！”
姜新禹开车先行，陶建明的吉普车紧随其后，一前一后驶出了警备司令部大院。
现在还没到中午11点，距离饭口时间还早，胜利酒楼内冷冷清清，只有两三桌客人。
陶建明穿着军装，伙计殷勤的招呼着，说道：“两位长官，里面请！”
姜新禹问道：“一楼有雅间吗？”
伙计说道：“有有有，您二位来的早，想坐哪间都行。”
一楼总共有六个雅间，分布呈半环形，依次坐落在四周，中间位置是大小不一的散台。
陶建明随手推开1号雅间房门，朝里面看了看，说道：“就这间，屋里亮堂堂的，吃饭也舒坦。”
1号雅间临街，只要不拉窗帘，外面经过的路人，能够清楚看到雅间里的情况。
姜新禹走进来，立刻发现了不妥之处，雅间竟然没有窗帘！
本来打算找机会偷看陶建明的文件，这么一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明处，如果被有心人看见，那可是一件麻烦事！
想到这，姜新禹说道：“伙计，给我们换一间。”
“怎么了，这间不是挺好嘛？”陶建明不解的说道。
姜新禹伸手指了一下窗户，说道：“窗帘都没有，咱俩在这吃饭，像是展览一样，任人参观！”
伙计解释着说道：“对不住您了，窗帘拿去洗了，还没送回来，其他靠窗的雅间也都一样。”
“都没有窗帘？”
“是。就今天没挂窗帘，您二位来的也是巧……”
“算了算了，就这间吧！”陶建明倒是不介意，他主要是喜欢这间光线明亮，而且还能开窗透气。
姜新禹不好再坚持，只是没有窗帘而已，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说来说去，反而会惹人猜疑。
伙计问道：“二位长官，现在点菜吗？”
陶建明把文件袋放在手边，说道：“伙计，你们这里，都有什么拿手菜？”
伙计说道：“那可多了，罾蹦鲤鱼、坛子肉、老爆三、熘鱼片、八珍豆腐、酸沙紫蟹，还有……”
陶建明伸手制止，说道：“打住！我也听明白了，合着，你们饭馆就没有不拿手的菜！新禹，我说的对吧？”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要我说啊，趁着灶上这会儿闲着，赶紧点菜，要是到了饭口，上菜可就慢了！”
“你想吃啥？”
“客随主便，随意。”
陶建明想了想，对伙计说道：“罾蹦鲤鱼、老爆三、八珍豆腐，再来一个蛤蜊海鲜汤！就这些，让灶上快一点，我们赶时间！”
第674章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半个小时之后，伙计端着托盘进来，把饭菜一一摆到桌上，躬身说道：“您二位的菜齐了，慢吃慢用……”
姜新禹说道：“伙计，再上一壶老白干……”
陶建明连忙拦住，挥手示意伙计出去，对姜新禹说道：“军务在身，今天不能喝酒，改日吧。”
“那也好……对了，你的司机和勤务兵也没吃饭，总不能让他们饿着肚子……”姜新禹作势要起身。
其实姜新禹只是做做样子，他心里很清楚，陶建明肯定会自己去安排，那都是他的手下。
果然，陶建明伸手按住姜新禹肩膀，说道：“我差点忘了，你先吃，我出去看一下。”
说着话，他起身出了雅间。
姜新禹在心里估算过，从雅间走到门口，把司机和勤务兵叫进来，再吩咐伙计准备饭菜，起码也要两分钟！
那份文件近在咫尺，姜新禹只要伸手就能拿到，对一名训练有素的特工来说，两分钟时间足够了！
姜新禹抬起了手，目光注意着窗外……
手伸到半途，他忽然改变了方向，从筷笼里拿出一双筷子，夹了一块豆腐放进嘴里。
马路对面，有一个挎着木制烟盒的烟贩，看年龄差不多三十多岁，面色黢黑，正在向路过的行人兜售香烟。
他的这些行为很正常，和平时见到的烟贩没有区别，引起姜新禹警觉的是，这个人始终站在一棵大树下！
大树枝繁叶茂，遮蔽了正午的阳光，形成一大片阴影，如果是夏天，站在树下会感觉很阴凉。
现在是三月份，正值春寒料峭的时节，即使是白天也要多加一件外套才行。
那些街上的商贩，都会把摊子摆在阳光充足的地方，这样能暖和一些，否则的话依然很冷。
烟贩却一直站在树荫里，绝对不是一个正常的行为！
姜新禹在瞬间做出了判断，树荫处对着1号包厢的窗户，烟贩之所以站在那，只不过是因为视线更好而已！
——这个人在监视自己！
这件事不用太费脑子，既然冯青山能派人检查家里的垃圾，当然也能派人在暗中监视，虽然这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
雅间门一响，陶建明走了进来，说道：“都安排好了，咱们吃吧！”
说着话，他拿起汤勺喝了一口汤，赞道：“住在海边就是好，能喝到这么鲜的汤！”
“菜味儿确实不错，就是有一点，在堰津住了这么多年，我还是不太习惯。”姜新禹用余光观察着那个烟贩。
“什么？”
“色泽太重，品相不太好看。”
“北方菜的特色，讲究色香味俱全嘛……”
吃过了午饭，两人握手道别。
回到站里，姜新禹先去了站长室，向乔慕才汇报会议内容，然后才回到自己办公室。
身后总跟着一个尾巴，实在是太不方便了，必须想办法彻底解决才行……
“铃铃铃！”
桌上的电话骤然响起。
姜新禹伸手拿起电话，说道：“喂，哪位？”
“姜队长，是我。”电话里是张金彪的声音。
“什么事？”
“听说您喜得千金，我给您道喜了！”
“谢谢。”
“我准备了一点小礼物，送给令千金，您看……”
“这样吧，晚上六点钟，在悦来茶馆见面。”
“好的好的，不打扰了，您忙。”
电话随即挂断。
姜新禹知道，张金彪肯定有别的事找自己，几天前他已经送过了礼，没必要再送第二次。
估计是在电话里不方便说，所以才找了这么一个借口，张金彪名义上是姜新禹的线人，也不用担心被监听。
…………
悦来茶馆。
姜新禹下了车，径直走了进去，他不用回头看，也知道肯定有人在监视自己！
张金彪早早就来了，见姜新禹进来，赶忙起身让座，说道：您来了。”
姜新禹拉开椅子坐下，拿起一块点心放进嘴里，说道：“不是告诉过你嘛，有事找我，尽量用电台！”
“事儿挺急的……”
“长话短说，什么事？”
张金彪给姜新禹倒了一碗茶，然后说道：“龙四海这个王八蛋，蹬鼻子上脸，我一忍再忍，以为我怕了他！”
“他又举报你了？”
“最近一段时间，便衣队隔三差五找酒厂麻烦，我侧面一打听，就是龙四海在暗中搞鬼！”
“所以，你是让我去跟便衣队打个招呼？”
张金彪连连点头。
“彪子，我早就跟你说过，树大招风，闷声发大财！”
“是是是，我现在也后悔，过几天就把车卖了！”
姜新禹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便衣队几分队？”
张金彪愕然，说道：“这个……我忘问了。”
“便衣队十几个分队，你让我去跟谁打招呼？再说了，这件事的根子在龙四海，最好想办法把他摆平了。”
张金彪叹了口气，说道：“要不是实在没辙，我也不想给您添麻烦，我托人给龙四海带话，打算跟他好好谈一谈，您猜怎么着？这家伙狮子大开口，提出了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他要酒厂一半的利润！您说，他是不是想钱想疯了？”
“确实过分了……”
“更过分的是，龙四海派人威胁伊万诺夫，要求跟他合伙开酒厂，否则就别想在堰津待下去！”
“伊万诺夫怕了？”
“能不怕嘛，龙四海啥事都能干出来！”
“有你这个靠山，伊万诺夫还用怕龙四海？”
“我……”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我说彪子，你在红桥混了这么多年，就能让一个龙四海欺负住了？”
张金彪有些尴尬，他在日本当了一年多监工，龙四海趁势而起，势力越来越大，早就不把这个“前辈”放在眼里！
若不是狂妄到极点，龙四海也不会跑去堰津站耍横！
姜新禹接着说道：“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你在明，他在暗，没完没了的举报，酒厂也不用开了！”
张金彪用力一捶桌子，恨声说道：“真想一刀捅死这个王八蛋！”
听到这句话，姜新禹心里一动，思索了一会，漫不经意的说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的时候，该狠就狠！”
第675章 缺德
一周后。
保密局堰津站。
站长室。
“笃笃！”
“进来。”
房门一响，张尼娜迈步走了进来。
乔慕才放下手里的文件，说道：“什么事？”
张尼娜说道：“站长，在望花大街附近，侦测到了敌台信号！”
乔慕才精神为之一振，说道：“确定是敌台？”
“确定！”
“锁定具体位置了吗？”
“没有，电台讯号时间很短……”
“继续侦测，重点地区就是望花大街！”
“是！”
张尼娜转身退了出去。
乔慕才思索了一会，拿起电话拨通了行动队的号码，说道：“新禹，来我办公室一趟。”
过了一会，姜新禹推门走了进来。
乔慕才说道：“刚刚电讯科报告，在望花大街附近，发现了敌台信号。”
姜新禹惊喜的说道：“是吗？看起来，美国设备确实好用，刚送来就发挥了作用！”
乔慕才点了点头，说道：“好用是好用，不过，遗憾的是，没能锁定具体位置，这说明敌人很狡猾啊……你马上调派人手，把望花大街附近的居民区都监视起来！”
“是！”
“切记，即使发现可疑目标，也不要轻举妄动，只有人赃俱获，才能彻底堵住共党的嘴！”
“您放心吧，我亲自带队，保证不会出问题！”
“北平方面有消息吗？”
“暂时还没有。”
“有消息了，要立刻汇报！”
“明白！”
“去安排吧！”
…………
傍晚。
望花大街。
一辆黄包车吃力的爬坡，车上坐着一男一女，男的剃着大光头，一脸的横丝肉，正是龙四海！
女的浓妆艳抹，三十多岁的样子，穿着高开叉紧身旗袍，一看就是那种风月场的女人。
十几分钟后，黄包车来到了望花公寓门前，车夫累的直喘粗气，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说道：“二位，望花公寓到了。”
“到了吗？”龙四海喝的脸红脖子粗，醉眼朦胧的看了看四周，说道：“还真他吗的到了……宝贝，下车！”
女人看样子也喝了不少酒，身子歪歪斜斜，吃吃的笑道：“龙爷，这是哪啊？”
龙四海伸手掐了一把女人的，嘿嘿笑道：“今晚让爷快活了，有你的好处！”
望花公寓三楼，其中一户就是他家。
见龙四海抬腿就走，车夫赶忙追上去，说道：“先生，您还没给车钱呢？”
龙四海回过身，指着自己的鼻子，恶狠狠的瞪着一双牛眼，说道：“要车钱？知道我是谁吗？”
车夫摇了摇头。
“坐你的车，就是给你脸了！还他吗的要钱？”龙四海骂骂咧咧的说道。
车夫从胭脂胡同跑到望花大街，车上还拉着两人，本以为能多赚几张钞票，没想到遇到无赖了。
“这位爷，您多少给一点，我这养家糊口的也不容易……”
“滚！”
龙四海回手一记耳光，重重的抽在车夫脸上，说道：“华福车行337号，我记住你了！从明天开始，别人逢十抽三，你逢十抽五！”
他这么一说，车夫才明白过味儿来，敢情这个大光头是青帮的人，看起来还是一个头目，他赶紧低声下气的说道：“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这次吧，逢十抽五，车行还要拿三成，我这……也没法干了啊？”
“爱干不干！赶紧滚！”骂完了车夫，龙四海搂着那个女人，沿着青石板路向公寓楼门口走去。
街边的轿车里，麻克明低声咒骂道：“这孙子那么有钱，就差几个车钱？太他吗缺德了！”
姜新禹坐在后车座，淡淡的说道：“知道他为什么有钱吗？”
“为啥？”
“缺德！”
麻克明愣了一会，随即愤愤不平的说道：“我真想抽他几个嘴巴！”
姜新禹说道：“别多管闲事啊，我们的目标是共党，不是一个流氓恶棍！”
麻克明当然知道孰轻孰重，他只是看不顾龙四海仗势欺人，说道：“这杂碎早晚遭报应！”
“联系一下二组！”
“是！”
为了查获共党电台，这次任务动用了步话机。
步话机和侦测电台设备一样，都属于美军军援的一部分，重量只有22公斤，在16公里范围内，可以进行直接通话。
“二组，二组！”
“收到！”
“那边有情况吗？”
“一切正常。”
“继续监视！”
“明白！”
麻克明说道：“队长，您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呢，误不了事！”
透过车窗，目送着龙四海走进公寓楼内，姜新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说道：“不是信不过你，主要是事关重大，我再多待一会……”
话音未落，公寓楼内忽然传来女人的尖叫声！
紧接着，一个身穿黑色短褂的男子出现在楼口，快步朝街上走过来。
那个女人跌跌撞撞跟了出来，脸上惊恐万状，一迭声的喊道：“杀人了！杀人了！”
麻克明下意识的伸手掏枪，说道：“队长，咋办？”
“稳住！警察很快就来了，我们去抓人，就会让共党有所察觉！”
说着话，姜新禹拿过步话机，打开通话按钮，说道：“我是姜新禹，所有人都不许擅自行动，等我命令！”
“二组收到！”
“四组收到！”
“三组收到！”
过了一会，巡街警察闻讯赶到。
女人瘫坐在地上，吓得浑身栗抖，面对警察的问话，颤声说道：“龙爷他……流了好多血……你们快去看看吧！”
“凶手呢？”
“跑了！”
听说出了凶杀案，围观者越来越多。
姜新禹说道：“这时候可以过去了，麻子，你亲自去，假装看热闹，打听一下是怎么回事！”
“是！”麻克明推门下了车，揣着手朝望花公寓走过去。
十几分钟后，麻克明回到车里，满脸的兴奋之色，说道：“队长，龙四海死了！”
姜新禹说道：“怎么回事？详细说说！”
“那酿们儿是胭脂胡同的表子，据她说，龙四海刚进公寓楼，从后面上来一个人，就是后来跑的那家伙，一连捅了三刀！”
“仇杀？”
“我看着也像。恶有恶报，时辰未到，龙四海的报应来了！”
第676章 望花公寓
“你们待在车里，我去打个电话！”
“是！”
距离此处五十多米远，有一个公用电话亭，姜新禹已经察觉到了，那个烟贩依然在附近！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站长室号码，说道：“站长，我是姜新禹。”
“什么事？”乔慕才问道。
“刚刚望花公寓发生了凶杀案，我有一个想法……”
“凶杀案？被杀的是什么人？”
“青帮的龙四海，身中三刀，当场毙命！”
“凶手呢？”
“跑了。我担心被共党察觉，所以没有动手抓人。”
“做的很对，不能因小失大！说说你的想法。”
“我们是不是可以利用这件事，以查案为由，挨家挨户入户调查，起码对这栋楼里的住户，做到一个心中有数。我没敢做主，请示您一下。”
乔慕才沉吟片刻，说道：“有一个情况我正想通知你，半个小时前，敌台又开始发报，持续了十几秒钟，就忽然中断，我现在怀疑，电台就藏在望花公寓，因为发生了凶杀案，所以发报员停止了发报！”
“那您的意思是……”
“以缉拿凶手为由，望花公寓的所有人许进不许出，挨家挨户搜查，一共就二十多家，那么大的电台，搜出来应该不是很难！”
“是！”
挂断电话，姜新禹回到车里，说道：“麻子，去把负责这件案子的警察叫来，别太张扬了！”
“明白。”
麻克明来到望花公寓门前，四周拉起了警戒线，一名警察拦住他，说道：“退后，退后！”
麻克明用衣服遮挡着，亮了一下证件，说道：“我是保密局堰站的，谁负责这件案子？”
“刑事组的李探长和邹探长。”
“邹探长？邹共和？”
“对。”
“把他叫出来。”
“是！”
警察不敢怠慢，赶忙快步走进公寓。
过了一会，邹共和迈步走了出来，他和麻克明互相都认识，来到近前，说道：“麻组长，有事？”
麻克明低声说道：“姜队长有请！”
“姜队长也来了？”
“跟我过来吧，就在那边！”
穿过马路，邹共和上了车，客气的说道：“姜队长，好久不见了。”
姜新禹问道：“这件案子你负责？”
“我和李昂探长。”
“保密局的规矩你都懂，我就不解释了，以警察局的名义，搜查整栋楼，所有人许进不许出，你们负责警戒，搜查由我的人负责，懂吗？”
“懂！”
邹共和知道，既然保密局参与进来，十有是涉及共党的案子，他只是一个探长，自然是没资格多问。
姜新禹拿起步话机，打开通话按钮，说道：“一组跟我进望花公寓，其他各组继续监视！”
“二组收到！”
“三组收到！”
“四组收到！”
望花公寓的住户对搜查虽有抱怨，但是因为出了杀人案，相对来说还算配合，搜查进展的很顺利。
搜查到二楼3号房间时，敲了半天的门，屋内也没人应答，麻克明对身边的警察说道：“这家住的什么人？”
警察翻了一下户籍登记册，说道：“李路，男，33岁，河北沧州人，中华书局的文书。”
“租的房子……他是一个人住在这？”
“对。才搬来一星期。”
租客，还是单身一个人，这种身份最惹人怀疑。
麻克明毫不犹豫，让人找来一根铁丝，伸进锁眼里捅了几下，咔哒一声，门锁被打开。
这是公寓面积最小的房间，连客厅都没有，一间卧室，一间厨房，外加一间厕所。
姜新禹并没有进去，站在走廊窗前，点燃一支香烟，漫无目的看着公寓外围观的人群。
夜幕已经降临，即使看不清楚，他也知道，监视自己的那个人，一定就在附近！
“队长，有发现！”麻克明匆匆走出来，低声对姜新禹说道。
姜新禹迈步走进房间，四处看了看，说道：“怎么了？”
麻克明指着桌上的茶碗，说道：“茶水还热着，说明房间里本来有人！”
姜新禹摸了一下茶碗，确实余温尚存，拿掉茶碗盖，一杯茶水根本没喝过，他沉思片刻，说道：“搜到电台了吗？”
“还没有……”
麻克明话音未落，一个特务走了进来，说道：“队长，厨房发现了一个暗格！”
姜新禹二话不说，在特务的引领下，快步来到厨房。
厨房东侧墙壁上，挂着灶王爷的神像，神像已经被拿下来，后面是一个足以放进去一部发报机的暗格，里面空无一物。
“怎么发现的？”姜新禹问道。
特务回答道：“画像后面的墙壁很空……”
保密局的特务最擅长搜查，这种机关自然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麻克明懊恼的一拍大腿，说道：“我明白了，公寓发生杀人案，而且来了很多警察，李路感觉不太安全，所以趁着没封锁之前，带着电台跑了！”
姜新禹思索了一会，缓缓摇了摇头，说道：“我们搜查房间，外面的人并不知情，李路很可能还在附近！麻子，通知其他各组，发现形迹可疑之人，立刻逮捕！”
“明白！”麻克明转身走了出去。
“队长，您看。”特务递给姜新禹一本书，说道：“在床板下面找到的。”
封皮是西厢记，其实是宣传赤色思想的书籍，这种书在国统区禁止出版发行，更加佐证了李路的身份！
姜新禹吩咐道：“继续搜，任何地方都不要漏过！”
“是！”
一个小时之后。
麻克明匆匆走进来，说道：“队长，找到一个可疑分子！”
姜新禹说道：“是李路吗？”
“让邻居认过了，不是。”
“抓的是什么人？”
“一个擦鞋匠，他身上有枪！”
“人呢？”
麻克明走到门口，对外面一招手，说道：“把他带进来！”
特务们推搡着一个男子走了进来，这个人戴着破毡帽，手腕被上了铐子，低着头一言不发。
姜新禹走到他近前，说道：“抬头！”
鞋匠反应稍微慢了点，身后的特务踹了他一脚，喝道：“聋了吗？抬头！”
看见鞋匠的长相，姜新禹暗暗松了一口气，正是在胜利酒楼附近监视自己的烟贩！
“叫什么名字？”
鞋匠不做声。
“你是干什么的？”
鞋匠依然拒绝回答。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在这里不说，有地方能让你开口！带回去！”
第677章 心理暗示
保密局堰津站。
审讯室。
姜新禹点燃一支香烟，烟雾缭绕中，上下打量着鞋匠，说道：“最后问你一次，叫什么名字？鬼鬼祟祟扮成鞋匠，你究竟是什么人？”
鞋匠沉默不语，他在等冯青山来救自己。
姜新禹说道：“你不说，那就对不起了！来人，动刑！”
一听说要动刑，鞋匠终于挺不住了，连声说道：“别别别，误会，误会，是自己人！”
姜新禹示意行刑手先退下，好整以暇的翘着二郎腿，说道：“那就说说吧，怎么个自己人？”
“我是、我是保安团的……”
“保安团？叫什么名字？”
“田宝成。”
“你扮成鞋匠，在望花大街做什么？”
“……执行秘密任务。”
“什么秘密任务？”
“监视共党分子！”
“保安团每天点卯操练，还不忘了查谍查匪，难不成是要抢我们保密局的饭碗？”
“………”
“这么说，你认识李路？”
“谁是李路？我不认识。”
“望花大街有很多共党吗？不认识李路，那你在监视谁？”
田宝成看了姜新禹一眼，迟疑着说道：“我不能说……”
姜新禹冷笑道：“到了保密局，不能说也得说！除非你想尝尝皮鞭沾凉水的滋味！”
田宝成赶忙说道：“姜队长，您要是不相信，可以去问问冯处长！”
“哪个冯处长？”
“就是冯青山处长……”
“一派胡言，保安团的事，跟冯处长有什么关系！我算是看出来了，不用刑，你是不肯说实话了！”
“姜队长，麻烦您，把冯处长找来，他能证明……”
“动刑！”
泡过水的皮鞭，抽打在身上，简直比木棍还要疼！
“啪！”
“啪！”
“啪！”
“啪！”
还没等打到第五下，田宝成哀嚎着喊道：“别打了，别打了，我说，我说！”
姜新禹站起身，来到田宝成近前，说道：“你这是什么爱好，非要吃点苦头，才肯招供！我警告你，我的耐性是有限度的，别再耍滑头！”
“不敢……”田宝成丝丝的吸着冷气，疼的龇牙咧嘴。
“说吧！”
“其实我是在监视您。”
“为什么要监视我？谁指使你的？”
“是冯处长，他怀疑你是、是共党……”
田宝成不敢再隐瞒，一五一十的把经过都说了出来，冯青山迟迟不现身，他可不想受这份活罪。
…………
晚上九点钟。
站长室内依然灯光明亮。
乔慕才并没有回家，他在等待审讯结果。
“笃笃！”
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
房门一响，姜新禹拿着审讯记录，迈步走了进来。
“那个鞋匠招了吗？”乔慕才迫不及待的问道。
姜新禹面色阴沉，把审讯记录放在桌上，说道：“这是他的口供，您自己看吧。”
仔细看了一遍审讯记录，乔慕才惊讶的说道：“田宝成监视你，是受冯青山指使？”
姜新禹说道：“如果是监视我，倒也没什么，冯处长有权调查任何他认为可疑的人！”
乔慕才把审讯记录往桌上一扔，显得非常不满，说道：“这个冯青山，他到底想干什么？”
“站长，我刚才说了，监视我，我可以接受！问题是，就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坐下慢慢说！”
“我不知道自己分析的对不对，您姑且一听……龙四海被杀，引起李路的警觉，所以，他立刻停止发报，带着电台趁乱离开了公寓！”
姜新禹审讯田宝成的时候，乔慕才也没闲着，他叫来麻克明，询问了现场发生的情况。
所以，他对姜新禹的分析很认同，说道：“接着说！”
“一部发报机，至少需要一只大号皮箱才能装得下，按说目标非常明显。问题是，行动队四组人，遍布望花大街主要路段，三十多双眼睛，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目标！”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接应李路？”
“没错！要不然，这件事说不通。电讯科侦测到了电台信号，证明发报机确实存在。然后，李路连人带发报机不见了，屋子里的茶水还温热，如果没人接应，他难道长翅膀飞了？”
其实，姜新禹讲述这件事的时候，耍了一点小手段，也就是所谓的心理暗示。
侦测设备并没有锁定电台信号的具体位置，但是在李路房间里发现了暗格，就会让人顺理成章的认为，电台信号肯定来自望花公寓！
因为所发生的一切，每件事都能衔接上，逻辑上没有丝毫漏洞，自然不会有人质疑电台信号的位置问题！
乔慕才沉吟不语，他多少猜到了姜新禹要说什么。
姜新禹继续说道：“站长，我怀疑，田宝成就是共党的接应人员，或者说是其中之一，只不过没来得及撤退，被我们抓到了！”
乔慕才皱着眉说道：“他的保安团身份，核实过了吗？”
姜新禹说道：“核实过了。不过，这种表面身份，什么也说明不了。共党无孔不入，不要说是保安团，就算是警备司令部，谁敢保证，里面就没有共党密探？”
“要按你这么说，那冯青山也有嫌疑了？”
“这个我不敢说。究竟是被共党利用，还是同流合污，冯处长应该能解释清楚这件事！”
乔慕才略一思索，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说道：“我是乔慕才，你马上来站里！”
“站长，出什么事了？”电话里的冯青山莫名其妙。
监视望花大街，情报处并未参与。
“别问了，快一点！”
“好，我马上到！”
挂断电话，乔慕才轻叹了口气，说道：“新禹，说心里话，我是最不愿意看到自己人内讧！你和冯青山是站里的顶梁柱，一直以来，我对你们都给予厚望！”
姜新禹站起身，正色说道：“站长，苍天可鉴，日月可表，我今天说的这些话，绝不是因为冯处长派人监视我，就反过来栽赃陷害加以报复，完全是为了党国的利益考虑问题！”
乔慕才示意他坐下，笑道：“对你，我还是很了解的，你如果是那种睚眦必报的小人，今天就没有机会坐在这和我说话！”
第678章 解决麻烦
回到行动队队长室，姜新禹终于松了口气，事情进展到现在，每一步都在自己的计划之中！
张金彪下决心杀龙四海，以彻底解决掉这个难缠的家伙，想做到不惹祸上身，就必须征得姜新禹的同意。
堰津的帮会组织，大大小小加起来，至少有十几个，袁文魁活着的时候，以青帮势力最大。
现在则不同了，青帮四分五裂，成了一片散沙。
、洪门、小刀会、三合会、斧头帮、包括臭名昭著的义和会，都在趁机扩大地盘。
洪门前身是天地会，小刀会也是天地会分支，现在都演变成了纯粹的帮派组织，比如，码头的杭老坎就是洪门出身。
每隔一段时间，都有帮派人物横尸街头，要么是死于仇杀，要么就是死于帮派火拼。
人死了，帮会负责料理后事，出了这类事，他们一般都是私下处理问，绝不会主动报案。
这是江湖规矩，吃这碗饭的人，遇到事情能谈就谈，谈不拢就用拳头刀子解决！
龙四海仇家众多，他的死，太寻常不过了。
于是，姜新禹利用这件事，顺水推舟，设了一个局……
李路是地下党情报员，本来也要调去山西工作，由他出面在望花公寓租房，事后直接撤离堰津，可以免去很多麻烦。
另外安排人携带发报机，在望花大街一家旅馆住下，为了安全起见，姜新禹一路在暗中护送，避免发生意外情况。
第二次短暂的发报，就是为了造成一种假象：因为发生了凶杀案，发报员停止了发报！
这样一来，乔慕才很快就能做出判断，种种迹象表明，电台肯定藏在望花公寓！
龙四海乘坐黄包车快到公寓的时候，李路有足够的时间做准备，他泡上一杯热茶，然后从容离开。
旅馆内的同志，则是在发完报之后，立刻结算了房钱，乘车离开望花大街。
姜新禹设这个局的目的，除了解决自身的麻烦之外，再就是要让冯青山有所忌惮！
“铃铃铃铃！”
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
“喂，哪位？”姜新禹拿起电话。
电话里是服部美奈的声音，说道：“新禹，你去哪了？电话一直没人接。”
“站里临时有公务需要处理。有事吗？”
服部美奈抱怨着说道：“临时有事，也不说给家里打一个电话……”
“忙忘了。我晚一点回去，你先睡吧。”
“下午和榕榕睡了一觉，睡不着了。”
“榕榕睡了吗？”
“你听。”
听筒里传来榕榕咿咿呀呀的声音，姜新禹耐心的听了一会，说道：“你让我听什么？”
“榕榕在和我说话呢。”
“你能听懂她说的是啥？”
“能！我都说了，我和闺女有心灵感应。”美奈笃定的说道。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现在天气暖和了，白天到院子里见见太阳。”
“童小姐说，孩子太小，怎么也要满月才行。”
“童潼今天来了？”
“嗯，榕榕看见她，高兴的不得了，比看见我还亲！”服部美奈语气里带着酸意。
姜新禹笑道：“你还吃闺女的醋？”
“笃笃！”
门外传来敲门声，乔慕才推门走了进来。
姜新禹对着电话说道：“我这边有事，不说了。”
“你早点回来。”
“知道了。”
挂断电话，姜新禹站起身，说道：“站长。”
乔慕才笑吟吟的说道：“这么晚没回去，姜太太惦记了吧？”
“还好。站长，冯处长怎么说？”
“哦，我和他谈过了，对于派人监视你这件事，他表示只是一时糊涂，找机会要向你当面道歉。”
“他人呢？”
“自己也觉得尴尬，我让他先回去了。”
“站长，我还觉得……”
“新禹，你别急，先听我说几句。”
“您说。”
“在重庆的时候，冯青山亲手处死了十几个共党分子，共党对他恨之入骨。所以，要说这样的人通共……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
“您说的很有道理，不过，从保安团调来田宝成，而不用保密局的人，我认为很说明问题，他为什么不用情报处的人？”
乔慕才笑着摆了摆手，说道：“这个问题，冯青山也解释过了，保密局的人，没有你不认识的，所以，他只好从保安团借来那个田宝成！”
姜新禹心里很清楚，想要扳倒冯青山，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毕竟那是保密局的情报处长。
“这件事，我持保留态度。”姜新禹故作不甘心的说道。
乔慕才颇有些不以为然，笑道：“要我说啊，根本就是一场误会，没必要放在心上。”
“站长，说句冒犯的话，要是再有类似的误会，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放心吧，冯青山再三保证，对你的调查已经结束，这种事不会发生了！”
姜新禹默然片刻，说道：“田宝成怎么处置？”
“你就不用管了，让冯青山自己看着办吧。对了，我已经给警察局打了电话，全城通缉李路，明天，行动队的人也撒下去，争取找到他！”
“是！”
“就这样吧，早点回去休息！”
…………
半个月后。
堰津军调三方代表，经过数轮协商后，共军方面做出让步，八路军独立团撤出静县大沽地区，以避免双方发生摩擦。
但是大沽支队并未撤走，依然活跃在堰津周边村镇，他们本来也不属于正规部队，连正式番号都没有。
事实上，即使成立了军调处，双方的战斗也从未真正停止过，在国统区和解放区交界处，中小规模军事冲突不断。
东北地区更是战事不断，貌似中立的所谓光复军，在赵秉荣、龙德荣率领下，突然对东北民主联军控制下的同江县发起猛攻！
双方实力差距明显，加上城内有内奸策应，不到一天时间，光复军即攻占同江县城，东北联军独立团参谋长刘胜忠牺牲。
一周后，60军所辖第12师、第14师和暂编第21师，陆续进入东北地区，直接划归东北行营指挥。
几乎是与此同时，新1军所辖骑兵团，在美军军舰的运送下，从秦皇岛登陆，沿着北宁路像向北推进中。
种种迹象表明，和谈早已经名存实亡，大战一触即发！
第679章 戒严
今天是公休日，姜新禹难得休息一天。
“笃笃！”
门外响起敲门声。
小兰昨晚回家了，还没有回来，服部美奈在洗漱间，姜新禹抱着榕榕来到门前，问道：“谁呀？”
“是我。”童潼在门外说道。
听到童潼的声音，榕榕兴奋的张着小手，身体努力往前挣，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姜新禹打开房门，童潼迈步走了进来，埋怨着说道：“开个门这么久……榕榕，想小姨了没有？”
说着话，从姜新禹怀里接过榕榕，抱过来连亲了两口，然后回身说道：“小纽扣，磨蹭啥呢？”
小妞扣拎着一个纸袋，快步走了进来，说道：“黑妞拌我的脚了……”
童潼白了她一眼，说道：“也不知道谁拌谁的脚，干脆让你和黑妞趴一窝算了！衣服拿出来！”
进了客厅，小纽扣从纸袋里拿出两套小衣服，只看做工面料，就知道不是便宜货。
“美奈呢？”童潼问道。
随着相互间来往增多，不知不觉中，童潼对服部美奈的称呼，也发生了变化。
姜新禹说道：“童潼，以后别给榕榕买东西了，她现在还小……”
“又不是给你买的……榕榕，小姨说的对不对呀？”童潼又亲了一下榕榕的小手。
榕榕嘴里咿咿呀呀，不知道在说着什么，童潼对姜新禹说道：“听到了吧，榕榕说对！”
说话间，服部美奈推门走了进来，笑着说道：“榕榕说什么了？”
“榕榕的新衣服，好看吧？”童潼显摆着，展开一套粉红色套裙。
服部美奈接过套裙，翻过来掉过去的仔细看了一会，惊喜的说道：“真漂亮……你在哪买的？”
“洋服店订做的，裁缝师傅说了，至少能穿到两岁半。”
“童小姐，每次都让你破费，真是很不好意思……”
“你又来了，真没劲！”
“好好好，我不提就是了。”
最近一段时间，通过频繁的接触，对童潼的脾气秉性，服部美奈多少了解一些，知道她确实是一个有口无心的人。
“当、当、当、当……”
自鸣钟响了11下。
按说小兰上午就能赶回来，现在都快到中午了，服部美奈不免有些担心，说道：“新禹，小兰怎么还没回来，不会出啥事吧？”
姜新禹放下报纸，想了一下，说道：“她家住的远，可能是在路上耽搁了。”
童潼蹲在沙发前，拿起榕榕的小手，左亲一下，右亲一下，顺嘴说道：“小兰家在哪？”
小纽扣在一旁说道：“小兰姐家在东站那边，好远的。”
话音未落，房门一开，小兰满头大汗的走了进来，手上还挎着一个篮子，躬身说道：“小姐，我回来了。”
见小兰平安无恙，服部美奈放下心，说道：“瞧你一头的汗，外面很热吗？”
小兰说道：“我急着回来做饭，下了车就往家里跑。”
服部美奈温言说道：“下次别这样了，你不在家，我也能下厨……篮子里是什么？”
“哦，家里腌的咸菜，我娘让带回来，给您和先生尝尝。”
“替我谢谢你娘……哦，对了，童小姐在家里吃饭，一会想着多做几个菜。”
小纽扣说道：“小兰姐，我帮你。”
小兰笑着点了点头。
童潼随口问道：“小兰，东站在哪？”
小兰以为童潼问她怎么回来这么晚，赶忙解释着说道：“其实一个多小时也到了，赶上戒严，东站封路了，等了好久才放行。”
说完这句话，她鞠了一躬，紧忙着去厨房准备饭菜，小纽扣也跟了出去。
对小兰的这番话，童潼问完了也就问完了，她只是想知道东站在哪，根本不关心什么戒严。
姜新禹却是心里一动，东站戒严了？作为保密局的行动队长，自己居然毫不知情！
正常来说，如果需要在某地区戒严，警备司令部一定会事先通知保密局，说明戒严的原因。
这是很奇怪的事情，联想到宪兵第4团调防堰津，同样没有通知保密局，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想到这，姜新禹站起身，说道：“我还真有点饿了，看看厨房有什么吃的没有。”
服部美奈说道：“还是不要了，有也是早上剩的……”
童潼立刻接口说道：“就是嘛，就不能等一下？看你吃坏了胃口怎么办！”
她现在的样子，满脸毫不掩饰的关切，包括说话的语气，简直比姜太太还像“姜太太”！
被人关心，本来是一件幸福的事，可是在姜新禹看来，这种幸福却透着无奈、纠结、心烦意乱。
服部美奈默不作声，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在这种事情上，她不想表现的太小气，但是又没办法不在意。
姜新禹看在眼里，来到服部美奈近前，说道：“我不是要吃剩饭，厨房有四远香的点心，你早上吃的少，我去给你拿一些过来……”
童潼对这一切浑然不觉，没心没肺的说道：“我也要！”
…………
厨房里，小兰在淘米做饭，小纽扣找出几个干辣椒，说道：“小兰姐，烧菜多放些辣子吧？”
小兰笑道：“真是服了你们，顿顿都离不开辣椒……”
房门一响，姜新禹推门走进来，从橱柜里拿出一盒点心，漫不经意的说道：“小兰，东站哪条路戒严了？”
“全都戒严了，街上都是当兵的站岗。”小兰说道。
“我记得上午有一趟列车，戒严了，旅客怎么进站？”
“我听人说，列车取消了。”
“哦……菜里别放辣椒，太太现在不能吃辣的。”
“知道了。”小兰背着姜新禹，对小纽扣一吐舌头。
等姜新禹出了厨房，小纽扣不解的说道：“小兰姐，姜太太不吃辣椒吗？”
小兰说道：“现在不是有榕榕嘛。”
“那又怎么了？”小纽扣歪着头，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有了榕榕，为啥就不能吃辣椒。
小兰嬉笑道：“等你长大了，嫁人了，有了自己的孩子，你就明白了。”
小纽扣哼了一声，不服气的说道：“比我大两岁，好像你啥都懂一样……”
第680章 宪兵第4团
午饭过后，姜新禹说道：“美奈，我出去一趟。”
“你不是说，今天在家陪我，哪也不去了吗？”服部美奈很疑惑，没有电话找姜新禹，他又要去哪？
姜新禹说道：“我出城办点事，很快就回来……”
一听这句话，童潼马上接口说道：“你是不是要去杨村？”
姜新禹迟疑了一下，说道：“……不是。”
“你说谎，一定是去杨村，存心不想带我去！”童潼气哼哼的说道。
“新禹，你们在说什么呢？”服部美奈莫名其妙，听他们的对话感觉一头雾水。
这件事不解释清楚了，姜新禹担心美奈多想，说道：“陶副团长的部队，目前驻扎在杨村，那天来家里的时候，我说过去探望他，童潼非要跟着去，说是要见识一下军营是什么样。”
服部美奈说道：“哦，是这样啊，那你带童小姐去吧，就当是散心了。”
童潼兴高采烈的说道：“美奈，你也一起去吧，陶建明说了，杨村离堰津很近，出了城也就几百米远。”
她诚心诚意的邀请服部美奈，说明内心坦荡。
服部美奈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刚才确实想多了，说道：“那可不行，榕榕离不开我，而且，军营我见识过了，没兴趣。”
童潼惊讶的说道：“你去过军营？哦，对了，你哥哥是……”
见她哪壶不开提哪壶，继续这么口无遮拦的说下去，难免会勾起服部美奈的伤心事，姜新禹赶忙说道：“童潼，我现在就走，你要是想去，就跟着来吧！”
说完这句话，姜新禹迈步出了客厅。
“嗳，等等我……”童潼起身追了出去，出了客厅门口，又急忙着返回来，俯身在榕榕脸蛋上亲了一口，说道：“小姨很快就回来，榕榕要乖乖的哦！”
服部美奈笑道：“快去吧，新禹走路很快的……”
话还没说完，童潼已经跑了出去，小纽扣在身后说道：“小姐，你走了，我咋办？”
童潼头也不回的说道：“等我回来！”
追出了院子，童潼一把扯住姜新禹的衣襟，喘了口气，说道：“你别想甩掉我！”
姜新禹掏出钥匙，打开车门，说道：“跟我去可以，但是要听我的，不许乱说话，免得给陶副团长惹麻烦！”
童潼连连点头，说道：“我听你的！”
几分钟后，轿车一路向东驶去。
行驶途中，姜新禹说道：“童潼，我求你一件事。”
“求我？”童潼惊讶的大瞪着眼睛。
“以后在美奈面前，别再提和他哥哥有关的事！”
“为啥？”
“你说呢？”
“……我明白了，你是担心美奈伤心，对吧？”
“对！”
“我从来没提过……”
“没提过吗？就在十分钟前！”
童潼回忆了一下，若有所悟的说道：“哦，怪不得，你忽然又带我去杨村了……”
姜新禹试着劝说道：“童潼，军营真是没啥好看的……要不然这样吧，我把你送到福聚城百货，你逛逛街，我回来的的时候，再接你回去。”
童潼身子往后一靠，板着脸说道：“我不！陶建明都同意了，你为啥不愿意带我去？”
“军营不是女人该去的地方！”
“报纸上说，蒋夫人经常去部队，咋没人说她不该去？”
“………”
“哼，没话说了吧？”
半小时之后，轿车到达杨村。
很快，姜新禹发现一个奇特的现象，村子里很少能看见宪兵第4团的士兵，如果在其他部队驻地，附近村镇到处都是穿军装的人。
在村里打谷场，搭起了简易的木板房，四周拉着铁丝网，这就是临时的军营驻地。
团部设在村公所，门口除了两名持枪警卫，并没有挂宪兵第4团的牌子，如果不是知情者，甚至不知道村里居然有一个团的部队！
姜新禹下了车，对警卫说道：“陶副团长在吗？”
警卫问道：“你是干什么的？”
“我姓姜，是陶副团长的朋友。”
“请稍等！”
见姜新禹开着小轿车，派头十足，警卫不敢怠慢，快步走进去通报。
过了一会，陶建明大步流星的迎了出来，老远就伸出了手，表现的十分热情，说道：“姜队长大驾光临，欢迎欢迎！”
童潼推门下了车，迈步走了过来，站在姜新禹身侧，说道：“陶团长，我也来了。”
“童小姐，你好。”陶建明走到近前，低声说道：“童小姐，我是副团长，千万不要叫错！”
部队军衔高低，有着严明的等级制度，陶建明并非正职，自然是不想落下话柄。
进了团部会议室，同样是极其简陋，墙上连一幅军事地图都没挂，稀稀拉拉摆着几把椅子，两张条桌拼在一起。
“新禹，你们今天是来着了，昨天打了两只又肥又大的野兔，我这就让伙夫班把兔子焖上……”陶建明作势要喊勤务兵。
姜新禹赶忙拦住他，说道：“建明兄，别忙活了，我们刚吃过饭……许团长呢？”
陶建明说道：“许团长去堰津了，还没回来。”
他们说着话，童潼百无聊赖，终于忍不住说道：“陶……副团长，我能不能去军营看看？”
姜新禹沉下脸，说道：“童潼，不要胡闹，军营能随便看吗？”
童潼不高兴的说道：“不让看军营，我来这里做什么……”
“既然童小姐有这个心情，那就随我来吧。”陶建明说道
上次在姜家看到的情形，让他理所当然的认为，童潼要么是姜新禹的情人，要么是掩人耳目的外室，对这种女人根本无需防范。
姜新禹故作无奈的说道：“童潼，我真是拿你没办法！”
然后又对陶建明说道：“这么做，不会违法军纪吧？”
“新禹，你言重了，再怎么说，我也是副团长，这点权力还是有的，请吧！”陶建明头前带路，当先走了出去。
姜新禹忽然发现，这次带童潼来杨村，居然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在团部毫无收获，他也想到了应该去军营看看。
由童潼提出这个要求，显得既合理又自然！
第681章 想象和现实，有那么大的距离
春天的风很大，到处刮的尘土飞扬，童潼捂着鼻子紧走几步，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打谷场距离村公所并不远，为了迁就童潼，陶建明说道：“新禹，咱们还是坐车去吧，乡下不比城里，灰尘确实太大。”
“好。”姜新禹上了车。
陶建明也随后坐进姜新禹的车，指点着说道：“沿着村道一直向西，过了宗祠就是军营驻地。”
童潼咳了一会，抱怨着说道：“吃了一嘴的土……陶副团长，你的车呢？”
“团座进城公干，开走了。”陶建明说道。
童潼惊讶的说道：“你们团就一辆车？”
陶建明说道：“没办法，物资紧缺。”
姜新禹一边开车，一边说道：“建明兄是在开玩笑吧，缺了谁的，还能缺了宪兵部队？”
陶建明打着哈哈，看样子并不想再探讨这个问题，说道：“今年雨水勤，庄稼收成肯定错不了……”
宪兵第4团是执法兵种，即使是营长一级也至少应该配备一辆吉普车，正副团长居然共用一辆座驾，这有点太匪夷所思了。
军营驻地转眼就到，其实就是把打谷场圈起来，四周布置了警戒哨，严禁闲杂人等靠近。
军营门口同样没悬挂任何标志，一左一右有两个机枪巢，架设着勃朗宁重机枪，警戒岗哨加了双岗，每人肩上挎着一支卡宾枪。
见有轿车开过来，岗哨立刻上前几步，端起卡宾枪，大声喝道：“军事重地，不准靠近，退后！”
陶建明从车里下来，迈步走了过去，岗哨和机枪巢里的机枪手和副射手，齐刷刷的立正敬礼。
陶建明还了一个军礼，吩咐道：“把大门打开！”
“是！”
两名岗哨合力推开大门。
陶建明重新上车，轿车缓缓驶入军营驻地。
面对着空荡荡的驻地，童潼大失所望。
她期待的队列操练，紧张繁忙的场面并不存在，这里似乎不是军营，倒像是某所正在上课的学校。
“你的兵呢？”童潼对陶建明说道。
陶建明说道：“你们来的不巧，现在是休息时间，他们都在营房。”
“当兵的还要休息呀？”
话一出口，童潼也觉得不妥，赶忙解释着说道：“我是说，他们怎么不出来训练？”
陶建明笑了笑，说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们现在就是在养兵。”
“哦……”童潼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一支宪兵部队，悄无声息来到堰津，躲在村子里，连日常操练都取消了，这肯定是为了掩人耳目！
姜新禹开车沿着打谷场转了一圈，在心里默数营房的数量，按照一个团的建制，基本是住满了。
其中一间营房前，有两名士兵站岗，门上用油漆写了四个大字：军需仓库。
一个团，只有一间仓库，这倒是符合陶建明透露的信息，宪兵第4团最多在堰津驻扎一个月，所以他们不需要更多的物资。
卡车、装甲车，一辆都没看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一支没有任何辎重物资，真正意义的“步兵团”！
搭建营房用的是防火板，规格尺寸相同，不仅可以任意组装，还能拆卸带走，非常适合行军使用。
木板上喷涂着英文字母，最醒目的是“uk”两个字母，很显然，这是来自英军的物资！
如果是用在前线作战，这种东西毫无用处，一颗子弹就能打穿，一发炮弹能把整座营房炸塌。
“童潼，军营你也看过了，感觉如何？”姜新禹故作轻松的说道。
“没感觉。”童潼脸上的神情很沮丧，泄气的说道：“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来了……”
姜新禹淡淡的说道：“是不是觉得，想象和现实，有那么大的距离！”
“嗯……新禹，要不、我们回去吧？”童潼低声说道。
她现在已然全无兴趣，只想尽快离开这。
姜新禹无奈的说道：“要来的是你，要走的也是你！我和陶副团长，都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这么来去匆匆，太失礼了！”
陶建明说道：“新禹，你千万别这么想，没关系的，过几天我还要去堰津，咱们见面的机会多的是。”
姜新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下午两点钟，说道：“那好吧，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了，咱们改天再聚！”
轿车出了军营驻地，经过村公所团部时，陶建明下了车，站在路边挥手致意，说道：“慢走，两位！”
姜新禹按了一下车喇叭，轿车拖着尘土，沿着村道向堰津驶去。
“榕榕这会儿肯定睡了。”童潼说道。
姜新禹目视前方，随口说道：“你怎么知道？”
“每天这个时间，榕榕都要午睡，叫都叫不醒！”
“小孩子睡眠好……”
来了一趟杨村，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姜新禹心里暗暗着急。
宪兵第4团秘密调来堰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嗳，我发现一个问题！”
“什么？”
“榕榕长得像你，不像美奈。”
“多少都像一点……”
“不对！她睡着的时候，我观察了一个多小时呢！”
听她这么说，再想象一下当时的画面，姜新禹不禁为之动容。
榕榕酣然入睡，童潼目不转睛的看着，这是有多喜爱，才能做到这一点？
轿车进了城，并没有原路返回。
童潼看了看车窗外，说道：“新禹，你走错路了吧？”
“没有。我们从东站绕过去。”姜新禹说道。
“为啥要绕路？”
“你不是没去过东站吗？时间还早，带你去瞧瞧。”
姜新禹这么说，只是为了找借口，既然在杨村一无所获，只能寄希望东站能有所发现！
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借口却让童潼胡思乱想起来。
无意中说的话，姜新禹都记在心里，这说明什么？
当然是说明，姜新禹对自己还有感情！
要不然，谁会在意一个不相干的人呢？
童潼的心怦怦直跳，因为她忽然发现，自己在乎的人，原来也在乎自己！
她偷偷注视着姜新禹，越看越觉得顺眼。
想起爹说过的那句话：难不成。我童家的姑娘，还能给别人当小妾吗？
只要自己喜欢，那又怎么了？
童潼在心里嘀咕着。
第682章 东站
堰津东站是一栋二层建筑，售票室、后车室、警卫室、列车员休息室等等，全部都在一层。
二层属于办公区，车站站长、调度长，各科室头头都在二楼办公，另外还有一个内部餐厅。
为了不引起注意，姜新禹把车停在车站对面，说道：“童潼，下车。”
童潼心里想着心事，至于轿车为啥没停在车站门前，她一反常态没有提出质疑，反而让姜新禹准备好的理由没用上。
“小心！”
童潼的心不在焉，过马路都在走神，一辆轿车疾驰而至，幸亏姜新禹眼疾手快，伸手把她拽回来。
轿车一脚急刹车，堪堪停在童潼站过的地方，车窗里探出一个油光可鉴的大背头，喝道：“你他吗的不要命了！”
“你敢骂我？给我滚下来！”童潼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怒气冲冲走过去。
大背头这才注意到，自己险些撞到的是一个漂亮姑娘，他马上换了一副嘴脸，说道：“对不住，对不住，我给小姐赔不是了。”
在姜新禹的影响下，照比在重庆的时候，童潼的性子已经收敛了许多，加上对方也道歉了，她也不想再没完没了。
见童潼转身要走，大背头赶忙下了车，说道：“小姐，请等一下！”
童潼回转身，说道：“还有什么事？”
“听口音，小姐不是堰津人吧？”大背头西装革履，努力展现自己的绅士风度。
童潼板着脸，说道：“我是哪的人，关你什么事！”
“爽快！我就是喜欢这种性格！”大背头竖起了大拇指。
童潼低声嘟囔着说道：“犯贱！”
大背头泡妞心切，做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说道：“咱们这也是不打不相识，交个朋友嘛，俗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或许，将来你有困难了，我可以帮助你。”
童潼瞟了姜新禹一眼，见他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街对面，似乎全没注意到自己，心里不免有些气恼，对大背头说道：“可是，我又不认识你，叫啥子朋友？”
大背头极有耐心，在他看来，只要有钱，这个小妞的矜持也就是一会，说道：“在下姓李，华美洋行董事……呃，如果方便的话，我想请小姐喝杯咖啡，算是正式道歉！”
童潼存心挑事，既想让姜新禹关心自己，又想看大背头挨揍，说道：“喝咖啡当然好，就怕……他不答应！”
说着话，偷偷指了一下姜新禹。
“他是你什么人？”大背头疑惑的说道。
“朋友。”童潼说道。
“这、不太好吧？”大背头有些迟疑。
童潼冷哼了一声，说道：“你不敢，那就算了吧，再见！”
大背头打量着姜新禹，见他一身藏蓝色中山装，头戴深灰色礼帽，长相也是普普通通，没啥出奇之处。
“我去跟他说！”大背头信心满满，凭着自己的身份地位，他认为这个“普通人”肯定会知难而退！
此刻，姜新禹的注意力，被一辆停在车站门前的威利斯吉普车吸引，根本无暇顾及童潼和大背头拌嘴。
陶建明来堰津的时候，也是乘坐的这辆车，这是宪兵第4团的车！
?威利斯是敞篷车，车里坐的什么人，都看的一清二楚，车内除了司机，还有一名中尉军官，并没看到那位许团长。
“兄弟，跟你商量一事。”大背头踌躇满志的走了过来。
姜新禹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童潼，说道：“我好像不认识你。”
大背头故作漫不经意，掏出挂在怀里的金表看了看，说道：“不认识没关系，一回生两回熟嘛。是这么回事，我想请那位……小姐喝杯咖啡，你不会反对吧？”
童潼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姜新禹多少猜到了是怎么回事，本想直接把这家伙打发了，忽然脑海里灵光一现，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故意迟疑片刻，说道：“如果，你能慷慨一些，我当然不反对！”
大背头松了口气，他虽然有钱有势，但是也怕遇到愣头青，如果因为这种事挨揍，别的都好说，主要是老婆那关不好过。
“兄弟，你这才是聪明人，这年头，啥都是假的，只有钱是真的……要多少？说个数！”大背头打开公事包，作势要掏钱。
“我看看你有多少钱！”姜新禹劈手夺过公事包，在里面随意翻了一下，包里的名片夹已然神不知鬼不觉的进了袖子里。
这就是短短几秒钟的工夫，大背头很快反应过来，赶忙拿回公事包，说道：“你这人怎么回事？一点礼貌也没有！”
姜新禹冷下脸，说道：“就两个烧饼钱，还想请人喝咖啡？”
“兄弟，我这有两百多万……”
“滚！”
“请你说话客气点……”
姜新禹冷冷的说道：“再废话，信不信老子一枪崩了你！”
大背头惊的倒退了两步，见姜新禹腰间鼓鼓囊囊，确实像是带着手枪，赶忙抱拳拱手，说道：“得罪了，得罪了！”
现如今帮派横行，出什么事都不新鲜，真要是赶上倒霉点，因为一个陌生的女人，稀里糊涂做了冤死鬼，那可太不值了！
他快步朝自己车走去，童潼嬉笑着说道：“嗳，不请我喝咖啡了呀？”
大背头尴尬的讪笑着，赶紧上了车，一脚油门，轿车疾驰而去。
“新禹，你应该给他一个嘴巴！”童潼背着手，施施然的走过来。
姜新禹说道：“别再惹事了！”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就是要给他一点教训，这也错了吗？”童潼不服气的说道。
姜新禹不想纠缠这个话题，当务之急，是尽快查明宪兵第4团来堰津的目的，而现在就是一个机会！
“我陪你去车站逛逛，然后直接回家，好不好？”
“好！”
穿过马路，两人一先一后进了车站。
因为上午戒严，很多人集中到下午来买票，售票窗口甚至排起了队，令人诧异的是，隔壁候车室却连一个人也没有。
一名车站警卫大声说道：“我再说一次，车次全部取消了，只出售明天的车票……”
第683章 军列
既然解除了戒严，为什么要取消列车车次？
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悄悄靠近上了锁的候车室门口，仗着身材瘦小，从门缝挤了进去。
这是流浪汉最常用的法子，提前混进车站，不管是货运列车还是客运列车，先找个犄角旮旯躲起来。
捱过几个钟头，或者是更长的时间，就可以搭乘免费火车，去往自己想去的地方。
姜新禹看在眼里，并没有出言揭穿，这种事就像阳光下的灰尘，再寻常不过了。
售票室人很多，维持秩序的警卫根本顾不过来，他们都没注意到有人混进去了。
童潼兴致盎然，东瞧瞧西看看，看什么都觉得新鲜，人就是这样，对陌生环境总是充满好奇。
“咣当！”
通往站台的一道铁门忽然打开，少年被推搡出来，身后是一名准尉军官，呵斥道：“再让我抓到，就没这么客气了！”
少年唯唯诺诺答应着，见警卫朝这边走过来，赶紧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奇了怪了，这兔崽子咋进去的？”目送着少年远去的背影，警卫啧啧着说道。
准尉板着脸说道：“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人都快爬上车了！别说没提醒你们啊，长官要是发了火，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说完这句话，咣当一声，准尉从里面把铁门锁上。
“拿鸡毛当令箭，吓唬谁呢……”警卫一边嘟囔着，一边四处巡视，他也害怕担责任，吆喝着把几名流浪汉都撵出车站。
站台内居然有军人？
姜新禹思索了一会，对童潼说道：“我去一下厕所。”
“我在那等你。”童潼指了一下不远处的书报摊。
“好！”
姜新禹进了厕所，掏出从大背头包里顺来的名片夹。
名片内容五花八门，从名头上来看，大部分是生意人，偶尔也有政府官员。
现如今印名片很时髦，就连军队的文职军官都有名片，这既有炫耀的心理，同时也确实很方便。
其中一张名片上，名头是市政厅参议长周姓秘书，姜新禹把这张名片揣进怀里，其余的扔进垃圾桶。
打开公事包，从里面拿出一副平光眼镜和一个牙套，这都是从家里出来时，就事先准备好的。
戴上眼镜，嘴里塞进牙套，姜新禹俨然成了另外一个人，只要不遇见熟人，就不用担心被认出来。
从厕所出来，四处观察了一会，警卫正在驱赶流浪汉，童潼站在书报摊前，捧着一本画报看的津津有味。
姜新禹在心里笑了一下，他刚刚想到了，万一遇见熟人，就说自己之所以这种装扮，是为了吓唬童潼。
理由虽然有些牵强，但是好歹也能蒙混过关。
姜新禹和童潼的关系，很多人都心知肚明，他们之间相互嬉闹，表面上看也没啥稀奇。
来到楼梯口，沿着楼梯快步上楼。
二楼居高临下，能看到站台内的情况。
站在走廊窗前，姜新禹举目远眺，只见长长的铁轨上，停着一列全封闭车厢的货运火车！
车厢一节连着一节，受限于观察角度的不同，绵延着似乎望不到头尾，姜新禹粗略估数了一下，至少有五十节车厢。
站台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到处是全副武装的宪兵。
在这种级别的警戒下，那个少年能接近火车，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
毫无疑问，这是一趟满载军需物资的军列！
姜新禹明白了，上午附近街区戒严，包括取消今天的客运列车，都和这趟军列有关！
另一方面，售票室已经在卖明天的车票，这就是说，军列明天肯定会离开堰津！
运送军需物资，正常的警戒必不可少。
不过，又是戒严又是取消客运列车，在姜新禹看来，拉出这么大阵势，完全没有必要！
身后的房门一响，一名工作人员走了出来，疑惑的打量着姜新禹，问道：“你找谁？”
姜新禹不慌不忙，背着双手，倨傲的说道：“市政厅的，我找你们调度长！”
见这位派头不小，而且又是市政厅的人，工作人员不敢多问，说道：“黄调度长在办公室……”
“这里我不熟悉，麻烦你带路！”
“您客气，请跟我来！”
转过走廊拐角，第一个门就是调度长办公室。
姜新禹摆了摆手，示意工作人员走开，然后敲了两下门，推门走了进去。
黄调度长四十多岁，身材有些发福，一张中央日报挡住了他的脸，在报纸后面说道：“懂不懂规矩，让你进来吗？”
姜新禹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拿过桌上的香烟点燃一支。
听到划火柴的声音，黄调度长这才把报纸放下，发现来人不是自己的手下，说道：“你是谁？”
“市政厅的。”姜新禹把周秘书的名片递了过去。
一看是参议长的秘书，黄调度长不敢怠慢，客气的说道：“原来是周秘书，请问，您找在下，有何贵干？”
“奉命去北平出差，到了车站才发现，火车竟然取消了，我想问问，为什么突然取消车次？”姜新禹说道。
黄调度长说道：“哦，是这么回事，取消车次是警备司令部的意思，我也是今天早上接到的通知，耽误了您的行程，真是对不住了。”
姜新禹冷哼了一声，说道：“简直是胡闹，说取消就取消，事先也不打一个招呼，太不像话了！”
不管是警备司令部，还是市政厅，一个小小的车站调度长，两面都得罪不起，黄调度长只能随声附和，说道：“可不是嘛，确实不像话……”
姜新禹摇了摇头，故作无奈的说道：“警备司令部那些人，动不动就是紧急军务，一个理由能反复用几十次几百次，大家还都得受着，唉，没办法呀！”
“说的就是呢，现在也不打仗了，哪来那么多紧急军务。”一大早从被窝爬出来，忙活了一整天，黄调度长心里也有怨气。
“不就是运送军需物资嘛，还至于把客运列车停了……黄调度长，车上都装的啥？鞋垫袜子还是被褥军装？”姜新禹故作漫不经心的说道。
第684章 不甘心啊
即使在自己办公室，黄调度长还是压低了嗓音，说道：“别的我没看见，坦克车我是看见了！”
姜新禹不动声色的说道：“黄调度长，你别是把装甲车看成了坦克车吧？”
“二十节平板车厢，一节车厢趴着一辆坦克，都用苫布盖着，外表啥也看不出来。”黄调度长笃定的说道。
这位“周秘书”平易近人，黄调度长也想套套近乎，没准儿将来处好了，自己的官运能因此高升一步。
姜新禹心里暗暗吃惊，二十节平板车厢，那就是二十辆坦克，其他闷罐式车厢装的是什么，还不得而知！
“你这属于泄露军情啊，要是传了出去，我看你这个调度长也不用干了……”姜新禹吓唬着黄调度长。
这句话犹如当头棒喝，把黄调度长才从升官的美梦中惊醒，他苦着脸说道：“这话怎么说的……您要是不问，我也不能提这茬儿。”
姜新禹站起身，严肃的说道：“行了，这事儿怪我，就当我啥也没问，你啥也没说。黄调度长，我提醒你一句，千万别对别人提起今天的事！”
“我明白，我明白。”黄调度长松了口气，掏出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哦，对了，车站明天几点钟恢复正常？”姜新禹朝门口走了几步，回身说道。
“军列出站一个小时之后，立刻恢复正常。”
“几点？”
“早上六点。”
“哦，好！打扰了，再见！”
“我送送您……”
出了调度长室，一个中年男子大步流星的迎面走过来，黄调度长赶忙打着招呼，说道：“站长，那位许团长走了？”
中年男子——车站站长叹了口气，说道：“总算是走了，太难伺候！一句话不对，张嘴就骂人……”
注意到的一旁姜新禹，站长闭了嘴，说道：“老黄，我正要找你，商量一下明天早上的事。”
黄调度长说道：“我送一个客人，马上就回来。”
“黄调度长，公务要紧，留步！”说完这句话，姜新禹大步流星朝楼梯口走去。
目送着姜新禹的背影，站长说道：“老黄，他是干什么的？”
“哦，市政厅的周秘书。”
“市政厅的？他来干什么？”
“周秘书要去北平出差，发现取消了车次，特意上楼兴师问罪来了。”
“取消车次，是警备司令部的命令，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他要是有种，就去找陈长官算账去！”
“周秘书人还不错，问了一下，车站什么时候恢复正常，没说啥过分的话……”
…………
楼梯间无人经过，姜新禹把牙套从嘴里拿出来，连同着眼镜一并塞进公事包里。
恢复了本来样子，他这才下楼，迈步来到童潼近前。
童潼早就等的不耐烦，说道：“可算回来了！怎么去了这么久？”
“肚子有些不舒服。”姜新禹敷衍着说道。
“我们回去吧。”
“好。”
两人出了车站，那辆威利斯吉普车刚刚开走，车后座坐着一名身材高大的上校军官，副驾驶座位还有一名年轻的少尉。
回到自己车上，姜新禹在心里盘算着，想要知道军列上有多少武器，以及这批武器的用途，看起来只能寄希望于陶建明了。
“新禹，看，我给榕榕买了两本书。”童潼展示着手里的两本画册。
姜新禹哑然失笑，说道：“她那么小，还没到识字的年龄，怎么也要四岁才行。”
“是看图识字，又不是书，周岁就能用上了。你都不知道，这几天，我到处找这种书，想不到在东站买到了，总算没白来一趟！”童潼欣慰的说道。
姜新禹一边开着车，一边说道：“童潼，等你将来嫁了人，有了自己的孩子，一定是个贴心的母亲。”
“我才不要嫁人，这样也挺好。”童潼嘟囔着说道。
姜新禹笑道：“不嫁人，你打算当一辈子老姑娘？”
童潼白了他一眼，佯嗔道：“关你什么事！”
“童潼，其实，你现在的心情，我非常理解！”
“理解啥，说呀？”
“你不甘心！”
童潼低头摆弄着手里的画册，嘴巴噘的老高，说道：“我就是不甘心，怎么了……”
姜新禹在心里叹了口气，说道：“等有一天，你遇到了真正喜欢的人，你回过头再看，会觉得自己今天所说的、所想的，特别傻，特别可笑。”
“会吗？”
“当然。”
童潼沉吟不语，扭脸望着车窗外，过了好一会，幽幽的说道：“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不甘心啊！”
见她一副若有所悟的样子，姜新禹趁热打铁，继续说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这又是何必。比我好的人，这世上比比皆是，你只是恰巧不认识他们，就是所谓的缘分未到……”
童潼忽然嘻嘻一笑，打断了姜新禹声情并茂的劝解，说道：“别美了，搞的我好像非你不嫁一样，其实，现在牵着我心的人，不完全是你！”
姜新禹愕然，试探着问道：“这么说，你有喜欢的对象了？”
童潼笃定的点了点头。
“那太好了，童潼，我真为你高兴！如果你信得过我，等有机会了，我跟他见上一面，替你把把关！”说这番话时，姜新禹并没有自己说的那么高兴，似乎还有一点失落情绪在里面。
这种奇怪的感觉，把姜新禹吓到了，难道自己真的喜欢童潼？
不不不，那种喜欢更多的是亲情，我一直把她当成自己的妹妹！
姜新禹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童潼强忍着笑意，一本正经的说道：“见面就不必了，因为，你们早就认识。”
“早就认识？”
“对！”
“是汪家二公子？”
“他？拜托你，多用用脑子好不好？还总说我不带脑子，自己张口就来！”
“汪二公子确实不可能……那会是谁呢？”
“笨，当然是姜榕榕啊！”童潼忍不住大笑起来，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两人认识这么久，童潼很少能唬住姜新禹，这次终于成功了一次，自然是开心的不得了。
如果能冷静下来，童潼的信口开河，姜新禹一早就识破了，但是，此刻他的心乱了，判断能力在瞬间降低！
第685章 大对虾
十几分钟后，轿车缓缓停在路边。
童潼问道：“怎么不走了？”
“我去打个电话。”
下了车，姜新禹走进街边一家酒楼，径直来到柜台前，说道：“老板，电话用一下。”
“你请便。”老板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头也不抬的说道。
姜新禹拨了几个号码，过了一会电话接通，说道：“杭老坎在吗？”
“我就是啊，你哪位？”电话另一端的杭老坎说道。
“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
“呦，姜队长啊，对不住，对不住，刚刚睡了一觉，脑子有些不太清楚……您有事啊？”
“有点事。”
“您说。”
“有新鲜的对虾吗？”
“别人要没有，您说话了，要多少有多少！”
“好，我一会过去取。”
“您是送人还是怎么着？”
“送人。”
“那错不了，保证又好又新鲜，您不用来，我派人给您送家去。”
“不麻烦了，我刚好顺路，离码头也不算远，你在门口等着就行了，大概……一刻钟就到。”姜新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
“好好，我这就去准备！”这种难得巴结的机会，杭老坎自然是求之不得。
挂断了电话，姜新禹掏出两张钞票放在柜台上，然后回到车里，朝白河码头方向驶去。
童潼看了看车窗外，说道：“这是去哪？”
“码头。”姜新禹说道。
“去码头干嘛？”
“有事。”
“啥事？”
“要了几斤对虾……”不等童潼继续问下去，姜新禹接着说道：“哦，陶副团长马上就要走了，我给他要的。”
如果不解释清楚了，以童潼的性格，能一直追问下去，直到把事情弄清楚为止。
童童撇了撇嘴，一副看破世事的神情，说道：“难怪人人都想当官，打一个电话，就有对虾吃！”
姜新禹笑了一下，说道：“要你这么说，当官就是为了吃？”
童潼说道：“我就是打一个比方……如果是普通老百姓，谁会给你送对虾？”
“能举一反三，不错，有进步！”姜新禹由衷的赞道。
得到了夸奖，童潼心里很受用，得意的说道：“有的时候，我只是懒得去想，要不然，啥事都瞒不过我！”
姜新禹心里微微一动，感觉童潼好像是意有所指，微笑着说道：“啥事都瞒不过你？老王卖瓜吧！”
被姜新禹言语一激，童潼忍不住说道：“那我问你，刚才在东站，你去哪了？”
姜新禹暗暗心惊，表面上依然不动声色，说道：“当然是在东站，还能去哪？”
“哼，说是去厕所，根本就是骗人！”
“怎么骗人了？”
“我去找过你，厕所根本没人！”
“你进男厕所了？”
童潼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我又没疯，去男厕所干嘛！”
“那你怎么知道厕所没人？”
“一个小男孩去厕所，我求他帮忙看一眼。”
“哦……”
“你到底去哪了？到处都找不到你。”
“从厕所出来，刚巧遇见一个熟人，很久没见了，就多聊了几句。”
“那我也没看到你呀？”
“在他车里坐了一会。”
“我要是不问，你都不说，神神秘秘的……”
“你又不认识，没必要跟你说。”
姜新禹忽然发现，一直以来，自己太过忽视童潼了，总觉得她没有任何威胁，不需要特意防范！
从这件事上来看，事实并非如此，一丝一毫的疏忽大意，都有可能酿成大错！
幸亏面对的是一个童潼，如果是保密局特务，还能轻松过关吗？答案显而易见！
谈谈说说，轿车来到白河码头。
杭老坎早早等在门口，在他脚下放着一个四方形状的竹筐，见姜新禹的轿车停下，赶忙来到车窗旁，说道：“姜队长，您来了。”
“东西准备好了吗？”姜新禹推门下了车。
“准备好了，正宗杨家泊大对虾，我让人精挑细选，保证个个活蹦乱跳！”杭老坎眉飞色舞的说道。
姜新禹绕到车尾，拿出钥匙打开后备厢，杭老坎一摆手，跟着来的手下把竹筐放了进去。
“老坎，最近怎么样？”姜新禹说道。
“凑合吧……姜队长，我听说，码头要军管了，是真的吗？”
“上面正在研究，究竟是军管，还是维持现状，都还不一定。”
“我没弄明白，军管是啥意思？把我们这些人都撵出去，码头归了军队？”
“军管是军用物资优先的意思，其他的还一样。”
“哦，那我就放心了。”
“老坎，这事儿八字没一撇，别到处跟人去说。”
“您放心，我懂。”
姜新禹上了车，在杭老坎的注目礼下，轿车调转车头疾驰而去。
杭老坎带来的手下是新人，没见过姜新禹，凑过来说道：“老大，您是不是忘要钱了？”
“忘要啥钱？”
“对虾钱啊？”
“你知道他是谁吗？”
“不知道。”手下摇了摇头。
“那你知道中校是多大的官吗？”杭老坎心情舒畅，有一句没一句的说道。
手下挠了挠头，说道：“啥校……二十多斤大对虾，咋地也该客气客气……”
杭老坎得意的说道：“越是这样，越说明关系近，假模假式的给钱，就是没把我当自己人！”
“哦，我懂了。”
“你懂个屁！干活去！”
…………
回到家里，已经是傍晚时分。
听见开门声，小纽扣迎了出来，说道：“小姐，你回来的正好，要开饭了。”
童潼一点没当自己是外人，脱下外套递给小纽扣，说道：“晚饭加菜，红焖大虾！”
“家里有大虾吗？”小纽扣回头问小兰。
小兰说道：“早就没了……”
“一对笨笨，在车里呢！”童潼快步上楼，她急着去看榕榕。
姜新禹直接去了客厅，一分钟都没耽搁，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说道：“给我接军线，86军宪兵第4团团部。”
过了一会，电话接通，姜新禹说道：“请问，陶副团长在吗？”
“请等一下。”
又过一分多钟，听筒里传来陶建明的声音，说道：“喂，哪位？”
“建明兄，我是姜新禹。”
“哦，姜队长啊，有事吗？”
“刚刚别人送了我一些对虾，明天我派人给你送过去。”
陶建明说道：“真是不巧，明天一早，部队就开拔了。”
姜新禹故作惊讶的说道：“这么快？”
“是啊，我也是刚刚接到的命令，本打算还有机会再聚，看来是不可能了。”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明天我去送你。”
“太麻烦了，天不亮我们就要开拔，时间上……”
“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这一走，不知道何年何月能见面，我送一送你也是应该的。”
陶建明犹豫了一下，说道：“好吧，明早五点钟，我从东站出发！”
第686章 胡思乱想
吃过了晚饭，童潼又和榕榕玩了一会，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姜家，她每次都是赶最后一班电车。
奔波了大半天，姜新禹感觉身体很疲惫，拿了一份报纸回到卧室，说道：“美奈，榕榕睡了吗？”
服部美奈说道：“还没呢……难怪人家说，小孩子一天一个样。”
“什么？”姜新禹靠在床头，翻阅着手里的报纸，心不在焉的说道。
服部美奈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一套睡衣，说道：“我是说，榕榕的变化大，今天和昨天都不一样。”
“有那么神奇吗？”姜新禹笑道。
服部美奈撅着嘴，佯嗔道：“当爹的就是粗心，一点都不关心闺女！”
姜新禹放下报纸，探身看了一会婴儿床上的榕榕，说道：“我就觉得榕榕越来越可爱，其他的没什么特别。”
服部美奈换好了睡衣，对着梳妆镜照了照，说道：“我们的闺女，当然会越来越可爱……哦，对了，新禹，明天你想着买些米回来。”
姜新禹说道：“家里没米了吗？”
“嗯。”
“米铺离的又不远，让小兰去吧，我一忙，说不定就忘了。”
“一袋米好重的，小兰怎么拿得动呢。”
“买那么多干嘛？”
“这段时间，童潼和小纽扣几乎每天都在家里吃饭，买少了，用不了几天又没了。”
“知道了。”姜新禹打着哈欠，把报纸放到一边。
“知道什么了？”服部美奈目光里闪过一丝狡黠。
“买米嘛。”
“童潼的心，还在你身上，你知道吗？”
姜新禹默然片刻，说道：“那是她的事。”
“你呢？”
“我怎么了？”
“你就一点都不动心？”
姜新禹伸手搂过美奈，稳了一下她的额头，说道：“你今天是怎么了？又开始胡思乱想。”
服部美奈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新禹，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为什么这么说？”
“我、我容不得别的女人喜欢你！”
姜新禹笑道：“傻瓜，这怎么能叫自私呢？这是爱。”
服部美奈犹豫了半晌，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我知道，在你们中国，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事，这和感情是否专一无关。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要不……你就娶了童潼吧？”
姜新禹吓了一跳，坐起身打量着美奈，说道：“你怎么会突然有这种想法？”
“昨天，我去聚福城百货，遇到冯太太了。”服部美奈面色很平静。
“冯太太？她说什么了？”
“她说，在我没回来之前，乔站长希望你能娶童潼，这桩婚事对你的前程有很大帮助，但是你没同意，有这回事吗？”
“这个女人……”
“有还是没有？”
“……有。”
“那、你为什么不同意？”
“美奈，我爱的人是你，怎么可能同意娶童潼？太荒唐了！”
“可是，你和童潼一直有来往……”
“我那是为了敷衍站长，他毕竟是我的上司，不好太生硬回绝。”
“看着我的眼睛。”
“啊？”
服部美奈目视姜新禹良久，缓缓说道：“其实，你骨子里，对童潼也有好感！”
姜新禹说道：“好感当然有，这一点我承认，但是，我必须要说明，那不是爱！”
“那就是爱！”
“不是。”
“就是！”
姜新禹略一思索，说道：“怎么说呢，就像你说的一样，时间久了，肯定会有感情，只不过，我和童潼之间，友情有一点，亲情有一点……”
“爱情也有一点！”服部美奈接口说道。
“睡吧，别聊这个了，没有任何意义。”姜新禹伸手关了台灯。
“新禹，我不是吃醋，也不是开玩笑，你真的应该考虑一下，童小姐她……她很喜欢你！”
姜新禹烦躁起来，说道：“美奈，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哦，她喜欢我，我就应该娶她，按照这个逻辑，是不是每一个喜欢我的女人，你都要建议我去娶她们？”
“新禹，你别生气，我就是觉得，乔站长说的有道理，童潼可以帮助你，而我……什么用也没有。”服部美奈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姜新禹打开台灯，灯光下的服部美奈泪眼婆娑，她在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只为了丈夫的前程能越来越好。
“感情不是放在货架上交易的商品，再说了，我们是夫妻，怎么能说谁有用谁没用呢？别再说这样的话了，好不好？”姜新禹目光里满是爱怜，他不想再让美奈受到一丁点伤害，哪怕是她自愿的！
“好。”服部美奈依偎过来……
早上四点钟，姜新禹悄悄起床，摸着黑穿好了衣服，轻手轻脚出了卧室。
来到书房，从抽屉里拿出微型照相机，检查了一下胶卷，然后放进公事包。
正准备开门出去，想了想，又返回身找出手电筒，按了一下按钮，一道雪亮的光柱投射在墙上。
来到院子里，漫天的星光点点，半空中挂着一轮明月。
黑妞摇着尾巴从狗窝里钻出来，亦步亦趋的跟在姜新禹脚下。
街上除了几家早点摊子，行人车辆寥寥，姜新禹开着车，油门踩到底，一路疾驰着赶奔东站。
天边渐渐露出一抹亮色，预示着黑夜即将过去。
到了东站，门前三十米范围内，都有持枪的宪兵警戒。
姜新禹把车停在一家米铺门前，斗大的“米”字招牌，刚好挡住了车窗，这个位置他早就选好了。
“嘀嘀！”
姜新禹按了一下车喇叭。
过了一会，一名宪兵走了过来，举着手电朝车里照了照，说道：“临时戒严，这里不许停车！”
“我是陶副团长的朋友，麻烦你帮我叫他过来。”姜新禹客气的说道。
听说是副团长的朋友，宪兵关掉了手电筒，说道：“等一下！”
十几分钟后，在宪兵的引领下，陶建明穿过马路，快步来到姜新禹车旁。
姜新禹摇下车窗，说道：“车站戒严了，我进不去，只好请你出来。”
陶建明回身对宪兵说道：“有事儿过来叫我一下。”
“是！”宪兵敬了一个军礼。
第687章 一水的美械（祝各位书友中秋快乐！）
上了车，陶建明把手里的公事包放在一旁，凌晨是气温最低的时候，他也借着这个机会休息一会。
在姜新禹的计划里，想要获取关于军列的情报，有一个必不可少的先决条件——陶建明必须随身携带那份文件！
如果文件交给了别人，那就彻底没办法了。
现在看来，因为文件太过重要，让陶建明不敢有丝毫大意。
“夤夜相送，这份情谊，陶某记下了！”陶建明言辞恳切的说道。
“建明兄，你太见外了，我们是生死与共的兄弟，并非那些官僚之间的虚假客套！”姜新禹说道。
陶建明点了点头，说道：“说的对！”
两人寒暄一阵，姜新禹瞟了一眼手表，现在是4点30分，说道：“堰津的特产，也就杨家泊对虾最出名了，我特意带来一箱。”
陶建明说道：“心意领了，东西你拿回去，哦，主要是路上耽搁的时间太长，没法儿带。”
“唐山也不远，两三个小时就到了……”
“不是唐山，我们这次去山东！”
“哦……实在不行，带在路上吃，东西都拿来了，怎么也不能让我再拿回去吧。”姜新禹笑道。
对虾这种东西，食用方法简单方便，清水里放些花椒大料，煮上十几分钟就可以吃了。
陶建明是副团长，这点便利条件还是有的，他略一思索，说道：“好吧，东西我收下，感谢的话就不说了！”
姜新禹说道：“竹筐里装了海水，加上虾的重量，至少有三十多斤。”
海水能让虾多存活一段时间，而且味道也更鲜美。
知道姜新禹是准备送礼，杭老坎在这方面自然是下足了工夫。
陶建明推门下了车，打算叫两个宪兵过来帮忙，姜新禹赶忙说道：“这种事最好别太张扬，还是让你的勤务兵来吧。”
姜新禹这么说，陶建明倒是能够理解，毕竟保密局是执法部门，两人来往过密，确实容易引起别人的议论。
“我去叫他过来。”陶建明指了一下公事包，示意姜新禹递给自己。
姜新禹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必须要把握住！
他拿起公事包，很随意的递出去，还没等陶建明接稳，姜新禹提前一松手，公事包恰到好处的掉入车座缝隙间。
这个动作，他反复练习了很多次，失手的几率很小，缝隙间非常狭窄，只能用两根手指去夹。
“我先去叫勤务兵。”陶建明看了一眼手表，转身朝马路对面走去。
他对姜新禹很信任，反正一会还要回来，没必要必须拿着公事包。
陶建明刚一离开，姜新禹立刻从包里拿出一个医用镊子，伸进缝隙里夹出公事包，放在副驾驶座位上。
公事包内果然是那份文件，封皮盖着绝密两个大字！
打开文件封口，里面是几份打印的公文，姜新禹快速浏览一遍，这些内容记在脑子里就可以了。
公文最末一页是物资清单明细，姜新禹匆匆一瞥，心里不禁暗暗吃惊，这是一批数量惊人的武器！
三零步枪2800支，四五手枪60支，三零三轻机枪23挺，五零高射机枪9挺，四五冲锋枪230挺，六零迫击炮30门，七五三炮12门，七五榴弹炮6门，火箭筒30具，枪榴弹筒230具，火焰喷射器8具……
其他的军需物资，包括弹药更是不计其数！
一水的美械，几乎囊括了美军最先进的常规武器！
尤其是火焰喷射器，最能震慑敌人的军心！
这种武器适合攻坚战，或者步兵集群战，百米范围内，高温缺氧让敌人瞬间失去抵抗能力！
这批武器中，最大的手笔，当然是重武器中的重武器——二十辆M3A3史都华坦克！
这是美军的主战坦克，火力配置顶得上一个加强连，37毫米主炮、3挺车载机枪、1挺并列机枪、1挺前置机枪和1挺高射机枪。
姜新禹来不及细看，掏出微型照相机，利用手电筒照明，对着物资明细连续拍摄！
“米”字招牌挡住了街上的视线，执勤的宪兵们看不到车里情况。
一分多钟后，陶建明带着勤务兵走过来，伸手敲了敲车窗，说道：“新禹，后备厢！”
姜新禹下了车，掏出钥匙打开后备厢，对虾受到惊吓，在水里噼里啪啦乱蹦。
“还活着呢，中午清蒸大虾！”陶建明笑道。
姜新禹对勤务兵说道：“要是有人问起来，就说是陶副团长买的，懂吗？”
“懂。”勤务兵答应着。
陶建明说道：“放心吧，我的东西，除了许团长，没人敢过问！”
“还是小心一点的好。”姜新禹用力关上后备厢。
陶建明拉开车门，拿出自己的公事包，打开看了一眼，说道：“新禹，时间差不多了，我得走了，咱们有缘再见吧！”
“多保重！”姜新禹说道。
陶建明苦笑道：“如果不打仗，我们都能保重，不过……这个愿望看起来很难实现！”
“别那么悲观，和谈还在进行，没准儿双方达成协议，从此国泰民安了。”姜新禹安慰着说道。
陶建明欲言又止，伸手拍了一下姜新禹，转身朝车站走去。
“呜——”
“呜——”
“呜——”
天色蒙蒙亮时，军列拉响汽笛，拖着白色的水蒸气，缓缓驶出堰津东站。
十几分钟后，车站的戒严解除。
至此，姜新禹全明白了，宪兵第4团悄悄调来堰津，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押送这批武器前往山东。
之所以团部只有一辆吉普车，其目的是为了尽量轻装，免得增加额外的累赘，他们到了山东，武器也会换成美械。
文件上写的很清楚，在未来两个月内，86军各部将陆续向山东集结，划归第32集团军王敬九指挥。
如此精良的武器配备，加上大规模的军事调动，其目的不言而喻，自然是针对晋冀鲁豫解放区的八路军！
如果等到国军部署完毕，解放区就会陷入极其被动的局面！
姜新禹暗自庆幸，自己这几天的努力没有白费，获取了这么重要的情报，对组织上来说，就可以提前做好相应的准备！
最为关键的是，掌握这批武器的数量，在未来战役中，将会起到决定性作用！
第688章 例会
从东站返回运河北街，路过琢玉阁古玩店时，姜新禹把停在路边，他准备把情报交给魏忠文。
伙计宝根正在卸门板，姜新禹摇下车窗，说道：“宝根，店里来新货了吗？”
宝根回身一看，见是老主顾姜新禹，赶忙来到车窗旁，说道：“前一阵子，收了一套存宝斋版的金瓶梅，您要是有兴趣，进来瞧瞧吧。”
“存宝斋……绘图版吧？”
“对对对，您真有见识！”
“魏老板有两下子，什么物件都能淘换着……他在店里吗？”
“老板住院了，今天没在店里。”
“他怎么了？”
“让车撞了。”
“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有五六天了。”
“严重吗？”
“医生说不严重，明天就能出院。”
“哦……那就等他回来的吧，老板不在，没法儿还价。”
“那成，您慢走。”
既然魏忠文明天就出院，也就不急于多等一天，眼见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姜新禹不再耽搁，开车回到家里。
听见门响，服部美奈迎了出来，说道：“新禹，你去哪了？”
“陶副团长的部队开拔，我去送送他。”姜新禹说道。
“那你不告诉我一声，害得我白担心了。”服部美奈抱怨着说道。
姜新禹笑道：“担心什么？”
小兰从厨房出来，说道：“小姐，饭做好了，现在开饭吗？”
“开饭吧。”
进了客厅，服部美奈的表情似嗔似怨，说道：“我当然担心了，担心你和别人私奔！”
姜新禹说道：“这是个玩笑吗？”
“你说呢？”
“我觉得是。”
夫妻俩相视一笑，昨晚的不愉快烟消云散。
早饭是稀粥馒头，一碟酱萝卜条，一盘干煎梭鱼。
梭鱼外酥里嫩，萝卜条咸淡适口，配上稀粥馒头，让人食欲大开。
“今天别忘了买米。”服部美奈一边吃饭，一边叮嘱着说道。
姜新禹答应着，喝了一口稀粥，看了看服部美奈，笑道：“你现在的饮食习惯，跟堰津人真的没啥两样。”
“入乡随俗了呗。”
“榕榕还没醒吗？”
“五点钟醒了一次，刚刚又睡了。”
“还是小孩子好，什么也不愁，吃饱了就睡。”
“是啊，小时候盼着长大，等长大了又羡慕小孩子，唉……”
“吃饭别唉声叹气的，对肠胃不好。”
“真的假的？”
“你别忘了，我可是一个医生。”
服部美奈眼珠一转，调皮的说道：“请问姜医生，今晚可不可以陪他的太太，去中原百货逛一逛？”
姜新禹停下筷子，认真的想了想，说道：“如果下班早，榕榕小姐也没意见，姜医生认为可以！”
服部美奈笑了一会，说道：“榕榕肯定没意见，有小兰在家照看着呢。”
听了这番话，小兰有些发慌，她从来没单独照看过榕榕，感觉心里没底，说道：“小姐，我行吗？”
“怎么不行，榕榕吃饱了，乖着呢。”服部美奈说道。
小兰犹豫了一会，说道：“要不，让童小姐晚上多待一会，有她在，榕榕肯定不会哭闹。”
服部美奈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姜新禹，目光里透着几分戏谑，说道：“新禹，你说呢？”
“看情况再说，我去上班了。”姜新禹放下筷子。
…………
保密局堰津站。
会议室。
今天是周一，正在进行每周一次的例会。
黄处长抱怨着说道：“最近米面油一天一个价，再这么下去，总务处的账没法儿做了！”
冯青山哼了一声，不以为然的说道：“不只是堰津，全国都一样，印在钞票上的数字越来越大，能买到的东西越来越少！”
财务科高科长说道：“可不是嘛，每次发薪水之前，我办公桌上堆满了钞票，想放进保险柜都不可能，太多了根本装不下！”
姜新禹笑道：“高科长，你这是坐在钞票堆里，有没有当财神爷的感觉？”
话题一打开，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物价上涨带来的问题。
乔慕才轻轻敲了敲桌子，说道：“好了好了，这里不是财政司会议室，讨论适可而止吧！黄处长，别的事不用操心，只管正常做账就好了。”
黄处长说道：“那资金方面……”
“打报告，说明情况，让上面补发！”
“是。”
乔慕才说道：“谁还有问题，尽早提出来，早提出来，早解决，别等到无法补救了，再来问我该怎么办！”
会议室沉默了一会，张尼娜站起身说道：“站长，上周四，电讯科监测到一个新的电台信号。”
乔慕才皱了皱眉，语气里透着不满意，说道：“上周四？为什么现在才报告？”
张尼娜解释着说道：“信号很陌生，暂时无法确定是友台还是敌台，所以，我想再等等……”
乔慕才打断她的话头，环视了一遍众人，说道：“今天，借着张科长这件事，我再重申一遍，我们的很多工作，都是败于再等等这三个字！为什么要等？有了线索，在第一时间就要跟进，这样才能有效遏制事态的发展！”
冯青山说道：“站长说的很对，保密局是情报部门，平时没线索，都要千方百计四处打探消息，现在有了线索，自然是不能掉以轻心！”
乔慕才点了点头，颇为赞许的说道：“冯处长补充的非常好，希望大家在今后的工作中，都能够做到这一点！张科长，说说侦测到的电文内容。”
张尼娜等于是做了反面教材，被间接的训斥一通，脸色红一阵儿白一阵儿，说道：“电文内容刚刚破译……站长，可以在这说吗？”
“说吧，大家集思广益，或许能从中找到线索！”乔慕才说道。
过了这么久破译的电文，正常来说，已经失去了时效性，基本上没什么价值，这也是乔慕才让张尼娜当众说出来的原因。
张尼娜说道：“电文内容是，铁锤，杂货店尚未营业，请耐心等候。落款是龚老板。”
乔慕才沉思片刻，说道：“冯处长，你负责排查一下，这个铁锤，以及龚老板，是否为我方特务人员代号……哦，最好询问一下党部，有可能是他们的人。”
“明白。”冯青山说道。
姜新禹说道：“商台同样不能忽略，鸿安船运公司就是前车之鉴！”
冯青山面露尴尬之色，鸿安船运公司有多艘船在海上，平时使用电台互相联络，在堰津码头停靠时，电台信号被堰津站侦测到。
冯青山自以为逮到了大鱼，力排众议，安排人手大查了十几天，结果最后闹得灰头土脸。
“先查友台，再查商台，都排除了，那就是敌台！”乔慕才总结着说道。
第689章 备用联络方式（感谢书友“公子墨玉”打赏10000大洋！）
两天后。
傍晚。
琢玉阁古玩店内，魏忠文左小腿缠着厚厚的绷带，靠坐在床上，正在翻阅当天的报纸。
宝根敲了敲门，隔着门板说道：“老板，姜先生来了。”
“请他进来吧。”魏忠文说道。
房门一响，姜新禹推门而入，手里拿着那本绘图版金瓶梅，说道：“魏老板，你这一病，我都不好意讲价了。”
魏忠文把报纸放到一边，尽量坐直身子，说道：“没关系，生意嘛，一码归一码……不过，这本书已经是最低价了……”
姜新禹回手关上房门，将两人的声音也一并隔断，看了看魏忠文的伤腿，说道：“怎么搞的？”
“去书局的路上，被一辆小轿车撞了，不碍事。”魏忠文说道。
桌上放着病情诊断书，姜新禹拿起来看了一遍，皱着眉说道：“都骨折了，还说不碍事？你这种病情，应该住院治疗才对！”
魏忠文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我都要急死了，再说了，骨折只能慢慢恢复，在哪都一样。”
“那能一样嘛，医院……”
“好了，不说这个了。说正事。”
姜新禹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在桌子上，说道：“这是前天从堰津运走的军需物资清单，由86军宪兵第4团武装押运，目的地是山东泰安地区。另外，86军在两个月内，将会陆续向山东集结，由32集团军王敬九辖制，详细情况都在信里。”
信封里是十几页信笺，姜新禹把物资清单誊写一遍，直接烧掉了照片，那种东西万一落到敌人手里，查到自己太容易了。
粗略浏览一遍物资清单，魏忠文也很震惊，说道：“这么多……”
“还有其他物资，时间来不及了，我没拍完，武器弹药基本就是这样，这份情报要抓紧时间送出去！”姜新禹掀开窗帘一角，向外看了看。
“我会的。还有什么情况？”魏忠文把信封收起来。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哦，对了，保密局的监测设备24小时运行，运河北街也在监测范围内，所以，不能在古玩店发报，要尽量远一点。”
“要这么说，电台是不是要换一个地方？”
“很有必要！”
“那好，等我的腿恢复一些，租一个适合的房子……”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就别操心了，房子的事我来解决。”
魏忠文点了点头，他的伤自己最清楚，左腿稍微借点力，就像钻心一样疼痛。
疼还是小事，最主要的是担心影响伤势恢复，他现在靠着双拐走路，做起事来太不方便了。
姜新禹说道：“另外，找机会跟组织上建议一下，是不是应该安排备用联络方式，要不然，再出现类似你这样的特殊情况，有重要情报送不出去，那该怎么办？”
“其实，这个建议我提过了，昨晚刚刚收到上面的回复。”
“组织上怎么说？”
“组织上表示同意。不过，从安全角度考虑，备用联络方式只能你一个人知道。今晚八点钟，留意收听短波明码呼叫，如果没接收到，两个小时之后，会重复一次。”
“好！我知道了。”
…………
回到家里，服部美奈迎了出来，接过姜新禹手里的公事包，说道：“饿了吧？饭菜刚做好，吃饭吧。”
“童潼又来了？”姜新禹说道。
服部美疑惑的说道：“你咋知道？”
姜新禹笑道：“你猜？”
服部美奈想了想，说道：“我猜……你是蒙的吧？”
姜新禹指了一下衣帽挂，上面挂着一件红色披风，说道：“那是她的衣服吧？”
“嗯，下午来的。”
“她在哪呢？”
“在卧室和榕榕玩呢。”
“真没想到，童潼能这么喜欢小孩子。”
“因为是你的孩子，所以她才喜欢！”
说这句话时，服部美奈表现的很自然，既然明白了姜新禹的心思，当然没必要为了这种事吃醋。
想到今晚要收听组织上的广播，陪服部美奈逛中原百货的事，必须找个理由推掉，姜新禹故作疲惫状，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感觉特别累！”
服部美奈说道：“那你先休息一会，晚一点再开饭。”
姜新禹说道：“不用。家里有客人，照常开饭……”
“小兰，小兰，快快快，榕榕又尿了！”楼上卧室传来童潼大呼小叫的声音。
“来了来了！”小兰一边答应着，一边往楼上跑。
姜新禹笑道：“我倒要看看，童潼一会儿还能不能吃得下饭！”
“我猜能！”服部美奈笃定的说道。
饭菜摆上餐桌，十几分钟后，童潼推门走进来。
服部美奈招呼着说道：“童小姐，咱们先吃饭吧，凉了就不好了。”
“你是急着去中原百货吧？”在一起相处久了，童潼说话越发的随性。
服部美奈笑了笑，说道：“是啊，早去早回嘛。”
“不用着急，中原百货营业到晚上九点半呢。”
“有那么晚吗？”
“当然有……嗳，你怎么不吃饭？”童潼电话后一句话，是在问姜新禹。
姜新禹说道：“我有点累，你们先吃吧。”
童潼哦了一声，想了想，对服部美奈说道：“顺便帮我买一瓶香水，就是那种。”
“好的。”服部美奈答应着。
姜新禹在一旁说道：“美奈，要不这样吧，让童潼陪你去逛百货，她也要买东西，到时候我去接你们。”
服部美奈虽然不愿意，但是也不好反对，说道：“童小姐，你愿意去吗？”
童潼看了姜新禹一眼，疑惑的说道：“你为啥不去了？”
“今天站里事多，感觉有些累，想休息一会。”姜新禹解释着说道。
“你是队长，那么辛苦干嘛？有事让下面人去办呗！”童潼的语气里，毫不掩饰的流露着关心。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姜新禹随口敷衍着。
童潼哼了一声，不以为然的说道：“本来是简单的事，让你搞复杂了！”
服部美奈说道：“为啥这么说？”
“我也不知道……”童潼出神的想了一会，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难住了。
吃过了晚饭，服部美奈和童潼，加上一个小纽扣，乘坐电车去了中原百货。
第690章 被抢
书房内，姜新禹打开广播，调到特定波段频率。
沙沙的杂音过后，广播里传出一个女声“长城通讯社呼叫百合，长城通讯社呼叫百合，请做好记录，9048、6325、3155、7837、2360、8347、3576、2346、9548、4675、0090、576，完毕，本呼叫两小时后重复播出。”
拿出对应的密码本，半个小时之后，姜新禹译出了电文内容百合，如出现意外情况，无法和交通站取得联络，可逢周六晚七时，到林深路佳乐咖啡馆……
晚九点钟。
“铃铃铃！”
电话铃声响起。
“喂，哪位？”姜新禹拿起电话说道。
“歇够了吗？”电话另一端是童潼欢快的声音。
“够了。”
“来接我们吧，在正门等着就好了。”
“好。”
十几分钟后，姜新禹开着车，来到中原百货正门前，在车里静静的等着。
他还在想着电文的内容，林深路佳乐咖啡馆，虽然自己经常路过，但是从来没进去过，得找个机会熟悉一下环境。
过了一会，服部美奈和童潼说说笑笑走了出来，小妞扣跟在身后，手里拎着几个纸袋。
在她们不远处，一个三十五六岁，头戴鸭舌帽，身穿灰布短褂的男子，眼睛贼光光盯着童潼的挎包。
当了四五年警察，姜新禹一搭眼就知道，这家伙在打什么主意！
两个年轻女人，加上一个小丫头，这种组合是贼们最喜欢的目标。
而且童潼每次上街购物，出手向来极为阔绰，她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目光，这也是招贼的主要原因之一。
还没等姜新禹开门下车，鸭舌帽猛然一把抢过童潼的挎包，在小纽扣的惊叫声中，这家伙转身撒腿就跑。
童潼愣了一瞬，最先反应过来，跳着脚大喊道“快拦住他，他抢了我的包！”
服部美奈手足无措，对这种事她没有任何办法，慌乱的问道。“新禹来了没有？”
话音未落，姜新禹已经追了下去。
服部美奈松了口气，举目眺望着姜新禹的背影，说道“那个人跑的好快，新禹能不能追得上啊？”
“我去帮他！”童潼也追了下去。
“小姐，你回来，危险！”小纽扣急的直跺脚。
鸭舌帽对附近环境非常熟悉，在巷子里三转两转没了踪影，姜新禹侧耳听着四周的动静，试图脚步声判断出鸭舌帽往哪个方向跑了、
身后出传来奔跑声，他回头一看，是童潼追了上来。
“你来干什么？”
“帮你抓贼啊？”
姜新禹毫不客气的奚落着，说道“包都让人抢了，还抓什么贼！”
“我刚才没留神，要不然，那家伙根本不是我的对手！”童潼不服气的说道。
“包里都有什么？”
“钱、证件、香水……钱丢了倒也没啥，还有证件呢。”
附近的巷子四通八达，仅凭一个人的力量，很难把贼找出来。
远处有手电光晃来晃去，两名巡街警察跑了过来，听说发生了抢劫事件，他们最先赶了过来。
“人呢？”警察咋咋呼呼的问道。
姜新禹没有回答他，反问道“怎么能找到他？”
小偷飞贼都有各自的地盘，辖区巡警肯定知道鸭舌帽的底细。
警察冷笑道“要是能找到他，还用你说，早抓了！”
“不是抓不到，是不想抓吧？”姜新禹淡淡的说道。
无论日伪时期还是现在，警察局里的猫腻都一样，这类没油水的案子，没人会费尽心思认真调查。
警察上下打量着姜新禹，语气里带着警告的口吻，说道“别胡说八道啊！”
“把赵德勇叫来！”姜新禹说道。
赵德勇是辖区警长，最早以前是红桥警察局一名小警察，年头混到了，现在也当上了警长。
敢直呼警长大名，显然不是普通人，两个警察互相看了一眼，态度缓和下来，说道“你是干什么的？”
“废话真多，就是姜新禹让他马上来！”童潼压不住火，在一旁不耐烦的说道。
警察低声商量了一会，其中一个去打电话，警署紧邻中原百货，大概有五六百米远。
十几分钟后，赵德勇气喘吁吁跑了过劳，来到姜新禹近前，躬身说道“姜队长，您找我？”
“我朋友的包让人抢了，这片儿是谁的地盘？”姜新禹点燃一支香烟，抽了两口说道。
不用过多解释，赵德勇也算老警察了，自然是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想了想，说道“准是义和会那帮孙子干的，您放心，这事儿交给我了！”
“又是义和会……”姜新禹略一思索，说道“义和会的老大还是洪瞎子吧？”
“没错。”
“他住哪？”
“狮子胡同，头一家就是。”
“行了，这事儿我自己处理，你就别管了。”
“是。”
目送着姜新禹和童潼走远，赵德容松了口气，自言自语的说道“洪瞎子要倒霉了……”
“警长，这人谁啊？”一名警察问道。
“别管他是谁，以后见着了，客客气气的就对了！”赵德容说道。
“是。”
“你们俩听着啊，从明天开始，中原百货每半小时巡视一次！”
以前都是每小时巡视一次，半小时等于增加了一倍的工作量，警察苦着脸说道“警长，半小时……是不是太频了？”
赵德容眼睛一瞪，说道“中原百货是堰津最繁华地段，总是发生这种事，你们还想不想干了！”
两个警察不敢再反驳，唯唯诺诺的答应着。
回去的途中，童潼说道“新禹，我的包能找回来吗？”
“差不多。”姜新禹专注的开着车。
服部美奈安慰着说道“童小姐，别担心了，新禹说差不多，就是肯定能找回来。”
童潼叹了口气，说道“上次摔破了，这次又被抢，为啥每次买香水，都这么不顺利！唉，明天去城隍庙求一卦。”
小纽扣低声说道“小姐，我有个办法。”
“啥办法？”
“以后不买香水，应该就没事了……”
“……你可真聪明！”
姜新禹暗下决心，义和会专门干这种祸害老百姓的勾当，以自己现在的能力，应该铲除这个帮派！
。
第691章 义和会
狮子胡同。
一幢外表普通的四合院，这里就是义和会老大洪瞎子的住处。
洪瞎子五十多岁，原名洪大琦，因为有迎风流泪的眼疾，常年戴着一副茶色墨镜，所以才被叫做洪瞎子。
一般人可不敢当面这么称呼，起码得尊称一声洪爷，义和会的前身是义和拳，就是当年念着咒语以肉身挡子弹那伙人。
后来八国联军攻入紫禁城，慈禧太后颁布“罪己诏”，签订了丧权辱国的辛丑条约，义和拳也从“义军”变成了“拳匪”！
义和拳的名声并不好，在清廷的支持下，打砸一切和“西洋”两字沾边的公共设施，比如焚烧教堂、毁坏铁路、破坏电灯，滥杀无辜等等。
当年在菜市口，上百名拳民被以作乱罪名斩首，围观者大声喝彩叫好，血馒头的故事就是由此而来。
很多人批评同胞麻木不仁，殊不知这都是因果报应，义和拳打着爱国的旗号，做一些欺男霸女的下三滥勾当，老百姓对他们早就恨之入骨。
义和拳从此销声匿迹，残余死忠分子只能在地下活动，随着时间的推移，义和拳改称义和会，到了洪瞎子这一代，彻底成了帮会性质的组织。
今天是分赃的日子，所有的大小头目都来向洪瞎子汇报“成绩”，义和会模仿梁山泊聚义厅，当中是一把太师椅，后面是一个斗大“义”字，两侧按资排辈，坐着二十几个人。
“老大，有人要见您。”一名手下进来禀报。
洪瞎子坐在高高的太师椅上，把玩着手里的一串佛珠，派头十足，慢斯条理的说道“谁要见我？”
“张金彪。”手下回答道。
“十八街的那个张金彪？”
“是。”
洪瞎子狐疑的说道“他怎么找这来了？”
狡兔三窟，洪瞎子明里暗里一共有四处宅子，狮子胡同是义和会的老巢，外人轻易不知道底细。
洪瞎子坐直了身子，凝神沉思了一会，说道“就说我有请！”
张金彪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洪瞎子轻易不想得罪，毕竟现在年岁大了，四面树敌对他没有好处。
几分钟后，姜新禹和张金彪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洪瞎子起身相迎，干笑着说道“张老弟大驾光临，不知道有何指教？”
“洪爷，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直说了吧，昨天在中原百货丢了一个包，希望洪爷给个面子，帮着把包找回来。”张金彪说道。
“哦……好说好说，张兄弟请坐。”洪瞎子放下心，张金彪有求于自己，探听到狮子胡同也不奇怪。
张金彪闪开身，对姜新禹说道“姜先生，您坐。”
看到这个举动，洪瞎子这才注意到姜新禹，本以为是张金彪的手下，闹了半天是一个大人物！
洪瞎子打量着姜新禹，客气的说道“敢问，这位兄弟是？”
姜新禹说道“我就是失主。”
姜新禹不肯说名字，洪瞎子有些不高兴，冷淡的说道“按说呢，张兄弟说话了，这个面子我得给。不过，义和会有义和会的规矩，不能白帮忙，东西找到了，二一添作五！”
姜新禹不置可否，反问道“多长时间能找到？”
洪瞎子嘿嘿笑道“最多不超过一炷香的工夫！”
“好！我坐等！”姜新禹说道。
他心里很清楚，洪瞎子夸下海口，说明那个抢包的家伙，应该就在这附近！
洪瞎子招手叫过来一名手下，附耳交待了几句，手下匆匆走了出去。
几分钟后，鸭舌帽走了进来，看见姜新禹不禁一愣，来到洪瞎子近前，躬身说道“洪爷。”
“东西找到了吗？”洪瞎子煞有介事的说道。
“找到了。”鸭舌帽把手里的挎包递了过去。
洪瞎子检视了一遍，包里厚厚一叠大额钞票，一瓶没开封的香水，看着上面的洋文，就知道价值不菲。
“钱呢，我留一半，其他东西原物奉还，我就不斤斤计较了。”洪瞎子说道。
姜新禹指了一下鸭舌帽，冷笑道“他就是那个贼，你打算让我和贼分赃？”
洪瞎子脸色一沉，身子往后一靠，说道“事先讲好了，我帮你找到东西，二一添作五，你现在来这套，当义和会是什么地方！”
大厅里十几个义和会的人，一个个横眉立目，只等老大一声号令，把这个挑事的家伙打个半死。
“既然你问到了，那我就来回答你！义和会藏污纳垢，到处为非作歹，简直成了堰津的祸害，你是罪魁祸首，按照民国法律，罪无可赦！”姜新禹森然说道。
洪瞎子啪的一拍桌子，霍然站起身，厉声说道“好大的口气！不管你是何方神圣，我可以保证，今天你出不了这个门！”
张金彪不知道内情，姜新禹也没跟他交底，只说来找洪瞎子讨要失物，见双方剑拔弩张，赶忙打着圆场，说道“姜先生，洪爷，二位都消消气，事儿也不大，何必闹的不愉快呢。”
洪瞎子瞪视姜新禹半晌，慢慢坐回椅子上，他是混江湖的老油条，在不知道对方底细的情况下，轻易不敢乱来。
年轻的时候，脑子一热，拎着刀就冲上去了，管你是什么人，先砍一个稀巴烂再说！
现在不同了，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积攒了一大笔家产，小妾都娶了好几房，必须要考虑后果！
说的明白一点，洪瞎子有顾虑了！
“好吧，看在张兄弟的面子上，我就破例一回，这个包你拿走吧！”洪瞎子一摆手，鸭舌帽把挎包给姜新禹送了过去。
姜新禹打开挎包看了看，童潼的东西分毫不差，说道“除了这个包，还有一笔账要算算。”
洪瞎子强忍着怒火，语气尽量保持平静，说道“小兄弟，我退了一步，是想交你这个朋友，你可不要太过分了！”
“跟我交朋友？洪瞎子，你配吗？”姜新禹面带嘲讽的说道。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这句话彻底点燃了洪瞎子的怒火，铁青着脸说道“我看出来了，你是来找茬的！来人，关门！”
。
第692章 义和会（二）
“砰！”
一声清脆枪响。
姜新禹举着柯尔特手枪，枪口冒着青烟，喝道：“我看谁敢乱动！”
洪瞎子身子一软堆坐在地上，子弹射中了他的大腿，鲜血顺着裤腿往下淌。
枪声即是命令！
埋伏在附近了行动队特务，在麻克明的带领下，迅速冲了进来！
“别动！”
“蹲下！”
“蹲下！”
姜新禹拎着手枪，来到洪瞎子面前，说道：“正式通知一下，你被捕了！”
洪瞎子手捂着流血不止的伤口，磕磕巴巴的说道：“你、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保密局的！”姜新禹说道。
洪瞎子惊讶的合不拢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张金彪也吃惊不小，凑到姜新禹近前，低声说道：“姜队长，这是咋回事？”
“这里没你事了，你先回去吧！”姜新禹说道。
张金彪不敢再多嘴，保密局拉出这么大的阵势，说明义和会的事不小，绝不止是童小姐被抢了一个挎包那么简单。
姜新禹坐在太师椅上，好整以暇的把玩着那串佛珠，说道：“洪瞎子，你的事兜不住了，是在这里说呢，还是回保密局说？”
洪瞎子强撑着站起身，跌坐在一把椅子上，说道：“这位长官，我不明白你是啥意思，义和会向来奉公守法，到底犯了哪条罪了？”
麻克明冷笑道：“义和会要是奉公守法，堰津城就没有坏人了！”
洪瞎子慢慢冷静下来，辩解着说道：“长官，我手下的人做了什么，你们该抓就抓，可是，我没犯法啊？”
“麻子，别跟他废话，搜！”姜新禹吩咐道。
今天是义和会分赃的日子，这段时间得来的赃物，全都在这栋院子里，还没来得及转移。
大量的钞票、各种金银首饰、手表、珠宝玉器、银元、烟土、古玩字画，甚至还有少量美金。
看着琳琅满目的赃物，姜新禹说道：“洪瞎子，证据都摆在这了，你还想抵赖？我派人查了一个多星期，如果没掌握你们的行踪，会选在今天动手吗？”
洪瞎子恍然大悟，保密局早就盯上自己了！
义和会所有的重要头目，现在都抱头蹲在地上，等于是被人家来了一个连锅端。
“我能包扎一下吗？”洪瞎子捂着伤腿说道。
“把事情说清楚了，当然可以。”姜新禹说道。
柯尔特M1911A1手枪，点四五的子弹，能对人体造成更大的创口，即使不是致命伤，如果长时间得不到救治，也会失血过快而死。
洪瞎子心想，不管怎么说，先混过这一关，说道：“我承认，这些东西的来历，我、我多少都知道一点。”
“是知道一点吗？”
“长官，义和会有两百多人，我哪能个个照看得到，他们要是杀了人，难不成还要我去抵命？”
“你这张嘴还真能说！我再问你，美军仓库被盗是怎么回事？”
“美军仓库……我不知道！”
姜新禹沉吟片刻，吩咐道：“麻子，先把其他人都押上车！”
“是！”
在枪口的威逼下，义和会的二十多人排成一串，抱着头走了出去。
等到他们都出去了，姜新禹审视着洪瞎子，说道：“美军仓库被盗，你真的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我发誓，发毒誓……”洪瞎子感觉有些头晕目眩，失血过快，他现在挺不住了。
姜新禹说道：“是不是时间太久了，忘记了？我帮你回忆一下吧，清明节那天，下了一天的雨，你买通送饭的苑福，用药麻翻守卫，偷走了一车的军需物资！”
“长官，这个绝对没有，你们一定是搞错了……”洪瞎子脸色发白，强作镇定的说道。
姜新禹冷笑道：“你是不是觉得，苑福跑去了北平，我们就找不到他了？”
美军仓库存放的都是紧缺物资，赶巧义和会一个头目和苑福是表兄弟，双方臭味相投一拍即合！
洪瞎子也是犹豫再三，这才下决心干上一票，本以为这件事天衣无缝，没想到保密局居然找到了苑福！
洪瞎子现在追悔莫及，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索性宰了苑福，让他彻底闭嘴！
姜新禹追问道：“据我所知，那批货并没有出现在市面上，藏在哪了？”
小偷小摸坑蒙拐骗，虽然涉及金额巨大，但是有手下替自己顶罪，洪瞎子最多算是窝藏、知情不报！
到时候花钱上下打点，估计三五个月就能保释。
偷盗军需仓库的事太大了，弄不好小命都保不住！
洪瞎子眼珠直转，心里盘算着，事到如今，只能用这批货换活命的机会了！
他稳了稳心神，说道：“长官，如果我说出那批货的下落，你们会怎么处置我？”
“这种时候了，你还想着讨价还价？”姜新禹说道。
洪瞎子低头不语，他现在也是在赌，试着给自己搏出一个机会！
姜新禹沉思片刻，故作无奈的说道：“好吧，只要你说出那批货的下落，我保你不死！”
“长官，还没请教，您是……”
“保密局堰津站行动队长，我姓姜！”
“你、你是行动队长？”
姜新禹掏出证件，展示给洪瞎子，说道：“看清楚了吗？”
“看清了，看清了……”洪瞎子连连点头。
他在心里痛骂那个鸭舌帽，抢谁的不好，偏偏抢了保密局行动队长的包，要是没有这件事，或许祸事也不会找上门来。
“姜长官，咱们以前不认识，所以，这空口无凭的……”
“那你说怎么办？”
“您……能不能写一个字据？”
“洪瞎子，我警告你，别蹬鼻子上脸！凭我的身份，有必要骗你吗？就算你不说，我就不相信了，你的那些手下，就没有一个人知道？”
这句话戳中了洪瞎子软肋，被抓的那些手下中，还有一个知情者，如果动了大刑，估计连十分钟都扛不住。
姜新禹继续说道：“我这么做，是为了迅速破案，一个一个的审，太麻烦，明白了吗？”
“明白了……”洪瞎子不敢再讲条件，只能寄希望这个姜队长能言而有信！
第693章 义和会（三）
“那批货目标太大，我藏在辛家甸了。”洪瞎子说道。
姜新禹问道“辛家甸什么地方？”
“村公所后面，东数第五家。”
“那也你的房子？”
“不是。是高满堂的老房子，家里没别人，就他老爹住在那。”
“高满堂是谁？”
“我的手下。”
“哦……你就不怕高满堂他爹说漏了嘴？”
“他爹是瞎子，看不见的……”
“看起来，你和瞎子还真是有缘！”姜新禹揶揄着说道。
洪瞎子尴尬的闭了嘴。
姜新禹思索了一会，说道“洪瞎子，你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要是胆敢骗我……”
“不敢不敢，绝对不敢！”洪瞎子连声说道。
“这么重要的货，没派人看守吗？”
“派了。”
“几个人？”
“两个……”洪瞎子浑身乏力，头晕的越来越严重，他知道这是失血过多的症状，哀求着说道“姜队长，能不能先让我包扎一下，这、这会死人的……”
“等着！”姜新禹转身走进卧室。
他从怀里掏出一小瓶密写药水，用左手执笔在纸上写了一行字辛家甸，村公所后面，东数第五家，有两个人看守。切记，按计划行事！
把纸折叠成一小块揣进兜里，然后拽过床上的被子，嘶啦一声，扯下一条，转身走了出去。
“先简单包扎一下，把血止住，到了保密局让医生给你处理伤口！”姜新禹三下五除二，替洪瞎子包扎了伤口，说道“只要我破了案，找回那批物资，你的命，我保了！”
洪瞎子松了口气，说道“多谢姜队长。”
“不过，你要找一个顶罪的人才行。”
“我手下的弟兄，都没问题！”
“涉及到美国人的案子，不是随便就能糊弄过去，起码从表面上来看，有充分的证据才行！”姜新禹提醒着说道。
“证据……那就只能是高满堂了。”洪瞎子自言自语的说道。
货藏在高满堂家，说他是罪魁祸首，自然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来人！”姜新禹对门外说道。
一名特务推门走进来，躬身说道“队长，您有什么吩咐？”
姜新禹指了一下洪瞎子，说道“把他带出去！腿脚不利索，扶着点！”
“是！”特务搀扶着洪瞎子走了出去。
狮子胡同口，聚集了一群看热闹的人，探头探脑的议论着。
姜新禹也跟着出来，招手叫过麻克明，说道“赃物清点了吗？”
“您放心，全部登记入册！”麻克明把一本册子递过去。
姜新禹随手翻了几页，抬腕看了一眼手表，皱着眉说道“这都几点了，警察局的人怎么还没到？”
“刚刚催问过了，说是马上就到！”麻克明说道。
说话间，一辆警车疾驰而至。
车还没停稳，带队警开门跳下来，小跑着来到姜新禹近前，毕恭毕敬的说道“姜队长，抱歉，我们来晚了！”
姜新禹冷着脸说道“幸亏不是和匪徒交火，要是指望你们增援，黄瓜菜都凉了！”
警长解释着说道“泰山街修路，我们绕道来的，所以……”
“好了！你马上安排人，查封这栋院子，任何人不准进出！”
“是！”
“另外，通知你的上司，全城缉拿义和会的人！”
“是！”
姜新禹分派完了，对麻克明说道“收队！”
保密局的特务纷纷上了车，姜新禹趁人不注意，把纸条塞进一块做了标记的砖缝里。
几分钟后，一辆黄包车停在墙边，借着车身掩护，车夫找到那块砖，抽出纸条后匆匆离开。
…………
保密局堰津站。
站长室。
姜新禹把情况如实汇报一遍。
乔慕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做的干净利落，非常好！”
“站长，抓洪瞎子动静不小，估计义和会的人肯定知道信了！”
“你担心他们把货运走？”
“是。”
“可是，没有洪瞎子的命令，他们敢擅自做主？”
“我觉得，洪瞎子老奸巨猾，他说的话，不可全信！”
“为什么这么说？”
“那么多的货，至少需要十几个人搬运，他说只有高满堂一个人知道，这句话本身就是信口开河！”
乔慕才沉思片刻，缓缓点了点头，说道“以你的意思呢？”
姜新禹说道“咱们派人去辛家甸，路上至少要耗费一个多小时，我认为，应该通知附近驻军，让他们先把货扣了，我们再赶过去接手。”
凭着对乔慕才的了解，姜新禹判断，对自己提出的建议，乔慕才十有不会同意！
果然，乔慕才摇了摇头，说道“不行！物资要是落到驻军手里，能剩下一半都是多说，到时候，擦屁股的事，还得是我们来做！”
姜新禹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其实也是在赌，如果乔慕才同意让驻军先扣了物资，自己的计划基本就算泡汤了。
那样的话，就只能指望驻军行动迟缓，给地下党行动人员留出时间，先一步把货物运走。
姜新禹之所以要这么说，主要是为了撇清自己的责任和嫌疑——我提出建议了，站长没同意！
另一方面，身为行动队长，本来就该考虑事情的周全一些，表现的太过鲁莽，难免会让有心人怀疑，你究竟是没想到，还是故意不说！
“那您说怎么办？”姜新禹问道。
乔慕才略一思索，说道“义和会那帮家伙，即使有心去辛家甸通风报信，他们再怎么快，也快不过四个轮子！新禹，你马上集合人手，立刻赶往辛家甸，从时间上来看，我们绝对来得及！哦，还有，那个高什么堂……”
“高满堂。”
“对，把高满堂也带上，他是当地人，应该能知道一些近路！”
“是！”
回到行动队，姜新禹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说道“麻子，集合你的人，跟我出城查案！另外，通知一下二组，让孙杰也跟着去！”
“是！”麻克明答应着。
几分钟后，行动队的两组人，四辆小轿车，一辆准备运货的卡车，风驰电掣朝城外驶去。
。
第694章 义和会（四）
辛家甸有上千名村民，是堰津城外最大的村子，村路横七竖八纵横交错，如果不熟悉环境，很容易迷路。
高满堂坐在第一辆车里，麻克明问道：“怎么走最近？”
高满堂指着左侧的小路，说道：“从这走，不用绕路，能直接到村公所。”
按照他的指引，车队一辆接着一辆开了进去。
姜新禹的车夹在中间，孙杰坐在车里，说道：“队长，美军仓库的案子，情报处查了半个多月也没线索，您怎么想到是义和会干的？”
“瞎蒙。”姜新禹轻轻吐出两个字。
“瞎蒙？您是开玩笑吧？”孙杰有些不太相信。
事实上，能够破获美军仓库被盗一案，姜新禹确实是瞎蒙！
他存心想找义和会的晦气，于是派了麻克明在暗中监视，意外发现洪瞎子的一名手下，鬼鬼祟祟的往北平寄钱。
经过调查得知，收钱的人竟然是失踪很久的苑福，至此，美军仓库被盗案终于水落石出。
这一下，彻底铲除义和会，就更加有理由了，趁着义和会聚会分赃，将这些人渣一举拿下！
在狮子胡同，姜新禹开枪打伤洪瞎子，逼问出货物的下落，按照事先约定的方式，把消息传给地下党的人！
这纯属是捎带手的事，在对潜伏没有任何影响的前提下，能把这批物资为己所用当然最好。
前面的车停了下来，姜新禹说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孙杰推门下车。
不一会，孙杰快步走了回来，高满堂蔫头耷拉脑袋跟在身后。
“队长，前面有一个水坑，麻组长的车陷进去了。”孙杰说道。
姜新禹对高满堂说道：“成心是吧？知道路不好走，还把我们领这来了。”
高满堂苦着脸说道：“可能是前两天雨太大了……姜队长，我不是故意的。”
车队原路返回，一辆跟着一辆倒了出来，几名特务合力把陷进去的轿车推出来。
水沟是意外情况，并不在姜新禹计划之内，这么来回一折腾，等于是又给地下党争取了撤退的时间。
十几分钟后，车队停在村公所路边，姜新禹下了车，吩咐道：“所有人都下车！”
高满堂对麻克明说道：“长官，第五家就是……”
“废什么话，前面带路！”麻克明不耐烦的说道。
高家两间上房一间厢房，石头垒的院墙，木板门刷着红油漆，远远的看过去，倒像是大户人家的样子。
高满堂父亲坐在门前，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听见脚步声，问道：“谁呀？”
“爹，是我。”高满堂回答道。
“满堂回来了，没吃呢吧？家里有饭有菜，我去给你热一下。”高满堂父亲站起身，摸索着拿到手杖。
高满堂来到厢房门口，大声说道：“三儿，德贵，出来吧！”
屋内无人应答。
高满堂伸手推开房门，看着屋内的情景，脸上的表情惊疑不定，回身说道：“爹，他们人呢？”
“谁？哦，你的那两个朋友啊，走了！”
“走了？他们去哪了？”
“我哪知道啊，好像来了好多人，把那些货都搬走了。”
“他们说啥没有？”
“德贵让我转告你，将来有机会，去青岛找他们。满堂啊，听爹一句劝，你就消停点吧，去啥青岛，堰津装不下你了？”高满堂父亲絮絮叨叨的说道。
姜新禹一摆手，特务们在各间屋子逐一搜查。
“咋又这么多人？满堂，都是你朋友啊？”听着杂乱的脚步声，高满堂父亲惊讶的说道。
高满堂低声说道：“爹，你少说一句……”
厢房拉着厚厚的窗帘，两张床、两把椅子，外加一张小方桌，桌上还有没吃完的饭菜，床上被褥凌乱，随随便便堆在一角。
高满堂咽了唾沫，凑到姜新禹近前，说道：“姜队长，那批货原本就在厢房里，用苫布盖着，现在苫布也没了……”
姜新禹思索片刻，回身对高满堂父亲说道：“老爷子，那些人走多长时间了？”
老头想了一下，说道：“我估摸着，差不多有一个钟头了……”
一旁的麻克明说道：“你是不是记错了，有一个钟头了？”
老头倔强的说道：“错不了！”
高满堂解释着说道：“我爹眼睛不好，记时间就靠心算，从来没错过。”
麻克明万分不解的说道：“这怎么可能……难不成，两条腿比四个轮子跑的还快？”
姜新禹大声吩咐道：“搜查认真一点，不要放过任何细节！”
过了一会，一名特务拿着一根羽毛走过来，说道：“队长，这是在厢房里发现的。”
姜新禹四处看了看，把高满堂叫过来，说道：“你家里养鸡鸭了？”
高满堂说道：“我爹眼睛不好，能照顾自己就不错了，哪还能养别的。”
“这是什么毛？”
“奇怪了，好像还真是鸭子……”
“是鸽子毛！”孙杰只看了一眼，立刻做出来判断，他家里养了很多鸽子，对这种羽毛太熟悉了。
这根羽毛必须由别人认出来，姜新禹才好进行下一步，所以，他把对鸽子特别熟悉的孙杰也带来辛家甸。
“确定是鸽子毛？”
“确定。”
“鸽子怎么出现在厢房……”姜新禹自言自语的说道。
孙杰脑中灵光一现，说道：“队长，我明白了！”
姜新禹说道：“明白什么？”
“义和会能及时把货运走，那是因为他们用信鸽传递消息，这根羽毛就是从信鸽身上掉下来的！”孙杰笃定的说道。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这就难怪了！”
他来到高满堂面前，说道：“知道他们把货弄哪去了吗？”
“不知道。”高满堂连连摇头。
“我现在怀疑，你刚才故意领错路，给同伙争取逃走的时间，是不是！”姜新禹声色俱厉的说道。
“不不不，就是借我一个胆子，我也不敢啊，按说，德贵他们也不敢，谁知道了，这是吃错啥药……”高满堂语无伦次的说道。
“高满堂，我提醒你一句，这次不同以往，主谋就是个死，如果打算替别人顶罪，最好想好了再说！”姜新禹淡淡的说道。
第695章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一个月后。
高满堂当堂翻供，不仅揭露洪瞎子种种罪行，并且罗列了大量证据，他因此只判了一年，算是从轻发落了。
作为罪魁祸首，洪瞎子被执行枪决，手下二十多个头目被判入狱五年至十五年不等。
树倒猢狲散，洪瞎子这一死，义和会就此解散，警察陆续又抓了近百人，堰津盗抢拐骗案件因此锐减七成！
琢玉阁古玩店内。
那本绘图版金瓶眉放在桌子，姜新禹伸手拍了拍，说道：“如果事后有人问起来，就说我们在谈这本书的价钱！”
“明白。”魏忠文说道。
“那批货现在到哪了？”
“在曹云飞的手里，很快就会运往独立团。”
“义和会那两个人怎么处置的？”
“本打算送到曹云飞手下，好好改造一番，没想到，那两个家伙半路想跑，只好把他们处理掉了。”
“咱们的人动作太快了，比我预想的至少快半个钟头。”
“你说了这个计划，我当时就想到了，那批货藏在城外的可能性最大，洪瞎子不傻，他也怕被警察搜出来。所以，我提前派人等在城门口，情报拿到后，立刻打电话通知他们。”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就是说，即使保密局通知驻军去扣货，你们也会比他们先到！”
“当然。”魏忠文笑道。
“你的腿怎么样？”
“好多了，不用拐杖也能走路，就是不敢快走。”
“想彻底康复，至少还需要两个月……哦，对了，房子找好了。”
“在哪？”
“青年路54号，房子空了半年多，一直没租出去，即使长时间不住人，也没人会注意。”
“好！下午我就派人把房子租下来。”
姜新禹把那本金瓶眉揣起来，说道：“上次，可以说没谈好价钱，这次必须要拿走了。”
“这本是真货吧？”魏忠文不放心的问道。
姜新禹说道：“应该是。这种东西造假的很少，难度太大，而且卖不上价钱。”
魏忠文苦笑道：“那就好。上了一次当，我现在都有点不敢收货了，开门做生意，不收还不行。”
“如果不确定，可以跟卖家协商，代卖收抽成。”姜新禹说道。
“这也是个办法……”
“没别的事，我回去了。”
“慢走。”
…………
半年后。
堰津保密局站长室。
广播里传出一个矫揉造作的女声：“祝贺收复张家口！现全文播发傅长官致延安公开信，希接受教训，放下武器，参加政府，促进宪政！由于共军背弃诺言，围攻大同，政府以和平解决的努力，均告绝望之后，本战区才迫不得已采取行动，救援大同，但这是悲痛的，并不是快意的……”
全文洋洋洒洒近千字，姜新禹静静的听着，直到播发完毕，乔慕才伸手关掉了广播。
“本以为没有美国人的援助，这场仗我们会打的很艰难，现在这么一看，聂贺牛皮吹的震天响，不过是空心的纸老虎嘛！”乔慕才乐呵呵的说道。
冯青山说道：“张家口被称为共军的第二红都，战略地位仅次于延安，傅将军一战成功，极大提振了我军士气，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姜新禹附和着说道：“听闻傅将军为此一战，闭门开了七天会议，用沙盘反复演练战术，胜了怎么打，败了怎么打，都做了充分的安排，有这样的将军领兵，哪有不胜利的道理！”
乔慕才点了点头，微笑着道：“傅将军确实是一个帅才！既然非嫡系部队尚且把共军打的一败涂地，如果中央军重兵出击，柱帽还不望风逃窜？”
冯青山冷笑道：“要是依着我，也不用假模假式和谈了，这边谈，那边打，这不是自己骗自己吗？”
“边谈边打，是战争的一部分，胜利的一方，等于是拿到了更多的筹码！”乔慕才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继续说道：“况且，共军主力还在，在定陶丢了一个整编师，就是吃了轻敌冒进的亏！”
对这种说法，冯青山有些不以为然，说道：“我还是坚持认为，成立军调处，对我们没有好处，反而成了共军赖以生存的工具，打了败仗，他们马上提出和谈，就像上次一样，要不是官僚空谈误国，孙将军早就拿下了东北！”
乔慕才笑吟吟的说道：“不如，我向委座建议，把你调去国芳部算了，有这样的军事头脑，留在情报部门大材小用了！”
“卑职只是忧国心切，多说了两句，您不要见怪。”冯青山恭声说道。
“心情我能理解，但是，你是情报处长，不是战区参谋长，如果能提出符合身份的好建议，对你、对本站、乃至对党国，善莫大焉！”乔慕才没有责怪的意思，本来也是闲聊，没必要把气氛搞的太紧张。
冯青山沉思了半晌，突然灵机一动，说道：“站长，经您提醒，我还真想出了一个办法，就是有些仓促，可能还不太成熟。”
“没关系，说出来听听，刚好姜队长也在，咱们三个臭皮匠，怎么也能顶得上一个诸葛亮吧？”乔慕才哈哈大笑着，他的心情格外舒畅，收复张家口，确实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
姜新禹微笑着说道：“我们三个，肯定要比臭皮匠聪明一些。”
冯青山沉思片刻，酝酿了一会情绪，说道：“站长，我听说，在共区也有我们的人吧？”
乔慕才目光一闪，脸上的笑容渐渐凝结，说道：“这种事，我觉得，不应该从你嘴里问出来！”
冯青山赶忙解释着说道：“不该知道的不能问，纪律我都明白。”
“你到底想说什么？”乔慕才疑惑的说道。
“张家口一战，吸引了各方注意力，起码对于共军那些大人物来说，他们无暇顾及其他，我估计，肯定是天天开会研究对策！”冯青山说道。
乔慕才沉吟不语，他多少猜到了冯青山想说什么。
“俗话说，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如果趁着这个机会，密电我们的潜伏人员，找机会……例如陈栗刘邓之类，对战局将产生至关重要的影响！”冯青山做了斩首的手势。
第696章 坐标
对冯青山的提议，乔慕才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这些带兵的主将虽然很重要，但是还不足以影响战局，共党人才济济，一个陈栗倒下了，就会有无数个陈栗接替！”
冯青山说道“站长，领兵者能力是一方面，威望也是……”
“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乔慕才打断了冯青山的话头。
在对方地盘互有渗透，这不是什么秘密，比如在延安街头，一个不起眼的小商贩，很能是国府方面派去的探子。
同理，反过来也一样。
远的不说，堰津至少有二十多名潜伏各行各业的地下党，包括魏忠文、刘德礼等等。
不过，间谍也分三六九等。
混迹于老百姓中间，属于最低端的间谍，能够打入敌人内部，有机会获取重要情报，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高级间谍，比如姜新禹这种。
又闲聊了一会儿，临近中午的时候，姜新禹和冯青山起身告辞。
在走廊外，冯青山说道“自从洪瞎子伏法，义和会冰消瓦解，堰津的治安大有改善，姜队长功不可没啊！”
姜新禹谦虚的说道“冯处长过奖了。”
“公使路新开了一家杭帮菜酒楼，晚上我做东，姜队长如果肯赏脸，一起去喝两杯怎么样？”
冯青山最近半年，一直在试图修复和姜新禹的关系。
“改天吧，最近胃病犯了，一直在喝中药，忌酒忌辛辣。”姜新禹说道。
“哦，这样啊，那好吧，等你养好了病，咱们痛痛快快喝几杯！”
“没问题！”
两人边聊边走，走走停停。
十几分钟后，冯青山回了情报处，姜新禹继续下楼。
身后传来脚步声，王秘书拿着一个蓝色文件夹，匆匆走了下来，说道“姜队长，还没回去那？”
“哦，刚才和冯处长多聊了几句……你这是去哪？”姜新禹说道。
“电讯室。”王秘书拍了一下手里的文件夹。
两人并肩下楼，来到二楼，向左是行动队长室，向右是电讯科。
如果是普通的电报文稿，打电话通知张尼娜派人去秘书室取，除非是特别重要的电文，王秘书才会亲自送到电讯室。
回到自己办公室，姜新禹坐了一会，直到听见走廊里传来纷乱的脚步声，这才推门走了出去。
现在是午饭时间，各科室轮换着到一楼餐厅用餐，电讯员王佩茹从电讯室走了出来。
因为是浙江人，王佩茹在电讯室很受器重，一般情况下，收发重要电文，都是由她来操作。
长长的走廊，并没见到王秘书，他进电讯室有两三分钟了，怎么还没出来？
姜新禹停下脚步，对王佩茹招了招手。
保密局帮派观念根深蒂固，王佩茹心里很清楚，想要在堰津站吃得开，必须和几个长官老乡搞好关系。
她紧走几步，来到姜新禹近前，恭敬的说道“姜队长，您有事啊？”
“没事，就是觉得挺惊讶，这么快就发完了？”姜新禹说道。
“您说什么发完了？”王佩茹一脸茫然。
“王秘书送去的电报，不是你发的？”
“哦，您说这个呀，王秘书自己发报，不需要别人帮忙。”
“我说不可能这么快嘛，你这是去餐厅吧？”
“是的。”
“快去吧。”
王佩茹鞠了一躬，沿着楼梯快步下楼。
姜新禹心里纳闷，究竟是什么重要的电文，需要王秘书亲自发报？
餐厅今天的午餐是白米饭、馒头、炖鲫鱼、炒瓜片、西红柿鸡蛋汤！
姜新禹四处看了看，这个时间人满为患，每个桌位上都有人，他端着餐盘走了出去。
在楼梯口，雷朋迎面走了过来，说道“新禹，你这是干嘛？”
“拿回去吃，餐厅没桌位了。”姜新禹解释着说道。
雷朋撇着嘴说道“拿回去多麻烦，凭你姜大队长的身份，只要往那一戳，让座的不有都是啊！”
姜新禹不想和他闲扯，正准备要上楼，头顶传来皮鞋鞋钉的声音，王秘书拎着文件夹拾级而下。
“哦，对了，雷朋，下午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有事和你说。”姜新禹说道。
“遵命！”雷朋嬉皮笑脸的答应着。
姜新禹一边上楼，一边回身嘱咐着说道“别太早了，四点以后……”
王秘书是没留神，姜新禹是存心故意。
两人擦肩而过，还没来得及打招呼，一碗西红柿蛋花汤，一点不剩全扣在王秘书身上。
“对不住，对不住！”姜新禹连声道歉。
王秘书把文件夹放在楼梯扶手上，忙不迭掏出手绢，低头擦拭着裤子上的污迹，嘴里说道“没事儿，我回去换一套衣服就好了。”
趁着这个机会，姜新禹打开文件夹，匆匆一瞥之下，随即又迅速合上，然后说道“刚才只顾着和雷朋说话，真是太对不住了。”
“不算啥事，我先回去了。”王秘书拿起文件夹，快步上楼。
“叫清洁工过来，把这收拾干净了！”姜新禹对一名路过的特务吩咐道。
回到办公室，姜新禹陷入沉思中。
——铁面佛，如有可能，可提供茂的住处坐标。不必强求，自保为主！切记，切记！青城山。
这是王秘书那份电文稿，内容很好理解，代号铁面佛的特务，目前就潜伏在延安！
青城山是乔慕才的代号，日伪时期，姜新禹也接到过青城山的命令。
现在的问题是，茂具体住在哪，普通老百姓不可能知道，所以，铁面佛的公开身份绝不简单！
姜新禹明白了，这件事来的其实并不突然。
刚刚在站长室，冯青山提到了暗杀计划，乔慕才表面上没同意，实则心里有了打算！
共党方面能够影响战局的人，毫无疑问只有茂！
除掉十个陈栗聂贺，也不如除掉茂！
在高度戒备的延安，想要刺杀茂，简直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是，探听到他的住处，相比较而言，显然更容易办到！
坐标……
姜新禹腾然站起身，他猜到了乔慕才的用意！
有了茂的住处坐标，就可以出动轰炸机，进行有针对性的定点清除！
。
第697章 暂停接头
下午四点钟，门外传来敲门声，雷朋推门而入，双脚一并立正敬礼，朗声说道“总务处雷朋晋见姜队长！”
“免礼平身。”姜新禹笑道。
“快快快，来支烟过过瘾！”雷朋拉开椅子坐下，急三火四的催促着说道。
姜新禹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包三炮台扔过去，说道“知道你是抽烟卷，不知道的还以为大烟瘾犯了！”
“黄处长下了禁烟令，不准在总务处吸烟，这一天，憋死我了！”雷朋点燃香烟，狠狠抽了两口说道。
“老黄做的对，总务处要是失了火，大家都等着喝西北风吧！”
“问题是，他自己带头违反禁令！”
“你怎么知道？”
“处长室烟灰缸里好几个烟头，当我没看见，还用报纸盖上了！”雷朋忿忿不平的说道。
姜新禹说道“处长这点特权还是有的，你要是当上了处长，你也可以。”
雷朋叹了口气，身子向后一靠，说道“等我当上处长，猴年马月的事了！”
“最近怎么样？”
“没顺心事！”
“怎么了？”
“前两天，总务处发了两百万外快，小桃红一天输个干净！”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小桃红打牌只赢不输！”
雷朋愁眉苦脸的说道“谁知道咋回事，最近天天输，输的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对了，你找我啥事？”
“债主找你，还能有啥事？你这一哭穷，我反而不好意思开口了。”姜新禹本来也没事找他，当时只是随口一说。
“新禹，你放心，年底之前，我肯定还清！”雷朋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说道。
姜新禹拿过抹布，细心擦拭着桌上榕榕的相框，说道“不着急，你别又去想歪门邪道。”
“哪能呢……”雷朋叹了口气。
“别唉声叹气了，我找你来，不是催债，就是想找你聊聊天儿。”
“我明白，我啥都明白！冲咱哥俩这交情，我就是不还了，你还能跟我翻脸啊？”
姜新禹想了想，做出一副认真脸，说道“能。”
雷朋咧嘴笑了一下，瞥看了一眼榕榕的照片，羡慕的说道“新禹，你说你现在多好，地位有了，太太年轻漂亮，闺女聪明可爱，再看看我？孤家寡人一个……”
“不是有小桃红麻嘛，怎么就孤家寡人了。”
“我说的是孩子！医院也看过了，安胎药吃了一车皮，小桃红那个不争气的肚子就是不鼓！女人要是不生孩子，那还叫女人吗？”雷朋最后一句话，是转述父亲的牢骚。
难怪他心情不佳，成亲三年多了，膝下依然空空，在如今的年代，没有子嗣是头等大事！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公使路新开了一家诊所，医生是一个英国人，据说给英皇室看过病，是这方面的行家，你要不要去试试？”
雷朋狐疑的说道“给皇室看过病，真的假的？别是蒙人吧，这年头，外国骗子也不少。”
“有病乱投医，试试总是有希望。”姜新禹整理着桌上的东西，马上到了下班时间。
“行！明天让小桃红去一趟……诊所叫啥名？”
“科勒诊所。”
…………
回到家里，院子里新栽了四棵树苗，小兰提着水桶正在浇水。
听见汽车引擎声，服部美奈抱着榕榕迎了出来，说道“新禹，回来了。”
看见了父亲，榕榕咿咿呀呀的张着小手，姜新禹伸手接过了闺女，笑着说道“榕榕今天乖不乖？”
服部美奈说道“一点都不乖，哄了半个多小时才睡。”
“小孩子都这样，舍不得睡，慢慢就好了……谁栽的树？”姜新禹问道。
“我栽的呗。”服部美奈得意的说道。
“这是什么树？”
“樱花树。”
“能活吗？”
“过几天就知道了，花店的人说，勤施肥浇水，应该没问题。”
“怎么忽然想起来种树？”姜新禹在闺女小手上轻轻亲了一口。
服部美奈憧憬着说道“等树长大了，榕榕也长大了，到时候在树下乘凉玩耍，多好啊。”
天空中阴云密布，空气中带着一丝潮湿的气味，姜新禹抬头看了看，说道“好像要下雨了……”
“对了，童潼好几天没来了……你看，榕榕都想她了。”服部美奈一提童潼两字，榕榕情不自禁的拍打着小手。
姜新禹说道“可能是有事吧，你还嫌她来的不够勤吗？”
“不是，她隔三差五就来，我都习惯了，有个人说话也蛮不错的……”
说话间，天空中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吃过了晚饭，姜新禹回到卧室，打开保险柜，从里面拿出一串铜钱。
去古玩店接头，必须有一个由头。
服部美奈推门走进来，把榕榕放在床上，看了一眼敞开的保险柜，说道“又要拿去卖呀？”
“给闺女攒嫁妆。”姜新禹笑道。
“你打算的也太早了，闺女嫁人起码要二十年以后呢……咦，怎么还有一本书？”童潼伸手拿出那本金瓶眉，随手翻了两页，赶忙又合上放回去。
“这是古籍，很值钱的。”姜新禹解释着说道。
服部美奈惊讶的说道“这种书……也值钱？”
“当然。找机会卖出去，起码能给换两根金条。”姜新禹关上保险柜，拿着那串铜钱走了出去。
因为在下雨，街上行人稀少。
琢玉阁古玩店门前，立着一块牌子本店出售闲置博古架，长35米，高18米，八成新，可议价。
姜新禹从门前走过，径直进了附近一家书店，在书架间转了两圈，说道“老板，有清版的四库全书吗？”
老板说道“那可没有，清版的都进了古玩店，书店很少有卖的。”
“民国版的有吧？”
“有。”
“多少钱？”
“您要精装版还是简装版？”
“精装版。”
“原价18万零九百，您要是有心要的话，零头抹了，18万！”
“好，给我拿一套。”
“您稍等。”
琢玉阁古玩店那块牌子，是通知姜新禹暂停接头，魏忠文一定是察觉到了危险……
。
第698章 病了
青年路。
情报处安全屋内，地下党行动组李组长被反拷双手，坐在一把椅子上。
房门一响，冯青山迈步走了进来，一名特务迎上去前，说道“处长，按照您的吩咐，没回站里，直接把人带到这了。”
冯青山点了点头，说道“做的好！审了吗？”
“还没有。”
冯青山来到李组长面前，上下打量一番，问道“叫什么名字？”
“李成。”
“我问的是真名字，不是化名！”
“长官，我就是一普通老百姓，哪有啥化名……”
冯青山冷笑道“你认为，保密局会无缘无故抓一个普通老百姓吗？如果是安分守己的良民，为什么要跳窗逃走？”
“前两天，我得罪了帮派的人，以为是他们来找我麻烦。”李成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露出了破绽，只能尽可能的辩解。
“伶牙俐齿，能言善辩，是一个做间谍的好苗子！我问你，周三下午，去大通纱厂做什么？”
“我失业了，想问问纱厂招不招人。”
“你说谎！你是去找廖长伟接头！”
大通纱厂有上千工人，廖长伟是地下党成员，主要负责纱厂党小组工作，他和李成也是单线联系。
堰津主要的几家工厂学校，都有保密局的线人，廖长伟疏忽大意之下，身份早就暴露了。
冯青山并没有急于动手抓人，而是派人密切监视，他想放长线钓大鱼，抓到廖长伟的上线！
事实上，“大鱼”而已确实来了，廖长伟和李成秘密接头，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特务的监视下。
第二天，在去琢玉阁古玩店的路上，李成发现了异常，凭着多年的经验判断，知道自己可能是暴露了。
于是，他不动声色的回到家里，准备从后窗逃走时，被埋伏的特务当场逮捕。
李成没有按时前来接头，魏忠文感觉不太好，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出于安全考虑，还是挂出了暂停接头的牌子。
冯青山继续说道“李成，证据确凿，你就不要再狡辩了！”
李成说道“我和廖长伟只是朋友关系……”
冯青山打断了他的话头，说道“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来人，让他听一听自己的声音！”
两名特务抬出录音机，连接上电源，按下播放键。
“……发展的三个新成员，通过一段时间考察，我觉得还不错。”这是廖长伟的声音。
然后是茶杯挪动的声音。
李成问道“这是谁？”
廖长伟把一张照片放在桌上，照片上是一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人。
“纱厂工会副会长，新来的，我觉得这个人有问题，很可能是敌人派来的特务。”
“你是要我找人辨认一下？”
“对！如果确定是特务，找机会当众揭穿他，把这个隐患撵出大通！”
“没问题，明天我就能给你信儿。不过，这件事你不能出面，要注意保护自己！”
“放心吧……”
冯青山关掉了录音机，目视着李成，说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李成吐了口气，淡淡的说道“我没啥好说的，要杀要剐，随便！”
“你说的找人辨认……找谁辨认？”冯青山问道。
李成一言不发，目光平静的看着冯青山。
“你今天本打算是去找上线接头，对不对？他一定有辨认照片的办法，会是什么办法呢？”冯青山自问自答，说道“如果我猜的不错，辨认照片的人，应该就藏在保密局！”
其实李成所知有限，他只知道有自己人潜伏在敌人内部，具体这个人是谁，只有魏忠文能够联络到他！
冯青山冷着脸说道“李成，我警告你，逞英雄是没用的，这里的刑具，绝不比保密局的差！”
李成依然不为所动，继续保持着沉默。
冯青山一挥手，特务上前用破抹布堵住李成的嘴，扒掉上衣裤子，找来绳子五花大绑把他捆在椅子上。
“动刑！”冯青山喝道。
“啪！”
“啪！”
“啪！”
“啪！……”
特务抡起皮鞭，一鞭接一鞭，狠狠抽打在李成的身上。
…………
保密局堰津站。
行动队长室。
“铃铃铃！”
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
姜新禹伸手拿起电话，说道“喂，哪位？”
“姜队长，我是设备科值班员小齐。”
“有事吗？”
“请问，冯处长在您那吗？”
“不在。”
“那打扰了……”
“什么事这么急，找冯处长都找我这来了。”
“情报处使用录音机超期了，科长让我催问一下。”
“哦……他们可能是忘了。”
“周主任要用录音机，站里就这一台，我们也没有办法……”
“录音机不是有两台吗？”
“是微型录音机。”
“哦……”
挂断电话，姜新禹心里盘算着，冯青山借用了微型录音机，毫无疑问是要进行窃听，目标会是谁呢？
临下班前，姜新禹特意到三楼走了一圈，包括冯青山在内，情报处几名骨干分子都不在。
开车出了堰津站大门，远远的看见小纽扣站在路边，正垫着脚向院子里张望。
姜新禹缓缓停车，摇下车窗说道“小纽扣，你来这干嘛？”
小纽扣赶忙快步走了过来，说道“姜先生，我在等你。”
“什么事？”
“小姐病了。”
“上车说。”
小纽扣拉开车门坐进来。
“她得了什么病？”姜新禹说道。
“医生说是食物中毒，上吐下泻，一直也不见好。”小纽扣红着眼圈说道。
“食物中毒？吃什么了？”
“牡蛎。”
“牡蛎怎么会中毒？”
“听姜太太说，生吃牡蛎特别鲜，小姐一口气吃了十几个……”
一个内陆人，忽然放开量吃生的牡蛎，肠胃肯定会受不了，这和水土不服差不多，都有一个适应过程。
最主要的是，夏天气温炎热，海产品很容易感染细菌，童潼缺乏辨别牡蛎新鲜程度的常识，中招也是在所难免。
“你来找我做什么？”姜新禹不解的问道。
小纽扣支支吾吾的说道“小姐她不肯吃药，说吃了也白吃，别人都劝不了，所以、所以我就找您来了……”
“她现在在哪？”
“公使路那家教会医院。”
。
第699章 你疯了
当天下午。
青年路。
情报处安全屋内。
“老李，老李……”
听到熟悉的声音，躺在冰冷水泥地上李成悠悠醒转，视线由模糊渐渐清晰。
“老李，是我。”坐在一旁的廖长伟说道。
“你怎么、咳咳、咳咳……”李成剧烈的咳嗽着。
“唉……”廖长伟叹了口气，说道：“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心里真不好受！”
李成咳了一会，喘息着说道：“你也被捕了？”
廖长伟点了点头，叹道：估计是抓了你，然后就抓了我。
“这是哪？”李成看了看四周的环境。
这是一间光线昏暗的房间，连窗户都没有，只有一个半尺见方的换气孔，换气扇随风慢慢转动。
铁栅栏门紧闭，这看着像是一个临时改造的牢房，屋内除了廖长伟，再无其他人。
“他们把我的眼睛蒙住了，啥都看不见，不知道是哪。”廖长伟说道。
“都一样……”李成稍微休息一会，挣扎着坐起来，看了看廖长伟脸上的刑讯伤，说道：“长伟同志，只要我们坚定信仰，不管敌人用什么手段，都无法使我们屈服！”
“那当然……老李，跟上级接上头了吗？”
“还没有，万幸没接上头！”
“哦……”
廖长伟说道：“你发现没有，这里好像是一处民宅！”
“没错！咳咳……应该、咳咳、应该是敌人的秘密审讯室，他们也怕走漏消息！”李成靠在墙上，感觉浑身上下像火燎一样疼痛难忍。
“特务们都去吃饭了，现在外面只有一个看守，老李，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廖长伟压低嗓音说道。
李成目光一闪，说道：“你怎么知道？”
“审讯我的时候，那个特务头子说道。”
“你打算怎么做？”
“我一会把看守骗进来，找机会把他打晕！”廖长伟目光炯炯，显得十分有信心。
李成迟疑了一会，虽说没有太大把握，但是此时此地也只能一试，说道：“就照你说的办，不会有比现在更坏的结果了！”
廖长伟嘱咐道：“看守进来后，你吸引他的注意力，我乘机下手！”
“好！”李成伤势太重，根本没力气袭击敌人，只能仰仗廖长伟。
廖长伟起身来到门口，焦急的说道：“快来人，他不行了！”
李成赶忙把眼睛闭上，做出奄奄一息的样子。
一名特务走过来，不耐烦的说道：“鬼叫什么！”
廖长伟回身指着李成，说道：“长官，他不行了，好像没气儿了。”
特务探身向里看了看，掏出钥匙打开门锁，说道：“你，蹲在墙角去！”
廖长伟退了几步，慢慢蹲下身。
咣当一声，特务推门走了进来，来到李成近前，踢了他一脚，说道：“嗳，醒醒，醒醒，别他吗装死啊！”
“水、水……”李成气息微弱的呻吟着。
特务说道：“招了就有水喝！”
话音未落，廖长伟猛然一跃而起，用戴着手铐的双手，狠狠击打在特务的颈部。
颈部的迷走神经十分敏感，只要力量准头拿捏好了，被击中者会陷入短暂的昏迷。
特务一声没吭，眼白一翻，身子瘫倒在地。
廖长伟没有丝毫耽搁，迅速在特务身上翻找了一会，找出了手铐钥匙，打开自己和李成的手铐。
“老李，你自己能走吗？”廖长伟拎着特务的手枪，检查了一下弹夹。
“能！”李成咬着牙，扶着墙慢慢站里面起来。
外面果然没有人，廖长伟顺手扯了两件挂在墙上的外衣，扔给李成一件，自己穿上一件，他们身上的衣服都沾染了血迹。
淅淅沥沥的小雨依然在下，情报处安全屋是这条街的最后一栋房子，平时就很安静，加上天气影响，更是行人罕至。
嘀嘀——
远处开过来一辆轿车，廖长伟赶忙拉着李成躲进胡同，说道：“坏了，被堵住了！”
李成喘息了一会，说道：“我走不动了，你自己走吧！”
“那怎么行，要死也死在一起！大不了和他们拼了！”廖长伟一副悲壮莫名的样子。
“不行！必须有一个人逃出去，通知行动组的同志转移！”
“怎么通知？”
“运河北街有一家琢玉阁古玩店……”
李成倏然闭了嘴，他意识到了一个问题，特务们出去吃饭，这种事为什么要当着廖长伟的面儿说？
再回过头仔细想一想，整件事的疑点就更多了，那个看守似乎表现的太过粗心大意，一个人就敢打开牢房进来查看情况……
廖长伟探身向外看了一眼，催促着说道：“我到了古玩店，找谁接头？接头暗号是什么？”
“把枪给我。”李成说道。
廖长伟迟疑着说道：“你要枪干嘛？”
“我肯定是逃不掉了，你走，我掩护你！”
“老李同志……你保重！”廖长伟无奈的叹了口气，把手枪递给了李成。
李成检查了一下弹夹，咔哒一声顶上子弹，慢慢抬起手臂，枪口对准了廖长伟。
廖长伟后退了一步，吃惊的说道：“你、你这是干什么？”
“廖长伟，你这个叛徒！”李成冷冷的说道。
“老李，你疯了，我、我怎么就成了叛徒？别忘了，我们刚刚一起逃出了虎口！”
“把上衣脱掉！”
“敌人很快就要来了，我们竟然在自相残杀，这太可笑了吧？”廖长伟气愤的说道。
虽然这件事疑点颇多，但是在没有证实之前，李成也不能说凭着猜测，就贸然击毙自己的同志，万一要是错杀了好人呢？
“快点！”李成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他现在是勉强支撑，感觉拿枪的手都在发抖。
见李成的手指搭在扳机上，廖长伟只好慢慢的揭解开衣扣，嘴里抱怨着说道：“老李同志，你的这种行为，我实在无法理解……”
他话说一半，解扣子的手蓦然停住，他明白了李成的用意，这是要检视自己身上的刑讯伤！
李成冷笑道：“脱呀，为什么不脱了？是不是因为身上根本没伤，脱了衣服就露馅了！”
“我只是不想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你不相信我，随便吧！”廖长伟辩解着说道。
“这么久了，保密局的特务早就回去了，为什么现在还没动静？”
“我怎么知道……”
“那是因为，他们在等你的信号！”李成一字一句的说道。
第700章 一物降一物
廖长伟确实叛变了，亲眼目睹李成遭受酷刑的过程，他已然处在崩溃边缘，这一切都落在冯青山的眼里。
既然李成死不开口，廖长伟就是唯一的突破口！
只是接下来的审讯，让冯青山大失所望，廖长伟所知有限，除了大通纱厂发展的成员，他再也提供不了更多的细节。
思来想去，冯青山想出了这么一个主意，利用廖长伟，套出李成嘴里的秘密！
雨势越来越大。
廖长伟面色惨白，他心里很清楚，就目前的处境来说，自己很难逃过这一劫。
两人相隔不过一米，在这种距离下射击，即使是没受过训练的普通人，也能打中目标，更何况面对的是李成！
李成现在有苦难言，他迟迟没有扣动扳机，并不是在犹豫，而是没有把握击毙廖长伟。
这一枪必须杀死他，否则的话，以自己现在的体力，很难再有机会开第二枪。
雨水模糊了视线，加上身体上的疼痛，眼前的廖长伟甚至出现了双影……
吱呀一声，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打着雨伞，手里拎着酱油瓶子，从其中一家走了出来。
他站在原地，愣愣的看着这两个人，犹豫了一会，还是慢慢走了过来。
小孩子不知道危险，打算从两人中间穿过去，到杂货铺打酱油。
“走开！”李成喝道。
廖长伟知道，不能再等了，他也看出了李成手在发抖，这是最好的机会！
趁着李成一分神，廖长伟猛扑了过去，飞起一脚踹在李成的腹部！
李成仰面朝天摔倒在泥水里，眼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冲过来，他几乎是凭着本能瞄准，千钧一发之际扣动了扳机。
“砰！”
清脆的枪声响过，廖长伟身子晃了两晃，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他的胸口中枪，鲜血瞬间染透了衣服。
那个小男孩吓得哇哇大叫，扔了雨伞，转身跑进院子里，嘴里一迭声的叫道：“娘！娘！”
李成挣扎着想站起身，再给廖长伟补一枪，试了两次都没成功，胡同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情报处的特务，本来就埋伏在附近，只等廖长伟发出暗号，再一拥而上把李成拿下。
听到了枪声，知道肯定是出了变故，在冯青山的命令下，特务们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砰！砰！”
李成拼尽力气，又连开了两枪，第一枪没有命中，另一枪打在廖长伟的肩上。
“别动！”
“把枪放下！”
特务们把李成团团包围，厉声呵斥道。
此时，李成手枪顶在太阳穴上，喘息着说道：“我手里有枪，还能让你们继续折磨我吗？别做梦了！”
“砰！”
一声枪响过后，李成倒在血泊之中。
廖长伟嘴唇嚅动着，手指动了几下，特务赶紧说道：“处长，廖长伟还没死！”
冯青山快步走过来，俯身说道：“他说了吗？”
“说了……”廖长伟气息微弱的说道。
冯青山抑制着心里的喜悦，催问道：“他的上线的谁？交通站在哪？”
“冯处长，救救我，我不想死，咳咳……”廖长伟喷出了一口血，弄了冯青山一身的斑斑血迹。
冯青山全部在意，耐着性子说道：“先告诉我，李成都说了什么，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先救我！”廖长伟可不傻，他担心把情况都说了，冯青山不会再管自己。
冯青山心里暗恼，可是也没有办法，吩咐道：“快，立刻送医院抢救！”
“处长，送陆军医院吗？”一名特务问道。
冯青山怒道：“蠢货，折腾那么远，人早就没气了，哪家近就送哪家！动作快一点！”
“是！
特务们七手八脚把廖长伟抬上车，几分钟后，轿车冒着大雨疾驰而去。
距离青年路最近的医院，是公使路的圣玛利亚医院，一所半慈善性质，由教会创办的医院！
对李成的死，冯青山并不觉得可惜，一个顽固不化的死硬分子，没有更多的利用价值。
…………
公使路。
圣玛利亚医院。
这是一栋三层建筑，紧邻着欧亚大饭店，当年姜新禹在这里飞檐走壁，救了陶建明和他的手下大牛。
抗战期间，医院被日本人强占，成了日本商社存放物资的仓库，如今经过修缮，已然成了堰津知名医院之一。
医院内部格局简单明了，一层是各科诊室，二三层是病房和手术室。
二层内科病房内，童潼半躺半倚在床上，愁眉不展看着窗外的大雨。
汪学霐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里端着一杯清水，苦口婆心的劝道：“童潼，你不吃药怎么行，刚才医生也说了，你这不是普通的拉肚子，是食物中毒……”
“我不想吃，太苦了！”童潼把身子转向另一边，想了想，说道：“小纽扣去哪了？”
汪学霐说道：“她说出去一趟，不知道去哪了。”
“死丫头，我病了，还到处跑，这么大的雨，看她怎么回来！”童潼气哼哼的嘟囔着。
房门一响，小纽扣兴冲冲走了进来，说道：“小姐，我回来了！”
“你还知道回来呀，你……”童潼闭了嘴，她看见姜新禹跟在小纽扣身后。
汪学霐赶忙站起身，恭声说道：“姜队长，您来了。”
“我听小纽扣说，这段时间，都是二公子在照顾童潼，辛苦了。”姜新禹客气的说道。
“应该的，应该的……”汪学霐知趣的退到一旁。
姜新禹来到床前，慢慢坐在椅子上，说道：“童潼，好点没有？”
“没有！”童潼闷声说道。
她心里觉得万分委屈，病了这么久，自己最想见的人，却是迟迟没有露面。
“吃饭了吗？”
“没有！”
“药也没吃吧？”
“没有！”
“牡蛎好吃吗？”
“没有！”
姜新禹笑道：“是不是我问什么，你都要说没有？”
童潼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又绷着脸，说道：“我再也不吃牡蛎了！”
床头柜上的放着两个药瓶，姜新禹拿起来看了看，说道：“不吃牡蛎可以，先把药吃了！”
童潼默默的坐起身，接过姜新禹递过来的水杯，把药片吃了下去。
“这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汪学霐喃喃着说道。
童潼瞪了他一眼，把水杯放在柜子上，说道：“二宝，你回去吧，告诉汪叔叔和婶娘，我没事了，让他们别再来了。”
汪学霐说道：“那你可得按时吃药啊，要不然，他们肯定惦记……”
“啰里啰嗦，有完没完了，我这不是吃药了吗？快走快走！”童潼不耐烦的说道。
汪学霐转脸对姜新禹说道：“姜队长，我先告辞了。”
“二公子慢走。”
“留步留步。”
在汪学霐走出病房时，童潼大声说道：“二宝，这么大的雨，开车慢一点！”
“知道了。”汪学霐的声音从走廊里传进来。
第701章 布朗医生办公室
“童潼，我也该回去了，改天再来看你。”姜新禹说道。
“你刚来就走啊？”童潼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姜新禹说道：“下这么大的雨，回去晚了，美奈一定很担心。”
童潼垂下眼睑，低声说道：“那你走吧……”
正在这时候，走廊里传来嘈杂声，一个公鸭嗓焦急的说道：“手术室在哪？”
“前面左转，走到头就是了。”修女护士回答道。
“快叫医生来！”
“布朗医生马上就到，病人是怎么伤的？”
“枪伤！”
姜新禹心里一动，公鸭嗓的声音太熟悉了，是情报处的一名组长，因为做事得力，冯青山对他很器重。
这两天在站里一直见不到他的影子，怎么忽然来了医院？
而且有人受了枪伤，会是什么人呢？
“处长来了！”走廊里有人说道。
然后是冯青山的声音，说道：“他怎么样了？”
公鸭嗓说道：“昏过去了。”
“一定要救活他，要是死了，就前功尽弃了！”冯青山说道。
他们从走廊里经过，纷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姜新禹打开房门一道缝，只见最少有五六名情报处的特务，加上两名修女护士，抬着一副担架匆匆转过拐角。
“晚饭想吃什么？”姜新禹回身对童潼说道。
童潼惊讶的看着他，迟疑着说道：“你不走了？”
“陪你多待一会儿。”姜新禹说道。
童潼目露喜悦之色，在她看来，姜新禹还是不放心自己，要不然，多待一会是啥意思？
见童潼脸上阴转晴，小纽扣也很高兴，凑到近前说道：“小姐，你想吃啥，我去买。”
心情好了，胃口好像也没那么难受了，童潼歪着头想了一会，说道：“我想吃……皮蛋瘦肉粥！”
小纽扣为难的说道：“小姐，换一样吧，布朗医生说，你只能吃清淡的……”
童潼打断她的话头，说道：“粥还不够清淡吗？”
“姜先生，粥里有肉，小姐可以吃吗？”小纽扣也不确定，转脸对姜新禹问道。
姜新禹说道：“最好还是问问主治医生……”
走廊里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操着蹩脚中国话的男人边走边说道：“病人情况怎么样了？”
“还在昏迷中。”旁边是护士的声音。
小纽扣赶忙说道：“姜先生，说话的就是布朗医生。”
姜新禹没有丝毫犹豫，快步来到门口，开门走了出去。
一名四十多岁，身材高大，金发碧眼的男医生正要从门前走过，姜新禹拦住了他，说道：“请问，您是布朗医生吗？”
“是的，先生，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布朗医生停下了脚步。
“哦，我是童小姐的家属，请问一下，她现在的情况，可以吃肉类食物吗？”
“暂时还不行……对不起，我赶着去做手术，失陪了。”布朗医生额首致意，匆匆走了过去。
姜新禹在身后追问道：“如果童小姐病情出现异常，我去哪里找您？”
“2号手术室，不过，可能要在几个小时之后。”布朗医生说道。
目送着布朗医生走远，姜新禹心里很清楚，情报处的精英都来了医院，侧面说明了那个伤者的重要性！
姜新禹坐在床边，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做，从冯青山说话的语气里，基本可以断定，这件事十有和地下党有关！
“嗳……”童潼伸手碰了一下姜新禹的胳膊。
“怎么了？”姜新禹现在更不能走了，前来探视童潼是一个很好的掩护。
“你刚才跟布朗医生说，是我的家属……让美奈听到了，一定会不高兴的。”童潼故作漫不经心的说道。
“家属也分好多种，父母双亲，兄弟姐妹，都算。”
“那……你属于哪一种？”
“兄长吧。”
“我不是你妹妹！”
“……我出去抽烟。”
“就在这抽吧，我又不嫌你。”
“病房里抽烟，让护士看见了，非把我撵出去不可。”
说完这句话，姜新禹起身走了出去。
在走廊里，姜新禹叫住了一个修女护士，客气的说道：“护士小姐，请问，哪里能打电话？”
护士说道：“从医院正门出去，十几米远有一个公用电话亭。”
“能不能借用一下医生办公室的电话？就两分钟。”
外面下着瓢泼大雨，这种天气出去一趟，确实很不方便，护士说道：“跟我来吧。”
“多谢。”
在护士的引领下，三转两转，来到一间屋子门前，门上贴着中英文标示牌：布朗医生办公室。
护士推门走了进去，指了一下桌上的电话机，说道：“请用吧。”
办公桌的左手边，摆放着一个衣柜，柜门开了一扇，里面挂着医生的换洗衣物。
姜新禹拿起电话，犹豫了一下，说道：“护士小姐，我给太太打电话，您看……”
护士笑了一下，转身走了出去。
姜新禹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一件白大褂，以最快的速度折叠成四方形，连同帽子和口罩，都塞进了公事包里。
然后拿起电话，拨通了家里的号码，听筒里传来小兰的声音，姜新禹说道：“让太太接电话。”
过了一会，服部美奈接过了电话，说道：“新禹，你在哪呢？怎么还不回来？”
“哦，童潼病了，我过来看看她，晚一点回去。”姜新禹一边打电话，一边用手按压着鼓鼓囊囊的公事包，尽量不让人看出异常。
“童小姐怎么了？”服部美奈关切的问道。
“食物中毒，不过，现在好多了，估计再有两天就能出院。”
“哦，我说呢，她怎么这么久没来家里了。”
房门一响，护士推开房门，轻声说道：“先生，好了没有？”
姜新禹对电话里说道：“不说了，我借用了医生办公室的电话。”
“嗯，雨很大，路上小心一点。”
“知道了。”
挂断电话，姜新禹快步走了出来，对护士连声道谢，说道：“布朗医生手术要做多久？”
护士说道：“最少四个小时。您有事吗？”
“没事。随便问问，谢谢你了，护士小姐。”
“不客气。”
第702章 绝不能让他开口
入夜。
2号手术室内。
冯青山坐立不安，在走廊里来回的踱步，手术室房门一响，布朗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医生，廖长伟怎么样了？”冯青山急切的问道。
布朗医生说道：“放心吧，廖先生运气不错，手术很成功。”
冯青山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只要廖长伟活着，自己的苦心就没有白费，他迈步就要往里走。
“长官，你要做什么？”布朗医生伸手拦住了他。
“我有话要问他。”
“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
“刚做了手术，病人需要休息。”
公鸭嗓走过来，横眉立目的说道：“廖长伟是我们的重要证人，必须接受询问！你懂不懂啥叫证人？”
布朗医生耸了耸肩，态度强硬的说道：“我不懂。但是，廖先生现在是我的病人，我必须要对他负责！”
“负你吗的责……”一名特务跃跃欲试，撸胳膊挽袖子，准备教训教训这个不开眼的洋医生。
冯青山沉下脸，呵斥道：“你要干什么？不得对布朗医生无礼！”
“处长……”
“退下！”
训完了手下，冯青山转过身，换上一副笑脸，说道：“布朗医生，请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和廖长伟说话？”
“明天早上，我可以给你十分钟。”布朗医生说道。
“好的。”冯青山满脸堆笑的说道。
布朗医生走了几步，又觉得有些不放心，用英语对护士说道：“他们要是乱来，立刻通知我！”
“好的。”护士转身进了重症观察室。
重症观察室紧邻手术室，这是为了做完手术后，方便把病人送过去。
目送着布朗医生走远，公鸭嗓凑到冯青山近前，说道：“处长，您干嘛对这个洋鬼子这么客气，依着我，给他两个嘴巴，肯定歇菜！”
冯青山淡淡的说道：“平白无故的招惹他干嘛，万一搞出外交事件，你负责还是我负责？”
“没那么严重吧？”
“你懂什么！就连委座都要看美国人的脸色行事，何况是我一个小小的情报处长！”
“那、我们就这么干等着？”
“我跟美国人客气，还用跟中国人客气嘛！”
修女护士大部分是中国人，少数几个外国修女，都是护士长之类的管理人员，她们不需要亲自照顾病人。
公鸭嗓心领神会，来到重症病房门，推门走了进去，对护士说道：“你先出去！”
护士说道：“没有布朗医生的允许，你们不能和病人说话……”
公鸭嗓说道：“废什么话，让你出去就出去！”
知道自己阻止不了这些人，护士借着起身之际，偷偷按了床头的警铃，警铃连着医生办公室，她是在通知布朗医生。
廖长伟躺在病床上，麻药还没有过劲儿，感觉脑子昏昏沉沉，听见了争吵声，这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冯青山俯下身，笑容可掬的说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手术非常成功！”
“谢谢……”廖长伟气息微弱的说道。
“我把你救过来了，你是不是也该告诉我，李成都说了些什么？”
“好……”
“共党的交通站在哪？”
“运、运河北街……”
廖长伟呼吸急促起来，嗓子里像破风箱一样，发出呼哧呼哧喘息声，子弹伤及肺部，影响到了声带功能。
冯青山心里着急，嘴上还得安慰着，说道：“别着急，慢慢说。”
房门一响，布朗医生推门而入，愤怒的瞪着冯青山，说道：“你不讲信用，欺骗了我！”
冯青山说道：“布朗医生，事关重大，对不起了，我再问两句话，问完了，马上就走！”
“不不不，病人刚做过手术，说话太多，很容易造成肺部感染，那是会死人的！”布朗医生说道。
冯青山不以为然，笑道：“没那么严重吧，说几句话就能死人？”
“我是医生，你最好相信一个医生的忠告！”布朗医生正色的说道。
布朗医生的这番话，冯青山根本不当回事，廖长伟可吓得够呛，他若不是贪生怕死，也不可能变节投敌当了叛徒。
任凭冯青山再怎么问，廖长伟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冯青山心想，多等几个小时也没什么，反正廖长伟又飞不了，明早再问也是一样。
最让他心里感到踏实的是，安全屋一直非常隐秘，即使是情报处内部人，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人知道。
所以，冯青山有理由相信，共党并不知道廖长伟叛变，更不知道他受伤入院这件事！
从重症观察室出来，冯青山挑选了几个手下，说道：“你们四个留下，两人一组，轮换着着值夜，任务只有一个，不许任何人靠近病房，确保廖长伟的安全，明白吗？”
“明白！”
“明白！”
特务们参差不齐的回答着。
目送着冯青山大摇大摆的离开，布朗医生无奈的摇了摇头，对护士说道：“我回去休息了，有事叫值班医生。”
“知道了。”
…………
病房内。
姜新禹站在窗前，看着冯青山和两名特务上了车，轿车在大雨中疾驰而去。
一共六名特务，还有四个留在了医院！
冯青山和布朗医生起争执，重症观察室那个护士在现场，她回到休息室后，把事情经过和另外两个护士说了。
一传十，十传百，这件事很快在护士中间传开。
姜新禹一直在暗中打探消息，从护士嘴里套出秘密，对一名有经验的特工来说，就如同喝水吃饭一样简单。
虽然不了解细节，但是起码确认了一件事——伤者是地下党叛徒，掌握了组织的重要秘密！
绝不能让他开口！
偷拿布朗医生的衣服，姜新禹只是觉得，有可能会用得上，当时并没有具体想法。
此时，想法终于渐渐形成了……
“童潼，很晚了，我得回去了。”姜新禹说道。
“开车慢一点，雨天路很滑的。”童潼难得温柔的说道。
“没事。”
从病房出来，姜新禹在厕所附近站了一会，看了看四下无人，闪身走了进去。
打开公事包，把白大褂和帽子口罩拿出来，穿戴上之后，俨然是一个医生的模样了。
第703章 这怎么可能
医生值班室内，值班的梁医生靠在床上闭目养神，他不可能总是待在值班室，时不时的要去病房处理突发情况。
“笃笃！”
门外响起敲门声，一名护士推门走了进来，说道：“梁医生，7号病房刘太太说她心口疼，您快过去看一下吧。”
梁医生二话不说，简单收拾了一下必要的医疗器械，锁好了房门，边走边对护士说道：“病人有什么症状吗？”
“没有。她自己说心口疼，喘不上气来……”
“准备氧气瓶！”
目送着梁医生和护士走远，姜新禹从暗处走出来，四处观察了一会，快步来到值班室门前。
一名护士迎面走过来，姜新禹赶忙侧过身，假装在兜里翻找东西。
“梁医生好。”护士打着招呼。
姜新禹含糊其辞的唔了一声，护士并没有疑心，来到一间病房，推门走了进去。
姜新禹松了口气，掏出一根铁丝在钥匙孔里捅了几下，锁簧发出咔哒一声响，门锁应声打开。
室内陈设很简单，两排白色的陈列架上，摆放着形状各异的玻璃器皿，上面贴着醒目的标签。
姜新禹是学医出身，在医院也做过实习生，对医院里的流程十分清楚，刚做过手术的病人，12小时内至少需要注射三次以上。
注射的主要作用是消炎、止疼，以及根据病人的病情，另外添加了一些其他药液。
这类药液会提前配制好，以免到时候因为医生太忙，搞的手忙脚乱，毕竟各间病房有二十多个病人需要照顾。
在“重症观察室”的格子里，放着两瓶淡黄色药液，姜新禹拿过药瓶看了看，上面贴着“廖”的字样。
这个就错不了了，叛徒姓廖，目前正在重症观察室，况且，今天晚上也没有第二例手术！
两分钟后，姜新禹从值班室出来，沿着空荡荡的走廊，来到布朗医生办公室。
现在是夜里11点多钟，走廊里静的连一根针落地都听得见，姜新禹观察着四周情况，手上故技重施，打开了办公室房门。
脱下白大褂帽子口罩，按照原样放回衣柜里，站在门内侧耳听了一会，这才开门出来，快步下楼离开医院。
…………
半小时之后，姜新禹回到家里，在盥洗间简单洗漱完毕，来到了二楼卧室。
二楼卧室台灯依然亮着，听到门响，服部美奈翻了一个身，睡意朦胧的说道：“回来了……”
“嗯。”姜新禹不想吵醒她，轻声回了一句。
小床上的榕榕发出梦呓声，姜新禹走到近前，仔细听了一会，好像类似“妈妈”的发音。
服部美奈伸手摸索了一会，发现身边没人，睁开眼睛看见姜新禹蹲在小床旁，不由得会心笑了一下。
“新禹……”
“啊？”
“外面还下雨吗？”
“下。”
“几点了？”
“半夜了。”
服部美奈沉默了一会，说道：“童小姐好点了吗？”
“好多了。”姜新禹上了床，伸手关了台灯。
黑暗中，服部美奈说道：“你一直在医院吗？”
“生病的人，心情都不太好，我陪她多聊了一会。”
“她在哪家医院？”
“公使路那家。”
“医院叫啥名字？”
“……圣玛利亚医院。”
“明天，我想去看看她。”
“医生说，童潼恢复的很好，再有两天就能出院，你不用去了。”
“哦……那好吧。”
“睡吧，很晚了。”
“新禹……”
在这个大雨滂沱的夜里，空气中弥漫着令人沉醉的芬芳。
…………
第二天，清晨。
圣玛利亚医院。
重症观察室内，护士拿着体温计来到病床旁，说道：“廖先生，该测体温了。”
廖长伟紧闭双目，没有任何反应。
“廖先生，廖……”护士试了一下廖长伟的额头，吓得缩回了手。
几分钟后，布朗医生、梁医生匆匆来到病房，门口的特务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以为只是医生例行查房。
“怎么了？”梁医生问道。
护士颤声说道：“病人死了……”
布朗医生快步走过来，伸手摸着廖长伟动脉，又翻开眼皮看了一会，颓然的坐在椅子上，喃喃着说道：“这怎么可能……”
梁医生赶忙说道：“快，马上抢救！”
布朗医生摇了摇头，说道：“太迟了。”
房门一响，冯青山迈步走了进来，满面春风的说道：“布朗医生，我现在可以和廖长伟交谈了吗？你放心，我只需要十分钟，哦，不，或许用不上十分钟。”
布朗医生站起身，说道：“长官阁下，我很遗憾的通知你，廖先生没能度过术后危险期，所以……很抱歉！”
冯青山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住，呆愣了有几秒钟，推开挡在身前的梁医生，来到病床前，他要亲自确认一下。
廖长伟浑身冰凉僵硬，早就气绝身亡，哪怕是一个外行，也能看出这是一个死的不能再死的死人！
冯青山慢慢转回身，瞪了布朗医生半晌，说道：“他是怎么死的？”
“可能是死于呼吸衰竭，也可能是诱发了心脏病，有很多种可能……当然，最终得分结论还需要尸检才能确定。”布朗医生摊了摊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布朗医生，我记得，你说手术很成功！”冯青山冷冷的说道。
布朗医生辩解道：“长官阁下，手术成功，不代表病人就能顺利度过危险期。”
如此重要的证人，就这么莫名其妙死了，冯青山终于克制不住情绪，怒道：“你们的护士呢？你们的值班医生呢？病人发病前，难道一点征兆也没有？”
梁医生在一旁说道：“长官，我就是值班医生，凌晨一点钟，我来查房的时候，当时病人情况很稳定，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庸医杀人！”冯青山在牙缝里说出这四个字。
对一名医生来说，这是最严重的指控！
布朗医生显然也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涨红了脸，大声说道：“我抗议！我不能接受这样的侮辱！”
冯青山冷静下来，沉思了半晌，说道：“马上进行尸检，查明死因，我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第704章 死因
保密局堰津站。
情报处长室。
冯青山心情无比沮丧，眼看着就要破获一起大案，差之毫厘之间，在自己手里溜掉了这个立功授奖的机会。
“笃笃！”
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冯青山没好气的说道。
一名特务推门走进来，躬身说道：“处长，法医来了。”
“让他进来。”
“是。”
特务冲门外招招手，法医迈步走了进来，来到冯青山办公桌前，毕恭毕敬的深施一礼。
“廖长伟的尸检结果出来了吗？”冯青山问道。
“都在这了。”法医把一份厚厚的文件袋放在桌上。
冯青山打开文件袋，里面是十几页信笺，各种数据以及专业拗口的词汇，看着都觉得头疼。
“既然你来了，就说说吧，我也懒得看了。”冯青山把尸检报告扔在一旁。
法医略一思索，说道：“简单来说，廖长伟是死于突发性心脏病，发病前没有任何预兆，所以，医生没发现异常，也属于正常情况。”
对尸检结果，冯青山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他只是有些不甘心，说道：“心脏病是怎么造成的？”
法医说道：“术后并发症、或者是情绪过于激动、劳累……”
公鸭嗓连门都没敲，急匆匆推门而入。
冯青山沉下脸，说道：“没规矩！”
公鸭嗓躬身说道：“对不起，处长，有重要发现！”
冯青山精神为之一振，连忙说道：“说！”
“按照您的吩咐，我们检查了重症观察室的所有物品，通过化验，在使用过的药瓶里，监测出了本妥斯敏和克卡因！”
“直接说结论！”
“这两种药单独使用，没有任何问题，如果超剂量混合使用，身体虚弱者，有90的机会诱发心脏病！”
冯青山对法医说道：“是这样吗？”
法医分析着说道：“本妥斯敏是治疗哮喘的药物，克卡因用于止疼……”
冯青山气得一拍桌子，怒道：“啰里啰嗦，我就问你，他说的对不对！”
法医赶忙说道：“没错，超剂量混合使用，确实有诱发心脏病的可能。”
冯青山站起身，吩咐道：“备车，去圣玛利亚医院！”
…………
圣玛利亚医院。
布朗医生办公室。
桌上摆放着那只空药瓶，里面只要一点残液。
冯青山说道：“布朗医生，你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
布朗医生沉思半晌，缓缓说道：“这是一件奇怪的事，我没办法解释。”
“这瓶药是谁配制的？”
“是我。”
“不是那位梁医生？”
“在病人没度过术后危险期的情况下，做为主治医生，当然不会放心让别人做这种事！”
“说说你配制这种药的理由。”
布朗医生沉声说道：“长官阁下，我是一个有着十年临床经验的医生，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我只添加了适量的克卡因。”
“别人有机会接触到药瓶吗？”
“没有。配制完药液后，我直接交给了梁医生，他也再三保证，药瓶没有其他人接触过。”
冯青山打量了他一会，说道：“你的意思是说，本妥斯敏是别人添加进去的，是这样吗？”
“现在看来，是的。”
“布朗医生，死者对我们非常重要，我现在有些怀疑，你、或者是那位梁医生，在暗中帮助共党做事，故意下药杀死了廖长伟！”
布朗医生霍然起身，说道：“我抗议这种毫无根据的指控！”
冯青山冷笑道：“毫无根据？这种时候，你还能说出这样的话，不觉得脸红吗？”
“我和我的同事，光明磊落，没做亏心事！”
“那好啊，如果把这件事上报卫生局，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布朗医生哑口无言，这句话戳中了要害，即使他有美国人身份，出现如此重大的医疗事故，最次也要被吊销医生牌照！
其实冯青山也不相信，是两位医生谋害了廖长伟，如果他们是在替共党做事，根本没必要用这种办法。
手术过程中，只要布朗医生的手术刀偏一点，就可以把廖长伟的小命终结在手术台上，没人会为此提出质疑。
而梁医生就更不可能了，把药瓶扔掉是最简单的办法，何必要留下这么明显的证据？
冯青山之所以出言恫吓，是因为看不惯布朗医生的态度，正好借这个机会，杀杀他的锐气！
现在问题很清楚了，圣玛利亚医院有共党分子！
这个人对医药很内行，最有可能是医院里的医生或者护士！
冯青山沉思半晌，说道：“布朗医生，如果你肯帮我一个忙，卫生局就不会知道昨晚发生的事。”
“……你要我帮你什么？”
“我需要所有医生护士的档案！”
“所有？”
“对！”
“你可以直接找院长，名正言顺要这些档案，我相信，你有这个权力！”
“不！那样的话，就会惊动那个暗中下药的人。”
布朗医生犹豫了一会，终于选择向现实低头，说道：“好吧，希望你不会冤枉好人！”
冯青山微笑着说道：“我选择相信你和梁医生，还不说明问题吗？哦，对了，我要暂时借用你的办公室。”
“笃笃！”
门外传来敲门声。
布朗医生闷声说道：“请进。”
一名护士推门走进来，说道：“布朗医生，3号病房的童小姐要求出院，按照您的要求，她应该再观察一天，您看该怎么办？”
“哪个童小姐？”布朗医生有些心不在焉，随手翻找着手边的病历。
“就是食物中毒的童潼。”护士说道。
布朗医生找出童潼的病历，粗略翻了几页，说道：“知道了，我一会去和她说。”
护士转身退了出去。
冯青山瞥了一眼童潼的病历，上面全是英文，他也看不懂，问道：“这个童潼，家住在哪？”
布朗医生翻了两页，说道：“梅花巷13号。”
“还真的是她……”冯青山喃喃着说道。
布朗医生站起身，说道：“长官阁下，档案的事，要慢慢来，今天肯定是不行，明天吧，我保证……”
冯青山伸手示意他停止，说道：“护士刚才说，童小姐是食物中毒，她住院多久了？”
“算上今天，一共七天。”布朗医生说道。
“她确实是食物中毒？”
“当然。”
冯青山沉思着，这么说来，这只是碰巧遇见而已……
他心里忽然一动，说道：“昨天，有人来探望童小姐吗？”
布朗医生心里暗自生气，自己居然像犯人一样被询问，可是也没办法，说道：“这个需要问护士小姐，应该有探视记录……哦，对了，昨天下午，有一位先生来探望过童小姐！”
第705章 放长线钓大鱼
3号病房内，病号服胡乱扔在床上，童潼早就穿戴整齐，正在催促小纽扣收拾东西。
布朗医生在一旁劝道“童小姐，你还没有完全康复，先不要急着出院，最好在等一两天……”
童潼抢白着说道“等啥子？这里是医院，又不是监狱，我想走就走！”
布朗医生也很无奈，住院短短一周时间，童潼已经名声在外了，各种不配合各种胡搅蛮缠，简直让人避之唯恐不及。
为了远离这位童大小姐，护士们想出一个公平的办法，每天猜拳决定，由哪一个倒霉蛋负责3号病房工作！
房门一响，冯青山推门走了进来，微笑着说道“你好童小姐。”
“冯处长？你也是来看医生？”童潼态度很客气，她对冯青山的印象不错，认为这是一个有礼貌、会说话的绅士。
“是啊，胃口有些不舒服，刚好听说童小姐在这，特意过来看看。”
“听谁说的？”童潼性格执拗，凡事非要弄明白才行。
冯青山没想到竟然还能有此一问，迟疑了几秒钟，说道“额……是护士偶然提到了你的名字。”
担心童潼继续追问是哪个护士，冯青山赶忙岔开话题，说道“童小姐这是要出院了？”
“对呀，我的病都已经好了，医生非要说再等一天！”童潼不高兴的说道。
冯青山说道“布朗医生，既然童小姐要出院，说明身体康复了，你何必拦着呢？”
布朗医生叹了口气，说道“好吧，童小姐，出院是你的自由，作为医生，我只是提供建议，无权干涉，祝你好运。”
小纽扣拎着一只藤木箱子，里面都是童潼随身物品，说道“小姐，收拾好了，现在走吗？”
“不走还等啥！”童潼往门口走了两步，回转身说道“布朗医生，谢谢你治好了我的病。”
“不用谢，这是我的工作。”布朗医生说道。
“你是一个好医生，可就是……”童潼放缓了语速，故意拖着长音，说道“可就是太啰嗦了！”
布朗医生苦笑道“谢谢你的忠告。”
“不客气！”童潼笑着挥了挥手，又对冯青山打着招呼，说道“冯处长，再见。”
冯青山跟出了病房，说道“童小姐出院，有人来接吗？”
“这里离梅花巷很近，我坐黄包车回去。”
”我正好要去梅花巷有些公事，你们坐我的车吧。”
“不太好吧？”
“没关系，只是顺路而已，走吧。”
冯青山说的轻描淡写，况且只是搭顺风车，似乎并无不妥，童潼也就没再推辞。
上车之后，冯青山故作随意的说道“童小姐生病了，按说，姜队长也该来探望一下。”
“他来过了。”童潼毫无戒心的说道。
“姜队长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晚上。”
“哦，那应该是下班的时候吧？”
“我想想……差不多吧，好像是五点半，对吧？”童潼最后同一句话是在问小纽扣。
小纽扣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冯青山回忆了一下，五点半也是廖长伟来医院的时间，假如姜新禹是那个下药的人，他应该也是意外撞见了这件事。
“看起来，姜队长对童小姐真的很关心啊……他走的时候，应该很晚了吧？”冯青山摘下眼镜，用手绢慢斯条理的擦着镜片。
“雨下的最大的时候！”
“那是几点钟？”
“……我记不太清了。”
童潼有些警觉起来，冯青山怎么一个劲儿查问姜新禹？看他不慌不忙的样子，也不像是要去处理什么公事。
冯青山戴上眼镜，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小纽扣，说道“小姑娘应该记得吧？”
“笃笃！”
小纽扣刚要说话，有人在外面敲车窗。
童潼一扭脸，只见姜新禹站在车外，她赶忙推门下车，掩饰着脸上的惊喜，说道“新禹，你怎么来了？”
“刚巧路过。”姜新禹说道。
其实，他也想到了，冯青山可能会查到童潼身上，所以特意过来查看情况。
冯青山摇下车窗，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姜队长，来接童小姐啊？”
姜新禹说道“是啊，我来了，就不劳烦冯处长了。”
听他这么说，小纽扣赶忙拎着箱子，从冯青山车里下来。
冯青山说道“姜队长，不着急的话，上车聊两句。”
示意童潼和小纽扣先去自己车里等着，姜新禹拉开车门坐进来，随手递给冯青山一支香烟，自己也点燃一支，说道“有何指教？不会是提醒我注意影响吧？”
冯青山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笑道“我还没那么无聊，再说了，自古美女爱英雄，男人嘛，有些风花雪月也算小雅，没啥大不了的。”
在这件事上，乔慕才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在暗中鼓动姜新禹娶了童潼，冯青山自然也不会多管闲事。
抽了两口烟，冯青山说道“不瞒你说，我的一个重要证人，昨晚在医院被杀了！”
“在医院被杀了？这家医院？”姜新禹指了一下圣玛利亚医院，故惊讶的说道。
“对！知道证人是谁吗？”
“是谁？”
“廖长伟，一个共党叛徒！”
“冯处长，你这保密工作真是做到家了，我怎么说也是行动队长，竟然连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事发突然，我还没来得及跟你沟通。”
“不对吧，昨晚我也在医院，没听说有人被杀啊？”
“是后半夜发生的事。”
“冯处长，这么重要的证人，你难道没派警卫保护？”
“派了。但是，凶手很狡猾，利用医生的手，”
“哦……那个廖、廖长伟是怎么死的？”
“他受了严重的枪伤，在医院做完手术后，被人下药谋杀！”
“毒杀？”
“不！凶手熟悉药性，利用药物相克原理，把救人的药变成了杀人的毒药！”
“难道这家医院藏有共党分子？”
“这个……还在查。不过，共党自以为得手，其实他们还是晚了一步，廖长伟早就把共党交通站告诉我了！”
姜新禹暗吃了一惊，表面上不动声色，说道“在哪？我马上派人查抄！”
“不着急，派人暗中监视即可，我这次要放长线钓大鱼！”冯青山得意的说道。
。
第706章 信心满满
送童潼去梅花巷的路上，姜新禹说道：“冯处长都问你什么了？”
“就是打听，你昨天什么时间来的医院，什么时间离开的……”童潼说道。
“你告诉他了？”
“告诉了一半。”
“一半？什么意思？”
“我只说你是五点半来的医院，走的时间不知道。”
“我走的时候，你不是知道吗？”
“知道也不说。”童潼嘟囔着说道。
“为什么？”
“感觉不太好……新禹，你和他是不是有矛盾啊？”
姜新禹轻叹了一口气，故作无奈的说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童潼得意的说道：“他问东问西，总是打听和你有关的事，我一猜这里面准有事儿！哼，拿我当傻瓜，我才不上当呢！”
显摆完了智商，童潼自动开启了刨根问底模式，说道：“你们都是保密局的，能有啥矛盾？”
姜新禹看了她一眼，说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明争暗斗，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童潼不解的说道：“他是情报处长，你是行动队长，你俩争斗啥？争当站长啊？”
“地位、权力、声望、金钱，什么都争。”姜新禹目视着前方，淡淡的说道。
童潼气恼的说道：“跟没说一样！你这么说话，谁能听得懂？小纽扣，你能听懂吗？”
小妞点了点头，赶忙又摇了摇头，说道：“听不懂。”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这么说吧，我的某一处失误，如果被他知道了，就可以借题发挥……”
“某一处失误？你来医院有啥失误？”童潼锲而不舍的追问着。
“比如，我和你的关系。”
“怎么了？”
“国府明文规定，校官以上级别不许纳妾，不能私养外宅，一经查实，要受到纪律处分。”
童潼总算是听明白了，在外人眼里，自己就是姜新禹的外宅，冯青山是在搜集这方面的证据！
对这个被误解的身份标签，她的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气愤、惊讶、失落、哀怨，各种情绪都有一点，甚至还有几分喜悦！
一时之间，童潼陷入了茫然，自己的未来究竟在哪，难道一直守着这个男人？值得吗？
“小姐，小姐。”小纽扣轻轻拽了拽童潼的衣襟。
童潼恍如梦中惊醒，说道：“干嘛？”
“到家了。”小纽扣指了指汪家气派的朱漆大门。
“哦……”
童潼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轿车已经停下了，她转脸看着姜新禹，说道：“要不要进去坐一下？小纽扣煮的咖啡，味道很好的。”
姜新禹看了一眼手表，说道：“站里还有事，改天吧。”
“那我回去了。”童潼推门下了车。
姜新禹想了一下，摇下车窗说道：“童潼，如果有人问起我的事……”
“我就说不知道。”童潼回身说道。
姜新禹点了点头，猛打方向盘，调转车头，轿车一溜烟儿扬长而去。
…………
保密局堰津站。
情报处长室。
情报处的几名组长垂手肃立，站在冯青山面前。
冯青山说道：“对我们来说，廖长伟这件案子，并非一无所获，起码知道了一个大概位置，也就是运河北街！”
公鸭嗓说道：“处长，运河北街在探测范围内，如果共党交通站在那，肯定会有电台，为啥电讯科没探测到电台信号？”
“是啊，反而是在附近的林深路，探测到一次。”另一名组长说道。
冯青山说道：“这个问题很好解释，一种可能是，交通站是新设立的，电台还没有启动过，另一种可能是，共党知道探测设备的存在，所以，他们转移了电台！”
“您的意思是，站里有内鬼？”一名组长小心翼翼的说道。
“共党渗透能力极强，不得不防啊，廖长伟被谋杀，本身就透着蹊跷……”冯青山没再继续说下去，打量着几名手下，说道：“总之，你们要发动所有力量，密切监视运河北街，发现可疑目标，立刻报告！”
“是！”
“是！”
“是！”
几名组长异口同声回答着。
“去准备吧，白组长留一下。”冯青山说道。
白组长就是那个公鸭嗓，大名叫白举民，他之所以受重用，并不是说能力高人一筹，而是执行力在所有组长里面最出众！
只要是冯青山分派的任务，他能一丝不苟的按照命令行事，这种多少有些愚忠性格的人，最适合做上司的亲信。
“举民，廖长伟的死，你怎么看？”冯青山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白举民略一思索，说道：“我觉得那个梁医生嫌疑很大，我暗中查了一下，他经常公开批评党国……”
“不不，公开批评党国的人，恰恰不可能是共党！”冯青山沉吟片刻，继续说道：“当天晚上，姜新禹曾经出现在医院！”
白举民吃了一惊，说道：“您怀疑姜队长？”
冯青山叹息着说道：“我也不想胡乱猜疑，只不过，事情太凑巧了，他是学医出身，知道配制什么样的药物，能够让一个身体虚弱的人送命，医院那些上了锁的房间，对他来说简直如履平地，所以，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人了……”
白举民趋前一步，神色肃然说道：“那您的意思是？”
“从现在开始，你只有一个任务，盯死姜新禹！我要知道他去过的每一个地方，接触过的每一个人！明白吗？”
“明白！”
“记住，这件事要严守机密，绝不能透露给其他人，要是被姜新禹知道我在查他，一是会打草惊蛇，二是他可能会报复！”
“您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白举民犹豫了一下，说道：“处长，我担心时间太久，姜新禹会有所察觉，毕竟，保密局的人，他基本都认识……”
“你的手下在暗处，跟踪的时候，安排那些线人密探，让他们上。另外，运河北街的主要路段，到处是我们的人，我不相信，他能避开监视！”
“您神机妙算，就算是一只苍蝇，也飞不出我们的监视！”白举民奉承着说道。
“其实，也不需要监视太长时间，如果姜新禹真的有问题，最近几天，他一定会露出狐狸尾巴！”冯青山信心满满的说道。
第707章 重要电文
保密局堰津站。
会议室。
周一的例会正在进行，王秘书匆匆走进来，将一纸信笺递给乔慕才，说道：“站长，刚收到的电文。”
乔慕才看完了信笺，脸上渐渐露出了喜色，环视了一遍众人，说道：“今天的会就开到这，谁还有事汇报，下午到站长室来找我，散会！”
说完这句话，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姜新禹看了一眼手表，会议不到二十分钟就匆匆结束，这是从未发生过事情，侧面说明了那份电文的重要性！
如果电文内容和堰津有关，即便涉及机密，像冯青山、姜新禹、周俊臣，这些头头们也有权知道。
最让姜新禹感到不安的是，会不会是“铁面佛”从延安发来的电文？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这个情况必须要及时送出去！
虽然冯青山言之凿凿，宣称查到了地下党交通站，又说安排了人在暗中监视，但是对这些话，姜新禹只是半信半疑。
如此重要的机密，谁会告诉一个自己怀疑的人呢？这显然有些不太符合逻辑。
问题是，最近在运河北街附近，时不时就能看见情报处的特务，莫非琢玉阁古玩店真的暴露了？
回到行动队长室，姜新禹沉思半晌，决定打探一下乔慕才的口风，以他对自己的信任程度，应该不至于引起疑心。
想到这，姜新禹拿起电话，拨通了站长室的号码，听筒里传来嘟嘟占线的声音，对方应该是在打电话。
几分钟后，他再次拨了一遍号码，电话依然占线！
姜新禹这才警觉起来，按照时间推算，乔慕才回到站长室后，几乎是立刻就开始打电话。
如果电文很重要，这个电话一定是与此有关！
一个小时之后。
监听组。
两名特务头上戴着耳机，正在聚精会神的监听电话，姜新禹推门走了进来，示意他们继续工作。
不光是姜新禹，冯青山、周俊臣也经常来监听组，以检查工作为名，翻翻监听记录，看看都有哪些新内容。
众多丑陋的习惯中，不管出于何种目的，探听别人的秘密，从来都是非常吸引人的一件事。
桌上放着监听记录，姜新禹拿起来随手翻了几页，在最新一页上，写着一句话：9点37分，站长室与警备司令部通话17分钟，内容不详。
站长室是加密电话，无法进行监听，只能记录通话时间。
警备司令部……
姜新禹心里觉得奇怪，那份电文莫非和作战有关，要不然的话，乔慕才为什么第一时间打给了警备司令部？
“字迹尽量工整一点，不要连笔。”姜新禹把记录本放在桌子上。
“是！”
“是！”
两名特务恭声回答道。
等到姜新禹离开了监听组，其中一名特务埋怨着说道：“我早就说过，别卖弄你的狗屁文采，这下挨训了吧！”
“我那是行书……”另一名特务低声辩解道。
“行啥行，别行了，要是因为这个，把你换到外勤，看你还行不行！”
“………”
内勤工作环境安逸，基本上都是待在站里，不像外勤每天风里来雨里去，稍不留神还有生命危险。
…………
傍晚。
琢玉阁古玩店门前，立着一块收古钱的牌子，这是魏忠文要求接头的暗号。
姜新禹把轿车停在街对面，他下了车，迈步走进路边的书店。
书店内很安静，两名穿着堰津女中制服的女学生，一边在书架间徘徊，一边轻声私语说着悄悄话。
一个青年对老板说道：“请问，有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的书吗？”
老板皱了皱眉，说道：“没有。”
青年不甘心的说道：“他是苏联人，写过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老板说道：“都说了没有，没有炼钢的书，你到别处去看看吧。”
“不是炼钢的书，是……算了，我还是自己找找吧！”青年走到书架中间，按照分门别类，找着自己想要的书。
姜新禹慢慢来到近前，漫不经意的说道：“小兄弟，你说的那本书是，整个堰津城也没有，我劝你也别看，对你没啥好处。”
青年上下打量着姜新禹，目露警惕之色，说道：“你是什么人？”
“你说呢？”姜新禹淡淡的说道。
青年退了两步，说道：“你……你是特务？”
姜新禹冷冷的说道：“你要是再敢胡说八道，就跟我走一趟吧！”
青年脸色立刻变了，转身匆匆出了书店。
姜新禹之所以说这番话，是因为有些不太确定，这个青年的来路，试探一下总是好的。
这家书店，姜新禹来过好几次，也算是老顾客了，老板对他也没防备，叹息着说道：“现在的年轻人，太鲁莽了，到处问这种，要是被特务盯上了，还有他的好？”
姜新禹拿起一本书，随手翻阅着，说道：“老板，你说这种话，比那个家伙还要鲁莽！”
老板笑了笑，说道：“现在都在提倡言论自由，说说又不犯法，别真的去做就好了。”
两人说着闲话，从外面进来的一名顾客，这个人三十多岁，穿着对襟绸布衫，面色苍白的像一张纸。
“先生，你需要哪类书，我可以帮您推荐一下。”老板殷勤的说道。
绸布衫闷声说道：“不用了，我就是随便看看。”
“好的好的。”老板客气的说道。
绸布衫拿起一本书，看似在认真阅读，实际上，眼睛的余光有意无意的扫向姜新禹。
两名女生从他身后经过，低声嘀咕了几句，拿着书坐到长椅上，还在掩嘴笑个不停。
姜新禹瞥了一眼，难怪女学生发笑，这家伙看的书，居然是一本女性经期的护理与注意事项。
看他的举止气质，也不像是能看进去书的人，弄不好是那种大字认识一筐的半文盲。
姜新禹随口说道：“先生，还珠楼主的书，我建议你看看蜀山剑侠传，比这本云海争奇记要强的多！”
“哦，我就是瞎看，瞎看……”绸布衫把书塞进书架，在书店里转了一会，匆匆走了出去。
第708章 冒险
毫无疑问，这家伙肯定有问题，要么是监视琢玉阁古玩店，要么是在监视自己！
姜新禹的一颗心沉了下去，四周遍布保密局的眼线，情报送不出去，也不能去和魏忠文接头，这可怎么办？
随便买了两本书，从书店出来时，只见一辆警车停在自己轿车旁，那个青年垂头丧气的蹲在地上。
姜新禹迈步走了过去，掏出钥匙正准备打开车门。
带队的李警长认识姜新禹，赶忙来到近前，恭敬的说道：“姜队长，这是您的车啊？”
“对啊。怎么了这是？”姜新禹说道。
“这家伙扎了您的车胎，被我们当场拿下，这是作案工具。”李警长递过一把改锥。
姜新禹低头看了看，两个后车胎果然瘪了下去，
四周有不少老百姓围观，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魏忠文站在门口，也在向这边张望。
姜新禹心里一动，大声对李警长说道：“找个安静的地方，我要亲自问话，究竟是谁指使他这么干的！”
街上众多的买卖店铺，古玩店无疑是最安静的地方，一整天也见不到几个客人。
李警长负责这片治安，跟商户们都很熟悉，他来到古玩店门口，对魏忠文说道：“魏老板，借你的地方用一下，我们要审问犯人。”
魏忠文为难的说道：“李警长，我还要做生意，你们这么一闹，谁还敢进来……”
李警长说道：“用不了多大一会，再说了，都这个时候了，哪来的生意！”
魏忠文满脸的不情愿，说道：“李警长，真的不行啊……”
“差不多得了啊！”李警长打断了他的话头，随即又低声说道：“我上司在呢，给点面子！”
魏忠文故作无奈说道：“那好吧，您可快着点。”
李成和廖长伟突然失踪，堰津地下组织对情况一无所知，这是一件让人心慌的事情，这也是魏忠文发出接头暗号的原因。
在特务们的眼里，这是一件突发状况，作为受害者的姜新禹，身为保密局的行动队长，就地审讯犯人也没啥不妥。
街边的擦鞋摊，白举民坐在小板凳上，一个半大孩子正在的给他擦鞋。
按照冯青山的指示，白举民没有参与跟踪姜新禹，因为手下人时不时的请示汇报，所以他也不能离的太远。
姜新禹迈步走了过来，拍了白举民肩膀一下。
白举民说道：“是您啊，吓了我一跳。”
“你怎么在这？”姜新禹问道。
“这不是嘛，二舅六寿，我过来给他拜寿，顺便擦擦鞋。”白举民瞎话张嘴就来，事实上，他二舅确实住在附近。
姜新禹哦了一声，说道：“还以为你在执行公务，既然不是，那最好了，我刚抓了一个嫌疑人，你进来帮着审一审！”
说着话，他转身进了古玩店。
虽然分属不同部门，但是再怎么说，姜新禹也是行动队长，算是白举民的上司，提出这种要求和命令也差不多。
白举民心想，这样也不错，顺水推舟，合情合理的近距离监视姜新禹，看他到底要耍什么花样！
古玩店内。
姜新禹拉开一把椅子坐下，对那名青年说道：“叫什么名字？”
青年犹豫了一下，看眼前这个阵势，不说实话也不行，说道：“陈英俊。”
“职业。”
“无业。”
“改锥哪来的？”
“街边买的。”
“为什么要扎我的车胎？”
“不为啥……”
李警长忍不住呵斥道：“不为啥？你闲着没事，就扎人家车胎玩啊？简直是在胡说八道！”
姜新禹说道：“陈英俊，看你算是一表人才，不像是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人，说说吧，你是受了谁的指使！”
陈英俊愕然，说道：“不是别人指使，真不是……”
其实，姜新禹心知肚明，陈英俊做出这种事，无非是因为在书店里，他猜出了自己的身份！
这是一个有着亲共思想的年轻人，骨子里对国党特务深恶痛绝，况且受到了这个“特务”的恐吓，他冲动之下，做出这种幼稚的报复行为。
只要姜新禹不点破原因，陈英俊轻易不敢承认，他也不是傻瓜白痴，因为那样一来，案子的性质就变了！
现如今，正直犯是最莫名其妙的罪名，同时也是最严重的罪名，扔进监狱关上三两年都是少的。
要是被扣上通共的帽子，那可真是倒霉催的，好多犯人从此石沉大海，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说的我嗓子都冒烟了……白组长，你接着审，一定要查出幕后指使者！”姜新禹声色俱厉的说道。
“是！”白举民嘴里答应着，心里也很纳闷儿，陈英俊为啥要扎姜新禹的车胎，难不成这家伙是共党？
姜新禹四处看了看，说道：“老板，有水没有？”
魏忠文连声说道：“有有有，您稍等一下。”
过了一会，宝根把一碗茶水放到桌上。
魏忠文殷勤的说道：“要是不够，您言语一声，我再给您续上。”
“谢谢了。”姜新禹说道。
白举民来到陈英俊面前，回身对李警长说道：“有铐子吗？”
“有。”李警长从腰里掏出手铐。
“给他上反铐！”
“是。”
上了铐子的陈英俊惊慌的说道：“你们要干什么？”
白举民端详了他一会，猛然伸手卡住陈英俊的脖子，笑着说道：“要是肯说实话，你就眨眨眼。”
陈英俊身材瘦弱，被卡在墙上动弹不得，双脚徒劳的蹬着地砖，眼白向上翻着，舌头都伸出一大截。
魏忠文故作紧张的说道：“长官，可别闹出人命来啊，要是出了人命，小店也不用开了。”
“别担心，不会的。谢谢你的茶。”姜新禹把茶碗放在桌上，对魏忠文使了一个眼色。
魏忠文心领神会，没喊伙计宝根上前，他亲自过来把空茶碗拿走，回到里屋揭开茶碗盖，里面放着一个纸团。
当着白举民和李警长的面儿，冒险传递情报，姜新禹也是无奈之举，这件事太大了，大到让他必须要冒险！
第709章 法宝
“咳咳、咳咳咳……”陈英俊弓下身子，剧烈的咳嗽着。
白举民把手骨节捏的咔吧咔吧直响，笑吟吟的说道“要不要再来一次？”
姜新禹本想让他停手，见陈英俊目光里流露出恐惧之色，临时又改了主意，说道“继续！”
陈英俊连声告饶，说道“别别别，我说、我说……咳咳、咳咳咳咳……”
世界上从来不缺热血青年，缺少有着信念坚定的战士，受到一点折磨就意志崩溃，这种人最好的选择，就是老老实实做一个普通老百姓。
陈英俊断断续续的说道“刚才在书店，他……这位长官说、说要抓我，所以……咳咳咳、咳咳……”
姜新禹说道“就因为这个原因，你扎了我的车胎？”
陈英俊点了点头，哀求着说道“长官，我知道错了，你放过我吧。”
姜新禹冷冷的说道“那类赤色书籍，边儿都不能沾，我说要抓你，是给你一个警告！好赖不分的东西！”
白举民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心里不免有些动摇，处长的猜疑是不是错了，这样的人会是共党？
姜新禹意兴阑珊的说道“本以为是有人在背后算计我，原来是这么档子事儿！李警长。”
“有。”李警长近前一步。
“把陈英俊带回去，多关上几天，让他好好受受教育！”
“是！”
陈英俊说道“长官，我再也不敢了，放了我吧？”
“放了你？哪有那么便宜的事！这已经是从轻发落了！快走！”李警长推搡着，把陈英俊带了出去。
…………
姜新禹家里。
童潼把榕榕放到床上，俯身贴了一下脸，柔声说道“榕榕，小姨要回家了，明天见。”
“吃了饭再走吧？”服部美奈在一旁说道。
“不知道怎么搞的，最近还是没胃口，啥也吃不下……”童潼恹恹的说道。
服部美奈安慰着说道“别担心，大病初愈，怎么也要恢复一段时间。”
童潼点了点头，拿起自己的挎包，说道“哦，差点忘了，你转告新禹一声，家里有值钱的古董，别再送去古玩店了，我帮他卖！”
“你有门路？”
“二宝认识一个古董商，收购价比市面高两三成呢！”
“真的呀，这个人可靠吗？”
“一手钱一手货，有啥不可靠的。”
服部美奈想了想，说道“童潼，你稍等一下。”
她来到保险柜前，按了一串数字密码，伸手打开柜门，把那本金瓶眉拿出来，说道“童潼，问问这个值多少钱，价钱合适的话，就把它卖了吧。”
童潼接过书，随手翻了几页，脸色顿时变得通红，把书扔了回去，说道“美奈，你是故意的吧？这个我咋拿过去！”
服部美奈仔细一想，让一个姑娘拿着这种书，确实有些不妥，解释着说道“你别多心，我就是觉得这本书碍眼，想尽快处理掉。”
楼下传来姜新禹的声音，床上的榕榕爬起来，兴奋的拍打着小手。
童潼说道“书不用带回去，我让二宝帮着问问价钱。”
说着话，她迈步走了出去。
姜新禹正要往楼上走，见童潼下楼，说道“童潼，你回去啊？”
童潼快步走下楼梯，经过姜新禹身边时，嘟囔了一句“不要脸！”
姜新禹愕然，不知道这句话从何而来。
…………
此刻。
保密局堰津站。
一辆小型厢式车停在院子里，设备科李科长带着几个人，正围着这辆车谈论着。
冯青山拎着公事包，从楼里走了出来。
“冯处长，才回去啊？”李科长打着招呼。
“是啊，最近事情多，忙的脚打后脑勺……这是来新设备了？”冯青山随口说道。
李科长说道“刚从美国运来的……冯处长，以后监测敌台，站里又多一件法宝！”
冯青山笑道“法宝？千里眼还是顺风耳？”
“无线电侦测车！”李科长拍了拍厢式车说道。
冯青山走到近前看了看，这辆厢式车外表像是普通的货车，车厢内却是另有乾坤，各种崭新的机器仪表，上面印着英文字母和数字。
李科长在一旁介绍着说道“这是世界上最先进的无线电侦测车，一百米范围内有效，两分钟就可以锁定电台方位！”
“这可是好东西啊……”冯青山若有所思的说道。
李科长说道“每个省站只配备一辆，听说重庆那边，用这个破获了共党两处地下交通站！”
冯青山思索片刻，说道“李科长，侦测车暂时不要放在站里，我最近刚好用得上。”
“可是，设备还没组装完，现在还不能使用……”
“组装要多长时间？”
“怎么也得一个多小时。”
“没关系，让设备科的人跟着，换一个地方组装。”
“是。”
情报处长的权力，在站里仅次与乔慕才，李科长不敢再多说什么。
白举民匆匆走了过来，把在运河北街发生的事，低声对冯青山讲述一遍。
冯青山说道“明天派人去警察局，重新审问陈英俊！”
“我已经问过了……”
“要是他们在演戏呢？任何细节也不要漏过！”
“是。”
“你来的正好，带几个人，跟我去一趟安全屋！”
冯青山为了确保机密，侦测车司机都换成情报处的人。
二十分钟后。
青年路。
情报处安全屋。
侦测车体积很小，可以毫不费力的开进院子里。
按照冯青山的吩咐，特务们在附近警戒，设备科的人按照使用说明，开始就地组装这辆无线电侦测车。
一个小时后，侦测车组装完毕，只要按下启动开关，就可以搜索有效范围内的电台信号。
“冯处长，侦测车可以使用了。”设备科的人说道。
冯青山点了点头，吩咐道“试一下。”
设备科的人按下启动开关，车顶部的探测器缓缓转动起来。
冯青山抬腕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晚上七点半，说道“白组长，今晚你辛苦一点，开着这辆侦测车，到处转一转……”
“冯处长，有情况！”侦测车里的特务忽然说道。
。
第710章 查抄之前
侦测车仪表盘上，红色指示灯不停的闪烁。
虽然是侦测车，原理和那种固定的侦测设备一样，冯青山也能看明白，这说明附近有电台在发报！
“嘟——”
红灯不再闪烁，变成了不动绿灯。
特务说道：“处长，电台方位锁定！”
“在哪？”冯青山急切的说道。
“11点方向，距离我们大概五十米！”
“白组长，立刻给我搜，务必把发报人找出来！”冯青山吩咐道。
白举民犹豫了一下，说道：“处长，要不要通知行动队？”
冯青山瞪了他一眼，冷着脸说道：“你说呢？”
白举民看了看身边的几名特务，说道：“我主要是担心，咱们人手不足，万一……”
“万一什么？一个发报员，他难道还能扛着机枪来吗？动作快一点！”冯青山呵斥道。
“是！都跟我来！”白举民一挥手，带着几名特务匆匆走了出去。
青年路54号。
桌上点着一支蜡烛，旁边放着姜新禹那份电文稿，宝根头上戴着耳机，手指熟练的敲击着电键。
“汪汪！汪汪！”
忽然，附近传来连续的狗吠声。
狗不咬熟人，如果是附近的住户，它们不会是这种叫声，最多叫一两声也就停了。
宝根摘下耳机，起身来到窗前，侧身掀开窗帘一角，向外窥视着。
街上行人稀少，借着路灯微弱的光亮，只见影影绰绰有几个人，正在向这边疾步走过来。
把电文发出去，至少需要三分钟时间，如果来的是特务，根本就来不及。
容不得宝根细想，白举民已经来到门前，看了看漆黑的屋子，说道：“是这家吧？”
一名特务说道：“没错，11点方向，距离五十米。”
宝根此刻就站在窗前，这句话听的一清二楚，他赶忙回到卧室，把密码本连同电文稿在蜡烛上点燃。
然后迅速把发报机放进一个皮箱里，他心里很清楚，既然暴露了，即使把电台藏起来，肯定也会被搜出来。
特务试图把门撬开，用铁丝捅了几下也没打开，说道：“组长，门在里面插上了。”
“那就是说，肯定是这家了！把门撞开！”白举民命令道。
两名特务退后几步，发了一声喊，猛然合力撞向房门，“咔嚓！”一声响，木板门被撞开一道缝隙。
特务伸手进去，拿掉别在里面的门闩，特务们蜂拥而入，举着手枪冲了进去。
“后面有人！”
“别让他跑了！”
“快快！”
宝根拎着一个皮箱，爬上后窗台，还没等跳下去，特务已经冲了进来。
“别动！”
“下来！”
宝根有心豁出去，从窗台上跳下去，发现后窗也有两名持枪的特务，他已经无路可走。
几分钟后，冯青山迈步走了进来，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的宝根，对白举民说道：“是他吗？”
白举民说道：“错不了，我们进来的时候，这家伙正要逃走。”
看到皮箱里的发报机，这下更加确定无疑了。
冯青山说道：“没想到，查了几个月，电台竟然就在我的眼皮底下！”
“处长，你看。”白举民指着桌子下面一堆灰烬。
冯青山点了点头，说道：“应该是密码本和电文稿！”
屋子里灯光亮起，一名特务打量了宝根一会，说道：“处长，这个人我认识。”
“哦，他是谁？”冯青山连忙问道。
“琢玉阁古玩店的伙计。”特务们最近在运河北街监视，经常能看到宝根出来进来。
冯青山目光一闪，说道：“运河北街那家古玩店？”
“没错，老板好像姓魏。”
“还真是巧了……”冯青山喃喃着说道。
白举民说道：“处长，看起来廖长伟没骗我们，共党的交通站应该就是琢玉阁古玩店。”
冯青山点了点头，说道：“基本可以这么认定，伙计是发报员，老板应该是他的上级。”
“我这就带人抄了古玩店！”
“等一等！”
“您还有什么吩咐？”
“审问陈英俊的时候，是谁提出来去古玩店的？”
“……是李警长。”
“不是姜新禹？”
“不是。”
“你确定吗？”
“我亲耳听到的……你们也听到了吧？”白举民回身对自己的手下说道。
“听到了。”手下参差不齐的回答道。
冯青山略一思索，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说道：“站长，我是冯青山。”
“哦，青山啊，这么晚了，有事吗？”电话里的乔慕才说道。
“刚刚在青年路，抓获一名共党发报员！”
“是嘛，确定是共党？”
“人赃俱获，现场搜出了电台，只可惜，密码本被他烧了！”
“好好好，把人带回站里，严加审讯！”
“站长，他的上线我也查到了。”
乔慕才惊喜的说道：“上线也查到了？发报员这么快就招了？”
“发报员是琢玉阁古玩店的伙计，所以，我是据此推断，古玩店的魏老板肯定是他的上级。”
“有道理……”
“发报员被捕，魏老板很快就能得到消息，所以，必须尽快动手抓人，晚一步，都有可能扑空！”
乔慕才说道：“好！你马上通知行动队，立刻查抄琢玉阁古玩店！”
冯青山犹豫了一会，说道：“站长，我的意思是，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免得走漏了风声。”
乔慕才说道：“有话直接说，不必拐弯抹角的！”
“我怀疑站里有内鬼，如果这个内鬼得到消息，及时通知魏老板，我们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依你的意思呢？”
“由您直接下命令，通知行动队值班组长，让他直接带队抓人，不必通知其他人！”
听他这么一说，乔慕才明白了，冯青山连站里是谁值班都不知道，显然只是防备姜新禹一个人！
“好！就按照你的意思办！”对手下的针锋相对，乔慕才不想过多干涉，他们互相之间有个制约，似乎也没啥不妥。
挂断电话后，冯青山吩咐道：“留下两个人看押宝根，其余的人，都跟我去运河北街！”
查抄共党的地下交通站，冯青山不敢有丝毫大意，谁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武器，这种事必须通知行动队。
第711章 中药味儿
一个小时前。
“铃铃铃！”
电话铃声响起。
“喂？”
“美奈，是我。”
“童潼啊，有事吗？”
“有事！”
“怎么了？”
“那个古董商让警察局抓了！”
“啊？”
“价钱都谈好了……新禹呢？”
“吃饭呢。”
“让他接电话，跟你说也说不明白！”
“好，你等一下。”
过了一会，姜新禹接过电话，说道：“什么事？”
童潼急切的说道：“我跟二宝说了那本书的事，二宝给古董商打了电话，古董商说，这种不要脸的书，好多有钱人愿意收藏。”
“然后呢？”
“然后，他就说马上联系买主，再打电话，说是被警察抓了！”
姜新禹知道，凡是经营古董的人，多多少少都和“黑”字沾边，那个古董商被抓也不奇怪。
童潼继续说道：“二宝说了，古董商许诺，只要你能把他从警察局捞出来，他不仅高价收那本书，额外还有重谢！”
姜新禹皱了皱眉，说道：“古董商知道我的身份？”
“知道啊。”
“童潼，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和陌生人提起我的身份，就说我是火油厂的工程师！”
“我是为你好啊，把他捞出来，他肯定念你的好，以后卖东西多方便！”童潼理直气壮的说道。
姜新禹无可奈何，跟童潼讲不出理来，说道：“行吧，明天我托人打听一下……”
童潼说道：“还打听啥，你一个电话，警察局还不乖乖放人啊！”
“我怎么也得知道他犯了什么事吧，万一是大案子，我去捞他，这不是引火烧身吗？”姜新禹耐心的解释道。
“你放心吧，没啥大事，就是警察想讹他的钱。”
“你怎么知道？”
“二宝说的。”
“……他现在关在哪？”
“红桥警察局，说是鸡科抓的人……”
“缉私科。”
“哦，对对对，缉私科！”
“我试试吧。”
“你快一点，我都跟二宝说了，今晚就能放人。”
“……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姜新禹心想，家里积攒的这些古董，确实需要一个变现的渠道，自己的身份特殊，其实并不方便到处去打听这方面的行情。
服部美奈说道：“新禹，童潼也是好心，你就帮帮她吧。”
姜新禹苦笑道：“她的好心，就是没事给我找事！”
话虽这么说，姜新禹还是决定帮忙捞人，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其实也就是捎带手的事。
这种事不需要自己出面，派人过问一下，如果没啥大事，就以古董商是保密局线人名义，让警察局放人。
行动队五组组长毛志淳，与缉私科王科长素有来往，他们好像是同乡关系，让他办这件事再合适不过了。
姜新禹拿起电话，拨通了行动队五组的号码，他知道，毛志淳今晚在站里值班。
电话响了很久，无人接听。
组长的级别不够，没有单独的办公室，都是和组里的手下共用一间大屋子，只不过是多了一张办公桌而已。
要说毛志淳有事出去了，倒也不奇怪，一个组八个人都不在，这就说不过去了！
姜新禹身为行动队长，对这里面的程序了如指掌，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今晚有行动任务！
问题是，如果有行动任务，毛志淳起码应该给自己打一个电话，汇报一下情况……
姜新禹心中一凛，他猛然意识到了事情不对劲！
情报处的人，最近一段时间在监视运河北街，今晚毛志淳有行动任务，会不会是针对琢玉阁古玩店？
不行！不无论自己的猜测是否准确，必须通知魏忠文撤离，起码躲过今晚再说！
…………
琢玉阁古玩店内，魏忠文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对于目前的形势，他也同样是忧心忡忡。
廖长伟叛变，李成生死不明，运河北街出现了很多特务，按照以往的经验，这种时候应该停止一切活动！
只是，姜新禹提供的情报事关重大，必须尽快通知组织，让延安方面做好相应的准备，否则的话，一旦出现意外，后果不堪设想！
“铃！”
电话突然响了一声。
“铃铃铃！”
电话响了三声。
“铃！”
最后又响了一声。
这是姜新禹和魏忠文事先约定的暗号，意思就是十万火急，立刻撤离，有危险！
魏忠文知道，不到万不得已，姜新禹不会发出这种暗号，肯定是出事了！
好在知道情况不对劲，一些重要文件都转移走了，要不然，即使烧毁这些文件，也够忙活儿一阵子了。
魏忠文没敢走前门，来到厨房打开后窗，看了看四下无人，纵身轻轻一跳。
他只想着尽快撤离，忽略了自己的伤腿，平时正常走路并不碍事，像这样从高处往跳下，可就有些受不了。
魏忠文双脚刚一落地，只觉得小腿钻心的疼痛，他回手把窗户关上，然后一瘸一拐的向西走去。
十几分钟后，两辆轿车疾驰而至，车胎擦着柏油路面，发出刺耳的刹车声音。
车门一开，毛志淳第一个下了车，吩咐道：“去几个人，堵住后门后窗！”
房门很快被撬开，特务进去搜查了一遍，出来禀报说道：“组长，没人。”
“没人？”毛志淳迈步走进古玩店。
店内灯光明亮，各个房间的物品摆放井然有序，丝毫不显得凌乱，看不出主人仓皇逃走的迹象。
正在这时候，冯青山也带人赶到，他大步流星走进店里，四处看了看，问道：“今晚谁带队？”
听说冯青山来了，毛志淳赶忙从厨房出来，恭声说道：“冯处长，是我带队。”
“抓到人了吗？”
“没有。我们来迟了一步，魏忠文跑了。”
“跑了？”
“是。”
冯青山心里百思不得其解，这件事显而易见，有人向魏忠文通风报信，要不然他怎么会突然逃走呢？
难道内鬼另有其人？
冯青山多少有些后悔，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就应该在晚上也派人监视运河北街，关键是情报处人手不足，经不起这么折腾。
“哪来的药味儿？”冯青山提鼻子闻了闻，屋子里有一股淡淡的草药味道。
第712章 贪功
厨房的角落里，放着一个药罐，里面的中药渣子还有余温，味道就是从这来的。
“这是怎么回事？店里有人生病？”冯青山问道。
“处长，这是在抽屉里找到的。”特务递过来一纸诊断书。
冯青山仔细看了一遍，这是魏忠文的诊断书，病情描述以及治疗意见，包括年月日都写的清清楚楚。
看着床头挂着的手杖，冯青山脸上渐渐露出了笑意，说道“一个严重骨裂患者，他能跑到哪去？”
毛志淳说道“可是，如果有同伙接应他……”
冯青山打断了他的话头，说道“魏忠文派宝根去发报，说明没有逃走的准备，这是突发状况，我估计，他很可能就在附近！白举民。”
“有。”白举民近前一步。
“给警察局打电话，就说是保密局的命令，让他们立刻派人封锁运河北街，全力搜捕魏忠文！”
“是！”
十几分钟后，红桥警察局派来了一队警察，足有三十多人，分布在运河北街各个路口，设卡检查过往行人车辆。
正如冯青山判断的一样，魏忠文没走出去多远，本来腿伤就没好利索，从窗户上跳下来，等于是加重了伤势。
街上有特务巡视，他不敢走大路，只能钻小胡同，心想着先离开运河北街，然后再到街上叫黄包车。
咬着牙坚持走到街尾，魏忠文在胡同口刚一露头，发现路口站在三四个警察，还有一名穿便衣的特务，正在检查行人证件。
糟糕！
魏忠文暗叫了一声，想要离开运河北街，无论在胡同里怎么绕，这是必经之路！
远处手电光乱晃，毛志淳带着人，专门在小街小巷里搜索，只要发现形迹可疑者，立刻上前盘问。
魏忠文赶忙退了回去，靠在墙上喘息着，旁边的房门一响，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走了出来。
外面是出不去了，魏忠文只好硬着头皮往回走，再试着找一找其他能出去的路。
胡同偪仄狭窄，两人几乎是擦肩而过，老者狐疑的打量着他，一边回头一边走了出去，来到街边的烟摊前，说道“来一包哈德门。”
“您的烟，拿好。”烟贩把香烟递给老者。
见街上到处是警察，老者随口问道“怎么这是？”
烟贩说道“听说是抓飞贼。”
“飞贼？”
“警察说，飞贼没走远，就躲在咱们这片儿。”
这时候，毛志淳带着两个手下来到近前，用手电照了照老者和烟贩，说道“看没看见可疑的人？”
烟贩连连摇头，老者犹豫了一下，说道“刚才在胡同里，有一个人，看着挺可疑。”
毛志淳连忙问道“怎么可疑了？”
老者说道“胡同里都是老邻居，老的少的我差不多都认识，就算不认识，起码也混一个脸熟，那个人从来没见过。”
“他长什么样？”
“戴着眼镜，四方脸，走路有点一瘸一拐……”
这些特征和魏忠文完全符合，毛志淳立功心切，他也没去通知其他人，按照老者指点的方向，带着两名手下追了下去。
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魏忠文知道，有可能是特务追上来了，他焦急的四处张望，看见一户院门前停着一辆脚踏车。
院门敞开着，脚踏车也没上锁，估计是车主人很快就出来，觉得没必要锁车。
魏忠文忍着腿疼，快步走了过去，在院子里的呵斥声，他骑着脚踏车很快转过了拐角。
听到喊叫声，毛志淳跑了过来，问道“怎么回事？”
“王八羔子的灰孙子，偷了我的脚踏车！”失主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气愤的咒骂道。
毛志淳略一思索，对两名手下说道“街上全是咱们的人，魏忠文肯定不敢出去，他只能在胡同里瞎转，你俩直追，我到那边堵他！记住，别声张，懂我的意思吗？”
“懂！”
“明白！”
两名手下拎着手枪，兴冲冲的沿路追赶。
他们和毛志淳想的一样，对付一个走投无路的瘸子，这么容易就能到手的功劳，干嘛要送给别人。
担心看到手电光，魏忠文不敢过来，毛志淳关掉了手电，拎着手枪在黑暗中慢慢走着。
这里距离姜新禹家很近，出了胡同口，翻过一道两米高的院墙，如果直线走的话，都用不上五分钟。
胡同里传来脚踏车的声响，毛志淳赶忙把身体紧贴在墙上，他看准时机猛然飞起一脚，把魏忠文连人带车踹翻在地！
“魏忠文，别动，你被捕了！”毛志淳低声喝道。
魏忠文在心里叹了口气，万万没想到，这条伤腿拖累了自己，可惜了姜新禹的及时预警。
毛志淳一手举着枪，一手按亮了手电筒，嘴里说道“你不说话，我得验明正身，别闹出笑话，再抓错了人……姜队长，您怎么来了？”
姜新禹从暗处走了出来，背着手来到毛志淳近前，说道“这么重要的行动，我能不来嘛。”
“队长，这个人就是共党的……”毛志淳话音未落，脑袋上重重挨了一板砖！
毛志淳一声未吭，身体像麻袋一样堆在地上，他做梦也想不到，姜队长会对自己突下杀手！
魏忠文又惊又喜，说道“你怎么来了？”
“不放心，出来看看。”姜新禹低声说道。
魏忠文说道“满街都是特务，要是让他们看见你……”
“没事儿，我从那跳过来的，没人看得见。”姜新禹指了一下胡同口外那堵两米高的院墙。
“你快走，特务马上就追上来，我是跑不了，大不了和他们拼了！”魏忠文伸手捡起毛志淳的枪。
姜新禹说道“先别说这些了……你到墙根儿底下，踩着脚踏车后座，我拽你上去，从这边能绕开街上的关卡！”
“能行吗？”
“行不行也得试一试！快点，没时间了！”
“这个特务见过你……”
“他死了。”
板砖击中了头部要害，毛志淳早已经一命呜呼。
距离院墙还有五六米远，姜新禹加速助跑，脚踩在墙体凸出的部分，借力飞身一跃，人已经上了墙头。
。
第713章 被捕
脚踏车靠在墙根儿下，魏忠文双手扶着墙壁，好不容易爬上后车座，由于重量的突然失衡，前车把猛然翘了起来。
猝不及防中，魏忠文摔倒在地，墙根儿下多是锋利的碎石，他的手臂多处擦伤。
其实，这堵墙只有两米多高，如果魏忠文没受伤，加上有人拉拽助力，踩着脚踏车完全可以爬上去。
胡同里隐约闪动着手电光，是毛志淳的两个手下追了上来。
“我上不去了，你走吧！”魏忠文掏出手枪，咔哒一声顶上子弹。
姜新禹不想放弃，说道：“别着急，我去找绳子……”
“砰！”
胡同里响起一声枪响。
发现了毛志淳的尸体，而且手枪也不见了，显然是被魏忠文拿走了，两个特务不敢大意，立刻鸣枪示警。
魏忠文急切的说道：“来不及了，你快走！”
附近的特务很快就能赶到，即使魏忠文翻过墙，但是脚踏车暴露了行踪，以他现在的情况，还是逃不掉追捕。
姜新禹说道：“那你怎么办？”
魏忠文扬了扬手枪，故作轻松的说道：“继续和他们捉迷藏，实在不行，有枪在手，我也不会束手就擒！”
姜新禹知道，魏忠文说这番话，就是在告诉自己，他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特务知道自己骑着车，脚踏车的目标太大，魏忠文捡起一根木棍当手杖，沿着墙根儿向街上走去。
枪声能吸引一部分敌人，街上的警戒就会相对松懈，如果运气足够好的话，或许可以躲过关卡。
这是没办法的办法，魏忠文本就抱着必死决心，有机会总是要试一试，死马权当活马医！
胡同口手电光晃动，姜新禹赶忙矮下身子，从墙头跳了下去。
冯青山亲自带人赶了过来，动用这么大的阵势，要是还抓不到魏忠文，他自己也觉得丢脸。
毛志淳的手下说道：“冯处长，毛组长死了，我们必须向队长汇报。”
事情到了这一步，也没必要瞒着姜新禹了，冯青山面无表情的说道：“随便。”
…………
此时，姜新禹刚刚回到家里，他没有丝毫耽搁，拿起电话拨通了附近警署的号码，电话接通后，说道：“保密局行动队。运河北街响枪，是怎么回事？”
保密局通知警察局设卡抓人，按说不应该来电话查问情况，警察有些怀疑的说道：“您是哪位？”
“怎么，查户口吗？行动队长，我姓姜。”
“对不起，我以为您知道。一个小时前，保密局通知我们，派警力封锁运河北街，说是搜捕谍匪，响枪应该是发生了交火。”
“搜捕谍匪？我怎么不知道！谁通知的你们？”
“情报处的冯处长。”
“好，我知道了。”
电话挂断，客厅门一响，服部美奈走了进来，紧张的说道：“新禹，你听到没有？”
“听到什么？”
“枪声。”
“哦，没事，警察夜查，可能是枪支走火。”
“你问过了？”
“问过了，别瞎想了，早点睡吧。”
服部美奈哦了一声，回身走了几步，说道：“你刚才去哪了？到处找不到你。”
“出去买包烟。”姜新禹敷衍着说道。
“铃铃铃铃！”
电话铃声响起。
姜新禹伸手拿起电话，说道：“喂，哪位？”
“队长，我是五组张刚。”
“什么事？”
“毛组长死了！”
“谁？毛志淳死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特务把事情经过简单讲述一遍，最后说道：“队长，我们该怎么办？”
“共党抓到了吗？”
“还没有……”
“砰！砰！砰！”
“砰！砰！”
张刚的话音未落，街上再次传来枪声，
姜新禹的心凉了半截，他心里很清楚，只要双方遭遇，魏忠文就会陷入包围中，逃走的机会太小了。
服部美奈说道：“新禹，你骗我，根本不是枪支走火，街上出事了，对吗？”
姜新禹挂断电话，温言说道：“我那么说，是不想你担心。”
服部美奈不由得叹了口气，说道：“唉，我现在一听见枪声，心跳都加快……”
“待在家里，千万不要出去！”说完这句话，姜新禹迈步往外走，。
服部美奈连忙问道：“新禹，你要去哪？”
“我到街上看看。”
“别去……太危险了。”
“我是行动队长，出了这么大的事，不去怎么行。放心，没事！”
“嗳……”
目送着姜新禹匆匆走出去，服部美奈无奈的摇了摇头，对站在一旁的小兰说道：“门窗插好，等着吧。”
小兰答应着，检查了一遍门窗插销，然后来到院子里，把院门也上了门闩。
姜新禹来到街上，那名叫张刚的特务跑了过来，兴冲冲的说道：“队长，抓到了！”
姜新禹心里一惊，表面依然平静，说道：“人在哪呢？”
“被冯处长带走了。”
“刚才的枪声的怎么回事？”
“魏忠文拒捕，这家伙也算挺有种，发现自己逃不了，还想开枪自杀，被白组长及时打伤他的胳膊，这才没死了。”
“哦……”
…………
保密局堰津站。
审讯室。
魏忠文被上了反铐，坐在一把椅子上，他的胳膊还在流血。
冯青山坐在桌子后面，打量了一会魏忠文，说道：“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到了这儿，要是还不说实话，那就是炼狱一般的生不如死！”
他现在心里无比得意，一个晚上连抓了两名共党，这种事在堰津站从来没发生过，想不到被他冯青山做到了！
魏忠文淡淡的说道：“我的身份你都知道了，还要我说什么？”
冯青山说道：“既然古玩店是交通站，就一定有人和你联络，或者是你的上线，或者是你的下线，说出他们的名字，我就会立刻释放你！”
“我只是一交通员，什么都不知道。”魏忠文面色平静的说道。
冯青山猛然一拍桌子，声色俱厉的说道：“交通员？一个交通员手里会有电台吗？魏忠文，我警告你，不要再耍花样，我的耐性是有限的！”
听到这句话，魏忠文知道，宝根肯定也被抓了，要不然冯青山不会知道电台的事。
第714章 疑点
审讯室铁门一响，值班的李医生挎着药箱走了进来，说道：“冯处长，您找我？”
“哦，李医生，给犯人包扎一下。”冯青山说道。
挽起魏忠文的袖子，仔细检查了伤口，李医生皱着眉说道：“子弹没有穿透，这种伤必须做一个手术，把子弹取出来……”
冯青山打断他的话头，说道：“先包扎，审完了再做手术！”
李医生闭了嘴，这种事在保密局很常见，犯人一定很重要，冯青山这是为了抓紧时间审讯。
他打开药箱，从里面拿出止血药，给魏忠文伤口上了一些，然后用纱布开始包扎。
冯青山左右也是闲着，迈步来到近前，目光一瞥，看见魏忠文胳膊上的几处擦伤，心里不由得一动。
“魏老板，这些擦伤是怎么弄的？”冯青山问道。
魏忠文说道：“在胡同里骑车，不小心在墙上剐的。”
冯青山对这种解释半信半疑，他沉思了片刻，说道：“李医生，你觉得，这种伤是怎么造成的？”
李医生看了一眼，说道：“只有从高处摔下来，才能造成这种不规则的擦伤，如果像他所说，骑车在胡同里剐到了墙，那种伤是成片的，面积会很大。”
冯青山笑道：“魏老板，听到了吧？这才是合理的分析！”
李医生说道：“冯处长，这些擦伤也要处理吗？”
冯青山摆了摆手，说道：“不需要，魏老板英勇顽强，骨折了都能跑一个半小时，怎么会在意这点小伤呢？”
李医生收拾好药箱，说道：“那我回医务室了，有事儿您再叫我。”
冯青山说道：“好的，李医生，辛苦了。”
“您客气。”李医生转身出了审讯室。
“魏老板，现在告诉我，给你通风报信的那个人是谁！”冯青山的心情非常愉快，因为他发现了一个重要线索！
魏忠文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冯青山冷笑道：“别跟我做糊涂！你能派宝根去青年路发报，说明并没有察觉到危险，所以，我们查抄古玩店之前，有人提前通知了你！”
魏忠文默然不语。
冯青山继续说道：“还有，你胳膊上的擦伤提醒了我，你本来是打算翻墙逃走，结果没有成功，从上面掉了下来，这才造成了这些擦伤！”
白举民忍不住低声说道：“处长，不对吧？那么高的墙，他这种腿脚，怎么可能上得去？”
“动动你的脑子，没看见那辆脚踏车吗！”对手下问出这种蠢话，冯青山很是生气。
白举民恍然大悟，拍着额头说道：“怪不得这家伙把车骑那儿去了……”
冯青山从桌子后面绕出来，来到魏忠文面前，掏出香烟递过去，说道：“要不要来支香烟，稳定一下情绪？”
“不需要！”魏忠文冷然说道。
冯青山笑了笑，点燃了一支香烟，吞云吐雾抽了两口，说道：“我本来还在奇怪，像毛志淳那种好身手，而且还拿着枪，怎么会被一个瘸子用板砖拍死？现在我明白了，那是因为，你有帮手！”
魏忠文冷哼了一声，说道：“你觉得他是好身子，在我眼里，连小孩子都不如！”
冯青山说道：“这么说，你没有帮手？”
“没有。有帮手的话，我早逃走了，还能坐在这里吗？”魏忠文这么说，是不想把线索引到姜新禹身上。
冯青山摇了摇头，目视着魏忠文，说道：“你在说谎！如果没有帮手，你为什么会想到从那堵墙翻过去？以你现在这种情况，没人帮忙，就算没从脚踏车掉下来，你也不可能上到墙头！”
魏忠文心里暗暗吃惊，这个冯青山还真是不简单，通过一点线索，竟然猜对了所有细节！
白举民说道：“处长，别跟他废话了，大刑一上，不怕他不招”
冯青山沉思了半晌，心里有了新的打算，说道：“很晚了，大家累了一天，都回去休息吧！”
白举民愕然，本以为今晚要熬通宵，没想到竟然不审了，说道：“处长，要我说，打铁要趁热……”
冯青山说道：“别再说了，通知医务室，马上给犯人做手术！”
…………
第二天，上午九点钟。
保密局堰津站。
站长室。
冯青山把事情经过，详详细细讲述一遍，
乔慕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起获了电台，说明魏忠文是一个重要人物！青山，能不能撬开他的嘴，就看你的了！”
“站长，琢玉阁古玩店位于运河北街，听说姜队长也光顾过……”
“怎么，你还是怀疑他？”
“您不觉得太凑巧了吗？”
乔慕才淡淡的说道：“姜新禹在堰津多年，多少也攒了一些家本，去了几趟古玩店，无非是想把家里的古董变现，这种事大家心照不宣，没必要大惊小怪。”
冯青山说道：“我认为，给魏忠文通风报信、打死毛志淳，以及试图帮着魏忠文逃走的人，应该是同一个人！”
“唔……很有可能！”对这个判断，乔慕才也很赞同。
“尤其是毛志淳的死，我觉得疑点最大！”
“接着说！”
“毛志淳是行动队的组长，在临澧特训班受训时，所有科目考核全部是甲等！站长，这样一个人，竟然在没有丝毫反抗的情况下，被人用板砖拍死……”
乔慕才目光一闪，说道：“你是说，熟人下的手？”
“而且还是他非常信任的熟人！”冯青山斩钉截铁的说道。
乔慕才沉思了半晌，觉得冯青山分析的非常有道理，说道：“你打算怎么办？”
冯青山趋前一步，说道：“行动队五组的八个人，每个人都有嫌疑！另外，姜队长就住在附近，原则上来说，他的嫌疑也不小！”
乔慕才颇有些拿不定主意，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步，说道：“调查五组那些人，倒是没问题……不过，凭着捕风捉影的猜测，调查行动队长，是不是太儿戏了？”
“您看这样行不行，让我和姜队长共同审讯魏忠文！”乔慕才说道。
第715章 无动于衷
一个小时后。
审讯室内，冯青山和姜新禹并肩而坐。
冯青山客气的说道：“姜队长，可以开始了吗？”
姜新禹面沉似水，冷冷的说道：“可以！”
他有理由表现出不满，这么重要的抓捕行动，行动队长竟然被蒙在鼓里，换成谁也不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对姜新禹的态度，冯青山只当没看见，轻咳了一声，吩咐道：“带犯人！”
过了一会，门外传来脚镣拖地的声音，在两名特务的看押下，魏忠文走进了审讯室。
冯青山看了一眼魏忠文胳膊上的纱布，说道：“听医务室说，你的手术很成功，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魏忠文不卑不亢的说道。
“所以说，对待你们这些赤色分子，我们非但没有见死不救，还给你治伤，好言相劝，可以说是仁至义尽！你应该知恩图报才对，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争取减罪的机会！”
“我没什么好说的。”
“常言说的好，识时务者为俊杰！魏忠文，你是一个聪明人，应该知道和正府对抗的下场！”
说完这番话，冯青山好似才想起来一样，说道：“哦，对了，姜队长，你们应该认识吧？”
姜新禹说道：“认识。真没想到，他竟然是共党分子！”
“说起来也真是巧啊，共党的交通站，竟然接待过保密局的行动队长……”
“很巧吗？我不觉得。运河北街附近的书店、理发店、米铺、杂货店，甚至是当铺，我都光顾过，跟店里的老板起码能混一个脸熟。”
“说的也是……不过，共党非常狡猾，说不定，这个魏忠文早就知道你的身份！”冯青山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姜新禹皱了皱眉，说道：“冯处长，你什么意思？我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冯青山连忙说道：“别误会，我是说，他假装不认识你，其实是想伺机……伺机策反！”
“冯处长的思路奇特，想法天马行空，在下佩服！”姜新禹淡淡的说道。
“哪里哪里，我只是觉得有这种可能……”冯青山拿起桌上的文件夹，打开看了一会，说道：“魏忠文，你的情况，我们基本都掌握了，咱们闲言少叙！现在告诉我，你的上线是谁？你们怎么联络？”
魏忠文说道：“我只能告诉你一句话，我宁死，也不会出卖自己的同志！”
冯青山看了姜新禹一眼，语带双关的说道：“你不出卖同志，你的同志也许并不领情，我甚至怀疑，他若是看着你受罪，可能会无动于衷！”
姜新禹说道：“魏老板，只要你肯交待，条件随便提！”
魏忠文昂然而立，脸上露出轻蔑之色，说道：“别做梦了，要杀要剐，给个痛快吧！”
冯青山一摆手，吩咐道：“动刑！”
行刑手把魏忠文拖拽过去，扒掉上衣，呈大字型绑在木桩上。
“啪！”
“啪！”
“啪！”
“啪！”
皮鞭抽打在魏忠文身上，每一鞭子下去，立刻留下一道血痕。
姜新禹表面坦然自若，心里如同是沸腾的油锅，那种煎熬，那种折磨，不亚于受刑中的魏忠文！
就像冯青山说的一样，他只能表现出无动于衷的样子。
魏忠文紧咬着牙关，强忍着不发出喊叫声，他心里很清楚，这只是开始，更残酷的折磨还在后头。
冯青山冷眼旁观，试图从姜新禹的面部表情中，获取一些微妙的信息。
然而，他失望了。
姜新禹翘着二郎腿，漫不经意的翻看着手边的文件夹，眼前发生的一切，似乎全不放在心上。
冯青山心中暗想，难道自己看走眼了，内鬼另有其人？
“冯处长，犯人晕过去了。”行刑手停下了鞭子，大声说道。
冯青山起身来到近前，抬起魏忠文下巴看了看，说道：“这么不禁打？”
白举民在一旁说道：“刚做过手术的人，身体都很虚弱，我估计，可能是这个原因。”
“弄醒他！”冯青山说道。
“哗！”
一桶凉水泼在魏忠文脸上。
魏忠文慢慢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冯青山，勉强咧嘴笑了一下，喘息着说道：“还有什么花样，都使出来吧！我这把骨头，还受得住！”
冯青山冷冷的说道：“在保密局逞英雄充好汉，你很快就会知道，什么叫悔不该当初！来人，继续！”
回到座位上，冯青山说道：“姜队长，对付这种顽固不化的人，你有什么高见？”
姜新禹说道：“高见谈不上，只是一点建议，既然魏忠文刚动过手术，我倒是担心，他会死在审讯室！”
冯青山微微点了点头，思索了一会，吩咐道：“去把宝根带来！”
“是！”特务转身走了出去。
几分钟后，宝根被带了进来，他还没有经过刑讯，只是在情报处安全屋，简单是审问了一下。
朝夕相处一年多，除了同志之间的关系，平时的日常生活中，魏忠文更像是一个长辈，对宝根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如今亲眼目睹魏忠文遭受酷刑折磨，宝根心里难受极了，他双拳紧攥，牙齿咬得格格直响。
冯青山看了他一会，和颜悦色的说道：“宝根，你说自己是一个发报员，什么都不住知道，我可以相信你。但是，当晚发报的内容，你肯定知道！”
“我忘了。”宝根昂着头说道。
“昨晚发生的事，怎么可能今天就忘了，你不是忘了，是不想说吧？”冯青山慢斯条理的说道。
宝根沉默不语，把脸扭到另一侧，不忍心去看魏忠文受刑的场景。
冯青山说道：“只要你说出电文内容，我马上让他们停手！其实，只是一份电文稿而已，又不是让你出卖别人，说起来也不算是背叛你的组织！”
宝根继续保持沉默，他当然知道那份电文稿的重要性，当时连同密码本一起烧掉，就是担心敌人会从中找到线索，查到情报员百合的身份。
冯青山思索片刻，招手叫过白举民，淡淡的说道：“再这么打下去，魏老板怕是受不了，我们不是有凳子嘛，伺候他休息一下！”
第716章 老虎凳
冯青山口中所说的“凳子，指的就是老虎凳。
一张长条木凳，靠背是一个十字架形状，犯人坐上去，头部和手脚都用绳子固定住，这是为了防止犯人挣扎。
刑讯时，在犯人脚下垫青砖，直至垫到人体无法承受的高度，这种折磨极其残忍，受刑者所受到的痛苦，犹如是身体断开了一般。
清末时期，老虎凳在监狱中盛行，当时也称为无情木，因为审讯效果极佳，慢慢在审讯中流传开来。
日军侵华期间，为了对付抗日志士，日本人不仅将这种古老的刑具发扬光大，而且还加以改良。
用绳子反复勒住犯人脖子，据说是根据医学原理，新发明的复合式刑具，让受刑者感受到加倍的痛楚。
抗战胜利后，很多开明之士纷纷呼吁，要求正府废除这种惨无人道的刑具。
事实上，在警察局之类的执法部门，老虎凳也确实不再使用了，因为也没有那个必要。
保密局是情报机构，涉及都是谍匪大案，只要能问出口供，自然是可以不择手段！
“啊、啊、啊——”
在垫到第四块青砖时，魏忠文终于忍不住发出惨叫。
人终归是血肉之躯，即使拥有钢铁一般的坚强意志，也无法承受这种非人的折磨，这是在挑战人的生理极限！
宝根身体颤抖着，猛扑了过去，嘶吼着喊道：“住手！住手！你们这些畜生！”
两名特务冲过去，把宝根死死的按在地上，喝道：“老实点！”
冯青山叹了口气，说道：“说心里话，我也觉得残忍，可是能怎么办？上面交待的命令，你们一个字都不肯说，让我怎么去交差？宝根，我还是那句话，你说出电文内容，我就停止用刑！”
“我、我不能说……”宝根的声音越来越弱，他的神经已处在崩溃边缘。
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冯青山暗自高兴，只要再持续一会，宝根很可能会交待电文内容。
只要开了口子，他会交待的更多，人都是这样，既然能说一点，就会觉得还可以说一点。
“处长，犯人又晕过去了！”
“弄醒他！”
冯青山可不想半途而废，正在关键时候，必须持续施加压力，错过这个机会，这招下次用可能就不灵了。
“哗！”
一桶凉水泼了下去，魏忠文纹丝未动。
姜新禹站起身，来到魏忠文近前，翻开眼皮看了看，没有丝毫犹豫，说道：“瞳孔在放大，赶快送去抢救！”
冯青山狐疑的说道：“真有这么严重？”
“你最好相信我，即使现在送去抢救，能不能救活还在两说！”姜新禹冷冷的说道。
姜新禹说的这么肯定，冯青山也不敢大意，啥也没问出来，就把犯人折磨死了，这可不是他想看到的事。
特务们七手八脚把魏忠文解下来，抬着去了医务室，审讯也就此暂停。
宝根刚才心神激荡，险些把电文内容说出来，现在仔细想一想，其实是中了冯青山语言上的圈套。
即使今天停止对魏忠文动刑，那明天呢？后天呢？保密局得不到满意的口供，审讯肯定还会继续下去。
从审讯室出来，宝根感到手脚冰凉，自己的一念之差，差点儿稀里糊涂当了叛徒！
十几分钟后，冯青山来到医务室，对姜新禹还是不放心，甚至有些怀疑，他会不会是为了中止审讯？
抢救室门一开，李医生走了出来。
冯青山赶忙问道：“李医生，犯人怎么样了？”
李医生摘下口罩，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说道：“幸亏送来的及时，再晚五分钟，他的命就保不住了。”
“虽说动了刑……怎么会危及到性命呢？”冯青山不解的说道。
李医生说道：“我听白组长说，给犯人用了老虎凳？”
“没错。”
“这就对了，犯人的左腿，本来就有旧伤，上了老虎凳，加重了伤势，剧烈的疼痛引发了心率过速！”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命是保住了，但是左腿严重骨裂，肿的不成样子，短时间内，我建议，最好不要再用刑。”
“好，我知道了！”
回到情报处处长室，冯青山心想，既然暂时不能审讯魏忠文，那就只能在宝根身上下功夫了。
好在这个年轻人，很容易感情用事，看上去比较好对付，估计问出口供可能性很大。
“笃笃！”
房门响了两下，乔慕才推门走了进来。
冯青山赶忙站起身，说道：“站长，您有事啊？”
乔慕才说道：“情况怎么样了？”
“本来进行的很顺利，只是中间出了一点小意外，魏忠文受不住酷刑，差点死在审讯室，幸亏姜队长发现及时……”
“那你对姜新禹还有怀疑吗？”
“站长，事情还没有最后定论，我觉得还要看审讯结果。”
乔慕才说道：“青山，这么跟你说吧，假设你是那个内鬼，发现可能会出卖自己的同党，马上就要死了，你会不会出言提醒？”
冯青山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说道：“不会。”
乔慕才轻轻翘着桌子，加重着语气，说道：“所以啊，姜新禹如果是共党，这种天赐良机，他怎么会不抓住？还让你赶紧抢救魏忠文，这种事合理吗？”
冯青山沉思了半晌，缓缓点了点头，说道：“您说的有道理，卑职受教了！”
“既然受教了，就把监视姜队长的人撤回来了吧，整天抱怨人手不够，到头来人手都用在内耗上了！”乔慕才颇为不满的说道。
“您……都知道了？”冯青山尴尬的说道。
派人监视姜新禹，冯青山没有向乔慕才汇报，本能上认为以他们之间的关系，乔慕才不会同意自己这么做。
乔慕才看了看他，说道：“我要是什么都不知道，当不当这个站长，还有必要吗？”
“对不起，站长，我不是故意隐瞒，最近事情很多，一时之间……”
“好了，别再说了！你现在手里攥着两个共党，只要让其中一个开口，怎么也比监视自己人强的多吧？”
“卑职明白了！您放心，我这就把人撤回来！”
乔慕才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第717章 周六
情报处处长室。
白举民惊讶的说道：“处长，为啥忽然撤回对姜队长的监视？”
冯青山说道：“原因很多。总之，你照办就是了。”
自己隐瞒不报的行为，受到了乔慕才的警告，况且姜新禹今天表现的无懈可击，两方面综合考虑，服从命令是明智之举！
白举民不敢再多问，躬身说道：“是！我马上通知他们撤回来。”
“另外，派人去一趟平谷夏各庄，找到一个叫韩彩菊的女人，连同她的儿女，都接到堰津来。”
“韩彩菊是谁？”
“魏忠文的老婆。”
白举民眼睛一亮，伸出大拇指，赞叹道：“处长，您这招太高明了！”
“找人模仿魏忠文的笔迹，写一封家书，就说他病重，让韩彩菊速来堰津。”
“明白！”
“还有，平谷现在是共党的地盘，你千万要小心行事，就说自己是古玩店的伙计！”
“您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冯青山抬腕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下午四点钟，说道：“今天先这样，明天一早，提审宝根！”
白举民提醒着说道：“处长，您忘了，明天是公休日……”
冯青山看了他一眼，颇有些无奈的说道：“是休息重要，还是审问犯人重要？”
白举民窘迫的说道：“卑职不是那个意思，我以为……”
“不要总是你以为，身为一名情报人员，多用用这儿！”冯青山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是！”白举民恭声说道。
…………
行动队长室。
姜新禹站在窗前，看着白举民的手下陆陆续续回到站里，他知道，冯青山对自己的监视，很可能已经解除了。
上午在审讯室的时候，姜新禹曾闪过一丝犹豫，他心里很清楚，只要多耽搁一会，魏忠文必死无疑！
那样的话，自己的安全就会得到了保障，只不过，这种违背人性和良知的恶念，即便是想一下，都觉得不寒而栗！
魏忠文是同志、战友！他为了保护自己，忍受着非人的折磨，若是不救他，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
殊不知，正是因为这种逻辑上说不通的举动，让乔慕才坚定的认为，姜新禹不可能是共党分子！
所以说，每个人都一样，当你觉得自己吃亏的时候，其实未尝不是福气。
那辆通讯侦测车开了回来，停在院子里，汽车班的人拎着油桶，正在往油箱里加油。
姜新禹想了想，简单收拾了一下，锁好房门，拎着公事包迈步下楼。
他信步来到侦测车近前，抬头看了看天空，说道：“晚上可能有雨，侦测车记得开进车库，淋坏了可是大事！”
电讯科的人说道：“您放心，加完油，马上就送车库。”
“情报处运气真好，第一天就蒙对了地方，破获了这么大的案子！”姜新禹感慨着说道。
跟姜队长闲聊，电讯科的人毫无戒备，笑道：“谁说不是呢，侦测车刚组装完，就测到了敌台电波，运气确实好！”
姜新禹心里一动，他们不可能在大马路上组装侦测车，那就是说，在青年路有情报处的秘密据点！
“嗳，把烟掐了，没看见加油呢吗？说你呢！”姜新禹对一名刚从楼里出来的特务呵斥道。
特务赶忙扔了烟头，在地上踩灭，恭声说道：“对不起，姜队长，我没留意……”
姜新禹回到自己车上，开车离开了堰津站。
目送着轿车走远，那名特务悻悻的说道：“离着八丈远呢……”
司机班的人加完了油，拧上油箱盖，笑道：“兄弟，你还别不服气，这是高标号汽油，一个火星飘过来，就等着听响儿吧！”
…………
院子里，童潼坐在藤椅上，在榕榕脸蛋上亲了一口，说道：“我是谁？”
榕榕忽闪着大眼睛，嘴里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童……”
“再说一次，我是谁？”
“童。”
童潼兴奋的嚷道：“美奈，快出来快出来！”
听见童潼咋咋呼呼的叫喊声，小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匆忙跑了出来，说道：“童小姐，咋了？”
“美奈呢？”童潼头也不回的说道。
“太太洗澡呢。”
“那没事了。”
“哦……”
小纽扣拎着酱油壶走出来，见童潼一副喜不自胜的样子，说道：“小姐，有啥高兴事，说出来听听呗？”
院门一响，姜新禹迈步走了进来。
“新禹，快过来！”童潼急切的说道。
姜新禹说道：“怎么了？”
童潼掩饰着心里的得意，一本正经的榕榕说道：“乖宝儿，再说一次，我是谁？”
看见姜新禹回来了，榕榕早把这茬儿忘了，在童潼怀里挣着小手，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童潼柔声说道：“榕榕，等一下再让爸爸抱，再给小姨说一次，我是谁？”
“来，爸爸抱抱！”姜新禹接过了榕榕，然后对童潼说道：“你让她说什么？”
“榕榕刚才叫我名字了，神奇吧？”童潼显摆着说道。
“小孩子学话阶段，很正常。”
“才不是呢，小孩子学的第一句话，一般都是爸爸妈妈，很少有这样的！”
“你怎么知道？”
“书里说的！”
因为有了榕榕，童潼最近很喜欢研究幼儿方面的书籍，经常一看就是几个小时，竟然都不觉得枯燥泛味。
小兰系着围裙，脸上手臂上沾了很多面粉，从屋子里出来，说道：“小纽扣，酱油买回来没有？……先生回来了。”
童潼对姜新禹说道：“明天是公休日，美奈说庆祝一下，晚上包海鲜馅饺子。”
这段时间忙的焦头烂额，姜新禹忽略了今天是周六，如果宝根的电报没发出去，必须把消息再送一次！
紧急情况下的备用联络方式，就是周六晚七点钟，在林深路的佳乐咖啡馆和接头人见面！
现在刚刚六点钟，从运河北街到林深路，只隔着一条街，步行有十几分钟就走到，时间还来得及。
姜新禹一拍额头，故作恍然状，说道：“差点忘了，一会还得出去一趟。”
童潼疑惑的说道：“马上吃饭了，你要去哪？”
“额……公务。”姜新禹敷衍着说道。
说完这句话，他把榕榕交给童潼，快步进了屋子，沿着木楼梯上楼。
第718章 铁锤
从楼上下来时，姜新禹换了一身灰色西装，配上雪白的衬衫，整个人看上去神采奕奕。
——灰色西装，蓝色条纹领带，银色领夹，外加一包美女牌香烟，就是这次接头的暗号！
童潼怔怔的出神，这套衣服是她送给姜新禹的礼物，那时候本以为是一桩美满姻缘，现在都成了让人纠结的记忆。
房门一响，服部美奈走了进来，一边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说道“新禹，回来了。”
“马上还得出去一趟，不用等我吃饭。”姜新禹说道。
“刚回来就要走？”
“公务。”
说着话，姜新禹推门走了出去。
服部美奈叹了口气，对童潼说道“看到了吧，一周有三四天都是这样，保密局有那么忙吗？”
童潼醒悟过来，思索了一会，说道“美奈，你没看见，新禹换了衣服吗？”
“看见了，怎么了？”
“公务还要换新衣服？”
“……你啥意思？”
“笨！男人一臭美，准儿有事！”
服部美奈失笑道“你这都是从哪听说的？”
童潼哼了一声，嘟囔着说道“还用听说嘛，我老爹每次娶回一个姨娘之前，都把自己收拾的像朵儿花一样！”
服部美奈勉强笑了笑，说道“别瞎说了，你还不了解新禹嘛，他不是那样的人……”
越是在乎就越怕失去，让童潼这么一说，服部美奈嘴上不愿意承认，心里也觉得没底。
童潼看出了服部美奈的不安，戏谑着说道“嘴硬！”
“真没有，我相信他。”服部美奈说道。
童潼想了一下，把榕榕塞给服部美奈，说道“算了，谁让我多事呢，我去帮你看看，他到底在搞啥名堂！”
服部美奈惊讶的说道“你要干嘛？”
童潼嬉笑着说道“跟踪！”
服部美奈吓了一跳，犹豫着说道“这……不好吧？要是让新禹知道了，一定会很生气。”
童潼本来也只是随口一说，现在反而来了兴趣，满不在乎的说道“怕啥子嘛，就说是我的主意，看他能把我怎么样！走了！”
“嗳……”服部美奈叫了半声，童潼已经走出了客厅。
…………
姜新禹并没有开车，这是为了不想太引人注意，而且距离又很近，沿街走走停停，在六点五十分的时候，来到了林深路。
佳乐咖啡馆的老板是一位华侨，充分考虑了中国人的审美习惯，门店的整体装饰，颇有些中西合璧的风格。
姜新禹在街边买一包美女牌香烟，暗中观察了一会，没发现可疑之人，这才迈步进了咖啡馆。
咖啡馆生意清淡，稀稀落落坐了四五桌客人。
“先生，您几位？”服务生殷勤的说道。
“两位。给我找一个安静的桌位。”姜新禹说道。
“您这边请。”服务生把姜新禹引领到靠窗的桌位。
靠窗的桌位很清静，有一堵承重墙挡着，其他桌的客人，看不到这桌客人在做什么。
姜新禹伸手拉上窗帘，坐在正对着门口的方向，说道“两杯咖啡。”
服务生说道“您的朋友还没来，先给您上一杯行吗？”
“可以。”姜新禹掏出香烟放在桌上。
过了一会，店门一响，服务生快步迎上前，热情的打着招呼，说道“楚女士，您一个人吗？”
姜新禹闻声抬头一看，楚潇潇迈步走了进来。
楚潇潇漫不经意的四处看了看，一眼看到了姜新禹，对服务生说道“我约了朋友。”
说着话，径直朝姜新禹走了过来，微笑着说道“姜先生，你好。”
“楚老板，这么巧啊？”姜新禹站起身说道。
楚潇潇说道“是啊，我有喝咖啡的习惯，只要有时间，就过来坐坐。姜先生，听说十字街的花解语，有紫罗兰出售，是真的吗？”
“我不懂花，连月季和玫瑰都分不清，只知道十字街的梧桐树很有名。”姜新禹面色平静的说道。
这两句话，就是他和接头人的暗语。
楚潇潇拉开椅子坐下，低声说道“你好，百合同志，我就是铁锤！”
“你好。交通站遭到敌人的破坏，我只能和你联络。”
“我都知道了，说正事吧。”
“延安有保密局的特务，代号铁面佛！”
“有他的详细资料吗？”
“没有。乔慕才要求铁面佛提供一号首长坐标，我怀疑，是要一号首长不利！”
“他们要搞暗杀？”
“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前一段时间，乔慕才收到延安回电后，立刻给驻军打电话，如果是暗杀行动，他没必要通知驻军。”
“那会是什么呢？”
“我认为，更像是要进行定点轰炸！”
“飞机轰炸？”
“对！”
楚潇潇沉思了一会，缓缓点了点头，说道“你分析的很有道理，如果是暗杀行动，需要详细地址，只要求提供坐标……没错！一定是飞机轰炸！”
姜新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说道“只能说是可能性更大，并不能完全排除暗杀行动！”
“好！今晚我就发报，让延安提高防范！”
“另一方面，要尽快把铁面佛找出来，能知道首长的具体位置，说明他的身份不一般，很可能已经渗透进了高层！”
“非常有可能……”
“另外，还有一件麻烦事。”
“什么麻烦事？”
“被捕的发报员宝根，我感觉……可能要坏事！”
“他知道多少？”
“如果他供出电文稿内容，乔慕才就会把泄密者的身份，锁定在站里的高层，我将会是重点怀疑目标！”
“你要除掉他？”
“宝根现在是重点保护对象，就算能除掉他，我也很难做到全身而退，况且，他现在还没有叛变……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楚潇潇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我会向组织反应这个情况，在必要时，安排你全家撤离堰津！”
姜新禹摇了摇头，说道“还没到那一步，就算宝根招供，他们对我只是怀疑而已，最多是降职使用，或者是调离保密局。”
“还没有其他情况吗？”
“没了。”
姜新禹拿起糖罐，往咖啡里加了一块方糖，说道“其实，我早就觉得你有问题，甚至还为此查过你的底细！”
楚潇潇眉毛一挑，微笑着说道“是吗？说来听听，我哪里露出了破绽？”
姜新禹说道“有一次，我去书屋接我太太，在从来没见过面的情况下，你居然知道我是谁！”
楚潇潇回忆了一会，伸手抚着额头，说道“看起来，我还是缺少经验，幸亏你是自己人……”
她忽然笑了笑，说道“不过，彼此彼此，我对你的真实身份也怀疑过！”
“哦？”
“那天纯属凑巧，我发现有人在调查你，他们翻了垃圾桶，试图收集证据……”楚潇潇闭了嘴，因为姜新禹对她使了一个眼色。
童潼冷着一张脸，大步走了过来。
。
第719章 安抚
姜新禹站起身，说道“童潼，你怎么来了？”
童潼面沉似水，对楚潇潇怒目而视，说道“姜新禹，这就是你的公务？”
“哦，那个……公务办完了，进来喝杯咖啡，刚好偶遇楚老板，就坐在一起聊了聊。”没有更好的借口，姜新禹只能这么说。
“家里在等你吃饭，你跑来和别的女人喝咖啡，还什么偶遇，……骗鬼去吧！”童潼大声说道。
听到争吵声，咖啡馆里的客人，包括服务生都向这边看过来，好在有堵墙挡住了视线，他们什么都看不到。
楚潇潇知道，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要是引来特务的注意，那可就麻烦了，她站起身说道“童小姐，你信不信也好，事情确实是这样，如果给你带来了困扰，我很抱歉！”
说完这番话，楚潇潇低着头快步走出咖啡馆。
“你不能走，把话说清楚！”童潼不依不饶，作势要追出去。
姜新禹一把扯住她，低声说道“童潼，你闹够了没有？”
童潼气呼呼的坐下，顺手拿过姜新禹的咖啡喝了一口，说道“你这么做，怎么对得起美奈，怎么对得起……榕榕！”
她本想说，你怎么对得起我，话到嘴边，硬生生换成了“榕榕”二字。
姜新禹做着下压的手势，示意童潼把声音放低，说道“你要把整条街的人都喊来吗？再说了，我做什么了！”
童潼总算把音量降下来，愤怒的说道“你和那个女人……勾勾搭搭！不清不楚！不要脸！”
她现在非常气愤，本来是抱着胡闹的心态，成心和美奈开一个玩笑，没想到玩笑竟然成真！
姜新禹无奈的说道“童潼，你冷静一点，听我解释……”
“解释呀？我听着呢！”
“认识这么久了，你觉得，我是那种到处沾花惹草的人吗？”
“哼，孤男寡女，在这里偷偷约会，能有啥好事！”
姜新禹知道，必须安抚住童潼，这件事要是传出去，难说特务会不会因此盯上楚潇潇。
想到这一点，姜新禹温言说道“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美奈和你，我怎么可能喜欢其他女人？”
这句话让童潼脸色缓和下来，轻咬着下唇，目不转睛的看了姜新禹一会，嘟囔着说道“你是怕美奈知道，故意说这样的话哄我，男人有钱就学坏，你有钱还有权，坏的更快！”
姜新禹言辞恳切的说道“我哄你干嘛？这是我的心里话！”
“还是骗人！美奈没回来的时候，你对我也是忽冷忽热，一点都不主动……”最后一句话，童潼几乎是从嗓子眼儿发出的声音。
为了安抚住童潼，姜新禹豁出去了，尽量用温柔的语气说道“在中原百货，我亲稳过你，如果不喜欢你，我怎么会那么做呢？”
想起那天的情景，童潼脸上飞起一抹嫣红，稍微忸怩了一会，说道“你说的是真心话吗？”
“当然。”
“你发誓！”
“发、发什么誓？”
“说你是真心喜欢我！”
“……好！我发誓，真心喜欢童潼，如有半句假话，叫我、叫我天打雷……”
一只柔软的手伸过来，捂住了姜新禹的嘴，童潼目光中闪耀着喜悦之色，低声说道“别说了，我信你！”
…………
十几分钟后，两人离开了佳乐咖啡馆。
姜新禹心里很纳闷，以自己的反跟踪能力，竟然没发现童潼，她是怎么做到的？
在街上走了一会，姜新禹说道“童潼，你怎么知道我在佳乐咖啡馆？”
“你猜！”童潼得意的说道。
她和服部美奈相处久了，耳濡目染之下，彼此都受到对方影响，连口头禅也一并学来了。
“猜不到。”姜新禹摇了摇头。
童潼抿嘴笑道“从街头到街尾，我一家一家找过来！怎么样，想不到吧？”
“……真有你的！”姜新禹心里感慨着，这种事也只有童潼能做出来。
见姜新禹停下脚步，童潼回身问道“怎么不走了？”
“你先回去吧，我再等一会儿。”
“为啥？”
“咱们一起回去，美奈肯定要询问原因，到时候又要解释一遍！”
“那我怎么和她说？”
“就说没看到我。”
“好吧……你去哪？”
“书店！”
两人在街上分开，目送着童潼走远，姜新禹在心里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摆平了这次意外事件！
正准备去书店待一会，忽听身后有人说道“姜先生，这么巧啊？”
吴景荣迈步走了过来，在他身旁还跟着吴太太，姜新禹赶忙说道“呦，吴先生，吴太太，您二位这是？”
“吃饱了，出来散散步，俗话说，饭后百步走，能活九十九嘛！”吴景荣微笑着说道。
姜新禹说道“您平时应该多出来走走，确实对身体有好处。”
吴太太在一旁说道“姜先生，就一个人啊？”
姜新禹说道“我去一趟书店。”
“哦，是这样啊……”吴太太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看见她这副表情，姜新禹心里清楚，自己和童潼在街边说话，一定是被他们看见了，以为是什么桃色瓜葛。
吴太太说道“姜先生，有件事跟你打听一下。”
“您说。”
“新蕊要在北平待多久？这么长时间，她也没往家里打一个电话，我心里惦记……”
吴景荣轻咳了一声，低声呵斥道“谁告诉你新蕊在北平呢？信口开河！”
王新蕊执行的是秘派任务，吴景荣虽然知道内情，但是从安全角度考虑，他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他的太太！
吴太太这么一说，等于是告诉姜新禹，吴景荣对外泄露了机密，按照保密局家规，罪名可着实不小！
“姜先生，你别多想，我瞎猜的、瞎猜的……”吴太太略有些紧张的说道。
姜新禹笑道“我什么都没听见，您也什么都没说。”
吴太太放下心，附和着说道“对对对，我啥也没说。”
吴景荣板着脸说道“你到前面等着，我和姜先生说几句话。”
。
第720章 我可能做不到
九月的堰津气候宜人，吴景荣和姜新禹站在街边，低声交谈着。
“家里有个碎嘴的婆娘，有点事没完没了，真让人受不了！”
发了两句牢骚，吴景荣话锋一转，说道姜队长，我听说，你和汪敬旻素有来往，关系一直处的不错。”
对这种明显的明知故问，姜新禹微微一笑，说道“我和汪先生认识差不多快十年了，交情还算过得去，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您说。”
“替我向汪家提亲！”
“提亲？”
“对！思来想去，由你来当这个媒人，再适合不过了！”
“您要给谁提亲？”
吴景荣笑道“还能有谁，当然是王新蕊，她和汪学霖金童玉女，天造地设的一对！”
姜新禹犹豫了一下，说道“可是，您也知道，他们在北平执行密派任务，这个时候提亲……恐怕有些不妥吧？”
“放心吧，我还没老糊涂，不会做出影响密派任务的事情。”
“那您的意思是？”
“双方家长正式见一面，三媒六证，把婚事定下来，说穿了就是要一个名分，他们成了未婚夫妻，就不用担心有人说长道短，将来回到堰津，选一个日子完婚，这件事也就算圆满了。”
“副站长，要我说，汪学霖和王小姐情投意合，让他们慢慢培养感情，这不是很好嘛，现在都提倡婚姻自主，家里没必要过多干涉。”
“唉，不干涉怎么行，说句我不该说的话，真要等到大肚子了，一个姑娘家，以后还怎么做人！”
姜新禹惊讶的说道“您是说，他们已经……”
吴景荣点了点头，看了看等在前面的吴太太，说道“家里这位天天吹枕头风，我也是没办法，实不相瞒，要是没遇见你，我本来也要登门拜访！”
姜新禹知道，以吴景荣的性格，他绝不会捕风捉影，更何况还是他的外侄女。
那就是说，汪学霖和王新蕊没能克制住感情，假戏真做，突破了最后的禁区！
当初派他们去北平，姜新禹最担心出这种事，只是没想到发生的这么快，满打满算没到一年时间。
姜新禹沉吟片刻，说道“过两天，我找机会约一下汪敬旻，我估计问题不大，汪家没理由拒绝这门亲事。”
“那就有劳了！”吴景荣说道。
“您客气。”
两人又寒暄了一会，吴景荣紧走几步，追上了吴太太，说道“很晚了，回去吧。”
吴太太低声问道“说了吗？”
“嗯。”吴景荣点了点头。
吴太太立刻眉开眼笑，热情的对姜新禹说道“姜先生，说起来咱们住的都不远，有时间带着姜太太来家里坐坐。”
姜新禹客气的说道“一定。两位慢走……”
…………
第二天一早。
保密局堰津站。
冯青山掏出钥匙，刚打开办公室门，白举民快步走了过来，说道“处长，你来了。”
“嗯。”冯青山推门走进去，把公事包放在桌上，拿起茶叶罐晃了晃，说道“都准备好了吗？”
“按您的吩咐，准备好了……有件事跟您说一下。”
“什么事？”
“我刚才去了一趟牢房，宝根提出来，要见一见魏忠文。”
冯青山拎起暖水瓶，沏茶饿了一杯茶，说道“见魏忠文？他为什么要见魏忠文？”
“额……宝根说，魏忠文伤的很重，他不去探望一下，觉得心里不安。您看，这事儿该怎么办？”
冯青山想了想，说道“马上要进行审讯，不能让他产生逆反心理……这样吧，你亲自监视，务必做到寸步不离，严防他们互相串供！”
“明白！”
“还有，八点钟准时审讯，别让我等太久！”
“是！”
白举民匆匆走了出去。
冯青山没太当回事，昨天在审讯室内，他就看出来了，宝根是个重感情的人，去探望魏忠文，也是人之常情。
十几分钟后。
医务室内。
魏忠文伤腿已经打了石膏，他现在遍体鳞伤，医生为了便于上药，没有给他穿上衣。
房门一响，在白举民看押下，宝根走了进来，他来到病床前，轻声呼唤道“老魏，老魏，我是宝根。”
过了一会，魏忠文慢慢睁开眼睛，说道“宝根，你怎么来了……”
看着魏忠文身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宝根忍不住掉下了眼泪，哽咽着说道“我、我来看看你。”
魏忠文缓缓抬起手，握住了宝根的手，说道“哭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流血不流泪！别忘了，你是一名坚强的革命战士！”
近一年的相处，对宝根身上的优缺点，魏忠文十分了解。
让宝根上战场杀敌，他一定是那个不惧枪林弹雨，不怕牺牲，冲在最前面的战士！
不过，对于复杂的敌后工作，虽然也受过特科培训，但是因为性格使然，宝根似乎还缺乏足够的思想准备！
昨天在审讯室的情景，魏忠文也看到了，他觉得自己有必要给宝根打打气！
“宝根，永远记住我们的神圣使命，不妥协，不屈服，要有抗争精神……咳咳咳咳！”因为心情过于激动，魏忠文剧烈的咳嗽起来。
宝根默然半晌，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说道“老魏，对不起，我觉得自己做不到……”
听到这句话，魏忠文咳的越发急促，脸色涨的通红，好不容易停止了咳嗽，缓缓说道“宝根，你要当叛徒？”
“用在你身上的那些刑具，我……我可能、可能挺不过去！”宝根垂下头。
白举民对宝根说道“时间到了，冯处长在审讯室等着呢，走吧！”
宝根呆立了片刻，涩声说道“老魏，再见！”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走了出去，身后是魏忠文拼劲力气的嘶吼声“宝根，你这个懦夫！背叛信仰，出卖同志，不觉得可耻吗！”
白举民边走边说道“宝根，别听他胡扯，这年头儿保命要紧！听我一句劝，一会到了审讯室，别硬扛了，遭那罪干嘛……”
宝根一言不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沿着走廊慢慢走着。
。
第721章 以死明志
今天是公休日，堰津站除了情报处的十几个人，只有少数值班人员，整栋楼显得空空荡荡。
审讯室在一楼，进楼门左转最后一间屋子。
在医务室内，听到宝根那番话，白举民多少也放松了警惕，一个认怂的人还能耍出什么花样？
白举民走在前面，两名手下殿后，宝根夹在中间。
虽然没给宝根上手铐，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而且还是在堰津站里，他想逃走连一丝机会都没有！
路过楼梯口时，宝根突然推开白举民，沿着楼梯朝楼上跑去。
白举民毫无防范，踉跄着差点跌倒，扶着墙站稳了，急忙喝道“快抓住他！”
说着话，他当先追了上去，两名特务紧随其后。
“组长，他跑不了！”一名特务说道。
白举民也没太过于担心，这是在楼里，根本无路可逃。
宝根似乎目标明确，路过二三楼，没有丝毫停顿，一口气跑到四楼。
四楼空无一人，所有房间都锁着门，走廊内除了奔跑声，再无其他声响。
麻克明今天值班，听到外面纷乱嘈杂声，带人也赶了过来。
见宝根停下脚步，白举民语气里带着嘲讽，说道“怎么不跑了？，接着跑啊！”
走廊另一侧无路可走，只有一扇半敞开的窗户。
宝根迅速爬上窗台，站在窗沿前，回身吼道“都别过来！”
白举民这才感到情况不妙，赶忙说道“快下来，你有啥要求，尽管提出来……”
对面就是医务室，这个季节都开着窗户。
“老魏，再见了！”宝根对着医务室大喊着。
麻克明说道“不好！他要跳楼！”
白举民立刻掏出手枪，低声说道“谁枪法好，开枪打伤他……”
麻克明摇了摇头，说道“开枪打伤他，他就掉下去了！”
白举民略一思索，把枪收起来，慢慢靠近宝根，说道“宝根兄弟，别犯傻了，你死了，谁会在乎？没人在乎！只有你爹娘最伤心……”
提到了父母，触动了宝根伤心处，他站在窗台上痛哭失声，边哭边大声说道“爹，娘儿子不孝，来世再报答你们！”
一个大男人撕心裂肺的哭泣，让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趁着这个机会，白举民猛然扑过去，伸手去抓宝根的胳膊，他还是慢了一步，宝根纵身一跃，头朝下跳了下去！
“嘭！”
楼下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白举民紧走几步，来到窗前探身向下看，宝根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下是大摊的鲜血。
医务室内，魏忠文听到了宝根的喊声，他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过了一会，护士走了进来，试了试魏忠文的额头，说道“还不错，退烧了。”
魏忠文问道“护士小姐，外面出什么事了？”
护士叹了口气，说道“刚才来看你的那个人，从楼上跳下来了！”
魏忠文吃了一惊，从宝根的表现来看，没想到他能做出这种事，说道“他、怎么样了？”
“当场就摔死了……唉，年纪轻轻想不开，活着多好，为啥一定要死呢？”护士叹息着说道。
魏忠文心里全明白了，宝根不想当叛徒，但是又知道自己挺不过酷刑，所以才用如此惨烈的方式，以死明志！
…………
“铃铃铃！”
电话铃声响起。
“喂……哦，请稍等一下。”小兰转身对姜新禹说道“先生，有电话找您。”
姜新禹起身走过来，伸手拿起电话，说道“喂，哪位？”
“队长，我是麻克明。”
“什么事？”
“宝根死了。”
“……怎么死的？”
“趁着看押松懈，从四楼跳下来摔死了。”
“站长知道了吗？”
“站长刚到。”
“好，我知道了。”
这是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本以为最容易出问题的环节，反而不会再有任何变数！
姜新禹站起身，对服部美奈说道“站里出事了，我得去一趟。”
“难得休息一天，在家里也不得清静。”服部美奈不高兴的说道。
“哦，对了，汪学霐一会来取那本金瓶眉，你交给他就行了。”
“那个古董商放出来了？”
“昨天晚上就放了。”
说着话，姜新禹匆匆走出家门，他没有直接去站里，开着车赶奔林深路。
到了潇潇书屋门前，姜新禹四处观察了一会，推门下了车，迈不走进店里。
现在是上午八点多钟，书屋内空无一人，楚潇潇踩在凳子上，手里拿着抹布在擦拭书架。
“楚老板，给我一份中央报纸。”姜新禹说道。
楚潇潇从凳子上下来，来到柜台前，把一份报纸递过去，说道“店里没人，说吧。”
姜新禹翻着手里报纸，眼睛看着窗外，说道“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宝根同志牺牲了。”
“他是怎么牺牲的？”
“跳楼自杀！”
“哦……”
“还有一件事，就是物资转移。”
“哪类物资？”
“主要是金条银元，还有一些珠宝玉器之类的东西，都是这些年我积攒下来的，交给组织上，能解决很多问题。”
“这件事，我得请示上级。”
姜新禹知道，楚潇潇属于独立情报员，她和堰津地下党并无联系，转移物资肯定要通过上面。
“电报发出去了吗？”
“发出去了。组织上回电说，很快就会给你委派新的联络人，最近一段时间，注意收听短波明码呼叫。”
姜新禹颇感意外，他以为楚潇潇是自己新的联络人，于是说道“有你在，为什么要委派新联络人？”
楚潇潇解释着书说道“主要是考虑到你的身份，我是一个单身女人，咱们两个频繁来往，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想起发生在佳乐咖啡馆的一幕，楚潇潇微笑着说道“况且，童通过昨天那件事，那位童小姐肯定会注意我。”
“她……其实没什么，就是性子太急。”姜新禹说道。
楚潇潇轻轻摇了摇头，目视着姜新禹，说道“童小姐不是性子急，她是嫉妒！姜同志，我提醒你一句，你现在是在犯纪律的边缘！”
。
第722章 忠与奸
保密局堰津站。
站长室。
冯青山垂手肃立。
乔慕才背着手，在他面前走了两趟，说道“知道这叫什么吗？得意忘形，咎由自取！有点功劳就沾沾自喜，说什么煮熟的鸭子飞不了，现在怎么样？煮熟的鸭子呢？”
冯青山说道“站长，对不起，是我大意了，出现了判断上的错误，没想到宝根这么有种……”
“笃笃！”
门外响起敲门声。
“进来！”乔慕才没好气的说道。
房门一开，姜新禹走了进来，说道“站长，哦，冯处长也在。”
“王秘书说，你的车早就进来了，你去哪了？”乔慕才问道。
姜新禹说道“哦，刚去一趟电讯室。”
乔慕才没再继续追问，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本来还指望着，从宝根嘴里问出电文内容，现在可倒好，竹篮打水，空欢喜一场！”
被乔慕才训斥了一通，冯青山感到脸上无光，说道“站长，您不必太担心，宝根充其量只是一个小虾米，魏忠文才是有价值的大鱼！”
乔慕才看了看他，回身坐到办公桌后面，说道“只可惜，这条大鱼宁死不屈，他不开口，什么价值也没有！”
“站长，一个月内，我有把握让他开口！”冯青山信心十足的说道。
乔慕才脸色缓和下来，说道“希望到时候能听到你的好消息！还有，别只盯着这一件案子，魏忠文被抓，共党方面肯定会设立新的交通站，最近一段时间，要密切注意这方面的动向！”
“是！站长，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去吧。”
冯青山对姜新禹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乔慕才端起茶碗呷了一口，说道“新禹，烂摊子让情报处去处理，你就别管了，早点回去歇着吧。”
“站长，这是刚刚收到的密电！”姜新禹把一纸电文放在桌上。
乔慕才拿起电文稿，仔细看了一遍，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汪学霖干的不错，搜集到的这些证据，对我们非常重要，马汉三的好日子不会太长了！”
姜新禹说道“您忘了，不只是汪学霖一个人的功劳，王新蕊的作用也很关键。”
因为吴景荣的原因，乔慕才有些言不由衷的说道“唔，王新蕊……也还不错。”
“那您看，要不要把他们调回来？”
“调回来？为什么？”
“我担心时间太久，他们会暴露身份，毕竟马汉三也不是等闲之辈。”
乔慕才微微一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说道“放心吧，即使暴露了也不要紧，我会在第一时间，通过总部把人救下来！只说汪学霖是在秘密调查党通局，与北平站无关！”
姜新禹沉思片刻，说道“要是这么说……马汉三能相信吗？”
乔慕才冷笑道“他肯定不信！但是，总部的命令，他又不敢不听！”
姜新禹说道“明白了。”
乔慕才把电文稿装进文件袋，然后锁到抽屉里，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昨晚十点钟，在林深路方向，侦测到了电台信号，那里距离你家很近，平时多留意一下。”
“电台位置锁定了吗？”
“锁定了，在林深路路西的桦树林里，等我们的人赶到，什么也没找到，唉，共党现在也学精了，发报经常变换地点，即使锁定了位置，好多都是废旧房屋，或者是在荒郊野外！”
姜新禹知道，发报人一定是楚潇潇，为了不被锁定位置，她竟然在夜里一个人去了桦树林，真是难为她了！
又闲聊了一会，乔慕才看了一眼手表，站起身说道“回去吧，回家好好歇一歇，最近感觉腰酸背疼！”
“您是不是受风了？”姜新禹陪着乔慕才走出站长室。
“嗯，有点。晚上贪凉，开着窗子睡觉。”
“你试试拔火罐，一次就见效。”
“有那么神奇吗？”
“我试过，特别好使……”
谈谈说说，两人下楼来到院子里，乔慕才看了看医务室，说道“走，陪我去会一会这个魏忠文！”
姜新禹早就有心前去，只是担心引起怀疑，这才打消了去探视的念头，况且，在众目睽睽之下，即使见了面也说不了什么。
来到病房前，门口坐着两名情报处的特务，见姜新禹走过来，立刻站起身拦住去路，说道“姜队长，对不起，没有冯处长的命令，任何人不能接触犯人！”
乔慕才背着手走过来，看了看两名特务，说道“任何人，也包括我吗？”
特务赶忙闪退一旁，站长亲自来了，就算是冯青山也拦不住，更何况是他们这种小角色。
病房内，护士正在进行常规检查，魏忠文左手手腕带着手铐，另一头拷在暖气管子上。
宝根出了事，冯青山不敢有丝毫大意，即使没有特务看守，以魏忠文现在的身体状况，连医务室都走不出去。
姜新禹一摆手，护士躬身退了出去。
乔慕才来到近前，打量了魏忠文一会，说道“魏先生，身体好点没有？”
虽然知道乔慕才的名字，但是从来没见过本人，魏忠文说道“你是谁？”
“这位是堰津站乔站长。”姜新禹在一旁介绍着说道。
“哦，原来是站长大人驾到，失礼了！”魏忠文淡淡的说道。
对这种明显不敬的态度，乔慕才并没有生气，拉开椅子坐下，说道“魏先生，其实，你这又是何苦呢？我们不是两国仇敌，都是血脉相连的炎黄子孙，事情闹成这样，从我个人来说，真的很遗憾！”
魏忠文冷笑道“炎黄子孙也有忠有奸，有的人只为满足个人私利，不顾老百姓的死活，他们建立的正府，只是妄图把国家引向独裁专证！对不起，我不屑与这样人血脉相连，如果我的哪根血管流着和他们一样的血，我宁可挑断这根血管！”
乔慕才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说道“魏先生，你的思想太极端了，这个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正府！就好比是一栋房子，你嫌这不好那不好，就应该去努力修缮，而不是看不顺眼的就拆掉，那样的话，房子就塌了！”
。
第723章 有惊无险
“乔站长，那我请问，如果地基烂了，该如何修缮？”
“魏先生所谓的地基烂了，依据是什么？”
“为官者利用职务之便，完全不顾国家千疮百孔，一门心思大肆敛财，中饱私囊，指望这样的正府引领民族复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害群之马，任何时代、任何国家都避免不了，你的观点以偏概全，过于武断！”
“算了吧，争论这些毫无意义，我最后说一句，地基烂了，与其住在摇摇欲坠的房子里，还不如推倒重建！”
听完魏忠文的言论，乔慕才知道，这是一个不可说服的顽固分子，对这种人只能用皮鞭烙铁跟他说话！
从医务室出来，乔慕才感慨着说道：“不得不说，共党对信仰的忠诚度，绝对要好于我们！试问，我们的人若是被俘，宁死不屈的能有多少？”
姜新禹说道：“在这一点上，我不同意您的说法，我们的人遇到类似情况，我相信，虽然不能说百分之百对党国忠诚，但是起码不会比共党差！”
乔慕才摇了摇头，欲言又止，打开车门坐进去，吩咐道：“开车。”
目送轿车缓缓驶离堰津站，姜新禹心中暗下决心，一定要想办法救出魏忠文，这样的同志不能白白牺牲！
…………
回到家里，卧室柜子上摆着一个锦盒，姜新禹问道：“美奈，这是什么？”
“哦，是汪二公子留下的，说是那个古董商送你的礼物。”服部美奈说道。
“他自己来的？”
“嗯，刚走没一会儿。”
姜新禹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只翡翠手镯，拿到窗前对着阳光，呈现出半透明的冰雪状，应该是上好的老坑品种。
“那本书卖了三根金条！”服部美奈说道。
黑市交易有不成文的规定，一律使用金银或者美元结算，这是为了规避法币贬值速度太快。
服部美奈说道：“真想不到，那本书这么值钱！”
姜新禹说道：“那本书存世很少，有可能是孤本，如果再过几年，会更值钱！”
说着话，他把翡翠手镯戴在服部美奈手腕上。
服部美奈随即又摘了下来，放回锦盒里，说道：“哪有戴两只手镯的。”
姜新禹说道：“这只更名贵。”
抚摸着手腕上的玉手镯，服部美奈含情脉脉的看着姜新禹，柔声说道：“在我心里，你送我的这只千金不换！”
看着娇羞可人的妻子，姜新禹忍不住伸手搂过……
“美奈，榕榕睡了吗？”卧室门一响，童潼迈步走了进来。
正在温存的两个人触电一样分开，服部美奈红着脸回过身去，整理着稍显凌乱的衣服。
姜新禹也很尴尬，干咳了一声，说道：“童潼，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童潼依然强词夺理，嘟囔着说道：“大白天的，谁知道你们这样……”
“童潼，谢谢你了，那本书卖出去了。”服部美奈赶忙岔开话题。
童潼说道：“客气啥，都不是外人！”
看到锦盒里的翡翠手镯，童潼眼睛一亮，伸手拿起来，爱不释手的把玩着，赞道：“好漂亮啊……”
服部美奈略一思索，附耳对姜新禹说了两句话。
姜新禹微笑道：“随你心意。”
服部美奈会心一笑，来到童潼近前，说道：“童小姐既然喜欢，就送给你吧。”
“送给我？”
“嗯。”
“不反悔？”
服部美奈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反悔呢。”
“谢谢了！”
童潼也不客气，把手镯戴在手腕上，说道：“好看吗？”
“好看。”服部美奈说道。
童潼转脸对姜新禹说道：“你说呢？”
“还成。”姜新禹说道。
童潼眼珠一转，抓过服部美奈的胳膊，一白一绿两只手镯并举，说道：“那只好看？”
“都好看。”姜新禹敷衍着说道。
童潼从来也不是一个知趣的人，自从姜新禹明确表示喜欢她，就多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说道：“不行，必须选一个更好看的！”
服部美奈息事宁人，不想让姜新禹为难，说道：“当然是童小姐这只更好看。”
姜新禹说道：“你们聊，我去书房。”
来到书房，关好房门，点燃一支香烟，靠坐在椅子上想着心事。
家里的贵重物品大部分要转交给组织，必须让这些东西合情合理的消失，要不然没法和美奈解释！
这件事很容易，布置一个盗窃现场，对姜新禹不是难事，最让他感到头疼的是，如何营救魏忠文！
保密局戒备森严，想要顺利的把人救出去，靠蛮干肯定不行……
想不出头绪，姜新禹伸手打开广播，调到延安新华广播电台波段：“……正值两党和谈之际，昨日午时，两架轰炸机突袭延安，投下数枚炸弹，造成多名无辜群众死伤，这种公开撕毁协议，背信弃义之举，令人愤慨，我方对此表示强烈抗议……”
姜新禹心里很清楚，这应该就是针对一号首长的定点轰炸！
姜新禹坐不住了，关掉广播，起身出了书房，他急于知道结果，瞒报有时候也是一种策略，一号首长究竟怎么样了，现在都不好说。
路过卧室时，隐约听见服部美奈和童潼的说话声，姜新禹没有和她们打招呼，沿着楼梯快步下楼。
…………
十几分钟后。
潇潇书屋。
因为是公休日，书屋的顾客很多，茶室有几名学生模样的青年，一边喝着汽水一边看书。
姜新禹迈步走进店内，四处看了看，说道：“楚老板，有红丝砚吗？”
楚潇潇说道：“没有，红丝砚暂时缺货。”
“走了几家店，都说红丝砚缺货，读书人忽然多了？”
“姜先生是自己用吧？”
“对。”
“我这里有几种上好的瓷砚，要不要看一下？”
“好吧，别白跑一趟就行。”
“您跟我来。”
书屋后面是一间小仓库，楚潇潇打开仓库门，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仓库门有玻璃，能看到外面的情况，楚潇潇找出几方砚台放在桌上，低声说道：“你不应该来，我们见面太频繁了！”
“我知道。”姜新禹拿起一方砚台，翻来覆去的看着，说道：“刚刚听到广播说，胡宗楠部队派飞机轰炸了延安，我实在放心不下。”
对姜新禹的心情，楚潇潇能够理解，并没有过多责怪，说道：“说起来也真是惊险，幸亏你的情报及时，警卫来不及解释，在紧急关头，把一号首长架出了屋子，一分钟后，炸弹准确命中那间屋子……”
“首长没事吧？”姜新禹焦急的问道。
“有惊无险。有两名警卫舍身护住了首长，他们……牺牲了！”楚潇潇神情黯然的说道。
第724章 韩彩菊来了
姜新禹说道：“物资转移的事，组织上怎么安排？”
“最近敌人查的紧，物资转移通道也没有完全建立，所以，这件事暂缓，组织上会在合适的时机，再另行通知你。”楚潇潇说道。
“好吧，那我回去了。”姜新禹随手挑了一方砚台。
“记得收听短波呼叫，大概就在这一两天。”
“我会的。”
两人出了仓房，姜新禹交了砚台钱，立刻离开了书屋。
…………
新泰茶馆。
“话说单雄信，抖丹田大喝一声，呔！李世民，纳命来！李世民大惊失色，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我命休矣！说是迟，那是快，单雄信枪急马快，转眼到了近前，眼见秦王就要命丧当场，忽听一声断喝，单二哥，万万不可！……”
说书人唾沫横飞，把一部隋唐演义讲的绘声绘色，客人们听的聚精会神，仿佛已置身当时的情景当中。
最后面一张桌位，坐着一名男子，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的听书品茶。
看他的年龄也就三十出头，国字脸，头发抹着油光可鉴的发蜡，一身黑色绸布衫，白色对襟衬衣，鼻梁上架着茶色墨镜。
桌上除了瓜子点心茶水，还有一份报纸，这个人似乎是闲得无聊，报纸被折叠成三角形扔在一旁。
姜新禹在桌位间慢慢的走着，好像是要找一个合适的桌位，看到了三角形的报纸，他就近坐了下来。
伙计招呼着说道：“先生，您要喝点什么？”
姜新禹说道：“一壶碧螺春，一碟瓜子。”
“得咧，您稍等一会。”伙计退了下去。
姜新禹看了那个人一眼，指了一下桌上的报纸，说道：“先生，这是堰津时报吧？”
男子说道：“不是，明星周报。”
“哦……明星周报也行，反正也是打发时间。”
“您是姜先生吧？”
“你是？”
“在下周明伟，原先给袁文魁当过司机，军警特宪联合大搜捕那次，我见过您。”
“哦，你这么一说，我有点印象了。”
“姜先生，今儿遇见了，赏个脸，一起坐吧。”
“好。”
伙计端着茶点走过来，听见他们的对话，不等姜新禹禹吩咐，直接把茶点放在周明伟桌上。
台上的评书还在继续：“单雄信勒住马丝缰，仰天长叹，今日不杀此人，他日必成大患！徐茂公嘴上不说，其实看的分明，秦王跌落马鞍桥，隐约可见五爪金龙护体，此乃真命天子，那是万万杀不得……”
周明伟摘掉墨镜，低声说道：“姜同志，你好，我是您新的联络员，同时也是发报员，按照上级指示，只和您单线联系。”
“你现在的身份是什么？”姜新禹问道。
“我现在给金老虎做事，主要负责照看跳舞厅的生意。”
“青帮的金老虎？”
“对，就是他。”
“怎么搭上的关系？”
“老乡介绍，去见金老虎那天，他让手下试我的身手，结果被我撂倒了，他觉得我挺能打，就派去舞厅看场子。”
“你是看场子的管事？”
周明伟笑了笑，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小喽啰一个，人人都可以呼来唤去那种。”
姜新禹思索片刻，觉得周明伟这种身份，倒是可以掩护两人之间的来往，保密局的线人很多来自帮派。
“不错！如果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是我的线人！”
“我也是这么想的，估计上级也考虑到这一点了。”
“手里有电台吗？”
“暂时还没有，下周应该能送过来。”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你住在哪？”
“水厂街一号公寓，我住三楼，301房。晚上的时候，你就到百乐门舞厅找我，11点之前，没有特殊情况，我都在那。”
“水厂街……”姜新禹想了一下，心里稍觉安定。
堰津站的通讯侦测设备，因为距离上受限，无法探测到水厂街的电台信号，只需要提防着那辆侦测车就可以了。
…………
保密局堰津站。
情报处长室。
“笃笃！”
门外响起敲门声。
“进来！”
“处长，韩彩菊一家三口都带来了！”
“人在哪呢？”
“就在门外。”
“把她带进来！”
“是！”
白举民出了处长室，对门招了招手，说道：“进来吧！”
过了一会，从门外走进来一个粗眉大眼的女人，身后还跟着两个半大孩子，女孩十一二岁，男孩还要小一些，怯怯的拽着女人的衣襟。
“你就是魏太太吧？欢迎欢迎，快请坐。”冯青山热情的招呼着。
韩彩菊没坐下，看了看屋子里的环境，疑惑的说道：“老魏不是在医院吗？这是啥地方？”
冯青山说道：“魏太太，你不要着急，从平谷到堰津，走了这么远的路，肯定非常辛苦，先坐下来，慢慢听我说。”
韩彩菊焦急的说道：“大兄弟，快告诉我，老魏是不是病重了？他到底在哪呢？我都要急死了！”
一句“大兄弟”让冯青山意识到，必须先把身份说明白了，否则没办法继续交谈下去，说道：“先自我介绍一下，鄙人姓冯，是堰津站情报处处长。”
韩彩菊发了会愣，显然不明白处长是一个啥东西，回身看了看，说道：“带我们来的那个伙计去哪了？”
冯青山说道：“哦，他有事出去了，你先坐，想见你丈夫很容易，几分钟就能见到。”
韩彩菊这才迟疑着坐下，她心里的疑问一个接着一个，丈夫为啥不在医院，反而在这样一个奇怪的地方，刚刚看到白举民腰里别着手枪，这些人到底是干啥的？
“魏太太……”
“我不是啥太太，听着太别扭了，你叫我名字就行了！”
“不不不，那样太不礼貌。额……魏忠文是干什么的，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吧？”
虽然这位韩彩菊从里到外，都表现出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农妇状态，但是作为一名搞情报工作的特工，本能还是要询问一下。
韩彩菊想了一下，说道：“知道，老魏说是来堰津做买卖，做啥买卖也不跟家里说，那个大高个伙计告诉我，这才知道是古玩店，讲笑话，老魏哪里懂古玩啊，真不知是咋回事！”
冯青山微笑着说道：“魏忠文常年不在家，你就不问问他在忙些什么？”
韩彩菊大瞪着眼睛，对冯青山的话十分不解，说道：“有啥好问的，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他按月把钱寄回家就行了！”
冯青山基本可以断定，这个女人和共党毫无关系，魏忠文参加共党，对家里也是隐瞒实情。
其实很符合实际情况，毕竟是做地下工作，魏忠文不可能把真实身份。透露给这么一个毫无心机的农妇，哪怕这个农妇是他的妻子！
第725章 以柔克刚
“魏太太，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其实魏忠文是在替共党做事，他是堰津地下组织的重要成员！”冯青山说道。
韩彩菊吃惊的张大了嘴，愣了好一会，在闺女的提醒下，这才醒过神儿来，说道：“你是说，老魏是……共党？”
“没错！另外，我需要提醒你，这个地方，是正府情报机构，专门负责对付谍匪，所以，你丈夫……”
韩彩菊连连摆手，说道：“那个啥长，你们一定是搞错了，老魏怎么可能是共党呢，他要是共党，我还能不知道嘛！”
冯青山微笑着说道：“千真万确！我们搜出了电台，还抓了他的同党。”
韩彩菊傻眼了，看了看冯青山，又看了看一旁的白举民，紧张的说道：“那、那你们会杀他吗？”
冯青山淡淡的说道：“很难说啊，他知道一些情况，拒不交代，如果继续顽抗，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挨千刀的魏三啊，你干点啥不好，非要去当共党啊，你要是死了，让我们孤儿寡母可咋活呀！”韩彩菊顿足捶胸，用一种近乎于唱的腔调，哭诉着自己的伤心。
冯青山赶忙劝道：“魏太太，你稳定一下情绪，听我说……”
“听你说啥呀，我一个人把两崽子拉扯大，我容易嘛，指望着他在外面多挣点钱，将来买几亩地，好好过日子……韩彩菊继续她演唱一般的哭天抹泪。
哭嚎声传遍了整栋楼，让向来庄严肃穆的堰津站如同菜市场一般热闹，冯青山连声说道：“魏太太，你冷静一下，冷静一下……”
韩彩菊拍着大腿，替自己的打着节奏，说道：“我不哭行嘛，男人要挨枪子了，我还能笑啊，我可咋活呀……”
“别哭了！再哭，现在就让他挨枪子！”白举民掏出手枪，咔哒一声顶上子弹，声色俱厉的恫吓着。
韩彩菊立刻制止悲声，搂着两个哇哇大哭的孩子，惊恐的说道：“你要干啥？”
这一通惊天动地的哭嚎，震的冯青山耳膜嗡嗡直响，见镇唬住了韩彩菊，这才松了口气，对白举民说道：“小心走火，把枪收起来！”
转过脸，和颜悦色的对韩彩菊说道：“魏太太，说起来，能救魏忠文的人，只有你！”
“我？咋救？”韩彩菊愕然说道。
冯青山说道：“带着两个孩子，去劝劝他，把该说的都说出来，我们不仅立刻释放他，还会给你们一大笔钱。甚至，如果魏忠文愿意的话，正府还会给他一份体面的差事！你说，这何乐不为呢？”
“他会听我的吗？”韩彩菊有些犹豫不决。
“你们十几年的夫妻情分，加上两个孩子，我想，他会答应的。就像你说的一样，如果魏忠文死了，你们孤儿寡母将来怎么办？”冯青山循循善诱，尽量把危害性往家庭方面引导。
韩彩菊抹了抹眼泪，腾然站起身，说道：“行，我去劝劝他。他在哪呢？”
冯青山喜不自胜，对付一个头脑简单的村妇，虽然搞得自己头昏脑涨，但是结果看来还算不错！
…………
行动队长室。
房门开了一道缝，韩彩菊的哭诉声，一字不落的传进姜新禹耳朵里，他这才知道，冯青山竟然把魏忠文的家人找来了！
来到窗前，只见从楼里出来一个女人，两个孩子亦步亦趋的跟着，在冯青山的陪同下，朝医务室走去。
面对这个突发的状况，姜新禹心中暗想，自己太大意了，怎么就没想到冯青山会来这手以柔克刚！
俗话说，英雄气短，儿女情长，魏忠文能够捱过严刑拷打，能不能过了家人这一关呢？
他思索了一会，拿起电话拨通了几个号码，电话接通后，说道：“赵医生在吗？”
“我就是。”电话里是一位赵姓医生说道。
“我是姜新禹。”
“哦，姜队长啊，有事吗？”
“我最近几天失眠，有什么好法子吗？”
“这个要看具体病因……这样吧，我去给您看一下。”
“不麻烦了，我去诊疗室找你。”
“好的。”
姜新禹知道，负责魏忠文的是李医生，即使有病情方面的问题需要询问，冯青山也不会找别的医生。
诊疗室距离病房本很近，按照韩彩菊的大嗓门，他们的谈话内容，多多少少能听到一些。
病房内。
冯青山示意护士出去，然后对魏忠文说道：“魏老板，你看看谁来了！”
经过一个多星期的治疗，魏忠文身体恢复的很快，只是腿上还打着石膏，骨裂需要长时间的修养。
“老魏，你咋样了？”韩彩菊来到病床前，激动的眼泪含着眼圈。
魏忠文惊讶的说道：“你、你怎么来了？”
“竟说没良心的话，接到你的信，我能不来嘛，放心吧，家里的猪，前院二婶儿照顾着呢……腿咋了？”韩彩菊大呼小叫的说道。
魏忠文明白了，这是冯青山使的手段，淡淡的说道：“冯处长，费心了，谢谢你让我们全家团聚！”
“不客气，应该的，应该的。”冯青山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韩彩菊说道：“问你呢，腿咋了？”
“没事儿，让车碰了一下，休息几天就好了。”魏忠文轻描淡写的说道。
见他神情轻松，韩彩菊放心不少，回身把两个孩子拽过来，推到魏忠文近前，说道：“大梅，栓柱，快过来，看看你爹！”
大概是太久没见过魏忠文，栓柱躲在姐姐身后，怯声声的叫了一声：“爹。”
魏忠文伸手摸了摸栓柱的头顶，仔细端详了一会，笑道：“晒黑了，天天出去跑吧？”
大梅说道：“爹，我到镇上的学堂读书了。”
魏忠文点了点头，说道：“读书是好事，认识多少字了？”
“先生教的都会！”大梅无比骄傲的说道。
听着这些家长里短，冯青山有些不耐烦，轻咳了一声，说道：“魏太太，你刚才不是说，有话对魏老板说吗？”
“对对对，差点忘了正事……老魏，你、你真的是共党？”韩彩菊还是要证实一下。
第726章 特事特办
“对，我是！”事到如今，魏忠文也没必要对妻子隐瞒。
韩彩菊叹了口气，抱怨着说道：“好好的日子不过，为啥要当共党，你看看现在，弄成这个样子！”
“彩菊，别听信别人胡说八道，我做事自有分寸！”魏忠文说道。
“你……”
“别再说了！”
韩彩菊天生大嗓门，并不是性格有多骄横，她也知道恪守妇道，在家里对魏忠文向来是言听计从，虽然多有抱怨，但是从不敢拂逆。
见韩彩菊没了动静，冯青山提醒着说道：“魏太太，你不要忘了，魏忠文若是不肯悔过，后果极其严重！”
韩彩菊无奈的说道：“该劝的也劝了，我还能有啥办法……老魏，你放心吧，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会把孩子们拉扯大，你就不用惦记了！”
魏忠文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温言说道：“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冯青山鼻子都要气歪了，本打算让韩彩菊撒泼打滚，闹上一闹，哪曾想她就劝了一句，反过来安慰魏忠文。
冯青山冷笑道：“丈夫要挨枪子儿，妻子表现的如此冷静，我还真是头一回见到，冯某今天长见识了！来人，先把她们带出去！”
…………
诊疗室内。
赵医生说道：“姜队长，根据你的描述，我认为主要是操劳过度，引起的失眠。”
“该怎么调理呢？”姜新禹知道，大老远把韩彩菊一家三口接来堰津，冯青山的手段绝不止于此！
“俗话说，是药三分毒，我不建议服药治疗，像您这种情况，应该尽量从病因入手。比如，平时多注意休息，工作尽量交给下面人去做，对失眠肯定会有帮助！”
“唉，不瞒你说，工作交给下面人，我真有点不放心。”
“所以说，问题就在这……”
…………
病房内。
冯青山站在窗前，看着韩彩菊一步三回头，被特务带进楼里。
“魏忠文，你们共党都是铁石心肠吗？看见妻儿受罪，也会心安理得？”
魏忠文面色平静，淡淡的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现在是民国了，不至于株连九族吧？”
冯青山呵呵一笑，回身来到魏忠床前，说道：“正常来说，当然不会！不过，遇到特殊情况，我们就不得不特事特办，很不巧，你的事刚好属于特殊情况！”
魏忠文心里一惊，他隐约猜到了一点，冯青山所谓的特事特办，可能和自己的妻儿有关！
冯青山沉思片刻，忽然话锋一转，说道：“听说过喳滓峒吗？”
魏忠文冷哼一声，说道：“哼，大名鼎鼎，臭名昭著！”
“两个月前，息烽监狱、望龙门看守所，所有在押犯人全部迁入，即使我不说，你想必也知道他们是何种身份！”
“当然知道，都是反对独裁统治的正直犯，他们才是中国人真正的脊梁，代表着老百姓的利益！”
冯青山笑了笑，目视着魏忠文，说道：“你知道的不过是皮毛而已，真相到底是什么，我若是说出来，你可能会很吃惊！”
“是吗？愿闻其详！”
“你说的没错，关押在喳滓峒的犯人，没有刑事犯，全部是正直犯，可是，你可能不会相信，那里也关押着很多犯人家属！”
“不择手段，为所欲为！这就是我们起来反抗的原因！”魏忠文恨声说道。
冯青山点燃一支香烟，没有接魏忠文的话头，继续说道：“那地方曾经关押过一个孕妇，孩子出生在监狱里，现在应该有两岁了，唉，我见过那孩子，严重的营养不良，真是可怜！”
“你们连孩子都不放过，还有没有人性！”魏忠文愤怒的吼道。
冯青山说道：“我们不关押孩子，本打算把他送去孤儿院，但是他父母不同意，坚持要留在身边！”
“满嘴谎言，我就不相信，哪个父母会同意把孩子留在监狱！”
“那孩子才两岁，换做你是他的父母，你舍得把孩子送到陌生地方抚养？况且，那对夫妻可能是认为，再有一两年就会被释放。而事实上，永远也不可能！”
魏忠文心中一凛，警惕的说道：“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魏老板不肯配合，你的妻子、一子一女，都会被关进监狱！”冯青山森然说道。
“她们犯了什么罪？”
“窝藏、同谋，替共党传递情报！如果你想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那也可以！”
“卑鄙！无耻！”
“魏忠文，我警告你，我不是在开玩笑，你的妻子关进监狱，我相信，她会做出和那对夫妻同样的选择，把孩子留在身边！”
魏忠文感到心在滴血，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妻子和孩子的余生，可能就要在监狱度过！
见魏忠文脸上阴晴不定，冯青山心里很高兴，这是一个好的开始，说道：“魏老板，考虑的怎么样了？”
“考虑好了，还是那句话，我永远也不会屈服！”魏忠文说道。
冯青山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说心里话，我也是做父亲的人，不忍心看到这种事发生，可是，上支下派，我也是没办法，见谅！”
说完这句话，冯青山转身就走，快到门口的时候，说道：“不过，出于人道主义精神，过一段时间，我会给你探监的机会，让你全家见最后一面！”
…………
站长室。
“笃笃！”
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
“站长，您找我？”
“青山，坐。”
落座之后，乔慕才放下手里的文件，说道：“我听说，你把魏忠文的家属接来了。”
“是有这么回事。”冯青山说道。
“一个小时前，在情报处大喊大叫的那个女人，就是魏忠文的老婆？”
“是。”
“你把她弄来堰津，是想让她劝说魏忠文？”
“额、是。”
“结果呢？”
“结果不理想，魏忠文态度很强硬！”
乔慕才摆弄着桌上的钢笔，沉思了一会，说道：“如果我猜的不错，你肯定还有后手！”
“站长您高见，后手确实有，不过，还需要您的配合！”冯青山说道。
第727章 恫吓
情报处长室。
“魏太太，非常遗憾，因为一些问题需要核实，你暂时会被关进监狱！”
“你们要抓我？”
“是的。”
“为啥？”
“我刚才不是说了嘛，一些问题还在核实中，你丈夫是谍匪，你的身份究竟是什么，都需要进一步调查。”
“查到啥时候？”
“没有期限。”
“那、我的孩子呢？”
“我们查的是你，不是你的孩子，他们去哪，我们不会干涉。”
“这可咋办……”
即使听说魏忠文的共党，韩彩菊都没有如此慌乱，毕竟丈夫在外多年，要说加入某某党，似乎也算不得稀奇事。
两个孩子尚在年幼，需要有人照顾，在两眼一抹黑的陌生环境，他们能去哪？
见韩彩菊六神无主，冯青山适时的提醒着，说道：“小孩子没有生活能力，弄不好有可能会流落街头，天气马上就要冷了，你要考虑清楚他们的去处！”
“长官，你能不能帮忙把他们送回平谷？”韩彩菊哀求道。
“对不起，我没有那个义务。况且……你们愿意和你娘分开吗？”冯青山对两姐弟说道。
大梅紧紧抓着韩彩菊的手，眼泪成双结对的往下落，抽噎着说道：“娘，我不走，我要跟着你！”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到姐姐掉眼泪，栓柱更是吓得惊慌失措，抱着韩彩菊的大腿哇哇大哭。
“人贩子到处都是，小孩子要是落到他们手里，那可就糟了。小姑娘长的不错，弄不好卖到窑子里……唉。”冯青山趁热打铁，继续出言恫吓。
韩彩菊把两个孩子紧紧抱在怀里，对一个连县城都没去过的农妇，冯青山半真半假说的这些，无疑是她最担心的的传闻。
“这是啥事嘛，你们太不讲理了，抓我干啥……”韩彩菊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嚎啕大哭。
冯青山催促着说道：“哭也没用，马上送你去监狱，小孩子到底怎么办，想好了没有？”
韩彩菊很快有了决定，抹了一把眼泪，说道：“想好了，我去哪，孩子就去哪，就是死，我们娘三一块去死！”
冯青山心中暗喜，他要的就是这句话，保密局有权拘禁任何人，但是年幼的小孩子除外。
如果被记者得到消息，把事情捅出去见了报，那可是等着挨骂的丑闻，弄不好冯青山都要受牵连。
现在好了，这是韩彩菊自愿决定，没人强迫她！
…………
会议室。
会议接近尾声，乔慕才环视了一遍众人，说道：“和谈已经名存实亡，内战一触即发。并不是我妄自菲薄，虽然在纸面上，国共双方实力差距明显，但是不要忘了，历史上以弱胜强的例子并不少见。各位，对此有什么看法？”
姜新禹说道：“我觉得，共军虽然实力得到了增强，但是并不为惧，张家口一战，就很说明问题，在序列中，12战区装备最差，实力甚至比共军还要差，但是一样取得了重大胜利！”
“我同意姜队长的见解，日本人都投降了，共军再强，还能比日军更难对付吗？我相信，最多两年时间，必定是国泰民安，天下太平！”周俊臣在一旁说道。
冯青山摇了摇头，说道：“八年浴血奋战，精锐折损过半，而共军呢？在敌后休养生息，实力今非昔比，不容小觑啊！”
乔慕才轻咳了一声，伸手敲了敲桌子，说道：“好了，行军打仗方面的问题，留给将军们去思考。昨天，委座专门召见了毛局长，并且做出了重要指示，越是犬牙交错，越不能掉以轻心，所以，在情报战场上，我们一定要掌握先机！冯处长，你先说说吧。”
冯青山说道：“有一件事，各位可能都略有耳闻，在平津两地，市面上最近出现了少量的大额假钞，仿真程度非常高，如果不是专业人士，很难辨别真伪，从我们掌握的情况来看，这批伪钞有可能是来自共区！”
乔慕才皱了皱眉，说道：“冯处长，情报工作要严谨，我需要准确的判断，不是含糊其辞的有可能！”
“是。伪钞肯定来自共区，他们的目的，是扰乱国家金融秩序，人为推动法币贬值速度！”冯青山笃定的说道。
“继续说！”
“伪钞数量很少，起码说明一点，他们缺少高级原材料，从共党边区票的粗制滥造程度，就能看出这方面问题。”
姜新禹说道：“站长，我觉得，这件事应该立刻上报总部，督促各省站，对钞票原材料进行严格管制，必要时，可以进行军管！”
这件事事关重大，即使姜新禹没有提出建议，乔慕才也肯定会向上汇报。
乔慕才沉吟片刻，说道：“怕就怕，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
冯青山说道：“如果觉得不安全，还有一个法子，可以一劳永逸解决问题！”
乔慕才眼睛一亮，急切的说道：“哦，说说看，什么法子？”
冯青山说道：“发行新版钞票，让共党手里的电版变成一块废铁！我相信，在短时间内，以他们的土技术，很难造出新电版！”
随后他又补充着说道：“我记得总部有过备案，当年日本人制造的伪钞电版，最后下落不明，从目前情况来看，很可能落入了共党的手里。”
乔慕才微微点了点头，心里对冯青山很是赞赏，说道：“嗯，确实是个好办法！这件事先告一段落，还有其他事吗？”
冯青山想了一下，故作恍然状，说道：“哦，差点忘了，还有一件事，韩彩菊身份成疑，需要进一步调查，暂时收押在津北监狱。”
“韩彩菊……就是魏忠文的妻子？”
“是的。”
“丈夫是共党分子，妻子怎么可能毫不知情，哼，我看，这个女人根本就是装疯卖傻，如果她不肯招供，就按照正直犯处置！”
“明白！”
“好了，没什么事，散会吧！”
关于韩彩菊这件事，并没有那么严重，乔慕才之所以这么说，其实是按照冯青山的意思，把消息散播出去。
如果站里有内鬼，魏忠文很快就会得到消息，他的妻子儿女将不会得到释放！
第728章 营救计划（一）
保密局堰津站。
监听组。
姜新禹推门走进来，两名负责监听的特务赶忙站起身，站里的长官们隔三差五来检查工作，他们对此早就习以为常。
姜新禹坐下来，拿起监听记录本，漫不经心的翻阅着，说道“最近有异常吗？”
“一切正常。”特务回答道。
“记录要准确，一个字都不能落。”
“您放心，哪怕是咳嗽一声，我们都记录下来。”
“嗯，做的好，就应该这样。”
翻到其中一页，上面的记录内容，引起了姜新禹的注意，他一边和特务说着闲话，一边快速浏览一遍。
“是津北监狱吗？”
“对。”
“我是保密局冯青山，找一下贾监狱长。”
“是冯处长啊，我就是贾元，请问，您有何指教？”
“上次和你说的事，这么快就忘了？”
“没忘没忘，我已经全都安排好了，就等您来。”
“明天中午，我会带犯人过去，你准备一下。”
“明白！”
“就这样，再见。”
“再见。”
记录本最下面做了标注9月28日（周二），下午三时，冯青山处长打给津北监狱长贾元，通话时间两分半钟。
姜新禹合上记录本，起身离开了监听组。
提前这么多天，让津北监狱做好准备，冯青山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既然理不出头绪，姜新禹索性不去管他，心里已然做好了打算，你有千条妙计，我有一定之规！
回到办公室，姜新禹拿起电话，拨通了汪家的电话号码。
“喂？”听筒内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请问，汪先生在家吗？”姜新禹说道。
“您稍等。”
过了一会，汪敬旻接过电话，说道“喂，哪位？”
“汪先生，我是姜新禹。”
“哦，姜先生啊，好久不见了。”
“是啊，如果方便的话，今晚我们见一面吧，有些事要和您谈一下。”
“好好好，在哪儿？”
“额……您知道德顺茶楼吗？”
“知道。”
“今晚七点钟，我们在那见面。”
“好！一言为定！”
“再见。”
“再见。”
下了班，姜新禹刚走出楼门口，白举民从一辆黑色福特车驾驶室下来，匆匆走了过来。
看见姜新禹出来，白举民客气的打着招呼，说道“姜队长，您回去了。”
“是啊，你怎么还不走？”姜新禹说道。
“公务在身，这几天都在站里值班。”
“哦，是看押魏忠文吧？”
“是的。”
“一定要加强警戒，别再让宝根的事重演！”
“您放心吧，六七个人盯着他一个人，绝不会出事。”
闲聊了几句，姜新禹迈步朝停车场走去，经过那辆福特轿车时，他多看了一眼，车牌号02—554。
姜新禹知道，这是民用车牌，主要是用来伪装身份，保密局每辆车都有一个假车牌。
…………
晚七点。
德顺茶楼。
急于打听汪学霖的近况，汪敬旻早早来到了茶楼，特意要了一个包间，他刚坐下没一会，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姜先生，真是准时啊……”汪敬旻起身打开房门，看到面前的人，不禁惊讶的说道“童潼？你怎么来了？”
童潼径直坐在椅子上，嬉笑着说道“汪叔叔，您不是说来见姜新禹嘛，我也顺便凑凑热闹！”
“你这孩子，我和姜先生谈正事，你在这多有不便，再说了，姜先生只说要见我……”
“我又不打扰你们，放心好了，新禹不会介意的……”
正说着话，楼梯传来脚步声，姜新禹迈步走了上来，看到童潼在场，眉头也皱了起来。
童潼赶忙解释着说道“不关汪叔叔的事，我偷偷跟来的。”
汪敬旻板着脸说道“童潼，别闹了，我让司机送你回家。”
童潼不情愿的站起身，眼睛瞟着姜新禹，说道“那我也不走，在外面等着。”
姜新禹回手关上房门，对汪敬旻说道“汪先生，算了，就让她在这吧，反正也不碍事。”
既然姜新禹发话了，汪敬旻也就不再坚持，他早就知道，这两个人始终藕断丝连，他们之间的关系说不清道不明。
没被撵出去，童潼的心情立刻好转，雀跃着说道“汪叔叔，你们谈正事，我保证不插嘴！”
“你呀，真让人没办法！”汪敬旻无奈的摇了摇头。
落座之后，寒暄了几句，姜新禹没有过多客套，说道“汪先生，实不相瞒，今天约您来，我是受人之托，给汪学霖保媒来了。”
“保媒？”汪敬旻一脸茫然，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说道“请问，是哪家的姑娘？”
姜新禹微笑着说道“她叫王新蕊，也在保密局工作，副站长吴景荣是她的姑父。”
童潼忍不住说道“哦，是她啊，我见过……”
“别插嘴！”姜新禹说道。
童潼立刻闭了嘴，乖乖的闷头喝茶。
姜新禹忽然发现一个问题，只要自己对童潼稍微好一点，她的刁蛮任性就会收敛不少，这是一件很玄妙的事情。
汪敬旻沉吟片刻，说道“那位王小姐，我也见过，上次宴请万奇兄时，学霖把她也请来了。”
“那您觉得王小姐怎么样？”姜新禹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汪敬旻略一思索，整理了一下思路，说道“王小姐举止端庄，而且言谈得体，一看就是有着良好的家教，确实是一个好姑娘，不过，事后我问过学霖，他说，他和王小姐只是普通同事关系……”
童潼用茶碗挡住嘴，小声嘟囔着说道“举止端庄有啥好，假模假式，看着都累！”
姜新禹假装没听见，对汪敬旻说道“我只负责牵线搭桥，具体情况也不太了解，这样吧，如果您有这个心思，我安排您和吴副站长见上一面，你们当面锣对面鼓，把事情好好谈一谈。”
对汪学霖的脾气，当父亲的太了解了，如果他自己不同意，就是仙女下凡也没用。
汪敬旻犹豫了一会，说道“姜队长，学霖很久没和家里联系了，我想知道，对这件事，他是什么态度？”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我说了，我只负责牵线搭桥，等您和吴副站长见了面，就什么都清楚了，他或许能给出答案。”
一直以来，汪学霖的终身大事，都快成了家里人的心病，如果这门亲事成了，当然是皆大欢喜。
想到这，汪敬旻说道“那、我和吴副站长，什么时间见面？”
“当然是越快越好……要不，就明天中午吧？”
“可以，在哪？”
“吴副站长身份特殊，不想太引人注意，所以，见面地点尽量安静些……额，您觉得，广聚楼怎么样？”
“不错，那地方确实很安静。”
“那好，您想着提前给广聚楼打电话，订一间包间……”
。
第729章 营救计划（二）
姜新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现在刚好是晚上八点一刻，说道：“汪先生，我还有事，今天就这样吧。”
“哦，好好，我也回去准备准备。”汪敬旻说道。
出了茶楼，双方又寒暄几句，然后各自上车。
没见童潼跟上来，汪敬旻摇下车窗，说道：“童潼，你还等什么呢？上车。”
童潼迟疑了片刻，神情显得有些忸怩，说道：“汪叔叔，我跟新禹说两句话，您先回去吧。”
汪敬旻心头雪亮，立刻明白了童潼的心思，微笑着说道：“我可提醒你，姜队长的车不顺路……”
“让他绕一下嘛，耽误不了几分钟。”不等汪敬旻有何表示，童潼快步来到姜新禹车旁，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汪敬旻等了一会，对司机说道：“开车吧。”
“老爷，不等童小姐了？”司机问道。
“不用等了，唉，人这一生，缘分二字，最是让人琢磨不透，缘起缘灭，善缘，孽缘，随缘……”
在汪敬旻自言自语的感慨中，轿车汇入车流，朝着梅花巷方向疾驰而去。
目送着轿车远去，童潼故作焦急，说道：“哎呀，汪叔叔忘了等我，这可咋办啊？”
姜新禹看了童潼一眼，没去揭穿她的小把戏，一边发动汽车一边说道：“你说了半天，没一句有用的，到底想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就是不想太早回家……”童潼低声嘟囔着说道。
姜新禹今晚要去百乐门舞厅，正想着万一遇到熟人，该用什么样的借口解释，听童潼这么说，心里立刻有了主意。
“童潼，你会跳舞吗？”
“在重庆的时候，跟我爹去过几次舞厅，看了几次就会了。”
“左右闲着没事，我们去舞厅坐坐。”
“好呀，我们去哪？”
“百乐门。”
童潼想了一下，轻声说道：“你带我去跳舞，美奈知道了，一定会不高兴。”
姜新禹皱着眉，认真的想了一会，说道：“对啊，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提醒我了，算了吧，还是送你回家。”
童潼赶忙说道：“没事的，你不说，我不说，她怎么能知道呢……”
十几分钟后，轿车停在百乐门舞厅门前，两人下了车，迈步走进舞厅。
堰津舞厅的经营方式仿效上海，有男士陪同前来的女宾不收门票，主要是为了带动人气，毕竟真正的消费群体都是男人。
舞池中，一对对红男绿女翩翩起舞，在五彩霓虹灯映射下，远远望过去，流光溢彩，璀璨生辉。
找了一处桌位坐下，童潼显得很兴奋，说道：“新禹，我们喝一点酒吧？”
“好。”姜新禹观察着四周情况，随口答应着。
服务生走了过来，躬身说道：“您二位要喝点什么？”
“我要一瓶那个。”童潼指着旁边桌上的威士忌。
“好的。还需要别的吗？”
“不要了。”
“二位稍等。”
姜新禹刚一进来，周明伟就注意到了，他等了一会，没发现有异常情况，这才慢慢走了过来。
一瓶威士忌已经送过来，童潼迫不及待的倒上酒，端起酒杯说道：“新禹，我们干一杯！”
眼见周明伟来到近前，姜新禹放下酒杯，对童潼说道：“你坐一下，我去厕所。”
“去吧。”童潼兴致盎然，东瞧瞧西看看，来堰津这么长时间，她还从来没到过舞厅。
厕所紧挨着配电室，门上挂着“闲人免进”的牌子，周明伟回身看了一眼，见姜新禹跟上来，他闪身走了进去。
过了一会，姜新禹推门而入，说道：“明天中午，魏忠文会被带到津北监狱，这是营救他的唯一机会！”
周明伟惊讶的说道：“营救？是不是太冒险了？”
“确实很冒险，但是值得一试！”
“你是想武装抢人？”
“不！即使侥幸得手，也没办法安全撤离。”
“你打算怎么做？”
“必须连夜准备好一辆黑色福特车和一个车牌，能办到吗？”
“……没问题。”
“记住，车牌号是02—554。”
“记下了。”
“另外，负责掩护的同志，千万不能带枪，等到敌人发现后，一定会在各个路口设卡检查，随身携带枪支反而成了累赘！”
“好！”
“具体步骤，你这么办……”
十几分钟后，姜新禹回到桌位上，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赞道：“好酒！”
童潼说道：“新禹，你不请我跳支舞吗？”
姜新禹笑道：“其实，我不太会跳舞，还得多看看，学习一段时间。”
童潼说道：“没关系，我带你，很容易就会了。”
姜新禹本想拒绝，目光一瞥，只见周俊臣走了进来，临时又改了主意，说道：“好吧，别怕我踩脚就行。”
“你踩我，我再踩回去。”童潼娇嗔着说道。
灯光暗了下来，女歌手正在演唱一支曲调伤感的歌曲，声音凄婉迷离，仿若是一个失恋女子，在诉说着心里的种种悲凉。
“秋风起时，心儿已败，落一地哀，怎么拾捡不来，如朝露在瞬间消散，哪里求世间恩爱，原来只是幻梦一场，真无奈……”
在似怨似叹的歌声中，两人步入舞池，姜新禹能够感觉到，周俊臣也看见了自己。
是偶然巧遇，还是另有阴谋，现在都无法判断，姜新禹能做的就是，表现的像是真正客人一样。
童潼眼睛里没有其他，只有姜新禹一个人。
不知不觉中，她轻轻靠在姜新禹肩上，呢喃着说道：“新禹，你说，要是能永远这样，那该有多好。”
“你醉了，还是别跳了。”姜新禹说道。
“不！”童潼不管不顾，紧紧搂着姜新禹不撒手。
“童潼，别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让别人看笑话。”姜新禹轻轻推开她，眼睛的余光注意观察着周俊臣。
童潼红着脸，低声说道：“没人看见，看见了也不怕……”
姜新禹苦笑道：“你不怕，我怕，别忘了，我可是一个有妇之夫，人言可畏，童潼，我们得自重！”
童潼愣了半晌，轻叹了一口气，默默的走回桌位。
第730章 营救计划（三）
跳舞时间，舞厅内只亮着一个五彩霓虹灯，这样的环境下，距离又比较远，没办法看清楚对方长相。
直到一曲终了，灯光恢复正常，周俊臣这才看清楚，在舞池内翩翩起舞的一男一女，果真是姜新禹和童潼。
一名身穿水绿色旗袍，浓妆艳抹的女人，扭着腰肢走了过来，嗲声嗲气的说道：“呦，周先生，您可好长时间没来了。”
周俊臣背转身，低声说道：“翠红，我还有事，过两天再来看你。”
“这么晚了，能有啥事嘛，难不成，你们公司晚上也开门营业？”女人娇声说道。
“我先走了。”周俊臣不再耽搁，低着头快步走了出去。
童潼一句话都不说，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刚才姜新禹的一番话，尤其是“自重”两个字，着实刺痛了她的心。
看她这副样子，姜新禹心中不忍，说道：“怎么了，生气了？”、
“没有。”童潼的不高兴，全都写在脸上。
姜新禹想了想，温言说道：“我说的自重，并不是说你，而是在提醒我自己。”
童潼闷声说道：“提醒啥？”
姜新禹说道：“我在心里说，姜新禹，被人喜欢，那是你的荣幸。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你就可以随心所欲，做出出格的举动，破坏一个姑娘的名声！”
“新禹，你对我真好！”童潼眼睛里泪光闪闪，被姜新禹的几句话，感动的一塌糊涂。
“谁对你好，心里知道就行了，没必要非得说出来。”姜新禹说道。
童潼用力点了点头，既然不让说出来，那可成了一个难题，不知道说啥才能表达此刻的心情。
姜新禹笑道：“你说吧，本来是消遣解闷儿，反而把你惹哭了，下次，我可不敢带你出来了。”
“我才没哭呢，刚刚迷眼睛了……”童潼赶忙拭去眼角的泪水。
误会解除了，童潼心情立刻好转，说道：“新禹，我们在跳一曲吧？”
姜新禹连连摆手，他可不敢再和童潼贴的那么近，对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来说，的确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我真的不太会跳，感觉自己像一只大熊……”
“来嘛，刚刚就跳的很好。”
“先休息一下，等下一支曲子。”
“好吧……”
童潼多喝了几杯酒，脸色泛起了嫣红，目不转睛的看着姜新禹，说道：“五姨娘跟我说，一个男人若是真正喜欢一个女人，他想到的绝不是占有，而是保护！我以前不懂这句话是啥意思，今天总算是明白了。”
姜新禹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那番话，有可能让童潼产生误解，这可不是他想看到的情况。
“你五姨娘以前的做什么的？”
“五姨娘也是好人家出身，她父母死于鬼子的飞机轰炸，不得已才去了怡春院……哦，怡春院就那种地方。”
“后来呢？”
“后来，我爹给她赎了身，成了我五姨娘。”
“哦……再后来呢？”
“五姨娘读过书，常常给我讲一些人生道理，一来二去，我就经常往她的院子里跑。”
姜新禹有意把话题扯远，是不想继续刚才的话题，
聊到最后，童潼想了一会，说道：“咦，怎么说起五姨娘了？”
姜新禹笑了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说道：“谁知道你了，提起五姨娘，就打开话匣子了。”
一个美国兵打着酒嗝，晃着身子走过来，从肩章上来看，他应该是一名中士。
中士操着一口生硬的中国话，对童潼说道：“美丽的小姐，我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童潼存心想挑事，瞟了姜新禹一眼，说道：“他要是同意，我就接受你的邀请。”
中士看了看姜新禹，说道：“先生，可以吗？”
姜新禹客气的说道：“对不起，我们马上要回去了，下次吧。”
中士摊了摊手，不满的说道：“先生，你们中国人，没有绅士风度，我只是请小姐跳支舞，没有别的意思。”
姜新禹不再理他，对童潼说道：“走了。”
童潼还有些不情愿，磨磨蹭蹭的站起身，跟着姜新禹往外走。
中士遭到了无视，心中不免有些恼火，借着酒意一把拽住童潼的手腕，说道：“小姐，只要跳一支舞……”
童潼惊叫了一声，反手给了中士一记耳光，怒道：“给我滚开！”
中士吃了亏，更加不依不饶，横身拦住去路，说道：“打了人，你们不能走！”
站在不远处的周明伟赶忙走了过来，其他两个看场子的也随后赶到，他们把双方隔开，避免事态进一步扩大。
周明伟对姜新禹使了一个眼色，说道：“先生，你们走吧，这里交给我来处理。”
姜新禹微微点了点头，拉着童潼的手，快步朝门口走去。
中士还要追出去，被周明伟拦住，说道：“皮尔逊长官，你是百乐门的常客，大家都很熟了，不要再闹了好不好？”
皮尔逊愤怒的说道：“那个女人，刚刚打我一个嘴巴！”
“一个小姑娘，让她打一下，对你来说，还不是和挠痒痒差不多。”周明伟陪着笑脸说道。
皮尔逊慢慢冷静下来，他也知道自己理亏，真要是把事情闹大了，对他没什么好处。
另一名看场子的招了招手，说道：“翠红小姐，快过来一下，陪皮尔逊长官跳支舞。”
翠红曼声说道：“跳舞可以啊，谁替他付账呢？”
一个服务生凑过来，低声对周明伟说道：“伟哥，洋鬼子兜里没钱了，要不然，哪能跑去找客人跳舞。”
“没钱了？”
“可不嘛，全买酒了，一晚上喝了一瓶香槟，还有半瓶存酒。”
“吗的，没钱了，还在瞎胡闹！”
周明伟和另外两个人简单商量了一下，来到皮尔逊近前，说道：“皮尔逊长官，你喝多了，早点回去歇着吧。”
“让她来陪我跳支舞！”皮尔逊指着翠红说道。
翠红轻蔑的哼了一声，把脸转向另一侧，她是职业舞女，明知道这个家伙没钱了，当然不会主动上前。
周明伟嘿嘿笑道：“请翠红小姐跳舞，需要支付现金，您看……”
皮尔逊翻遍了口袋，没找出一分钱，自己也觉得尴尬，晃晃荡荡走出了百乐门舞厅。
第731章 营救计划（四）
第二天。
保密局堰津站。
医务室门口停着两辆轿车，挂着02—554车牌的就是那辆黑色福特车，另外一辆是冯青山的车。
过了一会，魏忠文戴着手铐，慢慢从医务处走出来，身侧一左一右跟着两个特务，白举民紧随其后。
白举民吩咐道“你们两个，跟着押车，路上留点神。”
“是。”
“是。”
把魏忠文塞进后车座，两名特务把他夹在中间，算上司机，车里一共四个人。
分派完了，白举民这才发现，司机脸上戴着口罩，问道“老刘，戴口罩干嘛？”
老刘摇下车窗，说道“脸上起疹子，刚才问过了李医生，说是过敏性风疹，不能见风，过两天就好了。”
“不影响开车吧？”
“啥都不影响。”
“那就好……怎么搞的？”
“我也不知道，上午喝了一杯茶，吃了两块绿豆糕……”
“好了好了，车况检查过了吗？”
“您放心，检查过了，没有任何问题。”
白举民不再多问，起疹子也算不上大病，堰津站很多都是外地人，因为水土不服引起过敏性症状很常见。
又过了一会，冯青山从楼里出来，经过福特车时，看了看车里的魏忠文，随即上了自己的车，白举民也跟着上了车。
冯青山向来自己开车，从不用司机，主要是为了方便，平时去哪开车就走，不用通知司机班另外派人。
行动队长室，姜新禹站在窗前，目送着两辆轿车驶离堰津站，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整件事的关键步骤，司机必须是起了疹子的老刘，如果冯青山出于某种考虑，让司机班换一个司机，营救计划就会增加难度！
——在老刘茶水里放两种药物，让他看起来像是患了风疹，对于学医出身的姜新禹来说，是一件很容易办到的事。
因为症状不是很明显，医生肯定会诊断是食物过敏，一般都是建议不要见风，这是最基本的医学常识。
…………
广聚楼酒楼门前，吴景荣夫妇刚一下车，汪敬旻快步迎上来，抱拳拱手说道“吴先生，汪某恭候多时了。”
吴景荣满面笑容，表现的很是客气，说道“汪先生，很抱歉，公务繁忙，稍微耽误了一会。”
“哪里哪里，时间刚刚好。吴先生，吴太太，请！”
“请！”
在汪敬旻的陪同下，一行人鱼贯而入，沿着楼梯来到二楼。
今天到场的除了汪敬旻夫妇，还有一位多余的童大小姐，她缠着汪太太带自己来，说是凑凑热闹，其实还是为了姜新禹。
进了包间内，落座之后，彼此寒暄了一会，汪敬旻微笑着说道“吴副站长，咱们边吃边聊吧，有天大的事，也要吃饱肚子才行。”
吴景荣大笑道“汪先生说的没错，广聚楼海鲜是当地一绝，正好借这个机会，好好品尝品尝。”
汪敬旻叫来伙计，说道“客人齐了，可以上菜了。让灶上用点心，大家要是吃的满意，我额外有赏！”
“先谢谢您了！”伙计欢天喜地退了出去。
童潼朝门口不停的张望着，听说要开席了，忍不住问道“汪叔叔，姜新禹不来吗？”
吴景荣接过话茬，说道“哦，姜队长公务在身，今天就不来了。”
“哦……”童潼失望之情溢于言表，顿时觉得坐在这里毫无乐趣可言。
“你是童小姐吧？”吴景荣问道。
“你认识我？”童潼有些惊讶的说道。
“当然。姜队长的红颜知己，站里同仁不认识你的人，恐怕也没有几个。”吴景荣刻意说些童潼爱听的话，算是给姜新禹一点面子。
童潼心里喜不自胜，极力掩饰着，低声对汪太太说道“婶娘，我出去一下。”
汪太太没有女儿，对童潼是真心疼爱，说道“快去快回，马上要开饭了。”
“知道了。”童潼起身走出包间。
她其实没啥事，只是被吴景荣一句“红颜知己”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不论脸皮怎么厚，毕竟是一个大姑娘。
来到酒楼门口，童潼深呼了一口气，百无聊赖的举目远眺，虽然也属于红桥区，但是相比较繁华路段，这里还是比较僻静。
隔着四五十米远，是一栋年代久远的建筑，两米多高的院墙，上面拉着铁丝电网，黑色的大铁门紧闭。
伙计刚刚送走两个客人，童潼赶忙叫住他，问道“伙计，那是啥地方？”
“哦，是津北监狱。”伙计说道。
童潼喃喃着说道“原来是监狱，好像很大的样子……”
伙计说道“小姐，您算说对了，津北监狱是堰津最大的监狱，里面关着好几百犯人！”
“你咋知道？”
“狱警经常来我们这儿吃饭，听他们闲聊也知道一点。”
“哦……”
“您忙，我去招呼客人了。”
一辆黑色福特轿车缓缓开了过来，车头朝外停在广聚楼门前，紧邻着是吴景荣的车，依次是汪家的车。
童潼并没在意，又站了一会，转身进了酒楼。
…………
此时，冯青山一行，正在来的路上。
白举民说道“处长，您干嘛不多带些人手，万一要是……”
“你担心共党抢人？”冯青山说道。
“是。”
“你回头看看。”
“看啥？”
“车。”
距离他们十几米远，跟着一辆厢式货车，车身贴着花花绿绿的广告，看着像是某公司的车辆。
冯青山解释着说道“那辆货车里，都是警卫大队的人，他们带着两支卡宾枪，除非共党派出正规军来抢人，否则，哼，只能是自投罗网！”
“原来您早有准备，我这一路算是白担心了。”白举民笑着说道。
说话间，途经广聚楼酒楼门前，冯青山朝车窗外看了一眼，说道“我们在费心费力的查谍查匪，别人悠闲的谈婚论嫁，唉，同人不同命啊！”
轿车很快开了过去，白举民一脸茫然，试探着说道“处长，您说的是啥意思？”
“广聚楼门前的车，不觉得眼熟吗？”冯青山淡淡的说道。
广聚楼坐落在弯道处，是一个理论上死角，从反方向过来的车辆，至少要延迟十几秒钟才能看得见。
白举民回过头，已经看不到广聚楼门前的情况，见冯青山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他也不敢再多问。
冯青山查过监听记录，知道吴景荣今天和汪敬旻见面，刚才说的那番话，无非是发发牢骚而已。
等他们走远，福特轿车车门一开，从车里下来两个青年，一个负责用身体遮挡，另一个人快速换下了车牌。
这辆车原先挂的是市政厅车牌，现在则换上了一块新车牌02—554 。
。
第732章 营救计划（五）
津北监狱。
得到禀报的监狱长贾元，早早等候在大门外，见冯青山的车开过来，赶忙吩咐道“把门打开！”
大铁门缓缓打开，两辆轿车一先一后开了进去。
“冯处长，卑职恭候多时了。”贾元躬身说道。
冯青山迈步下了车，看了看四周，说道“贾监狱长，辛苦了。”
“不辛苦，都是分内的事。”
“我交待你的事，安排好了吗？”
“您放心，绝无差错！”
“犯人情况怎么样？”
“还不错，就是整天抱怨吃不饱饭，嘿嘿，到了这种地方，还想吃饱饭，净想美事了！”
“贾监狱长，麻烦你带路。”
“是！”
冯青山对车里一摆手，吩咐道“把魏忠文带出来！”
贾元头前带路，冯青山紧随其后，白举民和两名特务押解着魏忠文，一行人朝监狱内走去。
院子里两辆车里，只剩下司机老刘一个人。
一名狱警走了过来，从车旁路过时，看了车内的老刘一眼，随即停下了脚步，说道“老兄，脸咋了？”
“起疹子了。”老刘回答道。
狱警说道“是过敏性风疹吧？”
“对啊，医生也这么说。”
“每年这个时候，这种病例特别多，好多都是食物过敏。”
“多长时间能下去？”
“哎呀，这可不好说，快的三两天，慢的十天半月，严重还会转成别的病。”
“真他吗倒霉，偏偏让我得了这种病！”老刘沮丧的拍了一下方向盘。
狱警说道“我以前也起过疹子，用了一种药膏就好了。”
老刘连忙问道“啥药膏？”
“没名字，一个老中医自己配的药膏，我手里正好还有一盒，反正留着也没用，送给你得了。”
“太感谢了！”
狱警拉开车门坐进来，伸手虚指了一下，说道“跟我去拿吧，转过去就是。”
“什么地方？”
“后院。”
老刘没有丝毫犹豫，冯青山他们刚进去，怎么也得半小时左右才能出来，不用担心会耽误正事。
轿车开到了后院，在狱警的指引下，停在靠墙根的地方，两人下了车，朝狱警宿舍走去。
狱警推开其中一间房门，来到桌子前，伸手一拉抽屉，说道“谁手这么欠，把抽屉锁上了……老兄，稍等一下，我去拿钥匙。”
“好好，不着急。”有求于人，老刘也不好催促。
狱警从另一侧出了宿舍，快步来到福特车近前，打开车机盖，在里面鼓捣了一会，然后把机盖重新盖上。
做完这一切，狱警拎着一串钥匙返回宿舍，打开抽屉，拿出一盒没有商标的药膏，说道“就是这个，早晚抹一次，两天准好！”
“多谢，多谢！”
“小事一桩，别客气。”
“兄弟你贵姓？”
“免贵姓张，我叫张家平。”
“张兄弟，以后有事，只管去保密局找我，你就说找司机班老刘，都认识我……”
两人互相客气一番，老刘拿着药膏离开了狱警宿舍。
…………
阴暗潮湿的监狱内，有一股发了霉的味道，提鼻子一闻，呛的人喘不上气来。
贾元一边走一边说道“冯处长，您多担待，卫生条件是差了点，津北监狱太大了，犯人也多，狱警就这么几个，根本顾不过来……”
穿过几道铁门，来到了女监监狱，韩彩菊和两个孩子，关在最里面一间牢房里。
“韩彩菊，有人来看你了！”贾元一摆手，狱警打开了牢房门锁。
牢房内没有床，墙角铺着一块草席子，旁边放着三副碗筷，看样子好久没刷过了。
韩彩菊披头散发，两眼黯淡无神，靠坐在草席子上，两个孩子同样是灰头土脸，蜷缩在妈妈身侧。
看到这一幕，魏忠文心如刀绞一般。
自己生死无所谓，妻儿受到了牵连，沦落到这步田地，任谁也受不了。
“老魏，你咋来了？你还好吧？”韩彩菊强撑着站起身，眼泪夺眶而出。
监狱故意只提供一个人饭量，为了不让孩子挨饿，韩彩菊一顿吃的很少，她这是饿的浑身没力气。
“爹！”大梅跑过来，扑在魏忠文的腿上，放声大哭。
魏忠文牙齿咬的格格直响，回身对冯青山怒目而视，说道“对付女人孩子，用这种下三滥手段，不觉得卑鄙吗！”
冯青山淡淡的说道“我说过了，特事特办，况且，监狱也不是我说了算。”
作为接待过美军观察团的模范监狱，堰津监狱的环境设施以及卫生条件，其实相比较而言，在华北地区属于比较好的了。
虽然所谓的公共浴池、定期体检，包括冬天提供暖气，这些其实并不存在，只是为了应付外界参观，做做样子而已。
但是起码的设施还是有的，比如床铺被褥，干净的碗筷，一日两餐，每天规定的时间放风。
像韩彩菊这种羁押环境，都是按照冯青山的意思，故意演的一出戏，观众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魏忠文！
这么做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让魏忠文更直观感受妻儿的凄惨，以摧毁他的意志力！
冯青山说道“魏老板，眼前的这一切，只要你肯写自白书，马上就会烟消云散，所以，魏太太以及你的儿女，他们能否重获自由，权力在你的手上！”
韩彩菊抹了一把眼泪，颤声说道“老魏，我求求你了，为了孩子，你就听他的吧……”
魏忠文怒喝道“闭嘴！”
冯青山摇了摇头，慢斯条理的说道“魏老板，你应该知道，如果被定为正直犯，将有可能面临终身监禁，一辈子住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我听说，关押太久的人，如果心理过于脆弱，即使最后获得释放，好多人都成了疯子！”
“老魏，求求你，救我们出去吧！”韩彩菊再度痛哭失声。
刚被送来时，韩彩菊并不觉得太害怕，认为只要关上几天，把问题查清楚了，自然就会被释放。
随着时间的推移，孩子恐慌的情绪传染了她，加上恶劣的环境，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是对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折磨。
。
第733章 营救计划（六）
从牢房出来，身后传来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魏忠文强忍着没回头，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在敌人面前显出软弱的一面！
察觉到了魏忠文的内心波动，冯青山暗自冷笑，对这次探监之行，自我感觉收获颇丰。
来到院子里，两名特务和魏忠文上了福特车，冯青山随即也上了车，在贾元恭敬的目送中，两辆轿车缓缓驶出津北监狱。
车辆依然按照来时的先后次序，冯青山的车在最前，中间是福特车，货车不远不近落在最后。
行至十字路口，在前两辆车通过之后，一个身穿警察制服的人，按下了红灯按钮，把货车拦在马路一侧。
红灯最多一分钟，冯青山也没太在意，就算共党突然武装抢人，货车也完全来得及追上来。
在他看来，一分钟能做什么呢？
“处长，您这招太高明了，我看魏忠文有点绷不住了！”白举民奉承着说道。
冯青山得意的说道“这只是开始，过几天再带他来一次，估计基本就差不多了……”
轿车再次从广聚楼门前经过，冯青山放缓车速，注意盯着倒车镜，正常来说，在十几秒钟后，福特车就应该从弯道转过来。
果然，过了一会，挂着02—554车牌的黑色福特车，重新出现在视线里，又过了一会，那辆货车也追了上来。
“司机戴口罩干嘛，感冒了？”冯青山随口问道。
白举民说道“起疹子了，说是不能见风。”
冯青山没再多问，他现在考虑的是，下次应该把韩彩菊一家三口，从表面上看起来更惨一些。
十几分钟后，进入繁华地段，街上的行人车辆，也逐渐多了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福特轿车忽然停下，司机下了车，快步走进路边的包子铺。
白举民始终在盯着福特车，看到这一幕，不禁皱起了眉头，说道“这个老刘，怎么回事，饿了？”
冯青山警觉起来，押解犯人途中，一个司机怎么可能因为饿了，就敢擅自下车去买吃的！
“白举民，下去看看！”
“是！”
白举民来到福特车近前，探身朝里面看了一眼，心里不禁大吃一惊，车内竟然空无一人！
他赶忙返回来，说道“处长，出事了，车里没人！”
冯青山脸色也变了，说道“没人？这怎么可能！”
福特轿车内空空如也，从刚才的情形来看，只有司机一个人开车跟在后面。
这是怎么回事？
在津北监狱院内，冯青山亲眼看着两个特务和魏忠文上了车，怎么可能凭空消失了？
不用冯青山命令，白举民已经进了包子铺，没过了一会，又气急败坏的出来，说道“老刘这个混蛋，从后门跑了！我明白了，他一定是内鬼！”
冯青山来到那辆货车前，对驾驶室招了招手。
带队的胡姓排长从车里跳下来，恭声说道“冯处长，有事啊？”
冯青山铁青着脸，伸手指了一下福特车，说道“车里的人呢？”
胡排长一脸茫然，说道“都在啊？哦，刚才，我看见司机去包子铺了……”
“半路没人下车？”冯青山强压着怒火，耐着性子问道。
胡排长笃定的说道“绝对没有，好几双眼睛盯着呢！”
“带着你的人，把那个司机给我找出来！”
“是！”
胡排长来到货车后面，伸手敲了敲车门，喝令道“快快快，都下车！”
车厢门打开，从里面跳下来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其中两个各自拎着一支卡宾枪。
这都是冯青山从警备队借来的人，本来是提防共党武装抢人。
白举民说道“处长，难道……他们三个是内鬼？”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白举民实在是不敢相信，怎么可能会这么巧，自己挑的三个人，全都是内鬼！
冯青山没做声，来到那辆福特车前，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很快发现了疑点。
为了便于区别，保密局的车都有编号排序，当然不是挂在明面儿上，而是用标签贴在车内。
这辆福特车外观正常，车内却没有编号标签！
冯青山思索片刻，快步转到车尾部，说道“白举民，把后备厢打开！”
轿车并没熄火，钥匙还插在钥匙门上，想来是司机故意这么做，让人以为自己只是去买包子，反正是能唬一会是一会。
打开了后备厢，里面除了一些杂物，还要一块市政厅的车牌！
冯青山脑海里像过电影一样，之前的种种情景，一幕一幕在眼前闪现。
他想起来了，在经过广聚楼酒楼时，紧挨着吴景荣的轿车，就是一辆市政厅的黑色福特车！
接下来的分析顺理成章，利用广聚楼门前马路的弯道，这辆车以假乱真，跟上了自己的车！
司机同样戴着口罩，后车座挡着窗帘，根本看不清楚，让人误以为就是老刘开的那辆车！
警备队的车被交通灯拦住，等他们追上来时，看到福特轿车车牌，同样也不会产生怀疑！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交通灯亮的那么及时，肯定早有预谋，绝不会是巧合！
问题是，短短十几秒钟，押解魏忠文的福特车去哪了？
就算共党趁机抢人，负责看押的两个特务都带着枪，他们总不至于举手投降吧？
…………
此时。
广聚楼酒楼。
即使吴景荣表达的很委婉，汪敬旻夫妇还是听明白了，在阴差阳错与你情我愿的矛盾中，汪学霖和王新蕊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额……敢问，他们两个几时能回到堰津？”汪敬旻试探着问道。
吴景荣说道“很抱歉，事关机密，我既不方便说，同时也所知有限。”
“理解。”
“汪先生，新蕊父母不在身边，作为她的长辈，我只好大包大揽，想和你们商量一下双方的婚事。”
“好说好说……不过，吴副站长，婚姻大事不是儿戏，最关键的是，犬子性格倔强，如果没征求他的意见，这个……”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嘈杂声，同时有人大声说道“所有人待在原地，等候检查！”
“把证件掏出来！”
“箱子里装的什么？打开！”
。
第734章 营救计划（七）
房门一响，胡排长推门而入，看了看在座的几个人，说道“各位，不好意思，例行检查，都把证件掏出来！”
一个小少尉连门都不敲，就敢大模大样闯进来，吴景荣心里非常不高兴，脸色沉了下来，说道“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胡排长没敢造次，对方说话这么横，肯定是大有来头，客气的说道“先生，我们只是例行检查……”
“这里轮不到你来查，让你的长官来说话！”吴景荣不耐烦的说道。
“好，您稍等！”胡排长忍着气，转身走了出去。
吴景荣换上一副笑脸，端起酒杯说道“汪先生，咱们继续，请！”
此时，白举民正在酒楼内，听说胡排长被人撵出来了，说道“走，带我去看看，谁的谱儿这么大！”
来到二楼包间，见吴景荣在座，白举民赶忙说道“副站长，对不起，不知道您在这，打扰了！”
“等等！”吴景荣心里觉得奇怪，情报处的人怎么和军队搅和在一块？
“您还有什么吩咐？”
“发生了什么事？”
“共党分子魏忠文脱逃，我们正在附近排查。”
“哦……知道了，你去忙吧。”
“是！”
白举民退了出去，酒楼内很快检查完毕，没有任何可疑之处，说道“胡排长，街上情况怎么样了？”
“各个路口都设了卡，按照冯处长的命令，不仅查证件，还要检查随身物品。”胡排长说道。
“白组长，冯处长叫你过去！”一名警察跑过来说道。
出了这么大的事，冯青山不敢怠慢，立刻通知了警察局，让他们派来大队警察，协同警备队在附近设卡检查。
此刻，冯青山蹲在路边，正在和一个擦鞋匠说话，白举民快步来到近前，说道“处长，您找我？”
冯青山示意他不要说话，和颜悦色的对鞋匠说道“接着说，那辆轿车停下了，然后去了哪里？”
鞋匠目光闪烁，支吾着说道“长官，我当时给客人擦鞋，其实也没太注意，街上这么多的车……”
冯青山掏出钱包，从里面拿出一叠大额钞票，塞到鞋匠的手里，说道“你再仔细想想，那么大一辆车，离你也不算远，应该能有印象。”
看到了钱，鞋匠眼睛亮了，赶忙把钱揣进怀里，说道“我想起来了，车停下了，从车里下来一个戴口罩的人，他把车前盖打开了。”
冯青山和白举民对视一眼，心里都在想，应该是车出故障了，要不然老刘不会无缘无故停车，更不会打开车机盖。
“后来呢？”冯青山耐心的问道。
他心里很清楚，这种时候不能来硬的，万一这个擦鞋匠上来脾气，胡乱说一通，很容易把调查方向引向歧途。
鞋匠的目的就是要钱，他不可管对方是谁，平时警察办案，临时需要线人的时候，都会花钱雇佣他们这些人。
“戴口罩的人，打开车盖看了一会，就又盖上了，然后上了车，突突突又要开车……”鞋匠学着轿车引擎的声音。
“车开走了？”白举民忍不住问道。
鞋匠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笃定的说道“对，开走了。”
冯青山说道“开哪去了？”
“那。”鞋匠指了一下北行的小马路。
白举民愕然，看着紧锁眉头的冯青山，说道“处长，这是咋回事？既然车没问题，他们怎么往北去了？”
冯青山没回答他，对鞋匠说道“你是说，司机上了车，就向北开走了？”
“那错不了，看的真真的！”鞋匠想了想，猛然一拍大腿，说道“哦，对了，戴口罩的人刚一上车，张警官也跟着上了车，过了一会，车就走了。”
“你他吗的不早说！”白举民怒骂道。
鞋匠缩着身子，胆怯的看着白举民，嚅嚅着说道“我以为，我以为，他们都一起的呢……”
冯青山催问道“哪个张警官？”
“监狱里的张警官，他昨天还来我这擦鞋，给的钱可多呢。”
“津北监狱？”
“对，就是。”
“他叫什么名字？”
“那我可不知道。”
“他长什么样？”
“大高个，比你还高一头，八字胡……”
白举民焦急的说道“处长，赶紧派人追吧，也许还来得及！”
冯青山摇了摇头，说道“耽误了这么久，来不及了。”
他心里很清楚，共党精心设了一个局，过去了这么长时间，怎么可能让自己追上呢……
凝神沉思了半晌，冯青山对鞋匠说道“你刚才说，以为张警官和开车的人是一起的，为什么会这么想？”
鞋匠说道“我听见，张警官喊开车的叫老刘……”
“张警官怎么说的？”
“他说，老刘，不好意思，给你拿药了。”
“老刘怎么回答的？”
“我没听见，反正是刘警官上了车，他也没拦着。”
冯青山吩咐道“白举民，你马上带人去津北监狱，查一个留着八字胡，个子很高的张姓狱警！”
“是！”白举民叫来几名警备队士兵，急匆匆赶奔津北监狱。
没几分钟，白举民把监狱长贾元带了过来，说道“处长，查清楚了，张警官名叫张家平，人已经不见了。”
贾元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苦着脸说道“冯处长，这话儿怎么说的，没想到我身边藏着共党分子，唉，失察之责，失察之责啊。”
冯青山问道“张家平确实是狱警？”
“是。不过，他昨天才刚刚调来，哪曾想，就出了这么档子事儿！”贾元懊恼的说道。
“从哪调来的？”
“大沽监狱。”
“昨天调过来……这也太巧了！白举民，马上去查，是谁把张家平调来的津北监狱，那个人很有可能是他同伙！”
贾元面露尴尬之色，迟疑着说道“冯处长，依我看，这事儿和共党可能没啥关系……”
冯青山目光一闪，狐疑的说道“为什么这么说？”
“那个、那个……”
“说！”
“那个调他来的人，就是我……”
“你？”
“冯处长，我可没想到他是共党……我保证，收他的那些钱，全都交给您处置！”贾元低声说道。
“混蛋！”冯青山怒不可遏，扬手给贾元一记嘴巴。
。
第735章 烧焦的味道
坐在车里，冯青山感到万分沮丧，对手每一步都走在自己前头，没有留下丝毫破绽。
白举民来到车旁，说道：“处长，要不要扩大搜索范围？”
冯青山默然片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没必要，关卡都撤了吧！”
“是。”
此时，广聚楼门前，吴景荣正在和汪敬旻道别，两位太太包括童潼在一旁低声交谈。
冯青山也明白了，为什么假冒的福特车停在广聚楼，有吴景荣的车做掩护，让人自动忽略了其他。
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到位，冯青山有些不寒而栗，他有一种感觉，这个看不见的对手，似乎就在自己身边！
整件事几乎没有任何漏洞，不知道该从哪查找线索！
唯一让人无法理解的是，张家平只有一个人，就算他用枪胁迫司机老刘，车上的两个特务为啥不反抗？
…………
保密局堰津站。
站长室。
死一般的沉寂，空气仿佛凝结成冰。
过了许久，乔慕才终于叹了口气，打破了让冯青山难堪的沉默，说道：“一死一逃，好不容易有了点眉目，都成了镜花水月！”
“站长，这件事责任在我，任何处分我都可以接受！”冯青山说道。
对这个聪明过了头的手下，乔慕才也是无可奈何，说道：“人是你抓的，又在你手里逃走，功过相抵吧，说起来，处分你也无济于事……”
“铃铃铃！”
桌上的电话骤然响起。
“喂，我是乔慕才……哦，局座，您有什么指示？”乔慕才示意冯青山先出去。
毛局长说道：“通知你一件事，沈之锋回来了。”
乔慕才吃了一惊，沈之锋就是代号铁面佛的特务，他不是在延安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这个消息来的太突兀，乔慕才心里一点准备都没有，小心翼翼的说道：“您是说，他暴露了？”
“对！估计是因为一号目标险些丧命，延安方面进行了秘密甄别，沈之锋察觉到危险，所以连夜逃了回来！”
“这……局座，这是我的错，清除一号目标计划太过草率，导致了沈之锋的暴露！”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事实上，如果计划成功……唉，算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多的假设都有马后炮之嫌！”
毛局长没有怪罪自己，乔慕才心里稍安。
他深知沈之锋的价值，在延安潜伏这么久，而且打入了共党高层，这可不是普通特工能够达到的高度！
毛局长继续说道：“本来，我打算留沈之锋在总部供职，但是他提出来，想去堰津站！”
“来堰津站，我举双手欢迎，只不过……”
“怎么，有难处？”
“没有。我只是在想，该怎么安排他的职务。”
“堰津站极为重要，情报工作需要进一步加强，冯青山担任处长期间，并不能令人满意，所以，情报处长由沈之锋接替！”
“那冯青山……”
“让他回总部述职，我另有安排！”
“是！……局座，沈之锋什么时候到堰津？我好提前安排他的住处。”
“一周之内。”
挂断电话，乔慕才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对自己这个直接责任者，毛局长能够网开一面，让他心里暗自庆幸。
…………
情报处处长室内，冯青山蔫头耷拉脑袋，不时的长吁短叹，他已经得到了乔慕才的口头通知。
在保密局混迹多年，他太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了，不同于正常调职，自己这次是被免职，想要东山再起，恐怕是难上加难了。
“笃笃！”
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
房门一开，白举民快步走了进来，说道：“处长，那辆福特车找到了！”
“在哪？”冯青山精神为之一振，这件案子让他吃了大亏，一直心有不甘。
“西营门渡口。”
“马上去现场！”
“是！”
冯青山简单收拾了一下，带着人赶奔西营门渡口。
距离渡口一公里处，那辆福特轿车斜停在荒草丛中，如果再晚发现半日，赶上海水涨潮，这辆车就会淹没在水中。
车内什么都没留下，看不出打斗的痕迹，这就是说，那两个特务至始至终，没有进行丝毫反抗。
冯青山围着轿车转了一圈，吩咐道：“把车机盖打开！”
特务上前掀开机盖，冯青山俯身看了看，立刻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气味，好像是什么东西被烧焦了一样。
仔细检查了一遍，车里的机器完好无损，这是怎么回事？
冯青山略一思索，问道：“车子还能发动吗？”
“能。就是有点呛人。”一名特务回答道。
“呛人？”
“就是这种味道，好像什么烧焦了一样。”
冯青山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室内，启动了轿车，轿车引擎响起，证明这辆车确实没有问题。
那股烧焦的味道还在，而且轿车启动时间越长，气味似乎越发的浓烈。
周围搜索了一番，没发现其他线索，冯青山理不出头绪，对白举民说道：“收队，把车开回去。”
白举民随手一指，说道：“你，把车开回站里。”
被点到名的特务说道：“谁有口罩？”
白举民说道：“要口罩干嘛？”
特务苦着脸说道：“不戴口罩，车开到站里，人怕是也呛迷糊了。”
白举民呵斥道：“你猪脑袋啊，就不会把车窗打开！”
特务挠了挠头，讪讪的说道：“说的也是啊……”
冯青山心里一动，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司机老刘会先中途下车，他当时肯定是闻到了烧焦的味道，以为是车子出了问题。
等到老刘检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问题，估计是急于赶上冯青山的车，所以他又回到了车里。
轿车刚发动时，机器尚在冷却之中，因此并不会产生气味，应该是发动机越热，这才导致了这种难以解释的气味。
到底是什么呢？仔细检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任何烧焦的东西，气味究竟是怎么产生的？
马上就要调走了，冯青山的心思也不在这了，既然找不出原因，索性就让下一任处长解决吧！
我倒要看看，那个铁面佛能有什么本事！
冯青山心里很不服气，对这个未曾谋面，就把自己顶走的沈之锋，他难免产生了抵触情绪。
第736章 两张证件
一周后。
开往堰津的列车上。
一名三十五六岁，面容清瘦，戴着一副墨镜的男子，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这个人就是沈之锋，他从延安逃出来，找到了胡宗楠部队，表明身份后，在军队的护送下，直接赶赴南京。
事实上，如果沈之锋再晚走两天，就有可能被查出来！
毕竟，知道一号首长住处的人，并不是很多。
车厢里有十几个青年学生，其中一名短发女生站起身，从行李架上搬下来一个手风琴，说道“同学们，我们唱歌好不好？”
“好！”
“唱什么歌？”
“义勇军进行曲！”
“好！”
“这首歌好听！”
手风琴声响起，让人热血沸腾的歌声，响彻了整节车厢。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每个人都被迫发出最后的吼声，起来！起来！起来！……”
在学生们充满青春朝气的歌声影响下，更多人加入了合唱。
沈之锋脸上挂着微笑，用手打着节拍，轻轻的跟着哼唱。
这首歌脍炙人口，词曲慷慨激昂振奋人心，尤其是在抗战时期，影响力非常大。
“沧州站到了，下车的旅客提前做好准备！”广播里传来提示音。
几分钟后，火车拖着水蒸气，缓缓停靠在沧州站。
下了一批人，又上了一批人。
火车在沧州短停十分钟，在汽笛长鸣中，继续向堰津开去。
一名身穿灰色长衫，戴着黑色礼帽的中年男子，拎着一只皮箱走进车厢。
沈之锋另一侧座位，是一对年轻夫妻，带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看样子像是一家三口。
“请问，这有人吗？”中年男子问道。
“没有，您随便坐。”那名丈夫回答道。
“谢谢。”中年男子客气的说道。
他把皮箱放到行李架上，然后坐下来，对夫妻俩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男孩好奇的打量这个陌生人，想要搭话，又有些认生。
中年男子微笑着说道“几岁了？”
“五岁！”男孩大声说道。
“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虎。”
“嗯，虎头虎脑，人如其名！”
男孩受到了夸奖，立刻和中年男子熟络起来，从腰里拔出一个物件，说道“看，我有枪！”
中年男人举起手，笑道别开枪我是好人！”
这是一把用木头削成的左轮手枪，枪身刷了黑油漆，扳机，准星，样样俱全。
看得出，做这把枪的人，着实下了一番工夫，甚至还有一个可以转动的转轮。
男孩歪着头想了想，把玩具枪递过去，说道“你是好人，我的枪可以借给你看一下。”
中年男子接过来，打趣着说道“我可没使过枪，你教教我，怎么用？”
“瞄准，再转一下轮子，就可以了！”男孩凑过去，认真的指点着。
“哦，还要转一下轮子……”
“就这样转！”
男孩伸手一拨，转轮立刻转了几下。
“是这样吗？”中年男子用大拇指向下一拨，轮子转的更快。
男孩兴奋的拍着手，欢呼道“你转的好！”
起初，沈之锋并没注意这名中年男子，漫长的旅途中，遇到什么样的人都不奇怪。
中年男子转动转轮这个动作，让沈之锋心里一动，经常使用左轮手枪的人，才会操作的如此娴熟！
并不是说，一个从未摸过枪的人，就做不出来这种动作，这只是概率上的猜测。
这个人，有可能用过左轮手枪！
沈之锋在心里对自己说。
学生们还在唱歌。
“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
“让一让，让一让，查票了！”列车警察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还有两名穿便装的男子。
到了学生们座位前，拉手风琴的女生欢快的说道“等一下再查票，我们要唱歌！”
警察也没计较，说道“回来再查你们的票。”
“车票看一下。”警察对中年男子说道。
中年男子从怀里掏出车票，递了过去。
“证件。”警察说道。
“查票，还要看证件？”
“对，凡是从河北上车的人，都要查证件。”
“这是什么规矩……”
中年男子抱怨着，掏出证件递过去。
警察查验证件，嘴里念出了名字“王东升……去堰津做什么？”
“投亲。”王东升说道。
警察看了看他，把车票和证件还回去，说道“好了。”
那两名便衣始终没说话，审视了王东升一会，跟着警察继续查票。
沈之锋看出来了，这两个人绝不是工作人员，他们似乎在找什么人，而那个人一定是从河北上的车。
王东升探身朝厕所方向看了看，见有人从里面出来，他立刻起身走了过去。
进了厕所，王东升回身插上门，从怀里掏出一张证件，上面的名字是吕怀义。
用火柴点燃证件，扔进便池里，等到化为灰烬，伸手拽了一下马桶拉绳，灰烬瞬间无影无踪。
做完了这一切，王东升点燃一支香烟。
“笃笃！”
门外有人敲门。
王东升说道“稍等一下，马上就好。”
等他抽完了烟，这才打开厕所门。
等在门外的是沈之锋，王东升微微点了点头，穿过唱歌的学生们，回到了自己座位。
沈之锋进了厕所，提鼻子闻了闻，狭小的空间内，只有香烟的味道。
从厕所出来，沈之锋没有回座位，站在列车连接处，望着快速倒退的景物。
刚刚警察在查证件时，他注意到王东升的手，本来是掏左兜的动作，临时掏向了右兜。
出门在外，一个成熟稳重的中年人，证件放在哪里会记不住？
显然不太可能！
从王东升的举止来看，他似乎是在迟疑。
迟疑什么？
难不成他有两张证件，考虑拿哪张给警察查验？
一首黄河大合唱告一段落，警察和两个便衣也返回来。
“不查票了吗？”女学生扬着手里的车票，对警察说道。
“回来再查！”警察敷衍着，匆匆往另一节车厢走。
沈之锋转过身，说道“先不要走，再查一次那个王东升！”
。
第737章 奇怪的皮箱
沈之锋回到车厢，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展开一份报纸，漫不经心的翻阅着。
警察和两名便衣去而复返，来到王东升近前，说道“带上你的行李，跟我们走一趟！”
“警官，你们要干什么？”王东升说道。
“例行检查！快点！”警察催促道。
王东升没办法，站起身把自己的皮箱拿下来。
“这是你的箱子？”
“当然是我的。”
警察瞥了沈之锋一眼，见他没有任何表示，这才说道“走吧！”
“去哪？”
“警务室！”
小男孩怯生生的说道“他是好人，你们别抓他……”
“没事，我很快就回来。”王东升微笑着，摸了摸小男孩头顶。
警务室在另一节车厢。
王东升还在辩解着说道“警官，我可是良民，向来奉公守法……”
警察打断他的话头，伸手接过皮箱，说道“把手举高！”
“又要干嘛？”
“搜身！”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
“别废话，快点！”
“我这是出门没看黄历，这都什么事啊……”
王东升嘴里抱怨着，无可奈何的一一照做。
很快，王东升身上的零碎都被搜了出来，钱夹、证件、钥匙、半包香烟、火柴，还有几片阿司匹林。
皮箱上着锁头，便衣拿过钥匙，对王东升说道“是这把钥匙吗？”
王东升点了点头，见他打开了箱子，忙不迭的说道“小心一点，别弄坏了我的照相机。”
皮箱里除了换洗衣服，果然有一部莱卡相机，再就是几本书和一些很寻常的物品。
王东升说箱子里有照相机，进一步证明了这就是他的皮箱。
其中一名便衣沉思片刻，忽然说道“吕怀义！”
王东升毫无反应，就像从没听过这个名字一样。
两名便衣对视一眼，低声商量了一会，都认为这个王东升没有问题。
既没找到所谓的另一张证件，也没发现任何可疑之物，无凭无据，只能放人。
几分钟后，王东升回到了车厢，把皮箱放回行李架上，然后对小男孩说道“看到了吧，警察不抓好人！”
沈之锋心想，既然王东升被放回来，就说明没找到证据，难道是自己看走了眼？
他站起身，出了车厢。
可能是有其他事要处理，那名警察并不在警务室。
两个便衣正坐着休息，见沈之锋进来，赶忙站起身，恭声说道“沈处长。”
沈之锋坐下来，点燃一支香烟，抽了两口，说道“查过了？”
“查过了。”
“没有其他证件？”
“没有。”
“皮箱里装的什么？”
“一部照相机，换洗衣服，还有几本书，我们都检查过了，没发现可疑。”
“哦……”沈之锋沉思了一会，说道“跟我详细说说，那个吕怀义的情况。”
“我们得到情报，共党方面派了一个叫吕怀义的人，计划从沧州上车，赶赴堰津执行秘密任务……”
“没有吕怀义的照片？”
“没有。”
“吕怀义多大年龄？”
“应该在四十岁左右，从年龄上来看，王东升倒是很符合。”
“从沧州上车的人，都查过了吗？”
“基本都查过了。”
沈之锋看了一眼手表，略一思索，说道“到了堰津，你们就回去吧，堰津站会接手这件案子！”
“这……”两名便衣有些迟疑，他们得到的命令，是必须追查到底。
沈之锋说道“回去跟你们组长说，案子如果告破，抓到那个吕怀义，沧州组是首功！”
“多谢沈处长！”
这两个便衣都是保密局沧州组的特务，这次奉命缉拿共党分子吕怀义，折腾了大半天，依然是一无所获！
“呜——”
“呜——”
“呜——”
在刺耳的汽笛声中，火车缓缓驶入堰津车站。
车厢里顿时忙乱起来，尤其是那群学生，他们的行李很多，有的人甚至拿了两个皮箱。
小男孩趴在窗前，瞪着一双大眼睛，望着景物渐渐静止，说道“爹，爷爷家的房子这么大呀？”
“小虎，这是火车站，去爷爷家还要坐电车。”男孩父亲一边整理行李，一边随口说道。
沈之锋从警务室回来时，很多旅客都拎着行李，在过道排起了长队，迫不及待的想早点下车。
王东升也在其中，手里拎着皮箱，正对小男孩挥着手，一老一小旅途中相处的很融洽。
沈之锋的行李很多，随身拎着一只手提箱，其他的都在行李车厢托运。
列车靠站，旅客一个接一个下了车，站台上立刻热闹起来，到处都是人。
那个拉手风琴的女学生排在沈之锋身后，一手拎着藤木箱，肩上还挎着巨大的琴盒。
看她很吃力的样子，沈之锋说道“小姐，需要帮忙吗？”
女学生眼睛一亮，赶忙说道“谢谢，帮我拎出站台就好了，家里人会来接我。”
“没问题。”沈之锋接过她的藤木箱。
“先生，您真有绅士风度。”女学生由衷的说道。
沈之锋微笑着说道“听你们唱了这么多好听的歌，我也该回报一下。”
“您要是喜欢听，有时间的话，可以来堰津女中，我是歌唱社成员。”女学生性格外向，热情的邀请沈之锋。
沈之锋敷衍着说道“好的，有时间一定去！”
“我们歌唱社每周都有表演，你要是去了，肯定不会失望。”
“是吗？在哪？”
“学校礼堂。”
“场面一定很大，我要是去了，还不得把我拒之门外？”沈之笑着说道。
“不会的，你就说是沈雪的朋友！”
“巧了，咱们五百年前是一家。”
“你也姓沈？”
“是啊。”
沈雪欢呼雀跃着，仿佛真当沈之锋是亲人一般，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沈之锋也很高兴，与这样一个活泼开朗的姑娘聊天，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谈谈说说中，沈之锋很快注意到了一件事。
旅客们携带的箱子，外形其实都差不多，要么是藤木箱，要么是王东升那种各种颜色的皮箱。
沈之锋心里隐约感觉到，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一时半会儿，又抓不住重点。
随着人流出了站台，沈之锋把藤木箱递给沈雪，说道“好了，我得走了，你家人来了吧？”
“来了，谢谢你，沈先生。”沈雪说道。
“不客气。”沈之锋举目四望，他在找来接自己的车。
堰津站知道沈之锋今天到达堰津，按说会派人派车来接他。
没看到来接站的人，却看见了人群中的王东升！
王东升右手拎着皮箱，右肩膀略微上提，这是一个受力的状态，说明箱子有一定的重量。
沈之锋觉得很奇怪，沧州组的特务说，王东升箱子里的东西很少，一个大男人应该拎着很轻松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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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8章 初来乍到
王东升换了皮箱！
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沈之锋瞬间想明白了，有两只颜色款式相同的皮箱，都在那节车厢的行李架上，王东升下车时，拎的是另一只皮箱！
皮箱里肯定有非常重要的东西，在察觉到危险后，王东升和同伙互换了皮箱！
同伙应该不是在沧州上的车，因为他没受到盘查。
王东升的同伙是哪一个呢？
沈之锋回忆了一下，一点头绪也没有。
现在来不及多想，沈之锋想追上去查问清楚，却见王东升三转两转，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火车站本就是热闹繁华地段，赶上出站的旅客众多，一时之间，竟然失去了目标。
路边停着两辆轿车，姜新禹坐在其中一辆车里，手下特务举着一张白纸板：接新亚洋行沈经理。
沈之锋来到近前，说道：“我就是沈经理。”
说着话，掏出证件递过去。
特务接过来看了一眼，赶忙还了回去，伸手拉开副驾驶车门，说道：“请上车。”
沈之锋坐进车里，姜新禹伸出手，客气的说道：“沈处长，欢迎你来堰津，在下堰津站行动队长姜新禹，请多指教！”
“哦，你就是姜队长，久仰大名！”沈之锋表现的很热情，伸手和姜新禹用力握了几下。
姜新禹说道：“沈处长，托运的行李，交给下面人去办，你就不用操心了。”
“好！”沈之锋掏出托运票据，递给等候在车外的特务。
取行李起码也要十几分钟时间，姜新禹看了一眼手表，说道：“乔站长已经安排好了，今晚在登瀛楼，给沈处长接风洗尘。”
“乔站长太客气了，受之有愧啊。”沈之锋说道。
“沈处长的家眷，怎么没跟着一起来堰津？”
“哦，父母远在浙江老家，年岁大了，故土难离，估计是不会来了。”
“你也是浙江人？”
“对！浙江仙居。听说姜队长是江山人，咱们其实离的不算远。”
“是啊，说起来，都是一方水土……不过，你的口音听着倒像是陕西人。”
“入乡随俗嘛，在延安这么多年，我也在尽量融入他们，没想到，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沈之锋和姜新禹搭着话，眼睛一刻也没闲着，他还是不死心，四处搜寻王东升的踪迹。
此刻，王东升就躲在一块广告牌后面，察觉到情况不对劲，他决定利用人群掩护甩掉跟踪。
事实上，他也确实做到了，再有十几分钟，沈之锋就会离开火车站。
“刚才在火车上，发现有可疑分子，只可惜，让他溜掉了，唉，大意了……”沈之锋扼腕叹息着。
正在这个时候，名叫小虎的男孩出现在视线里，一手牵着爸爸，一手牵着妈妈，蹦蹦跳跳显得很开心。
姜新禹劝道：“来日方长，不必急于一时，查谍匪需要耐心。”
“是啊，不过，这个人如果住宿，就需要使用证件，到时候……”
沈之锋闭了嘴，他发现小虎兴奋的挥着小手，像是在和什么人打招呼！
那个方向无人回应……
小虎走了几步，从腰里掏出那支木头枪，回身对着广告牌，眯着一只眼睛做射击状。
广告牌后面有人！
能是谁呢？
谁和小虎这么熟络？
答案显而易见！
沈之锋来不及解释，立刻推门下车，一只手摸向腰里的手枪，快步走了过去。
刚谈到可疑分子，忽然招呼都不打，然后如临大敌一般，明显遇到了突发状况。
看到这种情形，姜新禹多少猜到了原因——可疑分子就在附近！
王东升藏身的地方，本来极其隐蔽，一般人都是匆匆而过，很难注意到他。
小孩子的关注点不同，专门注意犄角旮旯，见到了火车上的“好人大叔”，自然是要打一个招呼。
王东升知道，沈之锋还没有走远，让小虎这么一闹，自己无论如何也藏不住了。
事到如今，别无他法，他只能从广告牌后面出来，跟随人群快步疾走。
“王东升，站住！”发现了目标，沈之锋立刻大声喝道。
王东升头也不回，见街边有一条巷子，毫不犹豫钻了进去。
堰津这种小巷子，往往是四通八达，王东升期盼着借助地势，能再次甩掉对方。
“沈处长，怎么了？”姜新禹追了上来，边走边问道。
沈之锋掏出手枪，咔哒一声顶上子弹，说道：“刚才那个拎着皮箱的人，是共党派来堰津的情报员！”
姜新禹心里暗暗吃惊，说道：“是吗？我去叫人……”
“来不及了，他拎着皮箱，跑不远的！”沈之锋拎着手枪，疾步追进巷子里。
姜新禹对这里很熟悉，前面不远是三岔口，一条通往旧货街，一条通往火车站广场，另一条，是死胡同！
现在的情况是，只要堵住旧货街和广场出口，王东升绝对逃不掉！
来到岔路口，沈之锋人生地不熟，犹豫着该往哪条路走，回身征求姜新禹的意见。
姜新禹伸手指了指死胡同，然后自己朝广场出口追去。
现在只能赌大小，指望着王东升认识路，他不可能回火车站，最有可能是去旧货街。
只要耽误三两分钟，做为一名有经验的特工，完全可以轻松脱身。
王东升来过一次堰津，对火车站附近还算熟悉，知道三条路是通向何处。
只是拎着皮箱，想快也快不了，正心急火燎之际，身后急促的脚步声渐渐消失。
王东升赶忙加快脚步，出了巷子口，来到旧货街，招手叫了一辆黄包车。
车夫放下车把，问道：“先生，您去哪？”
“水厂街。”
“得嘞，您坐稳了！”
车夫拉起黄包车，撒脚如飞，很快离开了旧货街。
巷子里，沈之锋从死胡同返回，迎面遇见了姜新禹，赶忙问道：“姜队长，怎么样了？”
姜新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追错方向了，估计是朝这边走了！”
两人追出旧货街，四处看了看，街上行人不少，可没看到拎着皮箱的王东升。
沈之锋把枪揣起来，自嘲的说道：“看起来，共党也知道欺生，我这初来乍到，先来一个下马威！”
第739章 暖风
保密局堰津站。
站长室。
乔慕才和沈之锋相对而坐。
乔慕才说道“听毛局长说，你主动要求来堰津站，有什么特殊原因吗？”
“一号目标遇袭后，延安特科有针对性的进行了调查，而我，一直以来只和堰津联系，所以，我怀疑，堰津站有人泄密，这次来堰津，工作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要把泄密者找出来！”沈之锋也没隐瞒，把心里所想都说了出来。
“负责与你联络的是王秘书，如果他有问题，你早就暴露了，不会等到现在。”
“即使王秘书没问题，站里的其他人呢？”
“其他人？与你相关的一切资料，除了我和王秘书之外，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站长，我在延安多年，对那边的工作模式多少了解一些，早在日伪时期，他们就安排了数量众多的情报人员，涉及各行各业，包括日伪核心部门！我的意思是说，共党的情报能力，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强大！”
乔慕才有些不以为然，在他看来，沈之锋之所以暴露，主要是自身露出了破绽，加上这次事件太严重，引起了延安方面的重视。
“不轻视对手，是一种好习惯。不过，也没必要杯过于担心，据我所知，共党的情报网，在日伪时期接连遭受重创，最近一两年才逐步恢复。所以，假如堰津站真的有内鬼，估计也是下层人员，他们没机会接触到重要情报。”
沈之锋知道，乔慕才还是不愿意相信，泄密者来自堰津站，这也难怪，作为一站之长，谁会承认属下藏有共党潜伏人员！
“站长，共党情报头子李科曾经说过一句话，广撒网，多敛鱼，择优而从之。您也说了，日伪时期，他们的情报网遭受重创，能坚持到最后的可都是精英啊！”沈之锋语重心长的说道。
乔慕才沉思了片刻，不想打击沈之锋的积极性，说道“之锋，你初来乍到，无论是工作方面，还是生活方面，都需要熟悉、适应一段时间，至于说，堰津站有内鬼这件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站长……”
“听我把话说完！你刚一来堰津站，就搞的人心惶惶，对今后工作的开展，不会有任何好处！记住我一句话，不要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有的放矢最为明智！”
“多谢站长教诲，卑职明白了！”
笃笃！
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
房门一响，冯青山推门而入，他看了沈之锋一眼，把手里的一叠单据放在桌上，说道“站长，这些都是我个人的报销单据，需要您签字。”
乔慕才笑了笑，站起身说道“我先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潜伏延安多年的铁面佛，沈之锋！之锋，这位是前情报处长，冯青山！”
沈之锋伸出手，说道“冯先生，久仰大名！”
冯青山淡淡的说道“沈处长，您客气了，大名鼎鼎的铁面佛，我才是久仰大名！至于在下……不值一提！”
面对自己的接任者，冯青山表现出了明显的冷淡，乔慕才赶忙打着圆场，说道“其实青山的工作一直很得力，不过，总部另有重用，我只好服从命令。”
冯青山默然不语，他心里很清楚，上面所说的另有委任，只是不想让自己太难堪，其实就是被撤职了！
乔慕才继续说道“沈处长，没什么事的话，争取早一点开始交接工作，别耽误了青山的行程。”
“我没有任何问题，随时都可以。”沈之锋说道。
冯青山目光一闪，心里有了主意，说道“站长，前段时间，共党救走了魏忠文，对这件案子，我一直心有不甘，想要弄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
“所有的后续工作，交给沈处长继续侦办，你就不要操心了”乔慕才说道。
冯青山恭声说道“您放心，我会的。”
不等别人说话，冯青山话锋一转，自顾自的说道“不过，这件案子，是站里的头等大事，在下日思夜想，也想不明白共党是怎么救走的魏忠文。或许，以沈处长的智慧，能分析出案情的来龙去脉！”
沈之锋看出来了，冯青山言语中阴阳怪气，这是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的意思，于是说道“我在南京时，对这件案子也略有耳闻，麻烦冯先生仔细讲述一遍事情经过，至于能不能替您答疑解惑，我尽力而为！”
一个存心找茬，一个不甘示弱，针尖对上了麦芒，乔慕才并没有阻拦，他也想看一看，沈之锋的能力究竟如何！
冯青山一五一十，把事情经过详细讲述一遍，然后好整以暇的坐下来，等着沈之锋回应。
沈之锋沉思了半晌，缓缓说道“这件事情，看起来很诡异，其实说穿了，就是一个障眼法！”
冯青山冷笑道“沈处长果然不同凡响，顷刻间破解了谜团，佩服！”
乔慕才也很好奇，说道“沈处长，那你说说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之锋想了想，并没有立即给出答案，说道“站长，我还要看一下那辆福特车，才能做最后定论。”
乔慕才兴致盎然，站起身说道“那好，我也见识一下，这么古怪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一行三人，出了站长室来到楼下。
作为重要证物，福特车暂时封存在车库里，沈之锋掀开车机盖，仔细检查了一番，然后坐进车里。
随着引擎轰鸣中，那股气味越来越浓烈，沈之锋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他开门下了车，说道“冯先生，气味来源找到了吗？”
“暂时还没有，沈处长有何高见？”冯青山说道。
沈之锋微微一笑，转到车头前，把发动机下面一根灰线拔掉，说道“玄妙就在这根线上！”
乔慕才和冯青山走到近前，仔细看了一会，他们都知道，这根灰线是连接暖风的电源线。
福特车是最先装有暖风的车型，汽车启动后，打开电源开关，通过散热水箱将热风送进车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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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0章 交浅言深
沈之锋坐进车里，重新启动轿车，那股刺鼻的气味渐渐消散，直至完全闻不到。
“这、这是怎么回事？”冯青山一脸愕然。
沈之锋下了车，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说道：“很简单，有人在暖风进风口动了手脚，放置了强效迷幻药，这种东西遇热挥发极快，十几秒钟内，吸入者就会陷入昏迷状态。”
冯青山立刻吩咐道：“来人，把进风口打开！”
特务找来螺丝刀，拧开了进风口的金属挡板，伸手在里面一划拉，果然摸到四五盒肥皂大小的凝胶状物。
所谓的迷幻药，其实和古代的迷魂香原理差不多，主要是由洋金花粉、曼陀罗、罂粟等等，提炼出的一种麻醉品。
在空间封闭的情况下，这种药物的气味也能使人产生昏迷！
为了防止意外发生，押解魏忠文的途中，车窗帘挡的严严实实，更不要说开车窗了。
沈之锋补充说道：“司机戴着口罩，不仅容易被冒充，还可以不受药物影响。情报处的两个人，包括魏忠文，都陷入了昏迷，那个狱警只需要控制住司机，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轿车劫走！”
冯青山愣了一会，颓然叹了口气，连声说道：“阴沟里翻了船，大意了，大意了！”
沈之锋劝慰道：“设计这个局的人，心思缜密，尤其对时间的把控，几乎没有误差，我估计，每一个环节，他一定经过了反复演练！”
乔慕才想了一下，说道：“那个狱警张家平，他为什么没受到药物影响？”
“上车之后，用手枪控制住司机，然后戴上口罩也不迟。”沈之锋解释着说道。
冯青山十分沮丧，自己一筹莫展的案子，在短短十几分钟，被人家解释的清清楚楚。
乔慕才琢磨了一会，缓缓说道：“那就是说，车在津北监狱被人动了手脚，很可能还是那个张家平！”
“您说的没错，十有八九是他，具体情况，只有等司机被释放，才能弄清楚事情原委。”沈之锋说道。
“你认为，共党能放了他们？”
“我觉得能。”
“为什么？”
“共党方面，只有张家平暴露了，他一走了之就可以了，没必要杀对自己毫无威胁的人。”
“共党对保密局恨之入骨，他们会手下留情？”
“您姑且一听，我也是瞎猜。”
乔慕才心里很高兴，沈之锋表现出了和名气相匹配的能力，对堰津站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惊喜！
乔慕才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下午三点多钟，说道：“沈处长，这样吧，你先去情报处交接工作，明天一早，我再给你介绍站里其他同仁！”
“好的。”
“哦，对了，五点钟之前，你随时可以去总务处找黄处长，他已经把你的住处安排好了。”
“多谢站长！”
目送着乔慕才走进楼里，沈之锋回身说道：“冯先生，请吧！”
…………
情报处处长室。
冯青山把一串钥匙放在桌子上，说道：“这是所有钥匙，另外，文件我做了分类，你只要……”
沈之锋伸手示意，歉然说道：“冯先生，不好意思，打断你一下，有件事，我想请教！”
“请说。”
“堰津的帮派分为四大帮，以青帮为首，洪门，小刀会，斧头帮居次，是这样吗？”
“事实上，从来都是青帮一家独大，其他帮派只是陪太子读书，始终不成气候。”
“可是，我听说，袁文魁死后，青帮四分五裂，他们还有这么大的势力？”
沈之锋居然连这种事都知道，冯青山心里越发的佩服，态度也渐渐客气起来，说道：“沈处长，你别忘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青帮经营这么多年，即使不如当年了，肯定比其他小帮派强的多！”
“有道理……”
沈之锋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会，说道：“冯先生，方不方便透露一下，站里都有谁和帮派分子有来往？”
冯青山闻言一愣，面带疑惑的说道：“您这话，我可有点听不懂了……”
作为情报机构，保密局和各大帮派之间，向来关系密切，委座当年甚至在上海加入过青帮。
即使是在堰津，保密局的线人，大部分都是来自帮派。
在延安潜伏多年，沈之锋对这些情况不是太了解，从冯青山话里话外能感觉到，自己似乎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他思索了一会，说道：“我的意思是说，哪位长官和帮派走动的更多一些？”
“你说的长官，指的是……”
“中尉以上级别！”
冯青山想了想，在脑子里过滤了一遍，说道：“在堰津站，除了在下之外，行动队的比较多，包括姜队长，还有一组组长麻克明，五组的王鹏，他们和帮派来往都不少！”
听到姜新禹的名字，沈之锋心里一动，凝神沉思半晌，轻轻吐了口气，微笑着说道：“冯先生，非常感谢您的指教！”
冯青山知道，沈之锋不像是喜欢闲聊的人，绝不会无缘无故问这些，于是试探着说道：“沈处长，冒昧的问一句，你打听帮派的事，是不是和魏忠文一案有关？”
沈之锋微微点了点头，背着手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的晴空万里，说道：“确实有些关联，那种高浓度迷幻药，帮派最容易搞到，当然，如果有配方，懂医学的人也可以配制。”
冯青山惊讶的说道：“这么说，你怀疑站里有内鬼？”
沈之锋不置可否，既然站长不同意大张旗鼓的调查，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以冯青山的聪明，应该能够猜到。
冯青山说道：“不瞒你说，其实，我一直怀疑，站里有共党奸细，只是没有拿到证据！”
对这位前任处长，沈之锋多少了解一些，知道冯青山其实很有能力，他的怀疑肯定有些依据。
“冯先生，调查了这么久，有明确的目标吗？”
“当然有！”
“谁？”
冯青山犹豫了一会，对一个不熟悉的人，说一些无凭无据的猜测，感觉有些交浅言深。
“对不起，没有证据，我不能乱说。况且，马上就要走了，还是少得罪人吧！”
第741章 送电台
转过天。
午时。
“铃铃铃铃！”
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
“喂？”
“处长，我是白举民。”
“什么事？”
“在水厂街排查时，发现一名叫王东升的人，曾经在孙家旅店住了一晚。”
“目标确定吗？”
“通过老板的描述，基本可以确定，王东升就是您说的那个人！”
“皮箱还在吗？”
“在，他拎着一只黑色皮箱。”
“他几点钟退的房？”
“早上六点钟。”
“孙家旅店在什么位置？”
“水厂街街尾，一条无名巷里，相对比较偏僻。”
“王东升既然去了水厂街，说明接头人很可能也在附近。我马上给你增派人手，监视水厂街主要路口，一定要把他找到！”
“是！”
“找到他之后，知道怎么做吗？”
“等到王东升和接头人见面，再将他们一举拿下！”
“没错！”
沈之锋知道，经历过火车站事件，王东升现在也成了惊弓之鸟，他在确认安全。
明知道“王东升”这个名字会被调查，他依然选择了住店，肯定是没有落脚处，总不能住在大街上。
另一方面，王东升其实也是在打时间差，毕竟这是一座有着近五十万人口的大城市，不可能很快查到水厂街。
“铃铃铃！”
电话再次响起。
沈之锋拿起电话，说道：“喂？”
电话另一端沉默了片刻，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是保密局情报处吗？”
“对，你是哪位？”
“魏忠文！”
“……原来是魏先生，有事吗？”
“让冯青山接电话，我有话和他说。”
“冯青山调去南京了，他现在已经不在站里，你有什么事，跟我说也一样。”
“你是谁？”
“在下姓沈，是新任情报处长。”
“哦……沈处长，我想和你谈一个交换条件。”
“交换条件？”
“对！”
“怎么交换？”
“放了我老婆孩子，我放了你们的人！”
“我现在就可以答复你，没问题！在哪交换？”
“等我确认老婆孩子安全到家后，你们的人立刻就会被释放！”
沈之锋想了想，说道：“魏先生，万一你说话不算话……”
“沈处长，话我就说到这了，放还是不放，你看着办吧！”魏忠文没有纠缠这个问题。
“你一点都不关心家人的生死？”
“如果你执意不放人，明天就会有报纸揭露事情真相，逮捕政见不同者，不惜株连其家人，这种发西撕暴行，希望你们能解释得通！”
为了拿到口供，非法拘禁犯人家属，这种手段虽说有一定效果，但是一旦传扬出去，对党国形象大为不利。
“好吧，我同意你的条件！你的家人很快就会被释放，希望你们能言而有信！”
“嘟，嘟，嘟……”
听筒里传来忙音，对面电话随即挂断。
半个小时之后，韩彩菊带着一双儿女，走出了津北监狱大门，由监狱方面派车送到车站，乘坐长途汽车返回平谷。
…………
水厂街。
一号公寓301房。
姜新禹走到窗前，掀开窗帘一角，朝楼下看了一会，回身说道：“老魏现在到哪了？”
周明伟说道：“他转道去北平，然后从北平去冀中。”
“派人护送了吗？”
“放心，都安排好了。”
“另外，还有一件事，知不知道王东升这个人？”
周伟明很吃惊，急切的说道：“你怎么知道王东升的名字？”
“昨天在火车上，王东升露出了破绽，我猜想，他可能是咱们的人。”姜新禹坐到椅子上，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王东升是假名字，他真名叫吕怀义，这次来堰津是给我们送电台来了。”
“这么说，那只皮箱里应该就是电台……你们什么时间接头？”
“今天下午三点钟，在新乐茶馆见面。”
“水厂街的新乐茶馆？”
“对。”
“只有他一个人吗？”
“应该还有一个，为了以防万一，电台和密码本分开保存。”
姜新禹沉思半晌，感觉这件事非同小可，说道：“王东升这个名字，已经暴露了，昨天晚上，吕怀义肯定会住旅店，如果用王东升证件登记住宿，被发现是早晚的事……”
“不会这么快吧？水厂街又不是主要街区，沈之锋就算查找王东升下落，应该会从繁华街区查起。”周明伟和吕怀义想的一样，觉得从时间上来说，水厂街暂时还很安全。
姜新禹起身来到厨房，侧身站在窗前看了一会，招手叫过来周明伟，指着街边报摊前，说道：“那个人就是情报处的特务！”
一名身穿灰色西装的男子，正在报摊前翻阅报纸，时不时的看一眼手表，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周明伟心凉半截，吕怀义特征明显，尤其是拎着一只皮箱，如果出现在水厂街，肯定会被特务盯上！
“敌人怎么会这么快？”周明伟说道。
姜新禹说道：“沈之锋的思路与众不同，或许，他是专挑偏僻路段调查……”
“这可怎么办？”
“必须取消接头！”
“可是，吕怀义怎么办？他肯定会按约定去新乐茶馆！”
姜新禹凝神沉思了一会，眼睛忽然一亮，说道：“你和吕怀义认识吗？”
“不认识。”
“接头用暗语？”
“对。”
“把暗语告诉我！”
“你要做什么？”
“你待在家里，哪都不要去，我去和他接头！”
“这怎么能行？你去见他，如果落入敌人的监视，岂不是连你也暴露了！”
“放心吧，我不会直接出面。”
“你打算怎么办？”
姜新禹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心里估算了一下时间，说道：“回头我再和你解释，再耽搁一会，就彻底没办法了！”
周明伟别无他法，只能把接头暗号告诉姜新禹。
从一号公寓出来，姜新禹开车赶奔林深路。
他心里很清楚，能执行送电台这么重要的任务，起码来说，吕怀义不会是一个菜鸟。
在火车站，被沈之锋瞧出了破绽，吕怀义当然知道，他随时都会落在敌人的监视下。
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傻瓜才会拎着皮箱，大摇大摆的按计划去茶馆接头！
第742章 赵卓
保密局堰津站。
情报处长室。
沈之锋有些心神不宁，刚刚接到白举民的电话，没发现王东升的踪迹。
难道是自己判断有误？
沈之锋想了一会，决定亲自去一趟水厂街，毕竟只有自己见过王东升，要提防他化妆改扮蒙混过关。
“铃铃铃！”
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
沈之锋拿起电话：“喂？”
“沈处长，到我办公室来一下！”电话里是乔慕才的声音。
“我马上到。”
挂断电话，沈之锋匆忙来到站长室。
站长室内，除了乔慕才在座，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
这个人身穿浅蓝色中山装，戴着一副圆边眼镜，样子斯斯文文，像是一个教书先生。
沈之锋觉得很眼熟，好像在哪见过，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说道：“站长，您找我？”
乔慕才站起身，说道：“介绍一下，情报处长沈之锋，返工义士赵卓！说起来，你们两位很有缘分，都是从延安回来的。”
赵卓赶忙抢步上前，恭敬的伸出双手，说道：“沈处长，幸会！”
“赵先生，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沈之锋伸手和赵卓握了握。
“我认识您，您可能不认识我。”
“哦，这话怎么说？”
“有两次，您陪着一号去延安话剧社视察，我有幸见过您。”
沈之锋回忆了一下，恍然说道：“我想起来了，你那时候是话剧社的一名编导吧？”
“是的。真没想到，您还能记得我。”赵卓客气的说道。
沈之锋还是没明白，这位返工义士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很多国统区的有识之士，对延安十分向往，他们想尽一切办法，要去领略不同的空气！
反过来也一样，那些受不了解放区的苦，或者不得志的人，也有偷偷从延安跑到国统区，这种事时有发生。
见沈之锋疑惑不解，乔慕才在一旁说道：“赵卓，你先出去一下，我和沈处长说两句话。”
“是。”赵卓躬身退了出去。
沈之锋说道：“站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乔慕才示意他坐下，思索了一会，说道：“赵卓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我自作主张，打算把他推荐给你，让他在情报处历练历练。”
“站长，延安来的人，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必须认真核实情况才行，再说了，我们是情报机构，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胜任……”
“你知道，赵卓为什么从延安逃出来吗？”
沈之锋摇了摇头。
乔慕才微笑着说道：“从某个角度说，是你害了他！”
沈之锋愕然，虽说和赵卓见过两次，但是两人从来没有任何交集，自己怎么能害了他呢？
乔慕才解释着说道：“赵卓的妻子是一名日本人，自从你回来之后，延安进行大范围甄别审查，你想，像赵卓妻子的身份，肯定是重点审查对象，后来……”
“哦，原来是这样……”沈之锋想了想，说道：“除了话剧社编导，赵卓还有其他身份吗？”
“他表面上是一名编导，实际上是共党安排在话剧社的政工干部，对特务工作很熟悉。今后，我们主要是对付共党，赵卓的经验会用得上！”
“那、您打算让他担任什么职务？”
乔慕才笑了笑，端起茶碗呷了一口，说道：“你是情报处长，我只负责推荐，至于你怎么用，那是你的问题。”
沈之锋沉思半晌，心里有了主意，说道：“您看这样好不好，先把他安排到情报处策反组，看他以后的表现再说。”
“可以。他的材料我都报上去了，估计半个月就能批下来，军衔暂定为少尉。”
“好的。”
“哦，对了，昨天站里人员不齐，给你准备的接风宴改到了今晚，七点钟，登瀛楼4号包厢！”
“接风宴就不必了……”
“你是情报处长，理应享受这样的待遇，就这么定了！”
站长都这么说了，沈之锋也不好一味推辞，他急着要去水厂街，说道：“站长，要是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乔慕才点了点头，说道：“还有，顺便通知一下赵卓，晚上的宴会，他也要参加！”
沈之锋犹豫了一下，还是出言提醒乔慕才，说道：“这合适吗？赵卓只是一名少尉，而且还没有正式任命……”
乔慕才微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太高抬赵卓了？”
沈之锋赶忙说道：“那倒没有，我只是担心，参加宴会的其他人，会觉得心里不舒服，毕竟身份相差太多。”
“其实，并不是我想这样，这是毛局长的意思！”
“毛局长？”
“对！这么做的目的，主要是做一个示范，让所有人都看看，我们是怎么对待返工义士的！”
“毛局长高见！这样一来，会鼓舞更多共区的人投奔我们！”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
从站长室出来，沈之锋对等在外边的赵卓一摆手，说道：“跟我来吧！”
赵卓赶忙亦步亦趋跟在身后，他心里很清楚，从今往后，沈之锋就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回到处长室，沈之锋一边穿外套，一边对赵卓说道：“暂时把你安排在策反组，好好干……”
“铃铃铃！”
桌上的电话骤然响起。
沈之锋拿起电话说道：“喂，我是沈之锋！”
“处长，出事了！”电话另一端是白举民的声音。
“出什么事了？”
“满仓让人捅了一刀！”
“凶手呢？”
“没看见。”
“满仓在哪监视呢？”
“西街口。”
“等在那，我马上到！”
挂断电话，沈之锋急匆匆出了处长室。
赵卓跟在身后，说道：“沈处长，我怎么办？”
沈之锋略一思索，正好趁这个机会，观察一下这个人怎么样，于是说道：“跟我出去一趟！”
半个小时之后，沈之锋开着车，来到了水厂街西街口。
刚把车停稳，白举民快步迎上前，说道：“处长，您来了。”
“满仓呢？”沈之锋摇下车窗问道。
“前面的巷子里。”白举民伸手指了一下。
沈之锋看了看周边环境，大大小小商铺有十几家，大丰米铺、光明理发、朋来酒馆、三泰杂货行、新乐茶馆……
第743章 帮倒忙的画眉鸟
半个小时前。
水厂街。
吕怀义重新出现时，俨然成了另外一个人，宝蓝色对襟夹袄，瓜皮帽，圆形平光镜，手里还提着一个鸟笼子。
来到新乐茶馆，随便找了个座位，把鸟笼子放在桌上，回身说道：“伙计，一壶毛尖，再来一份芙蓉糕。”
“得咧，您稍坐一会，马上就来！”伙计热情的招呼着。
吕怀义四处看了看，从怀里掏出一本东游记放在桌子上，上面压了一支银色钢笔。
过了一会，楚潇潇走了进来，经过吕怀义桌旁，脚步略微停了一下，就近坐在邻座。
伙计给吕明义上来了茶点，对楚潇潇说道：“这位太太，您要喝点什么？”
“我等人，一会再说。”楚潇潇说道。
“好的。”伙计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
楚潇潇说道：“先生，您这是英雄笔吗？”
“不是。华孚笔。不过，华孚和英雄是一家。”吕怀义说道。
“华孚是十几年前的老牌子了，我能看一下吗？”
“当然可以。”
楚潇潇来到近前，拿起钢笔摆弄着，顺势把一张折叠纸条塞过去，低声说道：“路口有特务，从后门走，到河西路永泰茶楼！”
吕怀义从路口经过时，满仓就注意到了，觉得这个人的长相和沈处长描述的挺像，但是穿衣打扮截然不同，况且没见他拎着皮箱，心里不免有些犹豫。
直到沈之锋派来的增援人员赶到，他这才决定去茶馆盘问一下。
满仓穿过马路，迈步走进新乐茶馆，在茶馆里转了一圈，没见到刚刚进来的吕怀义。
“伙计！”
“呦，先生，您是喝茶还是找人？”
“刚才进来一个戴瓜皮帽，拎着鸟笼子的人，他去哪了？”满仓没敢张扬，低声对伙计说道。
“哦，那位先生走了。”
“去哪了？”
“说是忘了遛鸟，一会儿再回来喝茶。”
“从哪有的？我怎么没看见他出去？”
伙计疑惑的说道：“您和那位先生认识？”
“对啊，我们街坊，正要找他聊几句。”满仓顺口瞎编，骗一个小伙计，这个理由足够了。
伙计不再怀疑，说道：“您街坊从后门走的，好像去公园了。”
桌上的茶水只喝了半碗，芙蓉糕一块都没动，满仓指了一下，说道：“这是他要的？”
“没错。”
“后门在哪？”
“绕过厕所就是了。”
满仓不再多说，快步从后门走了出去。
吕怀义的种种行为，让满仓起了疑心，要了茶点，在茶馆没待一会，又说去遛鸟，而且从后门走……
茶馆附近的巷子里，吕怀义展开纸条，仔细看了一遍，原来是一份手绘的路线图。
虽然画的很简单，但是标注的很清楚，告诉吕怀义怎么走，能避开路口的特务。
他至少提前出来五分钟，本可以轻松脱身，赶奔下一个接头地点，怎奈总有意想不到的疏漏，用来掩饰身份的鸟笼子帮了倒忙。
“啾啾啾啾……”
笼子里的画眉鸟，早不叫晚不叫，偏偏此时叫了起来。
附近的胡同巷子众多，满仓茫然四顾，不知道吕怀义去了哪，他正准备放弃搜索，听到画眉鸟叫声，立刻跑进了巷子。
“喂，站住！拎鸟笼子那个，再走，我就客气了！”满仓伸手掏出手枪。
现在还只是怀疑阶段，如果吕怀义充耳不闻，说明他十有是那个“王东升”！
吕怀义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满仓手里的枪，惊讶的说道：“你是在叫我？”
“这里还有别人吗！”满仓大步走了过来。
吕怀义放下鸟笼子，弯腰掸了掸马褂上的灰尘，顺势从裤腿里抽出匕首，悄悄藏在衣袖。
马褂衣袖宽大，藏东西很方便，满仓并没有看到这一幕。
来到近前，满仓上下打量着吕怀义，说道：“叫什么名字？”
吕怀义说道：“李大洪。”
“证件拿出来。”
“你是警察？”
“对！”
“我没带证件……”
“那对不起了，跟我走一趟吧！”
两人正说着话，身后传来脚步声，楚潇潇迟疑着，故意畏缩不前，一副很害怕的样子。
满仓以为是附近居民，安慰着说道：“你不要怕，我是警察局便衣队的，例行检查。”
楚潇潇低眉顺眼的贴着墙边走，经过满仓身后时，手上忽然多了一支勃朗宁手枪，低声喝道：“别动！”
满仓吃了一惊，他盯着吕怀义的一举一动，没有太留意这个胆怯的女人，想不到他们竟然是同党！
吕怀义知道，这条巷子随时都会有人经过，如果满仓不管不顾开了枪，自己和楚潇潇谁也走不了。
想到这，趁着对方慌乱之际，吕怀义抢步上前，“噗！”匕首从满仓的肋部捅了进去！
扑通一声，满仓仰面朝天摔倒在青石板路上，手枪也扔在一旁，鲜血顺着刀口喷涌。
楚潇潇把手枪递过去，对吕怀义说道：“你快走！离开水厂街，基本就安全了！这把枪留给你防身！”
吕怀义接过枪看了看，抢号已经擦掉，应该是一支无主的黑枪，他犹豫了一下，说道：“那你怎么办？”
“敌人抓的是你，我是女人，不是他们要找的目标！快走！”楚潇潇催促着说道。
在特务眼皮底下接头，姜新禹担心其他人无法脱身，而楚潇潇是女人，完全区别特务们的监视目标，所以她是最适合人选！
见吕怀义走远，楚潇潇蹲下身试了一下满仓的鼻息，掏出他的钱包，再把地上的手枪重新插进枪套。
来到僻静处，她把钱包扔进垃圾桶，这么做的目的，是尽量混淆敌人的调查方向。
从案发现场来看，满仓看上去像是遇到了抢劫，即使沈之锋不这么认为，起码也能耽误一会时间。
楚潇潇并没有马上离开，信步进了一家胭脂铺，挑选了几样化妆品，然后又去了一家女士内衣店。
这不在计划内，完成了任务，楚潇潇应该立刻离开，她多了一个心眼，担心来去匆匆，反而会引起特务的注意。
其实吗楚潇潇多虑了，特务的注意力，都在与“王东升”长相相似的男人身上，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人。
此时，一辆轿车疾驰而至，沈之锋赶到水厂街，在李卓和白举民的陪同下，来到那条巷子里。
第744章 面善的人
听说西街口死了人，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三五成群议论纷纷，远远的驻足围观。
出了人命案，李昂探长也赶到现场，带着几个巡警挨家挨户敲门，寻找目击者。
听说沈之锋来了，李昂小跑着来到近前，恭声说道：“沈处长，卑职红桥警局探长李昂！”
沈之锋点了点头，说道：“李探长，情况怎么样了？”
李昂说道：“死者的枪还在，钱包不见了。从案发现场来看，更像是遇到了抢劫……”
对这种说法，沈之锋连一个字都不信，冷哼道：“青天白日，哪来的抢劫！况且，他带着手枪，怎么可能被一两个蟊贼轻易杀死！”
李昂知道，死者是保密局的人，这件案子非同小可，自己还是少掺和为妙，问就说两句，不问拉倒！
白举民想了想，试探着说道：“处长，满仓突然遇害，会不会是遇到了王东升？”
“很有可能！”沈之锋也是这么想的。
满仓在街口执行任务，怎么会出现在巷子里？
十有是发现可疑情况，还没来得及报告，就死于非命！
“李探长，现场有打斗痕迹吗？”
“没有。”
“凶手用的什么刀？”
“水果刀，随处都能买到那种！”
沈之锋沉吟片刻，心里有了初步结论，说道：“凶手至少有两个人，他们相互配合，所以才能一击得手！否则的话，满仓不会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白举民附和着说道：“您分析的太对了！肯定是这么回事，一个吸引满仓注意力，另一个突然下手！处长，我认为应该扩大搜范围，王东升露了相，他跑不了！”
见赵卓一直沉默不语，沈之锋说道：“赵卓，对这件案子，你有什么看法？”
赵卓本不想参与进来，毕竟刚来堰津站，为人处事低调一点，对自己没有坏处。
见沈之锋问到了，就不得不说两句，他略一思索，说道：“我觉得，一个暴露身份的情报员，没有太大价值，重点不在他的身上，而是那只皮箱和接头人！”
沈之锋目光一闪，不由得轻轻点了点头。
赵卓继续说道：“王东升知道皮箱太扎眼，估计是藏了起来了，我们只要密切监视水厂街，就一定会有所收获！”
“你是说……他会回来取皮箱？”
“王东升肯定不敢来，来取皮箱的人，应该就是接头人！”
白举民插话道：“万一，他把皮箱藏在别的地方咋办？”
赵卓微笑道：“白组长，你忘了，王东升和我一样，都是初来乍到的外乡人，人生地不熟，理论上来说，他不会走的太远！”
对赵卓这番话，沈之锋深有同感，如果自己单独外出，问路至少要耽误十几分钟。
望着街上围观的人群，赵卓对沈之锋说道：“处长，我听说，很多作案者都有一个通病，喜欢回到案发现场，看看自己有没有遗漏什么！”
沈之锋也想到了这一点，王东升逃走了，负责掩护的同伙，说不定就在附近！
想到这，沈之锋吩咐道：“白组长，带着你的人，扩大搜索范围，能抓一对的情况下，千万不要打草惊蛇，明白吗？”
“明白！”
“李探长！”
李昂近前一步，恭声说道：“沈处长，您有什么吩咐？”
“麻烦你通知红桥警察局，配合保密局，在车站码头设卡，一定要找到王东升！”
“是！”李昂不敢怠慢，转身出了巷子。
此时，医院的车也到了，征得沈之锋同意后，把满仓的尸体抬上车送去医院。
又过了一会，保密局的特务，连同警察局的人，都撤的干干净净。
十几分钟后，按照沈之锋的命令，情报处的两组人，加上一个赵卓，悄然返回了水厂街。
这是声东击西之计！
明着是去追捕王东升，暗地里还在原地埋伏！
之所以把赵卓留下，沈之锋认为他很聪明，有这样一个人在场，心里感觉比较踏实。
毕竟，沈之锋到任堰津站，满打满算才两天时间，对其他人的能力不是太了解。
赵卓心里很清楚，如果皮箱里的东西很重要，共党不会等太久，他们也担心出意外。
第一天来堰津站，就参与到重要的任务中，赵卓既紧张又兴奋，这是一次立功受奖的机会！
街边的内衣店内，楚潇潇一边挑挑选选，一边留意外面的动静。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警察们乱哄哄的沿街向西追去，停在街边的几辆小轿车，也都陆续离开。
街上恢复了平静，除了巷子里一滩殷红的血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出了人命案，就算死者是普通老百姓，也不应该就这么结束，起码应该留几个警察，在附近查访一番。
这个多少有些反常的现象，让楚潇潇心里很不安……
从内衣店出来，楚潇潇沿街慢慢走着。
赵卓从对面走过来，手里拎着一网兜苹果，像是一个下了班，正要回家的丈夫。
楚潇潇吓了一跳，赶忙低下头，快步走了过去。
赵卓起初并没在意，两人擦肩而过时，他这才觉得异常，这个女人很面善！
问题是，自己刚来堰津，两眼一抹黑，谁都不认识，怎么会有面善的人呢？
除非，这个女人也是来自延安！
赵卓回转身，望着楚潇潇婀娜多姿的背影，熟悉感越发强烈，自己一定见过她！
楚潇潇不用回头也知道，赵卓跟了上来。
“黄包车！”
“太太，您要去哪？”
“中原百货。”
“得嘞，您坐稳喽！”
车夫抬起车把，沿街朝街尾跑去。
赵卓没有丝毫犹豫，立即上了街边一辆黄包车。
见赵卓突然上车要走，情报处一名组长凑了过来，低声说道：“你要去哪？”
赵卓使了一个眼色然后，拍了拍车把，对车夫说道：“走吧！”
车夫拉起车，边跑边说道：“先生，您要去哪？”
“跟着前面那辆黄包车，保持点距离，别太近了！”赵卓说道。
车夫也不多话，只要车钱不少给，客人说啥是啥。
第745章 赴宴前
楚潇潇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瞧见那名组长和赵卓低声交谈。
到了中原百货，她递给车夫一张钞票，说道：“不用找了。”
车夫躬身说道：“谢谢您了！”
百货公司内，一如往常的热闹，楚潇潇三转两转进了女厕所，回头瞥了一眼，王东升也急匆匆追了上来。
楚潇潇松了口气，这说明自己的判断很准确，赵卓来堰津时间不长，对环境很陌生，不知道女厕所实际上还有一个出口。
十几分钟后，始终没见楚潇潇出来，赵卓感觉不对劲，叫住一个正要进去的女学生，说道：“同学，麻烦你帮我看一下，有一个暗红色旗袍的女人，是不是还在里面？”
见女学生投来疑惑的目光，赵卓赶忙解释着说道：“她是我太太。”
“好的。”女学生欣然答应。
过了一会，女学生走了出来，说道：“您太太不在里面。”
赵卓说道：“暗红色旗袍，烫着那种大波浪头发……”
“厕所里没人。”
“没人？”
“对呀，您太太是不是从那个门出去了？”
赵卓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女厕所还有一个出口。
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是五点多了，今晚要参加站里的接风宴会，这可是头等大事，一点马虎不得。
一名军衔不高的投诚人员，能受到如此的厚待，不仅仅是一种荣耀，更是和各位长官多亲近的机会。
…………
此时，河西街路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车里坐着的是姜新禹和周明伟。
吕怀义从黄包车下来，抬头看了招牌上“永泰才茶馆”四个大字，付过了车钱，快步走了进去。
“就是这个人，你进去吧。”姜新禹说道。
周明伟迟疑着说道：“吕怀义暴露了，得想办法把他送出城。”
“有空房子吗？”
“空房子倒是有一间……不过，最多只能住一宿。”
“谁的房子？”
“帮里一个弟兄的，他去乡下探望父母，明天下午能回来。”
“不会有事吧？”
“不会。那家伙单身一个人，家里没别人。”
“好！那就让王东升在那住一晚。”
“出城的事……”
“我来想办法，争取明天上午，安排他离开堰津！另外，尽量长话短说，估计用不了半个小时，敌人就会查到这！”
“知道了。”
周明伟推门下了车，四处观察了一会，穿过马路，迈步走进永泰茶馆。
大约十分钟后，吕怀义和周明伟一先一后走了出来，吕怀义上了停在门口的黄包车，转过街角，很快消失在视线中。
周明伟回到车里，姜新禹立刻启动轿车，朝相反方向驶去。
途中，姜新禹问道：“他把电台藏哪了？”
周明伟说道：“交通银行17号储物柜。”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水厂街那家交通银行？”
“对。”周明伟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和号牌，向姜新禹展示了一下。
银行储物柜不需要登记身份，只要支付一定的费用，出示号牌，输入正确密码，谁都可以把皮箱拿走。
吕明义也是没办法，他在火车站露了相，拎着电台到处走，万一要是被捕，那可是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姜新禹沉吟片刻，缓缓摇了摇头，说道：“皮箱暂时不能取！”
“为什么？”
“沈之锋很鬼，我估计，水厂街肯定还有特务监视，现在去了，就等于是自投罗网！”
“那怎么办？”
“放心吧，他们不可能永远在那监视，等情报处的人撤了，我会通知你。”
“好吧……”
没有更好的办法，姜新禹的担心不无道理，那么大一只皮箱，不可能做到绝对的掩人耳目。
“密码903371，你记一下。”周明伟说道。
姜新禹默背了一会，说道：“记住了。”
周明伟把纸条放进嘴里，喉头嚅动着咽进肚子里，说道：“我们两个人，总不至于记错了，这种东西可不能留在身上。”
姜新禹看了他一眼，说道：“干嘛吞了？撕碎扔了就行。”
周明伟说道：“还是小心一点的好，万一被人捡到碎纸片，拼出了密码，那可就糟了。”
姜新禹没再说什么，身为一名情报员，谨慎没有坏处，周明伟提到的情况，概率上太小了，但是也不能说完全没可能。
…………
回到家里，小兰迎了过来，说道：“先生，四点钟的时候，有电话找您。”
“谁找我？”姜新禹脱下外套，随手挂在衣帽挂上。
“他自称是王秘书，让您回来后，给秘书室回电话。”
“哦，知道了。”
进了客厅，姜新禹拿起电话，拨通了秘书室的号码，过了一会，电话接通。
“王秘书，我是姜新禹，找我什么事？”
“哦，站长让我通知你，晚上七点钟，在登瀛楼4号包房，给沈处长和新来的同事接风。”
“新来的同事？”姜新禹没在站里，并不知道赵卓这件事。
王秘书解释着说道：“他叫赵卓，刚从延安过来。”
“哦……好，我知道了。”
“对了，站长的意思，让姜太太也参加，让家属互相都认识一下。”
“我太太就算了吧，孩子太小，一时也离不开当娘的。”
“这样啊……那行，我一会跟站长说一声。”
“多谢了。”
“您客气，晚上见。”
“晚上见。”
挂断电话，客厅房门一响，服部美奈抱着榕榕走了进来，说道：“新禹，你回来了。”
“爸爸，抱抱。”榕榕发音含糊不清，在服部美奈怀里使劲挣着。
姜新禹伸手接过女儿，在脸蛋上亲了一下，笑道：“榕榕今天乖不乖？”
“榕榕乖。”榕榕伸手摸了摸姜新禹的脸。
服部美奈佯嗔道：“哪里乖了？该睡觉不睡觉，哭了大半天，非要找童小姐。”
“小孩子就是这样，谁不在身边就找谁。”姜新禹从茶几上拿起一个橘子，一边剥皮一边说道。
“小兰，准备开饭了……”
“我不吃了，一会还要出去。”
“刚回来又要出去？”
“站里给新来的沈处长接风，我必须得去，本来让家属也参加，让我给推了。”
“推了好，我可不想参加这种宴会，浑身不自在……”
第746章 晚宴
潇潇书屋房门紧闭，门窗都上了门板，房门上挂着一块“盘点”的牌子。
上级早就发来了电文，通报了话剧社政工干部赵卓逃往国统区一事，因为不确定他究竟去了哪里，所以只能通知各地地下组织提前做好防范。
想不到，赵卓居然来了堰津，今天意外撞见，让楚潇潇心里感到很不安。
在延安时，平时没有更多的休闲去处，楚潇潇经常去看话剧演出，她知道那个文质彬彬的编导就是赵卓。
至于说，赵卓认不认得自己，那就不好说了。
从今天的情形来看，赵卓显然是对自己有些印象，要不然也不能一路跟踪，一直跟到了中原百货。
楚潇潇不是陕北人，之所以会出现在延安，是按照组织上的命令，去接受为期一个月的政治思想教育。
目前最让她担心的是，既然特务警察都撤了，为什么赵卓还留在水厂街，而且自己亲眼看见，他和一个男子鬼鬼祟祟耳语。
这个情况说明一点，敌人根本没有放松对水厂街的监视！
不行！
这件事必须尽快通知姜新禹！
因为按照原计划，如果一切进展顺利，在一两天之内，姜新禹就会去取那只皮箱！
虽然没见到皮箱的样子，但是猜也猜到了，能装下一部电台的皮箱，一定是超大号那种！
只要有人去拿皮箱，就会落入敌人的圈套里！
现在是六点半，楚潇潇简单收拾一下，匆忙忙出了书屋。
她步行来到运河北街，进了街边一家茶楼，来到柜台前，说道“老板，电话用一下。”
“哦，您请便。”老板噼里啪啦打着算盘，头也不抬的说道。
“你找哪位？”
“我找姜先生。”
“先生刚刚出去了。”
“他去哪了？”
楚潇潇暗吃了一惊，心想，姜新禹会不会是去取皮箱了？
电话另一端的小兰说道“你是哪位？”
“哦，我是水产行的，姜先生订了一箱三文鱼，现在到货了，他什么时候来取？”
“先生去登瀛楼了，回来的时候，我会转告的。”
“谢谢。”
楚潇潇挂断电话，把一张钞票放在柜台上。
出了茶楼，她直接上了一辆黄包车，说道“去登瀛楼！”
车夫撒脚如飞，拉着黄包车朝登瀛楼方向跑去。
…………
“车夫，左转！”
“太太，前面就是登瀛楼……”
“我知道。”
客人临时改了主意，车夫自然不便多问，黄包车左转，进了一条小巷子。
楚潇潇说道“好了，停车吧。”
车夫停下脚步，慢慢放下车把，说道“您留神脚下。”
付过了车钱，目送车夫走远，楚潇潇松了口气。
刚才在登瀛楼门外，赵卓和沈之锋想正说着话，若不是楚潇潇发现的早，险些再次狭路相逢。
借着夜幕的掩护，楚潇潇小心翼翼的凑到近前，又过了一会，赵卓和沈之锋进了登瀛楼。
仔细观察了一会，登瀛楼楼下停着好几辆轿车。
两名客人从楼里出来，掌柜跟在后面，客气的说道“今儿对不住了，我可以保证，您二位下次来，不管多少人，一律打八折！”
“打八折？有资格上三楼吗？”一名客人板着脸说道。
“您说笑了，我们开门做生意，只要有位置，您随便坐……今天是特殊情况，三楼让人包了。”
“一桌客人，就能包了三楼？”
“您多担待，多担待。”
“回见！”
两名客人很不满意，本想来一次登高望远，没想到三楼被人包了，任何人不许上去。
一名小伙计走了出来，说道“掌柜的，三楼啥时候上菜啊？这都过点了！”
掌柜说道“可能是人还没到齐，再等一会吧。哦，对了，你今天哪都不要去，把三楼客人照顾好了，楼下不用你，赶紧回去！”
“掌柜的，他们是干啥的，派头可都不小……”
“多干活，少多嘴！”
“得嘞，多干活，少多嘴！”
说着话，掌柜和伙计返回酒楼内。
几分钟后，一辆黑色别克车开了过来，缓缓停在登瀛楼门前。
左右车门一开，乔慕才和乔太太从车里下来。
乔慕才四处看了看，皱了眉头，说道“奇怪，新禹离的最近，他怎么还没来？”
乔太太说道“可能是有事耽搁了吧？”
“嘀嘀！”
远处车灯一晃，一辆轿车疾驰而至！
姜新禹推门下车，快步走了过来，说道“乔先生，乔太太，你们来了。”
保密局是情报部门，在公开场合都不称呼职务。
乔太太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老乔刚才还念叨你，话音儿还没落地，你就来了。”
其实，姜新禹是去了一趟到百乐门舞厅，确认吕怀义安顿好了，这才赶了过来。
“姜太太没来吗？”乔太太说道。
“哦，孩子太小，一刻也离不开她，我替她请个假！”姜新禹解释着说道。
乔慕才抬头看了看天空，感慨着说道“都说秋高气爽，这话一点也不假啊，堰津这个季节最是宜人！”
欣赏了一会夜景，三人迈步进了酒楼。
不远处的楚潇潇多少明白了，今晚是保密局的聚餐，好像除了姜新禹之外，其他人都带了家属。
她本能联想到，姜新禹没带服部美奈前来赴宴，肯定是打算在晚宴后，去取那只皮箱！
没错！
一定是这样！
这可怎么办？
楚潇潇心急如焚，自己不能这么等下去，万一附近有特务警戒，那就更麻烦了！
保密局包了三楼，即使自己有心冒险去通知姜新禹，根本连楼梯都上不去。
更何况，楼上还有一个对自己起了疑心的赵卓！
楚潇潇思来想去，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一个办法！
她早就知道了，童潼曾经也是组织成员，因为童万齐反对，几个月前退的档。
通过几次观察，楚潇潇也看出来了，童潼对姜新禹一往情深，他们绝不是普通朋友关系！
如果说，此时此地，有谁能名正言顺的去见姜新禹，除了服部美奈，只有童潼！
楚潇潇四处张望了一会，百米之外有一处公用电话亭……
。
第747章 雷
一家茶馆内，楚潇潇心不在焉的喝着茶。
过了一会，童潼推门而入，四处张望着。
“童小姐，这里！”楚潇潇站起身，对童潼招了招手。
童潼迈步走过来，拉开椅子坐下，一脸的问号，说道：“找我啥事？”
两人虽然认识，但是并无往来，楚潇潇突然约自己喝茶，肯定有别的事。
“童小姐，非常冒昧，这么晚了，还约你出来。”楚潇潇很客气，替童潼斟了一碗茶。
“别文绉绉的了，有事说事！”
“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对呀，哦，小纽扣要跟来，我没带她。”
“那就好……”
楚潇潇想了想，说道：“童小姐，假如，姜新禹有了危险，你会怎么做？”
童潼霍然起身，瞪着一双大眼睛，紧张的说道：“有危险？他怎么了？”
“嘘！”楚潇潇四处看了看，好在没人注意她们，低声说道：“你坐下说话。”
童潼站着没动，直眉瞪眼的看着楚潇潇。
楚潇潇心想，难怪组织上同意童潼退档，她确实不适合地下工作，性格太毛糙了！
“我是说，假如！”楚潇潇加重着语气说道。
“哦……你吓死我了！”童潼抚着胸口，慢慢坐了下来。
为了避免这位童小姐一惊一乍，楚潇潇尽量小心的措词，说道：“你知道姜先生现在在哪吗？”
童潼说道：“都这么晚了，肯定在家呗。”
楚潇潇微微一笑，伸手虚指了一下，说道：“他在登瀛楼吃饭呢，算起来，离这里也不算远。”
童潼疑惑的说道：“你怎么知道？”
楚潇潇没有正面回答，目视着童潼的眼睛，说道：“我有句话，希望你带能给他。”
“啥话？”
“告诉他，有危险，哪也别去！”
“啥意思？”
“姜先生明白。”
“……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别多想，我只是、只是赶巧知道了一些事。”
“啥事？”童潼追问着。
这件事透着古怪，不弄明白来龙去脉，她可不想糊里糊涂帮这个女人传话。
“有人要对姜先生不利！”楚潇潇说道。
她思虑再三，出于对童潼的不放心，还是决定隐瞒身份。
童潼冷静下来，思索了一会，说道：“你直接告诉他不就完了吗？干嘛让我去跟他说？”
楚潇潇低声说道：“今晚是保密局的聚餐会，我不方便去。”
“聚餐会……这你也知道？”童潼狐疑的说道。
再怎么粗线条的人，通过这番对话，多少也起了疑心。
更何况，童潼受过专门培训，即使算不上合格的特工，那也比普通人要强得多。
楚潇潇心想，今天意外遇见赵卓，堰津肯定待不下去了，必须尽快转移。
这么一想，在童潼面前，也没必要继续隐瞒下去，不论从哪方面考虑，她也不可能出卖自己！
“童小姐，我也不瞒你，其实，我是地下党！”楚潇潇压低嗓音说道。
童潼吓了一跳，赶紧四处看了看，说道：“楚老板，这种话可不是开玩笑的……”
“我没开玩笑，你想啊，如果我是普通老百姓，干嘛要做这种事？”
“你是共党，那新禹他……”
“他不是。不过，我们有心策反他！”
“策反？”
“对！你忘了，上次在林深路咖啡馆……”
童潼恍然大悟，说道：“那次，你们不是偶遇！”
“没错！”
“你跟我说这些，就不怕我去告发？”
“你不会的！”
童潼没再继续问下去，或许自己以前的事，楚潇潇都知道了，所以才有恃无恐。
楚潇潇说道：“快去吧，姜新禹在登瀛楼三楼！你就说，因为看见了他的车，所以才上楼看一看。”
童潼想了想，迟疑着说道：“你也说了，保密局聚餐会，我去了……不太好吧？”
“没事，他们都带了女眷，哦，姜太太没去。”
“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我为啥要骗你？”
“我不知道，总觉得不太对劲……”
童潼心机不深，可并不傻，她担心自己被利用了，做出对姜新禹不好的事。
见童潼迟疑不决，楚潇潇也有些着急，万一姜新禹找个借口，提前走了怎么办！
“童小姐，你如果不去传话，姜先生今晚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啥危险？”
“对不起，我们有纪律，我不能说。”
童潼单手托腮，仔细想了一会，连连摇头，说道：“不对，说不通嘛！”
楚潇潇耐着性子说道：“哪里说不通？”
“你刚才说，你们正在策反新禹，他同意了吗？”
“没有。”
“既然没同意，他有没有危险，关你们啥事？”
向来单纯的童潼，忽然开始了思考问题，而且抓住了最不合理的关键点，反而把楚潇潇问住了。
本以为能轻松搞定童潼，没想到这么费劲！
“是这样……姜先生虽然没同意，但是、但是我们并没放弃！所以，发现他身处险境，当然要提醒一下。”
说完这番话，楚潇潇自己都觉得太过勉强。
童潼眼珠转了转，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我可以帮你一次！”
“谢谢……”
“不用谢！我是为了新禹，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我知道。”
童潼看了她一眼，起身走了出茶馆。
现在已近八点钟，时间上还来得及。
楚潇潇匆忙结了账，紧跟着出了茶馆。
茶馆距离登瀛楼不足百米，借着路灯的光亮，楚潇潇站在街边，目送着童潼进了酒楼。
“黄包车！”
“太太，您要去哪？”
“林深路。”
“您坐稳了！”
回去的路上，楚潇潇就已经想好了，连夜收拾行装，明天就离开堰津！
有赵卓在堰津，对楚潇潇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正常来说，楚潇潇是秘派人员，她的真实身份，赵卓不可能知道。
比较不巧的是，恰逢情报处搜捕吕怀义，在这样一个敏感的节点上，楚潇潇出现在水厂街，本身就会引起注意。
况且她又是来自延安，只凭这两点，肯定会引起赵卓的怀疑！
一个被怀疑的情报员，也就没有了继续潜伏下去的价值！
第748章 酒宴中
登瀛楼。
三楼4号包间，接风宴刚刚开始。
互相寒暄了一番，乔慕才站起身，神情无比庄严肃穆，说道“先说一件事，今天下午，情报处满仓在搜捕谍匪过程中，不幸以身殉职。所以我建议，第一杯酒，敬满仓、敬所有为党国牺牲的仁人志士！”
说着话，他将杯中酒泼洒在地上，以示浇奠。
众人有样学样，纷纷把酒泼在地上。
乔慕才接着说道“大家也都知道，今天这顿饭，是给沈之锋和赵卓准备的接风宴，希望两位……”
门外传来喧哗声，只听见伙计连声说道“小姐，小姐，你不能上去，用餐请到楼下，三楼包出去了……”
“都跟你说了，我找人，躲开！”童潼不耐烦的说道。
“你要找谁，我给你通报一声，不能硬闯啊。”
“新禹，新禹！”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姜新禹赶忙站起身，说道“各位慢用，我出去看看。”
出了包间，见吵吵嚷嚷的果然是童潼，姜新禹示意伙计退后，说道“你怎么来了？”
“都说了，我是来找人的，非不让我上来！”童潼瞪了一眼伙计，然后欣喜的说道“新禹，你还真在这啊？”
她走几步，拉着姜新禹的手，低声说道“你过来，我有话……”
包间门打开，沈之锋走了出来，说道“姜队长，站长请这为小姐进去。”
没办法，在沈之锋的注目礼中，姜新禹和童潼进了包间。
“姜队长，给大家介绍一下你的朋友。”乔慕才微笑着说道。
其实，他自己早就认识童潼，而且见过不止一次。
“不用麻烦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童潼，是姜新禹的……朋友！”童潼难得表现的落落大方。
乔慕才说道“童小姐，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呀，你是站长，听我爹提起过你！”童潼说道。
“你爹还好吗？”
“挺好的。”
“你怎么知道新禹在这？”
“我刚刚路过，看见他的车了。”
“哦……”
“我回去了，新禹，你送送我……”
童潼的本意，是想借着姜新禹送自己下楼的机会，转告楚潇潇的话。
“童小姐，既然来了，一起坐下来聊聊嘛。”乔太太笑着说道。
乔慕才一直有心撮合童潼和姜新禹，这个念头从来没断过，夫唱妇随，乔太太自然要推波助澜。
站长夫人发话了，其他几位太太也跟着帮腔，七嘴八舌的劝童潼留下来。
乔慕才微笑着说道“童小姐，我和你爹也算故交，在座的也没外人，难得有这个机会，大家相互认识一下。”
童潼本身就是一个爱热闹的人，况且姜新禹也在场，听大家这么一劝，不免有些心动，低声说道“新禹，你说呢？”
周俊臣离的近，听见了这句话，打趣道“姜队长，童小姐就等你发话了，表个态吧？”
周太太起身走过来，拉开童潼身前一把椅子，说道“哎呀，不就是一顿饭嘛，搞得像是要上战场一样！童小姐，给个面子吧？”
盛情难却，加上姜新禹也没反对，童潼就势坐了下来，楚潇潇的嘱咐的话，暂时抛到九霄云飞。
在座的所有人，姜新禹逐一给童潼做了引见，介绍到赵卓太太时，赵太太站起身，微微躬身一礼，说道“童小姐，请多关照！”
童潼和服部美奈接触多了，对这种礼仪很敏感，脱口而出说道“赵太太，你这样……倒是很像日本人！”
赵太太说道“童小姐好眼力，我确实是日本人。”
童潼吃惊的瞪大了眼睛，看了看赵太太，又看了看姜新禹，说道“真是日本人啊……”
今天准备的酒类很全，白酒、花雕、威士忌、葡萄酒，甚至还有一瓶日本清酒。
周太太说道“童小姐，你喝哪一种酒？”
担心童潼酒后失言，姜新禹赶忙说道“她不会喝酒，来一杯茶就很好。”
“那怎么能行，刚才赵太太也说不会喝酒，不过，今天这个场合，多少还是要喝一点吧？”周太太不依不饶的说道。
童潼瞪着姜新禹，说道“谁说我不会喝酒？”
乔太太微微一笑，打量着不知好歹的童潼，道“童小姐真是爽快，我最喜欢这种性格的人，什么事都掖着藏着，女中豪杰！”
张尼娜掩嘴说道“姜队长有心护花，没想到反被花刺蜇了一下！”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童潼说话不知深浅，我担心她喝多了酒，言语中冲撞了各位。”
“怎么会呢，姜队长你想多了，今天就是要不醉不归才对！”乔太太亲自给童潼斟满酒。
酒过三巡，周太太说道“赵太太，我听说陕北那边都住窑洞，是真的吗？”
“不全是，砖瓦房也有。”赵太太说道。
临来时，赵卓就嘱咐过太太，让她尽量不要多说话，免得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再无意中得罪了人，所以赵太太今晚一直很安静。
“啧啧，要是塌了咋办？你们啊，真应该早点回来！”周太太几杯酒下肚，话也越来越多，周俊臣紧着使眼色，一点作用也不起。
赵太太说道“不会塌的……”
听的云里雾里的童潼，这时候忍不住问道“赵太太，你去过陕北？”
见大家都很热情，几位长官太太也没架子，赵太太渐渐放松下来，说道“我在延安住了两年多，昨天才来的堰津。”
童潼更加吃惊，说道“你从延安来的？”
乔慕才轻咳了一声，目视着赵卓，说道“既然童小姐问到这了，借着这个机会，你把前因后果跟大家说一说。”
“是。”赵卓站起身，就把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乔慕才总结着说道“通过赵卓夫妻的遭遇，可想而知，共党的穷凶极恶，到了一种什么样的程度，不分青红皂白，连自己人都抓，简直毫无道理可讲！”
“你们差不多啊……”童潼碰了一下身边的姜新禹，压低嗓音说道。
姜新禹吓了一跳，不明白童潼怎么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
第749章 家长里短
沈之锋站起身，端着斟满的酒杯，说道：“感谢站长以及各位同仁的厚爱，今后在工作中，如果之锋有做的不到的地方，还希望大家多多包涵！我先干为敬，各位随意！”
说着话，杯中酒一饮而尽。
乔太太笑吟吟的说道：“沈处长，你太客气了，能在延安潜伏这么多年，还当上了一号的机要秘书，说明你本事大的很呀，老乔在家里都没少夸奖你。”
“一号的机要秘书？沈处长，你也是从延安来的？”童潼惊的嘴都合不上。
沈之锋说道：“童小姐也知道一号？”
“……听广播里说的，前段时间，他不是去重庆了嘛。”童潼掩饰着喝了一口酒。
“没错，他是去过重庆……”沈之锋并没有多想，大环境如此，童潼知道一号的名字也很正常。
担心童潼胡言乱语，姜新禹心想，得给她找点事做，于是说道：“童潼，赵太太远道而来，你多照顾一下。”
赵太太和童潼的座位紧邻，说话也确实方便。
听姜新禹这么一说，童潼立刻端起酒杯，说道：“赵太太，我敬你一杯，欢迎你来堰津！”
“谢谢。”赵太太微微额首致意。
喝光了杯中酒，童潼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赵百合。”
“随了夫姓？”
“是的。”
“那你原名叫啥？”
“山口小百合。”
“山口小百合……你的名字很好听。”
“谢谢。”
“姜太太也是日本人，有机会我介绍你们认识。”
“非常荣幸，谢谢了。”
“哎呀，别动不动就鞠躬，弄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正牌太太和丈夫的情人相处融洽，周太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试探着说道：“童小姐，你和姜太太也有来往吗？”
童潼理直气壮的说道：“当然有呀，她闺女还是我接生的呢！”
周太太和乔太太对视一眼，都觉得这是让人既惊讶又好笑的事，一个姑娘家竟然会接生，简直是天下奇闻！
女人们谈论着家长里短，听到赵太太的名字，沈之锋对乔慕才说道：“站长，关于共党情报员百合，明天找时间，我想跟您汇报一下他的情况。”
乔慕才心情愉悦，酒意也上了头，说道：“在座的都是自己人，在这里说也一样。”
沈之锋看了看几位女眷，见她们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眉飞色舞不亦乐乎，根本顾不上这边。
况且，自己想说的并没有涉及机密，沈之锋也没了顾忌，说道：“我在延安的时候，就听说过百合，他潜伏在堰津多年，是一个老牌特务人员！”
乔慕才微微点了点头，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不光是百合，还有很多地下党特务，一直没找到他们的下落，比如说麻雀、探险家、孙老师、北极星，最近又冒出了一个铁锤，唉，侧面也说明了，我们的工作还有很多不足啊！”
沈之锋低声说道：“但是，百合和别人不一样，他接触到的都是核心机密，这个人有可能藏在我们内部！我甚至怀疑，一号目标能够逃过一劫，很可能也和他有关！”
张尼娜一直在侧耳倾听，沉吟着说道：“百合……听上去像是女特工的代号，如果确实是女人的话，调查范围就会大大缩小！”
赵卓闻言心里一动，他想起了在水厂街遇到的楚潇潇，说道：“站长，关于百合，我倒是有一些线索……”
乔太太皱了皱眉，对乔慕才说道：“说好的今天不谈公事，难不成，还要我们这些家属回避吗？”
乔慕才大笑道：“对对对，今天是接风宴，公事暂时放一放！”
沈之锋说道：“这事儿我起的头，自罚三杯！”
张尼娜对这个单身的情报处长很有好感，心里隐约的多了一丝期盼，似笑非笑的看着沈之锋，说道：“要是这么说，我也该罚酒，沈处长，你说呢？”
乔太太说道：“凡是谈论公事的，都要罚酒！”
乔慕才给自己斟满了酒，微笑着说道：“看起来，我也不能例外！”
看着张尼娜粉面含春，周太太心里一动，凭着女人的直觉，多少猜到了张尼娜的心思。
对这种男女间的事，周太太兴致盎然，说道：“沈处长，你在延安这么多年，怎么没想着成个家呢？”
周俊臣沉下脸，说道：“头发长见识短！沈处长在延安是执行任务，成了家，就多了累赘！”
被丈夫训斥了几句，周太太很不服气，抢白着说道：“就算不成家，相好的总有一两个吧？要不然，这么多年，一个大男人可怎么过呀……”
“越说越离谱！把嘴闭了吧！”周俊臣呵斥道。
张尼娜眼波流转，瞟了沈之锋一眼，曼声说道：“周太太说的也没错，闲聊嘛，沈处长不会生气吧？”
沈之锋笑了笑，略一思索，说道：“怎么会呢……就像周主任说的一样，主要是担心将来累赘，况且，那边也不兴这个。”
周太太说道：“他们的那些大官……”
乔慕才也觉得谈论的太露骨，出言打断了周太太的话头，说道：“好了好了，换一话题！大家替童小姐考虑一下，你们说的这些，让一个姑娘家还坐不坐得住！”
“我也觉得奇怪，他们都不结婚吗？互相喜欢也不结婚？”童潼听的似懂非懂，浑然不觉的说道。
周太太诡秘的一笑，用手挡着嘴，低声对乔太太说道：“都说川妹子性子泼辣，野的很，看起来传言一点不假，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乔太太看了她一眼，微笑着说道：“周太太是哪里人？”
“我……”周太太猛然惊觉，乔太太和黄太太都是四川人，自己这句话，无意中打击了一大片。
她赶忙解释着说道：“乔太太，我不是那个意思……”
乔太太没理她，站起身绕到童潼身侧，挪过来一把椅子，说道：“我和童小姐是老乡，怎么也该多亲近亲近。”
周俊臣狠狠瞪了妻子一眼，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明眼人一看就明白，周太太哪句话得罪了乔太太。
第750章 苍白无力
夜里九点多钟，接风宴尽欢而散。
夜空中乌云遮月，星光暗淡，空气里有一股潮湿的味道，久居海边的人都知道，这是雨水将至的预兆。
乔慕抬头看了看，说道：“好像是要下雨……之锋，你辛苦一下，把张科长和赵卓夫妇送回去，他们都没开车，别让雨淋了！”
“沈处长，麻烦了。”张尼娜有心接近沈之锋，自然是不会客气，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让处长亲自相送，赵卓赶忙推辞，说道：“沈处长，您送张科长就行了，我住的不远，走几步就到家了。”
沈之锋微微一笑，拍了拍赵卓肩头，说道：“别客气了，万一要是淋了雨，再感染了风寒，那可是麻烦事！”
沈之锋这么说了，赵卓不好再坚持，打开车门和太太坐进后车座。
“好了，有什么话，明天站里说！”说完这句话，乔慕才率先上了车，吩咐司机说道：“开车！”
云层里隐约传来闷雷声，轿车一辆接着一辆，朝着各自目的地疾驰而去。
…………
送童潼回家的路上，姜新禹看了她一眼，说道：“你喝多了吧？”
“没有……”童潼抱着肩膀，蜷缩在座位上，闭着眼睛似睡非睡。
姜新禹把车停在路边，脱下外套盖在童潼身上，漫不经意的说道：“你刚来的时候，说我们差不多，是什么意思？”
童潼一时没反应过来，把身上的外套拽了拽，过了十几秒钟，忽然坐了起来，说道：“嗳呀，差点忘了大事！”
“怎么了？”
“有危险，哪也别去！”
“啊？”
“啊什么啊，楚潇潇让我说的！”
“楚潇潇……她为什么和你说这个？”
“别装了，我啥都知道了！”
“……我装什么了？”
提起这个话头，童潼困意全无，眼睛一瞬不眨的看着姜新禹，一字一句的说道：“楚潇潇是共党，她让我传话给你，所以，你也是！”
姜新禹心里暗暗吃惊，向车外看了看，说道：“楚潇潇一个弱女子，她会是共党？这怎么可能，你自己瞎猜的吧？”
“我哪有瞎猜，她自己说的！”童潼一五一十，把事情经过讲述一遍。
姜新禹知道，楚潇潇一定是察觉到了危险，担心自己去拿那只皮箱，这才让童潼来登瀛楼传话。
这属于沟通不畅，事实上，姜新禹猜到了沈之锋的诡计，根本没打算去水厂街。
“哼，骗了我这么久，怪不得那次大奎杀了人，你帮着隐瞒……唉，我真是太笨了！”童潼叹息着说道。
姜新禹笑道：“就算楚潇潇是共党，我就一定也是？她不也说了嘛，想策反我，但是我没同意。”
童潼撇着嘴，白了姜新禹一眼，说道：“行了，真当我是三岁小孩子呀，我又不会告发你，看把你吓得！”
说完这句话，童潼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恍然说道：“哦……我明白了，楚潇潇为啥找我传话，她一定是知道我以前的身份！不对，你也肯定知道！”
“我知道什么？”
“知道我加入过地下党啊！”
“你……加入过地下党？”
“还演戏！你再这样，我、我不跟你好了！”童潼噘着嘴，重重的往后一靠，满脸的不高兴。
姜新禹说道：“不是演戏……”
童潼霍然坐直了身子，瞪着姜新禹的眼睛，说道：“那好，你要不是演戏，现在就去抓楚潇潇！”
在这句话面前，任何解释都是苍白无力！
姜新禹知道，这件事无论如何也瞒不住了，他略一思索，说道：“童潼，你想怎么样？”
童潼的目光炯炯，说道：“你承认了？”
姜新禹点了点头。
“就是嘛，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跟我还掖着藏着！我能怎么样？当然是替你保守秘密了！”
“谢谢你，童潼！”
“又来了！我就是不明白，你瞒着我有必要吗？”
“做地下工作，必须谨言慎行，多一个人知道身份，就多了一份危险！”
“防着别人，我能理解，你干嘛要防着我？你觉得，我会去保密局告发？”
“这是两回事，美奈也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难道说，我不信任自己的妻子吗？”
“对呀……为什么呢？”
姜新禹默然半晌，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将来一旦出了事，我被抓了，她不是知情者，起码不会受到牵连，我这么做，是在保护她！”
“所以，你也是在保护我，对不对？”童潼眼泪汪汪的说道。
姜新禹看了她一会，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当然！”
“新禹，你对我真好！”
“童潼，别这样……”
“我不！”
“让人看见……”
“我不怕！”
“…………”
天空中一道闪电划过，顷刻间将大地照的一片雪亮。
正在此时，一辆轿车从对面开过来，开车的是沈之锋，副驾驶坐着张尼娜。
沈之锋刚刚把赵卓夫妇送回家，调转车头再送张尼娜，赶巧撞见这一幕。
两车交错而过，张尼娜回头又看了一眼，吃吃的笑道：“我真是佩服姜队长，家花野花相处和谐，一点矛盾都没有。最难得的是，站长不仅不反对，而且还大力支持！”
对别人的风流韵事，沈之锋毫无兴趣，说道：“这种事儿，民不举官不究，只要姜太太没意见，自然是天下太平！”
张尼娜心里一动，她把这句话当成了某种暗示，酝酿了一会情绪，说道：“沈处长，你今年多少岁了？”
“实岁33。”
“真是巧啊，我也33岁。”
“是嘛，真是巧。”
“确实很巧……”
半小时之后，在张尼娜指引下，轿车缓缓停在一栋房子门前。
张尼娜借着酒意，含情脉脉的看着沈之锋，说道：“沈处长，你回去也是一个人，到家里喝杯茶吧。”
“太晚了，改日吧！”沈之锋客气的说道。
张尼娜丈夫意外身死，沈之锋早有耳闻，虽然没有打听的太详细，但是也隐约听到了一些传闻。
杀人放火可能没人知道，偏偏男女间的那种事，就如同是包着火的纸，从来都是传播最快的消息。
张尼娜有一个特点，对相貌平平的自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自信，似乎每个男人都会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对沈之锋的婉言谢绝，张尼娜以为他只是在假模假式，一个刚刚从陕北回来的土老帽，美色当前，怎么可能毫不动心。
“唉，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你特别投缘，心里的苦闷，想找一个懂我的人倾诉……”张尼娜慢慢靠了过去。
沈之锋吓了一跳，赶忙说道：“张科长，你醉了吧？”
张尼娜媚然一笑，声音也变得暧昧起来，轻声说道：“佣人和女儿都睡了，我家里有上好的龙井……”
第751章 雨夜
车内空间狭小，张尼娜借酒盖脸没羞没臊，沈之锋根本没地儿躲，情急之下冲口而出：“张科长，请你自重！”
一句话犹如兜头冷水，让张尼娜立时僵住了，沉默了几秒钟，开门下了车，匆忙进了家门。
沈之锋并非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只是对张尼娜不感兴趣，他喜欢那种爱说爱笑、性格开朗的女人。
当然，性格开朗并不意味着毫无底线的勾引男人，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在延安这么多年，沈之锋也有过心动的女人，碍于自己的身份，不敢有过深交往，表面上只能做心地淳朴的歌命筒子。
在回去的路上，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敲打在车窗上，雨势来的很急，街上的行人纷纷跑到屋檐下避雨。
沈之锋心想，这样恶劣的天气里，水厂街的监视极易松懈，他多少有些不放心，决定绕路去巡视一圈。
沈之锋忽略了一件事，他才来堰津两天，对道路根本不熟悉，开车行驶了十几分钟，却发现街道两旁越来越陌生。
“这是哪……”沈之锋停下车，透过车窗辨认着方向。
路边的商铺基本都打烊关门，街对面一家米铺门前，一名穿着学生制服的女生紧靠着门板，每次看到有黄包车路过，立刻大呼小叫跳脚招手。
沈之锋最开始并未注意，这一路上看到很多避雨的人，基本都是相同的场景：面带焦急，招手拦黄包车。
直到看见女生背着大号的琴箱，他这才仔细看了一会，不由得心里笑了一下，原来是在火车上那个拉手风琴的沈雪。
沈之锋调转车头，轿车开过去缓缓停在米铺门前，他摇下车窗，说道：“沈同学，还认识我吗？”
毕竟满打满算才过去三天时间，记忆还新鲜的很，沈雪愣了一瞬间，立刻连声说道：“认识认识，你是帮我拎箱子的沈先生，五百年前的一家子！”
沈之锋微笑着说道：“对，就是我。你在等人吗？”
听他这么一问，沈雪抬头看了看天，懊恼的说道：“等啥人啊，我们刚排练完，出来没一会，就遇到大雨了。”
沈之锋想了一下，自己左右也是迷路了，不如做一回好事，于是说道：“上车，我送你回家。”
这么晚了，上一个陌生男人的车，沈雪觉得有些不妥，更何况，自己和这个“一家子”也不是很熟。
沈之锋看出了她的心思，说道：“怎么，你怕啊？”
深秋的雨彻骨的寒意，看这个架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沈雪不再犹豫，快步来到车旁，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说道：“我才不怕呢！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轿车缓缓启动，沈之锋微笑着说道。
沈雪解下琴盒，一边用手绢擦拭着上面的雨水，一边说道：“你不是坏人！”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坏人？”
“坏人怎么会主动帮助别人呢？”
“千万别这么想，万一坏人是别有用心呢？”
“啊？……”
沈雪认真的想了一会，还是坚定的说道：“不会的，看你的面相就不像是坏人！”
沈之锋失笑道：“你会看相？”
沈雪抿嘴一笑，故作神秘的说道：“多少会一点……信不信，我还能看出你的职业！”
轿车来到路口，沈之锋看了一眼后视镜，问道：“你家怎么走？”
“同泽里7号。”
“你告诉我怎么走，我不认识路。”
“左转。”
“然后呢？”
“然后……你真不认识路呀？”
“这种事有必要假装吗？”
“那你来堰津女中做什么？”
“刚才那条街是堰津女中？”
“对呀，你再往前开一百米，就能看见学校大门了。”
沈之锋回想了一下，他看过堰津地图，堰津女中和水厂街是相反方向，如果继续往前走，距离目的地会越来越远。
沈之锋苦笑道：“沈同学，我要是说，我迷路了，你信吗？”
沈雪惊讶的说道：“你真不认识路呀，那你一会怎么回家？”
“我先送你，然后再想办法。”
“那怎么行，这么大的雨，你要是不认识路，要在街上转到什么时候！”
“没关系，就当是逛街景了，总会找到的……”
“你家在哪？”
“新民路。”
“新民路离这里也不算远……这样吧，我先送你，然后你再送我回家，这样问题就全解决了！”
沈之锋笑了笑，说道：“合着我送你回家，还真是别有用心，给自己找了一个向导。”
沈雪说道：“没关系啦，互相帮助嘛！”
“不用那么麻烦，你告诉我怎么走就行……噫？”沈之锋话说一半，放缓了车速，眼睛盯着路边的一家商铺。
两个穿着雨衣的黑影，正拿着撬棍撬商铺门锁，这个地方很偏僻，赶上大雨瓢泼，四周连一个人都没有。
沈雪也看到了，吃惊的说道：“有贼……”
沈之锋停下车，伸手摇下车窗，喝道：“喂，你们是干什么的？”
两个黑影明显吓了一跳，赶忙停下手，很快他们就发现，停在街边的轿车里，只有一男一女。
一个黑影拎着撬棍，用力挥动了几下，恶狠狠的恫吓道：“少管闲事，快滚！”
沈之锋回身对沈雪说道：“后面有一把雨伞，麻烦你递给我。”
沈雪摸索了一会，果然摸到了一把木制雨伞，递给了沈之锋，说道：“沈先生，你要干嘛？”
沈之锋笑道：“路见不平一声吼，既然遇见了，我就不能不管！”
沈雪瞪大了眼睛，赶忙劝阻着说道：“还是叫警察吧，他们有铁棍……”
沈之锋推门下了车，撑开雨伞朝两个黑影走了过去。
两个黑影一左一右，摆开了夹击的架势，一个拎着撬棍，一个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恶狠狠的说道：“怎么着，孙子，是不是皮子痒了，想让爷给你放点血？”
“警察马上就来了，你们快跑吧！”沈雪在车里嚷嚷道。
其中一个家伙嘿嘿笑道：“小姑娘，别喊了，这么大的雨，警察也不傻……”
话音未落，沈之锋忽然收起雨伞，疾如闪电般猛刺出去！
“啊……”
“我的妈呀！”
雨伞刺中两个黑影的前胸，当啷一声，撬棍脱手掉在地上，两人捂住胸口连连后退。
沈之锋顺手操起撬棍，雨伞也随之展开，动作一气呵成，自有一股潇洒自如的风范。
两个家伙对视一眼，踉踉跄跄冲进了大雨中。
沈之锋把撬棍扔进水沟里，转身回到了车里，说道：“便宜他们了，别再让我碰见……”
沈雪目光热切的望着沈之锋，一脸的崇拜之色，说道：“沈先生，你刚刚像是一个侠客！”
第752章 倾倒
同泽里7号。
轿车停在门口，沈雪说道：“我到家了。谢谢你，沈先生。”
“别客气，小事一桩。”沈之锋说道。
“为了送我，耽误了你很长时间，您太太一定等着急了。”
“就算我明天早上回家，她都不会着急。”
“为什么？”
沈之锋笑道：“因为我没有太太。”
沈雪先是很吃惊，随即脸上现出古怪的神色，说道：“你太太呢？”
“没结婚，哪来的太太。”
“你还没结婚？”
“怎么了？”
“没怎么……你、多少岁？”
“实岁33。沈同学，你是今晚第二个问我年龄的人。”沈之锋打趣着说道。
对沈之锋的后一句话，沈雪恍然未闻，自言自语的说道：“33岁，18岁……”
“沈同学，你怎么了？”
“啊？没什么……”
沈雪脸上现出一丝慌乱，手忙脚乱的刚要推门下车，想了一下，说道：“你能找到家了吗？”
沈之锋微笑着说道：“你教了我一路，要是这样还找不到家，干脆把我自己弄丢算了，省得丢人现眼！”
“你是大英雄，怎么会丢人现眼呢？”沈雪低声说道。
沈之锋大笑道：“连家都找不到，哪有这样的大英雄？”
“你是外乡人嘛，过一段时间就好了……哦，对了，我猜到你的职业了！”
“那说说看，我是干什么的？”
“嗯……军人！”
“为什么会是军人？”
“你的身手那么好，三拳两脚就把贼打跑了，肯定是军人！我猜的对吗？”
“差不多吧！”
“对就是对，啥叫差不多……”
院门吱呀一响，一个中年妇女撑着雨伞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支手电筒。
“我妈妈。”沈雪对沈之锋说道。
沈之锋说道：“肯定是着急了，你快下车吧。”
“再见，沈先生。”
“再见。”
“谢谢。”
“不用谢。”
“要谢！”
“好吧……”
沈雪背着琴盒，推门下了车，快步来到女人近前，说道：“娘，我回来了！”
沈雪娘疼爱的看着女儿，埋怨着说道：“雪儿，你说你，这么晚了，非要去排什么练，我和你爹跟着担惊受怕！”
“我这不是安全到家了嘛，有啥好怕的……”
“谁送你回来的？”
“是……”
沈雪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又跑到车旁，说道：“沈先生，周六你有空吗？晚上六点钟，我们在学校礼堂有演出，到时候你一定要来！”
女儿不管不顾冒着大雨，当娘自然是心疼，赶忙也跟了过来，替沈雪撑着雨伞。
沈之锋对沈雪娘点了点头，然后对沈雪说道：“好的，只要有时间，我一定去！”
“不行！你要答应我！”
“这个……”
“我求你了，那天我是主唱，你就当是给朋友捧捧场呗。”
沈之锋笑道：“我们是朋友吗？”
沈雪说道：“当然是！”
沈之锋想了想，微微一笑，说道：“好吧！我答应你！”
周日是公休日，周六晚上应该没啥事，最重要的是，沈之锋很喜欢和这个年轻的姑娘聊天，感觉自己也变得充满朝气！
“那就说定了，不许反悔！”沈雪欢快的说道。
“不反悔！”
沈之锋摇上车窗，按了一下车喇叭，轿车冲进大雨里，朝着新民路方向驶去。
目送着轿车远去，沈雪呆呆的出神，沈雪娘疑惑的说道：“雪儿，这个人是谁呀？”
沈雪轻叹了口气，兀自沉浸在幻想中，喃喃着说道：“他是一个大英雄！”
沈雪娘是过来人，见女儿一副犯花痴的样子，心里顿生警惕，说道：“雪儿，你怎么了？他是干什么的？你们怎么认识的？”
“哎呀，娘，你一下问了这么多，让我回答哪一句？”
“他叫什么名字？”
“又一个新问题。”
“说呀？”
“他姓沈，叫啥名字……我忘问了！”
“连名字都不知道，你就敢坐他的车？雪儿，你太不让我省心了！”
“娘，沈先生是好人，我跟您说过，在火车站，他还帮我拎行李呢。”
“雪儿，你跟娘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他？”
“没有……”
娘俩一路说着话，进了院子里。
回到屋子里，沈雪挨个房间转了一遍，说道：“娘，我爹呢？”
“去学校接你了。”
“我都说了，你们别去学校接，让同学看见了，又该笑话我了！”
沈雪娘叹了口气，慢慢坐了下来，说道：“不养儿不知父母恩，何况你是个姑娘，这么晚了，你爹能不惦记吗？”
沈雪闷坐了一会，拿起雨伞就要往外走。
“你又要去哪？”沈雪娘叫住了女儿。
“我去找我爹。”
“你去找你爹，等你爹回来，见你没在家，再出去找你！……别去了，他也快回来了。”
沈雪放下雨伞，掀开桌上的倒扣的大碗，说道：“娘，做啥好吃的了？”
“熘鱼段。”沈雪娘起身去拿碗筷。
沈雪伸手捏起一块熘鱼段，举的高高再放进嘴里，满足的嗯了一声，说道：“最爱吃娘做的熘鱼段！”
“从小嘴就急，大姑娘了，也不说改一改。”
“书上都说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就是想改也改不了！”
“你总是有理！”
沈雪娘坐在对面，满眼慈爱的看着女儿吃饭，说道：“雪儿，娘跟你说一事儿。”
“啥事？”
“下个月，你表哥来堰津了。”
沈雪夹了一口米饭，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哪个表哥？”
“大姑家的振华。”
“大姑家……二狗子？”
“等见了面，你可别乱叫，二狗子是小名，人家现在叫振华！”
“他来干嘛？”
“雪儿，你也老大不小了，你和振华青梅竹马……”
“等等！”
沈雪停下筷子，皱着眉头想了一下，说道：“我明白了……娘，您是打算让我嫁给表哥？”
“对呀，俗话说的好，姑表亲，亲上加亲，多好啊，你们两个也挺般配！”
沈雪把碗筷往桌上一撂，满脸的不高兴，说道：“我不嫁！”
“为啥不嫁？”
“我还读书呢，嫁人着啥急。”
“振华说了，这次来堰津，主要是为了把亲事定下来，你愿意读书，他不拦！瞧瞧，这孩子多开明！”
“开明，大字都不识一个，看不出他哪开明，反正我不嫁！”沈雪低声嘟囔着说道。
沈雪娘打量了女儿一会，面色严肃起来，说道：“好，你不想嫁振华，娘也依你，但是，雪儿，你给我记住，我沈家的姑娘，绝不能去给别人去当二房！”
沈雪惊讶的说道：“娘，你瞎说什么呢？我给谁当二房？”
沈雪娘叹了口气，目视着女儿的眼睛，语重心长的说道：“你是我养大的，你心里想什么，我会不知道吗？”
“我、我想什么了？”
“刚才，你看那个沈先生的眼神儿，我就觉得不对劲！”
“哪有……”
“还嘴硬！”
“他是单身，哪来的什么二房……”沈雪的声音越来越低。
沈雪娘说道：“单身？他多少岁了？”
“实岁33。”说完这句话，沈雪扑哧一笑，补充着说道：“你是今晚第三个问他年龄的人！”
“33了还没成家？”
“沈先生说的。”
“他敢说，你就敢信？好，就算他单身，你18岁，他33岁，中间差了十几年，这、这叫什么事啊！”沈雪娘顿足捶胸，不停的叹息着。
沈雪呆坐了一会，起身凑到娘身边，说道：“娘，你别生气了，我和他刚认识，不是您想的那样、我还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呢……”
在火车站，沈之锋儒雅的绅士风度，待人彬彬有礼，给沈雪留下了深刻印象。
尤其是今晚，沈之锋面对恶人毫无惧色，一把雨伞把两个家伙打的落荒而逃，这让情窦初开的沈雪，深深的为之倾倒！
一个涉世未深的姑娘，她心里的白马王子，基本就是这个样子了！
第753章 习惯了呗
现在是夜里11点钟，卧室里的台灯亮着，服部美奈和衣而卧，身边是酣睡中的榕榕。
姜新禹打开衣柜柜门，翻找了一会，没找到自己的睡衣，心里觉得纳闷，平时都叠放在最上面。
他自言自语的嘀咕着：“睡衣哪去了？”
服部美奈翻了一个身，睡意朦胧的说道：“在椅子上呢……”
睡衣果然搭在角落里的椅子上，姜新禹换好了衣服，轻手轻脚的下楼，去盥洗间刷牙洗脸。
等他再回到卧室时，服部美奈已经坐了起来，只是依然闭着眼睛，说道：“新禹。”
“啊？”
“外面还下雨吗？”
“下呢。没那么大了，小雨。”
姜新禹俯下身，看了一会闺女，榕榕脸上露出甜甜的微笑，不知道做了什么美梦。
“美奈，睡觉怎么没换衣服？”
“……榕榕非要和我睡，我想等她睡着了，再把她抱回小床。”
“结果你也睡了。”
“嗯。”
姜新禹抱起闺女，轻轻放回小床，小心的盖好被子，这才回到自己床上。
服部美奈下了床，一边换睡衣一边对姜新禹说道：“下午的时候，水产行来电话，说是你定的三文鱼到货了。”
“哦，知道了。”姜新禹心里很清楚，这是事先和楚潇潇约定的紧急联络方式。
“买三文鱼做什么？很贵的。”
“你喜欢吃，我就定了一些。”
“太贵了。”
“还成。”
“下次别买了。”
“这个季节最好了，能存放好些天。”
爬上床，服部美奈看了一眼墙上的钟，惊讶的说道：“都这么晚了？”
姜新禹随手关了台灯，把被子往上拽了拽，说道：“可不是嘛，睡吧，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安静了一分钟，服部美奈忽然说道：“对了，汪家打来电话，问童潼有没有来过。”
“什么时候？”
“大概……九点刚过吧。”
“哦……”
“下这么大的雨，童小姐去哪了呢？明天一早，你打电话问一问，别再出了什么事。”
“她没事。”
“你怎么知道？”
“她、去了登瀛楼。”
说完这句话，担心服部美奈多想，姜新禹解释着说道：“童潼路过登瀛楼，看见我的车，就上楼找我，她的性格，你也知道……”
“嗯，我知道。”黑暗中，服部美奈语气很平静。
又过了一会，服部美奈温热的身体靠过来，轻声说道：“新禹，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是喜欢童潼，就娶了她吧……”
姜新禹默然片刻，在心里叹了口气，说道：“别胡思乱想了，睡吧！”
“还有一件事……”
“明天再说。”
“我怀孕了。”
“怀孕了？”
“嗯。”
“去医院检查了吗？”
“诊断书在抽屉里。”
如今的年代，一个家庭有三五个孩子，是很寻常的事，只是在此时此刻，姜新禹的心里负担越来越重。
一个孩子已经够累赘了，如今又来了第二个，以他的特殊身份，谁能保证明天会发生什么。
而而一旦发生了什么，美奈和孩子该怎么办……
见姜新禹沉默不语，并没有表现出丝毫喜悦，服部美奈觉得很意外，说道：“新禹，你不高兴吗？”
“高兴，当然高兴，就是没想到这么快。”姜新禹掩饰着情绪，他不想影响美奈的心情，侧过身子，戏谑着说道：“美奈，说起来，你很好用啊，一点也不耽误时间。”
“你讨厌……”服部美奈佯嗔着，轻打了姜新禹一拳。
窗外风声雨声，交织成一片。
…………
翌日，清晨。
雨势终于停歇，天空中依然阴云密闭。
“新禹，新禹，快七点了！”
“不着急……”
“你不上班吗？”
“九点钟到警备司令部开会，上午不用去站里。”
“哦，怪不得。”
服部美奈起床收拾屋子，门外传来小兰的声音：“小姐，饭菜准备好了，现在开饭吗？”
“再等一会吧。”
“好的。”
姜新禹哈欠连天，揉了揉眼睛，说道：“这么久了，小兰怎么还叫你小姐？”
哗啦一声，服部美奈拉开窗帘，朝楼下看了一会，说道：“她呀，叫顺嘴了呗。”
院子里到处是积水，把台阶都淹没了。
服部美奈想了想，说道：“坏了！黑妞的窝会不会进水呀？”
“昨晚我看过了，没事儿。”姜新禹起身下了床。
服部美奈在身后说道：“你不睡了？”
“精神了。”姜新禹出了卧室，迈步下楼。
洗漱已毕，坐在客厅沙发上，看了一会报纸，姜新禹心里忽然一动。
他想起服部美奈刚刚说的话：习惯了呗……
习惯，是一个人的下意识行为。
就如同性格一样，没有特殊原因，很难改变。
刚吃过早饭，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小兰，去开门！”服部美奈瞟了姜新禹一眼，故作漫不经意的说道：“不用问，肯定是童小姐。”
姜新禹说道：“是吗？”
“黑妞没叫，除了她，还能有谁！”
“一大清早，她来的可够早的……”
“是啊，平时都是九点钟以后，今天这是怎么了？”
“睡毛了！”
说话间，童潼一阵风似的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焦急之色，说道：“新禹，出事了！”
姜新禹放下报纸，婉转的出言提醒，说道：“能不能别一惊一乍，出什么事了？”
童潼说道：“哦，我是想说……街上到处是水，你开车小心点。”
转折的如此生硬，就连服部美奈也听出来了，童潼本来要说的话，绝不是这一句！
童潼喜欢姜新禹，这一点毋容置疑。
不过，服部美奈心里有数，姜新禹的心，都在自己和女儿身上，他和童潼最多也就是暧昧！
“童小姐，吃早饭了吗？”服部美奈笑吟吟的问道。
“没呢……我睡不着，出来随便走走。”童潼支吾着说道。
“你坐一下，我让小兰把饭菜热一热。”服部美奈走了出去。
她刚一离开，童潼立刻说道：“坏了，楚潇潇不见了！”
姜新禹说道：“不见了？你怎么知道？”
“我刚才去她书店了，门上挂着一块牌子，写着家有急事，暂停营业！”童潼说道。
第754章 酒后闹事
傍晚。
保密局堰津站。
情报处处长室的墙上挂着一幅堰津地图，这几天没事的时候，沈之锋就会研究这幅地图，熟悉纸面上的堰津城。
“笃笃！”
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沈之锋并没有回身，继续默记地图上的街道名称和方位。
房门一响，赵卓快步走了进来，说道：“处长，我找到她了！”
“找到谁了？”
“今天早上跟您说的那个楚潇潇！”
“她有问题吗？”
“绝对有问题！”
“哦？”
“她在林深路经营一家潇潇书屋，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已经是人去屋空。”
赵卓想起了楚潇潇的名字，到
沈之锋这才转过身，说道：“跑了？”
赵卓说道：“我问过附近的商户，昨天书屋还在正常营业，今天就挂出了歇业的牌子。”
“就是说，楚潇潇察觉到了危险，抢先一步离开了堰津？”
“是的。开始我还只是猜测，现在基本可以确定，楚潇潇十有八九和共党有关！”赵卓笃定的说道。
沈之锋沉吟片刻，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电话接通后，说道：“电讯科吗？我是沈之锋。前段时间，林深路是不是侦测到过敌台讯号？哦……好的，知道了。”
挂断电话，沈之锋点了点头，说道：“你分析的没错，看起来，楚潇潇极有可能是共党方面的人，而且，她手里有电台！”
赵卓扼腕叹息道：“只可惜，让她跑了！”
“跑了？”沈之锋走到窗前，凝神沉思半晌，说道：“楚潇潇的家人呢？”
“她一个人在堰津。”
“查一查她的人际关系，平时都和什么人来往。”
“是。”
“水厂街有消息吗？”
“暂时还没有。”
沈之锋心想，难道自己的判断有误，共党其实已经拿到了皮箱？如果是那样的话，在水厂街安排的人手，差不多就可以撤回来了。
心里虽然是这样想，但是又觉得不甘心，正犹豫不决的时候，电话铃声响起。
沈之锋拿起电话：“喂？”
“幸好你还没走……是这样，你马上去一趟百乐门舞厅，那边出了点事。”电话里是乔慕才的声音。
“站长，出什么事了？”
“美国兵酒后闹事，听说打伤了人，还砸坏了一些东西，警察处理不了，让我们派人协调。”
“站长，我不太明白，这种事也要保密局出面？”
“这是南京的意思，凡是涉及美军事件，都由保密局从中调停，这么做的目的，是不想让事态扩大，毕竟国府还需要美国人的援助……以前这类事，都是由周主任去处理，我刚才打电话，他已经走了，你辛苦一趟吧。”
“好，我这就过去。”
“记住，这类涉外事件要谨慎处理，尽量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懂我的意思吗？”
“明白。”
“唉，这些无法无天的美国佬，真该好好管一管了……”
发了两句牢骚，乔慕才挂断了电话。
沈之锋穿上外套，简单收拾了一下，对赵卓说道：“正好，你也熟悉熟悉环境，跟我去一趟百乐门舞厅。”
赵卓说道：“处长，要不要多带几个人？”
“不用，没多大事儿！”沈之锋起身走了出去。
…………
半个小时前。
百乐门舞厅斜对面，路边停着一辆小轿车，车里是姜新禹和周明伟。
“白河码头西行五十米，有一个地方叫九道湾，晚上十点钟，有船在那等着。这是吕怀义的新证件，应付一般检查还行。”姜新禹把一本证件递过去。
周明伟接过证件，随手翻了两下，说道：“那条船可靠吗？”
“走私船，只认钱不认人。”
“需要交多少钱？”
“一百块。”
“银元？”
“对，他们不收法币。”
周明伟皱了皱眉，为难的说道：“问题是，时间太仓促，上哪弄那么多的银元……”
姜新禹打开公事包，从里面拿出一封银元，说道：“我这有，你先拿去用。另外，一定要提前把吕怀义送过去，船最多等五分钟。”
“我明白。”
“电台的事怎么办？”
“情报处少了一组人，他们肯定还在水厂街，再等几天。”
“好。”
正说着话，一队巡警跑了过来，径直进了百乐门舞厅。
“警察怎么来了？我去看看。”周明伟推门下了车。
作为一名看场子的打手，这种时候自然是要冲到最前面。
几分钟后，周明伟又返回来，先到街边买了一包烟，经过姜新禹车旁时，说道：“美国兵耍酒疯，打了一个舞女，还砸了不少东西。”
姜新禹知道，警察来了也没用，根本弹压不住，说道：“小心点，一会保密局能来人处理。”
“知道了。”周明伟点燃一支香烟，迈步回去了舞厅。
十几分钟后，一辆黑色轿车疾驰而至。
轿车门一开，沈之锋和赵卓下了车，一前一后进了百乐门舞厅。
舞厅内灯光明亮，那位中士皮尔逊和另一名美国兵，满不在乎的坐在椅子上，每人手里拎着一个酒瓶子。
舞女翠红显然是挨了打，左眼眼眶一片淤青，旗袍也被扯开，连内衣都露了出来，此时正在声泪俱下的控诉：“美国人就可以随便打人吗？你们是警察，干嘛抓他？”
“我们已经打了电话，长官很快就过来解决这件事。”带队警长在一旁说道。
沈之锋迈步走到近前，看了看地上的杯盘狼藉，说道：“怎么回事？”
警长虽然不认识沈之锋，但是一看这个派头，就猜到了保密局的人，说道：“请问，您是？”
沈之锋掏出证件，递了过去，说道：“舞厅经理呢？”
警长看过了证件，恭敬的双手奉还，对一名中年男子说道：“王经理，你过来一下，长官要问话。”
王经理快步走了过来，躬身说道：“长官，鄙人就是舞厅经理。”
沈之锋说道：“讲一讲事情的经过。”
王经理指了一下两个美国兵，说道：“额，是这么回事，这两位找小姐跳舞，可是他们没带钱，所以就起了冲突……”
第755章 皮尔逊吃瘪
“皮尔逊中士，你觉得这件事该怎么办？”沈之锋说道。
听说来人是保密局中校处长，皮尔逊也不敢过于放肆，辩解着说道“我喝多了酒，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幸亏其他人清醒，你不记得，别人记得！”沈之锋转过身，对翠红说道“皮尔逊请你跳舞，不仅没付钱，还动手打了你，是这样吗？”
翠红捂着脸上的淤青，愤怒的说道“没错！好多人都可以证明。”
沈之锋点了点头，又对王经理说道“损坏的东西，是谁造成的？”
王经理据实说道“都是皮尔逊。”
“他为什么要砸东西？”
“他打伤了翠红，我们的人拦着不让他走，他就乱砸东西，见什么砸什么。”
“对舞厅生意有影响吗？”
“肯定有啊，他这么一闹，吓跑了好多客人……”
“你统计一下，舞厅因此造成的损失，大约折合多少钱。”
“好好好。”
损失很好核算，毁坏的实物照价赔偿，至于说影响到了生意，作为经理自然心中有数。
十几分钟后，王经理走了过来，递给沈之锋一张便笺，说道“长官，一共是350万，哦，包括了翠红的医药费。”
沈之锋在心里估算了一下，对皮尔逊说道“按照银行汇率，你大概需要支付500美元，赔偿舞厅的损失。”
皮尔逊瞪着一双牛眼，上下打量着沈之锋，像是看着一个神经病人，说道“中校阁下，我建议你，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
王经理赶忙凑过来，低声说道“长官，用不了那么多，银行的汇率做不得数，您也知道，法币贬值的太快……”
沈之锋打断他的话头，说道“那你说多少钱？”
“大概、大概80美元……”王经理不太确定的说道“您是让皮尔逊赔偿这笔钱？”
“要不然呢？”
“我看还是算了吧，只要他保证以后不再这样了……”
“一个无赖的保证，你愿意相信？这次你不让他赔偿，下次他一定会变本加厉！”
“……您说咋办就咋办。”
在堰津的美军士兵中，皮尔逊的中文算是不错了，听见了两人的对话，起身再次往外走，几名警察立刻拦住他。
“我是美人，你们中国警察无权扣押我！”皮尔逊挥舞手里的酒瓶子，怒不可遏的咆哮着。
沈之锋淡淡的说道“是啊，中国警察无权扣押你，那要不要我给洛基将军打一个电话，看看他对这件事是什么态度？”
皮尔逊冷笑道“给洛基将军打电话？中校阁下，你好大的口气！”
沈之锋想了一下，说道“5301，我记得是这个号码？要不然，我试试？”
保密局经常处理与美军相关事务，驻堰津美军司令部的号码，身为情报处长的沈之锋自然是知道。
皮尔逊吃了一惊，他也想起来了，保密局的人确实有这个权力，真要是把电话打给洛基将军，难说自己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
有乔慕才的事先提醒，沈之锋当然不会把事情闹大，他只是在吓唬皮尔逊，能吓唬住最好，吓唬不住也只能这样了。
“……我身上没带钱，明天送来可以吗？”皮尔逊权衡利弊，终于选择了妥协。
“今天事今天毕，你可以打电话，让同僚送钱过来。”
沈之锋心里清楚，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打铁要趁热，以这家伙的脾气秉性，明天一准儿不认账。
皮尔逊被迫无奈，恨恨的看了沈之锋一眼，迈步来到吧台，抄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
美军中士的军饷是每月是55美元，加上各种津贴，总计也没超过60美元，这笔赔偿费，对他来说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半个小时之后，一名美国兵送来了80美元。
皮尔逊把钞票一张一张捻开，举在手里，说道“中校阁下，我可以走了吗？”
“当然。留下钱，你随时可以离开。”沈之锋说道。
皮尔逊看着沈之锋，目光充满挑衅意味，手指一松，绿色的钞票纷纷洒落在地上，然后推开挡在身前的警察，昂首阔步走出了百乐门。
赵卓作势要上前理论一番，被沈之锋拦住，说道“算了，我刚下说了，只要留下钱，他就可以离开。”
舞厅内静默了一会，蓦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自从美军驻扎在堰津之后，几乎每隔半个月左右，就会发生一起恶件，每次都是不了了之，像今天这样，让这个美国兵服软，还从来没发生过。
不久前，一名车夫拉着一个喝醉的美国兵，因为言语不通发生了口角，美国兵用随身军用匕首砍断了车夫的五根手指，然后逃回了军营。
虽然有目击者，但是取证困难，警察无权进入军营，美军方面也矢口否认发生过这样的事，最后由正府出了一笔钱，算是安抚了那个倒霉的车夫。
类似事件层出不穷，吃亏的永远都是中国人。
事情圆满解决，王经理非常高兴，把周明伟叫过来，低声嘀咕了几句。
沈之锋和赵卓刚走出舞厅，周明伟快步追了出来，把几张舞厅门票塞过去，说道“长官，这是王经理的一点心意，您要是有时间，就过来坐坐。”
在延安待久了，沈之锋对这种事很不适应，赶忙推辞着说道“你这是干嘛，快拿回去！”
周明伟说道“您千万别多想，这是百乐门的招待券，经常送给客人，我是希望您常来常往，金老板脸上也有光。”
赵卓在一旁劝道“沈处长，算不得什么，我在延安话剧社的时候，也经常给熟人发这种招待券。”
沈之锋哦了一声，看了看周明伟，说道“那就谢谢了。”
“您客气，两位长官慢走。”周明伟躬身相送。
上了车之后，赵卓说道“处长，以后您可要小心一点。”
沈之锋愣了一下，说道“小心什么？”
“小心那个美国兵，我看他的眼神……”
“哼，他能把我怎么样？再犯到我手里，就没这么客气了！”
轿车车灯亮起，一溜烟疾驰而去。
。
第756章 看排练
“处长，您惩处了皮尔逊，就不怕得罪美国人吗？”
“现在是民国，不是满清！敢在中国的土地上胡作非为，我不管他是哪国人，只要证据确凿，决不轻饶！”
说的义正词严，其实沈之锋也有私心，他看不惯皮尔逊的飞扬跋扈，同时也是为了自己的名声！
如今的年代，能出入舞厅这种高档场所的人非富即贵，在他们面前表现出凛然正气，对树立自身形象很有好处。
“饿了吧？”
“还好。”
“我听说，平凉路有一家肉夹馍馆子，纯正的陕西风味，很适合你我的口味！”
“处长，我就不去了，家里做好了饭菜……”
“出来办案，哪能让你空着肚子回家，听我的！”
上司发话了，做下属的自然不好一味生硬拒绝。
二十几分钟后，轿车来到平凉路，两人下了车，一先一后走进饭馆。
伙计招呼着说道：“二位先生里边请！”
店面不算大，十几张桌子，因为过了饭点，稀稀落落只有两三桌客人。
沈之锋四处看了看，就近坐在靠窗的桌位，说道：“不用里边了，就坐这儿吧。”
“您随意，二位想吃点什么？”
“到这来当然是吃肉夹馍，对了，有羊汤吗？”
“您二位算来着了，今天中午刚杀的羊。”
“好，肉夹馍加羊汤，就这些。”
“二位稍坐，马上就好！”
过了一会，伙计端着托盘，把两碗羊汤和肉夹馍端上来。
看着热气腾腾的羊汤，赵卓颇有些感慨，说道：“我记得，在延安的时候，新华报对面有一家羊汤馆，味道那叫一个好！只可惜，我逃出来之前，羊汤馆也早就关门了！”
“你说的那家饭馆，我也去过，味儿确实不错！”
沈之锋拿起肉夹馍咬了一口，边吃边说道：“不过，再好的生意也架不住折腾，延安又是整风又是甄别，搞得人心惶惶，谁还有心思做买卖。”
赵卓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他是直接受害者，体会更加直观。
店门一响，进来一个皮肤黢黑的汉子，手里拎着鱼篓，浑身散发着刺鼻的鱼腥味儿。
“伙计，掌柜的在不在？”
“掌柜的出去了，您有事啊？”
“新鲜的白河鲢鱼，保证堰津最低价！”
“不要不要。”
“还有鲤鱼鲫鱼，海鱼也有……”
“您走错地儿了，我们这是羊汤馆，不卖鱼。”
“啊……”
“您去别人家问问。”
陆陆续续的，街上又出现了几个拎着鱼篓的人。
他们都是渔民，每天晚上拎着没卖出去的鱼，沿街饭馆挨家挨户推销。
“嗳，伙计，这里怎么这么多渔民？”沈之锋随口问道。
伙计说道：“听口音，您是外乡人吧？”
“对啊，怎么了？”
“那就难怪了，平凉路离白河不算远，步行用不上十分钟，好多渔民就住在附近。”
“哦……”
想要顺利开展工作，必须先熟悉环境，出于这个想法，沈之锋把堰津地图几乎烂熟于心。
他仔细想了一下，自己刚刚忽略了，平凉路确实在白河附近，开车用不上五分钟。
吃过了饭，赵卓说道：“处长，您不用送我了，我坐电车回去。”
沈之锋说道：“路上小心点。”
单身汉有个好处，无拘无束，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沈之锋看了一眼手表，还不到七点钟，时间还早的很，与其回家辗转反侧，不如到处逛一逛。
出了饭馆，开着车信马由缰。
半个小时之后，沈之锋猛然惊觉，自己不知不觉中，竟然来到了堰津女中。
他把轿车停在门口，摇下车窗，侧耳听了一会，学校内隐约传出了歌声和琴声。
沈之锋下了车，迈步走进学校，值夜门卫拦住他，问道：“先生，学校放学了，你有事吗？”
“哦，我是沈雪的朋友，她们在礼堂排练，我过来看看。”沈之锋解释着说道。
“那你进去吧，三楼亮灯的就是。”警卫说道。
“谢谢。”
沈之锋看上去文质彬彬，而且又开着小轿车，警卫从心理上就没有戒心。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我的同胞，还有那衰老的爹娘。九一八，九一八，从那个悲惨的时候！九一八，九一八……”
沈雪清脆的嗓音，把这首松花江上唱的如泣如诉凄婉动人。
学生们在台上排练，台下也坐了好多人，大部分是学校的师生，也有少部分学生家长。
沈雪是这首歌的领唱，站在舞台最前面，即使沈之锋悄悄的进来，她还是看见了。
几分钟后，排练间歇，沈雪兴冲冲跑下舞台，快步来到沈之锋面前，说道：“沈先生，你来了。”
“刚好路过，被你们的歌声吸引。”沈之锋微笑着说道。
其实，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来看排练，可能是长夜太过寂寞，单纯的想来散散心。
沈雪虽然心中暗藏情愫，但是并不影响开朗的性格，她坐在沈之锋身侧，说道：“我唱的怎么样？提提意见呗！”
沈之锋伸出大拇指，赞道：“唱的很好，说心里话，我刚刚都听的入了迷。”
沈雪撇了撇嘴，说道：“我们是朋友，吹捧请节制！”
“真不是吹捧，确实很好听，不过……”
“不过什么？”
“抗战胜利了，还唱这样的歌，有些不合时宜，干嘛不选一些轻快的歌曲？”
“我们老师说了，这首歌在任何时候都适合，能让我们牢记过去，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两人正说着话，台上有人喊道：“同学们，请回到台上来，继续排练！”
沈雪起身走了几步，回头对沈之锋嫣然一笑，说道：“你别走，一会再和你辩论！”
沈之锋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沈雪上了台，把手风琴挎着肩上，这次排练其他歌曲，她并不是领唱。
沈之锋远远的看着，心里说不清是怎样的感受。
每次和沈雪在一起，他都会觉得分外轻松，好像卸下了沉重的包袱一样。
在这个姑娘开朗的笑声中，整个世界干净透明，不带一丝杂质……
第757章 平凉路的羊汤馆
排练结束，已经是八点多钟。
从学校出来，参加排练的女学生三三两两结伴而行。
有人招呼着说道：“沈雪，一起走啊？”
沈雪背着琴盒，站在沈之锋身边，大大方方的说道：“不用了，朋友送我回去。”
女学生们哄笑着离去，不时的回头打量着沈之锋。
上了车，沈雪说道：“对了，你知道我的名字，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沈之锋。”
“之锋，哪两个字？”
“之后的之，锋利的锋。”
“你是做哪一行的？真是军人吗？”
沈之锋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在一家洋行工作。”
沈雪嗳了一声，身子往后一靠，说道：“白河水要是往西流，我就信了你在洋行工作！不想说算了！”
有些人表面大大咧咧，好像没什么心眼儿，其实属于那种大智如愚的人，沈雪就是如此。
沈雪很快恢复了说笑，她也想通了，自己和沈之锋认识才几天，没必要为这种事纠结。
相比较大多数的同龄姑娘，沈雪的话实在是太多了，而对于沈之锋来说，却是难得排遣无聊的方式。
轿车来到同泽里7号，门上铁将军把门。
沈雪赶忙摸了摸兜，懊恼的说道：“坏了，忘带钥匙了！”
沈之锋说道：“这么晚了，你父母都没在家？”
“按说不会……哦，我想起来了，我爹去钓鱼了，我娘肯定又到学校接我！”
“晚上钓鱼？”
“听我娘说，他下午去的。”
“在哪钓鱼？”
“就在码头不远，我陪他去过两次……怎么还没回来呢？”
沈雪有些担心，父亲年岁大了，白河那一带很偏僻，别是出了什么意外吧……
沈之锋左右也是闲着无事，想了想，说道：“这样吧，你要是不放心，我陪你去接一下。”
“这怎么好，太麻烦了……”
“没关系，既然是朋友，相互帮忙也应该的。”
“沈大哥，谢谢。”
“不客气。”
沈之锋调转车头，朝白河方向疾驰而去，一路上没怎么用沈雪指路，轿车很快驶入平凉路。
沈雪由衷的赞叹道：“短短两天时间，就熟悉了堰津，沈大哥，你真棒！”
沈之锋笑道：“熟悉还谈不上，这条路赶巧我刚刚来过。”
“哦，是这样啊，我就说嘛，怎么也要适应一段时间……嗳，停车停车！”
“怎么了？”
“我爹！”
路灯下蹲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在他面前放着一个鱼篓。
“爹，您在干嘛呢！”轿车刚一停稳，沈雪立刻开门下车。
“雪儿？你怎么来了？”沈父很惊讶。
“先别问我，您这是干啥呢？”
“别提了，你爹我钓上来一条两斤多重的鲤鱼，没想到手一滑，脱手了，我赶忙着去抓，结果一没留神，踩到水里了，唉，太倒霉了！”
沈雪这才注意到，父亲的千层底布鞋沾满了泥水，他正打算把鞋脱下来，拧一拧水。
“为了一条鱼，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何苦呢！”沈雪蹲下身，看着父亲湿漉漉的鞋子，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沈父嗨了一声，说道：“红鲤鱼不好遇，我打算给你熬点鱼汤补补身子。”
沈雪眼泪含着眼圈，不知道说什么好。
看着父女间的亲情流露，沈之锋迈步来到近前，说道：“沈雪，前面不远有一家鞋帽店，你赶紧去买双鞋还有袜子，给你爹换上。”
沈父疑惑的看了看沈之锋，又看了看沈雪，说道：“雪儿，这位先生是……”
“一个朋友。”沈雪急着要去买鞋，没心思介绍的更多。
沈之锋四处看了看，对面就是那家羊汤馆，于是对沈父说道：“老先生，你还没吃饭吧？”
沈父点了点头，他现在是又冷又饿，强做镇定，只是不想让闺女担心。
“走吧，去喝碗羊汤暖和暖和。”沈之锋说道。
如今的年月，只要是肉类，不论猪牛羊，价格一直居高不下，反而是海鲜相对很便宜。
像沈雪家的经济条件，并不是每餐都吃得起肉，何况是饭馆里的羊汤，卖的比市场还要贵一些。
沈父支吾着说道：“不用了，家里饭菜都有，我回去吃。”
沈雪说道：“爹，你到羊汤馆等着，我去给你买鞋！”
说着话，她快步穿过马路，朝不远处的鞋帽店走去。
沈之锋把鱼篓放进车后备厢，说道：“沈老先生，请吧。”
沈父没办法，只好跟着沈之锋进了羊汤馆。
…………
十分钟前。
一辆轿车停在路边，沈父拎着鱼篓迎面走过来。
车窗摇下来，周明伟客气的说道：“老先生，我打听一下，九道湾离这不远了吧？”
沈父回身虚指了一下，说道：“从小路穿过去，十分钟就到了，那边难走的很，轿车过不去的。”
“谢谢您了。”周明伟知道九道湾在哪，他只是确认一下小路怎么走。
沈父又走了几步，感觉鞋子里灌了水，非常的不舒服，就势坐在马路牙子上。
轿车里，除了周明伟，还有吕怀义和一名司机。
按照姜新禹的嘱咐，周明伟提前把吕怀义送过来，免得路上出现意外情况，赶不上那艘走私船。
周明伟说道：“吕同志，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天气太冷了，我们等一会再过去。”
吕怀义看了看车窗外，多少有些不太放心，说道：“就这么干等着，会不会遇到巡逻队？”
“不会，这地方偏僻，从来没有夜间巡逻队。”
“既然偏僻，一辆轿车停在这时间太长，肯定会惹人注意……”
两人商量了一会，周明伟对司机说道：“小胡，你回去吧，不用等我了。”
“不是说，还没到时间吗？”小胡问道。
“没关系，我们去饭馆等。”
“好。”
小胡不再多说，等周明伟和吕怀义下了车，他加大油门，轿车原路返回。
羊汤馆内。
周明伟对伙计说道：“有包间吗？”
“有有，您几位？”
“现在两位，一会还有朋友来。”
“两位这边请！”
“伙计，先来两碗羊汤，两个夹肉馍。”
“好嘞，马上就来！”
羊汤很快端上来，吕怀义拿起汤勺喝了一口，说道：“这么冷的天儿，喝上一碗热乎乎的羊汤，又暖胃又能扛饿。”
周明伟笑了笑，说道：“我一猜，你准没吃饭。”
“一天没敢出屋，担心遇到保密局的人。”吕怀义是真饿了，唏哩呼噜喝着羊汤。
“密码本和电台干嘛要分开送？”
“主要是为了安全起见。现在看来，这么做很有必要，幸亏我及时换了皮箱，要不然，在火车上就暴露了。”
“那、密码本什么时候送来？”
“别着急，他会联络你……”
第758章 冤家路窄
喝了几口羊汤，沈父感觉舒服多了，他打量着沈之锋，说道：“你和雪儿是怎么认识的？”
沈之锋说道：“哦，在火车上认识的。”
沈父恍然大悟，说道：“我想起来了，听雪儿提起过，你是那位沈先生？”
沈之锋笑了笑，说道：“没错，咱们是五百年前的一家子。”
话音未落，沈雪一脸焦急的走进来，来到沈父近前，低声说道：“爹，给我点钱，买鞋的钱不够……”
沈父也没带多少钱，如果买鞋就付不了饭钱，他想了想，说道：“算了吧，再有一会儿就到家了，鞋不用买了。”
“那怎么行……”沈雪急的直搓手。
沈之锋掏出钱包，抽出几张大额钞票，递给沈雪说道：“我这有，你先拿去用。”
沈雪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来，说道：“谢谢，下次我还给你。”
说着话，她又匆忙走了出去。
包间内，周明伟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差不多了，说道：“老吕，你先吃着，我出去看看。”
吕怀义虽然化妆改扮，还是要谨慎一点，周明伟出去打前站，主要是看看有没有可疑之人。
周明伟出了包间，一眼就看见了沈之锋，心里不由得吃了一惊，怕遇见谁就遇见谁，真是冤家路窄！
保密局其他人不认识吕怀义，虽然按照沈之锋的描述画了像，但是画像毕竟不是照片，只要稍微改变形象，再加上有新证件，一般情况下都能蒙混过关。
沈之锋就不同了，他亲眼见过吕怀义，无论再怎么高超的化妆术，也不可能把吕怀义变成另外一个人。
周明伟看见了沈之锋，沈之锋也看见了周明伟，两个人在百乐门刚刚见过一面，自然是认识这个人是谁。
“呦，沈长官，这么巧啊。”周明伟硬着头皮过去打招呼。
他故意提高了嗓音，意在提醒包间里的吕怀义，千万不要不出来！
沈之锋皱了皱眉，心想这个人真不知好歹，这种场合也不知道低调一点，说道：“是啊，确实很巧，你怎么在这？”
“平凉路的羊汤馆很有名，我是过来解解馋。”周明伟多少放下心，看沈之锋的态度，不像是针对自己来的，应该只是巧遇。
“哦……”沈之锋没再搭话，对方只是舞厅的一个打手，况且也不是很熟。
周明伟对沈父也点头致意，算是打了招呼，然后来到柜台前，说道：“掌柜的，你们这有烟吗？”
掌柜说道：“对不住了，小店不卖烟，您出门左走，有一家杂货店。”
周明伟想了一下，说道：“算了，太冷了，一会儿再说。”
回到了包间，吕怀义神色有些紧张，低声说道：“外面是谁？”
周明伟说道：“沈之锋！”
吕怀义倒吸了一口凉气，腾然站起身，伸手去摸裤腿里的匕首，他没带枪，只有一把匕首防身。
“没事儿，不是冲你来的。”周明伟摆了摆手，示意吕怀义坐下。
“可是，时间怕是来不及了……”吕怀义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九点四十分，距离开船时间还有二十分钟。
周明伟沉声说道：“那也没办法，再等等。”
…………
沈雪已经回来了，沈父换好了干爽的鞋袜，感觉舒服多了，叹道：“鱼没钓几条，反而搭了一双新鞋。”
被周明伟说破了身份，沈之锋不想多待，说道：“饭钱结过了，您慢慢吃，我去车里等着。”
目送着沈之锋出了饭馆，沈父喝了一口羊汤，说道：“雪儿，你这位朋友是干什么的？”
“我也不知道，他说在洋行工作。”沈雪心不在焉的说道。
经过今天这件事，她感觉和沈之锋的关系又近了一步。
沈父摇了摇头，说道：“刚才他遇见一个熟人，管他叫沈长官，洋行有这样的称呼吗？”
沈雪心头雪亮，自己果然没猜错，沈之锋十有八九是正府官员！
“雪儿，你和他真的只是普通朋友？”
“嗯。”
“哦……”
“爹，您吃好了吗？”
“吃好了。”
“别让人家等太久，我们也走吧。”
“好。”
父女俩拎着湿淋淋的旧鞋，起身走出了饭馆。
周明伟掀开窗帘一角，看着沈家父女上了车，过了一会，车灯亮起，轿车朝市内方向驶去。
“好了，老吕，我们走吧！”周明伟松了一口气。
吕怀义也暗自庆幸，今天的运气总算还不错，这要是让沈之锋看见自己，连带着周明伟也暴露了。
…………
九道湾是浅水湾，长年累月淤泥堵塞了河道，由于吃水太浅，中型以上船只无法停泊。
体积小吨位轻的小船，没有这方面的顾忌，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走私码头，像这类见不得光的码头，在白河沿岸至少有五六处。
一艘机动驳船停在水面，周明伟掏出手电筒，连续晃了三下，过了一会，船上也晃了三下。
周明伟低声说道：“老吕，去吧，就是这艘船。”
吕怀义伸出手和周明伟用力握了握，说道：“周同志，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保重！”
驳船缓缓靠到岸边，船头站着两个黑影，合力把跳板搭到简易码头上，吕怀义沿着跳板上了船。
双方都默不作声，查看了吕怀义的证件，驳船撤了跳板，很快消失在黑夜中。
…………
周六。
保密局堰津站。
情报处长室。
“笃笃！”
乔慕才推门而入。
沈之锋赶忙起身相迎，说道：“站长，您有事啊？”
乔慕才微笑道：“没啥事，顺路过来坐坐。”
落座之后，乔慕才说道：“怎么样，工作还顺利吗？”
沈之锋沏了两杯茶，放在茶几上，说道：“还好，手下人都很得力，我自己还在熟悉过程中。”
乔慕才点了点头，沉思了片刻，说道：“之锋，你今年多少岁了？”
“实岁33。”沈之锋在心里笑了一下，最近问年龄的人比较多。
“33岁……年龄可不小了。你在共党那边荒废了大好青春，现在既然回来了，就应该为自己的终身大事早做打算！”
“之锋一心报效党国，其他事暂时不想考虑。”
第759章 见识
“报效党国，娶妻生子，这两者之间并不矛盾……”
乔慕才话锋一转，说道：“说来也赶巧，我太太想给你保媒，让我来探探口风。”
“给、给我保媒？站长……”
“你听我把话说完。女方是朱市长的姨妹，知书达理，人样子也漂亮，无论是家世还是年龄，都和你很般配！”
沈之锋犹豫了一会，支支吾吾的说道：“站长，实不相瞒，我其实……有一个没过门的妻子。”
乔慕才愕然，等着沈之锋的下文。
“她叫文绣，我们两家是世交，我和文绣从小订下的娃娃亲，一直有婚约在身，只是我多年在外，所以把婚事耽搁了。”
“之锋，现在是什么时代？包办婚姻，娃娃亲，这些都是陈规陋习，不符合委座倡导的新生活思想！”
“可是，文绣等了我十几年，至今未嫁，算起来也有二十六七岁了，我总不能不要人家了，这要是传扬出去，我可就成了当代陈世美！”
“你想过没有，如果和朱市长攀上亲戚，对你的前程肯定大有帮助，之锋，机不可失，你可要想好了！
“站长，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不想做一个背信弃义的人！”
“哦……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吧！你忙，我还有事。”乔慕才站起身，迈步走了出去。
拒绝了提亲，沈之锋多少有些不安，毕竟是没给站长面子，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笃笃！”
屋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
白举民推门走了进来，恭声说道：“处长，这么多天了，水厂街那边还用留人吗？”
沈之锋思索了一会，也觉得没什么必要，意兴阑珊的说道：“看来是我失算了……把他们都撤回来吧！”
“是！”
“那个王东升，就没有一点线索吗？”
“暂时还没有。”
“最近几天，多留意车站码头……”
话说一半，沈之锋心里忽然一动，王东升露了相，肯定不敢从正常渠道离开，应该会选择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通道！
“白组长，除了车站码头，还有其他办法离开堰津吗？”
“有。土匪道、走私道、马帮道，烟土道，至少不下五六种……”
沈之锋来堰津没几天，对这些情况不是很了解，皱着眉头说道：“要是按照你这么说，王东升可能已经逃走了！”
白举民叹道：“没办法，堰津三面临海，白河、大沽、西营门，能走的地方太多了，防不胜防。”
“派人查一下，最近有没有陌生人离开堰津！”
“处长，即使查到了，恐怕……”
“顺藤摸瓜，或许能查到帮助王东升逃走的人！”
“明白了，我这就去安排！”
…………
到了下班时间，沈之锋和姜新禹在楼梯口相遇。
“姜队长，一整天没看见你，忙什么呢？”沈之锋随口问道。
姜新禹边走边说道：“上午去警备司令部开会，下午去了一趟北洋大学，学生最近活动频繁，我得盯着点儿。”
“这种小事，不用亲力亲为吧？让下面人去盯着就行了。”
“不光是北洋大学，好几所学校都是这种情况，人手不足的时候，我只好亲自数上阵。”
“姜队长辛苦了。”
“辛苦谈不上……”
两人正说这话，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张尼娜快步追了上来，说道：“姜队长，你一会要去哪？”
姜新禹说道：“回家。有事吗？”
“我去立新街，稍我一段儿吧。”
“没问题。”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沈处长路过立新街……”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张尼娜抢着说道：“不麻烦沈处长了，我刚好有事和你说。”
至始至终，张尼娜和姜新禹聊的热火朝天，完全当沈之锋不存在，故意把他冷落在一旁。
轿车出了堰津站，姜新禹问道：“张科长，找我什么事？”
“其实没啥事，就是不想坐他的车！”张尼娜说道。
“谁？哦，你是说沈处长？”
“嗯。”
“你们怎么了？”
“没怎么……整天装模作样，看他就不顺眼！”
虽然不知道张尼娜和沈之锋有什么矛盾，但是对姜新禹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
沈之锋心知肚明，上次张尼娜主动投怀送抱被拒绝，肯定心怀不满。
沈之锋并没放在心上，自己是情报处长，论职务军衔都要大她两级，没必要看一个小科长的脸色。
半小时之后，轿车缓缓停在堰津女中门前，在沈雪盛情邀请下，沈之锋答应来看她的演出。
沈雪早早等在校门口，迫不及待的四处张望，见沈之锋下了车，赶忙迎过来，热情的说道：“沈大哥，你来了。”
沈之锋看了一眼手表，说道：“我没迟到吧？”
“没有，六点钟开演，跟我进来吧！”沈雪伸手去拉沈之锋的手。
沈之锋不着痕迹的避开，沈雪愣了一瞬，抿嘴说道：“现在是民国了，还这么封建！”
沈之锋笑了笑，跟着沈雪进了学校大门。
礼堂里座无虚席，观众大部分都是学生，除了堰津女中之外，还有其他学校特意赶来看演出的学生。
前排有十几个空位，这是预先给熟人留的座位，沈之锋也被安排在第一排。
演出有合唱，独唱，乐器演奏，甚至还有歌伴舞，沈雪是一个合唱节目的领唱，其他时间担任手风琴乐手。
在荡气回肠的黄河大合唱中，历时一个半小时的演出终于结束。
沈雪雀跃着，第一个跑下舞台，来到沈之锋面前，满是期待的说道：“沈大哥，感觉怎么样？”
“非常精彩！你看，我的手都拍红了。”沈之锋打趣着说道。
“夸张！”
“一点都不夸张，我敢打包票，你将来会是一名出色的音乐家！”
“成为一名音乐家，写出好听的歌曲，是我的梦想！”
“只要肯努力，梦想就会变为现实！”
“谢谢你沈大哥！”
两人出了礼堂，沈雪忽然叹了口气，沮丧的说道：“唉，其实，我今天发挥的并不好，弹错了好几个音……”
沈之锋安慰着说道：“你可能是有点紧张，瑕不掩瑜，整体还是很好的。”
沈雪目光一闪，轻声说道：“正府官员是不是都像你这么会说话？”
“我会说话吗？”沈之锋微微一笑，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说道：“走吧，庆祝你演出成功，我请你吃饭！”
“不，今天我请你！哦，对了，这是前两天，管你借的钱。”沈雪掏出一卷钞票递了过去。
“没几个钱，算了吧。”
“那怎么行，朋友是朋友，一码归一码！”
“好好，我收下可以，晚饭我来请，行吗？”
“嗯，行吧……”
沈之锋掏出钱包，想把钞票放进去，夹在钱包中间的百乐门舞厅门票，一不小心飘落在地上。
沈雪弯腰捡起来，翻来覆去看了看门票，说道：“长这么大，我还从来没去过舞厅呢。”
沈之锋说道：“学生还是少去那种地方的好。”
“是啊，我爹也这么说……不过，我想去见识一下，你愿意带我去吗？”
“你要去舞厅？”
“我进去看一眼就走，沈大哥，你这不是有门票嘛，就带我见识一下吧？”
“女宾不用门票。”
“我一个人不敢去……”
第760章 独立人格（感谢书友“公子墨玉”打赏10000大洋！）
百乐门舞厅。
舞池中，翠红紧贴在周俊臣身上，手指在他胸口画着圆圈，脸上的神情似嗔似怨，说道“你这些日子没来，我都让人欺负了。”
周俊臣搂着翠红的腰，手在慢慢向下移，笑道“百乐门的头牌，谁敢欺负你？”
“老实点……”翠红轻打了他一下，然后轻叹道“唉，头牌又怎样？我们这样的女人，从来不缺人欺负……俊臣，你喜欢我吗？”
“当然。那么多的姑娘，我不找别人，单找你，这还不够明显吗？”
“我觉得也是……嗳呀！”翠红身子扭了一下，再次打掉屁股上那只蠢蠢欲动的手。
光线昏暗的环境中，对翠红的态度，周俊臣不以为意，嘿嘿笑道“翠红，你太迷人了，我忍不住嘛。”
“我可告诉你，本小姐只陪舞，你要是有别的花花肠子，趁早死了这条心！”翠红板着脸，半真半假的说道。
她心里很清楚，这个自称公司职员的周俊臣喜欢自己，而且是那种痴迷般的喜欢，能够把一个男人迷的神魂颠倒，这让翠红心里很有成就感。
皮尔逊迈步走进舞厅，径直来到吧台前，对服务生说道“给我一杯双份的威士忌！”
服务生犹豫了一下，皮尔逊信誉不佳，经常性的挂账或者赖着不还，经理早就交待过，这种人必须先结账。
皮尔逊掏出两张大额钞票，啪的一声拍在吧台，服务生手脚麻利的把钱收好，赶忙把酒送过去。
翠红目光一瞥，看见了皮尔逊，说道“俊臣，快看，就是他！”
“谁？”
“欺负我的人！”
顺着翠红的目光看了一眼，见是一个美军中士，周俊臣冷哼道“这些美国兵，仗着治外法权这个护身符，在堰津无法无天，正府早就该管管了！”
“啥是治外法权？”
“就是……噫，他怎么来了？”
沈之锋走进了舞厅，在他身后跟着东张西望的沈雪。
周俊臣心想，自己怎么这么晦气，上一次撞见姜新禹，这次又是沈之锋。
虽说舞厅不同于妓院，军官来这里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周俊臣自己心里有鬼，他是奔着翠红来的，这种事可不想被熟人察觉，尤其是保密局的同事！
趁着沈之锋没看见自己，周俊臣低声对翠红耳语几句，匆匆离开了百乐门。
“微凉的夜风吹过，挥之不去的忧愁，却始终萦绕心头，我的心上人啊，他究竟在何方，我的心上人啊，他是否在来的路上……”
女歌手的演唱吸引了沈雪，她从没接触过这种风格的歌曲，站在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下，聚精会神的倾听。
沈之锋来到吧台前，他看见了坐在一旁的皮尔逊，不过也并未在意，对服务生说道“两杯苹果汁！”
沈雪也跟了过来，说道“沈大哥，这是什么歌？”
沈之锋仔细听了一会，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对这方面没研究，百分百的门外汉，你问我，还不如问你自己。”
说着话，他把苹果汁推到沈雪近前。
皮尔逊被无视，心里更加恼怒，伸手敲了敲吧台，说道“沈长官，还认识我吗？”
沈之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果汁，淡淡的说道“不记得了。”
皮尔逊阴沉着脸，说道“你让我损失了80美元，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沈之锋没搭话，对一个酒鬼加无赖，没必要跟他纠缠不清。
一曲终了，灯光亮起，黑暗中那些来不及掩饰的丑态，或多或少呈现在众人眼前。
对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学生来说，这样的场面太辣眼睛了，沈雪红着脸放下手里的苹果汁，说道“沈大哥，我们走吧。”
“好！”沈之锋掏出钱包，把一张钞票压在杯子下面。
服务生赶忙说道“沈先生，王经理吩咐过，您的账单免了。”
“替我谢谢王经理，不过，账单该结还得结。”说完这句话，沈之锋起身走了出去。
…………
回去的途中，沈之锋看了沈雪一眼，说道“怎么样，这次的长见识，感觉如何？”
沈雪噘着嘴说道“感觉不好！”
“哪里不好？”
“藏污纳垢！”
沈之锋笑了笑，说道“那种地方都差不多。”
沈雪轻叹了一口气，道“我以为，出入高级场所的都是绅士淑女，谁知道……是这个样子！”
“很失望是吗？”
“嗯。”
“张嘴闭嘴仁义道德忠孝信悌的人，往往肚子里藏的都是男盗女娼，比如那位康圣人。凛然正气满口为国为民的人，哼，说穿了，都是为了一己私欲！”
“沈大哥，你是正府官员，还说这样的话？”
“我说什么了？”
“啊？”
沈之锋哈哈一笑，他现在心情很放松。
发牢骚有时候也是一种宣泄，并不是说，所有喜欢发牢骚的人都不务实，他们只是压抑太久，需要一个释放心情的渠道。
面具戴久了，都忘了自己本来的样子。
只有在此时此刻，与这个性格开朗的沈雪在一起，沈之锋才感觉做回了真正的自己！
“沈大哥，我觉得，你是一个思想的人。”沈雪的目光里，既有崇拜也有爱慕。
沈之锋手握方向盘，目视着前方，笑道“有思想的人？谁没有思想，你没有吗？”
“我说的有思想，指的是具有独立人格，想法不受外界干扰的人。”
“我还是没太明白，能不能请沈雪同学举例说明。”
“比如说，延安的那位，我觉得他的有些主张很有道理，多当组建联合正府，大家互相监督，避免一言堂……”
沈之锋目光一闪，打断了沈雪的话头，说道“知道我在为正府做事，你还敢说这样的话。”
沈雪笑道“你让我举例说明，我就以自己为例子啊。”
“什么例子？”
“我就是那个不受外界干扰，具有独立思想的人！”
沈之锋深深看了她一眼，缓缓说道“沈雪，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于人于己，没有任何好处！”
“怎么，你要举报我吗？”沈雪嘻嘻一笑，颇有些不以为然。
。
第761章 山口小百合
‘“吕怀义到哪了？”
“按时间推算，估计已经到河北了。”
“那就好……”
“水厂街那边怎么样了？”
“从我掌握的情况来看，情报处的人基本都撤了。”
“就是说，我去取那只皮箱没问题了？”
“问题不大。”
“好，明天我就去银行！”
“情报处安排了几个线人，继续监视水厂街，这是他们的名单。”姜新禹把一纸信笺递过去。
信笺上罗列了六个人的名字，其中有四个是水厂街附近的痞子，这些人明里暗里都和帮会有瓜葛。
信笺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周明伟看了看，说道：“这是左手写的吧？”
“当然。”
“左手写的，就不用我重新誊一遍了。”
“把这些名字记在心里，白纸黑字的东西不能留！”
“知道。我回去再看几遍，然后就销毁。”
姜新禹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说道：“老周，要我说，最好找一个不相干的人，去银行取那只皮箱。”
“那怎么行，万一他将来说走了嘴，那可就麻烦了。”
“可以让他把皮箱送到你指定的地方，你们不见面，纯粹的雇佣关系，这样能最大程度降低风险！”
周明伟沉思了一会，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说道：“皮箱里装的是电台，雇佣不相干的人，万一要是有个闪失……新禹同志，你放心吧，几个不专业的密探，摆脱他们不成问题！”
周明伟既然这么有信心，姜新禹也不好打击他的积极性。
“密码本拿到了吗？”
“后天接头。”
“现如今，保密局的工作重心，完全转移到了我们身上，所以，千万要小心！”
“接头地点在公使路，远离水厂街，万无一失！”
…………
回家的路上，姜新禹特意绕道林深路。
潇潇书屋的牌匾已经被摘下，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正站在屋子前，指挥着工人粉刷外墙。
姜新禹想了一下，把车靠路边停下，下了车，迈步走进街边的杂货行。
“先生，您要买点什么？”老板热情的招呼着。
姜新禹四处看了看，说道：“有大一点的蒸锅吗？”
“有有有，您看，这种行吗？”老板踩着凳子，从货架搬下来一只大号蒸锅。
“还成……旁边那家书店我去过，好好的怎么不干了？”姜新禹一边端详着蒸锅，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
“听房东说，租客给他留了一封信，说是家里出了急事，书店不干了。这不，租给了西街的张胖子，好像是要改成饭馆。”
“哦……蒸锅看着质量不错，多少钱？”
“那错不了，小店出售的蒸锅，您就放心用，一百年也漏不了！”
“看起来，我买的不是蒸锅，而是传家宝。”
“您说笑了，我就是打个比方……您这边结账。”
…………
回到家里，听到熟悉的汽车引擎声，黑妞摇头摆尾迎了出来。
这只狗很有特点，从来不主动踏出院子半步，要是有陌生人来了，张牙舞爪的比那些烈性犬还要凶。
小兰在厨房洗洗涮涮，小纽扣在一旁打下手，两个小姑娘有说有笑，看上去亲密无间。
一进门的衣帽挂上，除了童潼的大红色羊绒外套，还有一件浅灰色披风。
姜新禹把蒸锅送进厨房，小兰赶忙接了过来，说道：“这下好了，蒸饺子不用蒸两次了。”
姜新禹说道：“这是最大号的蒸锅，应该够用了。小兰，家里来客人了？”
小兰说道：“哦，是童小姐的朋友。”
“童小姐的朋友？”姜新禹转脸去看小纽扣。
小纽扣说道：“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小姐也没说，就说她的朋友姓赵，叫赵……哦，赵百合！”
姜新禹明白了，童潼的这位朋友，就是赵卓的太太，那个改了姓氏的山口小百合！
客厅内。
童潼怀里抱着榕榕，左亲一下，右亲一下，炫耀着说道：“赵太太，我们榕榕漂亮吗？”
山口小百合微笑着说道：“说实话，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姑娘。”
童潼又重重亲了一口榕榕的脸蛋，说道：“听到了吧，人家夸你呢，说谢谢婶婶。”
榕榕奶声奶气的说道：“谢谢婶婶。”
服部美奈拿起一个橘子，递给山口小百合，用日语说道：“留下来一起吃晚饭吧，我做的寿司很地道的。”
一年多了，第一次见到同胞，让服部美奈倍感亲切，所以待客也格外的热情周到。
山口小百合客气的说道：“谢谢姜太太，还是改天吧，回去太晚了，家里会担心的……”
她们一问一答，说的都是日语，童潼半句也听不懂，皱着眉说道：“你们俩欺负我不会说日本话是吧？”
山口小百合恍然，自己忽略了这位童小姐，赶忙歉然说道：“对不起童小姐，我一时忘了，请你谅解。”
“算了算了，你们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没抱头痛哭就不错了。”童潼其实也不介意，她性子直爽，有一句说一句。
客厅房门一响，姜新禹迈步走了进来，山口小百合站起身，微微躬身一礼。
看见姜新禹回来了，榕榕兴奋的拍着小手，忽然冒出了一句日语：“爸爸，抱抱。”
童潼唉了一声，把榕榕塞到姜新禹怀里，说道：“我忘了，这个小家伙也会日本话，闹了半天，就我一个人听不懂！”
服部美奈笑道：“好了，别抱怨了，以后你在的时候，我们都说中国话，这样总行了吧？”
“马马虎虎吧，其实……”
话说一半，童潼忽然想起了什么，对服部美奈说道：“你别介意啊，我跟新禹说两句话。”
服部美奈微微一笑，打趣着说道：“要不要我和赵太太回避？”
“不用了，我打听一下汪大哥的事。”把姜新禹拽到一旁，童潼低声说道：“美奈也是日本人，你以后咋办？”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姜新禹有些发懵，说道：“你说什么？”
榕榕正是学话的年龄，见爸爸没听明白，立刻重复着童潼的话，说道：“小姨说，美奈也是日本人，你以后咋办？”
“多嘴！”童潼轻打了榕榕一下，紧张的回头看了一眼。
通过最近的几次接触，山口小百合多少了解童潼的脾气秉性，知道这是一个心直口快的姑娘，有时候说话不经过大脑，张口就来。
榕榕鹦鹉学舌，山口小百合起初也没在意，直到看见童潼略显慌乱的神色，她这才感到很不寻常。
刚刚童潼解释说，要打听什么汪大哥的事，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美奈也是日本人，你以后咋办？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最为关键的是……童潼慌什么？
第762章 担心
在院子里，童潼终于有机会把话说完整了。
“山口小百合是日本人，所以受到了延安的调查，他们受不了了，这才跑出来。美奈也是日本人，将来会不会对你也……”
“这事儿啥时候不能说，干嘛非要在人前说，就不能等一等吗？”姜新禹心里很郁闷，他看到了山口小百合惊讶的表情。
“我怕自己忘了，早一点跟你说，心里踏实……”
“现在说也一样！”
“我担心你嘛……不领情不说，反过来还训我！”
见童潼委委屈屈的样子，姜新禹语气缓和了一些，说道：“不是训你，是提醒！我的身份你也知道了，稍有不慎，后果是什么，你应该很清楚！”
“别再说了！你的事，我以后再也不管了！”扔下这句话，童潼气呼呼的转身走了。
“你去哪？”姜新禹在身后问道。
“回家！”
“美奈让你留下来吃晚饭。”
“不吃了，气都气饱了！”
望着童潼远去的背影，姜新禹无奈的叹了口气。
回到家里，饭菜已经摆上桌。
见姜新禹一个人回来，服部美奈看了看他身后，说道：“童小姐呢？”
“哦，她有点事，回家了。”姜新禹说道。
“刚刚还说留下吃晚饭……什么事这么急？”
“不知道。”
服部美奈也没多想，不按常理出牌是童潼的常态，以前也有过这种时候，招呼都不打一个说走就走。
听说小姐回家了，小纽扣匆忙忙追了出去。
服部美奈把闺女放在椅子上，说道：“榕榕乖乖的，不许用手抓，知道吗？”
“知道。”榕榕小大人儿一样坐着，等着小兰喂她吃饭。
姜新禹拿起筷子，看了看桌上的菜，说道：“榕榕要吃哪个？爸爸给你夹。”
“那个。”榕榕伸出小手，指了一下豆腐。
姜新禹夹了一块豆腐，放在榕榕的碗里，对服部美奈说道：“看看，我闺女多聪明，知道别的菜咬不动。”
服部美奈说道：“给她蒸了鸡蛋羹，太烫，晾着呢……对了，新禹，你知道赵太太姓什么吗？”
“姓什么？”
“她姓山口，和绫子一个姓。”
“所以，就觉得她更亲切了，是吗？”
“嗯。”
直到现在，常红绫的真实身份，服部美奈依然蒙在鼓里。
如果经历过的所有坎坷，都和背叛欺骗有关，姜新禹担心，服部美奈会接受不了。
丈夫是间谍，嫂子也是间谍，心理脆弱的人很难承受，哪怕这些都是过去式了。
“你们聊了些什么？”
“日本，家乡。”
“她也是大阪人？”
“她是京都人。不过，她去过大阪，有亲戚住在那边。”
“哦……”
小兰走了进来，把一碗鸡蛋羹放在桌上。
“小兰，你去吃饭吧，我来喂榕榕。”服部美奈尝了一口鸡蛋羹，温凉刚刚好。
小兰答应着退了出去。
“听赵太太说，她们一家本来在延安？”
“嗯。”
“她丈夫是共党吗？”
“那还用说。”
“既然是共党，干嘛要跑来堰津？这是叛变了吧？”
姜新禹嘴里吃着饭，看了服部美奈一眼，说道：“你以前从来不关心这种事，今天这是怎么了？”
服部美奈喂了榕榕一口鸡蛋羹，叹了口气，忧心忡忡的说道：“不知道是怎么了，觉得心里很不安，唉，童潼可能是对的……”
姜新禹不动声色，夹了一块土豆，在碟子里慢慢捣成泥，说道：“她说什么了？”
“童潼说，正府会不会像延安一样，对日籍家属进行调查，真要是那样的话，我、我又拖累你了……”
“别听她瞎说，怎么可能呢，正府官员有好多是日籍家属，没听说谁被调查！”
“现在不会，不代表将来也不会。”
“杞人忧天！我可以保证，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这种事绝不会发生！”
“可是……”
“吃饭。”
服部美奈还想说什么，见姜新禹不高兴，也就闭了嘴。
…………
山口小百合回到家里，赵卓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随口问道：“去哪了？”
“哦，去了一趟姜队长家。你饿了吧？我这就去做饭。”山口小百合进卧室换衣服。
赵卓放下报纸，想了一下，说道：“哪个姜队长家？”
“还能有哪个，就是你们保密局的姜队长啊。”山口小百合在卧室里回答道。
过了一会，她换好了居家衣服，从卧室里出来，说道：“童小姐带我去的，她说姜太太也是日本人，我们之间肯定有共同话题！”
“哦……聊的怎么样？”
“很好啊，姜太太是大阪人，你知道吗，她哥哥原先是宪兵队长呢。”
“你怎么知道？她自己说的？”
“不是，童小姐告诉我的，哦，对了，说起童小姐，感觉她……很奇怪！”
“哪里奇怪？看见人家眉目传情了？”
听说了童潼和姜新禹的传闻，加上在登瀛楼亲眼所见，赵卓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两人的关系肯定不一般。
山口小百合把事情经过讲述一遍，然后说道：“你分析分析，她说的这句话是啥意思？”
有一个特工丈夫，耳濡目染之下，相比较普通的家庭妇女，在警惕性方面，山口小百合要敏感的多。
赵卓略一思索，说道：“这还用分析吗？担心将来正府调查日籍家属，童小姐是替姜太太担心，别大惊小怪！”
“……那你说，正府会调查我们吗？”
“不会。”
“延安那边……”
“这是两回事。对了，以后和站里家属接触，少谈论延安的事！”
“为什么？”
“我们是共党的叛徒，还处在考察阶段，凡事低调一点没坏处，小心祸从口出！”
“是。”
觉得丈夫说的有道理，山口小百合不再多言，起身进了厨房，准备今天的晚饭。
忙活了一阵子，她仔细想了想，自言自语的说道：“不对呀，如果说的是这件事，童小姐慌什么呢……”
客厅里，赵卓凝神沉思着。
他安抚了妻子，只是不想她在外面过于活跃，引起别人的注意。
事实上，他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第763章 怀疑
第二天。
保密局堰津站，情报处长室。
‘’处长，您让我查的事，有结果了。”
“说。”
“两天前，也就是周四晚上，有人借走私船离开了堰津……额，据说，是一个河北口音的中年男子，外型和王东升很像。”
“走私船？”
“是洪门的走私船，每隔一段时间，他们就会运送紧俏物资到外地，高价出售牟取暴利。”
“他的目的地是哪？”
“在静县下了船，不知道去哪了。”
“这件事是谁安排的？”
“不清楚……”
见沈之锋疑惑不解，白举民赶忙说道：“我派人查过了，那个人交了一笔钱，不过，查不到有价值的线索。”
“为什么？”
“经手人太多了，而且还有中间人，他们的关系网错综复杂，继续追查下去的难度太大。”
沈之锋沉吟片刻，说道：“走私船……他们连对方的证件都不看？”
“那些家伙认钱不认人，况且，凡是搭乘走私船的人，肯定有问题，他们心里都明白，问了也白问。”白举民解释着说道。
沈之锋泄了气，按照白举民所说，那个人搭乘走私船的人，很有可能就是王东升！
时间、人物、背景、去处，几乎完全一致！
“你先出去吧！”
“是！”
“等等！”
“您还有什么吩咐？”
“那个人从哪上的船？”
“九道湾，晚上十点钟上的船。”
“九道湾在哪？”
“白河以西，一个废弃的小码头，紧邻平凉路，如果从小路走，连十分钟都用不上……”
“好了，我知道了。”
沈之锋很懊恼，当晚九点多钟的时候，他和沈雪父女也在平凉路，那也就是说，王东升是在自己眼皮底下离开的堰津！
闷坐了一会，沈之锋心里忽然一动，走私船、九道湾……
他想起来了，自己在平凉路并非一无所获，遇见的那个周明伟，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在羊汤馆的时候，周明伟说是要买烟，当时谁都没在意，本来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现在仔细一想，问题就来了，饭馆不出售香烟是常识，一个在堰津居住多年的人，难道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况且，那个时间是舞厅最忙、最需要人手的时候，一名看场子的打手，周明伟怎么会出现在平凉路？
就因为平凉路的羊汤好吃，嘴馋了？
不，肯定不是，这个理由太牵强！
还有，如果是独自一人，周明伟有什么必要坐包间？
当然，这么说也不绝对，毕竟每个人的想法不同，但是从概率上来讲，却是一个大大的问号……
沈之锋慢慢理顺了思路，包间内至少还应该有一个人！
会是谁呢？
事情都是这样，不怀疑你的时候，千好万好，怎么都好，哪怕有不合理之处，也没人在意。
一旦被怀疑，就算伪装的再怎么巧妙，也会陷入无穷无尽的调查中。
…………
中午。
水厂街一号公寓。
周明伟从楼里出来，四处看了看，一名烟贩有意无意窥视自己。
周明伟迈步走了过去，一边伸手掏钱一边说道：“一包三炮台！”
烟贩是保密局的线人，经常在这一带卖烟，他认识周明伟，时间久了总能混一个脸熟。
作为保密局的线人，什么事都多少了解一点，烟贩知道周明伟是青帮金老虎的手下，在百乐门舞厅看场子。
通过姜新禹提供的名单，周明伟也知道烟贩是什么人。
买了烟，他也没急着走，抽出一支香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自言自语的说道：“天儿不错……生意咋样？”
后一句话是对烟贩说的，像是随口闲聊天。
烟贩打着哈哈，说道：“凑合吧，忙活一天，勉强能混饱肚子。”
“都他吗一样，吃了上顿没下顿，一到月底，就得去银行取钱，这点家底儿早晚吃空！”
说完这句话，周明伟向街西走去。
西行两百米左右，就是交通银行，那只装着电台的皮箱，藏在银行的17号柜！
转过街角，周明伟用余光瞥了一眼，烟贩挎着烟盒还在原地徘徊，其他的保密局线人也没出现。
水厂街热闹繁华，小街小巷也不少，单凭着五六个人的力量，不可能每个地方都照顾到。
就像周明伟分析的一样，这些线人密探很业余，一旦对他们有所防范，摆脱监视不是太大的问题。
交通银行是一栋二层独体小楼，坐落在水厂街繁华路段，一楼是营业厅，二楼是办公区。
贵重物品存放处，属于银行的拓展业务，收费昂贵，普通人很难承受。
存放周期为十天，存一天和存十天，收费完全一样，超期还要续费，否则拿不走存放的物件。
营业厅左侧，靠墙摆放着一排铁柜，规格大小相同，一共二十个，铁柜柜门上都标注了号码。
见周明伟走过来，警卫上前拦住，说道：“先生，请出示号牌。”
周明伟掏出号牌递过去，警卫查验无误，闪身让开。
来到17号柜门前，周明伟回身看了一眼，警卫并没有跟过来，远远的站在门口。
输入密码，柜子发出咔哒一声响。
一切顺利，周明伟暗自松了口气，伸手打开柜门。
皮箱平放在柜子里，周明伟把皮箱拿出来，感觉分量着实不轻。
他拎着皮箱，快步走出银行大门。
门外停着三四辆黄包车，周明伟径直上了其中一辆，对车夫说道：“一号公寓侧门。”
车夫很高兴，这是一个“俏活儿”，从银行到一号公寓侧门，最多也就是两百米远。
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周明伟很少走侧门，原因很简单，主要是绕远，比正门远了五六十米。
今天则不同，拎着这么大一只皮箱，要是还走正门的话，街上视野开阔，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此时，一号公寓正门前，一辆轿车缓缓停在路边。
车窗摇下，沈之锋对烟贩说道：“来一包烟。”
烟贩挎着香烟盒子，赶忙来到车窗旁，说道：“您要啥牌子？”
“有情况吗？”沈之锋随便拿了一包烟。
烟贩低声说道：“一切正常！”
“认识周明伟吗？”
“您是说，给百乐门看场子的周明伟？”
“对。”
“认识。”
“最近给我盯紧他，有情况随时汇报！”
“明白！……对了，我刚刚还看见他了。”
“在哪？”
“就在这，他买了一包三炮台，往西走了。”
沈之锋没再多问，把一张钞票递出车窗，开车沿街慢慢向西行驶。
怀疑周明伟有问题，趁着今天时间宽裕，沈之锋亲自来水厂街巡视一番，同时也是为了嘱咐一下这几个线人。
第764章 设备故障
周明伟特意穿了过膝风衣，衣襟搭在身旁的皮箱上，不能显得太刻意，那样反而惹人注意。
黄包车由西向东，轿车由东向西。
两车交错而过，沈之锋目光一瞥，看见了车上的周明伟，也看见了座位上凸起的物件。
他放缓车速，看了一眼倒车镜，记住了黄包车的车牌号。
十几分钟后，那辆黄包车空车返回，沈之锋开车慢慢尾随。
感觉差不多了，轿车加速超过去，停在黄包车前面，沈之锋下了车，站在街边等着车夫。
见车夫走近了，沈之锋招了招手。
“先生，您去哪？”车夫停下车，殷勤的问道。
沈之锋四处看了看，掏出钱包，抽出一张大额钞票递过去，说道：“回答我两个问题，钱就是你的了！”
车夫的眼睛立刻亮了，他奔波一天也赚不到这么多钱，忙不迭的接过钞票，说道：“您说，您说。”
“你刚才拉的那个客人去哪了？”
“刚才……哦，他去了一号公寓侧门。”
“车上还有什么？”
“一只皮箱，挺破的，四角都磨掉皮了。”
“什么样的皮箱？”
“黑色，金属扣，大概这么大……”车夫连说带比划。
沈之锋暗想，还真是一只皮箱，看起来周明伟果然有问题！
“他从哪上的车？”
“交通银行。”
“哪个交通银行？”
“就在前边不远，转过路口就能看见。”
“……好了，你可以走了。”
“谢谢您嘞。”
车夫把钞票揣进兜里，欢天喜地拉着车走了。
沈之锋先找到那个烟贩，确认周明伟是空手出门，绝没有拎着一只皮箱。
然后开车赶往交通银行，询问了警卫，印证车夫没有说谎，整件事基本浮出水面。
沈之锋心里非常高兴，这真是应了那句话，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他现在全明白了，王东升把皮箱存放在银行，等到风声过了，再由周明伟把皮箱取走。
毫无疑问，周明伟也是共党情报员！至于说，他属于哪种级别，现在还不能妄下判断。
…………
保密局堰津站。
情报处长室。
办公桌上放着一本文件夹，白举民说道：“处长，这是周明伟的全部材料。”
沈之锋打开文件夹，仔细看了两遍，思索了一会，说道：“你马上派人，到一号公寓附近租一间房，24小时监视周明伟！”
“处长，既然证据确凿，干脆拘捕他，进了审讯室，不怕他不招供！”
沈之锋摇了摇头，说道：“即使招了，肯定会打草惊蛇，他的同党也许早就逃走了！”
说着话，他拿起电话机，拨通了设备科号码。
“我是沈之锋，送一部照相机到我办公室来……对，现在！”
挂断电话，沈之锋对白举民说道：“这段时间，你什么也不用干，把周明伟盯紧了，就是你唯一的任务！”
“明白！”
“还有，跟踪他的时候，千万不能大意，要是被他发现自己暴露了，我们也就前功尽弃了！”
“您放心，我会小心的。”
“通知监听组，24小时监听周明伟的电话。”
“是！”
沈之锋沉思了半晌，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一时之间又抓不住重点。
“笃笃！”
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
房门一响，设备科的科员迈步走进来，手里拿着一部照相机，说道：“沈处长，这是您要的照相机。”
“好，放这吧。”沈之锋说道。
“需要您签字。”科员把一本登记薄递过去。
沈之锋签完了字，科员躬身退了出去。
“处长，电话打不通。”白举民给监听组打电话，听筒里是占线的忙音。
“行了，你不用管了，马上去水厂街！这段时间，凡是和周明伟接触的人，尽量拍下来！”沈之锋把照相机推过去。
“明白！”白举民拿起照相机，转身走了出去。
沈之锋之所以这么急，主要是担心出变故，谍报工作就是这样，瞬息万变，谁也不敢打包票，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他出了办公室，沿着楼梯迈步下楼，来到二楼监听组。
监听组房门虚掩，屋内传来张尼娜严厉的声音：“你们俩是电讯班的吧？连这点小问题都解决不了？”
“科长，我们检查过了，估计是电路故障……”
“估计？技术方面的问题，需要确切的判断，而不是估计！”
“……肯定是。”
沈之锋推门而入，只见监听组两名特务垂手肃立，张尼娜面沉似水的坐在椅子上。
“沈处长，有事吗？”张尼娜淡淡的说道。
自从上次投怀送抱被拒，张尼娜对沈之锋一直冷若冰霜。
沈之锋说道：“这是怎么了？”
张尼娜没言语，她的手下说道：“不知道怎么搞得，监听设备坏了，我们正在排查故障。”
沈之锋皱了皱眉，说道：“多久能修好？”
“只要查明故障，很快……”
“很快是多久！”
“额……”
张尼娜站起身，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沈处长，您别着急，我已经给设备科打电话了，维修人员很快就过来……您有事吗？”
“这个号码要24小时监听，随时向我汇报！”沈之锋把一张信纸递过去，上面写着周明伟的住址和电话号码。
“好的。”张尼娜接过信纸看了一眼，随手放在桌上。
沈之锋刚要往外走，想了一下，迈步来到桌前，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设备科吗？我是沈之锋，让你们科长马上到监听组来！”
过了一会，设备科科长急匆匆走了进来，躬身说道：“沈处长。”
沈之锋指了一下监听设备，说道：“我给你两个小时修好它，有问题吗？”
设备科长恭声说道：“没问题！您放心，我这就增派人手！”
沈之锋点了点头，迈步走出监听组。
设备科长看了看张尼娜，低声说道：“张科长，什么事这么急？”
张尼娜哼了一声，满脸的不屑一顾，说道：“这都不明白？新官上任三把火，抖威风来了！”
设备科长笑了笑，没敢附和张尼娜的话，抓紧时间把设备修好，这才是正事！
第765章 没拉开的窗帘
二楼走廊里，行动队长室门前，姜新禹正准备锁门。
雷朋等在一旁，说道：“新禹，你啥时候方便？”
姜新禹在公事包里翻找着钥匙，说道：“水喝多了的时候。”
“这么大人了，有劲没劲，谁问你厕所的事了！”
“那您问什么？”
“小桃红说了，改天要登门拜访，问你啥时候方便！”
“哦，这个啊，随时随地，没什么不方便的。”
“得了吧，你家里一妻一妾，万一那啥，啊，我们怎么也得挑一个不打扰的时间去。”
“别胡说八道，哪来的一妻一妾！那啥是啥？”
“就是那啥啊，哈哈……”
蹬蹬蹬！
楼梯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设备科维修人员小跑着上楼，手里拎着工具箱，朝二楼西侧走去。
雷朋说道：“那可说好了，别到时候怪我没打招呼，这个公休日，我们两口子可要去了啊？”
姜新禹说道：“美奈在家里憋闷坏了，你们来了，还能热闹热闹……你不是有什么事吧？”
“我能有啥事，小桃红想去看看孩子。”
“哦……对了，那家诊所你去了吗？”
“科勒？”
“对啊。”
“去了。”
“怎么样，有效果吗？”
“有个屁效果，钱可没少花，我就说吧，洋鬼子医生也有骗子！”
说话间，姜新禹锁好了房门，两人边走边聊。
又一名设备科维修人员气喘吁吁跑上楼，差点和走到楼梯口的姜新禹撞了一个满怀。
“姜队长，您下班了。”维修人员赶忙打着招呼。
雷朋认识这个人，半开着玩笑说道：“怎么了这是，你们设备科一个个急三火四，要闹地震啊？”
维修人员喘了一口气，没心情和雷朋调侃，说道：“监听组设备出了故障，科长让我们赶紧过去！”
姜新禹问道：“严重吗？”
“不知道呢，科长亲自坐镇，估计是挺严重……不说了，我得赶紧过去，去晚了肯定挨训！”维修人员忙不迭的走了。
姜新禹停下脚步，想了一会，对雷朋说道：“你先走吧，我得去看看。”
监听设备出了故障，作为站里的三号人物，姜新禹既然知道了，理所当然的应该去看看怎么回事。
雷朋说道：“那成。嗳，公休日，别忘了啊？”
“怎么着，我还得敲锣打鼓欢迎您？”
“那倒不用，准备酒菜，咱哥俩儿好好喝一顿！”
“上次喝的扶墙走，教训还不够深刻？”
“那次没发挥好……”
两人说笑了几句，雷朋迈步下楼，姜新禹转身向监听组走去。
监听组房间内，三名维修人员紧张的忙碌着，查找设备故障原因，设备科长背着手在一旁监督。
张尼娜也没走，虽然对沈之锋心存不满，但是监听组是电讯科下属部门，她身为科长是职责所在。
“姜队长。”见姜新禹进来，设备科长赶忙打着招呼。
姜新禹点了点头，俯身看了一会，说道：“故障查到了吗？”
维修人员回答道：“应该是短路了，十分钟就能恢复正常。”
设备科长松了口气，说道：“别着急，这次彻底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其他隐患！”
姜新禹看了一眼手表，对张尼娜说道：“一点小毛病，还用你们两位亲自坐镇？”
张尼娜自认为和姜新禹关系不错，她不像设备科长那么拘谨，夸张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唉，沈大处长亲自下令，我们这种小角色，哪敢怠慢啊。”
“沈处长也知道了？”姜新禹随口说道。
张尼娜拍了一下手边的信纸，说道：“这不是嘛，沈处长亲自送来的，说是重要监听对象……把这个收起来，随便乱放，弄丢了怎么办！”
后一句话，她是训斥监听组两个手下。
手下唯唯诺诺不敢辩解，心里暗自抱怨着，明明是张尼娜自己乱放，她大喇喇坐在那，谁也不敢过去收拾。
姜新禹目光一瞥，信纸上赫然写着“周明伟”三个字，其他的来不及细看，就被监听组的特务收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周明伟暴露了？
姜新禹心里暗暗吃惊，短短几天时间，沈之锋居然查到了周明伟身上，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嗡——”
一阵电流声响过，监听设备电源灯亮起。
“科长，修好了！”一名维修人员说道。
设备科长抻着脖子看了看，不放心的说道：“不会再出问题了吧？”
“您放心，都检查过了，一年半载肯定没事。”
“以后检修设备认真点，别等着出了事，大家都跟着挨训！”
“是。”
张尼娜迈步走过去，熟练的操作设备上的按钮，观察了几分钟，说道：“OK，大家都散了吧！”
设备科长年龄较大，对新鲜事物接受的慢，迟疑着说道：“张科长，你说什么哦了K？”
张尼娜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咯咯笑道：“我说的是英语，就是修好了的意思。”
设备科长也笑了，说道：“英语啊，我说怎么听不懂呢……”
从监听组出来，目送着设备科长下楼，张尼娜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土老帽一个，连OK都不懂！姜队长，慢走啊……”
…………
三天后。
傍晚。
水厂街一号公寓对面，是一栋居民楼，二楼一间房子被白举民租下来。
沈之锋来到门前，四处看了看，伸手敲门，“笃笃！”
门镜暗了一下，房门随即打开，沈之锋闪身走了进去。
白举民正举着望远镜，窥视一号公寓301房间窗户，嘴里喃喃自语着说道：“奇怪……大白天挂窗帘，这家伙不怕被人怀疑？”
“有异常吗？”沈之锋在身后说道。
“呦，处长，您来了。”白举民赶忙回过身，说道：“周明伟白天很少出门，下午五点钟左右，直接去百乐门。”
沈之锋一伸手，白举民把望远镜递过去。
沈之锋举着望远镜看了一会，301号房间确实拉上了窗帘。
按说，作为潜伏人员，周明伟又是一个单身汉，大白天拉着窗帘，很容易遭人怀疑。
“他家里的窗帘一直拉着？”沈之锋问道。
白举民说道：“刚开始不是，今天发现窗帘拉上了……他会不会是忘了？这家伙是夜猫子，睡迷糊也说不准。”
沈之锋沉吟片刻，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不太可能……他现在在家吗？”
“不在。去百乐门了。”
“百乐门那边，要经常换人监视，别跟的太近，他有反侦察能力！”
“明白。”
“窃听器带了吗？”
“带了。”
“走，过去看看！”
白举民安排了警戒的人手，防备周明伟突然回来。
他带着两名手下，跟随沈之锋下楼，一行人穿过马路，朝一号公寓走去。
第766章 搜查一号公寓
说起一号公寓，年代久远，在光绪年间落成，属于堰津最早的三层以上建筑。
这是由一名英国富商投资修建，本来还要陆续修建两栋类似规模建筑，故此称为一号公寓，接下来是二号，三号，这么依次命名。
赶上当时京城闹义和拳，连带着堰津也不太平，拳民焚毁教堂，破坏铁路设施，打砸和“洋”字沾边的一切。
英国富商见势不妙，担心危及生命安全，把一号公寓低价卖给新军营，然后拎着一只皮箱匆忙逃回国内。
这些房子起初分给了新军营的大小军官，历经数十年，房屋产权几度易主，最终落到了几家财主的手里。
房屋年久失修，财主们或卖或租，现在住在这里的大部分是普通老百姓。
沈之锋一行拾阶而上，这种地方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住户们见怪不怪，看见陌生人也不在意，冷漠的擦肩而过。
来到3o1室门前，沈之锋四处看了看，三楼相对很安静，此时无人出入，他示意白举民撬门。
白举民拿出一把钥匙，插进钥匙孔，屏住呼吸转动了几下，咔哒一声轻响，房门被打开。
这种钥匙被称为万能钥匙，其实也并非万能，只对普通的单式锁簧有效，而且还不是百分百有效，起码比铁丝来的高级。
房间面积不大，是那种很西式的小套间，卧室客厅厨房厕所杂物间应有尽有，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屋内陈设极其简单，卧室靠窗是一张弹簧床，紧挨着是衣柜，只看这两样家具的外观，至少是十年前的款式。
客厅八仙桌上很随意的扔着两本书，沈之锋拿起来看了看，都是最流行的武侠小说，一本是顾明道的红粉金戈，另一本是还珠楼主的蜀山剑侠传。
单从表面来看，倒是很符合周明伟的身份，一个好勇斗狠的帮派分子，能看进去的只能是这种书。
沈之锋一摆手，白举民和两个手下立刻翻箱倒柜，试图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这些人都是搜查高手，房间本来就小，能藏东西的地方屈指可数，很快就从衣柜夹层里找到了那只皮箱。
“处长，您看！”白举民把皮箱打开，里面赫然是一部发报机！
沈之锋说道：“有发报机，就应该有密码本！继续搜！”
如果找到密码本，就等于掌握了先机，共党发出的所有电文，都可以轻松破译！
现在是傍晚时分，屋内拉着窗帘，光线更加昏暗，这种情况还不能开灯，继续搜查很难有好的效果。
沈之锋沉吟片刻，吩咐道：“安装窃听器！然后把东西复原位，我们撤！”
特务们手脚麻利，在卧室电话底座，客厅的灯罩上面，各按照了一个窃听器。
沈之锋拎着手电检查了一遍，确信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这才带着人悄然离去。
…………
入夜。
百乐门舞厅。
一名浓妆艳抹的女认，迈步来到舞台上，示意乐队先停止演奏，然后站在话筒前，说道：“今晚，我要特别感谢大亨洋行郭老板，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亲爱的，我爱你！”
在公众场合说出这样的话，即使是在思想开放的堰津，那也是很少见，台上顿时掌声口哨声四起。
坐在最前面的那位郭老板，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连声说道：“好好好，莉莉，快过来快过来！”
“别急嘛，这就来了。”那个叫莉莉的女人，扭腰摆胯一步三摇从台上下来。
莉莉是一名长三妓女，今晚是她赎身的日子，那位金主也称为冤大头，就是大亨洋行的郭老板。
看着莉莉媚态横生，郭老板口水险些流下来，对这位新娶的姨太太，他是喜欢的不得了。
角落里的翠红叹了口气，对旁边的小姐妹说道：“看看人家，捱过苦日子，跳进了龙门，再看看我们……唉，同人不同命啊！”
小姐妹切了一声，目露鄙夷之色，说道：“啥龙门，郭老板都六十多了，弄不好哪天嗝屁了，莉莉还不得让大老婆欺负死，到那时候人老珠黄，就是想重操旧业也没人光顾了！”
“管他呢，阔太太的日子，过一天赚一天，你就想见天儿的看别人脸色活着？”
“阔太太谁当想当，不过，要是换成我，可不想找一个糟老头子！”
“六十多岁，不算太糟，还能将就用……”
两个女人嘻嘻哈哈笑了一会，那个小姐妹说道：“对了，翠红，那位周先生好像很喜欢你，你们年龄也相当……”
提起周俊臣，翠红脸色黯淡下来，说道：“谁知道呢，他有日子没来了，最近两次来，像兔子一样，说没影就没影！”
“这人是真不禁念叨，说曹操，曹操就到！”小姐妹指了一下门口。
一身西装革履的周俊臣，四处张望了一会，穿过翩翩起舞的人群，向这边走了过来。
看到周俊臣终于出现，周明伟抢先一步来到吧台前，说道：“翠红，你们几个马上去休息室，金老板一会过来，可能要给大家开个会！”
舞女们都在金老虎控制下，对那位心狠手辣的笑面虎，是从心里往外的怕，听周明伟这么一说，纷纷起身去了休息室。
周俊臣来到近前，四处看了看，心里很纳闷，刚刚还看见了翠红，怎么眨眼间就没了呢？
“您是周先生吧？”周明伟说道。
周俊臣认识周明伟，知道他是百乐门看场子的打手，于是点了点头，说道：“我是。”
“能借一步说话吗？”
“什么事？”
“关乎翠红的事。”
“她在哪呢？”
“这里太吵，您跟我过来，到那边聊两句。”
所谓关心则乱，周俊臣也没多想，跟着周明伟三转两转，来到配电室门口。
周明伟回头看了看，说道：“周先生，咱们长话短说，我知道，你喜欢翠红，对吗？”
周俊臣说道：“你什么意思？”
“翠红是百乐门的头牌，是金老板的摇钱树，您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玩玩可以，千万别认真！我的意思，您明白吗？”
“不明白！”
“那好，我说的简单一点，您要是有心把翠红带走，我们金老板的损失可就大了……”
“好了好了，我想，你们金老板是误会了！”
“哦，那就好，我就说嘛，看您就是一个聪明人，不至于玩的这么疯。”
“我还有事，失陪了。”
“等一下……这是舞厅的招待卷，金老板特意交待过，我们欢迎每一位客人，希望您常来玩。”
说着话，周明伟掏出一个信封，塞进了周俊臣衣兜里。
在舞厅监视的特务，躲在角落里，悄悄举起微型照相机，连续拍了几张周明伟和周俊臣在一起交谈的照片。
第767章 密码本
监视点内，沈之锋戴着耳机，亲自监听周明伟屋内的情况。
白举民在一旁说道：“处长，这美国货就是好，周明伟倒水喝水，都听的一清二楚。”
另一个特务笑道：“那家伙可能是吃多了，刚才还打了一个嗝……”
“嗡——”
电流声响起。
沈之锋说道：“纸、笔！”
手下人赶忙拿过来纸笔，放在沈之锋面前。
过了一会，广播里传来一个女声：“长城通讯社呼叫老鹰，长城通讯社呼叫老鹰，请做好记录，89o4、8771.、7325、7612、4o22、39o5、4671、349o、127，完毕，本次呼叫半小时后重复呼叫……”
沈之锋把这些数字都记录下来。
十几分钟后，周明伟自言自语的说道：“奇怪，火柴哪去了……”
然后是开关抽屉的声音，他似乎在翻找火柴。
又过了一会，先是吱呀一声门响，然后是挪动重物的声音，好像是在拖拽八仙桌。
沈之锋听出来了，门响是周明伟打开了衣柜。
“处长，卧室窗帘动了好几下……现在不动了。”举着望远镜的特务说道。
又过去了十几分钟，耳机里什么也听不到。
监听就是这样，大多数时候都很枯燥乏味，因为听到的内容，很多都是无意义的琐事，刷牙洗脸洗衣做饭，甚至是上厕所。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这种声音太熟悉，沈之锋很容易做出判断，周明伟正在发报！
沉思半晌，沈之锋轻轻点了点头，说道：“你们知道窗帘为什么动了几下吗？”
特务们纷纷摇头，等着处长给出答案。
沈之锋说道：“很简单，周明伟把桌子挪到窗前，发报机天线碰到了窗帘，所以窗帘动了几下！”
白举民想了想，说道：“他为啥要到窗前发报？”
沈之锋说道：“电源插座在窗户下面，这是其一。其二，越靠近卧室窗户位置，距离门口越远，这样可以避免被人听到，他是担心隔墙有耳！”
“哦，怪不得白天拉窗帘，敢情是怕让人看见他发报！”白举民恍然大悟，心里很佩服这位新上司的分析能力。
沈之锋沉吟不语，周明伟刚刚收到电文，立刻就开始发报，说明他有密码本！
到底什么才是密码本呢？
耳机里传来哗啦哗啦声，反复响了很多次，沈之锋仔细听了一会，很快就明白了，这是撕碎纸张的声音！
再次传来衣柜和拖拽重物的声音，然后是刻意轻轻的关门声。
沈之锋立刻摘下耳机，起身来到窗前，掀开窗帘一角，注视着一号公寓门口，过了一会，周明伟迈步走了出来。
“派人盯着他，他很可能是去接头！”沈之锋吩咐道。
白举民问道：“如果是怎么办？”
“拍照取证，不要惊动他们。”
“明白。”
“另外，我再去周明伟的房间看看，在他回来之前，要及时通知我。”
“处长，您是要去找密码本吧？”
“没错！”
“我建议您，等周明伟晚上去百乐门，咱们再过去，不仅时间宽裕，而且……”
“照我说的话去做！”
“是！”
白举民不敢再多说，匆匆走了出去。
目送着周明伟上了一辆黄包车，沈之锋带着几名手下，再次来到一号公寓3o1室。
从地板上的痕迹来看，八仙桌果然挪动过，桌上放着一致钢笔，还有一本空白信纸。
沈之锋吩咐道：“检查一下纸篓，看看有没有撕碎的纸片！”
从窃听内容来判断，周明伟身上没火柴，他译出来的的电文内容，很可能撕成了碎片，或者扔进厕所便池冲走，也或者随手丢在纸篓里。
正常来说，扔进便池的可能性更大，任何一个情报员，也不敢把白纸黑字的证据留在家里，哪怕是一堆碎纸屑！
纸篓什么都没有，沈之锋暗自懊恼，虽然在意料之中，但是心里总是抱着一丝侥幸。
最让他感到困惑的是，密码本到底在哪里？
周明伟不可能随身携带，一定在这间屋子里！
如果能在共党不知情的情况下，查到他们的密码本，比抓十个周明伟还要有价值，那等于摸到了对手的命脉！
“继续搜！”沈之锋心里焦急万分，只能继续碰运气。
十几分钟后。
“铃铃铃铃！”
床头的电话骤然响起。
沈之锋掀开窗帘向对面看了一眼，监视点里的特务挥了挥手，按照事先约定，这是示意电话是他们打的。
“喂？”
“处长，白组长打来电话，周明伟往回走了。”
“大约多久能到一号公寓。”
“最多十分钟。”
“知道了。”
挂断电话，沈之锋迈步来到客厅，看到八仙桌上那本红粉金戈，心里不由一动。
刚刚周明伟在发报，正常来说，肯定是把无关的东西清理走，这本书居然还在桌子上。
沈之锋拿起书，随手翻了几页，又看了看柜子上的那本蜀山剑侠传，眉头慢慢舒展开来。
上次进来搜查的时候，两本书都在桌上，现在只剩下一本，周明伟为什么单单留下这本红粉金戈？
这本武侠小说，会不会就是密码本？因为周明伟走的匆忙，而来不及收拾……
本该妥善保管的密码本，反其道而行之，随便扔在桌子上，反而让人忽略了它的重要性！
只要能确定是密码本，就有机会通过刚才那组数字，找出真正核心的密电码！
沈之锋看了一下书的尾页：汇文简装版，民国三十一年，第2次刊印！
“收拾好了吗？”沈之锋问道。
一名特务说道：“您放心，一点都看不出来！”
他们刚刚把所有动过的地方，再次恢复原来的样子。
临出门时，沈之锋把那本红粉金戈，小心的摆放在原位，这才带着人匆匆离开。
十分钟后，周明伟回到家里，挨个房间查看了一番，并没发现有人进来过的迹象。
他来到八仙桌前，小心翼翼的凑到近前，仔细看了一会，原本在书里夹着的一根头发，已经不见了。
周明伟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故意出去转了一圈，其实就是给沈之锋创造“机会”！
到目前为止，整件事完全按照姜新禹的计划，一步一步在向前推进……
第768章 邮差
保密局堰津站。
情报处长室。
办公桌上放着一本和周明伟家里一摸一样的红粉金戈，这种书到处都有卖，很容易买得到。
在电讯技术方面，沈之锋也很专业，他把书买回来后，并没有直接送去电讯科，而是对照窃听来的电文，自己先研究了一宿。
在延安多年，他自认为对共党的密电码编写模式多少了解一些，况且如果自己能破译电文，可以最大限度避免走漏消息。
现在看起来，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术业有专攻，技术工作还是需要专业人士才行。
“笃笃！”
“进来。”
白举民推门而入，来到沈之锋近前，说道：“处长，您找我？”
沈之锋说道：“一号公寓有异常吗？”
“中午的时候，有人去了周明伟家里。”
“什么人？”
“他叫王大成，堰津本地人。”
“他找周明伟什么事？”
“喝酒。”
“喝酒？”
“对。周明伟买了很多酒菜。”
“他们都谈了些什么？”
“从窃听内容来看，除了女人没别的正事。”
“……王大成的身份背景查了吗？”
“查了。他也是金老虎的手下，平日里和周明伟关系不错，在一起喝顿酒，倒也不算啥稀罕事。”
沈之锋心想，周明伟为了掩护身份，结交几个帮内的人也很正常，于是说道：“那也不能放松警惕，派人盯一下王大成。另外，这几天最为关键，你辛苦一些，晚上也待在监视点！”
“明白，卑职这就回去。”
“对了，把这些送去电讯科。”沈之锋指了一下桌上的书和信纸。
白举民拿起书和信纸看了一眼，稍微犹豫了一下，说道：“处长，我觉得，破译密电码的工作，应该直接交给张科长亲自去做。”
“为什么？”
“您可能还不知道，张科长业务能力极强，就连总部的姜处长对她都大加赞赏，这件案子这么重要，有张科长亲自负责，估计很快就能破译……”
对张尼娜的能力，沈之锋也略知一二，在来堰津之前，他把堰津站中尉以上级别的人员档案，都看了一遍。
经白举民一提醒，沈之锋连连点头，说道：“好，你直接给张科长送去，就说是我的意思，让她务必抓紧时间！”
“是。”白举民拿起书和信笺，转身走了出去。
…………
入夜。
水厂街。
一号公寓301室。
周明伟今天没去百乐门，他假装酒醉头疼，塞给王大成几张钞票，让他替自己顶替一晚。
平日里两人称兄道弟，这点小忙哪能不帮，何况还收了周明伟的钱。
送走了王大成，周明伟拿起电话，拨通了周俊臣家里的号码，过了一会，电话接通。
“喂？”
“是周先生吗？”
“是我。你哪位？”
“我是百乐门的周明伟。”
“哦……有事吗？”
“翠红托我给您带个话，明天中午，她在欣欣咖啡馆等您。”
“知道了……”
“那就这样，再见。”
“嗳……”
周明伟迅速挂断了电话，因为他知道，周俊臣一定会问，翠红怎么知道自己家里的号码？
这个问题回答不了，索性就不给他说出来的机会。
从周俊臣角度来说，翠红知道家里的号码，他也并没太当回事，心想着等明天见了面，自然就什么都明白了！
第二天。
早上八点钟。
一名邮差骑着脚踏车，出现在一号公寓楼前，他抬头朝楼上看了看，喊道：“302余彩凤，下楼取包裹！302余彩凤，下楼取包裹！”
连喊两遍无人搭话，邮差无奈的摇了摇头，把一个帆布袋子搭在肩上，迈步走进楼里。
从他走路的姿势来看，身上背着的帆布袋子，最少有十几斤重。
监视点内，白举民刚刚吃完早餐，听见邮差的喊声，掀开窗帘看了一会，并没当回事。
一般情况下，邮差会把信件投递到信箱，包裹之类的物件，如果遇到高楼层，都会喊收件人下来取。
监听耳机内，传来急促的敲门声，“笃笃！笃笃！”
然后是周明伟的嘟囔声：“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过了一会，房门一响，周明伟说道：“兄弟，能小点声吗？”
“不好意思，吵到您了。”
“好不容易请一天假，心想着能睡一个好觉，还让你给吵醒了……”
“先生，我也没辙啊，这么重的包裹，余彩凤要是不签收，总不能让我扛回去吧？”
“你还真得扛回去。”
“为啥？”
“余彩凤不在家，好像是回娘家了。”
说着话，咣当一声，房门重重关上的声音。
过了一会，邮差背着帆布袋子，垂头丧气的从楼里出来，他把帆布袋子搭在车架上，骑着脚踏车离开了一号公寓。
301室至此再无声息，一直到上午十点多钟，监听耳机里才传来周明伟洗脸刷牙的声音，看样子是邮差走后，他又睡了一个回笼觉。
又过半小时，关门锁门的声音，周明伟从楼里走了出来，步行几分钟，来到电车站等车。
特务跟着周明伟上了电车，不远不近的监视。
电车行驶出几站地，周明伟下了车，在街边拦了一辆黄包车，说道：“鑫鑫咖啡馆。”
中午11点50分，黄包车在鑫鑫咖啡馆门前停下，周明伟付了车钱，四处看了看，迈步走了进去。
周俊臣刚到没多久，一个人坐在桌位上，心里的喜悦大于疑惑。
他在翠红身上也没少花钱，却始终没有达到目的，今天翠红主动约自己，难道是有以身相许之意……
其实，在风月场所，周俊臣还是略显经验不足。
像翠红这种女人，在男人身上阅历丰富，太知道什么叫欲擒故纵。
即便对周俊臣有好感，那也不可能让他太早得手，就是要一点点吊着他的胃口！
只有这样，周俊臣才会更加舍得在翠红身上花钱！
人性说起来很丑陋，不论男人女人，本质上没有太大区别，越是得不到，就越是念念不忘！
那些辜负的青春，那些背叛的感情，若干年后回过头一看，有太多的不值得和悔不该当初！
第769章 甩掉跟踪
隔着玻璃窗，看见周明伟和周俊臣坐在一桌，跟踪的特务没敢进去，他快步走进路边的电话亭。
等他打完了电话，鑫鑫咖啡馆内，只剩下周俊臣在掏钱结账，周明伟已经不见了。
目送着周俊臣开车走远，特务这才进了咖啡馆，四处巡视一圈，并没有发现周明伟的影子。
他来到吧台，掏出证件对服务生晃了一下，低声说道：“别声张，我有事问你。”
服务生恭声说道：“您说。”
“刚刚结账的那位先生，跟他一起的那个人去哪了？”
“哦，从后门走了。”
“你们的后门随便出入吗？”
“他说自己是警察，去办一件案子，需要抄近路……”
特务心里明白了，这件事再明显不过了，自己打电话的时候，周明伟趁机甩掉了跟踪！
得到了报告，白举民不敢耽搁，立刻拿起电话，第一时间向沈之锋汇报。
半小时之后，沈之锋来到监视点，一进门就问道：“周明伟回来没有？”
“还没有。”白举民说道。
沈之锋打开录音机，听了一遍窃听内容，沉思了半晌，自言自语的说道：“难道，我们监视一号公寓，被他察觉了？”
白举民说道：“有可能，周明伟甩掉跟踪，这很说明问题。”
“那个叫翠红的女人，去咖啡馆了吗？”
“没有。”
“翠红没去，周明伟去了……”
“处长，还有一件事，前天晚上，周主任去了百乐门，周明伟和他躲到配电室，不知道说了什么，而且，那个……”
“说！”
“周明伟给了周主任一个信封！”
“这么重要的情况，为什么现在才说？”
“牵扯到周主任，我想等照片洗出来，确认了再跟您说，万一要是认错了人……您也知道，那种地方光线很暗。”
周明伟两次和周俊臣单独接触，偏偏今天又甩掉了跟踪，这让白举民感觉事态严重，赶紧向沈之锋汇报。
沈之锋现在犹豫不决，在他看来，周明伟甩掉跟踪，可能只是发现有可疑，而做出的正常反应。
白举民说道：“处长，周明伟会不会是跑了？”
沈之锋沉思了一会，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按说不会，发报机还在一号公寓……继续监视，六点钟之前，如果周明伟还没出现，立刻打电话通知我！”
“是！”
…………
回到站里，路过二楼时，沈之锋想了想，迈步朝电讯科长室走去。
“笃笃！”
“进！”
沈之锋推门而入，只见张尼娜专心致志的修建着手指甲，她以为来的是电讯科的人，头也不抬的说道：“什么事？”
“张科长，你好清闲啊。”沈之锋冷冷的说道。
张尼娜这才发现，来的人是沈之锋，她赶忙站起身，说道：“是沈处长啊，您有事吗？”
即使心存不满，表面上还要过得去，毕竟是大自己两级的情报处长。
沈之锋说道：“如果我猜的不错，张科长这么清闲，那份密电码一定是破译了！”
若是密电码还没有破译，沈之锋准备好好训斥张尼娜一通，对这种公私不分的人，绝不能容忍她这么继续下去！
听到是这件事，张尼娜神色放松下来，拉开抽屉拿出那本红粉金戈以及沈之锋亲手抄录的电文，说道：“沈处长，对不起，这份密电码我破译不了。”
沈之锋眉头一挑，面带不悦之色，说道：“破译密电码，确实是一件艰难的工作，不过，你这样一句破译不了，是不是也太过草率了？”
张尼娜淡淡的说道：“不光是我破译不了，就算是我的恩师，总部的姜处长来了，同样破译不了！”
见沈之锋脸色越来越难看，张尼娜暗自得意，继续说道：“我这么说，原因很简单，这根本就不可能是密码本，所以，也就无从破译密电码！”
“不可能是密码本？”
“昨晚我一夜没睡，通宵达旦在站里，就是想早点破译您这份密码本。只可惜，我试过不下一百种破解方法，依然找不出半点规律，所以，我判断，这根本就不是密码本！”
“会不会是密电码难度太大……”
“绝不可能！共党的电讯技术能力有限，我不相信他们能编写出复杂到如此程度的密电码！”
沈之锋说道：“在任何时候，都不要轻视对手！破译不了密电码，或许，只是你没找到破解方法……”
做技术工作的人，最忌讳被外行质疑自己的能力，张尼娜也不例外。
在短短几年时间里，能够破格提拔至少校，主要就是她的业务能力出众，再加上总部姜处长的大力推荐。
今天听沈之锋这么一说，张尼娜心里很不高兴，言语中也不太礼貌，说道：“沈处长既然这么认为，那我就没办法了，您看着办吧。”
说完这句话，她拿起暖水瓶，沏了一杯热茶，好整以暇的慢慢喝着茶水。
沈之锋看了她一眼，拿起桌上的书和纸，转身走了出去。
他没回情报处，径直来到对面的电讯室，把书和纸往桌上一扔，说道：“大家听好了，所有人晚上都不要走，放下手里的工作，全力破译这份密电码！明天这个时候，我要结果！”
…………
今天是公休日，保密局除了值班人员，就只有电讯室和情报处长室还亮着灯。
晚上六点钟。
“铃铃铃铃铃！”
电话铃声骤然响起。
正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沈之锋一跃而起，迫不及待的抓起电话：“喂？我是。”
“处长，情况有点不对劲啊……”
“怎么了？”
“周明伟不见了。”
“他没去百乐门吗？”
“没有。”
“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沈之锋锁好房门，沿着楼梯快步下楼，经过二楼时，他停顿了一下，迈步走进电讯室。
“怎么样了？”沈之锋问道。
一名组长站起身，说道：“报告沈处长，就目前情况来看……一点头绪也没有。”
破译一份电文，在有了电文稿和密码本的情况下，依然没有任何进展，这种时候很少见。
不是说拿过来就能破译，最起码也应该有一些进展才对……
第770章 连环套
水厂街。
一号公寓301室。
屋内井然有序，看不出仓皇出逃的迹象。
桌子上的半杯茶水，以及那本红粉金戈摊放在一旁，显见是主人边喝茶边看书。
打开衣柜夹层，皮箱也还在，白举民伸手试了一下，重量依然和先前一样。
沈之锋说道：“把箱子拿出来！”
皮箱拎出来时，白举民就察觉到不对劲，发报机是一个整体，重量的感觉和现在完全不同。
不等沈之锋吩咐，他立刻打开了皮箱，听到白举民的惊呼声，众人围拢过来一看，全都目瞪口呆。
箱子里根本不是什么发报机，而是用一块粗布包裹的二十几个红薯！
“这、这是咋回事？”白举民喃喃着说道。
他是在问别人，同时也是在问自己，发报机变成一堆红薯，这实在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四五个人不眨眼的监视，发报机居然不翼而飞，问题是周明伟从来都是空手出门，他没机会把发报机转移走。
沈之锋伸手翻了一下那块粗布，粗布背面印着邮电局的标志。
白举民脸色也变了，说道：“难道，那个邮差是他们一伙的……”
沈之锋一言不发，大步流星来到走廊里，指着302室的房门，说道：“敲门！”
一名特务上前敲门，“笃笃！笃笃！笃笃！”
屋内无人应答，302没敲开，对面的房门开了，一个老者咳了几声，说道：“租房去找房东，在这瞎敲什么……一刻也不得安宁！”
白举民说道：“我们不租房，找余彩菊有事。”
老者疑惑的说道：“哪个余彩菊？”
“这家的主人不是叫余彩菊吗？”
“这间房空了一个多月，人早就搬走了，叫啥名我也记不住，好像姓李……”
“空房子？”
“对啊。”
“来人，把门打开！”沈之锋说道。
老者打量着这几个人，迟疑着说道：“你们……你们是干啥的？”
特务掏出证件晃了一下，说道：“警察办案！”
看见证件上的国徽标志，老者退回屋子里关上房门，若不是被敲门扰的不耐烦，他才懒得出来管闲事。
果然如老者所说，302室空空荡荡，地板上落了一层灰，显见是很久没人住了。
沈之锋的心在往下沉，他忽然意识到，从一开始，自己就陷入了一个连环套中！
余彩菊是一个不存在的人，邮差在楼下喊这个名字，当然不会有人回应，于是他顺理成章的背着包裹上楼。
现在回过头一分析，周明伟当晚借故没去百乐门，其实是在家里拆卸发报机，毕竟有棱有角的物件容易被人看出来。
送走了王大成，周明伟有大把时间来做这件事，估计是为了掩盖声音，他可能在窃听器上蒙上了棉被之类的东西，
然后在第二天早上，就像刚才那个老者一样，假装被扰了清梦，周明伟出来和邮差搭话，实际上那些对话都是给特务们听的。
周明伟和邮差说话的时候，两个人交换了包裹，这个过程只需要几秒钟，不必担心被人发现。
之所以要拉上窗帘，主要是因为房间太小，在高倍望远镜下，基本上是一览无遗，接下来的很多事都无法完成。
接收到所谓的电文后，为了让沈之锋相信有密码本的存在，周明伟做出撕纸的声音，如果烧掉那是一点声音也没有。
用密码本勾着沈之锋，他才不会立刻抓人，一心想要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破译共党的密电码！
如果沈之锋很轻易就找到“密码本”，肯定也会心存疑虑。
为了让他深信不疑，姜新禹煞费了苦心，设计了这么一个相对复杂的连环套！
想要周明伟顺利脱险，还要安全转移发报机，这几乎是唯一的办法！
自从在上一次，发现周俊臣神神秘秘的出现在百乐门，姜新禹暗地里一查，很容易就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至于说，把周俊臣牵扯进这个局，没有更多的目的，就是为了加一个双保险！
要不然，沈之锋万一忍不住，直接派人抓了周明伟，姜新禹的计划也就随之落空了。
沈之锋一直认为，保密局内部有共党坐探，只要有周俊臣在里面，他肯定不会轻举妄动！
唯一让姜新禹没想到的是，白举民并没有第一时间汇报周俊臣的事，幸好沈之锋一心想要破译密电码，这个小意外并未影响事情的最终走向。
…………
此刻，运河北街7号，姜新禹家里。
“榕榕，看看，婶婶给你买了新衣服，还不让抱吗？”小桃红展示着一套锦缎童装。
榕榕躲在服部美奈怀里，偷看着小桃红，一脸的不妥协。
服部美奈笑道：“雷太太，你别介意，榕榕有些怕生，过一会就好了。”
小桃红叹了口气，瞟了一眼服部美奈微微隆起的肚子，说道：“我呀，现在啥都不想，就盼着有一个自己的孩子，给雷家传宗接代，美奈，你看你多好，有了一个，马上又怀上了，真羡慕你！”
服部美奈安慰着说道：“这种事别着急，说不准哪天就有了。”
两人说着女人间的悄悄话，一旁的雷朋耳朵很灵，听见了她们的对话，对小桃红说道：“就是，姜太太说的对，该来的早晚会来，你着急有啥用！”
小桃红白了他一眼，说道：“人前装男人，人后比谁都着急！”
雷朋有些尴尬，冲口而出说道：“你这娘们儿，能不能给我点面子！”
榕榕瞪着一双大眼睛，看了看雷朋，又看了看小桃红，不明白“娘们儿”是什么意思。
小桃红说道：“雷朋，有孩子在呢，你说话注意点！”
门外响起汽车引擎声，服部美奈赶忙岔开话题，说道：“新禹回来了……小兰，准备开饭。”
过了一会，房门一响，姜新禹推门走了进来。
雷朋站起身说道：“新禹，站里早就下班了，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姜新禹和小桃红打过招呼，把公事包放到一旁，说道：“贵客登门，我心想着，怎么也要好好招待一下，特意去了一趟码头，弄点海鲜回来。”
“这还差不多……今儿咱哥俩必须一醉方休！”雷朋眉开眼笑的说道。
第771章 人往高处走
饭菜很丰盛，鸡鸭鱼肉应有尽有，加上姜新禹带回来的鲜活海味，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喝了几巡酒，雷朋干咳了一声，小桃红从挎包里拿出两根金条，轻轻放在茶几上。
“欠债这么久，今天总算是还清了！”雷朋感慨着说道。
姜新禹说道：“敢情你是来还钱的。”
“也不完全是……”雷朋欲言又止，掩饰着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你看你这人，说半句话，新禹又不是外人，想说啥就说呗！”小桃红在一旁催促着，一个劲儿的给雷朋递眼色。
姜新禹看在眼里，拿起酒瓶给雷朋斟满酒，说道：“我就说吧，你肯定是有事，说吧，啥事？”
雷朋又喝了一口酒，说道：“新禹，我在总务处快两年了，勉勉强强混了一个准尉，再看看其他部门，情报处、行动队、机要室、电讯科，比我晚来的都是少尉了！我听黄处长说，下一批晋升名单里，还是没我，这……唉！”
难怪雷朋有怨言，在整个堰津站，他是组长里面军衔最低的一个。
姜新禹说道：“总务处立功的机会少，升职慢也很正常。我记得，那时候你说过，自己最适合总务处。”
雷朋放下筷子，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此一时彼一时嘛，俗话说的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既然进了正府部门，谁能不想进步呢！”
“那你想怎么着？”
“你能不能跟站长说说，把我调到其他部门？这两年我也看明白了，哪个部门都比总务处强！”
“可是……雷朋，你没经过正规的特工培训，想去别的部门，这个有点难啊。”
“你是站长的学生，又是行动队长，我这就是正常的内部调动，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现在不同以往，上一次小李从档案股调去机要室，被沈处长直接给否了，他认为以小李的资历和能力，不适合机要室。”
“还有这事？哦，我说最近几天，小李怎么蔫头耷拉脑袋呢……不对啊，我听说，小李是高科长的侄子，高科长没帮着疏通疏通？”
“小李能调去机要室，就是高科长从中运作，不过，沈处长那关，他没过去！”
雷朋愣了一会，垂头丧气的说道：“这么说，我就是没机会了。”
小桃红说道：“啥叫没机会了，事在人为嘛，还没怎么着呢，自己就先泄气了，男子汉大丈夫，一点担当都没有！”
“你懂个屁！男人说话，娘们儿跟着瞎掺和啥？吃你的饭！”雷朋心情低落，被小桃红说了几句，多少有些恼羞成怒。
小桃红毫不示弱，说道：“就你懂，要不是我给你出主意，你还傻呵呵给人跑腿呢！”
服部美奈劝道：“雷太太，别生气了，男人的事，让他们自己商量去。”
小桃红脸色缓和下来，终归是在别人家里，大吵大闹的，那显得也太没教养。
姜新禹剥了一个皮皮虾，用筷子慢慢捣碎，说道：“这件事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雷朋连忙问道：“啥办法？”
“送礼！”
“送礼？”
“对。”
“给、给谁送礼？”
“脑子锈住了？当然是沈之锋啊，只要他不挡道，你想去哪个部门，问题都不大。”
雷朋哦了一声，犹豫了一会，说道：“能行吗？我跟沈处长也不熟，估计他连我姓啥叫啥都不知道。”
姜新禹说道：“你不试一试，怎么就知道不行？有些人表面上看着清正廉明，其实暗地里最吃这一套！”
对姜新禹的建议，小桃红很是赞成，说道：“新禹说的有道理，我就不相信，这年月，还有不吃腥的猫？”
雷朋想了想，说道：“我去送礼，如果他不收怎么办？”
姜新禹说道：“即使不收，你也不损失什么。”
雷朋看了看小桃红，又看了看姜新禹，迟疑着说道：“要不……我试试？”
小桃红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鸡肉，塞到雷朋嘴里，说道：“官不打送礼的人，他最多就是不收，瞧把你吓的！”
雷朋嚼着鸡肉，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行，就这么定了！”
姜新禹笑了笑，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杯子，说道：“又不是让你上刑场，别搞的紧张兮兮！”
自从来到堰津站，沈之锋表现出来的行事作风，与大多数官员不太一样，对待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绝没有偏袒照顾一说。
上次百乐门舞厅那件事，若是换成周俊臣或者其他人，最多也就是训斥皮尔逊一通，不可能让他交钱赔偿。
短短一个月时间，在堰津的上流社会，凡是知道沈之锋大名的人，都说这是一个难得的清官！
教唆雷朋去给沈之锋送礼，姜新禹是想看一看，这位看上去刚直不阿的情报处长，是不是真的无懈可击！
姜新禹把虾肉捣成泥，再由服部美奈喂给榕榕。
看着这一幕，小桃红赞道：“新禹真是一个称职的好父亲！”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等你们有了孩子，雷朋可能比我还称职。”
提起这件闹心事，雷朋的脸色立刻晴转多云，叹道：“唉，孩子，这辈子可能是没指望了！”
姜新禹问道：“在科勒诊所没治好，医生没给一个解释吗？”
雷朋看了小桃红一眼，默然不语的闷头喝酒。
小桃红脸上的神情很不自然，勉强挤出一点笑容，赶忙着岔开话题，说道：“不说这个了，想想都头疼……哦，对了，有一次，我去诊所取药，遇到了你们的副站长。”
雷朋皱了皱眉，问道：“啥时候的事？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小桃红撇了撇嘴，说道：“人家是副站长，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话都没说一句，有啥好提的。”
吴景荣竟然出现在公使路的诊所，姜新禹感觉有些奇怪，对小桃红说道：“你怎么会认识副站长？”
小桃红说道：“在街上遇见过一次，当时离的挺远，雷朋指给我说，那是你们的副站长。”
“他去诊所干啥？”雷朋随口问道。
小桃红翻了翻白眼，对雷朋颇有些无语，说道：“你说去诊所还能干啥？看病呗！”
第772章 网开一面
保密局堰津站。
站长室。
周俊臣推门而入，说道：“站长，您找我？”
乔慕才面沉似水的坐在椅子上，沈之锋站在一旁，办公桌上放着一个信封。
沉默了一会，乔慕才说道：“周主任，你最近在忙些什么？”
周俊臣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疑惑的看了看沈之锋，说道：“最近在整理文件，争取在一周时间内，做一个更全面的分类明细，您也知道，咱们站……”
“我是说，下班之后，你在忙些什么！”乔慕才打断他了话头。
周俊臣闻言一愣，迟疑着说道：“下班之后……基本没什么事，一般都是直接回家。”
乔慕才说道：“据我所知，你的业余生活很广泛，不是每次都直接回家吧！”
周俊臣心想，难道自己在外面沾花惹草的事，让乔慕才知道了？要是那样的话，可不能一味隐瞒了。
想到这，他小心翼翼的说道：“有时候也出去转转，跟朋友喝喝茶聊聊天。”
“什么朋友？”
“额……都是一些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
“是。”
乔慕才把信封推过去，说道：“这个也是普通朋友吗？”
信封里是一叠照片，周俊臣把照片倒出来，逐一看了一遍，都是他和周明伟交谈的场景。
周俊臣惊讶的说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乔慕才冷冷的说道：“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能回答这个问题的应该是你！”
周俊臣心念电转，看了沈之锋一眼，说道：“站长，这些照片是哪来的？”
“你先回答我，照片上那个人是谁！”
“他是青帮的人，在百乐门负责看场子，名字叫周明伟。”
“还有呢？”
“我跟他不熟，知道的就这么多。”
“特意找一个僻静角落说话，在欣欣咖啡馆见面，这样子是不熟吗？”
对事情的原委，周俊臣有些难以启齿，毕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他迟疑了一下，说道：“我们聊了一些别的事……”
“什么事？”
“站长，都是我的一些个人私事，就不用说了吧？”
“跟一个共党分子，聊的还是个人私事吗！”
周俊臣吃了一惊，看了看手里的照片，说道：“您是说，周明伟是共党？”
乔慕才没言语，他在观察周俊臣的反应。
这些照片看似很可疑，可是用这个指证周俊臣通共，在乔慕才的心里，根本也不太相信。
乔慕才说道：“你们两次见面，都谈了些什么？”
“是关于翠红的事。”听说周明伟是共党，周俊臣不敢再隐瞒，只能实话实说。
乔慕才皱了皱眉，说道：“翠红又是什么人？”
周俊臣略有些尴尬，吞吞吐吐的说道：“她、她是……百乐门的……舞女。”
乔慕才打量着周俊臣，缓缓点了点头，说道：“这么说，你去百乐门，是因为那个叫翠红的舞女？”
“是。”
“去欣欣咖啡馆，也是因为她？”
“周明伟说，翠红约我在那见面……当然，现在看来，他是别有用心。”
“把情况从头到尾说一遍！”
为了洗清通敌嫌疑，周俊臣就把事情经过详细讲述了一遍。
乔慕才沉思了半晌，心里有了决定，对周俊臣说道：“从现在起，你暂时停职反省。另外，把这件事的前前后后，形成书面文字，明天交上来！”
周俊臣愕然，赶忙说道：“站长，我冤枉啊……”
乔慕才板着脸说道：“你冤枉什么？没查办你一个通敌的罪名就不错了，回家待几天，想清楚了自己错在哪，再来找我！”
“站长……”
“你先出去吧！”
周俊臣没办法，只好转身走了出去。
其实按照这件事的严重性，乔慕才已经是网开一面了，即使没有通敌的确切证据，降职使用是最轻的处罚。
目送周俊臣垂头丧气的走出站长室，沈之锋近前一步，说道：“站长，这件事非同小可，我觉得，还是应该再查一查。”
乔慕才微笑着说道：“你是说周俊臣？”
“当然。仅凭他的一面之词……”
“你对他还是不了解，在堰津站，谁都有能是共党内奸，唯独他不可能。”
“您对他这么信任？”
“在重庆的时候，周俊臣曾经亲自带人抓捕十几名地下党，后来息烽监狱发生了一次越狱事件，为此他建议总部，把那些顽固不化的共党统统秘密处死！”
“……那后来呢？”
“总部采纳了他的建议，十三名共党重要分子，在筹建合作所之前，全部被处死，周俊臣亲自带队行刑！”
沈之锋明白了，乔慕才的意思是，一个双手沾满共党鲜血的人，怎么可能是内奸呢？
…………
回到办公室，沈之锋坐在椅子上，感觉极度疲惫，他不是身体累，而是心累。
在周明伟这件案子上，至始至终，他认为自己没有任何疏漏，怎么就能让共党牵着鼻子走呢？
难道是周明伟早就察觉了？
似乎也不太可能，如果是那样的话，周明伟就不会去银行取发报机，更不会拿回家里。
况且，从实际结果来看，周明伟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脱身以及转移发报机，他没有更多的想法。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错了呢？
沈之锋冥思苦想半晌，脑中忽然灵光一现！
最开始的时候，自己总觉忽略了什么，现在仔细回想一下，思路渐渐清晰起来。
应该是从被监视起，周明伟知道了自己已经暴露，因为从那时候开始，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有针对性。
还有，王东升逃走之后，情报处的人一直在监视水厂街，情报处的人刚一撤走，周明伟第二天就把发报机从银行取走。
他的消息为什么能这么及时？
肯定是有知情者在通风报信！
这个通风报信的人，十有八九藏在堰津站内部，而且职务还不能低，否则的话，他不可能什么都知道！
问题是，除了白举民这一组人，只有张尼娜知道内情。
难道是张尼娜……
哦，不对，监听组的人也知道内情！
但是，他们都是经过专业培训的特工，应该不会出去乱讲……
沈之锋沉思半晌，推门出了办公室，下楼直接来到监听组。
“沈处长。”
“沈处长。”
见沈之锋进来，监听组的两个特务都从椅子上站起身。
沈之锋背着手，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说道：“怎么样，有异常情况吗？”
“没有。”
“设备最近没问题吧？”
“一切正常。”
“那就好……对了，设备出故障那天，除了张科长，还有谁来过监听组？”
“设备科科长，还有三名维修人员。”
“没了？”
“哦，对了，还有姜队长！”
第773章 简单任务
早年间，大碗茶多是在街路两旁，一张桌子，几个条凳，桌上摆着一摞粗瓷大碗，就是一个简易茶摊。
堰津的大碗茶，在内容形式上，基本和北平差不多，煮茶的方式极其粗犷，一般是用大桶或者大茶壶，不像茶楼的茶具诸多讲究。
十八街生意最好的大碗茶，就要数老广茶铺，赶上生意好的时候，十几张桌子差不多都能坐满。
老广茶铺没挂牌匾，只在门玻璃上写着“大碗茶”三个字，其实本地人也不用问，都知道这里是干什么的。
从门口经过的人，远远的就能闻到茶香味道。
茶铺里除了真正的客人，再就是一些做黑市生意的人，一碗茶，一碟瓜子，能耗上几个小时。
内行人都知道，只要进了老广茶铺，就等于进了黑市一样，随时随地都可以交易。
刘德礼随便找了一个桌位，回身叫道：“伙计，老规矩！”
小伙计答应着，一手拎着大茶壶，另一只手托着一碟瓜子，外加一根麻花，快步走了过来。
“刘爷，刚出锅的酥脆大麻花，包您一咬一口油！”
把瓜子和麻花放在桌上，伙计手脚麻利的摆碗、倒茶，嘴里还和刘德礼搭着话。
“最近两天，看见老唐没有？”刘德礼问道。
“没看见，唐爷有日子没来了。”
“这灰孙子，欠了我的钱，面儿都不敢露！”
“保不齐哪天唐爷赚一笔大的，连本带利都还您了。”
“你小子就是会说话！”
“嘿嘿，您慢用，有事言语一声。”
伙计拎着茶壶去招呼其他客人，刘德礼四处看了看，从怀里掏出一枚黄澄澄的古钱币，轻轻放在桌上。
几分钟后，姜新禹迈步走了进来，伙计赶忙招呼着说道：“先生，您来了。”
姜新禹搓了搓手，说道：“天儿太冷了，喝碗茶暖和暖和……呦，您这是康熙通宝吧？”
后一句话，他是对刘德礼说的。
刘德礼吃着麻花，抬头看了姜新禹一眼，说道：“没错，是康熙通宝。”
“我能看看吗？”
“随便。”
姜新禹坐下来，拿起铜钱看了一会，自言自语的说道：“只可惜，不是罗汉钱……”
刘德礼目光一闪，放下手里的麻花，说道：“兄弟，行家啊，你想要罗汉钱？”
“当然。”
“巧了，我手里就有！您要多少都有，价钱好商量。”
所谓的罗汉钱，其实也是康熙通宝的一种，只不过铜钱上的字体不同，看上去像是错版一样，因为存世较少，被很多收藏家钟爱。
伙计知道刘德礼做黑市生意，见这二位研究铜钱，肯定是在谈生意，也就不再多嘴。
目送着伙计走远，姜新禹摆弄着手里的铜钱，说道：“老家今年的收成还好吧？”
刘德礼说道：“麦子丰收，三叔让你保重身体！”
康熙通宝是特定代号，这两句话则是他们的接头暗号。
刘德礼认识姜新禹，低声说道：“真想不到，你就是百合！”
姜新禹笑了笑，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你。”
“早就知道我？”
“你叫刘德礼，从茶铺出门左转，大约一百米，街对面巷子里第二家，就是你的住处。”
刘德礼愕然，不明白自己的情况，姜新禹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姜新禹说道：“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我再慢慢告诉你，说正事吧。”
刘德礼稳了稳心神，说道：“按照上级指示，我是你新的联络人，你喜好古玩字画，以后我的黑市生意，主要是以这方面为主，以方便我们来往。”
姜新禹想了一下，说道：“周明伟怎么样了？”
“放心吧，他已经安全到达冀中。”
“电台和密码本呢？”
“在飞龙同志手里，他和我们不是一条线，电台刚好用得上。”
飞龙也是地下党潜伏人员，在短波呼叫中，姜新禹经常听到这个名字，只是不知道是何许人也。
“我们这条线上，不止是我一个人吧？”
“你既然早就知道我的身份，肯定也知道其他人的身份！”
姜新禹笑了笑，四处观察了一会，说道：“我就知道两个，一个是汪学霖，另一是已经退档的童潼。”
刘德礼说道：“没错，现在只有汪学霖一个。不过，你放心，你的身份，汪学霖没必要知道，我会保守这个秘密。”
“那最好了……上面有新任务吗？”
“有。本来我还觉得挺棘手，现在看起来，这件事再简单不过了。”
“什么任务？”
“国军在河北组织了还乡团，大大小小有三十几个，虽说是乌合之众，但是他们人数众多，对解放区频繁进行武装骚扰，危害十分巨大！这个情况，你应该也知道吧？”
“我听说，最有实力的还乡团，是盘踞在沧南的郑宝川，火力配备几乎和正规军差不多。”
“没错，郑宝川手下有四百多人，半数以上是土匪，具有一定的实战经验，据说轻重机枪都有……”
伙计拎着茶壶走过来，殷勤的说道：“二位，要续水吗？”
“谈生意呢，续什么水！”刘德礼不耐烦的说道。
等到伙计走远，刘德礼继续说道：“上级计划消灭他们，目的是对其他小股还乡团，能起到一个威慑作用！”
“敲山震虎。”
“对，就是这个意思！”
“需要我做什么？”
“每个月月初，派给还乡团的物资，郑宝川都会亲自带人去接，物资由94军提供，我们需要知道交接的时间和地点！”
“明白。”
难怪刘德礼认为这是一个简单的任务，姜新禹是保密局的行动队长，以他的身份，获取这类情报的机会太多了。
刘德礼说道：“还有一件事……堰津地下组织接连出事，上级认为，是缺少一个领导者的缘故，所以，下个月会派来一位特派员，领导我们的工作！”
姜新禹轻叹了一声，说道：“我知道，主要是我这条线出事太频繁了，工作迟迟无法进入正轨，我负有主要责任！”
刘德礼说道：“其实说起来，他们暴露和你的关系不大，主要还是敌人太狡猾……”
第774章 特殊使命
保密局堰津站。
行动队长室。
“笃笃！”
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姜新禹一目十行的浏览着报纸。
房门一响，汪学霖推门而入，双脚一并，躬身说道：“姜队长，我回来了。”
姜新禹放下报纸，上下打量着汪学霖，微笑着说道：‘“我怎么觉得，你比离开堰津的时候，好像还胖了一点？”
汪学霖摸了摸脸，自嘲的说道：“没心没肺的人，喝水都长肉。”
姜新禹示意他坐下，说道：“知道你最近要回来，没想到回来的这么快。”
汪学霖说道：“主要是马汉三对我起了疑心，要是再不走的话，我担心会出变故。”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你这次的工作，上面非常满意，搜集到的证据，足够让马汉三坐一辈子大牢！”
“学霖只是尽力而为，幸不辱命！”
“见过站长了吗？”
“还没有，您是这次计划的负责人，我必须先向您报到。”
“关于马汉三的材料，你手里还有吗？”
“有。”
“在哪呢？”
“哦，材料忘在行李箱里了，我这就去拿……”
“不用了。这样吧，你先回去休息一下，下午一点钟，过来找我，我带你去见站长。”
“是！”
“……等等！”
“您还有什么吩咐？”
“王新蕊呢？”
“哦，刚一回来，遇到吴副站长了，说是要和王新蕊聊几句，把她叫去西楼了。”
“好，我知道了。”
目送汪学霖走出房间，姜新禹微闭双目沉思着。
近一年没见，汪学霖似乎有了非常大的变化，以前身上那种读书人的傲气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
当然，从间谍角度来看，这反而是好事，做潜伏工作就是这样，锋芒内敛也是一种策略！
“铃铃铃铃铃！”
桌上的电话响起。
姜新禹伸手拿起电话：“喂？”
听筒里是吴景荣的声音，态度听上去很客气，说道：“姜队长，我是吴景荣。”
“哦，副站长，您有什么吩咐？”
“未经你的同意，就把王新蕊叫到我这来，所以，特意给你打电话说一下，免得产生误会。”
“副站长，您这么说，可折煞卑职了……”
“不不不，王新蕊刚从北平回来，你是这次计划的负责人，她理应第一时间向你报到。”
“没关系，早一天晚一天，不会耽误正事的，您千万别多想。”
“那就好。额……还有一件事，明晚七点钟，在万国饭店玫瑰餐厅，我宴请汪先生一家，希望姜队长也能参加。”
“好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
电话刚挂断，门外响起敲门声，王秘书推门走了进来，说道：“姜队长，站长有请！”
跟着王秘书一起出来，姜新禹说道：“打个电话就行了，还劳烦你亲自跑一趟。”
王秘书说道：“打你电话占线，我怕耽误站长的事，只好跑来了。”
姜新禹轻轻一拍额头，恍然说道：“瞧我这记性，刚才电话确实占线……王秘书，什么事这么急？”
“不太清楚，毛局长刚刚打来电话，估计是和马汉三有关。”
“哦……有可能！”
两人沿着楼梯往楼上走，迎面正碰见设备科长下楼。
“姜队长，王秘书。”设备科长殷勤的打着招呼。
“不在设备科待着，到处乱转，小心让站长看见！”王秘书边走边开着玩笑。
他是开玩笑，设备科长可不敢当这是玩笑，赶忙解释着说道：“沈处长找我问话，我刚才去情报处了。”
连日来，沈之锋大刀阔斧整肃站内风纪，别看他只是情报处长，任何部门出了问题，他都要过问。
既然乔慕才默许了，别人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祈祷别犯到沈之锋手里，这位“清官”是真不留情面！
最近很多人都受到了沈之锋当面训斥，有个别问题严重者，还被关了禁闭。
这些事，王秘书自然是知道，于是随口说道：“挨训了吧？”
设备科长陪着笑脸，说道：“那到没有，沈处长就是问一下……”
他看了一眼姜新禹，猛然想起沈之锋的嘱咐，赶忙收回半截话，匆匆快步下楼。
看着设备科长远去的背影，王秘书愕然半晌，对姜新禹说道：“这位什么毛病？让人踩尾巴了？”
说完这句话，他自己哈哈大笑起来。
姜新禹也笑道：“可能是忽然有事吧……”
刚刚设备科长的眼神，明白无误的传递一个信息，沈之锋找他问话的内容，百分百和姜新禹有关！
来到站长室，姜新禹伸手敲了敲房门，听到里面一句“进来”，这才推门走了进去，说道：“站长，您找我？”
“坐，你先等我一下，马上就好。”乔慕才翻阅着手里的文件，头也不抬的说道。
姜新禹坐在沙发上，安静的等待着，他看见了文件的封皮，都是和马汉三有关的材料。
十几分钟后，乔慕才把文件收起来，脸上透着轻松之色，说道：“我听说，汪学霖回来了？”
“哦，他刚回来，我让他整理一下材料，下午再来见您。”
“这件事不急。毛局长刚刚打来电话，明天要亲赴北平，督办马汉三一案，命令我们堰津站派员随行！”
姜新禹有些莫名其妙，就算是要抓马汉三，自然有总部派人执行，跟堰津站有什么关系。
“毛局长亲自去北平？”
“没错，说白了，就是准备收网了！”
“这么快啊？”
“马汉三最近闭门不出，毛局长认为，他可能是有所察觉，事不宜迟，迟则生变！”
“哦，原来是这样……”
“毛局长问我堰津站人选，我推荐了你，局长也首肯了。”
“多谢站长栽培！”
乔慕才想了一下，说道：“这次秘密抓捕行动，总部稽查处是主力，咱们只是配合，千万别把事情搞砸了，懂我的意思吗？”
姜新禹思索了一会，说道：“您的意思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乔慕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就是这个意思！”
姜新禹说道：“我是有点担心，马汉三在北平根深蒂固，一旦察觉到异常……”
乔慕才摆了摆手，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毛局长也想到了这一点，为了防止马汉三搞串联，事先并未通知北平方面。所以，只要不出大的纰漏，万无一失！”
“毛局长深谋远虑，凡事都想到了……”
“另外，知道为什么，毛局长要堰津站派员随行吗？”
“我正想问您。”
“这次派你去北平，除了协办马汉三一案，还有一项特殊使命！”
“特殊使命？”
“对！”
乔慕才看了一眼门口，压低嗓音说道：“知道弓弦胡同14号吗？”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知道，那是戴局长在北平的住所。”
“戴局长生前在北平查办了一批贪官，查扣的赃物，有很大一部分，都存放在弓弦胡同14号！派你去，就是督查这批赃物，免得有人顺手牵羊！”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我听说，弓弦胡同的善后工作，由总部司法处李希城处长具体负责，我去督查合适吗？”
乔慕才冷笑着说道：“李希城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总部的人，他们互相都认识，派员督查很容易监守自盗，所以，毛局长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
第775章 批评
傍晚
不知何时，天空中下起了小雪，细碎的雪花在风中狂舞，纷纷洒洒飘落于尘埃。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白河岸边，车里坐的是汪学霖和刘德礼。
“上个月，你在北平搬了家，为什么不通知我？”香烟叼在嘴上，刘德礼摸遍了口袋，也没找到火柴。
“那段时间，马汉三起了疑心，我只能进入蛰伏期，切断对外的一切联系。”汪学霖解释着说道。
“以后再遇到类似情况，留一个暗记，起码让我能找到你。”
“好的，我记住了。”
“……火柴借一下。”
“我戒烟了，没带火柴。”
“戒烟了？”
“我本来烟瘾也不大，在北平生病那次，病房不让抽烟，借着机会干脆就戒了。”
刘德礼看了他一眼，随手把香烟塞回烟盒，说道：“你这趟北平没白去，把烟还戒了，好事啊……对了，收到我的明码呼叫了吧？”
“收到了。不过，郑宝川的还乡团远在沧南，多给我一些时间，这种事需要机会！”
“不，我是要告诉你，这件事你别管了。”
“不管了……是什么意思？”
“额，上级另有安排，况且，你去做这件事，难度确实很大。”
听刘德礼这么说，汪学霖心里明白了，肯定有更适合的人，估计那个人也同样潜伏在正府部门！
“老刘，有件事要跟你说一下。”
“什么事？”
“最近，我可能要升职了。”
“这是好事啊，什么职务？”
“大概是档案股股长。”
“档案股没有股长？”
“一直空缺，暂时由机要室主任周俊臣兼任。”
“太好了！当上档案股股长，你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接触各种文件，对我们今后的工作太有帮助了。”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
高兴之余，刘德礼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说道：“满打满算，你进入保密局还不到两年，升职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
汪学霖说道：“我进入保密局，走的是姜新禹的门路，他是行动队长，又是乔慕才的学生，有他帮着说话，比任何人都管用，另外……”
话说到这，汪学霖稍微迟滞了一下，说道：“另外，这次去北平暗查马汉三，保密局给我记了功，这件事也起到了推动作用。”
“哦，姜新禹帮忙，你在北平立了功，所以就当上了股长？”
“……对。”
“学霖，有什么为难的事，不要闷在心里，早说早解决！”
刘德礼察言观色，发现汪学霖在说这件事的时候，目光有些躲闪，似乎在回避着什么。
汪学霖神色黯然，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老刘，在北平期间，我违反了组织纪律，请求处分！”
“怎么了？”
“我、我喜欢上了王新蕊……”
“王新蕊？”
“就是上次……”
“我知道！她是吴景荣的外侄女！”
“对，就是她。”
“仅仅是喜欢吗？”
“是这样，在北平期间，我和她假扮夫妻，那个、那个……”汪学霖吞吞吐吐，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假扮夫妻，然后假戏真做，既成事实？”刘德礼替他说了。
汪学霖低头不语，来了一个默认。
刘德礼瞪视汪学霖良久，严厉的说道：“学霖同志，你知不知道，你犯了严重的错误！”
汪学霖说道：“我知道，恋爱结婚应该事先向组织汇报……”
“比这还要严重！如果王新蕊只是一个普通老百姓，那也还好说。她是什么身份？她是保密局的特务，她的姑父是保密局副站长！你招呼都不打一个，就做出这种事，你简直、简直……唉，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老刘，我知道错了，组织上的任何处分，我都接受！”
“你刚认识王新蕊的时候，我就不止一次提醒过你，小心中了敌人的美人计！结果怎么样？你全当成耳旁风！”
违反了组织纪律，面对严厉的批评，汪学霖也只能听着，他没有丝毫反驳的理由。
见汪学霖态度还算端正，刘德礼的语气也缓和下来，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件事也不能全怪你，作为你的上级，我也有责任！”
汪学霖赶忙说道：“主要是我自己的问题，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处分我一个人背！”
刘德礼看了看他，说道：“先不说处分的事，你打算怎么善后？”
“我想先听听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就是，快刀斩乱麻，跟她断了！如果你能做到这一点，我相信，上级的处分也不会太重。”
汪学霖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沉默了好一会，说道：“其实说起来，王新蕊只是保密局一名普通内勤，就是坐在办公室里，收发整理文件，她和真正的特务还是有区别的……”
“学霖同志，你也算工作两年的老地下了，不会这么天真吧？上次，你险些栽在她手里，这么快就忘了？如果王新蕊真的是普通内勤，她会参与这种事吗？”
见汪学霖面带为难之色，刘德礼试探着问道：“你不会是爱上她了吧？”
汪学霖没有直接回答，思索了片刻，说道：“在我没回堰津之前，家父已经和吴景荣见了面，给我和王新蕊定亲，所以……老刘，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事情到了这一步，刘德礼也没了主意，一时之间，两人叹息着相对无言。
雪依然在下，雪花落在白河里，悄然消融于水中。
过了很久，汪学霖打破了难堪的沉默，说道：“我这次能被破格提拔，吴景荣起到了关键作用！”
刘德礼说道：“你的意思是说，将错就错，利用王新蕊？”
“对！当年，姜新禹利用服部美奈，不仅保护了自己，而且……”
“没有可比性，无论是当年的军统，还是现在的保密局，他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们党向来不赞成这种做法！”
“那你说怎么办？”
“这件事我做不了主……下个月，特派员就来了，听听他的意见吧！”
“什么特派员？”
“哦，忘了告诉你，上级派来一位特派员，领导整个堰津地下组织……”
第776章 惹祸精
运河北街7号。
“什么时候走？”
“后天一早。”
“在北平待几天？”
“如果事情顺利，三五天就能回来。”
“三五天……如果不顺利呢？”
“那就不好说了，十天半月也有可能，我不在家的时候，晚上门窗都插好，现在堰津也不太平。”
“嗯，知道了……这件衣服要带去吗？”
服部美奈从衣柜里拎出一套灰色西装，她正在给姜新禹收拾行李。
姜新禹靠在床头，翻着手里的书，抬头看了一眼，说道：“不用了吧，冬天衣服耐脏，三五天应该没问题，内衣多带两套就行了。”
“万一事情不顺利呢。”服部美奈想了想，还是把西装放进皮箱里。
榕榕站在一旁，好奇的看着地板上的皮箱，抬起腿费力的迈进箱子里，一屁股坐在衣服上。
姜新禹笑道：“榕榕，你在干嘛呢？”
“跟妈妈捉迷藏。”榕榕伸手去拽箱盖，准备把自己扣在箱子里。
服部美奈一回头，赶忙把榕榕抱出来，往姜新禹身上一放，佯嗔道：“孩子淘气，你也不管管，还笑！”
“小孩子嘛，淘气是天性。榕榕，告诉爸爸，我和妈妈谁说的对？”姜新禹摸了摸榕榕的头发。
榕榕歪着头想了一会，奶声奶气的说道：“爸爸说的对，妈妈说的对。”
姜新禹哈哈大笑，说道：“闺女真会说话，两边都不得罪！”
“不知道随了谁，油嘴滑舌！”服部美奈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笑着说道。
享受其乐融融的家庭氛围，这是最让姜新禹贪恋的一刻，他不知道这种生活，还能持续多久。
也许，在下一秒钟就会结束！
“对了，美奈，明天晚上七点钟，吴副站长在万国饭店请客，你陪我去吧。”
“榕榕怎么办？”
“带去。”
“不行，榕榕八点钟就困了，刚去就走，那也太不礼貌了。”
“那就放在家里。”
榕榕看似心无旁骛的摆弄着玩具，听到姜新禹这句话，她立刻爬下床，紧紧抱住服部美奈的大腿。
服部美奈把榕榕抱起来，稳了一下额头，对姜新禹说道：“看到了吧，一刻也离不开我。”
姜新禹皱了皱眉，说道：“对孩子太过溺爱也不好，应该锻炼她的独立性。”
服部美奈微笑着说道：“我小的时候就是这样，妈妈做饭都拽着衣襟不撒手，很怕她丢下我，后来年龄一点点大了，慢慢就好了……”
“铃铃铃！”
床头柜上电话响起。
姜新禹拿起电话：“喂，哪位？”
“是我。”电话里是童潼的声音。
“哦，童潼啊，有事吗？”
“明天，你去参加吴景荣的宴请吗？”
“对啊，怎么了？”
“没怎么，随便问问……榕榕呢？”
“在边儿上。”
“让她接电话！”
姜新禹把电话放到一边，对榕榕说道：“来吧，童潼小姨要和你说话。”
榕榕拿起电话，小大人一般的说道：“喂，你找谁呀？”
“我找你呀，听出我是谁了吗？”童潼的声音温柔似水。
“你是小姨。”
“乖榕榕，想小姨了吗？”
“想了。”
“过两天，小姨就去看你……”
服部美奈低声说道：“新禹，童潼好些日子没来了，是不是又生病了？”
“有可能……”姜新禹心知肚明，童潼是在和自己赌气，要不然早就来了。
…………
转过天。
公使路万国饭店。
晚上七点钟，华灯初上，五彩的霓虹灯绚烂耀眼，把万国饭店点缀的豪华气派。
在堰津，论起最漂亮的夜景，公使路最具说服力，几乎是赢得了所有人的一致公认。
这一带是使馆区，堰津最豪华的两家饭店都坐落于此，一是欧亚大饭店，再就是万国饭店。
万国饭店是由多位外国商人合资经营，故此取名“万国”，这里不仅是权贵们享乐的天堂，同时也是下野政界要人的避难所。
饭店股东是外国人，他们在这片土地上享有隐形特权，一般人不敢轻易到万国饭店抓人办案，尤其是搞绑架暗杀活动。
饭店一共五层，玫瑰餐厅在二楼。
汪学霖早早等在餐厅门口，见姜新禹沿着楼梯上来，赶忙快步迎上前，说道：“姜队长，您来了。”
姜新禹说道：“我没迟到吧？我记得是七点钟。”
“没有没有，时间刚刚好，您这边请！”汪学霖头前带路，引领着姜新禹来到一间包房门前。
推开包房门，只见吴景荣夫妇、汪敬旻一家，再加上一个王新蕊，团团围坐在餐桌四周。
“姜队长，请这边坐！”吴景荣招呼着说道。
吴景荣坐在主位，他的左首座位是汪敬旻，右首座位留给了姜新禹，挨着姜新禹还有一个空座。
众人寒暄了一会，汪学霖看了一眼手表，说道：“人都到齐了，要不，让他们上菜吧？”
吴太太微笑着说道：“还有贵客没到呢，还是再等等吧。”
汪敬旻招了招手，把汪学霐叫到近前，低声说道：“童潼去哪了？”
汪学霐说道：“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去楼上了……”
“去楼上做什么？”
“她等的不耐烦，说是去参观参观。”
“楼上是客房，有什么可参观的……你去把她找回来！”
“是！”
姜新禹这才知道，原来童潼也来了，怪不得昨天打电话，问自己是不是参加宴请。
汪敬旻说道：“吴副站长，我看，就不必等了，估计菜上齐了，童潼也该回来了。”
吴景荣看了姜新禹一眼，说道：“还是等一等的好，别怠慢了童小姐……”
他们正说着话，还没等汪学霐走出包房，一名服务生走进来，躬身说道：“请问，有一位童潼小姐，是这里的客人吗？”
汪学霐说道：“是啊，怎么了？”
“哦，童小姐打了人，你们是不是过去看一看？”
“打人？她打谁了？”
“四楼客房的一名客人，对方受了伤……”
汪敬旻在心里叹了口气，童潼简直就是一个惹祸精，短短几分钟时间，还能出去惹点事儿来。
汪太太焦急的说道：“学霐，你快去看看，童潼是女孩子，可别吃了亏！”
汪学霐说道：“娘，您放心吧，您什么时候见过童潼吃亏！”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要去看一看，毕竟住在万国饭店的客人，可都不是一般的人物。
姜新禹也想到了这一点，站起身说道：“二公子，我跟你一起去。”
目送着姜新禹和汪学霐出了包房，吴太太笑吟吟的说道：“一听说童小姐有事，姜队长可坐不住了！”
汪太太叹道：“要是姜队长没有妻室，多般配的一对啊……”
第777章 石先生
在服务生的引领下，姜新禹和汪学霐来到四楼，远远就听见童潼大声说道：“凭啥不让我走？你们都给我闪开！”
转过一道拐角，在走廊的另一端，几名身穿饭店警卫服饰的人，正拦着横眉立目的童潼。
汪学霐紧走几步，来到童潼近前，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童潼背对着他们，并没看见姜新禹，听汪学霐这么一问，怒道：“怎么回事，你长眼睛不会看吗？他们欺负我！”
一名警卫对汪学霐说道：“先生，是这样，这位小姐未经允许，擅自进入客房部，还动手打伤了客人。”
对面417室房门虚掩，门口地毯上洒落着斑斑血迹。
童潼大声说道：“你胡说，是他不要脸，强拉硬拽我进去，要不然，我打他干嘛！”
警卫说道：“你说的这些，我们没看到，只看见你把客人打伤了。”
“你们、你们都是汉奸！”童潼气愤的说道。
警卫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脾气暴躁的小姐，为什么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417室房间一响，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中年男子，赤脚穿着白色的浴袍，鼻孔里塞着棉球。
“石先生，您没事吧？要不要送您去医院？”警卫殷勤的说道。
石先生摆了摆手，看了一眼对他怒目而视的童潼，说道：“对不起，小姐，我向你道歉，刚刚是一场误会，希望你能原谅的我鲁莽。”
警卫傻了眼，说道：“石先生，您刚刚不是说……”
“我说过了，这是一场误会，我喝醉了酒，把这位小姐当成我认识的人，总之，这件事到此为止！”石先生对童潼微微躬身一礼，转身走进房间，咣当一声关上房门。
既然吃亏的人都不追究，警卫们也省去了麻烦，口头警告童潼几句，就各自散去。
让姜新禹颇感意外的是，这一次童潼并没有和警卫们争吵，默默的一声不吭，看得出她也是强忍怒火。
“童潼，你没事吧？”姜新禹迈步走了过来。
童潼目光中闪过一丝欣喜，随即又板着脸说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姜新禹说道：“跟二公子一起来的……既然没事了，下楼吧，大家都等着你呢。”
童潼走了几步，回身对汪学霐说道：“二宝，你先回去。”
“啊？”汪学霐一脸懵。
“啊什么啊，我让你先回去，听不懂中国话呀！”
“好好好，我先回去。”汪学霐恍然大悟，童潼嫌自己碍眼了。
他和姜新禹打过招呼，以最快速度逃离了童潼的视线，再多耽搁一会，弄不好又要挨揍。
目送着汪学霐走远，童潼拽了姜新禹衣襟一下，低声说道：“他是日本人！”
姜新禹愣了一瞬，说道：“日本人？谁是日本人？”
“笨，就是刚才那个人啊！”
“你是说……石先生？”
“就是他！”
“你怎么知道他是日本人？”
“我把他的鼻子打破了，他说了一句八嘎！我听得懂，八嘎是日本话，混蛋的意思！”
姜新禹放缓脚步，思索了一会，说道：“就算不懂日语，很多中国人也都会说这句……”
童潼摇了摇头，说道：“那不一样，他是、他是脱口而出那种，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姜新禹当然明白，童潼的意思是说，石先生属于下意识反应，在大多数情况下，只有说母语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童潼满怀期待的问道：“新禹，你觉得，这件事是不是很可疑？”
姜新禹想了一下，说道：“哪里可疑？”
童潼瞪大了眼睛，就差在脸上写上你怎么这么糊涂几个大字，说道：“一个日本人，改名换姓躲在饭店房间里，这还不可疑吗？”
姜新禹笑了笑，解释着说道：“日本战败投降，少数滞留在中国的日本人，肯定会低调一点，起一个中国名字也很正常。”
童潼皱着眉头想了一会，还是笃定的说道：“不对，我觉得，他还是很可疑！”
“为什么这么说？”
“你想啊，他要是想低调，就该老老实实当缩头乌龟，干嘛拽我进房间，有这样子低调的吗？”
“我还忘了问你，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才想起来问，一点都不关心我！”
童潼嘴巴噘的老高，闷闷不乐的沿着楼梯往下走。
过了一会，她忽然扑哧一笑，情绪瞬间好转，说道：“好吧，告诉你是怎么回事！当时，我在走廊里，看墙上的壁画，那个石先生就出来了，问我为什么不敲门，我说敲什么门，他二话不说，忽然出来拽我……”
姜新禹明白了，石先生并非是认错人，可能是他找了上门服务的表子，刚好童潼出现在时间点上，所以才造成误会。
刚刚石先生的言行举止，确实很像日本人，尤其他居然赤脚出来，看不出任何不适感。
不过，能住在这么好的饭店，即便石先生是日本人，他也绝不是一个普通的日本人！
姜新禹暗下决心，从北平回来之后，要好好查一查这个石先生，到底是何方神圣！
快到二楼餐厅时，童潼得意的说道：“知道我为啥不生气了吗？”
“有时候，你的脾气和榕榕也没多大差别！”姜新禹戏谑着说道。
“你才是小孩子呢……我不生气，是因为我知道，你其实很关心我，只是不敢说出来！”
“是吗？”
“当然是了，要不然，一听说我出事了，你干嘛跟二宝一起来？”
“你这么想也行……童潼，一会进包房先道歉。”
“道啥歉？”
姜新禹耐着性子说道：“七点钟的酒席，现在半小时过去了，你不应该道歉吗？”
童潼嘟囔着说道：“那又不是我的错，道歉也应该是姓石的猪头去道歉！”
说话间，两人走进包房。
看着餐桌上一个菜也没有，童潼也有些不好意思，说道：“那个……因为我的原因，让大家久等了，对不起！”
汪学霐脸上的表情，像是刚吞了一个鸡蛋，喃喃着说道：“乖乖，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童潼竟然也会说对不起……”
第778章 脚印
姜新禹身边的位置，就是童潼的座位，吴景荣这么安排，也是考虑到这两个人的暧昧关系。
酒过三巡，汪学霖站起身，双手端着酒杯，说道：“感谢吴副站长为我和新蕊接风，学霖拙嘴笨腮，不善言辞，只能借着这杯酒，以示谢意！”
说着话，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亮了一下杯底，说道：“各位随意。”
在座的纷纷举杯，唯独童潼纹丝未动。
坐在对面的吴太太说道：“童小姐怎么不喝？”
童潼说道：“既然是给两个人接风，敬酒的怎么能是一个人呢？”
听到这句话，王新蕊站起身，歉然的说道：“真是对不起，我不会喝酒……要不这样吧，我以茶代酒，敬大家一杯。”
“以茶代酒？那不就是糊弄人吗？”童潼没有别的意图，纯粹的瞎胡闹。
汪学霖在一旁说道：“我替新蕊喝了这杯酒……”
“不行！你替喝了，那还有什么意思！”童潼大声说道。
吴景荣知道，王新蕊确实不会喝酒，若是把这杯酒喝下去，估计也坐不住了。
略一思索，吴景荣站起身，微笑着说道：“童小姐，我替新蕊喝了这杯酒，你看行吗？”
童潼还要抢白几句，姜新禹赶忙接过话头，说道：“副站长，童潼是在开玩笑，您不用当真。”
“不闹一闹，喝酒还有什么意思……”童潼自言自语的嘟囔着。
吴景荣伸手拿过酒瓶，给自己的杯子斟满酒，笑道：“咱们这是家宴，在座的没有外人，说话不用顾忌。”
吴太太在一旁说道：“老吴，你喝了不少了，身体能受得了吗？”
吴景荣端起酒杯，说道：“我的身体怎么样，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
吴太太脸色微微一红，低声说道：“当着这么多的晚辈，胡说什么呢！”
吴景荣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说道：“中国语言精妙绝伦，一句很普通的话，往往能有多种解释。我那句话的意思是说，自从到了堰津，还从来没生过病，身体感觉特别好，所以，不要说一杯酒，就算十杯八杯也没问题！”
吴太太佯嗔道：“越说越逞强，少喝一点吧！”
吴景荣大手一挥，意气风发的说道：“今天高兴，这酒嘛，多多益善！汪先生、姜队长、各位，我先干为敬！”
汪敬旻附和着说道：“吴副站长说的对，来，大家一起干杯！”
喝了一巡酒，姜新禹拿过酒瓶，替吴景荣斟满酒，说道：“副站长，您身体这么好，是有什么养生秘诀吧？”
吴景荣环视众人，一本正经地的说道：“姜队长这句话说到点子上了，要想身体好，养生非常关键！中国人说了几千年养生，这两个字到底什么意思？”
童潼和汪学霐低声谈论着什么，汪学霖示意他们闭嘴，然后说道：“借这个机会，就请副站长讲一讲，我们都跟着长长见识！”
童潼聊天被打断，不满的翻着白眼，用口型对汪学霐说道：“马屁精！”
酒宴就是这样，东道主总是会找话题调节气氛，吴景荣也不例外，见大家都很感兴趣，轻咳了两声，说道：“好，那我就简单说两句，何谓养生？保养、滋养、涵养。因为本人涵养不够，所以，我最近也在反思……”
吴景荣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看来他对养生确实颇有研究。
姜新禹一句都没听进去，心里在暗自琢磨，既然吴景荣从来没生过病，那他去科勒诊所做什么？
当然，从来没生过病这句话，本身就很夸张，头疼脑热感冒发烧，这类小病估计还是有的，只是没得大病就是了。
姜新禹只是好奇，他也并没想的太多，好奇的事多了去了，不可能每件事都查一遍。
酒宴接近尾声，吴太太和吴景荣对视一眼，说道：“汪先生，汪太太，再有一个月，就是春节了，新蕊和学霖的婚事，你们觉得，定在哪个月份比较好？”
汪敬旻迟疑了一下，正想着该怎么回答。
汪学霖赶忙说道：“哦，我和新蕊商量过了，打算明年找机会去一趟广州，拜见一下她的父母，然后再定婚期。”
吴太太哦了一声，看了一眼身边的王新蕊，说道：“新蕊，既然商量好了，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王新蕊解释着说道：“姑妈，这件事，是我们临来之前决定的，还没来得及跟您说。”
吴太太笑道：“看来，是我这个当姑妈的太心急了！这样也好，婚姻大事，见见父母也是应该的。”
汪太太说道：“要是依着我呀，干脆把新蕊父母接来，早一点把婚事办了……”
欢声笑语中，时间来到了九点钟。
汪敬旻掏出怀表看了一眼，对吴景荣说道：“吴副站长，时间也不早了，我看今天就到这吧，咱们有机会再聚！”
“好！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不过，咱们两家的筵席，以后恐怕是停不下来了。”吴景荣大笑着说道。
酒足饭饱，尽欢而散。
从饭店出来，汪太太上了车，对汪学霐说道：“二宝，童潼怎么还不上车？”
汪学霐说道：“童潼有事和姜队长谈，让咱们先走。”
“深更半夜的，她一会儿怎么回家？”
“娘，您就别操心了，姜队长会送她回来的。”
“哦……二宝，慢一点开车，下着雪呢。”
“知道了。”
轿车车灯亮起，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朝着梅花巷方向驶去。
目送着几辆轿车相继离开，童潼对姜新禹说道：“天气这么冷，我们去喝杯咖啡吧？”
“太晚了，改天吧，有什么事儿，车上说。”姜新禹来到自己轿车旁，准备掏车钥匙打开车门。
不经意间低头看了一眼，雪地里有一行模糊不清的脚印，脚印停在车门附近，然后又延伸向万国饭店。
姜新禹心里一动，掏钥匙的手变成了掏烟，点燃一支香烟，烟雾缭绕中，观察着四周情况。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的车停在最外侧，如果是正常去饭店的客人，这样子的行走路线，等于是兜了一个圈子。
第779章 折射光
“冷死了，开车门啊？”童潼一脸的不高兴，慢吞吞走了过来。
姜新禹想了想，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说道：“走，我们回去！”
“回哪里？”
“万国饭店也有喝咖啡的地方。”
“你刚才不是说……”
“你说的对，这么冷的天儿，喝杯热咖啡确实不错！”
‘“一会一变，说我像榕榕，我看你更像！”
童潼嘴里抱怨着，心里却是很高兴，跟着姜新禹说说笑笑回到了万国饭店。
姜新禹知道，那串脚印的主人，应该还在万国饭店，自己只有回去，才有机会把他找出来！
咖啡厅也在二楼。
“欢迎光临，两位这边请！”女招待躬身一礼，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从咖啡厅门口一直走到桌位旁，女招待的手就没放下过，至始至终面带微笑，做着请的手势。
落座之后，姜新禹对女招待说道：“两杯咖啡，谢谢。”
“好的，请稍等。”女招待退了下去。
等女招待走远，童潼低声说道：“新禹，你觉不觉得，她有点太夸张了？”
姜新禹脱下外套，搭在旁边的椅子上，说道：“哪里夸张？”
“就是那样……用得着嘛，我都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女王！”童潼连说带比划，模仿女招待请的手势。
“肯定是饭店要求的，你感觉自己像一个女王，他们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懂了吧？”
“有什么好？我觉得浑身不自在！”
“在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会很享受这种感觉。”
“你呢？你也很享受？”
“我……还好。”
“哼，享乐主义！”
咖啡很快端上来，童潼往杯子里放了两块方糖，拿起银匙慢慢搅着，说道：“新禹，我要是永远不理你，你是不是也不会主动理我？”
等了半天，没有任何回应。
童潼抬头一看，姜新禹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
她心里犹如小鹿乱撞，脸上还故作矜持，佯嗔道：“瞎看什么呢，我脸上又没长花！”
刚说完这句话，童潼就泄气了，因为她发现，姜新禹并不是在看自己，而是在专注的凝神倾听。
“新禹，你……”
“嘘！”
咖啡厅虽然人很多，但是环境非常安静，有客人进来时，脚步声都听得见。
其中一个走路特别轻的人，引起了姜新禹的注意。
这种明显的刻意掩饰，只有心里有鬼的人，才会下意识的放轻脚步。
姜新禹不能回头看，他担心会惊走对方，只能通过脚步声，判断这个人坐在哪里。
姜新禹又听了一会，说道：“童潼，我身后十一点半方向，是什么人？别惊动他，看他的时候，表情自然一点，明白我的意思吗？”
“怎么了？”童潼倒是听话，并没有肆无忌惮的起身找人。
“有人在监视我，他就在咖啡厅里！”
“啊……”
“你听我说，别慌，面带微笑，把咖啡端起来，喝一口，对，就这样……看到了吗？”
“……十一点半方向在哪？”
姜新禹为之气结，嘱咐了半天，白费劲了。
目光一瞥，看见童潼放在桌上的挎包，姜新禹眼睛一亮，说道：“包里有镜子吗？”
随身携带一面小镜子，可以随时随地补妆，这是太太小姐们出门必备的小零碎，在如今是一件很时髦的事。
童潼说道：“有，你要干嘛？”
姜新禹伸手拿过挎包，打开拉锁，往包里看了一下，说道：“镜子在哪呢？”
“在夹层里。”童潼说道。
夹层里果然放着一面小镜子，把镜子拿出来的同时，带出了一张照片，那是姜新禹和童潼的合影。
自己居然和童潼拍了一张合影？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姜新禹来不及细看，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那个监视自己的人，而不是纠结这种小事！
小镜子对着身后十一点半方向，姜新禹即使不用回身，也能看到监视自己的那个人。
在他身后七八米远的一张桌位，坐在一个头戴深灰色礼帽的人，这个人举着一张报纸，眼睛越过报纸上沿，观察着姜新禹的一举一动。
姜新禹目不转睛的盯着镜子，这个人不可能总是举着报纸，只要看见他的脸，就能知道是不是保密局的人。
而且，姜新禹有一种感觉，自己应该是认识这个人。
童潼轻声说道：“看到了吗？”
“看到了。”姜新禹点了点头。
“是哪个？”
“没看到脸，就是那个看报纸的人……别直眉瞪眼的看他！”
“我一直在笑，哪有直眉瞪眼？嗳嗳，新禹，他走了！”
不用童潼提醒，姜新禹在镜子里也看见了，那个人把一张钞票压在杯子下面，然后起身从相反方向离开了咖啡厅。
姜新禹站起身，说道：“童潼，你坐过来。”
“干嘛？”童潼一脸茫然，起身坐到姜新禹的座位。
“像我一样拿着小镜子……左，再偏左一点，好，就这样，别动了……”姜新禹扶着童潼肩膀，帮她摆着造型，从表面上看来，他们像是恋人间的玩笑。
姜新禹走到那个人桌位旁，再看向童潼的方向，开始并没什么不妥，过了一会，忽然一道白光闪过！
姜新禹顿时恍然大悟，这是小镜子的折射光！
他抬头看了一会棚顶，很快搞清楚了原因，为了营造浪漫氛围，咖啡厅棚顶挂着一个五彩霓虹灯球。
咖啡厅毕竟不是舞厅，不需要太刺激感官神经的灯光，霓虹灯球转动的频率非常缓慢。
每隔半分钟，霓虹灯球转到白色那面，然后和小镜子形成折射，刺眼的白光晃了眼，那个人察觉到异常，这才匆匆离去。
万国饭店很大，想要找到一个故意避而不见的人，并不是太容易，也或许他已经走了。
况且，即使找到那个人，姜新禹能说什么，说你为什么监视我？
不，那么做，显得自己太愚蠢！
事情的重点，不是一定要找到监视者，而是找出幕后指使者，以及监视自己的原因！
没有无缘无故的监视，对方监视自己，就一定有监视的理由！
第780章 没人能预测明天
回到座位上，童潼问道：“怎么样？找到那个人了吗？”
姜新禹摇了摇头，反思着自己最近的言行，到底是哪里惹人怀疑……
童潼托着腮，冥思苦想了一会，说道：“肯定是沈之锋派来的人！”
“你怎么知道？”姜新禹说道。
“直觉！”
“………”
“你觉得呢？”
“有可能。”
“新禹，我问你一件事。”
“什么？”
“你觉得，汪大哥和王新蕊结婚的事，是真的吗？”
姜新禹笑了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说道：“这种事轮不到我觉得，只要你情我愿，想结就结。你没听见吗，见过了父母，他们很快就要办喜事了。”
“说的也是，汪大哥对王新蕊是真好，担心她受不了烟味儿，连烟都戒了……”
话虽这么说，童潼心里还是有些想不通，一个共党潜伏人员，怎么会甘心娶一个保密局的女特务呢？
姜新禹目光一闪，说道：“你是说，汪学霖戒烟，是因为王新蕊？”
“对呀。”
“你怎么知道？”
“汪婶娘亲口说的……”
“童潼，我的事，你没对汪学霖说过吧？”
“没有，放心吧，连我爹都不知道，何况是汪大哥。”
“那就好。”
童潼四下看了看，压低嗓音说道：“新禹，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其实，汪大哥也是共党！所以，就算他知道了你的身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也不行！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风险！”
“你不相信他？”
“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这是纪律！况且，居安思危，没人能预测明天……”
“是啊，没人能预测明天……唉，新禹，我要走了。”
姜新禹站起身，伸手去拿外套，说道：“时间也不早了，我送你。”
童潼白了他一眼，说道：“我是说，我要回重庆了！”
“你说有事要告诉我，就是这件事？”姜新禹重新坐下。
童潼点了点头，幽幽的说道：“我回重庆了，你是不是特高兴？”
“怎么会呢。”
“没人缠着你了，还不高兴吗？”
姜新禹不想正面回答，赶忙岔开了话题，说道：“在堰津住的好好的，怎么突然要走？”
童潼一手托腮，一手用叉子捅着赠送的甜点，说道：“我爹说，去年春节我没回去，家里不热闹……今年必须得回去。”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就这几天吧。”
姜新禹端起咖啡，说道：“我以咖啡代酒，祝你一路顺风！”
想起刚才王新蕊以茶代酒，让自己好一通数落，童潼忍不住笑道：“以咖啡代酒不行，临走前，你得请我吃一顿大餐，我要一醉方休！”
姜新禹笑道：“这个要求我满足不了你，不过，可以让美奈请你吃一顿大餐。”
“你呢？”
“明天出差，短时间内回不来。”
“去哪出差？”
“北平。”
“就你一个人吗？”
“对，就我一个人。”
童潼眼珠转了转，说道：“新禹，你去出差，能不能带我一起去？”
“那怎么能行，我是去办正事。”
“你办你的正事，我又不影响你，再说了，我还没去过北平呢……”
“你不是要回重庆吗？”
“晚走几天怕什么，或者从北平直接走也行。”
姜新禹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说道：“那也不行，我这次是重要公务，带你去算怎么回事，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童潼撅着嘴，更加用力的胡乱捅着甜点。
…………
第二天，上午十点钟。
“呜——”
“呜——”
“呜——”
随着刺耳的汽笛长鸣声，一列火车拖着白色水蒸气，缓缓停靠在北平火车站。
出站口车水马龙，姜新禹拎着皮箱走出站台，等活儿的车夫们争先恐后招揽着生意。
“先生，坐车吗？”
“先生，您要去哪？坐我的车又快又稳……”
“先生……”
姜新禹挤出人群，抬腕看了一眼手表，似乎是在等什么人，猛然转回身，目光凌厉的四处巡视。
难道是自己多心了？
自从下了车，姜新禹总感觉有人在跟踪自己，几次反侦察都没有成功。
“西库司胡同。”姜新禹上了街边的一辆黄包车。
车夫拉着车，边跑边说道：“先生，您到西库司胡同哪？”
“胡同口有一家三和旅店吧？”
“有。”
“就到那儿。”
“得咧，您坐稳了，用不了半个钟头，保证把您安全送到！”
“慢一点，不着急。”
“听口音，您是堰津人吧？”
“对！”
“堰津我去过，别的咱不说了，一到秋天，大街小巷全是活蹦乱跳的海鲜，看着都流口水……”
北平车夫巨能说，客人要是搭了话，他能跟你聊到天荒地老，话题还不带重样的。
半个小时之后，黄包车停在三和旅馆门前，姜新禹付了车钱，拎着皮箱迈步走进旅馆。
他不着急，按照时间推算，毛局长乘坐的火车，最快也要今天下午才能到达北平。
“老板，给我开一间房。”姜新禹把证件递过去。
老板登记完毕，递过一把钥匙，说道：“二楼11号房，您上楼走到头就是。”
“好的，电话用一下。”
“您随意。”
姜新禹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等了一会，电话接通，说道：“请问，李处长在吗？”
电话另一端说道：“李处长不在，你是哪位？”
“哦，那这样吧，麻烦你转告一声，我叫姜新禹，住在西库司胡同三和旅馆。”
“您是堰津站的姜队长吧？”
“是我。”
“早就听说您要来，等李处长回来，我立刻转告他。”
“谢谢。”
挂断电话，姜新禹拎这皮箱上楼，走廊尽头就是11号房。
房间面积不大，屋内环境还算干净整洁。
姜新禹挨个房间看了一遍，把皮箱放在柜子里，稍微休息了一会，然后坐起身来到窗前。
窗户正对着大街，视线很开阔，姜新禹漫无目的举目四望。
忽然，一个身影在眼前一闪而过。
这个人虽然换了衣服，但是从身型背影来看，正是在万国饭店监视自己的那个人！
姜新禹心里暗暗称奇，到底是什么人，居然从堰津一路跟到了北平……
第781章 空盒子
临近中午，门外传来敲门声，“笃笃，笃笃！”
姜新禹透过门镜看了看，门外是一名身穿灰色中山装的男子，年龄在三十岁左右，眉宇间透着精明强干。
打开房门，青年说道：“请问，您是姜新禹姜队长吧？”
姜新禹说道：“是我。”
“鄙人姓李，是李希城处长的秘书，李处长让我过来接您。”
“好。”
姜新禹简单收拾一下，锁好房门，跟着李秘书下楼。
旅馆门外停着一辆黑色小轿车，李秘书伸手打开后车门，恭敬的说道：“姜队长，您请。”
姜新禹上了车，李秘书关好车门，快步绕过车头，坐进副驾驶座位，对司机说道：“开车！”
轿车沿着大街，一路往东行驶。
日伪时期，姜新禹经常来北平出差，每次都是住在三和旅馆，他对附近地理环境很熟悉。
姜新禹看了看车窗外，轿车行驶的方向并不是弓弦胡同，于是问道：“李秘书，咱们这是去哪？”
李秘书说道：“东海楼，李处长在那等您。”
十几分钟后，轿车缓缓停在东海楼门前。
沿着楼梯上二楼，来到雅间门前，李秘书伸手敲了两下，然后打开房门，说道：“姜队长，请进。”
雅间里，一名身材略显肥胖，一副庸人相的中年男子站起身，笑吟吟的打量着姜新禹。
“处长，这位就是姜队长。”李秘书在一旁做着引见。
中年男子——保密局司法处处长李希城，微笑着说道：“当年，情报员乌鸦，那可是大名鼎鼎，让日寇汉奸闻风丧胆，今天幸会了！”
姜新禹躬身说道：“李处长，您过奖了，卑职不过是沽名钓誉而已，全仰仗戴局长运筹帷幄，才做出了一点成绩。”
“谦虚是一种美德，难怪戴局长生前提起你，总是赞不绝口！姜队长，请坐！”
“您先请。”
落座之后，李希城对李秘书说道：“你先出去吧。”
“是。”李秘书转身退了出去。
姜新禹说道：“我这次来北平，奉命督查戴局长生前查扣的赃物，还希望李处长多行方便。”
李希城摆了摆手，说道：“俗话说的好，人是铁饭是钢，咱们先吃饭，公事一会再谈。”
十几分钟后，伙计端着托盘走进来，一边把香气四溢的饭菜摆在桌子上，一边吆喝着菜名：“酱爆鸡丁一盘、干炸丸子一碗、焦溜肉片一盘、再来一个杏仁炒豆腐，菜齐了，您二位慢吃慢用！”
李希城介绍着说道：“东海楼是北平最好的鲁菜馆子，尤其是这道酱爆鸡丁，和峨眉的宫保鸡丁堪称双绝！”
姜新禹说道：“想不到，李处长还是一个美食家。”
李希城大笑道：“美食家可不敢当，充其量是贪吃的饕餮！”
说着话，他拿起桌上的酒壶，说道：“听说姜队长酒量不浅，我这个不擅饮酒的人，今天也破破例，陪你喝两杯。”
“多谢李处长。”
“这有什么好谢的……你呀，还是跟我太客气。说心里话，我第一眼看见你，就感觉咱俩特别投缘！”
互相吹捧了一会，姜新禹说道：“李处长，毛局长快到了吧？咱们可别耽误了接站。”
“我打过电话了，火车晚点，六点钟能到北平就不错了。”李希城和姜新禹碰了一下酒杯。
“我不太明白，这么远的路，毛局长干嘛不坐飞机来？”
“自从戴局长不幸罹难，毛局长每次出行，能不坐飞机，就尽量不坐……”
在东拉西扯的闲聊中，这顿饭接近尾声。
从始至终，关于督查赃物的事，李希城连一个字都没提，似乎就是为了请姜新禹吃饭。
“姜队长，我听说，你对古玩字画颇有研究？”
“研究谈不上，就是业余爱好，解解闷儿，打发时间。”
“太谦虚了吧。”
李希城回身拿过公事包，从里面拿出一个银色的金属盒子，轻轻放在桌上，说道：“朋友送的，姜队长帮着看一看，这是个什么物件？”
姜新禹拿起盒子，入手感觉没什么重量，仔细看了一会，说道：“是梳妆盒。”
李希城惊讶的说道：“女人用的梳妆盒？”
姜新禹把盒子翻过来，指着底部的一行小字，说道：“您看，杭州工艺品厂制，民国20年四月……算起来，倒是有些年头了。”
李希城一拍大腿，看上去十分懊恼，说道：“还以为是古董，闹了半天，原来是梳妆盒！你说我一个大男人，要梳妆盒做什么……这样吧，就当是送给弟妹一个见面礼，你收着吧。”
“无功不受禄，这怎么好意思……”
“一只梳妆盒不值几个钱，你要是嫌弃，就当我没说！”
“好吧，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就对了嘛，一只空盒子而已……”
从东海楼出来，站在酒楼门口，李希城想了想，说道：“姜队长，要我说，你别住旅馆了，我在弓弦胡同14号办公，你也搬过来吧。”
“三和旅馆距离弓弦胡同很近，走路最多十分钟，而且，我在那住习惯了。”
“那好吧，我不愿强人所难，随你心意……哦，对了，五点钟，我派车去接你，咱们一起到火车接迎接毛局长。”
“好的。”
…………
回到三和旅馆，姜新禹坐在椅子上想了一会，从公事包里拿出那个梳妆盒，在耳边晃了几下，感觉里面似乎有东西。
梳妆盒是卡簧锁，轻轻一按就开，里面满满当当塞了一团棉布，棉布和盒子之间没有缝隙，难怪拿起来像是空盒子。
姜新禹把棉布拿出来，里三层外三层的棉布中间，赫然裹着一只纯金手镯！
现如今，贵金属几乎是一天一个行情，这只金手镯价值不菲，起码能在北平换一栋四合院！
姜新禹明白了，什么空盒子，什么不值钱的见面礼，李希城根本是在借机贿赂自己！
堂堂国军少将，总部司法处处长，没理由贿赂一个中校，从哪也说不通这件事。
只能有一种合理解释，在处理那批赃物上面，李希城贪赃枉法，他肯定是从中捞了天大的好处！
第782章 老乡
北平火车站。
一辆黑色轿车里，姜新禹和李希城并排坐在车后座。
“李处长，您的见面礼太贵重了，在下实在不敢收，还是原物奉还吧。”姜新禹拿出那只首饰盒，轻轻放在李希城的手里。
李希城看着首饰盒，脸上波澜不惊，淡淡的说道“这么说，姜队长是不打算给我这个面子了？”
姜新禹正色说道“抱歉，李处长，我不想为了一点私利，每天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人各有志，希望您能体谅！”
李希城干笑两声，说道“你想多了，一只空盒子，不至于这么夸张，既然你不想要，那就算了！”
说着话，他把首饰盒放回包里。
“呜——”
“呜——”
“呜——”
伴随着刺耳的汽笛声，一列客运列车由远而近呼啸而至。
过了一会，在数名随从的护卫下，一身便装的毛局长大步流星走出了车站。
李希城赶忙迎上前，说道“局座，您一路上辛苦了。”
毛局长点了点头，环视了一下四周，说道“这里人多眼杂，有话回去说。”
坐进车里，毛局长想了想，对车窗旁的李希城说道“姜新禹来了吗？”
李希城说道“来了。”
“把他叫过来。”
“是。”
姜新禹来到车窗旁，躬身说道“局座……”
毛局长打量了他两眼，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说道“上车。”
“是。”姜新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姜新禹和毛局长在车后座，李希城只好坐在副驾驶座位，他回身问道“局座，我在东海楼订了一个位子，咱们现在就可以过去。”
毛局长摆了摆手，说道“饭在火车上吃过了，我累了，想早一点休息。”
“哦，房间也给您收拾好了……”
“我不住弓弦胡同。”
“啊？那您住哪？”
“灯市口大街50号。”
“50号……宪兵大队的驻地？”
“对。”
“宪兵大队的居住环境……”
“不要说了，我自有打算！”
“是。”
李希城不敢多言，吩咐司机去灯市口大街50号。
毛局长看了看姜新禹，微笑着说道“早就听过你的名字，就是一直没机会见面，这次是乔慕才极力推荐，希望你能把事情办好。”
姜新禹恭声说道“卑职定会全力以赴！”
毛局长点了点头，他忽然用江山话说道“我看过你的档案，我记得，你也江山人吧？”
姜新禹也用江山话说道“是的。”
毛局长笑了笑，说道“刚才听你说的一口堰津话，我还以为自己记错了，说起来，咱们两家离的不算远，要不是痴长你十几岁，都有可能是同学或者发小。”
“与您同乡，卑职深感荣幸。”
“既然是老乡，就像个老乡的样子，放松点，别太紧张。乔慕才是你的老师吧？”
“是的。”
“他跟我说，你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我呢，相信乔慕才推荐的人选不会错，况且，我们还是老乡，这次派你督察那批赃物，就是把你当成了自己人，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
“有什么想法，现在都可以提出来。哦，你不用有任何顾虑，司机是北平人，李处长是湖南人，他们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
姜新禹略一思索，说道“局座，关于马汉三的罪证，还涉及到了北平其他大小官员，卑职有些担心，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把这些人都抓了……”
毛局长一伸手，打断了姜新禹的话头，说道“这次要抓的只是马汉三一个人，其他人嘛，只要他们愿意真心悔过，我都可以既往不咎！”
停顿了一下，他随即又补充着说道“这也是委座的意思！”
见姜新禹有些迟疑，毛局长说道“你真的以为，抓马汉三只是因为他贪赃枉法，以及有谋害戴局长的嫌疑吗？错了！此人野心极大，不仅秘密结党，妄想自成体系，而且还和姓李的暗中勾结，姓李的要是选上总桶，他马汉三就一步登天了！”
姜新禹愤愤不平的说道“委座是当之无愧的民族领秀，李…也来竞选总桶，这也太不知进退了吧！”
“没办法，这个世界上，总有些自以为是的家伙，喜欢拿着鸡蛋去碰石头！”
感慨了几句，毛局长话锋一转，语重心长说道“姜队长，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是，办好督察那批赃物的事！”
姜新禹心里一动，他感觉毛局长这句话似乎别有深意……
他们说的是江山话，李希城虽然近在咫尺，却是一句也听不懂，只能在心里胡乱猜测。
…………
灯市口大街50 号。
宪兵大队驻地。
宪兵1营于昨天中午提前到达，防止马汉三叛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护毛局长，他骨子里不太相信北平方面的人。
在如今的平津两地，可以说是三分天下，战区司令傅将军势力最大，其次是阎长官，南京正府在北平的影响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若是马汉三豁出去了，只需要带着一个排的军队，就能把毛局长一干人等连窝端！
稍事休息了一会，毛局长连夜开会布置抓捕任务。
“明天晚上六点钟，我约马汉三在对面的同和茶楼见面，李希城，你带人埋伏在茶楼四周，只要他一进来，立刻动手抓人！”
李希城说道“马汉三最近闭门谢客，就连剿总的联席会议都请假不参加，你忽然出现在北平，然后约他见面，如果没有合理的说法，他肯定怀疑……”
毛局长微微一笑，信心满满的说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以委座手谕的名义，他一定会来！”
李希城还是有些不放心，他手下才十几个人，如果马汉三带的人多，到底谁抓谁那还不一定呢。
想到这，他近前一步说道“局座，我们人单势孤，最好调宪兵1营协助抓捕。”
毛局长摇了摇头，背着手在屋子里走了几步，说道“把宪兵1营调来，只是以防万一，如果真的用他们抓人，势必会惊动剿总，委座不希望把动静搞的太大！”
话虽这么说，毛局长也觉得事情不太稳妥，这次要是让马汉三跑了，他在北平朋友众多，再想抓他比可没那么容易了。
姜新禹思索了一会，感觉这是自己表现的机会，说道“局座，我倒是有个不成熟的想法，或许可以作为补充计划。”
毛局长精神为之一振，赶忙说道“说说看。”
姜新禹说道“马汉三即使带的人多，他也不敢公然对抗抓捕，一定是逃跑为主，如果李处长在明处，我在暗处，双管齐下……”
。
第783章 淡淡的香水味
回到三和旅馆，已经是夜里十点多钟，小伙计披着厚厚的棉衣，靠在椅子上打盹。
姜新禹径直上楼，掏出钥匙打开房门，伸手去摸门旁的灯绳，他忽然停住了手。
房间里有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姜新禹从来不用任何香水，毫无疑问，有人进来过，或者这个人还在房间内！
姜新禹不敢开灯，灯光一亮，自己就成了不用瞄准的靶子，假如这个人有枪的话！
一个黑影从门后闪出来，蹑足潜踪放低身体，悄悄绕到姜新禹身后，毫无预兆的扑了上去。
姜新禹早有防范，猛然回转身，伸手去抓对方的胳膊，打算把这个人摔在地上。
房间内漆黑一片，看的也不是很准，伸手一抓过去，立刻感觉到不对劲，这是一个女人！
这种时候，姜新禹也来不及细想，管你是男是女，先摔个半死再说！
“停手停手，是我！”童潼在黑暗中大呼小叫的喊道。
姜新禹招式用老，已经收不回来了，听到是童潼的声音，只能顺势一个侧身翻，抱着她滚在地板上。
“哎呦……”
即便是这样，童潼还是忍不住大声呼痛。
姜新禹站起身，伸手打开灯，屋子里顿时一片明亮。
“疼死我了，你也不问问清楚，上来就打啊……快拉我一把！”童潼坐在地板上，把手伸给姜新禹。
姜新禹没理她，拉开椅子坐下，说道：“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来的，我就怎么来的。”童潼慢吞吞的自己站起来。
“本事见长啊，跟了我一路，愣是没发现你！”姜新禹心想，闹了半天，跟踪自己的原来是童潼。
童潼理直气壮的说道：“我可没跟踪你，我刚下车……”
“笃笃！笃笃！”
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小伙计手里拎着炉钩子，边敲门边说道：“姜先生，请开一下门！”
姜新禹打开房门，看了看小伙计，说道：“怎么了？”
“您没事吧？”
“没事。”
“我听见你屋里有人打架，是不是进去贼了……”小伙计探头探脑的向里面张望。
童潼在第一时间躲进了卧室，小伙计在门口看不到。
嘱咐姜新禹关好门窗，小伙计这才转身下楼。
关好了房门，姜新禹敲了敲卧室门，说道：“出来吧！”
房门一响，童潼揉着肩膀，从卧室里出来，皱着眉说道：“下手这么重，疼死我了……”
姜新禹面沉似水，冷冷的说道：“你就偷着乐吧，幸亏是地板，这要是水泥地，比现在伤的还重！”
童潼自知理亏，柔声软语的说道：“新禹，你别生气了，我就是想和你开个玩笑。”
姜新禹看了看她，童潼立刻做出一副乖巧的样子。
“童潼，我警告你，千万别开这种玩笑，我刚才要是开了枪，你觉得还是玩笑吗？”
“我错了。”
“真拿你没办法！”
姜新禹站起身，在行李箱里翻了一会，找出一瓶跌打酒，说道：“这个会用吧？哪疼擦哪！”
“肩膀疼。”
“那就擦肩膀，小纽扣来了吗？让她帮你。”
“她没来，我自己来的。”
姜新禹是学医出身，他知道病不讳医的道理，如果不及时治疗，等到明天早上，童潼的胳膊就会疼的抬不起来。
“外套脱了，袖子挽起来！”姜新禹拿过一个空茶碗，把药酒倒进碗里。
童潼挽起袖子，露出雪白的胳膊，她倒是表现的大大方方，没有丝毫忸怩之态。
把点燃的火柴扔进药酒，碗里立刻升腾起蓝色火焰，姜新禹用手快速沾着燃烧的药酒……
“你是说，你刚到北平？”姜新禹一边上药酒一边问道。
“对呀，你坐早上的火车，我坐下午的火车。”
“你知道我住在这？”
“临来之前，我去了你家，美奈说，以前你每次来北平，都住在西库司胡同的三和旅馆。”
“所以，你就跟来了？”
“嘻嘻，我聪明吧？”
“你是怎么进来的？”
“这种烂门锁，我十几岁的时候就能打开。”
对这一点，姜新禹倒是相信，童万奇的女儿，会撬锁也不足为奇。
擦完了药酒，姜新禹说道：“好了，把衣服穿上吧，小心着凉！”
童潼穿上外套，忽然想起了什么，瞟了姜新禹一眼，嘟囔着说道：“你刚才抓疼我了……”
姜新禹愣了一瞬，随即明白过来，掩饰着干咳了两声，把药酒放回行李箱，说道：“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童潼说道：“不用送，我自己能走。”
姜新禹看了她一眼，伸手从衣帽挂摘下外套，说道：“这么晚了，你一个姑娘家，万一要是出点什么事，我的罪过可大了！”
“知道为啥不用你送吗？因为，我就住你隔壁！”童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两个人站的很近，姜新禹心里一动，除了药酒味，童潼身上并没有那股淡淡的香水味。
姜新禹凑过去闻了闻，惹得童潼羞红了脸，伸手推了他一把，佯嗔着说道：“干嘛呢你！”
“童潼，你今天用香水了吗？”姜新禹问道。
“没有啊，你问这个干嘛？”
“真没用过？”
“美奈跟我说，年龄大的女人才用香水，像本小姐这样天生丽质，根本不需要，我都好久没用香水了。”
姜新禹明白了，有人在童潼之前进来过，时间绝不会超过十分钟，要不然香味也早就散尽了。
上二楼只有一处楼梯，按说，这个人若是离开，按时间推算，自己应该能遇见他。
事实上，自己从下车到旅馆，连一个人也没遇到过，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童潼在一旁问道。
姜新禹说道：“在你之前，有人进来过。”
“你怎么知道？”
“香水味，你闻到没有？”
经姜新禹提醒，童潼提鼻子闻了闻，说道：“嗯，还真是有一股香水味，难道……进来的是女人？”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有可能，不过，也不能排除男人。”
“会是什么人呢？”
“如果我猜的不错，就是在万国饭店监视我的那个人！”
童潼惊讶的说道：“从堰津跟到北平？”
“很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新禹，明天你有时间吗？”
“没有。”
“后天呢？”
“你有什么事？”
“陪我到处逛一逛呗，我自己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看着童潼乞求的眼神，姜新禹不忍心拒绝，说道：“这样吧，后天下午要是没什么事，我陪你出去走一走。”
“那就这么说定了！”童潼兴冲冲的走了出去。
听到隔壁开门关门的声音，姜新禹无奈的摇了摇头。
彻底检查了一遍电灯开关，并没有发现窃听器之类的东西……
第784章 脱身
同缘茶楼同样位于灯市口大街，距离宪兵大队驻地不过五十米远，选择在这里诱捕马汉三，万一发生交火，宪兵1营能够及时赶来增援。
傍晚五点五十分，毛局长迈步走进茶楼，他不会有任何危险，只要马汉三出现，就会立刻遭到逮捕！
几分钟后，两辆轿车一先一后开过来，轿车并没有熄火，缓缓停在同缘茶楼马路对面。
远处一辆轿车里，李希城的手下说道：“处长，现在抓吗？”
李希城观察了一会，除了两名警卫下车四处巡视，马汉三并没有露面，说道：“再等等，钓大鱼要有耐心，明白吗？”
“明白！”
“看见姜队长了吗？”
“他上午过来一趟，然后就没看见人影。”
“确定他是一个人来的北平？”
“确定！”
“哼，一个人就想抓马汉三，年青人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在李希城看来，姜新禹退回首饰盒，这就是不识时务！
一个小小的中校，拿鸡毛当令箭，还真把督察当回事了！
现在是晚上六点钟，北方冬季昼短夜长，这个时候，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马汉三抬腕看了一眼手表，正准备要下车，秘书刘玉珠说道：“您先等等，我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劲呢？”
马汉三停住了开车门的手，四处看了一会，说道：“怎么了？”
刘玉珠说道：“毛局长约您见面，怎么看不到警卫？我记得，戴…来北平的时候，只要是去公共场所，都会安排机动警卫人员在附近巡视。”
马汉三哈哈一笑，说道：“你是不了解毛局长的为人，他这个人啊，一生小心谨慎，就算安排了警卫，根本不会放在明面上！”
说着话，马汉三开门下车，刘玉珠随后跟了下来，他还是不太放心，想再劝两句。
“别动！”
“不许动！”
埋伏在四周的特务，在得到李希城的暗号后，呼啦一下冲了出来，把马汉三团团围住。
马汉三的警卫刚要掏枪，李希城从暗影里走出来，喝道：“总部指示，马汉三到南京接受询问，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马汉三的警卫面面相觑，李希城经常去北平站，他们都知道，这是总部的司法处长。
听李希城这么一说，再看看周围的阵势，警卫们慢慢把掏枪的手都放下来。
马汉三瞪着李希城，说道：“李处长，这是什么意思？”
李希城冷冷的说道：“到了南京，会有人告诉你！”
“我要见毛局长！”
“你会见到毛局长，但是，不是现在！”
说完这句话，李希城一挥手，两名特务不容分说，把马汉三塞进轿车里。
抓捕行动进行的如此顺利，李希城心里很是得意，能够亲手逮捕马汉三，这可是大功一件！
其实，马汉三并非毫无警觉，凡是心里有鬼的人，神经就会格外敏感。
只不过，毛局长亲自召见，再加上有委座手谕，双重施压之下，无论如何也没理由推脱不来。
现在这么一看，马汉三心里全明白了，这分明是一个圈套，毛局长是要抓自己！
两名特务一左一右把他夹在中间，李希城坐在副驾驶座位，对司机说道：“开车！”
轿车加大油门，一溜烟驶离灯市口大街。
天寒地冻，街上行人稀少，抓捕行动只有短短一分钟时间，几乎做到了神不知鬼不觉！
即使有人看到这一幕，也会只当是便衣警察执行公务，这种事经常发生，没人会想到被抓的人居然是马汉三！
“你们要带我去哪？”马汉三面色平静，并没有表现出太过慌乱。
李希城说道：“炮局监狱！”
马汉三默然良久，长长叹了口气，说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自古都是如此！李处长，我今天的下场，也许就是你明日的写照！”
李希城心里一惊，掩饰着说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说些危言耸听的话，好好想一想自己的问题吧！”
马汉三冷笑道：“我什么问题？无非是站错了队，没有跟着浙江帮走！虽然戴局长西去，但是有老头子撑腰，要说在保密局内部，无论是郑介民的广东帮，还是唐纵的湖南帮，都斗不过浙江帮！哦，我忘了，你也是湖南人。”
李希城没搭话，他其实很赞成马汉三说的话。
保密局的要害部门，一直被浙江帮把持，包括总部以及各地省站，高层大部分都是浙江人。
两任局长都是来自江山，浙江帮中以江山人最吃香，他们也确实非常抱团，相互间经常用晦涩难懂的江山方言交谈。
昨天在接毛局长的路上，毛局长和姜新禹始终说着江山话，明显是对别人有所防范，这让李希城心里很不安。
随车看押的特务也是湖南人，都是李希城的亲信，他们对马汉三的话也很赞同，不知不觉中听的入了神。
马汉三看了看车窗外，他心里很清楚，自己能不能脱身，就看这一遭了！
“所以啊，我这个没靠山的北方人，更完犊子了，他们不整我整谁？哦，对了，李处长，听我一句劝，你也得收敛点。”马汉三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分散车里人的注意力。
李希城淡淡的说道：“我为党国恪尽职守，收敛什么？”
马汉三冷笑道：“你的那点事，瞒得过别人，还能瞒得了我吗？”
李希城脸色变了，厉声说道：“马汉三，你自己落了难，就想拉一个垫背的，分明是血口喷人！”
“唉，好，我血口喷人！反正到时候上了军事法庭，我是有一说一，没义务替别人隐瞒！”
“无凭无据，法庭会相信你的信口雌黄？别做梦了！”
“那就看吧，我要是平安无事，大家都平安无事！”
其实，马汉三吓唬李希城，并没有确实证据，他也只是猜测，处理赃物这种肥差，谁能忍住不大捞特捞一把？
前方十几米远是一个夜市，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司机放缓车速，不停的按着车喇叭。
在经过一处书报摊时，马汉三拼尽全身力气，忽然朝特务撞了过去！
猝不及防之下，特务撞开车门摔出车外，马汉三也随之跳下车。
“胜子，拦住他们！”马汉三大喊了一声，迅速钻进人群。
胜子是保密局的线人，跟随马汉三也有几年了，平时经营这个书报摊子，暗中打探街面上的各种消息。
虽然不清楚状况，但是马汉三的话，胜子是绝对的服从。
他猛然把报摊一掀，书报加上木板劈头盖脸朝特务砸去。
只用了十几秒钟，特务就制服了胜子，就是耽误了这十几秒，再想去找马汉三的时候，早已经踪迹不见！
第785章 重要情报
灯市口大街，宪兵大队驻地。
“铃铃铃！”
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
毛局长心情非常好，本以为会费一番周折，没想到抓捕行动如此顺利，他拿起电话说道：“喂？哦，是希城啊，人送去了吗？”
“局座，我有负您的信任……”
“怎么了？”
“马汉三……他半路上跑了！”
“什么？马汉三跑了？”
“是。”
“十几个拿着枪的特工，连一个手无寸铁的人都看不住？李希城，你是干什么吃的！”
电话另一端，李希城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小心翼翼的说道：“局座，您听我解释……”
毛局长厉声说道：“解释什么？马上回来见我！”
挂断了电话，毛局长恨恨的捶了一下桌子，自言自语的说道：“这个李希城，坏了我的大事！”
他略一思索，立刻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
“喂，宪兵1营吗？我是毛**，让齐营长接电话。”
“齐营长不在。”
“他去哪了？”
“不太清楚……”
毛局长很郁闷，这件事不怪齐营长，按照预先计划，如果一切顺利，就不需要宪兵1营参与进来。
既然马汉三已经被捕，齐营长自然不必随时待命。
齐营长不在，想要调动宪兵1营，连北平警备司令部都没有这个权力，只能通过南京方面。
毛局长有些犯难，如果给南京打电话，马汉三逃走一事，弄不好都有可能惊动委座。
到底能不能抓到人，现在还没有最后定论，自己若是沉不住气，难免会让人看轻。
要不然，通知当地警察局？感觉似乎也没什么用。
抗战结束之后，马汉三担任过北平行辕肃奸委员会主任、保密局北平站站长，现在还多了一个公开身份——北平民正局局长。
可以说，在这个城市里，马汉三的人脉之广，不能用一般思维来考虑问题。
“笃笃！”
屋外响起敲门声。
“进来！”毛局长没好气的说道。
李希城推门而入，一脸沮丧的垂手肃立。
毛局长看了看他，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李希城啊，李希城，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人都抓了，居然还能让他跑了！”
“卑职失职，愿意接受处分！”李希城躬身说道。
“处分你有什么用？你马上汇合警察局，全城戒严，在天亮之前，必须把人给我找到！”
“局座，我觉得，即使全城戒严，也不见得能找到马汉三，他肯定是躲起来了……”
“那就这么干瞪眼等着？”
“当务之急，应该通知警备司令部，所有和马汉三关系密切的军官，把他们都控制起来，以防不测！”
毛局长惊出一身冷汗，自己光顾着抓人，把最重要的事忽略了！
如果因为保密局办事不力，从而引发叛乱，那可真是捅了大篓子！
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办，桌上的电话骤然响起，“铃铃铃铃铃！”
“喂，是我。什么？你再说一遍……好好好，你等在那，我马上派人过去！”毛局长放下电话，脸上洋溢着喜气。
“局座……”
“你马上带人，赶往炮局监狱！”
“去那做什么？”
“姜新禹抓了马汉三，正在炮局监狱办理收押手续，你再去核实一下情况。”
“您不是开玩笑吧？”
“我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吗？这个姜新禹，嗯，不错……”
…………
半小时前。
借着黑夜的掩护，加上李希城的手下都不是本地人，根本搞不清东南西北，马汉三因此幸运的甩掉了追兵。
此刻，他正躲在角落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心里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悄无声息中，一支枪管顶在他的头上，身后的姜新禹低声喝道：“马汉三，你被捕了！”
马汉三身体顿时僵住，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感觉手腕上一凉，被对方迅速上了手铐。
虽然补充计划没用上，但是姜新禹并未放弃，一路尾随马汉三的车辆，他总感觉抓捕行动太顺利了。
果然，在夜市出了状况，李希城的手下被胜子迟滞，姜新禹则是一点没耽搁，不远不近尾随在马汉三身后。
在枪口威逼下，马汉三被推进车里，姜新禹随即上了车，把手铐另一端拷在轿车内把手上。
马汉三四处看了看，没发现有其他人，忍不住问道：“就你一个人？”
姜新禹把枪收起来，一边发动轿车一边说道：“是啊，要不然也没必要给你上手铐。”
马汉三打量着姜新禹，感觉这个人很面生，说道：“你是李希城的人？”
“不是。”
“那你是……”
“堰津站姜新禹。”
“堰津站的行动队长？”
“没错！”
马汉三眼珠乱转，他感觉自己还有一线生机，说道：“原来是姜队长，久仰大名。”
“您客气。”姜新禹淡淡的说道。
“姜队长，你能抓到我，应该不在毛局长的计划之中吧？”
“说这个还有必要吗？”
“当然有必要！”
“哦？那您说说看，有什么必要？”
马汉三说道：“如果姜队长愿意网开一面，你想要多少钱，只要说出一个数字来，我保证绝无二话！”
姜新禹笑了笑，看了马汉三一眼，说道：“马站长，您这是往沟里带我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家里，包括你在地安门那套私宅，全都在保密局的监视下，请问，你连家都回不去了，打算怎么把钱交给我？”
“这……”
“就算你能找朋友拆借，说实话，我也不敢收，万一将来要是出了事，我也跟着倒了大霉！”
“姜队长放宽心，我以人格起誓，就算被抓了，也绝不会出卖帮助过自己的人！”
“还是算了吧，在下生性胆小，这样的钱，我拿了烫手。”
马汉三想了想，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这么想也对，换成是我，我也不敢这么做……姜队长，看在同袍一场的份上，能不能帮忙转告我太太，就说我出差了，免得她惦念。”
见姜新禹默不作声，马汉三说道：“如果你愿意帮忙，我可以送给你一个重要情报，这份情报，或许能让你有机会飞黄腾达！”
“是吗？说来听听。”姜新禹漫不经心的说道。
即使是在行驶的车里，马汉三依然压低嗓音说道：“根据我掌握的情报，总司令身边有共党潜伏人员，本月中旬，这个人将会赶赴堰津和共党代表接头！”
姜新禹放缓了车速，说道：“怎么能确认是司令身边的人？”
“我们截获的电台信号，就是从司令部驻地发出来，这个人能堂而皇之的接触到司令部电台，肯定是重要人物！”马汉三笃定的说道。
第786章 困惑
“没查到这个人的身份？”
“暂时还没有。”
“他们在哪接头？”
“在四面钟附近……”
马汉三话说一半，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是在吊姜新禹的胃口。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马站长，这么重要的情报，北平站的知情者一定不少吧？即使你不说，毛局长也很快就会知道，我又何必为了这种不是秘密的秘密，担着风险替你通风报信呢？”
马汉三赶忙说道：“知情者确实是有几个，不过，他们只知道一点皮毛……”
姜新禹说道：“对不起，我没兴趣！”
既然知道有自己人潜伏在剿总，找机会把这件事告诉刘德礼，通过上级让那名情报员防范就行了，没必要冒这个风险。
轿车缓缓停在炮局监狱大门外，马汉三心里十分焦急，他希望妻子尽快得到自己被捕的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李设法营救。
姜新禹把车熄了火，先去监狱门岗说明来意，然后打电话通知了毛局长，做完这一切，再次回到车里。
马汉三说道：“姜队长，我听说，弓弦胡同14号的案子，总部指派了专人督察，这个人不会就是你吧？”
姜新禹是堰津站的人，他突然出现在北平，肯定是带着任务来的，马汉三稍微动动脑子，很快就想到了这一点。
“没错。看来马站长的消息还是很灵通。”姜新禹也没隐瞒。
马汉三眼睛一亮，故作关切的说道：“李希城老奸巨猾，姜队长可要小心一点啊。”
“我奉命督察，秉公办事，其他的没什么要紧。”
“那不一样啊，督察督察，监督检查，只有查出问题来，才显得你是在认真办案！”
“多谢马站长指教。”
马汉三低声说道：“李希城有一个秘密仓库，姜队长想不想知道在哪？”
他急于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能用的办法试一试总是好的。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如果李希城涉及不法行为，马站长既然知道了，为什么坐视不管？？”
“我不想四处树敌，看见了就当没看见。不过，这件事对你的意义重大……”
正说着话，监狱长亲自带人迎出来，把姜新禹接进接待室。
办完了例行的收押手续，监狱长吩咐道：“来人，把犯人收监！”
姜新禹说道：“监狱长，毛局长要最后核实一下情况，再耽误你几分钟。”
“哦，好的好的。敢问，是毛局长亲自来吗？”
“不，是保密局司法处李处长。”
“李希城处长？”
“对。”
“……姜队长，在下处理一点公务，失陪一会。”
“你请便。”
听说来的是少将处长李希城，监狱长可不敢怠慢，他找了个借口出去，命令手下赶紧收拾打扫，把看着碍眼的物件一律挪走。
接待室内，只剩下姜新禹和马汉三。
“姜队长，你只要愿意帮忙，我就把仓库的位置告诉你！”
“弓弦胡同西行一百米，丰瑞泰米行。”
“你怎么知道？”
“我有我的消息来源。”
没事的时候，姜新禹也没闲着，暗中跟踪调查过，发现每天上午十点钟左右，李秘书就会去一趟丰瑞泰米行。
所以，马汉三提起这个话题，姜新禹立刻联想到，丰瑞泰米行有可能就是李希城的秘密仓库！
马汉三很泄气，事到如今只能赌一赌了，他把心一横，说道：“姜队长，你不用答应我，凭良心办事就行！”
姜新禹沉吟不语，既没答应也没拒绝。
马汉三只当这是默认了，他现在也别无选择，没有其他人可托付，姜新禹是唯一的希望。
“本月15日下午三点钟，在新美……”
马汉三话说一半，接待室房门一响，在监狱长的陪同下，李希城迈步走了进来。
姜新禹站起身，恭声说道：“李处长。”
李希城面沉似水，来到马汉三近前，冷笑道：“马站长好手段啊，一没留神，差点被你害死！”
然后回头对监狱长说道：“他的情况特殊，从现在开始，没有毛局长的手谕，任何人不得探视！”
监狱长想了一下，小心翼翼的说道：“那、他的家人呢？”
李希城加重着语气：“我说的是任何人！”
“卑职明白！”监狱长对门外一招手，两名狱警走进来，把马汉三带了出去。
临出门前，马汉三看了一眼姜新禹，目光里满是恳求之色。
…………
姜新禹去了一趟宪兵大队，当面向毛局长汇报事情经过，回到三和旅馆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二楼走廊静谧无声，姜新禹放慢了脚步，他又闻到了香水味，味道比在房间那次还要明显。
这就是说明，这个人刚刚还在走廊里！
事情很清楚了，这个人十有八九也是旅馆住客，姜新禹每天早出晚归，根本没机会见到他。
让姜新禹感到困惑的是，如果对方是熟人，同住在一家旅馆里，他就不怕和自己意外相遇吗？
回到房间，伸手打开电灯，只见童潼像猫一样蜷缩在沙发上，茶几上扔着一截铁丝。
听到门响，童潼一跃而起，手上多一把水果刀，看见进来的是姜新禹，神经立刻松弛下来。
“你怎么睡这了？”姜新禹问道。
童潼把水果刀放下，哈欠连天的说道：“等你回来，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拿刀做什么？”
“监视你的那个人，他要是还敢来，我正好捎带手把他抓了！”
看着童潼跃跃欲试的样子，姜新禹慢慢坐下来，说道：“那个人是受过专门训练的特工，你不是他的对手。”
“小瞧人！”童潼不满的说道。
“这件事你别跟着掺和了，我有办法对付他！”
“什么办法？”童潼好奇的问道。
面对这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姜新禹只好岔开话题，说道：“怎么样，胳膊还疼吗？”
“上午的时候有点疼，现在好多了。”
“很晚了，回去歇着吧。”
“别忘了，明天下午陪我逛街！”
“知道了。”
童潼起身往外走，姜新禹跟了出去。
“你去哪？”
“到楼下打个电话……”
()
第787章 惊马
弓弦胡同14号。
这里属于保密局的私产，三进的大宅子，东西两间跨院，赏月亭、后花园、蜿蜒四处的回廊，样样不缺。
此刻，挂着“督察专员”门牌的房间内，李秘书把一本蓝皮册子放在办公桌上，说道：“姜专员，这是查扣的赃物明细，您看一下。”
姜新禹拿起来随手翻了几页，问道：“放置处在哪？”
“在西跨院。”
“走，去看看！”
“您跟我来。”
从办公室出来，沿着回廊向西走，再穿过一道月亮门，来到了西跨院。
西跨院也有好几间房，院子里铺着青石板，一砖一瓦，楼台亭榭，无不透着奢华气派。
厢房窗户加装了铁栏杆，就连门都换成了铸铁门，李秘书掏出钥匙打开锁头，说道：“姜专员，请进。”
厢房通风设施齐全，屋子里的空气十分的干燥，李秘书介绍着说道：“因为查扣的赃物太多，没有合适的地方存放，所以戴局长把这里改成了临时库房。”
屋子里摆放着十几个一人多高的铁柜，柜门上贴着标签，标注着赃物的出处，都是被查处官员的名字。
“高文正，原北平稽查处副处长……”姜新禹嘴里念叨着，伸手打开了柜门。
柜子里码放着大量的银元、金条，以及各种古玩字画，琳琅满目，看着让人眼花缭乱。
李秘书在一旁说道：“高文正的案子已经判了，目前正在南京老虎桥监狱服刑。”
“判了多少年？”
“十五年零三个月。”
“便宜他了，以权谋私，知法犯法，这种人枪毙也不为过！”
“姜专员，您需要核对一下吗？”
“哦，一会我还有点事，改天吧。”
姜新禹知道，核对了也没用，能给自己看的账目，肯定是没有任何问题。
刚才查看赃物明细登记册时，他发现了一个问题，从纸张的新旧程度来看，竟然完全看不到时间的痕迹！
按说都过去一年多了，起码也会有一点不同，这种情况只能有一种合理解释，这本登记册是伪造的！
从弓弦胡同14号出来，姜新禹沿街停停走走，来到了那家丰瑞泰米行。
米行经营种类很全，除了大米白面，各种五谷杂粮都有，柜台后面是一扇门，门上写着“库房”两个大字。
“先生，您需要点什么？”老板殷勤的打着招呼。
“随便看看。”姜新禹在米行转了一圈，然后走了出去。
他刚走没几分钟，李秘书随后进了米行。
“呦，李秘书，您来了。”
“里边说话！”
老板嘱咐伙计看好店铺，然后把李秘书让进库房里。
说是库房，中间还隔着一间屋子，靠墙放着一张木板床，平时伙计住在这里。
李秘书低声说道：“刚才那个人都问了你什么？”
老板愣了一瞬，立刻想了起来，说道：“哪个？哦，你是说那个穿西装的人？”
“对。”
“没问什么……李秘书，他是什么人？”
“督察专员。”
“督察专员……管啥的？”
“专门负责监督李处长！”
老板吓了一跳，惊讶的说道：“这么大的官……他来我这干嘛？”
李秘书思索了一会，自言自语的说道：“肯定是察觉到了什么，要不然不会无缘无故到米行来，看起来，这些东西得换个地方了……”
老板也是湖南人，跟李希城是发小同乡，多多少少还沾点亲戚，有了这么一层关系，两人最近走动频繁。
李希城在北平人生地不熟，他贪污的那些东西，无处存放，又不敢留在身边，所以都藏在丰瑞泰米行！
…………
前门大街。
“新禹，咱们这是要去哪？”
“你不是要瞧热闹吗？我带你去逛北平最热闹的地方。”
“哪里？”
“天桥！没听人说嘛，到了天桥，就等于逛遍了北平！”
“真的假的？”
“我骗你干嘛。”
姜新禹不用回头就知道，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那个暗中监视自己的人，一定也藏身其中！
昨天晚上，姜新禹以打私密电话为由，支开了旅馆的小伙计，偷偷查看客人入住登记薄。
登记薄上显示，在自己入住的同一天，一个名叫何元伟的人，也住进了三和旅馆。
名字很陌生，姜新禹心里猜测，有可能是伪造的证件……
一到天桥，童潼眼睛都不够用了，一会去看摔跤，一会又去听相声，兴奋的眉开眼笑。
“新禹，快来快来，这边！”童潼垫着脚尖，朝人群里张望。
“各位太太小姐老少爷们儿，大家今天是来着了，各位上眼！”
表演戏法的汉子倒转一把短剑，顺着喉咙插进去。
“好！再来一个！”童潼拍着巴掌带头喝彩。
人群忽然骚动起来，一个粗犷的声音大叫道：“让开让开，马惊了！”
话音未落，一匹高头大马飞奔而来，街上顿时乱了套，人们纷纷闪退两旁躲避惊马。
见姜新禹还站在街上，童潼急的直跳脚，喊道：“新禹，快躲开！”
姜新禹巍然不动，在童潼的惊叫中，看准时机一把扯住马的缰绳，飞身跃上马背！
“吁！”
姜新禹夹紧双腿，用力勒着缰绳，总算是控制住了惊马。
他骑在马背上，站的高望的远，视野开阔，眼睛在人群中快速巡视一遍。
众生百态，吃惊、恐惧、欢喜，这种情况下，没有人能保持冷静！
只有站在书报摊前的一名男子除外，他手里拿着报纸，脸色波澜不惊，看不出一点慌乱的样子。
没错，就是他！
姜新禹在心里对自己说。
“先生，谢谢您了，这要是撞坏了别人的东西，我赔都赔不起！”马主人追了上来，不停的给姜新禹鞠躬。
姜新禹跳下马，把缰绳交给马主人，说道：“小心点，撞坏东西还好说，伤了人就麻烦了！”
马主人连声说道：“对对对，您说的对。”
童潼急忙忙跑过来，把姜新禹拽到一旁，跺着脚说道：“你吓死我了！”
找到了监视自己的人，姜新禹心情很好，微笑着说道：“怕什么，最多也就是摔一下，没事！”
第788章 最大的靠山
入夜。
丰瑞泰米行后门，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李秘书和米行老板搬出几个纸箱，小心翼翼放进轿车后备厢，有两个实在放不进去，只能塞进车里。
十几分钟后，李秘书上了车，车灯亮起，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
两天后。
保密局北平站。
站长室。
王普辰垂手侍立，他是北平肃奸委员会副主任兼督察组组长，同样也是浙江江山人。
毛局长翻阅着手里的卷宗，漫不经心的说道：“普辰，戴局长在世的时候，派你担任马汉三的副手，知道是什么用意吗？”
王普辰恭声说道：“知道。监视马汉三言行，不给其扩充势力的机会。”
“可是，马汉三秘密成立建国复兴社，这么大的事情，我居然是从堰津站得到的消息，普辰，你有失察之责啊！”
“卑职请求局长处分！”
王普辰冷汗都下来了，毛局长很少动怒，总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能说出这样的话，就等于是严加斥责。
毛局长看了他一会，终于叹了口气，说道：“同乡同党，我也不忍心处分你，在李**的事情上，你的情报很及时，功过相抵，处分就免了吧！”
“多谢局座！”
“好在亡羊补牢犹未晚矣，抓了马汉三，委座很高兴，所有参与人员，都是有功之臣！”
“局座，上面准备怎么处置马汉三？”
“马上要进行选举，委座的意思是，暂时秘密羁押，等风声过了之后再议。”
其实毛局长早就得到密令，选举过后，就是马汉三的末日！
王普辰犹豫了一会，试探着说道：“局座，北平站现在群龙无首，应该早一点任命站长人选，免得大家心里不踏实。”
毛局长笑道：“是你心里不踏实吧？”
对北平站长一职，王普辰觊觎已久，被毛局长说破了心思，感到多少有些尴尬。
毛局长略一思索，说道：“好了，我本打算临走前宣布站长人选，既然你问到这了，就告诉你吧！新任北平站站长，就是你——王普辰！”
“多谢局座栽培！”王普辰按捺不住喜悦，即使没穿军装，也是双脚一并立正敬礼。
毛局长微笑着说道：“党国栽培，个人表现！普辰，希望你能勇挑重担，把北平站的工作搞上去！”
“卑职一定竭尽全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王普辰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能不能控制住北平的局势，就全靠你了！”
“局座，有件事我正准备向您汇报。”
“说。”
“前段时间，我们得到情报，在剿总高层藏着一名共党潜伏人员！”
毛局长吃了一惊，这可是一件大事，连忙问道：“有这样的事？”
“这个人计划在本月中旬，赶赴堰津和共党代表接头，估计是交换重要情报！”
“时间地点！”
“额……这个暂时还没查到。”
“你先出去吧！”
“是！”
王普辰躬身退了出去，毛局长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说道：“给我接局线，代码043……”
十几分钟后，门外响起敲门声，“笃笃！”
“进来！”
房门一响，姜新禹迈步走了进来。
“哦，是新禹啊，有事吗？”
通过这次抓捕马汉三，对姜新禹的行动能力，毛局长十分的赞赏，况且又是老乡，格外多了一份亲切感。
姜新禹说道：“局座，我刚刚查到一批来历不明的物资，特来向您请示。”
“来历不明？”
“初步怀疑，应该是某些官员私藏的赃物。”
自从上次在车里，毛局长对自己说了那番话，姜新禹多少猜到了其中的深意。
那批赃物数额巨大，每个人都想从中分一杯羹，毛局长也不例外。
碍于身份，他当然不会亲自插手，这种事只能意会不能言传，只好寄希望姜新禹的领悟能力。
现在听姜新禹这么一说，毛局长心知肚明，所谓来历不明的物资，一定和那批赃物有关。
“新禹，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查扣这批物资，交给您来处置！”
“嗯……好，就照你说的办！”
“局座，这件事可能会牵扯到一些人的利益，所以……”
“你放心，如果有人胆敢挟私报复，我决不轻饶！”
“多谢局座！”
两人的对话看似正义凛然，实则就是行贿和庇护之间的关系，你替我敛财，我保你平安无事！
姜新禹的聪明就在于，不把事情挑明，只有这样才能让受贿者放心，心安理得的笑纳这些东西。
这次来北平，姜新禹早就有所计划，自己不能光指着乔慕才，必须在更上层找到靠山，即使将来出了事，起码也能有机会脱身。
自从知道了李希城的秘密，姜新禹很快做出决定，借花献佛，把李希城私扣的赃物，转手送给毛局长！
在保密局的一亩三分地，毛局长无疑是最大的靠山！
…………
傍晚。
燕京大饭店。
姜新禹迈步走进饭店大堂，他身后跟着的两个特务，都是毛局长的从南京带来的亲信。
一名特务把证件递过去，对前台接待说道：“把你们经理叫来！”
听说是保密局的人，经理一路小跑赶了过来。
“请问，长官有什么事？”
“奉命搜捕共党分子，让人把303室打开！”
“好的好的，请跟我来。”
李希城的手下刚从外面吃饭回来，见姜新禹带人搜查303室，他没敢跟过去，赶忙给李希城打电话。
“处长，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电话另一端的李希城问道。
“姜专员突然来了，要搜查303室！”
“什么？”李希城腾然站起身。
因为知道姜新禹起了疑心，他把那批私藏的赃物，刚刚转移到燕京饭店303室。
“处长，怎么办？”
“就他一个人吗？”
“还有两个。”
“北平站的人？”
“是毛局长的人。”
李希城吃了一惊，他本想赶过去和姜新禹好好谈一谈，大不了坐地分赃也行，哪曾想竟然有毛局长的人。
李希城想了想，说道：“你马上回来，千万别让他们看见你！”
“是！”
为了以防万一，李希城在燕京饭店使用了假身份登记，现在看起来，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第789章 女扮男装
傍晚。
三和旅馆11号房。
姜新禹站在窗前，看着街上人来人往，两名警察穿过马路，径直朝旅馆走了过来。
童潼剥了一个橘子，起身递给姜新禹，说道：“很甜的，我刚刚尝过了。”
姜新禹随手接过橘子，掰了一瓣放进嘴里，说道：“童潼，想不想知道谁在监视我？”
童潼眼睛一亮，欣喜的说道：“你查到他了？”
姜新禹点了点头。
“我认识？”
“对！”
“是谁？”
“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会见分晓！”
“又来卖关子！”
正在这时候，走廊里传来嘈杂声，童潼做凝神倾听状，伸出食指示意姜新禹别出声。
在旅馆老板陪同下，警察正在挨个房间敲门，“笃笃！笃笃！”
老板大声说道：“赵先生，麻烦开一下门！”
赵先生打开房门，看了看警察，对老板说道：“什么事！”
老板陪着笑脸说道：“例行检查。”
赵先生抱怨着说道：“好端端的，有什么好查的！”
老板说道：“两位警官说，接到电话举报，有逃犯住在我们这儿，您多担待……”
接下来是例行盘问。
“姓名？”
“赵保昌。”
“哪里人？”
“旅顺。”
“来北平做什么？”
“做些小生意……”
听着门外的对答声，房间内的童潼站起身，准备回自己房间。
姜新禹说道：“还没查到你，再等等。”
童潼穿上新买的毛呢外套，对着镜子左顾右盼，说道：“警察都来了，还是早一点回去吧。”
姜新禹看了她一会，说道：“童潼，你以前可不是这样。”
“我以前啥样？”
“像这种时候，你一定会故意不配合检查，甚至有可能趁机捣乱。”
“我变了是吗？”
“多少有点。”
“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知道你是共党，我不想给你惹麻烦……新禹，这件衣服漂亮吗？”
“……漂亮。”
“唉，我真后悔，那件灰色的也该买下来，重庆可没有这么好的衣服……”
姜新禹忽然意识到，自从知道了自己的身份，童潼确实收敛了不少，虽然惹是生非的毛病时有发生，但是并不完全是她的错。
走廊里的盘问还在继续。
“姓名？”
“何元伟。”
听到这个名字，姜新禹说道：“童潼，你现在可以回去了。”
童潼走到门口，停下脚步回身说道：“我们晚饭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姜新禹走过去，替她把房门打开。
童潼眼珠转了转，说道：“我想吃……全聚德烤鸭！”
“好。”
“不许反悔！”
“不反悔。”
从房间里出来，只见斜对面7号房门前，警察正在盘问那个叫何元伟的人
何元伟身材不高，留着八字胡，戴着一副茶色墨镜，见童潼看过来，略微的侧过身。
即便如此，童潼还是觉得这个人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她迈步凑到近前，仔细打量着何元伟。
老板在一旁说道：“童小姐，请回到你的房间，等着接受检查。”
“哦，好的好的……”童潼嘴里答应着，并没有挪地方。
警察对何元伟说道：“你刚才说，到北平做什么？”
“旅游。”何元伟说道。
虽然他尽量说的很少，但是童潼还是一下子听出来了，惊讶的说道：“你、你是赵太太？”
警察看了看童潼，又看了看何元伟，疑惑的说道：“赵太太？你是女人？”
“不是，她认错人了，我根本不认识她……”何元伟明显有些慌乱起来。
警察盯着何元伟看了一会，说道：“把证件拿出来！”
“稍等……”何元伟回到房间里，随手将房门虚掩。
两名警察凑到一起，低声嘀咕着。
“我就说嘛，这家伙说话怎么尖声尖气的，原来是女扮男装！”
“你说，他会是逃犯吗？”
“问题是，协查通报也没有女犯人逃走……”
“是啊……”
“拿个证件怎么这么久？”
“不好！”
两名警察冲进房间，只见客厅内空无一人，卧室门紧闭，伸手推了一下，里面应该被反锁了。
“旅馆有备用钥匙，让他们拿来！”
“老板，把钥匙拿来！”
11号房间内，姜新禹站在窗前，掀开窗帘一角，看着“何元伟”拽着一根绳子，从二楼纵身跳了下去。
在快要落地时，他伸脚蹬了一下墙壁，延缓了下滑速度，然后一松手落在地面。
何元伟回身朝楼上看了一眼，很快消失在姜新禹的视线里。
等到老板拿来钥匙，警察冲进卧室里，除了系在窗框上的绳子，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老板也跟了进来，探身往楼下看了看，惊讶的说道：“原来还是一个女飞贼啊？”
床上放着一只行李箱，里面除了几件女人的换洗衣服，什么都没有，这就更加证实了何元伟确实是一个女人！
童潼震惊之余，并没有回自己房间，快步向11号房走去，她打算把这件事告诉姜新禹。
警察拦住了她，说道：“小姐，你暂时哪也不能去，跟我们走一趟！”
“为什么？”
“你认识那个逃犯，需要到警察局录一份口供。”
“我不去，没空儿！”
“小姐，我们是在执行公务，希望你能配合！”
童潼的穿着打扮，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在身份没查清楚之前，警察可不敢太过无礼。
姜新禹推门走了出来，把证件递过去，说道：“这件案子不需要你们插手。”
警察接过证件仔细看了看，客气的说道：“对不起，我们需要核实您的身份，请等一下。”
姜新禹做了一个无所谓的手势，拉着童潼进了房间。
刚关上房门，童潼急不可待的说道：“新禹，你知道那个何元伟是谁吗？他其实是……”
姜新禹接口说道：“山口小百合，赵卓的妻子！”
童潼愣了一会，恍然大悟一般的说道：“哦，我明白了……山口小百合住在对面，你早就知道了是吧？”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我也是昨天在天桥的时候，才最后确认何元伟的真实身份！”
第790章 烤鸭店
上次在家里的时候，童潼不小心说漏嘴，看到山口小百合的表情，姜新禹就知道，这个女人绝不简单！
因为有一个日本太太，所以遭到没完没了审查，对这种逻辑不通的说法，姜新禹从一开始就是持怀疑态度。
现如今，在形势还不明朗的情况下，延安方面怎么可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对自己人进行毫无根据的指控！
为了搞清楚事情真相，姜新禹特意指示周明伟给组织发报，询问关于赵卓和山口小百合的一切情况。
这件事牵扯的东西太多，如果只是因为山口小百合的日本人身份，而遭到如此对待，姜新禹的心里都无法接受。
真要是那样的话，那是不是意味着，因为服部美奈的缘故，自己将来也会是这个下场？
所以，这件事无论是于公于私，姜新禹必须弄一个明白！
不久，组织上回电，电文内容让人瞠目结舌，山口小百合不仅是黑龙会成员，而且还是一名头目！
这么看起来，赵卓并没有说实话，他隐瞒妻子的真实身份，编造了一个受到迫害不得不反的故事，以获取国府信任！
而且，上面怀疑赵卓很有可能本来就是一名日谍，他潜伏在延安，伺机获取情报，如今身份受到了怀疑，这才仓皇逃了出来。
日本人战败投降，赵卓没有其他选择，只能投靠国府，寻求安身立命的机会！
当然，这些都是姜新禹的猜测，并没有找到任何证据，如果有的话，随时随地都可以把赵卓送进监狱！
在堰津和北平，姜新禹发现有人监视自己，刚开始还以为是沈之锋的手下，直到闻到了淡淡的香水味，他才想到了山口小百合！
堰津站女特务就那么几个，大家平时都很熟，沈之锋即使怀疑姜新禹，也不可能派她们来。
符合监视者能力的女人，山口小百合不能说是唯一，嫌疑起码是最大的那个！
陪童潼去天桥逛街，姜新禹也是想借机找出监视者，恰巧赶上惊马，他这才确认了监视自己的人，就是山口小百合！
无论再怎么高明的化妆术，只能改变外貌，却无法改变身材。
山口小百合经常来家里做客，姜新禹早就把她的形象特征记在心里，这是一名特工的基本素质，充分了解敌人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姜新禹知道，山口小百合冒险潜入自己的房间，看样子是急于找到证据，说明赵卓对自己最多也就是怀疑。
一个叛逃人员，绝不敢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指控保密局行动队长有问题！
“既然知道了监视你的人是山口小百合，干嘛还要她放走？”童潼心里十分不解。
姜新禹笑道：“我都没出去，怎么能说是我放走的她？”
“当我是白痴啊，你明知道那两个笨蛋抓不到山口小百合，你自己躲在房间里不出来，当然是故意放走她。”
“不错，学会分析事情了。”
“哼，别小瞧人，我以前只是懒得去想，现在不同了……”
童潼没继续说下去，凡是涉及到姜新禹的事情，她都在心里提醒自己，一定要想清楚了再去做！
从前那个没心没肺的姑娘，如今有了牵挂，有了让她担心的人，仿佛在一夜之间长大成熟！
童潼想了想，说道：“哦，还有，是你给警察局打的举报电话，对吧？”
“没错。”
“怪不得回来的时候，让我先上楼，鬼鬼祟祟的……”
“笃笃！”
外面响起敲门声。
姜新禹起身打开房门，门外是那两个警察，毕恭毕敬的垂手肃立。
姜新禹说道：“怎么样，我的身份核实过了吗？”
警察躬身说道：“姜督察，对不住您了，主要是因为刚才那个何元伟，他是个冒牌货，我们哥俩儿以为您……”
“以为我也是冒牌货？”姜新禹说道。
警察尴尬的陪着笑脸，很怕一不留神说错了话。
若是惹恼了保密局的人，只需要一个电话的事儿，他们两个的警服也就不用穿了。
姜新禹说道：“回去别乱讲这件事，小心祸从口出，明白吗？”
“明白，您放心，我们俩的嘴是出了名的严，保证不会乱说！”
“那就好，没事了，回去吧！”
之所以让童潼出面，点破山口小百合的身份，姜新禹这么做的目的，既可以惊走对方，免得碍手碍脚，又能找机会在将来利用这对夫妻！
…………
前门大街，全聚德烤鸭店。
现在是晚上七点钟，正赶上饭点，全聚德名气又大，楼上楼下几乎客满。
人一多，就有些吵的慌儿，童潼招手叫来伙计，说道：“有包间吗？我们两个人。”
伙计说道：“小姐，您这个点儿来吃饭，还甭说包间，有散台就烧高香了。”
没办法，姜新禹和童潼只好等，等了十多分钟，好不容易在柜台附近等到一个桌位。
落座之后，童潼看了看四周的食客，说道：“新禹，北平人是不是特别爱吃鸭子？”
姜新禹说道：“最开始的时候，要说起鸭子，南京板鸭最有名，后来北平有了便宜坊，烤鸭这才慢慢盛行。”
“便宜坊的烤鸭很有名吗？”
“先有便宜坊，后有全聚德，便宜坊红火的时候，全聚德还只是一个小作坊。”
“刚才在来的路上，好像是有一家叫便宜坊的饭馆……”
“看见那条胡同了吗？”
“看见了。”
“亮灯那间屋子，就是便宜坊的后厨，”
他们现在坐的位置，是全聚德的前店，距离便宜坊的后厨，其实只隔着一条狭窄的胡同。
童潼等得心焦，不时的向厨房方向张望，嘴里嘟囔着说道：“烤鸭还没好啊？早知道这么慢，干脆去便宜坊算了！”
“你要是不嫌油腻，咱们就去便宜坊。”
“这还有区别？”
事情全部顺利解决，姜新禹兴致很高，闲着也是闲着，滔滔不绝讲起了两家烤鸭的不同之处。
“便宜坊是焖炉烤鸭，鸭子和火不直接接触，全聚德是明炉烤鸭，鸭子在火上直接烤，明炉出来的烤鸭，把鸭子本身的油都烤出来，所以不油腻，皮也格外脆，而且，明炉用的是果木，烤出的鸭子带着以果香。焖炉烤鸭呢，用的是秸秆之类……”
童潼听到头都要大了，耐着性子着听到这，实在是忍不住了，说道：“什么明炉焖炉，不就是吃鸭子吗？哪来那么多讲究……”
店门一响，一个面相斯文的年轻女子迈步走进来。
伙计赶忙迎了过来：“呦，大小姐，您来了。”
“有包间吗？”
“有有有，您这边请！”
童潼一听，当时就不干了，伸手一拍桌子，喝道：“伙计，过来！”
第791章 就这么一个大小姐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对童潼来说，不主动惹是生非，已经是相当克制了，别人要是惹着她，那是半分钟也忍不了！
因为座位就在柜台附近，所以伙计和那名女子的对话，童潼听的是一清二楚。
见这两位客人桌上空无一物，伙计赶忙解释着说道：“这位小姐，烤鸭是工夫活儿，您再稍等一会儿。”
童潼说道：“不是烤鸭的事！你刚才说没有包间，现在怎么忽然又有了？”
“这个、别人是提前预定……”
“胡说！她明明问的是有没有包间，哪来的预定！”
“您刚才问的时候，确实没有，刚刚才空出来一个包间。”
“好！就算是刚刚空出来，那也得分先来后到吧？”
童潼不依不饶，把伙计问的张口结舌。
姜新禹没说话，对这种不公平的事，他心里也不舒服，坐在那并没有阻止童潼。
童潼麻利的穿好外套，对伙计说道：“走吧，带我们过去！”
伙计愕然：“去、去哪？”
“包间啊！”
“小姐，这个真不行……”
那个女人忽然说道：“这样吧，我和这位小姐换一下，他们两位去包间，我坐这里。”
伙计连忙说道：“大小姐，这怎么好，被老板知道了，一定骂我招呼不周。”
童潼立刻说道：“我看这样挺好！”
伙计还要说什么，那个女人微微一笑，说道：“就这么办吧，我一个人，坐哪儿都一样。”
童潼很怕对方变卦，催促着伙计说道：“几号包间？”
“您跟我来吧！”伙计不情不愿的头前带路。
走了几步，姜新禹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女人也正看过来，非常礼貌的微微额首。
包间宽敞明亮，至少能坐五六个人，童潼欢呼一声，得意的说道：“这多好，安安静静，没人打扰！”
姜新禹拉开椅子坐下，说道：“要不是那位小姐有涵养，我们还得坐在外面。”
童潼撅着嘴，不高兴的说道：“什么涵养，她是觉得自己理亏，不好意思和我们争！”
“烤鸭来喽！”
伙计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烤鸭、荷叶饼、甜面酱、酱油加蒜泥、葱段，外加一碟腌制的萝卜条。
伙计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一边上菜一边说道：“这位先生说的对，大小姐是文化人，涵养真不是一般的好，要是换做别人，嘿嘿……”
闻着香气四溢的烤鸭，童潼忍不住食指大动，抓了一块鸭皮放进嘴里，细细品尝着，赞道：“嗯，好吃！”
伙计说道：“那错不了，全聚德的烤鸭，是天下第一好吃的烤鸭！”
童潼伸手挡住嘴，用口型对姜新禹说道：“他吹牛！”
姜新禹笑了笑，见伙计摆好了盘碟，随口问了一句：“那位大小姐是什么人？”
“就是大小姐嘛，北平人都知道。两位慢吃慢用，有事叫我。”伙计躬身退了出去。
童潼拿起葱段闻了闻，一脸嫌弃的放在碟子里，说道：“新禹，我真是不明白，你们北方人，怎么都喜欢吃大葱……哦，对了，你不是北方人。”
姜新禹夹了一块鸭肉放在荷叶饼里，然后又放了一个葱段，再抹上甜面酱，说道：“入乡随俗，烤鸭就是要这么吃，味道才最好！”
“我可不吃大葱……新禹，你啥时候回堰津？”
“明天吧。”
“哦……”
“怎么了？”
“唉，你回堰津，我也该回重庆了。”
“这个季节，回重庆也很好。”
“好什么好……嗳，我们喝点酒吧？”
见姜新禹有些犹豫，童潼马上补充了一句：“就当是我的践行酒！”
这个理由无法拒绝，姜新禹想了想，反正也没别的事，于是说道：“好吧，别喝的太多。”
童潼兴冲冲的出去，要了一瓶竹叶青，拿过两放杯子，一一斟满，说道：“我爹说，吃肉最好配竹叶青，解油腻！”
说着话，她端起杯子说道：“来吧，祝我一路顺风，干杯！”
“祝榕榕越长越漂亮，干杯！”
“祝你……家庭幸福，干杯！”
童潼连干了三杯酒，一边替姜新禹夹菜，一边说道：“要是见到山口小百合，我该怎么说？”
姜新禹说道：“我估计，她可能会去主动找你，要么否认何元伟是她假扮，要么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那、我应该信还是不信？”
“半信半疑！”
“半信半疑？”
“对，这是最好的反应。”
“哦……”
“还有，你也可以求她替你保守秘密！”
“啥秘密？”
姜新禹指了指童潼，又指了指自己，说道：“男女间的秘密！”
童潼愣了一会，很快明白了姜新禹的意思，以他们的关系，出现在同一家旅馆，很容易让人往男女私情方面联想。
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赵卓和山口小百合就会认为，很可能误解了姜新禹！
“问题是，本来也没有秘密……”童潼轻轻叹了口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一瓶酒，童潼喝了多半瓶。
…………
第二天。
三和旅馆11号房。
“姜先生，有电话找您。”老板在门外说道。
姜新禹打开房门，快步走下楼，来到柜台前，伸手拿起电话：“喂，哪位？”
老板远远躲开，从昨天发生的事，他就看出来了，这位姜先生大有来头。
“昨晚给你打电话，你没在，去哪逍遥了？”电话里是毛局长的声音。
“哦，出去吃饭了，回来的比较晚，”
“新禹，我要提醒你一句，结交一两个露水红颜都可以理解，但是千万要适可而止！”
“您放心，我知道分寸。”
“那就好。哦，今天中午，你哪也不要去，陪我吃个便饭，到时候，我会派车去接你。”
“明白。”
“另外……我怎么听说，你住的那家旅馆有逃犯？”
“局座，那个人已经跑了，我怀疑，他是我们内部人！”
“内部人？”
“估计和那批来历不明的物资有关。”
“会吗？”
“您想啊，我断了别人的财路，人家肯定是要寻机报复！”
毛局长冷哼一声，说道：“报复？我借他一个胆子！这样吧，中午见面的时候，我们再详谈！”
“是。”
挂断电话，姜新禹正要上楼，想起全聚德的事，招手叫过老板，说道：“跟你打听一件事。”
“您说。”
“大小姐是谁？”
“哪个大小姐？”
“不是说，一提大小姐，北平人都知道吗？你不知道？”
老板想了想，随即说道：“您说的是菊小姐吧？”
“菊小姐是谁？”
“看您也是正府的人，还能不知道菊小姐是谁？就是总司令的千金，老百姓私下里都叫她大小姐，北平城也就这么一个大小姐！”
姜新禹恍然大悟，他当然知道菊小姐是谁，只是没见过面而已。
第792章 县官不如现管
北平火车站。
去往堰津的列车上，童潼恋恋不舍的望着车窗外，说道：“好多地方没去呢，就这么走了……”
放好了行李箱，姜新禹坐了下来，说道：“以后还有机会。”
“这次回重庆，我爹肯定不会让我出来了，哪来的机会！”童潼有些怏怏不乐。
火车还没开，车厢外有很多商贩，对车上的旅客招揽着生意。
童潼买了两串冰糖葫芦，一手举着一串，边吃边向外张望，站台上还有旅客在陆续上车。
“看报了，看报了，涟水大捷，张将军攻克两淮，共军望风逃窜……”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抱着一摞报纸，大声的吆喝着。
姜新禹掏出一张大额钞票，拉开车窗说道：“给我来一份报纸。”
少年赶忙来到近前，殷勤的说道：“新快报、号角报、大公报、中华时报，先生，您要哪种？”
“大公报。”
“好嘞。”
少年抽出一份报纸递了过去，看着姜新禹手里的钞票，为难的说道：“我找不开，您有零钱吗？”
“我有。”童潼举着糖葫芦腾不出手，示意姜新禹去拿桌上的挎包。
姜新禹拿过挎包，付过了报纸钱，对童潼说道：“糖葫芦别吃太多，对胃口不好。”
“给你买了一串。”童潼把糖葫芦递过去。
“我不吃，酸。”
“不酸，甜着呢，你尝尝。”
姜新禹没去接糖葫芦，他在看那张自己和童潼的合影，端详了好一会，说道：“这是什么时候拍的？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童潼吃着糖葫芦，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你猜！”
“猜不到。”
“笨！”
“偷拍？”
“对呗，小纽扣还挺中用，教她两次就会了，随便拍了一张，效果看上去还不错。”
“这是在哪？”
“就是在得月楼吃饭那次，那时候，美奈还没回来呢……”
姜新禹这才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当时童潼让小纽扣学着照相，小纽扣随手拍了几张。
本以为初学者肯定拍不好，没想到照片居然很清晰。
“童潼，这张照片还是给我吧。”
“为什么？”
“挨的太近，显得……太亲密了。”
“有吗？我怎么不觉得……”
“将来你嫁人了，照片容易引起误会。”
“我嫁给谁？”
童潼沉下脸，把糖葫芦塞给姜新禹，伸手抢过照片，放回自己的挎包。
姜新禹在心里叹了口气，童潼对自己的感情，他比谁都清楚，可是又能怎么办？两人注定了不可能有结果！
拿过刚买的报纸，看了一会国军大捷的消息，经过大半年的拉锯战，国军74师在涟水重创陈栗部队。
随手翻到副刊，一篇评述引起了姜新禹的注意，作者署名“远方”，文章措词严厉的批评强征壮丁一事，称这是致使民不聊生的大恶！
内战进行的如火如荼，在国统区发行的报纸，敢刊登这样的文章，真是很少见了。
按照间谍思维来分析，文章作者要么是亲共分子，要么干脆就是共党授意的“枪手”，刻意散布对当局不利的舆论。
如果警察部门较起真儿来，即使找不到这篇文章的作者，编辑也得跟着吃瓜捞，起码要承担审查不力的责任。
姜新禹看了一下副刊编辑的名字，心里不禁有些惊讶，赫然竟是那位菊小姐！
难怪大公报敢发这类文章，有菊小姐担任副刊编辑，不论是警察局还是保密局，没人敢去找麻烦。
要知道在平津地区，傅长官的威望甚至比委员长还高。
呜——
呜——
呜——
汽笛长鸣，火车缓缓驶离了北平车站。
…………
保密局堰津站。
站长室。
“笃笃！”
屋外响起敲门声。
乔慕才放下手里的文件，说道：“进来。”
姜新禹推门而入，恭声说道：“站长，我回来了。”
“新禹，你可回来了，快坐！”
乔慕才满脸堆笑，起身从办公桌后面绕出来，陪着姜新禹坐在沙发上，说道：“怎么样，这一趟北平之行，收获不小吧？”
“总算没给您丢人，完成了毛局长交给我的任务。”
乔慕才大笑道：“新禹，你太谦虚了，事情我都知道了，毛局长对你非常满意，连带着我也脸上有光！”
寒暄了几句，乔慕才话锋一转，说道：“我听说，那批赃物价值连城，装满了一整间屋子，是真的吗？”
姜新禹笃定的点了点头。
乔慕才的心情很复杂，既羡慕又有些失落，感慨着说道：“一屋子的赃物，唉……”
姜新禹说道：“在没去北平之前，我心想不就是赃物嘛，还至于让李处长去处理，完了还要派人督察，怎么都觉得有点小题大做！等到我亲眼看见了那些赃物，这才知道，就算是毛局长亲自去处理也不为过！”
乔慕才摇了摇头，说道：“毛局长派别人去，主要是为了避嫌，不想让别有用心之人在背后议论。”
“是啊……不过，我这次去北平，真的是不虚此行，大开眼界！”
对与那批赃物相关的事，乔慕才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说道：“你说的大开眼界，指的就是那批赃物吧？”
姜新禹说道：“您也知道，我对古玩一直很感兴趣，自以为在这方面见多识广，现在这么一看，自己根本就是一个井底之蛙！”
“哦？为什么这么说？”
“蜀汉的传国玉玺、张择端的西湖争标图、乾清宫的玉鼎香炉，还有……”
乔慕才打断他的话头，急切的说道：“这些你都见过？”
“我亲自核查登记……哦，对了，还有一颗七色夜明珠，晚上的时候，流光溢彩，入手温凉舒适，堪称难得一见的奇珍异宝！”
乔慕才愣怔了一会，叹息着说道：“确实是开了眼界……”
姜新禹打开公事包，从里面拿出一个锦盒，轻轻放在茶几上，微笑着说道：“我说的那颗夜明珠，就是此物！马上过年了，学生也没什么孝敬您的，这颗珠子就当是送您的礼物吧！”
乔慕才又惊又喜，小心翼翼的打开锦盒，里面果然是一颗鸡蛋大小的珠子，即使是在白天，隐约也能看见流动的光彩。
见乔慕才爱不释手，姜新禹在一旁提醒着说道：“站长，晚上拿出来观看，效果更佳。”
“哦，对对对……新禹，这颗夜明珠……”
“您放心，并没有登记在册！”
这颗夜明珠，是姜新禹从李希城私扣的赃物里抽出来，为的就是要送给乔慕才。
县官不如现管，姜新禹深谙其中的道理。
毛局长权力再大，毕竟山高皇帝远，有顶头上司的关照，做起事情来才能事半功倍！
第793章 烫手的山芋
“笃笃！”
听到敲门声，乔慕才把夜明珠放进抽屉里，坐直了身子，说道：“进来！”
沈之锋迈步走了进来，先和乔慕才打过招呼，然后对一旁的姜新禹说道：“姜队长辛苦，什么时候回来的？”
姜新禹说道：“刚下火车。”
“怎么样，北平那边还顺利吗？”
“还成，马马虎虎。”
乔慕才轻咳了一声，说道：“沈处长，有事吗？”
沈之锋稍微一犹豫，姜新禹立刻站起身，说道：“站长，你们谈，我先回去了。”
乔慕才点了点头，嘱咐着说道：“今天站里没事，早点回去吧，这么长时间没回家，家里一定很惦念。”
等姜新禹出了站长室，乔慕才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对沈之锋说道：“说吧，什么事？”
“根据我的调查，一号公寓那件案子，明显是内部有人泄密！”
“你不是说，那件案子的知情者都没问题吗？”
“站长，有问题还是没问题，其实都是相对而言，只要是知情者，不可能一点嫌疑也没有！”
乔慕才皱了皱眉，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知情者不仅限于那几个人。”
“还有谁？”
“姜新禹。”
“他怎么知道这件事？”
“当天，监听组设备出了问题，姜新禹去检查工作，他有机会看到我留给张尼娜的指令！”
“直接说结论。”
“结论就是，姜新禹完全来得及给周明伟通风报信，假如他们是同党的话！”
“就这些？”
“是。”
“这么说，你怀疑姜新禹？”
“站长，不是我怀疑谁，在没有排除嫌疑之前……”
乔慕才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郑重其事的说道：“之锋，我要提醒你一句，切忌毫无根据的怀疑自己人，对你、对本站，都没有任何好处！”
刚刚收了姜新禹的礼物，乔慕才心里哪怕有一丝怀疑，他也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更何况沈之锋只是猜测。
乔慕才一力维护，沈之锋只好闭了嘴，他默然片刻，说道：“既然您相信他，我也不好说什么，但愿您是对的。”
见沈之锋有情绪，乔慕才笑了笑，站起身说道：“之锋，我这是为你好，堰津站这几个头头，难不成你要得罪一个遍？那样的话，今后还怎么开展工作！”
沈之锋仔细一想，还真是像乔慕才说的一样，周俊臣现在对自己意见很大，张尼娜就更不用提了，见了面也是阴阳怪气。
乔慕才说道：“有一件事，我思来想去，派你去办最合适不过了。”
“您说。”
“知道石川重康吗？”
沈之锋想了一下，说道：“知道。他是日军独立混成第五旅团少将参谋长。”
乔慕才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没错，华北方面军冈村的部下。交给你的任务，就是要保护他在堰津的人身安全！”
沈之锋惊讶的说道：“保护石川？我听说，他被列为第一批战犯，正在老虎桥监狱服刑……”
乔慕才摆了摆手，迈步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的冰天雪地，说道：“石川目前就在堰津，一直由党通局负责保护，最近，党通局以人手不足为由，通过和上面沟通，希望移交给我们，哼，这帮家伙，没油水的事情，从来都是能躲则躲！”
沈之锋愕然半晌，心里很不是滋味，自己居然要去保护一个日本人，他多少有些想不通，说道：“站长，我还是没太明白，一个罪行累累的战犯，我们干嘛要保护这种人？”
乔慕才说道：“石川在华北作战多年，向来有共军克星之称，就连冈村对他都很倚重，上面希望利用他的经验帮助国军！”
沈之锋这才恍然大悟，他也多少听说过这方面的消息，国府秘密聘请了很多原日军高级将领，目的就是用来对付共军。
一直以为是不靠谱的传闻，想不到竟然确有其事！
“……那要是这么说，石川重康应该去前线才对，为什么会出现在堰津？”
“南京的地下党，不知道从哪得到这个消息，一路追踪到堰津，正在到处寻找石川重康，所以，只能暂时把他藏起来。”
“看起来，这个石川确实有两下子……”
“那只是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因为石川的缘故，八路军伤亡惨重，所以，他们要报复！”
沈之锋默然片刻，说道：“要我说，这种人死不足惜！”
乔慕才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之锋，先把正义放到一边，首先，我们要完成任务，明白吗？”
对沈之锋的心情，乔慕才非常理解，从民族感情而言，他对这个石川也没有好感。
沈之锋犹豫了一会，颇有些为难的说道：“站长，您也说了，共党在到处找石川，这是个烫手的山芋，万一要是出了意外，背黑锅的可就是我们了。”
“最多三天，石川就会乘坐美军军舰离开堰津，另外，你想过没有，共党要除掉石川，你难道就不能想个办法，利用石川把共党引出来吗？”
沈之锋眼睛一亮，微微点了点头，他沉思半晌，说道：“好，我接受这个任务！石川现在在哪？”
“万国饭店！”
沈之锋皱了皱眉，说道：“那种地方人员复杂，党通局也不怕出了事。”
乔慕才微笑着说道：“别忘了，越是危险的地方往往就越安全，共党盯着码头车站，他们想不到石川会堂而皇之的住在饭店里。”
对乔慕才的说法，沈之锋不置可否，思索了一会，说道：“站长，咱们光顾着保护石川，毛局长说的那件事……”
“毛局长只说要我们留意，并没有硬性规定，况且，共党的接头时间地点一概不知，暂时先放一放吧！”
“我这就去安排！”沈之锋起身就要往外走。
乔慕才想了想，又叫住了沈之锋，说道：“哦，对了，差点忘了一件事，这个石川生性好色，他如果提出这方面的要求，只要不太出格，尽量满足他。”
“……明白！”沈之锋转身退了出去。
房门刚一关上，乔慕才立刻拉开抽屉，急不可耐的把夜明珠拿出来，对着阳光左瞧右看，连声赞叹不已。
第794章 天上掉馅饼了
万国饭店417房。
“石川先生，这里虽然很安全，但是最好不要随便离开房间，以便于我们提供保护。”
“沈处长，我想知道，我在这里还需要待多久？”
“三天。”
“三天之后，我会去哪？”
“这个我也不清楚，上面会有安排。”
石先生——也就是那位石川重康，能说一口流利的中国话，不知道底细的人，绝对想不到这是一个日本人！
他想了想，说道：“你们如此紧张，就是为了防备几个土八路？”
“他们已经改了番号，现在叫解放军。”
“哼，本质上还是一样，都是我的手下败将！”
沈之锋看一眼这个其貌不扬的日本人，淡淡的说道：“永远不轻视对手，是一个非常好的习惯！”
石川重康默然半晌，想到自己国家的战败，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说的没错，不轻视对手，确实是一个好习惯。”
“石川先生，你来堰津的第一天，穿的是什么样的衣服？”
“很普通的衣服。”
“我能看一下吗？包括你的帽子。”
“当然。”
石川重康起身进了卧室，不一会，捧着一件灰色风衣和一顶黑色礼帽走出来，说道：“就是这件。”
沈之锋看了看，说道：“如果方便的话，这件衣服和帽子，我要借用一下。”
石川重康略一思索，就明白了沈之锋的用意，微笑着说道：“沈处长是要以假乱真，伺机抓捕那些共党分子？”
沈之锋点了点头，缓缓说道：“只有清除潜在的威胁，才能最大限度保证你的安全！”
…………
从万国饭店出来，沈之锋一个人开着车，沿街慢慢行驶。
街边有很多乞丐，因为天气寒冷，他们三五成群聚拢在一处，弄了一些劈柴躲在角落里生火取暖。
行驶到堰津女中附近，沈之锋停下车看了一会，然后开门下车，来到一群乞丐近前，指着其中一个人说道：“你跟我过来。”
乞丐莫名其妙，还是跟着走出来，小心翼翼的说道：“先生，啥事？”
来到僻静处，沈之锋上下打量乞丐一番，说道：“叫什么名字？”
“张环。”
“哪的人啊？”
“热河。”
“我姓沈，警察局的。”
张环吓了一跳，连忙说道：“沈警官，我就是一个要饭的，不偷不抢，从来没干过坏事……”
“别害怕，这个先拿着。”沈之锋掏出一张大额钞票，拍到张环手里。
看着手里的钞票，张环又惊又喜，颤声说道：“您这是……这是啥意思？”
沈之锋掏出香烟点燃一支，四处看了看，说道：“是这么回事，警察局要招一批新人，我看你身体条件还不错，就选中你了，听懂了吗？”
张环想了想，脸上渐渐露出喜色，连连点头，说道：“听懂了……只是，那么多人，您咋就看中我了？”
“说明你运气好，要是不想干，我去换一个人。”沈之锋作势要走。
张环赶忙说道：“我愿意干，我愿意干。”
“跟我走。”
“哎。”
来到轿车旁，张环犹豫着不敢上车，他浑身上下破衣烂衫，脏兮兮的没个人样，很怕弄脏了车座。
沈之锋坐在车里等的不耐烦，回身说道：“快点，再磨蹭，我真就换人了！”
张环一咬牙，拉开车门坐进去，心想既然天上掉馅饼了，自己难道还能怕烫了嘴吗？没准这就是改变命运的机会！
沈之锋开着车三转两转，来到一家浴池门前，对张环说道：“座位上有衣服，你去洗个澡，把衣服换上，我在这等你。哦，对了，头发也剪一剪。”
张环也想开了，自己目前这种情况，还能糟糕到哪去，索性就凭运气撞吧！
张环进去洗澡，沈之锋坐在车里，把计划重新想了一遍，自我感觉天衣无缝，心情这才放松下来。
“笃笃！”
有人在外面敲车窗。
沈之锋扭头一看，原来是许久不见的沈雪和另一名女学生，他摇下车窗，说道：“这么巧啊？”
“是啊，沈大哥，你在这做什么？”沈雪欢快的说道。
沈之锋敷衍着说道：“哦，我在等人。”
沈雪眼珠一转，抿嘴笑道：“是在等我吗？”
知道沈雪对自己有好感，正是因为如此，沈之锋最近才刻意疏远她，听她这么一问，只好顾左右而言他，说道：“你们今天不用上课吗？”
沈雪说道：“老师家里有事，提前一个小时放学。”
“沈雪，有人送你，那我先走了？”那名女学生见过沈之锋两次，以为他们是男女朋友关系。
沈雪目光灼灼的看着沈之锋，沈之锋连忙说道：“今天不行，我有公务在身。”
沈雪目光黯淡下来，看得出内心很失望，勉强笑了笑，说道：“没事，你忙吧，再见。”
“再见。”目送着沈雪走远，沈之锋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事实上，他对自己那位未婚妻的印象，仅存于脑海中一个羞涩少女形象，这么多年未见一面，具体长什么样都有些淡忘。
反而是这个活泼开朗的沈雪，每次和她在一起的时候，都感觉特别的开心，这就让人不得不感慨，世界上的事往往都是阴差阳错！
半个小时之后，张环从浴池里出来，拉开车门坐了进来，说道：“沈警官，咱们现在去哪？”
现在的张环，穿戴着石川重康的礼帽和风衣，无论是身材还是相貌，乍一看还真有几分相似。
沈之锋找了一下午，就是要找一个和石川重康相似的人，张环很“幸运”的被选中了。
“先给你安排一个住处，你需要培训。”沈之锋启动了轿车。
张环兴奋难捺，说道：“沈警官，培训完了之后，我就是警察了？”
“当然。不过，你要学的东西很多，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尽量别多嘴！”
“是是是。”
轿车加大油门，朝着青年路方向疾驰而去。
转过天。
在沈之锋亲自监督下，按照石川重康的面目特征，给张环化了妆。
本来就很像的两个人，经过一番精心改扮，真是有六七分相似了。
第795章 刺杀失败
傍晚。
一家茶馆内，两名男子相对而坐。
“目标找到了。”
“在哪？”
“青年路4号。”
“确定吗？”
“我亲眼看见的，目标有警察贴身保护，而且经过证实，那个地方本来就是保密局的安全屋。”
“那就错不了，这么重要的人物，当然是由保密局负责保护！”
“老阮，我们是不是应该联系一下堰津的同志，毕竟，他们对本地的情况比较熟悉。”
老阮轻轻摇了摇头，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来不及了，据可靠情报，后天，石川这个老鬼子就会离开堰津！”
“那正好，我们在半路上找机会除掉他！”
“如果在堰津不能除掉石川，我们就永远也没机会了。”
“怎么会没机会？不管他坐火车还是轮船，我们都可以派人尾随，用枪要是不行，那就用炸弹！”
“不可能。”
“为什么？”
“石川乘坐的是美军军舰！”
“啊……”
“所以，堰津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什么时候动手？”
“事不宜迟，今晚就动手！”
“好！这个老鬼子，杀了那么多我们的同志，血债血偿的时候到了！”
“白天有两个警察，还有三个便衣，晚上就只有两个警察……”
两人又商量了行动的具体细节，一个多小时之后，离开茶馆分头去做准备。
实际上，经过上一次无线电侦测车那件事之后，青年路的安全屋早就不再是秘密，已经失去了继续存在的价值。
沈之锋接手情报处，本打算把这个地方放弃，刚好赶上石川重康这件事，这才决定最后使用一次。
安排张环出现在码头一带，那里有南京地下党的人，因为距离的比较远，加上周围警戒森严，他们错把张环当成了石川重康！
入夜。
青年路4号。
大门紧闭，院内一片漆黑。
不远处的大槐树上，一个黑影快速爬下来，他来到一辆轿车旁，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里除了老阮，还有三个青年男子，他们都是南京地下党的行动人员。
老阮低声问道：“刘明，情况怎么样了？”
刘明就是那个爬树的黑影，他身材矮小精悍，年龄在三十岁左右，因为有飞檐走壁的特殊本领，一般都是由他来负责侦查。
刘明对老阮说道：“组长，里面确实只有两个警察，他们都在客厅里。”
“石川呢？”老阮问道。
“应该是在书房或者卧室，挂着窗帘看不见，不过，他一天也没出来，肯定在。”
“那就好……准备动手！”
五个人下了车，老阮向街角看了一眼，那里有一个扮做流浪汉的人，是负责把风的同志。
院墙有两米多高，普通人没有外力的帮助，绝不可能轻易攀爬上去。
不用老阮吩咐，刘明退后几步，飞身蹬住墙砖，如同狸猫一样灵活，倏然间爬上了墙头。
跳进院子里，刘明靠在墙根底下的暗影里，警惕的巡视着四周，同时掏出了手枪。
没发现异常，他快步来到院门口，轻轻拿掉门闩，把大门推开一道缝隙。
老阮闪身进来，其他三个人也跟着鱼贯而入。
老阮做了一个手势，让刘明负责警戒，他带着其他人，蹑足潜踪来到门前，一名队员指了指窗户，意思是说从窗户进去。
老阮用手试了一下门把手，发现房门竟然没上锁，心想可能是敌人认为有高墙，因此疏于防范。
他掏出手枪，猛然推开房门，第一个冲了进去，其他队员也紧随其后。
“别动！”
“别动！”
看着黑洞洞的枪口，两个正在闲聊的警察目瞪口呆，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的把手举过头顶。
行动如此顺利，老阮心里很高兴，示意队员下了警察的枪，然后问道：“石川呢？”
警察互相看了一眼，不明白对方说的是什么。
来之前，他们只被告知，暂时住在这里，除了不许张环迈出屋子一步，没有更多的命令。
一名队员举着手枪，慢慢靠近卧室，飞起一脚踹开房门，只见“石川重康”躺在床上，哼唱着荒腔走板的小曲。
队员手指搭在扳机上，眼睛里喷着仇恨的怒火，恨声说道：“石川重康，你的死期到了！”
“等等！”
老阮仔细看了一会，眼前这个吓得浑身发抖的家伙，虽然看上去很像石川，但是绝对是两个人！
“你是谁？”老阮感觉到了情况不对劲。
张环脸色发白，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叫张张、张环……”
老阮心里全明白了，自己中了敌人的圈套，他赶忙退出房间，吩咐道：“撤！”
话音未落，只听见哗啦一声响，一颗黑乎乎的物件击碎玻璃滚落在地板上，嘶嘶冒着白烟。
“毒气弹！”
“好像是烟雾弹！”
甭管什么弹，在短短半分钟时间里，屋内伸手不见五指，完全被白色烟雾笼罩。
因为不知道烟雾是否有毒，老阮带着人冲了出来，躲在屋子里也没意义，只能等着束手就擒。
“不许动！”
“别动！你们被包围了！”
四周传来呼喝声。
一名队员举枪刚要反抗，“砰！”的一声枪响，一颗子弹射过来，正中他的前胸！
老阮心里很清楚，敌人这是早有准备，要不然负责警戒的同志，一定会提前发出信号。
一个声音在黑暗中喝道：“处长有令，抓活的！”
“砰！”
“砰！”
“砰！”
“砰！”
“砰！”
寂静的夜里，一时间枪声大作。
十几分钟后，白举民大声说道：“停止射击，他们没子弹了！”
一名队员悲愤的大吼一声，对着自己的脑袋扣动了扳机！
“砰！”
枪声过后，尸体栽倒在地上。
他身负两处枪伤，根本没有机会逃出去，这种情况下该做什么，每一个特工人员都心里有数！
要么杀身成仁，要么等着被俘虏！
被俘虏有两条路可选，一是顽抗到底，二是签下自白书当叛徒！
如果不想当叛徒，免受酷刑折磨，现在死是最好的选择！
“砰！”
“砰！”
又传来两声沉闷的枪声，另外两个同志也饮弹自尽！
老阮小腿中了一枪，他靠坐在角落里，检查了一下弹仓，还有最后一颗子弹。
“那就这样吧……”老阮喃喃自语，慢慢举起手枪，枪管顶在太阳穴上。
忽然，一条绳子垂落下来，刘明趴在房檐低声说道：“组长，抓住绳子，我拽你上来！”
老阮又惊又喜，他本以为刘明牺牲了，没想到他居然还活着！
这时候来不及细想，老阮把手枪别在腰里，双手抓住绳子，在刘明的助力下，很快爬上房顶。
两人轻手轻脚，爬到房顶后坡，那根绳子也被刘明带过来，绳子另一头拴在烟囱根上。
第796章 科勒诊所
老阮和刘明人生地不熟，黑夜中更是难辨东南西北，反正就是尽量远离青年路，一口气跑出五六里地。
确定身后没有追兵，老阮闪身进了一条胡同里，喘息着说道：“刘明，歇一会，我包扎一下伤口。”
刘明吃了一惊，说道：“组长，你负伤了？”
“不碍事，小伤。”老阮坐下来，卷起裤管，检查腿上的伤势。
鲜血顺着小腿往下淌，幸亏老阮穿着深色裤子，即使染上了血迹，也不是很明显。
比较糟糕的是，子弹没有形成穿透伤，依然留在皮肉里，这就意味着必须做一个外科手术才行。
老阮把内衣扯下一条，一边包扎伤口一边说道：“刘明，出去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刘明答应着，快步走了出去，很快又返回来，说道：“公使路。”
老阮扶着墙慢慢站起身，说道：“走吧，找一家诊所，先把腿上的子弹取出来。”
刘明担心的说道：“这是枪伤，就怕诊所不给治。”
老阮说道：“碰碰运气，大不了多给点钱，我拖着一条伤腿，目标太明显了。”
两人不敢走大路，尽量在小街小巷穿行。
半个多小时之后，刘明指着街边一栋建筑，欣喜的说道：“组长，那有一家诊所！”
借着路灯的微弱光亮，老阮举目望过去，果然是一家诊所，门口牌匾写着四个大字：科勒诊所。
“好像是外国人开的诊所……”老阮喃喃着说道。
刘明说道：“管他哪国人，进去问问，行就行，不行拉倒！”
事到如今，老阮也没有别的办法，找了这么久，只有这一家还在营业的诊所。
两人穿过马路，来到诊所门前，四处观察了一会，推门走了进去。
科勒医生四十岁左右，身材高大魁梧，一头金色的卷发，留着八字胡，鼻梁上架着一副近视眼镜。
“两位有什么事？”科勒医生操着生硬的中国话说道。
诊所内宽敞明亮，手术室、诊疗室、化验室、收款台，各种科室一应俱全，给人一种很专业的感觉。
老阮稳了稳心神，说道：“医生，我的腿伤了，需要做手术。”
科勒医生看一眼老阮裤子上的血迹，耸了耸肩，说道：“很抱歉，护士都下班了，你们明天再来吧。”
“只是一例小手术，很快的。”
“既然是小手术，明天再做也是一样……”
刘明立刻说道：“医生，我们可以付双倍的钱！”
科勒医生想了想，说道：“我要先检查一下。”
老阮给刘明使了一个眼色，跟着科勒医生进了诊疗室，刘明来到诊所门口，留意街上的动静。
诊疗室内，看过了老阮的伤势，科勒医生皱起眉头，说道：“先生，你这是枪伤！”
老阮说道：“没错，是枪伤。”
科勒医生严肃的说道：“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老阮想到了会是这样一个结果，正常来说，治疗枪伤必须有警察局的证明。
“医生，能卖给我一些消炎药吗？”
“可以。”
见老阮从诊疗室出来，刘明赶忙走过来，低声说道：“组长，怎么样？”
老阮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刘明二话不说，猛然掏出手枪，枪口对着科勒医生，厉声说道：“今天，这个手术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科勒医生毫不惊慌，把一瓶消炎药放在桌上，目光坦然的看着刘明，说道：“先生，不要冲动，我可以保证的是，这位先生的伤，不会危及到生命。”
老阮掏出几张大额钞票放在桌上，伸手把药瓶揣起来，对刘明说道：“算了，医生有他的苦衷，我们走吧。”
他心里很清楚，刘明要是一怒之下开了枪，暴露了行踪，那他们可就真的逃不掉了。
刘明恨恨的收起枪，边走边说道：“有啥苦衷，见死不救，这种人不配当医生！”
眼看他们就要走出诊所，科勒医生叹了口气，说道：“为了对得起医生两个字，请两位回来吧！”
…………
第二天。
十八街，老广茶铺。
一个色彩斑斓的瓷罐放在桌上，姜新禹仔细的反复鉴赏，说道：“郑宝川的事，还要再等一等。”
刘德礼喝了一口热茶，说道：“错过了这次，就要等下个月了。”
“没办法，最近几次，站里都是派周俊臣去警备司令部开会，我没有机会。”
“乔慕才怀疑你了？”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那倒没有，他是关心我。”
“关心你？”
“对，我刚从北平回来，他想让我轻松一点，很多事都让别人去办。”
“这么一来，反而耽误了我们的事！”
“是啊……”
“这件事不必强求，一定要确保自身安全。”
“我明白。”
“昨晚听到枪声了吗？”
“听到了，好像是青年路方向。”
“唉，南京地下组织太冒失了，一次就损失了四个人，连组长老阮都负了伤。”
姜新禹放下瓷罐，惊讶的说道：“南京地下组织？老刘，你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德礼也很惊讶，看了看姜新禹，说道：“这事儿你不知道？”
姜新禹摇了摇头。
按说，以行动队长的身份，本应该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因为事关机密，加上沈之锋对姜新禹还有怀疑，所以对外封锁了消息。
刘德礼简单说了一下石川重康的情况，然后说道：“南京地下组织派出了暗杀小组，就是要除掉这个石川，不知道怎么回事，昨晚被敌人包围，险些全军覆没！”
回想起在万国饭店的一幕，那个和童潼起冲突的石先生，姜新禹沉思了半晌，说道：“老刘，有石川的照片吗？”
“有。不过，我没带在身上。”
“方便的话，把照片拿来，让我辨认一下。”
刘德礼目光一闪，说道：“怎么，你见过他？”
姜新禹谨慎的说道：“现在还不能确定，那个人到底是不是石川，我必须看到照片。”
两人起身离开茶铺，姜新禹等在车里，刘德礼回去取照片，他的住处很近，往返也用不上十几分钟。
第797章 好*之徒
童潼的行程一拖再拖，任谁都看得出，她是舍不得离开堰津，能多待一天是一天。
“小姐，赵太太来了。”
“果然来了……请她进来吧。”
不一会，房门一响，山口小百合迈步走进来，满脸堆笑的说道：“童小姐，听说你要走了，我特意来看看你。”
童潼起身相迎，说道：“谢谢了，赵太太，请坐。”
落座之后，小纽扣送来香茶。
童潼说道：“小纽扣，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出去吧。”
小纽扣答应一声，转身退了出去。
“童小姐，打算什么时候走？到时候，我去送送你。”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山口小百合绝口不提北平的事。
童潼看了看她，说道：“就这几天吧……赵太太，你最近去北平了吗？”
“没有啊，怎么了？”山口小百合一脸茫然。
“真的没有？”
“我从不说谎。”
“哦……那可能是我认错人了。”
“童小姐去北平了？”
“嗯，刚回来。”
山口小百合煞有介事的想了一会，恍然说道：“哦，我明白了，你在北平遇到一个和我很像的人，对吧？”
“是的，这么说吧，不论是声音还是长相，那个人和你没有一处不像。”
“难怪有人说，世界上总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是吗？”
童潼端起茶碗呷了一口，似笑非笑的审视着山口小白河。
“童小姐，你去北平做什么？”
“我……去会一个朋友。”
“如果我猜的不错，你的那个朋友是姜队长吧？”山口小百合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
她和童潼也不算太熟，往日里说话都很客气得体，今天一反常态，其实是在旁敲侧击，探听关于姜新禹的事。
童潼惊讶的说道：“你怎么知道？”
山口小百合抿嘴一笑，说道：“姜队长前几天去北平出差，刚好你也去了北平，我就是觉得，是不是太巧了？”
童潼故作忸怩，低着头半晌没说话，过了好一会，说道：“赵太太，这件事你千万不要说出去，你要是说出去，我、我投河的心都有了……”
山口小百合微笑道：“放心吧，我们是好姐妹，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谢谢。赵太太，你真的没去过北平？”
“没有，要不要我去找几个证人？”山口小百合打趣着说道。
“那倒不用……真是太像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像的人……”童潼充分展示着半信半疑的状态。
闲聊了一会，山口小百合起身告辞。
送走了山口小百合，童潼立刻拿起电话，拨通了姜家的号码，她要把这件事及时通知姜新禹。
“喂？”
“让姜新禹接电话。”
“是童小姐吧？”
“对。”
“我是小兰……”
“嗳呀，我知道你是小兰，姜新禹呢？”
“先生和小姐出去了。”
“去哪了？”
“小姐说，是去挺大的一个饭店，叫万、万啥来着……”
“万国饭店？”
“对对，是万国饭店。”
“啥脑子，就四个字忘了三！他们出去逍遥了，榕榕怎么办？”
“先生说，榕榕越来越大了，带出去也没事。”
“他们带着榕榕一起去了万国饭店？”
“是的。”
“好了，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童潼闷坐了半晌，心里莫名的有些失落，自言自语的说道：“我都要走了，吃大餐也不说叫我一声……”
…………
此刻，万国饭店西餐厅，姜新禹一家三口团团围坐。
“妈妈，我要吃那个。”榕榕伸出小手，指着桌上的水果沙拉。
服部美奈说道：“餐后才可以吃水果，榕榕先吃煎蛋好不好？”
榕榕撅起嘴，嘟囔着说道：“我想吃水果，不想吃煎蛋……”
服部美奈对闺女多少有些溺爱，向来是百依百顺，遇到这种情况，只能求助于姜新禹。
“新禹，你来吧。”
“什么？”
“沙拉太凉了，对胃口不好，你劝劝榕榕……新禹，你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
从进了万国饭店，姜新禹一直在留心观察，发现通往四楼的楼梯口，有情报处的人在暗中警戒。
姜新禹看过了照片，确认石川重康就是石先生。
刘德礼当即提出建议，不惜代价也要除掉这个双手沾满中国人鲜血的鬼子！
石川重康确实有军事才能，不仅战术运用的灵活多变，而且在练兵方面也是一个奇才，不然国府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重金聘请一个战犯。
除掉石川重康，既能解决一个棘手的祸患，又能给死去的将士们报仇，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对刘德礼的建议，姜新禹表示同意，但是他们都知道，这么重要的一个人物，不要说是暗杀，接近他都很难。
姜新禹带着妻女来万国饭店，名义上是改善生活出来吃大餐，实际上是作为前哨，为暗杀石川做准备。
若是暗杀石川成功，以姜新禹的身份，独自一人出现在万国饭店，难免会惹人怀疑。
“我去一下厕所。”姜新禹起身走了两步，回身说道：“榕榕，听妈妈的话，先吃煎蛋！”
榕榕立刻拽过煎蛋碟子，讨好的看着姜新禹，说道：“爸爸，榕榕乖乖的，先吃煎蛋。”
服部美奈佯嗔道：“刚才为什么不乖乖的？”
姜新禹来到吧台，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电话另一端，是一个公用电话亭。
“喂，是我、”
“怎么样？”
“天气太冷，早点回家吧。”
“知道了。”
这就是通知刘德礼，敌人对石川的保护很严，派一两个人去行刺肯定不行，需要另外想办法。
回到座位上，姜新禹心里觉得奇怪，为什么童潼能够轻易上到四楼，甚至还出手打了石川重康，也不见有人出来阻止。
回想起童潼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姜新禹脑中灵光一现，终于想明白了整件事！
那是因为暗中警戒的人，以为童潼是上门服务的那种女人，所以才没有及时阻止。
这种事肯定不是第一次，警戒的特务们习以为常！
也就是说，石川重康是一个好色之徒，住在万国饭店期间，一定没少叫女人去房间！
第798章 临时起意
四楼417房间。
石川重康烦躁的走来走去，站在窗前想了一会，伸手按了一下警铃，这是专门为他安装的警铃。
很快，门外传来敲门声，“笃笃！”
石川重康透过门镜看了一眼，伸手打开房门。
两名特务迈步走进来，警惕的巡视着房间，说道：“石先生，出什么事了？”
石川重康面无表情的说道：“没什么事，我要去酒吧坐一下。”
特务互相看了一眼，都各自松了口气，说道：“石先生，您最好待在房间里，沈处长吩咐……”
石川重康不耐烦的说道：“我又不是犯人，为什么一定要待在房间里！”
“这是为了您的安全着想。”
“安全？那些共党不是都抓到了吗？”
“还有两个逃走了。”
“两个惊弓之鸟，怕他们做什么！”
最近两天，就连吃饭都是由餐厅送进来，沈之锋不敢大意，尽量不让石川重康走出房间。
特务见拦不住，只好说道：“您稍等，我们请示一下沈处长。”
拨通了沈之锋家里的号码，过了一会，电话接通：“沈处长，石先生非要去酒吧，您看怎么办？”
电话另一端的沈之锋想了想，说道：“万国饭店的酒吧？”
“是。”
“他要喝什么酒，你们帮他买回来。”
特务压低嗓音说道：“处长，不是酒的事，这家伙是要去找女人！”
对石川重康好色这件事，沈之锋早有心理准备，沉思了片刻，说道：“务必做到严加防范，寸步不离！”
“明白！”
南京地下党的暗杀小组基本失去了威胁，况且他们也找不到石川的落脚点，再加上严密的保护，出意外的概率实在是太小了！
而且，就像石川重康说的一样，自己又不是犯人，不论是党通局也好，还是保密局也好，没有权利限制他的人身自由。
…………
酒吧和西餐厅在同一层楼，一东一西，相隔并不是很远。
姜新禹的座位正对门口，无意中目光一瞥，刚好看见石川重康从西餐厅门前经过。
又过了一会，情报处的几名特务也走了过去。
“小姨！”
榕榕忽然兴奋的叫了起来。
姜新禹回过身，顺着榕榕的目光一看，果然是童潼正东张西望，显然是在找什么人。
服部美奈站起身，对童潼招了招手，说道：“童潼，这里。”
童潼面色一喜，快步来到近前，说道：“这么巧呀？”
服部美奈说道：“是啊，你怎么来了？”
童潼支吾着说道：“我……我约了二宝，不知道咋回事，他还没到呢。”
对这个漏洞百出的理由，姜新禹并没揭穿，因为他临时起意，想出了一个计划，这个计划还必须用到童潼。
榕榕忙不迭的从椅子上爬下来，扯了扯童潼的衣襟，仰着小脸说道：“小姨，我是榕榕。”
童潼俯身抱起榕榕，眉开眼笑的说道：“你是榕榕呀，想小姨没有？”
“想了。”
“哪里想了？”
“哪都想了。”
“我们榕榕小嘴真甜……嗳，别拽小姨发卡……”
说也晚了，童潼的发卡被榕榕拽下来，头发散落在肩上，她一点都不生气，嘟着嘴亲了榕榕一下，亲昵的说道：“小坏蛋，干嘛拽我发卡？”
榕榕拿着发卡往头上比划着，童潼失笑道：“你要戴呀？”
服部美奈说道：“童潼，你打算什么时候回重庆？”
童潼专注的逗着榕榕，心不在焉的说道：“就这三两天吧。”
“提前说一声，我们去送送你。”
“千万别去送我，我最受不了这个，到时候准哭的稀里哗啦……”
“那就请你吃大餐，给你践行。”
“嗯。”
闲聊了一会，服部美奈起身去了厕所，她刚一离开，童潼立刻说道：“新禹，下午的时候，山口小百合去找我了。”
“她怎么说？”
“不承认，说自己从来没去过北平。”
姜新禹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会，说道：“童潼，你还记得那个石先生吗？”
“石先生……哦，你是说那个家伙？”童潼指了一下楼上。
“是。”
“提他干嘛？”
“你猜对了，他确实是日本人。”
童潼得意的说道：“我就说吧，你那时候还不相信……”
“他不是普通的日本人，他叫石川重康，是一名本该烂死在监狱里的甲级战犯！”
“甲级战犯？”
“就是一个杀了很多人的恶魔！”
“哦……那为什么还放他出来了？”
“原因很复杂，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童潼，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能！”
童潼没有半点犹豫，甚至连具体细节都没问，凡是姜新禹提出的要求，对她来说就不存在拒绝两个字。
姜新禹看了她一会，心里其实并不想把童潼牵扯进来，但是没有更好的办法，明天石川重康就会离开堰津，那才是真的一点机会也没了。
姜新禹压低嗓音说道：“你一会儿下楼，从饭店正门出去……”
几分钟后，服部美奈回到座位上。
童潼四处看了看，对姜新禹说道：“现在几点了？”
姜新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说道：“差十分钟八点。”
童潼愤愤的说道：“定的是七点半，这么久还不来，该死的二宝……唉，算了，我不等了！”
服部美奈连忙说道：“二公子没来，你就和我们一起吃吧？”
“不行，我要回去收拾他！”童潼亲了一下榕榕，柔声说道：“小姨要走了，再见。”
“小姨不走。”榕榕扯着童潼的衣服不撒手。
“小姨明天就去看你，好不好？”
“好。”
目送童潼出了西餐厅，服部美奈说道：“要我看，汪家二公子和童潼其实挺般配的……新禹，你觉得呢？”
“是啊，我也这么认为。”姜新禹随口敷衍着。
服部美奈白了他一眼，佯嗔道：“口不对心！童潼心里装着你，她怎么可能……”
“这是谁的？”姜新禹从椅子上拿起一条白色围巾。
“是童潼的，你快给她送去，这么冷的天儿，可别冻坏了。”
“好！”
姜新禹站起身，快步走出了西餐厅。
第799章 捷径（感谢书友“leowu0431”打赏10000大洋！）
就像舞厅的陪舞女一样，酒吧也有职业陪酒女，表面上只陪酒不卖身，其实只要钱给到位，她们什么都肯干。
进了酒吧，石川重康眯缝着小眼睛，四处寻找心仪的猎物。
他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马上就要离开堰津了，估计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就要告别这种纸醉金迷的生活。
石川重康的身份是军事顾问，难免会经常去前线视察，没准儿一颗流弹就能要了自己的命，人生苦短，有机会享受就尽情享受吧！
负责警戒的特务隐身在角落里，观察着酒吧内的情况。
“铃铃铃！”
吧台的电话响起。
服务生拿起电话听了一会，来到石川重康桌前，问道：“请问，您是417房的石先生吗？”
石川重康点了点头，说道：“什么事？”
“有电话找您。”
“找我？男的女的？”
“是一位小姐。”
在万国饭店住了半个多月，石川重康认识的都是表子，一听说找自己的是女人，立刻来了精神。
他赶忙来到吧台前，伸手拿起电话，轻咳了一声，说道：“谁找我？”
“是我。”电话另一端是童潼，她在附近公用电话亭打的电话。
“你是谁？”
“上次，我把你鼻子打破了，纯属是误会，是我搞错了，对不起啊。”
“哦……原来是你！”
石川重康想起来了，差不多在十天前，自己确实被一个姑娘打破了鼻子。
仔细回忆了一下，那姑娘还挺漂亮，尤其是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让人着迷，要不然自己也不至于那么猴急。
石川重康以为童潼也是陪酒女，只不过当天搞错了对象。
“你找我什么事？”
“我想当面赔罪。”
“怎么赔罪？”
“电话里不好说，还是见面说吧。”
“在哪见面？”
“咖啡厅。”
“然后呢？”
“然后……你说了算。”童潼强忍心里的不适，感觉自己继续说下去，马上就能吐出来。
石川重康色迷心窍，心里还是有些不解，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在酒吧？”
“刚好路过看见了，你穿一件米黄色西装，对吧？”
“对对对。”
“待会儿见。”
“好的。”
石川重康没有丝毫怀疑，在他看来，如果那个姑娘是刺客，当时她完全有机会杀了自己，根本不必等到现在！
况且，在咖啡厅见面，自己又带着几个保镖，应该不会有危险。
石川重康挂断电话，再去看那些陪酒女，顿时觉得兴趣全无，这些庸脂俗粉怎么能和那个如花似玉的小妞比呢？
见石川起身离开，几名特务只能跟着出来，他们必须保持一定距离，既然是暗中保护就不能太明显。
要是知道有神秘人物住在万国饭店，那还不把共党都招来了。
咖啡厅在二楼，从酒吧到咖啡厅，至少需要十分钟，如果从员工通道下去，只需要三五分钟即可。
在万国饭店住了半个多月，石川重康当然知道这个“捷径”，为了尽快见到佳人，他现在是急不可耐。
一名特务凑到近前，低声说道：“石先生，您走错了……”
“等一下再回房间。”石川重康边走边说道。
“您要去哪？”
“咖啡厅。”
现在是饭店最忙的时间，员工通道静谧无声，没有任何人经过，只听见石川重康皮鞋鞋钉声。
“吗的，一时一变，在酒吧屁股还没坐热乎，又要去喝咖啡！”
“该死的小鬼子，拿我们当下人使唤！”
“算了，明天他就滚蛋了，再忍一忍吧！”
跟在后面的几名特务低声议论着，没人喜欢这种差事，责任重大不说，保护的还是一个日本人，心里都有些不情不愿。
忽然，电灯骤然熄灭，通道内陷入一片漆黑，隐约还有一股呛人的辛辣气味，
特务赶忙问道：“石先生，你没事吧？”
“咳咳、咳咳，我没事。”黑暗中的有人回答着，随即又说了一句日语。
特务中也有人懂几句日语，同伴问他：“石先生说什么？”
“他好像是说，太呛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石川重康”不停的咳着，时不时的冒出几句日语，声音却是越来越远。
转过拐角，只听见咣当一声门响，是通道房门打开的声音，特务们随即也来到门前。
“哎，门怎么锁上了？”
“石先生！石先生！”
通道房门被反锁上了，特务们一时之间都有些发懵，石川重康这是什么意思？
特务们无计可施，不知道该不该把门踹开，沈之锋嘱咐过，保护石川重康尽量不要太张扬。
正在这时候，通道另一端传来脚步声，有人自言自语的说道：“谁把灯给关了？”
这个人显然是饭店员工，即使是摸着黑，他也能找到电闸开关的位置，过了一会，通道内灯光亮起。
特务们这才警觉起来，刚才既不是停电，也不是电灯质量问题，而是有人故意关了电闸！
借着灯光，现在也能看清楚了，一碗热油炸的辣椒粉，在角落里散发着呛人的气味。
“情况不对啊……”
“不好，有人要对石先生不利！”
“快，把门撞开！”
特务们七嘴八舌，正要撞开通道房门，忽听那名饭店员工叫一声，惊恐的看着拐角处，身子连连后退。
“怎么了？”特务大声喝道。
饭店员工壮着胆子近前几步，随即又退了回去，颤声说道。“死、死人！”
一名特务飞跑过来，顺着饭店员工目光一看，不禁大吃了一惊，仰面朝天躺在地上的正是石川重康！
其他几名特务也来到近前，见此情景全都傻了眼。
这是怎么回事？
明明听见石川重康一直在说话，怎么会莫名其妙就死了？
一名特务猛然一拍大腿，懊恼的说道：“我们上当了，灯灭那一刻起，说话的那个人根本不是石川，而是杀他的凶手！”
不用他解释，其他人也都明白了，人在捂嘴说话的时候，声音和往常会有很大不同。
用那碗辣椒油做掩护，凶手就能瞒天过海，不仅杀了石川重康，还骗过了跟在后面保护的特务！
第800章 兵行险招
万国饭店背景极深，不是说随便就能大肆搜查，想要进行彻底搜查，必须经过上面的同意。
况且，这么大的饭店，即使特务有心搜查，就他们这几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一般。
只能守住饭店出口，留意可疑人员，然后打电话通知沈之锋。
等到沈之锋赶到时，除了石川重康的尸体，饭店一切如常，依旧歌舞升平欢声笑语。
听手下讲述了事情的经过，沈之锋猛然扬起手，重重给了他一记耳光，怒道：“一群饭桶！人都被杀了，你们竟然毫无察觉！”
特务捂着肿起来的脸，辩解着说道：“处长，主要是凶手会说日语，我们以为石川没事，哪曾想……”
事情很清楚了，有人打电话约石川去咖啡厅，凶手算准了他一定会走员工通道，事先等在通道里，在合适的时间点切断电闸，然后趁机杀死石川！
因为“石川重康”始终在咳嗽中说话，让特务们误以为石川一直在向前走，所以并没有引起警觉，凶手得以从容逃脱。
赵卓蹲下身，粗略查看了一下石川重康的尸体，说道：“处长，石川怎么说也是一名军人，居然被瞬间扭断脖子而毫无反抗之力，由此可见，凶手的身手十分出众。”
沈之锋沉吟片刻，吩咐道：“赵卓，你去查一下这碗辣椒粉是哪来的，有没有目击者。白举民，你去找出给石川打电话的那个女人！”
“是！”
“是！”
一碗冒着热气的油炸辣椒粉，只能是来自厨房，赵卓很容易查到了源头。
在案发前十分钟，后厨确实不见了一碗辣椒粉。
赵卓思索了一会，对几名厨工说道：“在此期间，发现行迹可疑的人了吗？”
“您也看到了，吃饭的客人这么多，我们都忙的脚打后脑勺，哪会去留意这些事……”
“拿着一碗辣椒粉，肯定需要东西遮挡……你们就没注意到，谁手里拿着报纸或者书本之类的东西？”
“没有。”几名厨工一齐摇头。
“厨房每天都会炸一碗辣椒粉吗？”
“不是的，赶巧今天辣椒粉用没了……”
赵卓心想，难道凶手事先预料到，后厨此时会炸一碗辣椒粉？
按说应该不会，如果是那样的话，后厨一定有他的同伙，在暗中配合才行。
假设没有同伙呢？
那就是说明，凶手只是刚好路过，灵机一动顺手拿走了辣椒粉，这件事本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在员工通道杀死石川重康，凶手肯定有其他办法离开，有了这碗辣椒粉，让办法变得更加简单而已。
为了印证自己的推断，赵卓再次返回了员工通道，石川的尸体已经被从侧门送去医院，留下两名特务继续寻找线索。
赵卓很快就发现，在角落里有一处封闭的电梯井，电梯井从一楼直达五楼，至少有两米见方的空间。
为了防止有人误入掉下去，在入口处安了一扇铁门，但是锁头已经被撬开。
找来饭店员工一问才知道，这里本来确实要安装一部电梯，电梯井预留出来，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最后并没有施工。
员工通道位于二楼，如果是一个高手，完全可以用一根绳子，沿着电梯井下到一楼，从而在事后顺利逃脱。
按说在漆黑的环境里，这也是一个安全逃脱的办法，但是弊端同样存在，如果在一楼出口无人接应，就有暴露形迹的可能。
赵卓明白了，凶手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做了两手准备，如果辣椒粉的办法行不通，他就会悄无声息从电梯井离开。
按照这个思路，循着凶手来时的路，或许可以找到一丝线索。
赵卓回到后厨门口，沿着走廊慢慢走着，假设自己就是凶手，会从哪个方向来呢？当然是尽量避开人群的方向！
转过几处拐角，来到了楼梯口，赵卓四处看了看，没有其他路可走，凶手极有可能是从三楼下到二楼！
三楼酒吧内，白举民正在询问服务生。
赵卓走了过去，问道：“白组长，怎么样了？”
白举民叹了口气，说道：“查过了，给石川打电话的地方，是万国饭店对面的电话亭，我派人过去了，什么也没发现。”
“没有目击者吗？”
“附近一个烟贩说，见过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从电话亭出来，不过那个女人系着围巾，天又黑，根本看不清长相。”
“系着围巾，是怕别人认出她，说明她就是给石川打电话的人！”
“没错！人家早有准备，肯定想到了这一点！”
赵卓想了想，说道：“问一下饭店里的客人，或许……”
白举民打断了他的话头，愤愤不平的说道：“洋鬼子横着呢，不允许我们骚扰客人！保密局查案，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这不行那不行！真他吗的！”
凡是涉及到外国人，即使是保密局也不敢乱来，一旦闹出外交事件，就连乔慕才也吃罪不起。
从酒吧出来，赵卓按照自己的思路继续往前走，路过西餐厅门口时，透过玻璃窗看到了姜新禹一家。
赵卓心里一动，这还真是巧了，石川重康被暗杀，姜新禹竟然在饭店里，而且凶手会讲日语……
赵卓推门走进餐厅，故作漫不经意的四处巡视，然后迈步来到姜新禹近前，殷勤的打着招呼：“姜队长，姜太太。”
服部美奈额首致意，并没有说话。
姜新禹惊讶的说道：“赵卓？你怎么在这？”
赵卓低声说道：“您还不知道呢？出大事了！”
“怎么了？”
“石川重康刚刚被杀！”
“石川重康？哪个石川重康？”
姜新禹站起身，跟着赵卓走到一旁，听他把事情经过简单讲述一遍，然后叹息道：“太可笑了，这么重要的事情，身为行动队长，我居然连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杀死了石川重康，姜新禹没有立刻离开饭店，因为他知道，特务们肯定在第一时间守住出口，如果走的太过匆忙，反而会引起怀疑。
这次能够除掉石川，其实也是兵行险招，能不能得手还在其次，最主要的是要安全撤离！
第801章 发卡
“妈妈，我想回家……”榕榕揉着眼睛，低声嘟囔着说道。
服部美奈知道，闺女可能是困了，温言说道：“爸爸在谈事情，我们再等一会儿。”
姜新禹看了一眼手表，对赵卓说道：“我先回去了，有事及时通知我。”
赵卓恭声说道：“好的。”
姜新禹招手叫过服务生，说道：“结账。”
服部美奈站起身，忙着给榕榕穿外套，啪嗒一声，一个白色发卡掉在地上。
赵卓快步走过去，伸手捡起发卡，递给了服部美奈，说道：“姜太太，您的东西掉了。”
服部美奈愣了一瞬，随即想起来了，这是童潼的发卡，被榕榕调皮摘了下来。
见服部美奈迟疑，赵卓说道：“这不是您的吗？”
榕榕立刻说道：“不是妈妈的。”
姜新禹心里一惊，刚要出言阻止，赵卓抢着对榕榕说道：“哦，不是妈妈的，那是谁的呢？”
榕榕没见过赵卓，对他有些认生，扭脸躲在妈妈的怀里，小声的说道：“我不告诉你。”
姜新禹暗自松了口气，俯身抱起闺女，笑着说道：“榕榕防范意识强，从不轻易和陌生人说话，这一点最让我放心。”
榕榕听的似懂非懂，也知道爸爸是在夸自己，更是连一个字都不肯说了。
知夫莫如妻，服部美奈看出姜新禹不想提发卡的事，她接过赵卓手里的发卡，说道：“谢谢了。”
出了西餐厅，姜新禹把榕榕交给服部美奈，说道：“去车里等我。”
服部美奈点了点头，牵着榕榕的小手，迈步朝楼下走去。
榕榕边走边回头，说道：“爸爸，你快一点。”
姜新禹对闺女挥了挥手，微笑着说道：“好的，很快。”
赵卓也随后跟了出来，目送着服部美奈母女下楼，说道：“姜队长妻贤子孝，真是让人才羡慕啊。”
刚刚榕榕那句“不是妈妈的”，让赵卓起了疑心，既然发卡不是服部美奈的，那就说还应该有一个女人！
目击者称，见过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进了电话亭，虽然形容的有些夸张，但是也只有没戴发卡的女人，才会给人披头散发的印象！
那也就是说，是一个没戴发卡的女人，给石川重康打的电话，偏偏这里就有一只发卡……
姜新禹没接赵卓的话，四处看了看，说道：“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您说，什么事？”赵卓多少有些心虚，山口小百合监视姜新禹，主要是他的主意。
赵卓的想法很简单，如果查实保密局行动队长通共，那可是大功一件，自己肯定会因此平步青云！
姜新禹审视了他一会，缓缓说道：“在北平的时候，毛局长问过我，堰津站有没有日谍混进来！赵卓，你觉得咱们站会不会有日谍？”
赵卓面色有些发白，勉强笑了笑，说道：“这怎么可能，日本人都投降了，哪还有什么日谍……”
“你错了，还真有！”
“啊？”
“当年的特高课、梅机关、菊机关、满铁调查本部，等等吧，他们网罗了一大批铁杆汉奸，经过培训之后，秘密派往重庆和延安，伺机窃取军事情报！”
“可是……抗战胜利后，这些人都抓起来了？”
“是抓了一批，不过，总还是有一些漏网之鱼，不把他们挖出来，怎么对得起那些为抗战付出生命的烈士们！”
“对对对，必须把他们挖出来，绳之以法！”
“我告诉你一件机密事，千万不要泄露出去！”
赵卓连连摆手，说道：“姜队长，既然是机密，您还是别告诉我了，免得将来泄密，我也跟着担嫌疑。”
姜新禹微微一笑，说道：“我信得过你，况且，这件事和你还有些关系。”
赵卓的心怦怦直跳。
姜新禹低声说道：“我在北平时，发现有人暗中监视我，后来我禀告了毛局长，毛局长认为，可能和日谍有关！”
赵卓吓了一跳，赶忙说道：“这怎么可能……我是说，这里面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
姜新禹说道：“要是误会当然最好，如果真的是日谍，我该从哪查起呢？哦，忘了告诉你，毛局长把这件案子，交给我来侦办。”
赵卓想了一下，小心翼翼的说道：“日谍监视您……他的意图是什么呢？这不合逻辑吧？”
“这些铁杆汉奸祸国之心不死，意图就是扰乱正府，他们好趁机浑水摸鱼，获取不为人知的利益！”
姜新禹注意到，自己说这番话时，赵卓的目光闪烁，刚刚那股意气风发的劲头，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今天要是唬不住赵卓，没准他就会抓住发卡的事不放，万一查到童潼身上，那可就麻烦大了。
“赵卓，之所以说，这件事和你有些关系，是因为你太太的缘故，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姜队长，我太太从来没去过北平，童小姐一定是认错人了。”
“是啊，童潼向来喜欢大惊小怪，我信不过她，所以才想找机会问问你。”
“我发誓，我太太绝对没去过北平，邻居都是可以作证的……”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别紧张，去了也没关系，只要自身清白，还怕别人查吗？”
“您说的是……”
“赵卓，你在延安这么多年，有没有这方面的情报？”
“您说的是日谍？”
“没错！”
“额……我在延安一直担任政工干部，社会部那边有什么事，也不可能通知我。”
姜新禹点了点头，做凝神思考状。
赵卓忍不住问道：“日谍的事，毛局长是什么态度？”
姜新禹正色说道：“毛局长对汉奸深恶痛绝，他亲口对我说过，只要查实一例，无论涉及到任何人，一律按照叛国罪处置！”
赵卓感觉口干舌燥，下意识的松了松领带，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种明显的紧张状态，姜新禹都看在眼里，他把手里的礼帽戴上，说道：“赵卓，这件事只限于你我知道，一定要严守机密，明白吗？”
“明白。”
“好了，我不耽误你工作了，回见！”
“您慢走……”
第802章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保密局堰津站。
行动队长室。
雷朋坐在椅子上，一盒茶叶顺着桌面推了过去，说道：“上好的滇红便宜你了！”
姜新禹打开茶叶盒，提鼻子闻了闻，说道：“怎么，总务处发外快了？”
“哪来的外快……我这次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
“你给沈之锋送礼了？”
“你和小桃红都说行，那我就试一试呗。”
“他没收？”
“不仅没收，还把我当面斥责了一通，看起来，我就得老老实实待在总务处了！唉……”雷朋长吁短叹，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姜新禹把玩着茶叶盒，沉思了一会，说道：“是不是嫌弃礼太轻……”
“就你手里这盒茶叶，我塞进去两根金条，轻吗？我都觉得压手！”
“他知道茶叶里有金条？”
“肯定知道啊，谁能大晚上的上门送一盒茶叶！”
姜新禹心想，这么看起来，沈之锋还真是难得一见的清官……
“铃铃铃！”
桌上的电话响起。
姜新禹伸手拿起电话：“喂？”
“姜队长，站长让你马上到会议室开会。”电话里是王秘书的声音。
“好的。”
“哦，记得要穿军装。”
“王秘书，什么事，需要穿的这么正式？”
王秘书叹了口气，说道：“对你来说，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什么意思？”
“别问了，你来了就知道。”
“好吧，我马上就到。”
现在已经快到中午了，从来也没有在这个时间开会的时候。
挂断电话，姜新禹换上许久不穿的军装，一边系扣子一边说道：“雷朋，你调职的事，我找机会和站长说一说，别着急，慢慢来。”
“唉，想快快来也快不了啊……你这是要去哪？”
“会议室。”
“那我也走吧。”
两人出了办公室，远远看见张尼娜迎面走过来，雷朋低声说道：“新禹，你发现没有，张科长的眼睛怎么像烂桃一样？”
说完这句话，他下楼回了总务处。
姜新禹停下脚步，等张尼娜走近了，说道：“张科长，你这是去会议室吧？”
“是啊。”张尼娜也穿着一身军装。
两人并肩上楼，边走边猜测着会议内容。
雷朋说的没错，即使用厚厚的脂粉遮盖，还是能看出来，张尼娜双眼睛红肿，显然是哭过或者是睡眠不好。
到了会议室，姜新禹这才发现，站里中尉以上级别干部几乎全员到场，每个人都是整齐的军装。
会议室门一响，王秘书推门而入，他闪身退到一旁，乔慕才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
所有人齐刷刷站起身，腰杆挺得笔直目视前方，每个人都察觉到了异常气氛。
让人意外的是，紧随其后的居然是副站长吴景荣，他和乔慕才一样，都换上了崭新的军装。
落座之后，乔慕才环视了一遍众人，沉声说道：“今天把大家召集来，临时开一个会，主要是关于堰津站人事变动的情况。从即日起，我和吴副站长工作对调，也就是说，我负责远东调查处的工作，吴副站长负责站里的常务工作。”
会议室鸦雀无声，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吴景荣一夜之间完成逆袭，拿回了堰津站的大权。
乔慕才看着吴景荣，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吴副站长，剩下的事，还是你来宣布吧。”
吴景荣掩饰着得意，轻咳了一声，展开手里的文件夹，说道：“下面宣布一项嘉奖令……嘉奖令！姜新禹忠勇卫国，勤勉律己，经毛局长提议，国芳部批准，特颁发上校晋升令，同时授予三等云麾勋章一枚！”
吴景荣带头鼓掌，会议室内顿时掌声一片。
对于晋升上校，姜新禹并没觉得太意外，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在北平的时候，毛局长就已经暗示过了。
让人想不到的是，乔慕才的突然失势，虽然名义上他还是站长，但是站里的具体工作，从此由吴景荣主导。
授勋完毕，乔慕才匆匆宣布散会，起身走了出去。
吴景荣说道：“沈处长、姜队长，周主任，你们留一下。”
等到所有人出了会议室，吴景荣微笑着说道：“首先，我要恭喜姜队长荣升上校，希望你在今后的工作中，能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姜新禹站起身，躬身一礼，说道：“多谢副站长。”
“好了，咱们闲话少叙，说正事。石川重康被杀一案，上面十分重视，沈处长，你有什么想法，不妨说一说。”
沈之锋沉吟片刻，说道：“毫无疑问，这件案子一定是共党所为，另外，保护石川重康是我的责任，我愿意接受任何处分。”
“现在不是讨论责任的时候，上面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简单的说就是，石川被杀了，怎么也该有一个凶手吧？连凶手都抓不到，岂不是显得我们太过无能？”
“卑职明白，我马上安排人手继续调查！”
吴景荣微微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周俊臣，说道：“下午，把汪学霖叫我办公室来，你跟他一起来，我有话对你们说。”
周俊臣为难的说道：“副站长，我下午要去警备司令部开会，您看……”
吴景荣心里很清楚，一般来说，参加警备司令部的会议，没有更多的实质内容，无非是表明军警宪特全部到场而已。
“开会的事，让姜队长辛苦一趟吧！”
“是！”
“是！”
终于拿到了堰津站的大权，吴景荣心情十分舒畅，志得意满的看了看三人，说道：“我希望，从今往后，大家能通力合作，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堰津站打造成全系统的模范站！”
这次乔慕才和吴景荣工作对调，从表面上看，是总部对石川重康被杀一案的不满，实则是浙江帮和广东帮一次明争暗斗！
保密局和军令部并入国芳部二厅，毛局长虽然掌握着保密局的实权，但是郑介民毕竟挂着厅长的衔，说起来也是毛局长的上司。
赶上乔慕才出错，得到吴景荣的密报后，郑介民当即在厅里会议上提出建议，堰津站正副站长工作对调，趁机打压浙江帮的势力！
第803章 追踪
情报处处长室。
白举民和另一名组长垂手肃立，连大气都不敢喘，他们都看得出来，沈处长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沈之锋是浙江仙居人，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都会被理所当然的归纳到浙江帮，地域观念在保密局根深蒂固。
事实上，沈之锋对保密局内部的拉帮结派，还真是并不热衷，他只是被动的和浙江人混在一起。
这也怪不得他，异乡异地的，老乡之间总是会更亲切一些。
现在不同了，随着吴景荣的意外上位，广东帮的势力渐起，如果再不加把劲，很难说会不会受到排挤。
沉默了好一会，沈之锋问道：“白举民，南京地下党的事，有线索了吗？”
白举民赶忙近前一步，恭声说道：“第二天一大早，我带人沿着血迹追查，到了公使路一带，就失去了踪迹。”
“血迹？他们有人中枪？”
“是的。”
“哪里中枪？”
“您当时要抓活的，我们开枪打的都是下盘……估计是腿部。”
“是穿透伤吗？”
“应该不是，一般情况下，手枪很难形成穿透伤。”
“既然不是穿透伤，伤者一定需要做手术，把子弹取出来……附近的医院诊所查过了吗？”
“查过了，都说没收治过枪伤病人。”
沈之锋想了想，站起身说道：“走，我们去公使路转一转！”
白举民跟着沈之锋，乘车来到公使路。
沈之锋初步判断，杀死石川重康的人，十有八九是南京地下党的人，他们最具有杀人动机。
虽说在青年路击毙了四人，但是谁又能保证，南京地下党有没有后手，他们到底来了多少人呢？
今天天气晴好，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走到一处街口，白举民指了一下地面，说道：“处长，线索就是在这里断了。”
地面上还隐约能看见斑斑血迹，沈之锋四处看了看，对白举民说道：“如果你是伤者，是打算先躲起来，还是就近找医生治伤？”
白举民想了想，说道：“当然是先躲起来。”
“为什么？”
“因为有追兵，肯定要避过风头才行。”
“我们发现屋后那根绳子的时候，是在十分钟以后，那两个共党有充裕的时间，甩掉追踪！”
“可是，只要顺着血迹……”
“当时天很黑，根本看不清血迹，共党只要有脑子，他们也会想到这一点。”
“您的意思是说，共党知道我们追不上来，先找地方把腿伤治好？”
沈之锋沿街慢慢走着，观察着四周的建筑物，说道：“全城所有的医院诊所，我们很快会派人监视，到那个时候，他们就更没机会了。”
白举民赞道：“处长，您分析的太对了！我这就派人去医院，再好好查一遍！”
“大医院人多眼杂，共党不可能去，那些能做外科手术的诊所，是重点排查对象！”
“公使路一共五家诊所……”
“营业时间最晚的是哪一家？”
“额……是科勒诊所。”
“你们去问的时候，科勒诊所怎么说？”
“他们说，没收治过枪伤患者，也没见过这样的人。”
“所有人都问过了？”
“医生护士收款员，包括清洁工都问过了，他们众口一词，我觉得应该没问题。”
“带我过去！”
“是！”
因为名气很大，即使科勒诊所不在主道上，前来就诊的患者依然络绎不绝，赶上公休日甚至需要排队。
沈之锋看了一会，诊所对面是一栋居民楼，他叫过白举民，说道：“派人去楼里问一问情况。”
“处长，已经问过了，当天晚上，没人发现有可疑分子。”
“不是让你问这个，是问科勒诊所几点钟打烊关门！”
“明白了……”
白举民亲自带着人，去那栋二层居民楼，挨家挨户敲门询问。
正常来说，没人会闲着没事盯着别人的窗户，老阮和刘明动作极其敏捷，被发现的可能性不大。
但是，对面诊所何时关灯，不可能所有人都没留意到。
十几分钟后，白举民从居民楼里出来，来到沈之锋近前，说道：“处长，当天晚上，科勒诊所是在十点钟左右关的灯。”
“确定吗？”
“二楼东户的女人失眠，据她说，十点钟的时候，窗帘还有光亮，又过了一会，就暗下来了，说明对面诊所关了灯。”
沈之锋沉思了半晌，示意特务不要跟进去，他独自穿过马路，推门走进科勒诊所。
诊所的工作人员一共五人，全部是女性。
除了一名收款员，一名清洁工之外，其余三人都是护士，其中还包括一名英国人。
一名护士迎上来，说道：“先生，医生还有病人，您稍等一会。”
沈之锋说道：“好的……哦，对了，护士小姐，你们几点钟下班？”
“晚上八点钟，不过，诊所的营业时间有可能更晚。”
“更晚是什么意思？”
护士笑了笑，解释着说道：“因为科勒医生住在诊所，所以，我们下班之后，他还会在工作一会。”
“哦，明白了。”
“您请坐，我一会过来叫您。”
“谢谢。”
几分钟后，护士再次出来，说道：“先生，你可以进去了。”
诊疗室内，科勒医生脖子上挂着听诊器，他看了看推门而入的沈之锋，和颜悦色的说道：“请坐，你哪里不舒服？”
沈之锋坐下来，打量了一会科勒医生，直截了当的说道：“前天晚上，大概九点钟左右，有没有人来治疗枪伤？”
科勒医生沉下脸，把听诊器放在一旁，说道：“对不起，我很忙，如果你不是来看病的，请马上离开，不要耽误其他病人。”
沈之锋不为所动，继续说道：“警察来询问的时候，你说没见过前来治疗枪伤的人，而事实上，当晚只有科勒诊所还在营业，我要是伤者，起码会进来试一试。”
科勒医生站起身，对门外大声说道：“护士！”
沈之锋微微一笑，掏出证件展示给科勒医生，说道：“我不想惊动任何人，希望您能配合！”
科勒医生默然片刻，对进来的护士挥挥手，说道：“没事了，你先出去吧。”
第804章 秘密
保密局堰津站。
王秘书正在收拾东西，见姜新禹匆匆而来，说道：“姜队长，进去吧，站长正在等你。”
姜新禹轻轻敲了敲门，推门走了进去，只见乔慕才神色黯然的坐在椅子上，看上去似乎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站长。”
“……哦，是新禹啊，快坐！”
“您还好吧？”
“没事儿，挺好的。”
乔慕才故作轻松，打量着姜新禹军装上佩戴的云麾勋章，说道：“这次给你授勋，毛局长本想亲自来，因为公务繁忙，实在抽不出时间，所以特意嘱咐我，授勋仪式必须要隆重！怎么样，感觉如何？”
姜新禹面带诚恳的说道：“说心里话，新禹受宠若惊，没想到能这么快晋升上校。”
“是啊，30岁的上校，在保密局可不多见，绝对称得上是年轻有为，前途无量！”
“新禹所获得的一切荣誉，都离不开您的栽培！”
听姜新禹这么说，乔慕才心情稍微能好了一些，说道：“抓捕马汉三，你立了大功，加上工作上也没有大的闪失，这次晋升上校也就水到渠成了。”
“学生一定再接再厉，争取再立新功！”
姜新禹心里很清楚，抓捕马汉三只是一个由头，自己晋升的真正原因，是送给毛局长的那几箱子东西。
“想不到，石川重康的案子，影响这么大……”
“哼，石川重康的死，不过是一个借口，即使没有这件事，只要有一点机会，吴景荣肯定会想办法扳倒我！”
“那……毛局长怎么说？”
“毛局长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必在意一时的得失！”
“我觉得毛局长说的没错，况且，即使工作发生了变动，您还是堰津站站长，说明上面对您还是信任的。”
乔慕才沉默了一会，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我记得，在以前遇到挫折困难时，总是我来开解你，想不到风水轮流转，现在反过来了，是你来开解我！”
姜新禹也笑道：“有时候，人都是这样，当局者迷而已。”
失意的时候最考验人心，姜新禹能在第一时间探望自己，让乔慕才感到很欣慰。
凡事都怕比较，这样一来，就显得沈之锋薄情寡义，居然连面儿都没朝。
“新禹，以后你也要小心，别给小人整你的机会！”
“我会小心的。”
乔慕才背着手走到窗前，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就是前车之鉴，大意失荆州，要是能早点下手，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姜新禹听出来了，乔慕才话里有话，似乎是意有所指。
乔慕才继续说道：“毛局长说的对，胜败乃兵家常事，吴景荣小人得志……他和科勒那点事，要不是缺少证据，哼，我有他好看！”
姜新禹心里一动，乔慕才提到的科勒，会不会就是科勒诊所的那个医生？
乔慕才没说细节，姜新禹也不好深问。
…………
回到办公室，姜新禹简单收拾了一下，锁好房门迈步下楼，准备去警备司令部开会。
走到楼梯口，刚好遇到周俊臣和汪学霖正要上楼。
周俊臣停下脚步，客气的打着招呼，说道：“姜队长，忙什么呢？”
姜新禹拍了一下手里的文件袋，笑着说道：“这么快就忘了？还不是替你干活儿，去警备司令部开会。”
“对对对，瞧我这脑子。”
“你们二位这是要去哪？哦，我想起来了，副站长亲自召见，肯定是要面授机宜！”
“是啊，副站长刚接手工作，肯定要熟悉一下方方面面的情况……”
正说着话，楼梯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吴景荣从楼上快步走了下来，脸上的神色十分严峻。
周俊臣赶忙说道：“副站长，我和汪学霖……”
“我出去办点事，马上就回来，你们等我电话！”
“是。”
吴景荣没有丝毫停留，从三人身边经过，继续往楼下走去。
“什么事这么急……”周俊臣自言自语的说道。
姜新禹也随之下楼，来到楼门前，目送着吴景荣上了一辆轿车，轿车极速驶出堰津站。
十几分钟后，在等交通灯的时候，姜新禹忽然发现，吴景荣的车就在前面不远。
又开了十几分钟，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吴景荣的车左转，朝着公使路方向疾驰而去。
想起乔慕才说的那句话，姜新禹心里暗想，吴景荣会不会是去了科勒诊所？他和那位科勒医生到底有什么秘密？
…………
半小时前。
公使路，科勒诊所。
沈之锋神情轻松自得，审视着面前的科勒医生，说道：“请你如实的告诉我，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
科勒医生摘下眼镜，拉开抽屉，拿出一块眼镜布细心的擦拭，并没有回答沈之锋的问题。
沈之锋也不着急，好整以暇的摆弄着一支钢笔，靠坐在椅子上，耐心的等待。
足足过去了两分钟之久，科勒医生终于擦好的眼镜，重新架在鼻梁上，说道：“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所以，眼镜当然要擦的亮一些。”
沈之锋微笑着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我同意。”
科勒医生摊了摊手，看了沈之锋一会，说道：“沈处长，你很有绅士风度，这很好。不过，非常抱歉的是，对于你的问题，我只能回答四个字——无可奉告！”
沈之锋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之所以能保持耐心，只是不想把事情闹大，毕竟对方是一个外国人。
没想到，在证据确凿情况下，这个英国医生依然不为所动，还是不肯告诉自己实情。
沈之锋冷冷的说道：“科勒医生，你不要以为，有外国人的护身符，我就拿你没办法！未经许可，擅自替有枪伤的人做手术，卫生局有权吊销你的行医牌照！”
“你不能这么做……”
“我给你五分钟考虑时间！”
僵持了一会，科勒医生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几个号码，过了一会，电话接通。
“喂，我是科勒，我这边有点小麻烦……”
挂断电话，科勒医生说道：“沈处长，你不要着急，会有人向你解释这件事！”
第805章 医者仁心
从警备司令部出来，姜新禹多少有些失望，今天的会议内容主要是关于整治军人风纪，并没有提到还乡团的事。
问题是，这种事还不能主动打探，免得招惹不必要的嫌疑。
回到站里，刚从车里下来，麻克明快步迎过来，低声说道：“队长，张金彪有事找您。”
“他在哪呢？”
“在酒厂。”
“留话了吗？”
“留了，说是十万火急。”
姜新禹想了一下，把手里的会议纪要交给麻克明，说道：“替我送去机要室存档。”
“是。”麻克明接过会议纪要，转身快步上楼。
张金彪不仅是姜新禹的线人，而且在生意方面，他们也同样来往密切，这些事麻克明多少知道一点。
现如今，不捞钱的官员简直是凤毛麟角，这种事看破不说破，大家只当是不知道，更何况姜新禹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姜新禹上了车，调转车头驶出堰津站，朝十八街方向开去。
他心里知道，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事，张金彪不可能把电话打给麻克明，自己再三嘱咐过他，尽量用商台联络。
半小时之后，姜新禹的轿车驶入十八街。
经过一年多的发展，张金彪的酒厂已经颇具规模。
租了一套宽敞的四合院，雇了七八个工人，每天至少能生产出二十箱假酒。
这些酒少量流入市场，大部分都卖给了美国兵，虽然不可能和真酒完全一样，但是胜在价格便宜。
酒厂院门紧闭，姜新禹下了车，迈步来到门前，伸手叩打门环。
过了一会，门内传来张金彪的声音：“谁呀？”
“我。”
姜新禹四处看了看，还真别说，张金彪有点眼光，选的地方不显山不露水，倒是能掩人耳目。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张金彪把姜新禹让进来，说道：“老大，您可来了，我都要急死了！”
姜新禹问道：“出什么事了？”
张金彪叹了口气，说道：“唉，别提了……诺夫受伤了！”
“严重吗？”
“特别严重，再不做手术，估计今晚儿就得上西天。”
“那你还等什么，还不赶紧送医院！”
说话间，两人迈步进了屋子。
屋内随处可见成捆的空酒瓶子，还有厚厚两叠崭新的洋酒商标。
里屋床上有人痛苦的哼哼着，张金彪不耐烦的说道：“诺夫，别叫唤了成吗？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姜新禹走进里屋，只见伊万诺夫躺在床上，右胸口斜缠着纱布，身上到处是斑斑的血迹。
“什么伤这么重？”姜新禹回身问张金彪。
张金彪苦着脸说道：“枪伤！您也知道，没有警察局的证明，医院不敢收治枪伤，我也是没辙了，只好给您打电话。”
伊万诺夫认识姜新禹，知道这位是张金彪的老大，他挣扎着坐起身，喘息着说道：“姜先生，求你救救我，我实在受不了了，太疼了……”
张金彪愤愤的说道：“这都是金老虎干的好事，等我缓过这口气，非找他旧账新账一起算！”
“是金老虎伤的伊万？”姜新禹问道。
“不是金老虎，是我……”
“你打伤了伊万？”
“是这么回事，前几天，金老虎从我这进货，说是他在北平有销路，绝不和我抢生意，结果这孙子说话不算话，进的货转手都卖给了美国兵，比我卖的还便宜！”
“这是恶性竞争，长期下去，只会越来越糟……”床上的伊万诺夫说道。
张金彪对姜新禹说道：“所以，我一生气，就把货源给他断了！刚开始还挺好，金老虎也没啥反应，今天我和诺夫去西营门渡口，半路上忽然冲出五六个持刀的蒙面人，我一着急，就开了枪，结果枪法不灵，误伤了诺夫……”
伊万诺夫摇头叹息着，显然对同伴误伤自己很不满意。
姜新禹明白了，不仅是枪伤的问题，而且还是张金彪误伤，到了警察局这种事说不清楚。
只要有保密局行动队长的证明，任何一家医院都会收治伊万诺夫。
姜新禹想了一下，说道：“把伊万扶到我车上，送他去医院！”
“就等您这句话呢！”张金彪赶忙去搀扶伊万诺夫。
担心弄脏了姜新禹的车，张金彪先把一床被子塞进后车座，然后才把伊万诺夫扶进车里，安慰着说道：“诺夫，马上送你去医院，你死不了了！”
本打算送伊万诺夫去陆军医院，经过公使路时，姜新禹临时改了主意，他调转车头，轿车向科勒诊所驶去。
“老大，咱们这是去哪？”张金彪疑惑不解的问道。
姜新禹手握方向盘，目视着前方，说道：“科勒诊所。”
张金彪说道：“诊所……能行吗？诺夫的伤可不轻。”
伊万诺夫咳了两声，声音微弱的说道：“科勒医生的医术，没问题……去那里比医院还要好……”
张金彪回过身，替伊万诺夫擦了擦脸上的血迹，说道：“你们这是洋鬼子相信洋鬼子，那就送你去科勒诊所，要是治不活，你可别埋怨我！”
“怎么会呢，我们是好搭档……”伊万诺夫勉强笑了一下，伤口带来的疼痛，让他说话都感觉吃力。
几分钟后，轿车缓缓停在科勒诊所门前。
姜新禹没有立即下车，对张金彪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会进了诊所，不要说出我是保密局的人。”
张金彪惊讶的说道：“那……医生能给诺夫做手术吗？”
“医者仁心，好好求求医生，应该差不多，如果他执意不肯，我再表明身份！”
“成，我听您的！”
姜新禹心里很清楚，即使吴景荣确实是来见科勒医生，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他也早就回去了，况且撞见了也没什么要紧。
青年路发生的事，姜新禹已经知道，他从刘德礼那里，得知了是科勒医生替老阮做了手术。
本来是挺好一件事，自从发现吴景荣和科勒医生来往密切之后，姜新禹多少有些担心，这里面究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现如今，老阮还在城里养伤，车站码头贴着他们的照片，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只能等风声过了，再想办法离开堰津！
第806章 手术
担架把伊万诺夫抬进处置室，张金彪一屁股坐在条椅上，看了看衣服上的血迹，抱怨着说道：“诺夫也真是够笨，我当时都举枪了，他还不知道躲……弄了我一身的血！”
姜新禹刚把香烟放在嘴上，名叫艾米丽的护士从走廊经过，说道：“先生，诊所内不准吸烟。”
姜新禹做了一个歉意的手势，把烟塞进烟盒，对张金彪说道：“彪子，人不能永远捞偏门，你应该考虑经营正行了。”
张金彪有些不以为然，说道：“捞偏门一本万利，做正行……赚钱太慢了！”
“正行肯定不如捞偏门赚钱快，但是心里踏实，不用每天担惊受怕，像今天这种事，就不可能发生！”
“那倒是……”
“上海的杜先生知道吧？”
“当然知道，那是上海的这个！”张金彪挑起大拇指，无不羡慕的说道。
“杜先生靠捞偏门起家，现在也开始逐渐转入正行，知道为什么吗？”
“捞够了呗。”
“那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洗白身上的污点，真正融入到上流社会！让人害怕容易，让人尊敬很难！”
“……那要是这么说，杜先生在抗战期间捐钱捐飞机，不是出于爱国心，而是为了洗白以前的污点？”
“两者都有，爱国心肯定更多一些……”
处置室房门一响，艾米丽从里面走出来，说道：“伊万诺夫家属，医生请你们进去。”
处置室内，科勒医生摘掉手套，看了看姜新禹和张金彪，说道：“两位，请坐。”
里间挂着帘子，看不见伊万诺夫的情况，张金彪急切的说道：“医生，诺夫怎么样了？”
科勒医生愣了几秒钟，这才明白张金彪口中的“诺夫”是谁，说道：“病人的伤势很严重，你们必须在两个小时之内，找到愿意给他动手术的医生。”
“医生，您这里……”
“对不起，因为是枪伤，你们又没有警察局的证明，所以，很抱歉！”
姜新禹说道：“科勒医生，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你不会因为一纸证明，就听任病人自生自灭吧？”
说着话，对张金彪使了一个眼色，张金彪心领神会，赶忙说道：“手术费用，我们可以加倍！”
科勒医生看着两人，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好吧，看在上帝的份儿上，我就破例一回！”
张金彪站起身，在胸前划着十字架，口中念念有词的说道：“感谢上帝，诺夫要是活了，我一定去教堂烧香还愿！”
科勒医生说道：“你们知道的，事情若是传出去，对诊所会很不利。所以，你们二位中间，必须有一个人做我的助手，可以吗？”
张金彪刚要搭话，姜新禹抢先说道：“没问题，我做你的助手。”
科勒医生点了点头，说道：“很好，护士小姐会教你怎么做。”
手术持续了三个小时，除了艾米丽之外，其他护士在八点钟就已经下班。
姜新禹的工作很简单，负责给科勒递各种手术器械，艾米丽夸赞这个临时“护士”学习能力强，十几分钟就能记住所有器械的名称。
虽然医术不如科勒，但是在手术过程中，姜新禹还是能看出来，伊万诺夫的伤势并不是很严重。
看着满身是血挺吓人，那只是因为张金彪包扎的水平差，子弹距离要害差的很远，只要伤口不发炎十天半月也死不了。
从医生的角度来说，夸大渲染病情是常有的事，并没有什么不妥。
晚上九点钟，进入最后的缝合阶段，科勒医生一边缝合一边说道：“艾米丽，给病人注射抗生素！”
“好的。”艾米丽从架子上拿了四个小药瓶，按一定的比例混合后，抽到针管里。
姜新禹是学医的出身，他当然知道，注射抗生素药能有效避免术后并发症，这是最常见的治疗手段。
只不过，艾米丽加入的其他药物，就有点让人看不懂了，只需要一针盘尼西林即可，干嘛要搞的这么复杂？
半小时后，缝合完毕，单从过程而言，这是一次成功的外科手术。
科勒医生摘下口罩，长出了一口气，对姜新禹说道：“趁着麻药还没过劲儿，你们赶紧走吧！艾米丽，给他们开一些止疼药。”
“谢谢医生！”姜新禹瞥了一眼桌上的药瓶，他的记忆力超强，药瓶的英文标识都记在了心里。
…………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点钟。
听见轿车引擎声，小兰迎了出来，说道：“先生，您回来了。”
姜新禹脱下外套，随手搭在衣帽挂上，说道：“家里还有饭吗？”
“有，我去给您热一下。”小兰快步进了厨房。
服部美奈闻声也从楼上下来，关切的说道：“新禹，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酒厂那边出了点事，才忙完。榕榕睡了吧？”姜新禹坐在沙发上，舒展了一下四肢，感觉身体有些疲惫。
“早就睡了……对了，下午童潼来了，说是来看榕榕，我感觉，她是在等你。”
“等我？什么事？”
“问她又说没事。”
“马上要回重庆了，肯定是有点舍不得。”姜新禹心里知道，童潼来找自己，是想打听石川重康的事。
服部美奈倒了一杯热水放在茶几上，沉默了一会，说道：“新禹，我一直想问你，那天，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赵卓，那只发卡是童潼的？”
小兰推门走进来，把饭菜一一摆在餐桌上。
姜新禹起身走过去，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豆腐放进嘴里，说道：“一整天没吃饭，现在才感觉到饿。”
服部美奈也坐了过来，一边给姜新禹盛饭，一边对小兰说道：“没你的事了，早点休息吧。”
等小兰退了出去，服部美奈把饭碗递给姜新禹，继续刚才的话题，问道：“说呀，为什么？”
姜新禹停下筷子，看了服部美奈一眼，说道：“赵卓那个人，平时就鬼鬼祟祟，难说他打听发卡是为了什么。”
“鬼鬼祟祟？”
“对，鬼鬼祟祟，说不好的一种感觉！”
“哦……”
第807章 假象
十八街，老广茶铺。
姜新禹和刘德礼相对而坐。
“能联系到老阮吗？”姜新禹把一个报纸包装的物件推了过去。
刘德礼喝了一口茶，轻轻点了点头，说道：“能。”
“告诉老阮，如果最近两天发现伤口红肿，千万不能去诊所复诊！”
“为什么？伤口红肿应该是感染了……”
“不是感染，是科勒做的手脚！”
“啊？”
“我查过了，凡是来路不明的枪伤患者，科勒一般都会给做手术，但是他会给伤者注射一种药物，在四到五天后，伤口就会出现红肿症状！”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么做的目的，是诱使患者回去复诊，如果患者是我们的人，到时候埋伏人手，或者跟踪监视，或者当场拿下！”
“科勒是保密局的人？”
“应该不是。我估计，他很可能是一名双面间谍，一边为美国人做事，捎带手也为吴景荣做事，当然，替吴景荣做事，一定是为了钱！”
如果像姜新禹所讲的一样，老阮发现伤口感染，他没有别的选择，肯定会去科勒诊所复诊。
“那、伤口红肿就不用管了吗？”刘德礼有些不放心，万一真是感染怎么办。
“去药店买一种叫糖酐的西药，配合磺胺服用，每日两次，一次各一片，24小时后症状就会消失。”
“糖酐……哪两个字？”
姜新禹用手指蘸着茶水，把这两个字在桌上写了一遍，说道：“这是促进血液循环的药，应该能买得到，如果药店没有，陆军医院一定有，就说自己经常性的头晕目眩，医生也会给开这种药。”
“好，我记下了！”刘德礼忍不住说道：“医学方面的知识，你也懂？”
姜新禹笑道：“我本来就是学医的出身，要不是因为这个，还真就被科勒的手段骗了。”
姜新禹事后查过了，艾米丽给伊万诺夫注射的药物，根本和病情毫无关系！
那些药如果单独使用，都是治病救人的良药，按比例配制后，就成了一种抑制血液的药物！
这种药最大的特点，只要不是血栓病患者，对其他健康人群没有太大的不良反应，最多在药效上来时会感觉困倦。
刚做完手术的人就不同了，因为血液流通不畅，伤口缝合处会表现出红肿感染症状，其实就是血液不畅造成的假象。
应对的办法也很简单，只要服用糖酐和磺胺，稀释加快血液循环，症状很快就能得到好转。
科勒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个临时“助手”竟然是一名同行，再加上药瓶上是英文标识，他多少有些疏忽大意。
有一个精明强干的搭档，让刘德礼心里感觉很踏实，他想了想，说道：“还有，郑宝川的事要抓紧了！”
“怎么了？”姜新禹朝窗外看了一眼，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那是沈之锋的手下。
“我们在广平设立的干部讲习所，遭到了还乡团的突袭，参加讲习所的同志只撤出来七个人，其余的全部牺牲！”
“没安排警戒吗？”
“广平是我们的地盘，没想到敌人敢深入腹地，当时只安排了区小队负责警戒，你也知道，区小队就那么十几支汉阳造，根本不是还乡团的对手……”
“明白了，我会尽快搞到情报！老刘，别看窗外，有人在监视我们！”
刘德礼不动声色的说道：“会是什么人？”
“沈之锋的手下。不过，别太担心，他没有证据，最多也就是怀疑。要是有人问你，直接告诉他，是我让你帮着卖这个！”姜新禹拍了一下桌上的纸包。
“这是什么？”
“烟土，正宗的云土，很值钱。”
从茶铺出来，刘德礼拎着纸包往回走，刚走到胡同口，那名特务突然出现，两人撞了一个满怀。
刘德礼心里早有准备，假装猝不及防，摔了一个四脚朝天，手里的纸包掉出老远。
“你他吗走路不带眼睛啊！”刘德礼骂骂咧咧的说道。
他是做黑市生意的，在十八街这也算小有名气，身上带一些痞气很正常。
特务趁机把纸包捡起来，身体背对着刘德礼，扒开报纸边缘看了看，里面是切割成小块的烟土。
“您的东西，拿好了。”特务把纸包递过去。
刘德礼站起身，伸手接过纸包，拍打着衣服上的灰土，说道：“以后走路小心点，别这么毛毛躁躁的！”
“对不住了，对不住了。”特务一个劲儿的道歉。
他得到的命令是，不许暴露身份，留意每一个和姜新禹接触的人。
“老刘，怎么了这是，捡着钱了？”远处走过来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男子。
刘德礼扭头一看，惊讶的说道：“老唐？你小子躲到那个耗子洞去了？我大找了你半个多月！”
老唐嘿嘿笑道：“老娘病了，回了一趟老家。”
“哦……我还以为你拿着钱跑了！”
“怎么会呢，我是那种人嘛！”
“既然不是那种人，还钱吧！”
“怎么见面儿就提钱呢，俗不俗……”
老唐四处看了看，把刘德礼拽到一旁，低声嘀咕了几句。
刘德礼掂了掂手里的纸包，故意让特务听到一点，得意的说道：“我不干，风险大不说，一袋盐也赚不了几个钱，瞧瞧，这玩意儿才是硬通货！”
眼见这二位都是黑市商人，除了倒买倒卖，没别的正经事，特务也不便久留，快步离开了胡同口。
刘德礼的嫌疑基本排除了，并不是说每一个和姜新禹接触过的人，都会进入调查范围，如果是那样的话，多少人手也不够用。
正常来说，对姜新禹的监视属于内部调查范畴，只要后续没发现疑点，最多也就持续一个月左右。
况且，毛局长在北平请姜新禹吃饭的事，早就在堰津站不胫而走，这件事对沈之锋形成了不小的压力。
更为重要的是，姜新禹回来没几天，南京的嘉奖令就来了，这说明什么？答案再明显不过了，姜新禹靠上了毛局长这棵大树！
这种大背景下，沈之锋心里多少有了一些忌惮！
第808章 情报贩子
一周后。
科勒诊所。
沈之锋坐在条椅上，时不时的抬头看一眼墙上挂钟，他已经等了半个小时，还没得到科勒医生的召唤。
“先生，到你了，请进吧。”艾米丽走过来说道。
沈之锋站起身，迈步走进了诊疗室。
见来人是沈之锋，科勒医生颇有些意外，说道：“沈处长请坐，我以为来的会是吴副站长。”
沈之锋拉开椅子坐下，看了看科勒医生，说道：“吴副站长公务繁忙，临时派我过来，你要是不相信的话，现在就可以打电话询问一下。”
科勒医生耸了耸肩，微笑着说道：“不必了，我相信你。”
“那好，咱们说正事，已经过去十天了，病人来复诊了吗？”
“没有。”
“然后呢？”
“我配制的药没有任何问题，所以，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那个人极有可能早就离开了堰津！”
正如姜新禹猜测的一样，科勒和艾米丽都是职业特工，他们利用医务人员身份做掩护，为中情菊收集情报，同时也把关于共党的情报卖给吴景荣。
因为伊万诺夫也没回来复诊，所以科勒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两个人是共党无疑，他们肯定撤离了堰津。
“沈处长，你不用过于沮丧，还有一件事，你一定很感兴趣！”
“说说看。”
“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共军正在调动部队，意图吃掉郑百川的还乡团！”
沈之锋颇有些意兴阑珊，在他看来，科勒纯属是故弄玄虚，这种事根本就算不上机密！
还乡团没有辎重拖累，机动能力强，最近频繁侵扰解放区，共军要吃掉他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况且，民团性质的还乡团即使被吃掉，对国军实力也并无太大影响，他们不过是斥候前哨而已。
沈之锋站起身，说道：“科勒医生，我就不耽误你的宝贵时间了，希望下次，你能提供更有价值的情报，再见！”
“等一下！”科勒医生叫住了沈之锋。
沈之锋停下脚步，回过身说道：“还有事吗？”
科勒说道：“我认为，身为一名情报人员，耐心和冷静非常重要，沈处长同意我的说法吗？”
“当然。”
“所以，你应该听我把话说完！”
沈之锋想了一下，慢慢坐回椅子上，示意科勒继续说下去。
“中情菊在南京的分支机构，截获了一份共党密电，幸运的是，我们破译了电文！相信我，这份情报对你们非常重要！”科勒卖了一个关子，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沈之锋淡淡的说道：“这份情报，需要多少钱？”
临来时，吴景荣已经嘱咐过了，科勒本质上就是一个情报贩子，从他这得到的情报，都需要用钱来买。
科勒伸出一根手指，强调着说道：“我只收美元！”
“没问题！”
“那份电文的内容是，要求堰津的地下组织，尽快查清郑百川和94军交接物资的时间和地点！”
“就这些？”
“哦，还有，电文里提到了一个代号叫百合的情报员，从字面意思来分析，是希望由百合来完成这个任务！”
沈之锋沉思良久，这确实是一份有价值的情报，共党方面把任务交给百合，说明这个人极有可能潜伏在军方或者情报部门！
科勒坐直了身子，得意的看着沈之锋，说道：“怎么样，你对这份情报还满意吗？”
沈之锋微微点了点头，沉思了片刻，说道：“关于情报员百合，你还有更多的情报吗？”
科勒大笑道：“沈处长，做人不要太贪心，况且，如果我知道的更多，就不是这个价钱了！”
事实上，只要不涉及重大军情，这类情报经过汇总后，中情菊都会统一转给保密局，只不过很多时候，会失去了时效性。
科勒就是抓住了这个漏洞，在第一时间把情报卖给需要的人，从中牟取暴利！
…………
周一。
保密局堰津站。
会议室。
每周一次的例会进行到了尾声，吴景荣合上手边的文件夹，说道：“最后，我宣布一项任命，经报请总部批准，任命汪学霖为档案股股长！”
一个加入保密局不足两年的新人，能够担任档案股股长，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裙带关系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吃过了午饭，姜新禹回到办公室，刚坐下没一会，电话铃声响起。
“喂，哪位？”
“姜队长，现在有时间吗？”
“哦，是沈处长啊，有事吗？”
“没什么事……都说你是堰津站的象棋高手，现在是午休时间，要不，咱们杀一盘？”
“原来沈处长也是同道中人，好，我马上过去。”
“不用拿象棋，我这就有。”
“好的。”
几分钟后，姜新禹来到了情报处长室。
沈之锋表现的很热情，招呼着姜新禹落座，指了一下桌上的棋盘，说道：“为了能和高手一决高下，我连棋子都替你摆好了……哦，对了，忘了泡茶，稍等一下。”
姜新禹笑道：“沈处长，你不是在扮猪吃老虎吧？我这个沽名钓誉的高手，别一会让你杀的落花流水。”
沈之锋泡好了茶，一边放了一杯，说道：“你把心放肚子里，我就是入门水平，主要是想跟你学两招。”
“沈处长太谦虚了……”姜新禹注意到，象棋很新，显然是刚买回来没多久。
以沈之锋雷厉风行的工作态度，即使是在午休时间，他要做的事情也很多，会有心情找自己下棋解闷？
“当头炮！”
“拱卒！”
“跳马！”
“……我出车。”
“沈处长，你要小心了，将军！”
棋盘上你来我往，姜新禹很快就看出来了，沈之锋还真是没谦虚，在象棋方面，他也就是入门水平。
没用上几分钟时间，沈之锋不出意外的输了，他倒是不气馁，兴致勃勃的说道：“姜队长果然厉害，再来！”‘
接下来的时间里，每局用时不超过五分钟，姜新禹不费吹灰之力，连赢了沈之锋三局。
“我还就不信了，再来！”沈之锋继续摆棋。
姜新禹笑道：“沈处长，你的棋力还有待加强啊……”
“笃笃！”
屋外传来敲门声。
沈之锋头也不抬的说道：“进来！”
房门一响，白举民拿着一份文件袋，迈步走了进来，先和姜新禹打过了招呼。
沈之锋说道：“什么事？”
白举民说道：“警备司令部送来的文件，您看过之后，要送交机要室备案存档。”
“知道了，先放那吧！”
白举民把文件袋放在桌上，转身退了出去。
姜新禹瞥了一眼，文件袋上赫然写着一行字：94军物资移交情况说明！
第809章 有权限调阅的文件
又输了一局，沈之锋推开棋盘，笑道：“技不如人，看来，我还得再练练。”
说着话，他随手拿起文件袋，从里面抽出几页公函，粗略看了一遍，说道：“我真是服了，屁大点事，都要送来保密局存档备案！”
姜新禹说道：“主要是军内贪腐成风，警备司令部这么做，也是为了厘清责任。”
沈之锋无奈的摇了摇头，把公函放回文件袋，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过了一会，电话接通。
“周主任吗？派人来我办公室一趟，有一份蓝柜文件要存档……对对，马上。”
挂断电话，沈之锋颇有些感慨的说道：“姜队长，说心里话，自从来到堰津站，我是人没少得罪，事情没办成几件，惭愧啊！”
姜新禹劝道：“都是为了党国办事，谈不上得罪谁，即使有一些误解，时间长了，大家都能理解。”
“要是都像你这样通情达理，大家团结一心，什么事情办不成！可惜呀，唉……”
“别太悲观，你来的时间短，对站里的情况不是很了解，要我看，站里这些同仁都不错。”
“说的也是……”
屋外传来敲门声，“笃笃！”
“进来！”
机要室是陈科长迈步走进来，恭敬的打着招呼，说道：“沈处长，姜队长。”
“周主任跟你说了吧？”沈之锋把文件袋推了过去。
陈科长说道：“说了，蓝柜保存。”
正在这时候，白举民急三火四的进来，附耳对沈之锋嘀咕了几句，看情形像是发生了重要事情。
沈之锋立刻站起身，一边穿外套一边说道：“姜队长，我得出去一趟，就不留你了。”
“你忙你的，我也该回去了。”
姜新禹和陈科长一起出来，迈步朝楼下走去。
“周主任忙什么呢？”姜新禹随口搭着话。
陈科长说道：“哦，机要室来了两个新人，周主任给他们训话呢。”
“哦……对了，我手头有一份文件，也准备送去机要室存档，你一块都拿走吧，省得我跑一趟。”
“好的。”
“老陈，你是湖南人吧？”
“对，湖南长沙。”
“长沙是个好地方，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我看过你的档案，我记得，你是民国28年加入的保密局，对吧？”
“您真是好记性，是民国28年，那时候还叫军统。”
“按你的资历，起码应该是校官了，等有机会，我跟站长提一提，该给你报上去了。”
“哎呦，那可太感谢您了！”
“别客气，都不是外人……”
副科长心情很激动，能够得到姜队长的认可，起码说明自己在堰津站没白混，颇有点遇到知己的感觉。
到了行动队长室，姜新禹走到窗前，向楼下看了一会，只见沈之锋上了一辆轿车，轿车急速驶离堰津站。
刚开始的时候，姜新禹也多少有些怀疑，会不会是沈之锋设的圈套，用假文件试探自己。
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蓝柜保存的文件并非绝密，保密局科长以上级别都有权调阅，自己很容易就能看到。
况且，警备司令部送来文件，也没必要提前通知保密局，时间点上的巧合，似乎也只是巧合而已。
姜新禹打开文件柜，四处翻找了一会，自言自语的说道：“明明放这了……”
陈科长等在一旁，殷勤的说道：“要不这样，您要是找到了，给机要室打一个电话，我再过来取。”
“这就够麻烦了，怎么好让你多跑一趟，你也帮我找找，封皮写着学运情况报告的就是。”
“好好。”陈科长把手里的文件袋放在桌上。
文件柜呈L型摆放在办公室一角，陈科长去翻找的文件柜，刚好是在另一面，他和姜新禹互相看不见。
姜新禹拿起陈科长的文件袋，抽出公函快速浏览一遍。
文件的真实性毫无疑问，上面有陈长官的亲笔签字，以及警备司令部的大印。
文件内容很繁琐，都是和军需物资相关的事情。
在其中一页公函上，写着94军和郑宝川交接物资的种类数量，以及时间和地点。
姜新禹之所以要偷看文件，是为了不留下任何痕迹，免得将来郑宝川出了事，自己跟着担嫌疑。
本来就是有权限调阅的文件，陈科长压根不会怀疑，退一万步说，即使被他发现了，随便找个理由也能搪塞过去。
“找到了！”姜新禹抽出一份文件，在手下拍了两下，说道：“一定是麻克明干的好事，压在最下面了！”
又闲聊了几句，陈科长满怀感激之情，拿着两份文件离开了行动队长室。
姜新禹从头到尾仔细想了一遍，自认为整件事没有任何疏漏。
在警备司令部内部，有太多人能接触到这类文件，即使事后怀疑有人泄密，根本也查不到泄密源头！
一个小时之后。
“铃铃铃铃！”
桌上的电话响起。
姜新禹伸手拿起电话：“喂，哪位？”
听筒里沉默了一会，然后是童潼闷闷不乐的声音：“我后天一早回重庆。”
“坐轮船还是火车？到时候我和美奈去送你。”
“千万别送，我怕到时候自己会哭出来。”
“好吧……路上小心点，到家了来封信报个平安。”
“没事的，我爹都安排好了，搭乘军队的飞机回去。”
“哦，也对，要是不坐飞机，年三十你到不了重庆。”
“新禹，我们……永别了！”
姜新禹笑道：“搞的这么伤感，这都不像你了。”
童潼叹了口气，说道：“我这次回去，我爹肯定不会再让我出来了，你说，这不是永别是什么？”
姜新禹想了想，觉得万国饭店那件事，还是要嘱咐一下童潼，说道：“你现在在哪？”
“在家里。”
“一会儿有时间吗？”
“干嘛？”
“一起喝杯咖啡。”
“一杯咖啡就想把我打发了，我要吃大餐！”
“大餐明天吃，我们全家给你践行！”
“这还差不多……一会儿去哪？”
姜新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下午两点钟，说道：“二十分钟后，紫丁香咖啡馆，那里离梅花巷近。”
“好，待会儿见。”
“待会儿见！”
第810章 四面钟
马上要过年了，今天又是难得的好天气，街上的买卖店铺张灯结彩，行人熙熙攘攘，平添了一份节日气氛。
姜新禹慢慢开着车，盘算着尽快把情报送出去，越早解决还乡团这个麻烦，越有利于解放区的稳定。
一辆黑色轿车引起了他的注意，车牌很熟悉，是沈之锋的车，停在一家茶馆门前。
姜新禹仔细观察了一会，轿车里空无一人，车既然在这，人应该也不会走的太远。
开车经过时，姜新禹看了一眼茶馆的玻璃窗，只见沈之锋和白举民坐在靠窗的桌位，时不时的聊上几句。
在沈之锋办公室时，这两位表现的非常紧张，似乎发生了重要情况，现在竟然坐在茶馆品茶聊天，这就有点太不可思议了。
看他们轻松自在的样子，也不像是执行公务，更像是两个人闲着没事，来茶馆消磨时间。
姜新禹的车开了过去，心绪却是难以平静，这件事透着古怪，怎么都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
到了紫丁香咖啡馆，姜新禹没有立即下车，把整件事重新梳理一遍，试图从中找出不合理之处。
“笃笃！”
童潼伸手敲了敲车窗，拉开车门坐了进来，说道：“走吧！”
姜新禹看了看牌匾上紫丁香三个字，确定自己没来错地方，说道：“已经到了，还去哪？”
“在家里喝了一上午咖啡，再喝就反胃了。”
“那你不早说。”
“现在说也不晚呀。”
“附近有一家茶楼，环境不错……”
“不想喝茶，我想去看戏。”
“这个时间太早了，戏园子还没开演，怎么也得五六点钟。”
“二宝说，有一家戏园子开的早，我们现在赶过去，时间刚刚好！”
“在哪？”
“在四面钟附近，叫什么来着……想不起来了，反正到那就能看见！”
对童潼想一出是一出的性格，姜新禹早就习以为常，她要是事事按部就班，反而会让人觉得不正常。
去往四面钟的途中，姜新禹说道：“我想起来了，四面钟附近是有一家戏园子，好像叫鸿大戏院吧？”
童潼坚定的摇了摇头，说道：“不是这个名字。”
“不是吗？”
四面钟远在海河区，姜新禹也有大半年没去了，一时之间也不是很确定，心想可能是附近又开了新戏院。
一路上，姜新禹提起了发卡的事，嘱咐童潼一旦有人去问，该怎么回答应对。
“对呀，那个发卡哪去了？”童潼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姜新禹看了她一眼，耐着性子说道：“童潼，记住我刚才说的话没有？”
童潼点了点头，说道：“发卡……”
“我扔了。”
“扔了干嘛，我刚买了两天！”
“你是想让赵卓循着线索，找到发卡的主人吗？”
“怕什么，后天我就回重庆了。”
“对保密局来说，只要起了疑心，就算你回了重庆，该查还是一样会查！”
“……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沉默了一会，姜新禹说道：“童潼，那天，谢谢你了！”
“有啥好谢的，我就打了一个电话，又没帮上什么大忙。”童潼从包拿出小镜子，对着自己左照右照。
“那个电话至关重要，哪怕是说错一个字，或者语气上不对劲，都会引起石川重康的警觉。”
童潼怔怔的想了一会，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本来不想再掺和共党的事，还是掺和进来了……”
姜新禹歉然说道：“对不起，要不是实在没办法……”
“不用说对不起，我是心甘情愿的！新禹，你现在要是说，让我留下来，我就不回重庆了！”童潼心情激荡，冲动的抓住了姜新禹的手。
姜新禹一点防备也没有，险些撞到一名骑脚踏车的男子，在刺耳的刹车中，轿车斜停在马路中间。
那名男子受了惊吓，对车里的姜新禹怒目而视。
“先生，对不起啊，你没事吧？”姜新禹摇下车窗，赶忙着赔礼道歉。
男子板着脸冷哼了一声，骑着车扬长而去，要不是看在小轿车的份上，他肯定要上前理论一番。
姜新禹本想训斥童潼几句，见她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显然也是吓的不轻，也就没忍心出言斥责。
轿车又行驶了一段路，童潼幽幽的说道：“我知道，你不会挽留我，我留在你身边，除了给你惹祸，什么忙也帮不上。”
“万国饭店的事，要不是你帮忙，我一个人怎么可能除掉石川重康。”姜新禹的想法很简单，童潼马上就要走了，尽量别惹她不高兴。
话是开心的钥匙，听姜新禹这么一说，童潼的心情舒畅了很多，歪着头想了一会，说道：“当初我要是不退档，说不定也能成长为一名合格的特工！”
姜新禹闭了嘴，这句话他可不敢乱接，要是助长了童潼的心气，谁知道她下一次会捅出什么篓子！
轿车驶入四面钟路段，姜新禹放缓了车速。
当年在日军占领期间，按照他们国内的建筑风格，在堰津修建了很多日式建筑，其中就包括四面钟。
四面钟顾名思义，就是东南西北各有一块巨型罗马表，一般都是坐落于十字路口，安装在交通信号灯的塔楼上。
在如今的年月，手表是很奢侈的物件，普通民众经过路口时，都会看一眼这座醒目的时钟，这就是四面钟的公共意义所在。
四面钟并非堰津独有，全国很多地方都有，有的还在塔楼中间挂一口铜钟，整点时会发出当、当、当的报时声。
童潼指着路口一栋建筑，兴奋的说道：“新禹，快看，就是这家，我就说吧，下午就开戏了！”
在四面钟东南角，矗立着一栋二层小楼，牌匾上写着五个大字：新美大戏院！
新美？
姜新禹心里一动，在北平的时候，马汉三曾经提到过这两个字，据他所说，本月中旬，地下党将在四面钟附近的新美见面。
马汉三说的新美，看来就是这里了！
姜新禹很快就明白了，难怪自己不知道这个地方，其实新美就是鸿大，只不过是换了个名字。
第811章 新美戏园子
“我去看看演什么……”童潼下了车，朝戏园子走去。
戏园子门前立着一块牌子，写着定军山三个大字，姜新禹买好了票，站在门口等着童潼。
过了一会，童潼走了过来，说道：“新禹，定军山好不好看？”
姜新禹说道：“反正你也看不懂，看什么还不是一样。”
“怎么看不懂，诸葛亮老黄忠嘛，不过，我喜欢花旦，扮相特别漂亮！”
“那坏了，定军山这出戏，生旦净末丑，哪样都有，就是没有旦角！”
“啊？”
“还看不看了？现在退票还来得及，开演了，人家可就不退了。”
“看！”
“没有旦角。”
“那也看！这是我最后一次看京戏了，再不看就没机会了。”
两人进了戏园子，按照桌位号就坐。
一楼主要是散台，大小不一的方桌，按人数在四周摆放着椅子，越靠近戏台票价越贵。
二楼是戏班子的临时住处，中间用木板隔开，一共有六间包厢，正对着楼下戏台。
姜新禹观察了一会，假设自己是接头人，一定会选择二楼包厢，半封闭的环境，相对来说比较安全。
最西边的一号包厢，无疑更适合秘密接头，出了门左右都有楼梯，如果发现异常情况，能够在第一时间撤离。
姜新禹想了一下，对跑堂招了招手。
跑堂快步走过来，躬身说道：“这位爷，您有什么吩咐？”
姜新禹说道：“我能换二楼包厢的票吗？”
“只要包厢没订出去，您随便换，不过，您得加钱。”
“可以，我换最西边的一号包厢。”
“您稍等一下。”
“好。”
童潼不解的说道：“新禹，换包厢干嘛？这多好呀，热热闹闹的……”
距离开演还有十几分钟，戏园子里已经坐了五六成客人，姜新禹四处看了看，说道：“有些话，我还想跟你聊一聊，一楼人太多，不方便。”
童潼也就是随口一说，她今天之所以要来看戏，除了想和姜新禹多待一会，再就是为了看热闹。
跑堂回来的很快，对姜新禹说道：“对不住您了，一号包厢订出去了，客人马上就到，要不，您换一间？哦，二号和四号都可以。”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那就二号吧。”
跑堂殷勤的说道：“要我说，您换四号，价钱都一样，位置也好……”
姜新禹说道：“就二号吧，上下楼方便。”
既然客人固执己见，跑堂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引领着姜新禹和童潼上楼。
戏园子一共有两处楼梯，中间的主楼梯十分宽敞，即使五六个成年人并排走，也不会觉得拥挤。
最西边的楼梯，主要是方便清洁工上楼收拾卫生，要不然拎着拖布脏水桶，让客人看见有碍观瞻。
楼梯依墙而建，显得格外狭窄逼仄，若是两人同时上下楼，必须侧身才能通过。
进了二号包厢，童潼朝戏台方向看了一会，回身说道：“新禹，位置好像有点偏，还是换四号吧！”
“偏吗？”姜新禹走过来，站在童潼身边向楼下看去。
“偏吧？”
“挺好啊，不偏。”
“明明就是偏……”
“你这是心理作用，听跑堂的说四号包厢好，就觉得二号位置偏。”
“是吗？”
“肯定是！”
姜新禹看的可不是戏台，他看的是楼梯，对每一个上楼的客人，都暗中留意观察。
六间包厢呈扇子面形，把边的位置，肯定不如中间视野开阔，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姜新禹想亲身体验一下，在这里接头是否安全。
真正来看戏的人，在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绝不会坐一号包厢！
预定一号包厢的客人，肯定也知道还有二号和四号可供选择，他为什么单单选了最偏的位置呢？
难道是来接头的同志？
时间对不上，现在才刚刚月初，距离中旬还早呢。
又或者，偏赶上这个人就喜欢坐一号包厢？
跑堂端着托盘，茶水点心瓜子手巾板，一一摆放在桌上，然后躬身退了出去。
此时，戏台上的大幕徐徐拉开，定军山正式开演！
二楼的客人基本都到了，姜新禹把包厢门留了一道缝儿，如果一号包厢客人来了，应该能听到开关门的声音。
虽然定军山这部戏没有旦角，但是童潼依然看的津津有味，她是土生土长的川妹子，对这段历史或多或少了解一点。
“新禹，你以前看过定军山吗？”童潼故作平静的说道。
姜新禹留意着楼梯口，嘴里应付着说道：“看过电影，没看过戏。”
“还有电影？”
“谭老板主演，应该算是中国第一部电影。”
“谭老板是谁？”
“谭鑫培，著名的京戏大师。”
“嗳，我跟你说，老黄忠可厉害了，一刀就把张飞砍了……”
姜新禹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失笑道：“你先等等，老黄忠把谁砍了？”
童潼瞪大了眼睛，笃定的说道：“张飞呀，字孟德，谁都打不过他，遇到黄忠算他倒霉了！”
“黄忠和张飞是一伙的，他怎么能砍张飞呢？”
“一伙的？”
“对啊，而且张飞字翼德，曹操字孟德。”
“那黄忠砍的是谁？”
“张郃。”
“张郃？”
“对，他是曹操手下一员大将！”
童潼回忆了一会，狐疑的说道：“不对呀，五姨娘说，黄忠砍的是张飞啊？你记错了吧？”
姜新禹喃喃着说道：“随便吧，爱砍谁砍谁，管不了了……”
这时候，一名男子沿着楼梯上楼。
看他的穿着打扮，像是有钱人的做派，西装革履，大背头梳的一丝不乱，鼻梁上架着一副茶色墨镜。
这个人的年龄大概在三十五六岁，国字脸，留着八字胡，走路的时候身体多少有些佝偻。
二楼有跑堂随时伺候，见有客人上楼，立刻迎上前去，点头哈腰的说道：“呦，您来了，请问，您是几号包厢的客人？”
这个人掏出票根递过去，跑堂接过来看了一眼，赶紧又还了回去，说道：“您这边请。”
过了一会，一号包厢传来开关门的声音，姜新禹知道，刚才那个人就是一号包厢的客人！
第812章 牛角巷
一名少校军官沿着楼梯拾阶而上，跑堂赶忙迎上前，说道：“长官，您是几号包厢？”
少校军官说道：“五号。”
“您这边请！”
这个人姓顾，是警备司令部的一名作战参谋，姜新禹和他也算熟络，每次去警备司令部开会，两人都会聊上几句。
“童潼，我出去一下。”
“你去哪？”
“遇见一个熟人。”
“哦。”
姜新禹出了包厢，迎着顾参谋走了过去。
顾参谋也看见了姜新禹，惊讶的说道：“姜队长？”
“人生何处不相逢，想不到在这种地方也能遇见，看来你我缘分不浅啊！”姜新禹打趣着说道。
顾参谋大笑道：“是啊，要是换成才子佳人，可能又成就了一段美满姻缘，只可惜，是我们两个大男人！”
两人说笑了一会，姜新禹说道：“我听说警备司令部最近很忙，陈长官取消了所有休假，你老兄还有时间出来看戏？”
顾参谋叹了口气，说道：“没办法，老同学远道而来，非要请我看戏，我这也是盛情难却！好说歹说，参谋处给了半天假，说是半天假，其实满打满算也才两个小时！”
“还是你顾参谋有面子，换成别人，我估计两个小时也不能给。”
顾参谋苦笑着摇了摇头，看了一眼二号包厢的房门，说道：“姜队长，你一个人来的？”
“我也是陪朋友看戏，其实我对京戏也没多大兴趣。”
“都是为了应酬，有句话说的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关于郑宝川那份情报，姜新禹多少有点不太放心，顾参谋在警备司令部很受重用，他一定知道是否确有其事！
旁敲侧击聊了一会，姜新禹很快就发现，顾参谋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那份情报有假？
正当姜新禹胡思乱想时，顾参谋说道：“姜队长，我不和你聊了，进去应酬一下同学，还要赶回去。”
“论起恪尽职守，在我认识的军人当中，顾参谋堪称楷模！”姜新禹赞许的伸出大拇指。
“这我可不敢当，沈处长那才是当之无愧的楷模！”
“哪个沈处长？”
“就是你们站的沈之锋处长！”
“沈处长确实很勤勉……”
“今天上午，陈长官还没到呢，沈处长早早就去了警备司令部，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
姜新禹心里一动，沈之锋一大早去了警备司令部？
问题是，保密局今天并无相关公务需要和警备司令部取得联系，他去找陈长官做什么？
…………
散场后，在四面钟附近找了家面馆，简单吃了一口，姜新禹开车送童潼回家。
“新禹，几点了？”
“六点。”
“六点钟天就黑了……”
“冬季夜长了。”
“新禹，你以后……会想起我吗？”
姜新禹有些走神，他还在思索着和顾参谋的谈话。
沈之锋一大早去了警备司令部，而且是专门去见陈长官，他到底在搞什么把戏？
迟迟得不到回应，童潼有些不高兴，嘟囔着说道：“我就是随便问问，不想回答就算了，用得着考虑这么久嘛……”
姜新禹这才反应过来，他和童潼独处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放松状态，不需要刻意掩饰情绪。
‘“你刚才说什么？”
“……新禹，你是不是有心事？”
“怎么了？”
“整场戏你也没看几眼，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刚才和你说话，魂游天外了都！”
“可能是最近事太多了，事情多，想的就多。”
童潼想了想，说道：“我能不能帮上忙？比如，打个电话啥的……”
姜新禹笑着摇了摇头。
“那个军官是谁？”
“警备司令部的一个参谋。”
“他也是共党？”
“不是。”
“我看你们俩嘀嘀咕咕，还以为他也是呢。”
姜新禹目视着前方，缓缓的说道：“童潼，想要过安宁平静的日子，以后就把堰津的事忘了吧，就当是做了一场梦！”
“要是梦就好了，也不用有这么多的烦恼！”童潼靠在座椅上，望着车窗外飞快倒退的景物，心里不禁升起一丝伤感。
相处近两年，马上就要离开了，要说心里毫无波澜，任谁也不可能做到！
姜新禹理解童潼的心情，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感情就是这样，面对选择时，你不能两个都要！
两人一时无言，轿车奔驰在黑夜里，车内静寂无声。
轿车驶入红桥区，在行驶到一处十字路口时，交通信号灯亮起，姜新禹停住了车，看了看默默无语的童潼，说道：“别想太多了，相信我，时间会冲淡一切！”
童潼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忽然探身四处看了看，皱着眉说道：“这是哪？我好像来过……”
姜新禹笑道：“你当然来过，这里也是梅花巷。”
“啊？”
“看见那家照相馆了吗？”
“看见了。”
“以照相馆为界，往东是梅花巷，往西是牛角巷。”
“牛角巷？”
借着街灯的光亮，童潼看了一会路边的标识，佯嗔道：“瞎说，哪来的牛角巷，明明是皿煮巷！”
“对对对，差点忘了，牛角巷是老地名，皿煮巷是新改的地名。”
“牛角巷，这个名字挺有意思……这里卖牛角吗？”
“这条巷子有一个特点，刚进去很宽敞，越往里走越窄，所以就取名牛角！”
“哦，原来是这样……”
姜新禹知道，张尼娜的新家也在牛角巷。
自从郑光荣死了之后，张尼娜就向站里申请换房，这种要求很正常，孤儿寡妇的继续住在原址，肯定是不太适合。
一辆轿车停在巷口，车门一开，张尼娜从车里下来，对车里的人摆了摆手，迈步朝巷子里走去。
轿车里的人没有马上走，等到张尼娜开门进了屋子，这才调转车头离去。
信号灯的时间很长，这种用人工控制的信号灯，没有固定的时间规定，哪边人多，就放行哪边。
一个黑影从牛角巷出来，在张尼娜家门口停顿了一下，随即快步离去。
远处车灯一晃，姜新禹看见了这个人的长相，在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黑影赫然竟是已经死去的郑光荣，这真是见了鬼……
…………
PS：上一章改动较大，看过的书友麻烦再看一遍吧。
另外，作者习惯发完后再改一次，发文十分钟后阅读体验最好，免得后续情节对不上。
第813章 破译的电文
第二天。
保密局堰津站。
副站长室。
吴景荣看完了文件，随手往桌上一扔，皱着眉说道：“警备司令部是不是没地方放了？怎么什么破烂都扔到保密局来！”
桌上的文件，正是那份物资移交情况说明。
周俊臣说道：“我估计，不太可能是陈长官的意思，下面人办事就喜欢小题大做。”
吴景荣想了想，说道：“以后再有这类文件，机要室直接给他们退回去！保密局是情报机构，人力物力有限，没义务替他们保存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那、陈长官那边……”
“我们只对总部、对委座负责，不要说是他陈介山，就是总司令也无权对保密局指手划脚！”
“明白了！”
周俊臣把文件装好，转身刚要走，桌上的电话响起，“铃铃铃铃！”
“喂？我是吴景荣……哦，知道了。”
吴景荣挂断电话，招手叫住了周俊臣，说道：“警察局送来一份文件，沈之锋不在，你去签收吧。”
“我这就派人过去……”
“不行，是红柜文件，你亲自去。”
“是！”
两名警察正等在一楼接待室，周俊臣推门走进来，说道：“文件呢？”
经常来保密局送文件，这两个警察都认识周俊臣，赶忙打开公事包，从里面拿出文件袋递了过去。
“堰津港码头协同保障备忘录……”周俊臣看了一眼文件袋封皮，拿过笔在回执单上签字。
接待室房门虚掩，姜新禹从门口经过，他略一思索，推门走了进去，说道：“周主任，忙什么呢？”
周俊臣在登记薄上签上自己的名字，谁签收的文件，必须亲笔签名，这属于责任问题。
“替沈处长签收文件……一上午没看见你，这是去哪了？”
“去了一趟北洋大学。”
“学生又闹事了？”
“那倒没有，最近很平静。不过，越是平静，我这心里越不踏实，找了那边的线人问问情况。”
“让共党闹的，我们都快成惊弓之鸟了！”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共党是惊弓之鸟，咱们是防患于未然，这么说我觉得比较恰当！”
周俊臣也笑道：“还是姜队长有文化，我纯属是臭词滥用……”
姜新禹低声说道：“在保密局说话，可千万要留神，像你刚才那句惊弓之鸟，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听去了，保不齐就要扣上一顶散布消极言论的大帽子！”
周俊臣惊出一身冷汗，连声说道：“对对对，姜队长提醒的是。”
在派系纷争的保密局，这种事太正常了，排除异己，打压竞争对手，壮大自己的势力！
接待室科员刚要把登记薄收起来，姜新禹不着痕迹的抢先拿到手，看了一眼周俊臣的签字，说道：“又是红柜文件，最近怎么这么多红柜文件？”
周俊臣说道：“这就是说明，要打大仗了，堰津作为重要的物资中转枢纽，咱们站以后有的忙了！”
登记薄翻到上一页，并没有看到情报处签收文件的字样。
这就是说，那份关于郑百川的文件，并不是警备司令部派人送来的……
姜新禹把登记薄还回去，对科员嘱咐着说道：“即使是蓝柜文件，签收的时候，也必须两人同时在场，千万不能疏忽大意！”
“明白！”接待室科员毕恭毕敬的说道。
从接待室出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姜新禹刚坐下没一会，门外传来敲门声，“笃笃！”
张尼娜推门走了进来，把一份电文稿拍在桌上，说道：“刚破译的共党电文，沈处长不在，副站长让我直接给你送来。”
——飞龙，上次情报及时准确，嘉奖。另，特派员不日将赶赴堰津与重要人物会面，请务必提供必要保护，阅后即焚！长城通讯社。
姜新禹暗吃了一惊，从时间上来看，这是昨天截获的电文，张尼娜居然这么快就破译了，这个女人在电讯方面的才华果然非同凡响！
“张科长，就只有这一份电文吗？”
“哦，应该是前后共有两份，只可惜，我们没有截获另一份电文。”
“要是这样的话，这份电文没有太大价值，主要是情况太笼统了……”
张尼娜说道：“副站长让我转告你，要从细节入手，这份电文也并非没有线索！”
姜新禹心里一动，吴景荣是特务处时期的老牌特工，他的观察力异常敏锐，绝不会信口开河随便就这么一说。
重新看了一遍电文，姜新禹很快明白了吴景荣的心思，整篇电文稿上，最关键的是“提供保护”这四个字！
正常情况下，这种事难道不是应该由行动人员来做吗？
就比如，姜新禹和刘德礼这条线上，就没有接到过这样的指令，也不可能接到这样的指令！
一个潜伏在敌后的情报员，拿什么提供保护？
所以，吴景荣的意思是，情报员飞龙应该是实权人物，要么是藏身军队，要么是藏身警察局！
只有这两个地方，才能借用手中的便利条件，暗中保护即将来堰津的共党特派员！
“好了，情报我送来了，话我也传到了，姜队长，您忙！”张尼娜起身要走。
“张科长，请等一下。”
姜新禹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包柿饼子，说道：“你们女人都喜欢吃零食，我这里刚好有一包。”
张尼娜喜不自胜，表情做作的说道：“哎呦，我最喜欢柿饼子了，谢谢了，姜队长！”
“别客气。”
目送着张尼娜出了屋子，姜新禹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电话接通后，说道：“档案股吗？我是姜新禹，把所有调离保密局的人员档案，送到我办公室来！”
接电话的人说道：“姜队长，军统时期裁撤的那批人，档案都调去现在的部门了，不在我们这……”
“那就有多少拿多少！”
“是！”
十几分钟后，档案股的一名科员送来一摞文件，然后躬身退了出去。
姜新禹随手翻了翻，大约有十几份，这里面也包括郑光荣的档案，他不属于裁撤人员，所以档案一直留在保密局。
第814章 最大的麻烦
傍晚。
十八街。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车里是姜新禹和刘德礼。
“情况怎么样？”
“基本查清楚了。”
‘’太好了……什么时间？在哪？”
“2月13日下午两点，在沧南县城北，有一座废弃的土地庙，94军移交给郑宝川的物资就在那！”
“负责押运的士兵有多少？”
“沧南是三不管地带，94军的人不敢太招摇，他们化妆成普通客商，赶着两辆大车，一个排的士兵，暗藏步枪，没有重武器。”
“就这么点人，派县大队就能收拾了他们！新禹同志，这份情报太及时了，我今晚就发报，让上级早做安排……”
“老刘，你听我说，94军和郑宝川移交物资的时候，咱们的人千万不能动手！”
刘德礼惊讶的说道：“为什么？”
姜新禹解释着说道：“这是沈之锋设下的圈套！”
“圈套？”
“对！”
“这么说，情报是假的？”
“情报是真的，没问题。”
刘德礼愕然说道：“你都把我绕糊涂了，既然情报是真的，为什么说是圈套呢？”
姜新禹说道：“这是有针对性的圈套，沈之锋可能是得到了消息，知道我们要对郑宝川下手，所以故意用这份情报做诱饵，他是在试探我！”
情报处无人签收过文件，沈之锋当天一大早去了警备司令部，综合这两件事，姜新禹终于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沈之锋去见陈长官，是为了亲手拿到那份物资移交文件，可能是不想显得太刻意，所以加上了不少其他同类文件，以达到掩人耳目的目的。
这类文件本来就不属于绝密范畴，根本不需要在保密局存档，如果沈之锋言明是准备诱捕间谍，陈长官肯定会乐于送一个顺水人情。
沈之锋针对的目标，当然是重点怀疑对象姜新禹，所以才有了邀请下棋，然后白举民“凑巧”进来送文件的场景。
之所以去见陈长官，主要是为了封锁消息，保证只有陈长官和沈之锋知道内情，如果郑宝川在约定地点遭到伏击，那么泄密的人只能是姜新禹！
沈之锋处心积虑所作的一切，就是想印证姜新是否为共党情报员百合，至于说保密局其他人也有机会看到文件，那并不是问题的关键！
听完姜新禹的分析，刘德礼心有余悸的说道：“幸亏你及时发现登记薄没有情报处的签收，要不然，这次就上了沈之锋的当了！”
姜新禹说道：“不完全是，当我知道顾参谋毫不知情的时候，就想到了有可能是个圈套，说起来，这件事要感谢童潼，阴差阳错，让我躲过了一劫！”
刘德礼沉吟半晌，缓缓说道：“既然沈之锋对你起了疑心，这件事要好好计划一下……”
“你想怎么做？”
“找机会除掉他！”
“不行！”
“为什么？除掉他，你就安全了！”
“无论是乔慕才，还是吴景荣，都知道沈之锋一直在怀疑我，这个时候除掉他，会让我陷入更大的麻烦！”
刘德礼一时语塞，他只顾着解除眼前的危险，没考虑那么长远。
姜新禹继续说道：“况且，当务之急，最大的麻烦并不是他！”
“那是谁？”
“张尼娜！”
“堰津站的电讯科科长？”
“对，就是她！”
“张尼娜对你也起了疑心？”
“那倒没有。我是对她的业务能力感到担心！”
姜新禹把电文的事讲了一下，然后说道：“短短两天时间，就能破译我们的密电码，这个人的威胁实在是太可怕了！”
对于张尼娜的背景，刘德礼多少也了解一些，知道她是保密局数一数二的电讯高手，是姜毅英教出来的学生！
“这件事，我会尽快请示上级！”
“好！”
刘德礼叹了口气，说道：“看起来，郑宝川的事，还要向后拖一拖了，唉，这个祸根不除，解放区一日也不得安宁！”
姜新禹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郑宝川活不过这个月！”
刘德礼眼睛一亮，赶忙问道：“你有办法？”
“94军移交给郑宝川的物资里面，包括100套连体雨裤，就是雨靴一体那种！”
“雨裤？那管什么用？”
“我查了沧南一带的地图，在还乡团经常活动的范围，有一条纵贯东西数百米的河！就是这里！”姜新禹把自己画的草图递给刘德礼。
刘德礼对沧南也算熟悉，接过草图仔细看了一会，说道：“对，这是沱河的支流，当地人叫它小沱河。”
“只要跨过这条河，可以直线进入冀中地区！”
“……你是说，郑宝川是从小沱河进入的解放区？”
“对！”
“可是，据我所知，小沱河没有桥，船只早就被我们接管了……”
“所以，这就是那100套雨裤的用途！郑宝川是本地人，他当然知道哪个地方水浅，我猜他极有可能是趁着天黑，带着人从小沱河趟过去！”
刘德礼目瞪口呆，过了足有一分钟，喃喃着说道：“这就对了，难怪这家伙神出鬼没，我们连影子都抓不到，原来是这么回事！”
姜新禹说道：“所以，只要打听一下当地人，查出小沱河最浅的地方在哪，预先派兵在对岸埋伏，等郑宝川一上岸……”
刘德礼接口说道：“我们就来一个关门打狗，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姜新禹笑道：“没错！”
“这样的话，既不会让你陷入嫌疑，又能顺利解决掉郑宝川这个麻烦！”
“唯一不确定的是，郑宝川会在什么时候渡河，二月份的气温很低，他可能会修整一段时间，咱们的部队要多派暗哨在附近侦查！”
“好，我会把你的建议转达给上面。”
姜新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现在已经是六点多钟，说道：“老刘，情况就这么多，要是没别的事，我得回去了。”
“你自己小心！”刘德礼推门下了车，很快消失在夜幕里。
姜新禹点燃一支香烟，在车里又坐了一会，确定周围没有异常情况，这才启动轿车疾驰而去。
今晚七点钟，姜新禹一家三口，在醉仙楼给童潼践行。
第815章 橱窗里的漂亮衣服
醉仙楼位于梅花巷，距离梅花巷13号汪宅不足百米远。
路过牛角巷时，姜新禹放缓了车速，临近春节了，即使是在晚上，街上的人群依然络绎不绝。
商家店铺延长了营业时间，衣帽店绸布行鞋店的生意最红火，春节讲的就是辞旧迎新，大人小孩怎么也要置办一身新衣裳。
一家洋服店的橱窗里，挂着一套火炭红西式童装，无论是款式还是面料都非常考究，这件漂亮衣服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姜新禹把车停在路边，隔着橱窗看了一会，然后推门走进洋服店。
店里的顾客很多，姜新禹巡视了一圈，也没看出来哪位是老板，于是问道：“请问，橱窗里那套衣服有小号的吗？”
老板忙着招呼其他顾客，没留意姜新禹这边。
姜新禹又问了一遍，还是没人理他，正在这时候，一个怯生生的声音说道：“叔叔，穿蓝色衣服的是老板。”
身后站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竟然是张尼娜的闺女韵茹，在郑光荣的葬礼上，姜新禹见过她一次。
姜新禹四处看了看，没看到张尼娜，他俯下身，和颜悦色的说道：“你是韵茹吧？”
韵茹点了点头。
“你还认识叔叔吗？”
韵茹摇了摇头，随即又点了点头，小姑娘恍惚着想起来，这个人好像是妈妈的同事。
看着这个没爹的孩子，姜新禹在心里叹了口气，抛开其他因素，孩子是无辜的。
“韵茹，你跟谁来的？”
“张妈。”韵茹轻声说道。
姜新禹这才注意到，一个身穿粗布衣裳的中年妇女，不远不近的站在一旁，目光始终没离开韵茹。
她是张尼娜请的佣人，平时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兼顾着接送韵茹上学放学，今天是带着韵茹出来散步。
见韵茹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件衣服，姜新禹微笑着说道：“喜欢这件衣服吗？”
韵茹用力的点了点头，说道：“喜欢，胸前那朵小花好漂亮。”
姜新禹看了一眼，不禁哑然失笑，自己都没注意那朵刺绣的牡丹花，小孩子的观察点确实很有趣。
既然是佣人带韵茹出来，不可能给她买衣服，姜新禹说道：“你要是喜欢，叔叔买给你好不好？”
韵茹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随即眼睑垂了下来，低声说道：“爸爸说，不能要别人的东西。”
“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姜新禹叹息着，伸手摸了摸韵茹的头。
老板这会倒出空儿，快步走了过来，说道：“先生，您需要点什么？”
姜新禹指了一下橱窗里衣服，说道：“有小号的吗？”
“多大孩子穿？”
“两岁。”
“哎呦，那可没有，您要是提前十天订做还成。”
“哦，那好吧……”
姜新禹朝门口走了两步，回身对张妈说道：“张科长还没回来吗？”
张妈恭敬的说道：“还没呢，怎么也得八点钟左右。”
姜新禹点了点头，微笑着对韵茹说道：“韵茹，再见。”
“叔叔再见。”韵茹挥着小手，目送着姜新禹走出了洋服店。
这里离醉仙楼很近，姜新禹也没着急，坐在车里点燃一支香烟，准备抽完了烟再过去。
香烟将将燃尽，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姜新禹的视线里，正是那个活见鬼的“郑光荣”！
只见他把衣领子立起来，慢慢走到洋服店门外，透过玻璃窗注视着里面的韵茹。
“郑光荣”注视着韵茹，姜新禹注视着“郑光荣”。
过了一会，在佣人张妈的催促下，韵茹依依不舍的从洋服店出来，边走边回头张望着橱窗里的那件衣服。
“郑光荣”扭过脸，等着韵茹走远了，这才迈步进洋服店，过了一会，他拎着一个纸袋快步走出来。
“郑光荣”紧跑几步，很快追上了韵茹和佣人，他一句话都不说，把纸袋塞到韵茹怀里，立刻转身匆匆离去。
这个举动更加印证了姜新禹的判断，他开车尾随在“郑光荣”身后。
走出两百多米远，街边有一栋四层建筑，一二楼是居民住户，临街是各种买卖店铺，其中一家牌匾写着“青云客栈”四个大字。
“郑光荣”迈步走了进去，姜新禹在车里等了一会，估算着“郑光荣”回了房间，这才下车跟着走进客栈。
客栈很破旧，墙上贴着两张泛黄的白纸，一张是入住须知，另一张是房间价目表。
老板是一个黑瘦的中年人，坐在柜台里吸溜吸溜喝着热茶，一对雌雄眼打量着姜新禹，慢斯条理的说道：“兄弟，小店是牛角巷最便宜的旅店了，看你是一个人，单间打八折怎么样？”
姜新禹说道：“我不住店。”
老板皱了皱眉，不满的说道：“不住店？这不是瞎耽误工夫嘛……”
住在这种地方的客人，基本都是普通老百姓，老板看人下菜碟，对待来店里的客人，心理上就轻视了三分。
姜新禹见四下无人，掏出证件对老板晃了一下，说道：“警察局便衣队的，例行检查！”
看见证件上的青天白日国徽，老板赶忙放下手里的茶杯，毕恭毕敬的说道：“警官，对不住您了，我还以为……”
姜新禹也不跟他废话，说道：“入住登记薄看一下！”
“哎。”老板从柜台里拿出一本掉皮的登记薄，双手递给姜新禹。
姜新禹翻了几页，很快找到了一个名字：郑光耀，男，30岁……
…………
姜新禹赶到醉仙楼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
他沿着木楼梯匆匆上楼，来到预定的包厢，推开房门一看，只有服部美奈和榕榕安静的坐在椅子上。
“童潼呢？”姜新禹看了看，桌上的饭菜几乎没吃几口，一瓶竹叶青倒是见了底儿。
服部美奈说道：“童潼喝醉了，干等你也不来，我只好给汪家打电话，汪二公子刚把童潼接走。”
姜新禹慢慢坐了来，对闺女说道：“榕榕吃饱了吗？”
榕榕点了点头，从椅子上爬下来，挨到姜新禹身边，仰着小脸说道：“爸爸，小姨哭了……”
第816章 两刃刀
保密局堰津站。
会议室。
“从即日起，车站码头要加大监视力度，密切注意一切可疑分子。姜队长，这件事由你们行动队负责！”
“是！”
“张科长，派出无线电侦测车，24小时侦测敌台信号，人可以轮换休息，侦测车不能停！”
“是！”
“哦，对了，我已经和宪兵大队打过招呼，如果行动队人手不够，可以让他们派人支援！”
“明白！”
“沈处长，情报处也不能闲着，把你的人都撒出去，留意相关的一切线索！”
“是！”
吴景荣布置完任务，环视了一遍众人，说道：“我们掌握的情况有限，能够做的也就这么多，希望各位不遗余力，全身心投入工作！”
沈之锋说道：“副站长，我补充两句，综合各方情报，我认为，共党特派员应该是男性，年龄大概在35岁至45岁之间，当然，我这么说并不绝对，只是在概率上更大！”
吴景荣思索了一会，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唔，沈处长分析的很有道理，特派员嘛，确实不太可能是年轻人，况且又是和重要人物会面……姜队长，把话传下去，有的放矢总比没头苍蝇乱撞的好！”
说完这句话，他看了周俊臣一眼。
周俊臣心领神会，立刻说道：“我觉得，也不能完全排除女性，共党向来诡计多端，我们要有这方面的准备啊！”
“你有什么好建议？”吴景荣问道。
周俊臣想了想，说道：“我们可以安排一两个女特工，参与这次搜捕行动，一旦有搜身之类的工作，总不能让男人来做。”
“可是，行动队没有女特工……”
“可以从其他部门临时借调，比如电讯科的李艳、档案股的王新蕊，她们都很适合。”
姜新禹一听就明白了，这两个人一唱一和，目的很明显，就是为了给王新蕊争取立功的机会。
这种事当然不能让吴景荣拍板，那显得太偏向自己的外侄女。
姜新禹接口说道：“那就王新蕊吧！”
吴景荣心里高兴，表面还要装作犹豫不决的样子，皱着眉说道：“王新蕊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她能行吗？”
姜新禹说道：“从上次去北平执行任务就能看出来，王新蕊胆大心细，是一个做特工的好苗子，只要多历练，假以时日，完全可能是一名出色的女特工！”
周俊臣附和着说道：“姜队长说的有道理，我听说其他省站都有女特工执行任务，咱们也应该重点培养一两个，要不然像今天这样临时抱佛脚，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吴景荣微笑着说道：“姜队长负责这次行动，用谁不用谁，你说了算！”
王新蕊待在档案股，鲜有立功受奖的机会，吴景荣一心扶植自己的亲信，外侄女当然是第一人选！
见沈之锋面无表情的沉吟不语，姜新禹看出了他不太赞成这件事，说道：“沈处长有不同意见吗？”
一个毫无经验的内勤人员，参与到秘密搜捕行动，万一要是搞砸了怎么办？
对这种任人唯亲的事情，沈之锋心里非常反感，只是碍于吴景荣的面子，不好提出反对意见。
见姜新禹问到自己，沈之锋勉强笑了笑，说道：“我没有任何意见……”
随即话锋一转，说道：“姜队长，我听说，你调阅了所有离职人员档案，是不是和这次搜捕行动有关？”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姜新禹，他们都知道这件事，只不过不好当面问罢了。
姜新禹说道：“没错，确实和这次搜捕行动有关！电讯科破译了共党的电文，电文里提到了让飞龙给特派员提供保护，大家都知道，军统时期，站里发生过泄密事件。所以，我怀疑，内奸就藏在被裁撤的那批人里面，他们最终的去向是哪，不用我多说了吧？”
按照电文字面的意思，情报员飞龙十有八九是藏身在实权部门，他有机会利用手中的权力，暗中给共党特派员提供保护。
而裁撤的那批人，大部分去了警察局、稽查处以及警备大队，这些部门刚好契合飞龙的真实身份！
周俊臣想了想，说道：“最近大半年，咱们站可从来没发生过泄密事件……那就是说，内奸离开了堰津站？”
吴景荣赞许的说道：“姜队长举一反三，非常好！”
姜新禹调阅那批档案，其实是为了查郑光荣的详细情况，他知道沈之锋在监视自己，索性大张旗鼓的查，反而能免去不必要的疑心。
散会后，吴景荣把姜新禹单独留下来，说道：“这次秘密搜捕，有一点切记！不要让共党有所察觉，抓特派员不是最终目的，跟他会面的那个人才是关键！”
姜新禹想了一下，说道：“您的意思是，即使发现了可疑分子，也不要立即抓捕，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吴景荣点了点头，说道：“就是这个意思！”
他看了姜新禹一眼，说道：“另外，对王新蕊要一视同仁，不能因为是我的外侄女，就搞特殊待遇！”
“您放心，卑职知道分寸！”
“还有就是，关于堰津站这次人事变动，你心里千万不要有顾虑……”
“副站长，我明白您的意思，虽然我是乔站长的学生，但是也知道公私分明，忠于党国忠于上司，才是我应尽的本分！”
“说的好！”
吴景荣站起身，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步，说道：“我刚刚接手站里的工作，对新来的同事还不是很了解……对沈之锋这个人，你有什么看法？”
姜新禹心里一动，立刻反应过来，刚才在会上提出让王新蕊参与搜捕行动，沈之锋的态度让吴景荣有些不满。
“沈处长工作能力没的说，只是……”姜新禹故作迟疑。
“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这次谈话的内容，绝不会传到第三个人的耳朵里！”
“我觉得，凡是以自我为中心的人，过于相信自己的能力，对别人总是心存疑虑，这种性格就像是一把两刃刀，有时候难免伤人伤己……”
吴景荣缓缓点了点头，踱步到窗前久久无语。
第817章 暴露了
对于这次秘密搜捕，姜新禹并不担心，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那天在新美大戏院一号包厢的客人，很有可能就是特派员！
特派员应该是提前到了堰津，为了熟悉接头环境，事先去新美戏院踩点，看得出他是一个很谨慎的人。
“铃铃铃铃！”
桌上的电话响起。
“喂，哪位？”
“是我。”
“美奈，有事吗？”
“你去送童潼了吗？”
“没有，她不让送。”
“新禹，你真的看不出来吗？童潼嘴上那么说，其实，她心里希望你能去送她。”
“今天站里很忙，想去也抽不出时间。”
“唉，童潼就这么走了，昨天看她哭的样子，我心里也很难受……”
“好了，事情都过去了，你怀着身孕呢，别太多愁善感。哦，对了，晚饭不用等我，今晚可能不回去了。”
“嗯，知道了。”
屋外响起敲门声，“笃笃！”
姜新禹对电话里说道：“我这边有事，先不说了。”
“榕榕要和你说话……”
“好。”
姜新禹捂住听筒，对门外说道：“进来！”
房门一开，王新蕊迈步走了进来，恭声说道：“姜队长，档案股王新蕊报到！”
姜新禹指了指电话，示意她先等一下。
电话里随即传来榕榕的声音：“爸爸，我是榕榕。”
姜新禹微笑着说道：“你想和爸爸说什么？”
“小姨给我买新衣裳了。”
“漂亮吗？”
“漂亮。爸爸，小姨去哪了？”
“额……她回家了。”
“小姨还回来吗？”
“可能会吧。”
“我想小姨了……”
小孩子的情绪，就像六月的天气，说变就变，刚刚还兴高采烈的榕榕，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
安慰了闺女两句，姜新禹挂断了电话。
今天没去送童潼，说公务繁忙只是借口，他深知断舍离的真谛，越是纠缠不清就越是藕断丝连。
与其让童潼在思念中倍受煎熬，还不如狠下心慧剑斩情丝，彻底断了这份感情！
童潼还年轻，只要遇到心仪的对象，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很快就会淡忘这段经历。
姜新禹稳了稳心神，看了看垂手肃立的王新蕊，说道：“你的任务很简单，凡是身份可疑的女性……”
“铃铃铃！”
桌上的电话再次响起。
“喂，哪位？”
“搜捕行动有变，你马上到我办公室来！”电话另一端是吴景荣的声音。
“好的。”
挂断电话，姜新禹对王新蕊说道：“这样吧，你去找一组的孙杰，他会告诉你该做什么！”
“是！”王新蕊转身退了出去。
…………
副站长室。
吴景荣喜形于色，对姜新禹说道：“就在我们开会的时候，电讯科又截获了一份共党电文，张科长刚刚译出了电文内容！”
姜新禹心里吃惊，脸上故作惊喜的说道：“张科长的效率真是惊人，这么快就译出了电文？”
他心里很清楚，组织上不知道密电码被破译，依然沿用原来的密电码发报，张尼娜破译起来当然会更轻松。
吴景荣微笑着说道：“乔站长最让人佩服的一件事，就是从总部要来了张尼娜，有这样的密电码专家坐镇，在和共党的较量中，我们就能时刻把握主动权！”
说着话，他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纸电文，说道：“搜捕行动，要重新布置一下！”
电文内容很简单：飞龙，如遇突发情况，可在塔楼第二个窗口悬挂白毛巾示警！长城通讯社。
姜新禹知道，特派员的接头地点暴露了，电文虽然没有提及地址，但是堰津被称为塔楼的地方，只有四面钟那栋塔楼！
果然，吴景荣说道：“电文上提到的塔楼，一般就是指四面钟的塔楼，所以，我们完全可以据此做出判断，他们的接头地点，一定就在四面钟附近！”
“我这就派人监视那栋塔楼！”
“不仅是塔楼，四面钟一带要严密布控，不能放过任何可疑目标！”
“是！”
“共党电文这么频繁，我估计，应该是接头的日子快到了。奇怪的是，他们以往可不会为了一次接头，如此的兴师动众，到底是什么重要人物呢……”
“副站长，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唔……对了，这件事除了张尼娜，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千万不要走漏了消息！”
“明白！”
从副站长室出来，姜新禹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当然，现在还没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敌人并不知道准确的接头地点。
他现在只能期盼着，组织上别再联系飞龙了，不更改密电码，发报次数越多，就意味着暴露的越多！
姜新禹心里也很奇怪，来接头的到底是什么重要人物，能让组织上接二连三的发报……
在走廊里，孙杰迎面走了过来，他看了看四下无人，低声说道：“队长，让王新蕊跟着我干嘛，我家里又不缺花瓶！”
姜新禹看了看他，说道：“这是副站长的命令，执行就是了，哪那么多的话！”
“……那您说，该怎么安排她？”
“没事的时候，让她在车里等着！”
“明白了。”
孙杰心想，王新蕊是副站长的外侄女，估计也就是出来跟着历练一下，执行任务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不能让她出了事！
姜新禹走了几步，回身说道：“通知行动队其他组长，十分钟后，到小会议室等我！”
“是！”孙杰赶忙去通知其他人。
姜新禹慢慢走着，密电码被破译这件事，让他觉得有些难以理解。
电文被敌方破译是常有的事，当年日军偷袭珍珠港，这类情报堪称绝密中的绝密，照样被军统的姜毅英破译，只是美军没有采信而已。
事实上，即便如姜毅英这样的高手，也是在截获电文一周后，才成功破解日军的密电码！
既然上面这么重视这次接头，对密电码肯定是很有信心，即使张尼娜能力超强，两天就破译也太过神速了！
以前也多次截获过电文，怎么没见张尼娜这么快就破译呢？
这里面一定另有原因，张尼娜一定知道答案是什么……
第818章 照猫画虎
小会议室内，行动队的任务分派接近尾声。
姜新禹说道：“年龄在35岁至45岁之间的男性，是重点监视对象，大家记住一点，目标有可能是任何人，不要局限我说的这个范围，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
“明白！”
“明白！”
各个组长参差不齐的回答着。
麻克明说道：“队长，既然目标确定是在四面钟，我觉得应该在附近租一间房，不仅可以随时观察街上的情况，也能方便大家轮换着休息。”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很有必要，这件事你去办，房间要临街，最好在三四楼以上。”
凭着麻克明的丰富经验，这些因素都能想得到。
“散会，分头行动吧！”姜新禹起身走出会议室。
到了下班时间，姜新禹锁好房门，迈步朝楼下走去，监视四面钟有下面人去执行，不需要他这个队长亲力亲为。
来到轿车旁，刚打开车门，有人在楼上叫了一声：“姜队长！”
姜新禹抬头一看，电讯科科长室开了一扇窗户，张尼娜探出头说道：“姜队长，等我一下。”
“好的。”姜新禹坐进了车里。
几分钟后，张尼娜快步从楼里出来，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座位，说道：“姜队长去哪？”
姜新禹说道：“准备去四面钟看一看。”
张尼娜笑道：“猜你准是要去四面钟！正好，顺路捎我一段，我回家。”
姜新禹也笑道：“就算不顺路，送一趟张科长也是应该的……”
轿车缓缓驶出堰津站大门。
“对了，前两天，我在牛角巷遇见韵茹了，她跟你说了吧？”
“那个人是你呀？”
“韵茹没说吗？”
“说了，她不知道你的名字。”
“哦，对对对，我忘了告诉她。”
“你去牛角巷做什么？”
“那天在醉仙楼给童小姐践行，刚好路过洋服店，本来想给榕榕买件衣服，可惜，没有小码。”
“……姜队长，那天，你有没有看见给韵茹买衣服的人？”
“给韵茹买衣服？没有。”
张尼娜皱着眉头说道：“有人买了那件衣服，塞给韵茹就走了，我本来以为是你，张妈说肯定不是……”
“韵茹不认识那个人？”
“她一个小孩子家，根本没反应过来，当时天很黑，那个人走的又快，张妈也说没看清楚长相。”
“会不会是你家里的亲戚？”
“不会，我在堰津没有亲戚。”
“也许是郑光荣的朋友，或者是站里关系比较好的同事。”
“这个倒是有可能……”
轿车行驶了一段路，姜新禹叹了口气，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张尼娜说道：“姜队长有心事？”
“共党在四面钟接头，副站长势在必得，我是这次行动的负责人，唉，压力很大呀！”
“其实没什么，副站长不也说了嘛，我们掌握的情况有限，抓不到人也正常。”
“动用了这么多的人力物力，要是最终一无所获，我实在是心有不甘！”
“是啊，要是能再次截获共党电文就好了，那样的话，就能知道他们准确的接头时间和地点！”
“就怕来不及，等我们破译了电文，共党也顺利撤退了。”
张尼娜微微一笑，说道：“你放心，我保证用不了一个小时，就能破译他们的密电码！”
姜新禹放缓了车速，赞道：“张科长不愧是姜将军的学生，在电讯技术这一块，堪称保密局第一高手！”
张尼娜掩饰着心里的得意，微笑着说道：“过奖了，有老师在，做学生的怎么敢称第一呢。”
姜新禹很认真的说道：“技术工作不需要谦虚，强就是强，这个是用事实说话，依我看，你和姜将军比起来，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张尼娜发出老母鸡一样咯咯的笑声，脸上的肥肉都跟着颤动，说道：“姜队长真会说话，难怪那么多女人喜欢你！不过，我还真不是谦虚，能这么快破译电文，只是因为共党太相信苏联人！”
“电文和苏联人有什么关系？”
“苏联人在堰津有情报网，他们的密电码，早就被我破译，哦，当时，电文都送交给吴副站长负责的远东调查处……”
如今的堰津，美国人、苏联人、共党、保密局、党通局、太子党，包括警察局，或明或暗，各自都有各自的情报网。
张尼娜继续说道：“共党在电讯技术方面，跟我们比起来相差太远，他们也知道自己的劣势，于是请来了苏联人帮助培训，所以，在密电码设置上其实都差不多，只要找到规律，就可以轻松破解！”
姜新禹恍然大悟，张尼娜只不过是照猫画虎，再加上她本来就是密电码高手，破译电文自然是水到渠成！
十几分钟后，轿车停在牛角巷，张尼娜下了车，对姜新禹挥了挥手，迈步走进巷子里。
等到姜新禹的车走远，一个黑影从暗处出来，围着张尼娜家的院子转了一圈，然后匆匆离去。
…………
一月十五日。
上午九时。
四面钟东侧一栋三层楼房内，麻克明站在窗前看着街上人来人往，这里不仅能够俯瞰整个街区，距离塔楼也很近。
“笃笃！”
屋外响起敲门声。
一名特务打开房门，沈之锋和赵卓一先一后走了进来。
麻克明赶忙迎上前，说道：“沈处长，有事啊？”
沈之锋四处看了看，说道：“姜队长呢？”
麻克明说道：“队长在车里。”
沈之锋顺着麻克明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皮货行门前，停着一辆黑色小轿车。
“今天是15号，大家都打起精神来，我估计，共党接头的日子，应该就在这三两天之内！”
“沈处长，您放心，有姜队长亲自坐镇，错不了。”
“那就好……”
沈之锋嘱咐了几句，正要准备离开，发现王新蕊站在窗前，全神贯注的看着外面，两只手还不时的比划着。
“王新蕊，你在干什么呢？”沈之锋随口问了一句。
王新蕊充耳不闻，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麻克明走过去，低声说道：“王新蕊，沈处长问你话呢！”
第819章 海市蜃楼
看在吴景荣的面子上，沈之锋对王新蕊还算客气，说道：“你在干什么呢？”
王新蕊恭声说道：“报告沈处长，我正在试着用物理学，测算塔楼和其他建筑物之间的关系。”
“物理学？”
“听孙组长说，在遇到紧急情况时，共党会在塔楼第二个窗户挂白毛巾，给接头的人示警，我是在测算这两者之间的距离。”
“测算出结果来了吗？”
“能够看到塔楼第二个窗户的地方，只有好运来茶楼、福记米行，以及兴旺杂货铺。”
麻克明在一旁说道：“你说的这几个地方，队长都想到了，已经派了专人监视！”
沈之锋略一思索，说道：“不仅是这几个地方，在大街上也能看到塔楼。”
王新蕊说道：“可是，共党不太可能在大街上接头。”
“他们肯定会安排警戒的人……”
“如果是紧急情况，怎么来得及给接头的共党示警？”
沈之锋忽然发现，这个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姑娘，并非如自己想象的那样一无是处，起码她在认真思考问题。
“那你觉得，共党的接头地点最有可能在哪？”沈之锋饶有兴趣的问道。
王新蕊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刚才说的那几个地方，确实可以直接看到塔楼的第二个窗户，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既然我们能想到，共党当然也能想到，他们不会笨到去那几个地方接头，所以，我有些不太确定。”
“王新蕊，你跟我出来！”
“是。”
麻克明赶忙说道：“沈处长，姜队长交待过，让王新蕊待在房间里，万一抓捕过程中，发生了交火……”
沈之锋说道：“我会去和姜队长解释，你就不用管了！”
虽然不是直接下属，但是沈之锋是处长，麻克明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唯唯诺诺的退下。
从房间出来，王新蕊跟在沈之锋身后，问道：“沈处长，我们去哪里？”
“去现场看一看，或许能给你带来灵感！”沈之锋头也不回的说道。
临来之前，吴景荣已经和王新蕊谈过话了，让她尽可能的表现自己，这是为数不多立功受奖的机会！
王新蕊心里也有数，虽然自己资历浅，但是有姑父帮衬，在保密局并非没机会上位！
姜新禹坐在车里，手里拿着一份报纸，此刻的心情也很紧张，因为他看见特派员进了新美大戏院！
毫无疑问，接头就是在今天！
按照姜新禹的命令，孙杰的一组和另外两组人，重点监视好运来茶楼、福记米行，以及兴旺杂货铺，麻克明的二组负责监视塔楼。
故意漏掉新美大戏院，等于是给这次接头加了保障，只要不出现意外情况，特派员和那名重要人物完全可以顺利撤离！
孙杰来到车窗旁，低声说道：“队长，沈处长他们过来了。”
“知道了。”姜新禹点燃一支香烟，继续浏览着报纸。
几分钟后，沈之锋从车窗旁经过，对姜新禹轻轻点了点头，紧随其后的是王新蕊和白举民。
沈之锋和白举民的出现，姜新禹并不觉得意外，奇怪的是，王新蕊怎么也跟来了？
沈之锋一行三人，从好运来茶楼、福记米行、兴旺杂货铺门前依次经过，看上去似乎是在漫无目的闲逛。
白举民暗中巡视了一圈，返回来说道：“处长，行动队布控的很严密，如果共党在这里接头，他们很难逃过这么多双眼睛！”
对姜新禹安排的人手，沈之锋也觉得没问题，即使由自己来负责这次行动，也只能布置成这样了。
王新蕊突然停下脚步，看了看塔楼方向，又看了看好运来茶楼，冥思苦想了一会，说道：“不对，还有一个地方能看到塔楼的窗户！”
沈之锋立刻问道：“什么地方？”
王新蕊转过身，目光看着不远处的新美大戏院，说道：“就是那——新美大戏院！”
白举民看了一会，疑惑的说道：“这怎么可能？有一栋四层楼挡着呢……”
沈之锋知道，既然王新蕊这么说，肯定是有她的理由。
王新蕊说道：“新美戏院二楼北侧的窗户，正对着好运来茶楼，茶楼的玻璃就像是一面镜子，能够把塔楼折射过来，如果塔楼窗户上挂着很醒目的东西，新美戏院二楼一样能看得到！”
见沈之锋沉吟不语，王新蕊以为他没听明白，解释着说道：“您知道海市蜃楼吗？其实和我说的是一个道理！”
看着这个侃侃而谈的姑娘，沈之锋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我只是很好奇，你怎么会想到这些？”
王新蕊微微一笑，说道：“这就是读书的好处，物理课都有的教！”
沈之锋赞许的点了点头，目光也看向了新美大戏院。
白举民说道：“处长，我这就去通知姜队长，让他派人把新美戏院监视起来！”
“不必了，行动队的人一个萝卜一个坑，新美戏院那边……我们过去看看！”沈之锋隐约的感觉到，新美戏院才最有可能是共党的接头地点！
说着话，他当先迈步向前走去。
王新蕊说道：“我还用去吗？”
沈之锋回过身说道：“当然，万一接头的是一个女共党，你刚好用得上！”
白举民有些不放心，亦步亦趋的跟在沈之锋身后，边走边说道：“处长，共党要是真的在新美戏院接头，就我们三个人，她还是个女的……”
沈之锋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共党是秘密接头，身上绝不会带枪，我们三个人，足够了！”
姜新禹坐在车里，远远的看着沈之锋一行三人转过街角，心里多少有些不安，那边是新美大戏院方向。
车门一响，麻克明坐了进来，说道：“队长，你上楼歇着吧，我在这盯着。”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王新蕊怎么跟沈处长走了？”
“哦，王新蕊说了一堆什么物理学，沈处长就把她带走了。”
“什么物理学？”
“就是塔楼和其他建筑之间的关系，反正我也没太听懂……”
姜新禹暗吃了一惊，心说这个王新蕊要坏事！
第820章 纷乱
姜新禹猜的不错，在新美大戏院遇见的那个人正是特派员，他名叫高云生，河北怀柔人，是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地下。
此刻，高云生沿着楼梯迈步上楼，跑堂的迎上来说道：“先生，您是几号包厢？”
高云生说道：“一号。”
“您昨天预定的对吧？”
“对。”
“您这边请……”
进了包厢内，高云生向楼下看了看，客人们三三两两的陆续进场，没有任何异常情况。
他拉开窗帘，斜对面好运来茶馆的玻璃上，把塔楼第映照的十分清楚。
跑堂的很快送来茶点，殷勤的说道：“先生，我就在外面，有事您言语一声。”
“好的。哦，一会我有朋友过来，你让她直接进来就行了。”高云生嘱咐着说道。
“您放心，错不了。”跑堂躬身退了出去。
戏园子一楼，沈之锋四处看了看，说道：“在这种地方接头，隐蔽性确实很强，就算是暴露了，也有趁乱逃走的机会！”
看着楼上的包厢，王新蕊在心里测算了一下距离，说道：“那扇窗户应该是一号包厢！”
沈之锋对白举民说道：“去看一看包厢里是什么人，别惊动他们！”
“明白！”白举民迈步上楼。
跑堂的在楼梯口迎候，躬身说道：“这位爷，您是几号包厢？”
“二号！”
“您是骆二爷的朋友吧？”
“唔。”
“骆二爷还没到，您这边请！”
白举民来到一号包厢门前，他打算以走错房间为名，看一下里面的情况。
正在这时候，跑堂的端着托盘走了过来，提醒着说道：“先生，这是一号，旁边的是二号！”
白举民看了一眼门牌号，故作恍然的说道：“哦，差一点走错……”
跑堂笑了笑，然后伸手敲门，包厢内的高云生说道：“请进。”
白举民并没走远，趁机往里面看了一眼，只见一名男子背对自己坐在椅子上，手里翻阅着一份报纸。
再想看更多的情况，包厢门已经关上，白举民不敢久留，赶忙下楼去向沈之锋汇报。
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沈之锋也买了门票，桌位在中间的位置，他一边喝着茶水一边留意戏园子入口处。
白举民来到近前，对沈之锋说道：“处长，王新蕊说的没错，是一号包厢！”
沈之锋不动声色，依旧保持原来的坐姿，说道：“包厢里几个人？”
“一个。”
“是什么样的人？”
“他背对着门口，没看到长相。”
王新蕊忽然说道：“包厢门朝哪边开？”
白举民想了一下，说道：“东边。”
王新蕊缓缓点了点头，自言自语的说道：“这就对了……”
沈之锋说道：“怎么了？”
王新蕊解释着说道：“那个人坐的方向，刚好能看到对面的窗户，而且，他这样子坐，不是正对着戏台子！”
沈之锋目光一闪，立即明白了王新蕊的意思，真正来看戏的客人，不可能坐在脸朝窗户的方向！
除非有一种情况，那个人根本就不是来看戏的！
此刻，一号包厢内。
一个女人推门而入，回手关上了房门，说道：“请问，您手里有桐油出售吗？”
高云生站起身，客气的说道：“您搞错了，在下只做棉布生意。”
暗号对上，女人微笑着说道：“贵姓？”
“免贵姓高，高云生。菊小姐，你好！”
“你认识我？”
“当然。周先生托我给您带好！”
女人——菊小姐略有些激动，说道：“请替我向周先生转达谢意！”
落座之后，高云生看了一眼窗户，塔楼上一切正常，他稳了稳心神，说道：“菊小姐，我这次来，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笃笃！”
包厢外传来敲门声，跑堂的端着托盘走进来，托盘上放着一卷白毛巾，说道：“先生，您要的白毛巾。”
高云生一脸愕然，说道：“你搞错了吧？我没要毛巾。”
“是一位飞龙先生让我送来的……”
“哦，知道了，你出去吧。”
跑堂躬身退了出去。
高云生面色凝重，伸手从墙上摘下礼帽，对菊小姐说道：“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
菊小姐说道：“怎么了？”
“有特务！”
“你怎么知道？”
高云生没时间解释，催促着说道：“菊小姐，我们分头走，千万不要慌张……”
菊小姐说道：“我没事，你自己小心！”
两人从包厢里出来，高云生指了一下西侧的楼梯，菊小姐点了点头，两人一个走主楼梯，另一个走西侧楼梯。
楼下的沈之锋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下午五点钟刚过，说道：“时间差不多了，如果那个人确实是共党，接头的人也该到了！”
不需要他吩咐，白举民起身再次上楼，这次不用偷偷摸摸的窥视，可以进包厢里光明正大的检查。
沈之锋略一思索，对王新蕊说道：“你待在这，我跟他一块上去……”
他的话刚说一半，戏园子里忽然灯光齐灭，虽然光线还不是太暗，但是也引起了骚动。
“怎么停电了？”
“这怎么看戏啊……”
“退票退票！”
“老兄，你踩我脚了！”
“对不住对不住！”
戏园子里乱成一锅粥。
街上灯光明亮，附近显然并没有停电，沈之锋心里顿生警惕，从腰里掏出手枪，快步朝楼上走去。
王新蕊也站起身，本打算和沈之锋一起上楼，看了一眼西侧楼梯，想了想迈步走了过去。
这一突然停电，二楼的客人也纷纷从包厢里出来，有不少人沿着楼梯下楼，打算去找管事的问个清楚。
来到西侧楼梯口，看着黑黢黢的木楼梯，王新蕊犹豫了一会，还是慢慢走了上去。
木楼梯传来急促的脚步，有人从楼上快步走下来，王新蕊在黑暗中问道：“你是谁？”
对面的菊小姐并不回答，强行从王新蕊身侧挤了过去。
“嗳，你这人怎么回事！”
楼梯过道狭窄，菊小姐自上而下力量很大，把身材娇小的王新蕊撞了一个趔趄。
王新蕊反应也不慢，她借着惯性伸手一扯，拽掉了菊小姐风衣上扣子。
第821章 愿意来情报处吗
管事匆匆来到台上，用力拍了拍手，大声说道：“各位稍安勿躁，刚刚检查了电闸，是保险丝烧断了，马上就能修好！”
戏园子里渐渐安静下来，只要不是停电就行，保险丝烧断了很寻常，三两分钟就能修好。
一号包厢内，早已经空无一人，白举民没有丝毫停顿，立即转身下楼去追。
沈之锋进来时，灯光再次亮起，他四处看了看，桌上摆着瓜子点心和两份毛巾板。
奇怪的是，桌上还有一卷白毛巾。
沈之锋拿起白毛巾看了看，略微思索了一会，对门外叫了一声：“跑堂的，进来！”
跑堂的闻声赶来，发现原来的客人不见了，包厢里多了一个陌生人，一时之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包厢里一共几个人？”沈之锋问道。
跑堂的打量着沈之锋，狐疑的说道：“敢问您是？”
“便衣队的。”沈之锋掏出证件晃了一下。
一听是便衣队的侦探，跑堂不敢有丝毫怠慢，赶忙说道：“报告警官，一共两位客人，一男一女。”
“白毛巾哪来的？”
“是客人要的。”
“点了两份毛巾板，额外又要了一条白毛巾，这个人有洁癖吗？”
跑堂说道：“那就不知道了，客人朋友让送来，我们也不好多打听……”
“客人朋友？”
“是一位自称叫飞龙的客人。”
沈之锋吃了一惊，伸手抓住跑堂的肩膀，焦急的问道：“这个人在哪？”
他的手劲很大，跑堂的感到肩膀酸麻疼痛，连声说道：“疼疼疼，有话好说，您放手……”
沈之锋松开手，催促着说道：“快说！”
跑堂的揉着肩膀，苦着脸说道：“他留下钱就走了，没进来。”
“没进戏园子？”
“是。”
“人长什么样？”
“这个您得去门口问，我没看见。”
说话间，白举民和王新蕊迈步走了进来，他们刚刚追出戏园子，茫茫夜幕中根本无迹可寻。
“看见那两个人了吗?”沈之锋抱着一线希望，急切的问道。
白举民和王新蕊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
沈之锋一拳重重捶在桌子上，心里无比懊恼，自己只差一步，就抓到了共党特派员和那名重要人物！
情况似乎很清楚了，送白毛巾和弄断电闸保险丝的应该是同一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共党情报员飞龙！
懊恼归懊恼，案子还要继续查下去，沈之锋吩咐道：“白举民，把这个跑堂的和看门人都带回去！”
一听这句话，跑堂的慌乱起来，说道：“警官，为啥抓我啊？”
沈之锋冷着脸没说话，在包厢里仔细勘查，寻找有可能留下的蛛丝马迹。
见跑堂吓的面如土色，王新蕊在一旁说道：“别害怕，你只要把情况说清楚，就没事了。”
在戏台上弦子锣鼓声中，沈之锋迈步走出了戏园子，站在门口四处看了看，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
“沈处长，您看看这个，对破案会不会有帮助？”王新蕊把那枚扣子递过去。
沈之锋伸手接过扣子，说道：“哪来的？”
“西侧那个楼梯，有一个女人硬闯下来，我从她身上拽的。”
“硬闯？肯定是一号包厢那个女人！再见到她，你能认出来吗？”
“当时停电了，没看清长相。”
“那你怎么知道她是女人？”
“楼梯很窄，女人身上的味道和男人不一样。”
沈之锋端详着手上的扣子，头也不抬的说道：“愿意来情报处吗？”
王新蕊愣了几秒钟，有些不太确定的指着自己鼻子，说道：“您是在和我说话？”
“这里还有第二个人吗？”
“沈处长，您可能不知道，我没受过特工培训，对情报工作一窍不通……”
“你有脑子，这就够了。至于说特工培训，五月中旬，总部在南京开一期特训班，我可以推荐你去！”
王新蕊还是犹豫不决，如果自己去了情报处，怎么也该和汪学霖商量一下，毕竟两人是未婚夫妻关系，而且又同在档案股。
沈之锋看了她一眼，说道：“吴副站长用心良苦，希望你在保密局能有更好的前途，相比较而言，情报处可是一个建功立业的好地方！”
“谢谢沈处长抬举，我回去好好想想……”王新蕊说道。
…………
依据跑堂的和看门人描述，画师很快画出了画像，包括高云生、菊小姐，以及那个暗中捣鬼的飞龙！
高云生和菊小姐的画像还好，多少有那么一点相似之处，飞龙的画像则形同废纸，围脖挡住了脸，除了一双眼睛，几乎什么都看不到！
事实上，这个人并不是飞龙！
姜新禹发现情况危急，立刻赶了过去，让戏园子看门人以飞龙之名，给一号包厢送一条白毛巾。
白毛巾加上飞龙的名字，特派员肯定会猜到是何种用意，姜新禹弄断戏园子电闸保险丝，等于给他们撤离提供了掩护。
至于说后面发生的事，例如高云生和菊小姐最终能不能逃得掉，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姜新禹做完这一切，必须及时出现在众人视线里，有行动队长这个护身符，手下人自然不敢多问他的去向。
此时在副站长室，王新蕊把今天发生的事，如实向吴景荣讲述了一遍。
吴景荣颇感惋惜，按照他的想法，如果派人守住戏园子出口，完全有可能抓到共党特派员和那名重要人物！
他思索了一会，说道：“沈之锋为什么不通知行动队？”
王新蕊说道：“沈处长担心打乱姜队长的布置，况且，当时只是怀疑阶段，所以就没通知行动队。”
吴景荣暗自猜测，沈之锋之所以没通知行动队，一是对姜新禹不放心，二是想把功劳据为己有！
心里是这么想，嘴上可没这么说，吴景荣叹道：“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实在是太可惜了！”
“这次行动也不是没收获，画像有了……”
“画像不是照片，那种东西最多只能作为参考！”
“姑父，沈处长要调我去情报处，您看这事怎么办？”
吴景荣微笑着道：“这还用问我吗？我本想把你送去情报处，担心遭到别人议论，说什么裙带关系之类的话，这下好了，沈之锋点名要你，这是两全其美的事！”
王新蕊迟疑着说道：“可是，我担心自己不能胜任……”
“新蕊，机会对于每一个人都是均等的，就看你能不能抓得住！人活一世，要有志向，你难道就甘心整天窝在档案股吗？”
“好吧，我去问一问学霖，看他怎么说。”
“学霖是一个有远见的人，我想，他会同意的……”
第822章 后腰的扣子
情报处长室。
情报处的几名组长，挨个传看那颗扣子，脸上都露出了难色。
沈之锋自己一筹莫展，只好把手下召集起来，希望能集思广益，争取从扣子上找出线索。
一名组长说道：“处长，这种女人衣服上的扣子，我们平时很少接触，不知道该从哪查起……”
其他组长也七嘴八舌的随声附和。
沈之锋默然片刻，冷着脸说道：“都出去吧！”
组长们退了出去，王新蕊迈步走进来，恭声说道：“沈处长，王新蕊前来向您报到！”
沈之锋看了她一眼，说道：“想通了？”
“想通了。”
“这就对了嘛，做人就应该知进退明得失，把自己禁锢在一个水池子里，怎么可能有机会翻江倒海大显身手？”
“多谢处长教诲！”
“你调来情报处，汪学霖不反对吧？”沈之锋漫不经意的说道。
王新蕊脸红了一下，说道：“汪股长很支持！”
“那就好……你的工作经验还欠火候，就暂时做我的秘书吧，负责处理情报处的日常公务。”
“是。”
王新蕊看了一眼桌上的扣子，说道：“处长，这颗扣子……”
“唉，毫无头绪！”沈之锋叹息着说道。
王新蕊拿起扣子看了看，思索了一会，说道：“我觉得，这种东西最好让已婚女士看一看，或许能从中找到线索。”
“已婚女士……为什么？”
“书上说，有了家庭、有了丈夫和孩子，女人会很自然的把注意力放到日常琐事上来。”
沈之锋眉毛一挑，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把你调来情报处，好像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王新蕊微笑着说道：“所以，情报处很少有女人，应该就是这个原因！”
沈之锋目视着王新蕊，缓缓说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除了饥饿之外，肯定也需要一定的勇气，王新蕊，希望你能证明我是对的！”
“卑职尽力！”
“你说的已婚女士，咱们站里好像还真不多……”
“电讯科张科长。”
“她？”
沈之锋想了一下，从抽屉里拿出一纸信笺，说道：“你去一趟电讯科，让他们把这个发出去，顺便把扣子拿给张科长。”
“是！”王新蕊接过信笺，拿起桌上的扣子，转身走了出去。
来到电讯科长室门外，伸手敲了敲门，“笃笃！”
“进来！”
“张科长。”
“呦，新蕊呀，你怎么来了？快坐快坐！”
冲着吴景荣的面子，张尼娜对王新蕊非常热情，说道：“你来的正好，我刚煮了咖啡，你尝尝。”
“谢谢。张科长，这份电文要立刻发出去。”王新蕊把信笺递过去。
张尼娜接过信笺看了一眼，惊讶的说道：“这是情报处的电文稿，你怎么……”
“我调去了情报处。”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刚。”
“哦……新蕊，你稍等我一下。”
“好的。”
张尼娜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说道：“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过了一会，门外响起敲门声，一名电讯室科员推门走进来，说道：“科长。”
张尼娜把电文稿推过去，说道：“立刻发出去！”
科员拿起电文稿，躬身退了出去。
张尼娜倒了一杯咖啡，亲手送到王新蕊面前，故作关心的说道：“新蕊，你在档案股待的还好的，怎么突然去了情报处？”
“服从命令呗，让我去哪就得去哪……哦，对了，张科长，您看看这个。”王新蕊把扣子放在桌上，说道：“这是我从共党身上拽下来的，沈处长想请您帮着看一看，能不能找出线索！”
张尼娜瞥了一眼，心里蓦然一动，表面却是不露声色，说道：“扣子能拽下来，怎么没把人抓住呢？”
“哦，她从我身边硬挤过去，我当时没站稳，只来得及拽了一下。”
“这么说，你拽的部位是后腰吧？”
王新蕊想了想，说道：“差不多吧。”
张尼娜在心里盘算了一会，淡淡的说道：“扣子先放我这吧，等有了结果，我再通知你。”
“好的。”
“新蕊，你和汪股长打算什么时候办喜事？”
“计划是在今年，具体日子还没定。”
“我看你脸色可不太好，是不是为了婚事太操心了？”
“有吗？”王新蕊摸了摸自己的脸。
张尼娜一副过来人的姿态，说道：“其实，我们女人不必管那么多的事，让男人去做就好了，我当年结婚的时候……”
听张尼娜聒噪了十几分钟，好不容易找了一个合适的机会，王新蕊赶忙告辞而去，再待下去怕是要就此断了结婚的念头！
送走了王新蕊，张尼娜略一思索，揣起扣子起身出门。
在走廊里，远远的看见姜新禹和孙杰站在行动队长室门前。
“姜队长，忙吗？”
“还好。”
“闲着没事儿，想找你聊聊天……”
“欢迎至极，请进来吧。”
姜新禹心里很清楚，现在是工作时间，张尼娜不会无缘无故找人闲聊，她肯定有事要和自己说。
打发走了孙杰，把张尼娜让进屋内，姜新禹脱下外套挂在衣柜里，说道：“张科长随便坐，我这有红茶和毛尖……”
“别麻烦了，我不渴，姜队长这是去哪了？”
“还是四面钟那件案子，副站长要求继续追查，我刚去了一趟现场，唉，还是一无所获！”
“你看看这是什么！”张尼娜把扣子放在桌上。
姜新禹拿起来看了看，说道：“这不就是一颗扣子吗？”
张尼娜神情诡秘的说道：“这可不是普通的扣子！”
姜新禹笑道：“难不成内有乾坤，里面是一颗金豆子？”
“这是王新蕊从共党身上拽下来的扣子！”
“是吗？”
“刚才，王新蕊拿来问我，能不能找出线索……哼，就冲那张死人脸，有线索也没线索！”
“张科长，王新蕊是副站长的外侄女，你这么说……”
“千万别误会，我不是说她！”
“哦……”
“我跟你讲，这颗扣子还真是不寻常，整个堰津城，只有老茂林裁缝店用这种扣子！”
“你怎么知道？”
“我常去那做衣服，老茂林喜欢在外套后腰设计一两个扣子，我问过王新蕊了，这颗扣子就是从后腰拽下来的！”
姜新禹试探着说道：“这么重要的情况，沈处长已经知道了吧？”
张尼娜冷笑道：“我就是不想把立功的机会给那张死人脸……姜队长，这件事就当我没说，线索是你自己找出来的，明白我的意思吗？”
姜新禹当然明白，张尼娜和沈之锋之间，肯定存在不为人知的矛盾！
第823章 同胞兄弟
入夜。
牛角巷。
一辆轿车悄然停在路边，朱凯下了车，对司机说道：“你去找地方吃点东西，两个小时之后来接我。”
“是。”司机开车走了。
来到张尼娜家门前，朱凯低声说道：“家里真没人吗？”
张尼娜一边开门一边说道：“放心吧，韵茹去了外婆家。”
“那个佣人呢？”
“回乡下老家了，我让她春节后回来。”
“那就好……”
“你怕什么，张妈的嘴很严，她知道了也不会出去乱讲！”
“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你是怕家里的母老虎吧？”
“我怕她做什么，就是不想闹得鸡飞狗跳……”
两人说着话，迈步进了院子，张尼娜回手把门闩插好。
姜新禹坐在车里，远远的看着这一幕。
听说张尼娜把韵茹送走，而且给佣人放了长假，姜新禹就知道，她肯定会趁此良机和情人尽享鱼水之欢！
姜新禹调阅了郑光荣的详细档案，发现他还有一个亲弟弟，是一名国军准尉副排长。
经过进一步侧面打听，姜新禹得知了郑光耀的近况。
可能是兄弟俩性格使然，为人处事确实有问题，郑光荣在保密局混的不好，郑光耀在军队同样不顺利。
即使是论资排辈，郑光耀起码应该是一名上尉或者中尉，可他处处遭受排挤，军衔最高只升至少尉。
前段时间，因为一点小事，好不容易熬上去的少尉又降为准尉，这让郑光耀心里憋着一股气！
恰在此时，家里来了一封信，提到了郑光荣死的不明不白，这等于是在火上浇油一般。
郑光耀和哥哥感情深厚，加上自己的种种不顺，索性离开部队当了一名逃兵，誓要找出真相查明哥哥的死因！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好猜测了，郑光耀到了堰津，并没有去见嫂子和侄女，说明他一定是查到了什么！
按照姜新禹的计划，郑光耀只要闹起来，张尼娜就没法儿在堰津待下去，她肯定会申请调离堰津站！
到时候再派人在半路截杀，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
除掉张尼娜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除了她的电讯才能令人忌惮之外，再就是扣子这件事
菊小姐那件风衣很名贵，只要去老茂林裁缝铺一问，很容易就能查到扣子的主人。
张尼娜现在不说，不代表将来也不说！
老茂林裁缝铺连掌柜带伙计，至少有五六个人，总不能都杀了灭口吧？
即使狠下心灭口，如果张尼娜把事情说出去，就凭这一点，姜新禹就会受到没完没了的内部调查！
…………
一个黑影纵身翻过墙头，轻轻跳进院子里。
这个人正是尾随而来的郑光耀！
姜新禹耐心的等待着，只等张尼娜家里吵起来，他就会打几个匿名电话，通知堰津的大小报纸前来“围观”！
郑光耀悄悄来到窗前，侧耳听了一会，屋子里隐约传来男女调笑的声音！
自从来了堰津，他暗中跟踪了几次，发现嫂子和朱凯来往密切，经常一先一后出入饭店。
目睹这对男女默契的配合，郑光耀几乎敢断定，他们的关系绝不是一天半天，也许就是两人密谋合伙害死了哥哥！
冰冷的冬夜里，郑光耀靠在墙上，听着屋内不堪入耳的声音，简直肺都要气炸了！
门窗紧锁根本进不去，如果破门而入的话，张尼娜手里有枪，郑光耀肯定不是对手。
抬头看了一眼屋顶，郑光耀心里有了主意，他从腰里解下一条绳子，挽了一个猪蹄扣扔了上去。
这些东西早有准备，就是为了今天这种时候！
反复几次后，猪蹄扣终于套住了烟囱，郑光耀抓紧绳子，身体凌空踩住了外墙。
他是军人出身，整天点卯操练，身体素质极佳，很快借力爬上了屋顶。
到了屋顶，稍微休息了一会，把绳子一头顺着烟囱垂下去，然后抓住绳子，一点一点顺着烟道爬下去。
此时，卧室内春意盎然。
壁炉的熊熊火光，映照着朱凯的脸色忽明忽暗，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张尼娜，说道：“我要是不来，你一个人不害怕吗？”
“有啥好怕的，门窗锁好了，就是有贼也进不来……”张尼娜肥胖的身子靠了过去。
“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两天有点心神不宁。”
“公务太多了吧？”
“可能是吧……”
“我家里有几件古董，你能不能帮我换成金条？”
“国府明文规定，金银都要到银行兑换成法币，发现有暗中交易者，那是要严惩的，这种风口浪尖的时候，还是缓一缓吧！”
张尼娜心里不满，哀怨的说道：“郑光荣活着的时候，他就能去黑市兑换，哪用得着我在这求你！”
朱凯嘿嘿笑道：“生气了？你看看你，我又没说不帮忙，怎么也得过了这阵风……说起来，你要是不杀郑光荣，起码能当一个忠心耿耿的下人使唤！”
张尼娜腻声说道：“还不是因为你，大白天的非要干那事……”
“咣当！”
房门被一脚踹开，满脸黑灰的郑光耀凶神恶煞一般闯了进来。
张尼娜惊恐的大瞪着双眼，以为自己活见鬼了。
无论是声音还是相貌，郑光耀乍一现身，几乎和郑光荣没有太大区别。
等她反应过来，知道眼前的是小叔子郑光耀，再想去拉开抽屉拿枪，早被郑光耀抢先一步把枪拿走。
朱凯抖抖索索把眼镜戴上，上下打量着郑光耀，强做镇定的说道：“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光耀，你怎么来了？”张尼娜把被子拽了拽，遮住胸前一抹春光，在小叔子面前，她好像忽然想起了羞耻二字怎么写。
郑光耀咔哒一声顶上子弹，黑洞洞的枪口对着朱凯，森然说道：“狗杂碎，说，你们是怎么害死的我哥哥！”
朱凯这才弄明白，这位是郑光荣的弟弟，看这意思是要学武二郎替兄报仇，他赶忙说道：“兄弟，别冲动，有话好说……”
在枪口的威胁下，朱凯只好把事情经过讲述一遍。
他现在是保命要紧，只说是张尼娜开枪杀了郑光荣，跟自己没有半点关系。
第824章 特派员要见你
郑光耀气得咬牙切齿，瞪视了朱凯良久，忽然毫无预兆的挥手一刀，厉声喝道：“狗杂碎，去死吧！”
这一刀割断了朱凯的咽喉，鲜血顿时如泉涌一般，被子上枕头上到处都是，连带着弄了郑光耀一身的血迹。
朱凯下意识的捂住脖子，发出咕噜噜类似漏气一样的声音，鲜血顺着手指往下淌，脸上的神情十分痛苦。
张尼娜吓得脸色发白，她看出来了，相比较郑光荣的犹豫不决，郑光耀显然更加杀伐果断！
郑光耀早有打算，杀了朱凯替哥哥报仇雪恨，然后连夜离开堰津，大不了去冀中去投奔共军。
他瞪视着张尼娜，冷冷的说道：“你也该死！”
张尼娜哀求道：“光耀，你要是杀了我，韵茹就没人照顾了，她那么小，没了爹再没了娘，以后可怎么活呀……”
郑光耀狠狠啐了一口，骂道：“破烂货，你还有脸提韵茹，整天就想着鬼混，你真正关心过韵茹吗！”
嘴上虽然骂的狠，其实他也想到了，如果杀了张尼娜，韵茹就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见郑光耀脸色稍微缓和，张尼娜殷勤的说道：“你身上全是血，衣柜里有衣服，你换一件吧？”
郑光耀想了一下，迈步来到衣柜前，一边翻找衣服一边说道：“以后，多关心关心韵茹，总是让佣人陪着她，那管什么用……”
张尼娜唯唯诺诺的答应着，慢慢打开床头柜另一个抽屉。
她自己经常不在家，所以家里还有一把备用枪，主要是留给张妈用来吓唬蟊贼。
在衣柜里翻找一会，郑光耀猛然醒悟过来，哥哥去世一年多了，家里怎么可能有男人的衣服！
上当了！
郑光耀回身一看，张尼娜的枪口正对着自己，他来不及多想，抬手就是一枪！
几乎是与此同时，张尼娜也扣动了扳机！
“砰！”
“砰！”
张尼娜虽然也受过正规的枪械训练，但是她终归只是一名文职军人，比起整天训练的郑光耀，枪法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两人各中一枪，张尼娜腹部中枪，郑光耀左肩中枪！
郑光耀举着枪，走到张尼娜近前，恨恨的说道：“臭娘们儿，我真想一枪崩了你！”
张尼娜的枪掉在地上，偷袭没成功，自己又身负重伤，她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
郑光耀心里很清楚，枪声一响，警察很快就会到，他把伤口简单包扎一下，快步走了出去。
张妮娜挣扎着拿起电话，本想给医院打电话求救，听筒里竟然毫无反应，她马上就明白了，一定是郑光耀割断了电话线。
两名巡警恰好经过，听见牛角巷传来枪声，立刻掏出枪跑了过去。
听到巷口急促的脚步声，郑光耀抹身往巷子里走。
“站住！”警察大声喝道。
郑光耀也不答话，回手开了一枪，“砰！”子弹射在墙上，碎石屑四处迸溅！
警察吓得一缩脖子，对方有枪，巷子里漆黑一片，他们可不敢继续追下去。
“嘟——”
“嘟——”
假模假式吹了两声哨子，咋咋呼呼喊了几嗓子，做完了该做的表面工作，警察赶忙到张尼娜家里查看情况。
过了一会，警察慌慌张张的出来，随手拽住一名路人，急切的问道：“附近哪有电话？”
“街对面就有。怎么了，警官？”
“出人命了！”
警察扔下一句话，快步朝街对面跑过来。
刚才一听见枪响，姜新禹就知道出事了！
张尼娜家里发生了人命案，保密局的人很快就会赶过来，此地不宜久留，必须尽快离开现场！
…………
保密局。
副站长室。
周俊臣刚从医院回来，他全权负责处理张尼娜的案子。
“张科长怎么样了？”
“刚做完手术，医生说，张科长的伤势很重，还要观察一段时间。”
“朱副市长呢？”
“还没等送到医院就死了。”
“唉，人啊，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何苦来哉！……凶手抓到没有？”
“暂时还没有。另外，市正府刚刚打来电话，因为事关正府脸面，所以……”
“家丑不可外扬，明白！”
吴景荣很郁闷，站里正是用人之际，偏赶上出了这么档子事，没有张尼娜坐镇，电讯科等于失去了一半作用。
周俊臣试探着说道：“张科长养伤期间，电讯科怎么办？”
“暂时由你代责！”吴景荣有些心烦意乱，想不到刚接手堰津站多久，电讯科长就出了事。
“副站长，这件事要不要上报总部？”
“出了这么大的事，能不上报嘛，我已经给毛局长打过电话了。”
“那、毛局长怎么说？”
“等张尼娜伤势痊愈，把她调离堰津站！”
“我猜也是这么个结局，就算总部不调她走，她自己也没脸留在堰津了……”
…………
一个月后。
十八街，老广茶铺。
刘德礼喝着茶，眼睛不时的看一眼门口。
几分钟后，姜新禹迈步走进来，拉开一把椅子坐下，说道：“等着急了吧？”
刘德礼低声说道：“怎么来这么晚？”
姜新禹端着茶碗喝了一口，说道：“运河北街修路，我绕道来的，耽误了一会。”
“我还以为有特务跟踪，你不方便过来。”刘德礼松了一口气。
“郑宝川顺利接收了物资，这段时间，沈之锋对我也放松了警惕。”
“那就好……”
“小沱河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侦查连昼夜监视，就等着郑宝川上钩！”
“最近战事胶着，我估计在半个月之内，郑宝川的还乡团肯定会有所行动！”
“放心吧，上面知道这件事有多重要，他们不会松懈！”
“找我什么事？”
“特派员想见你。”
“有这个必要吗？我们一直是单线联系，这种接头方式不是很好吗？”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服从命令吧！”
姜新禹心里十分不解，有任务通过刘德礼传达就是了，干嘛非要和特派员见面呢？
不过也没办法，特派员是堰津地下组织的领导者，他有权力和任何一名情报员取得联系！
“什么时间？”
“后天晚上六点钟，公使路的明珠酒廊……”
第825章 人心隔肚皮
院子里，榕榕倒背着小手，很严肃的对黑妞说道：“再敢自己跑出去，我就不跟你好了！”
小兰在一旁笑道：“小姐，黑妞是狗，它听不懂你说话。”
榕榕歪着头想了想，说道：“黑妞能听懂，它就是不会说……”
院外响起汽车引擎声，黑妞立刻像箭打的一样，几步就窜到门外，摇着尾巴迎接主人回家。
榕榕也跟了出来，雀跃着欢呼道：“爸爸！”
姜新禹把公事包交给小兰，弯腰把闺女抱起来，说道：“外面不冷吗？”
“不冷，我跟黑妞玩呢。”
“哦，玩什么？”
“黑妞不听话，自己跑出去了……”
“下次把院门关好，它就跑不出去了。”
“嗯。”
“妈妈呢？”
“妈妈累了，要休息一会。”
说话间，父女俩进了屋子。
茶几上放着一个封信，服部美奈靠坐在沙发上，用手轻轻捶着自己的腰，见姜新禹抱着榕榕进来，说道：“新禹，你今天回来的早。”
“没事就早回来一会……腰怎么了？”姜新禹放下榕榕，关切的问道。
“没事，休息一会就好了。”
“孕妇哪有小事，明天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新禹，这次怀孕和上次不一样，我感觉……好像是男孩！”
“哪不一样？”
“怀榕榕的时候，我喜欢吃酸，这次特别喜欢吃辣。”
姜新禹笑道：“人家都说酸儿辣女，到你这给反过来了。”
服部美奈撅着嘴说道：“什么酸儿辣女，一点都不准，起码在我身上不准！”
虽然听不懂父母在说什么，但是榕榕依然在一旁为妈妈站脚助威，撅着小嘴说道：“妈妈说的对，一点都不准！”
姜新禹看了看服部美奈，又看了看闺女，大笑道：“瞧瞧你们娘俩儿，噘嘴都一模一样！”
服部美奈搂过闺女，无比疼爱的稳了一下，骄傲的说道：“我的孩子，当然和我一样！”
“谁来的信？”姜新禹看了一眼茶几上的信封。
服部美奈说道：“童潼。”
听到童潼两个字，榕榕立刻瞪大了眼睛，说道：“小姨在哪呢？”
服部美奈站起身，牵着榕榕的手，说道：“走，跟妈妈去厨房看看，今晚我们吃什么！”
“我想吃鸡蛋羹！”
“好，让兰姨给你蒸鸡蛋羹。”
信封封口完好如初，姜新禹问道：“美奈，你怎么没打开看看？”
服部美奈微微一笑，说道：“童潼给你写的信，我怎么好私自拆开呢！”
说完这句话，她领着榕榕出了客厅，说是去厨房，其实是给姜新禹提供一个安静的环境。
姜新禹拿起信封，不禁哑然失笑，难怪美奈没拆开看，信封上写的明白无误：姜新禹亲启！
尤其是“亲启”两个字，用钢笔加粗加黑，显然是在提醒其他人，不许偷看这封信！
相比较信封的郑重其事，信的内容却是极其简单，只有薄薄的一页信纸。
童潼在信里除了询问姜新禹的近况，捎带着也问候了服部美奈，最后要求寄几张榕榕近期的照片给她。
信的末尾，写了五个字，我想你们了！
那个“你”字，同样加粗加黑，这种近乎幼稚的表达方式，反应出了童潼的真实想法。
姜新禹把信装进信封，随手扔在茶几上，身体靠坐在沙发上，喃喃自语着说道：“就当是一场梦吧……”
饭菜很快端上来，干煎黄花鱼，肉炒青椒土豆丝，一碗蛤蜊海鲜汤，再加上给榕榕蒸的鸡蛋羹。
姜新禹看了一眼墙上的钟，才刚刚五点钟，他起身坐到餐桌旁，对服部美奈说道：“我好像是第一次这么早吃晚饭。”
服部美奈把榕榕放在椅子上，自己也坐了下来，说道：“要是每天这个时间吃晚饭就好了。”
“为什么？”姜新禹拿起汤勺，喝了一口海鲜汤。
“医生说，早一点吃晚饭，经常出去散散步，对胎儿好。”
“……这样吧，以后晚饭你和榕榕先吃，不用等我。”
“那怎么行，家里一共三口人，少了你，少了一半呢。”
榕榕仰着小脸说道：“我要等爸爸一起吃饭！”
姜新禹笑着摸了摸闺女的小辫子，说道：“我以后尽量早回来，陪你们去散步！”
服部美奈把饭碗递过来，轻叹了一声，说道：“不指望你早回来，正常时间到家就谢天谢地了！”
姜新禹无言以对，他确实很难做到按时回家，远的不说，明晚六点钟和特派员见面，肯定又要晚回来。
“铃铃铃！”
桌上的电话响起。
姜新禹放下筷子，起身走了过去，拿起电话说道：“喂，哪位？”
“新禹，忙什么呢？”电话里是乔慕才的声音。
“哦，正吃饭呢。”
“你都吃上了？这才几点钟……”
“今天回来的早，就提前吃了。站长，您有事啊？”
“没什么事，别人送了我一瓶好酒，我正想找你小酌几杯，没想到，电话打晚了……这样吧，我这次提前预定，明天晚上吧！”
姜新禹赶忙说道：“站长，明天不行，我约了朋友，一早就约好了……”
“哦……那好吧，改天咱们再约！”
“好的。”
乔慕才挂断电话，拿起茶几上的报纸，漫不经意的随手翻阅。
之所以找姜新禹吃饭，主要是为了联络感情，乔慕才的办公室搬去了西楼，有时候十天半月也见不到东楼的人。
乔慕才的想法很简单，即使是最信得过的属下，那也需要勤沟通才行，要不然时间久了，还不都让吴景荣拉拢过去了。
乔太太迈步走了进来，说道：“我让下人准备六道菜，你听听行不行，一个是醋溜排骨……”
乔慕才说道：“别准备了。”
“不准备了？”
“新禹正吃饭呢，电话打晚了。”
“明天也没时间吗？”
“明天他约了朋友。”
“你呀，就是心眼太实！”
“怎么了？”
“哪有那么巧，今晚没时间，明晚也没时间，要我说，还不是看你下来了，人家见风使舵，去贴吴景荣了吧！”
“胡说，新禹不是那样的人！”
“哼，别忘了，人心隔肚皮！你自己不是也说嘛，信任是有限度的……”
第826章 核实情况
公使路。
明珠酒廊。
高云生上下打量着姜新禹，恍然说道：“我想起来了，在新美大戏院，我们好像见过一面，当时你身边还有一个女人！”
“是的。”姜新禹坦率承认。
高云生疑惑的说道：“你怎么知道我那天会去新美？”
“那次纯属是巧遇。”姜新禹赶忙解释着，他可不想让特派员误会，自己是在监视他。
“哦……”高云生微微点了点头，端起酒杯呷了一口，说道：“上次幸亏有你，要不然就出大麻烦了！”
“算不得什么，我真是想不到，菊小姐竟然是我们的人！”姜新禹颇为感慨的说道。
“我党民心所向，但凡是有识之士都会……你在看什么？”
“哦，没什么……”
姜新禹隐约听到咔嚓的一声轻响，似乎是照相机按快门的声音，暗中观察了一会，并没有发现可疑情况。
“特派员，如果有人问起我们的关系，就说你想低价从我这进货，是通过张金彪的引见。”
“临来时，老刘都跟我说过了，只是，那个张金彪靠得住吗？”
“只要我没事，他就靠得住！”
高云生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张金彪是否可靠，完全取决于姜新禹保密局行动队长的身份！
“这些年，你提供的情报让组织上获益匪浅，希望在今后的工作中，能够再接再厉，继续为革命事业做出更大的贡献！”
姜新禹知道，特派员和自己见面，绝不会是为了当面表扬几句，他一定有别的事情。
果然，高云生话锋一转，说道：“关于你的妻子，有些情况我们还要核实一下！”
姜新禹愣了一瞬，说道：“我妻子的情况？她的情况我都汇报过了。”
“你跟谁汇报过了？”
“老邱同志。”
“可是，老邱同志早在四年前就牺牲了，你妻子的情况，组织上知道的很少。”
“你们要核实什么？”姜新禹闷闷的说道。
高云生看了他一眼，严肃的说道：“姜同志，我希望你不要有抵触情绪，这是按照组织程序办事，并非是针对某个人！”
“我明白……”
“这次需要核实的情况是，你妻子是否为日谍部门工作过，说的明白一点，她终归是一个日本人，哥哥又是宪兵队长，为自己国家做事也很常见。”
“没有！”
“怎么证明她没有？”
“……她就是一个普通人，跟日本军方没有半点瓜葛，我以我的档性证明！”
“姜同志，别激动，我说过了，这只是例行核实，将来把你这句话写进你妻子的档案，就可以了。”
姜新禹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一些。
高云生说道：“组织上对你非常信任，你千万不要多想，今天的事只是走一个过场，没有更多的意义！”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
“今天就这样，再见！”
“再见！”
高云生起身离开，姜新禹坐着没动，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对女招待招了招手。
女招待快步走过来，说道：“先生，您还需要点什么？”
“一杯威士忌！”
“您稍等。”
组织上核实服部美奈的身份，按说也在情理之中。
老邱当年也询问过，唯一让人遗憾的是，他没来得及向上面汇报就牺牲了。
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是姜新禹能够理解，有些程序该走还是要走，组织上核实情报员家属身份并没有错。
“姜先生，你好！”伊万诺夫迈步走了过来。
姜新禹看了看他，说道：“伤好了？”
“没那么快，至少还要一两个月。”
“伤没好，就出来喝酒？”
“我听说这里有一种酒叫龙舌兰，非常的好喝，所以过来品尝一下。”
“坐吧。”
姜新禹明白了，伊万诺夫是为了造假酒，特意来品尝一下真酒的口感。
“一杯龙舌兰！”伊万诺夫对女招待说道。
酒很快送过来，伊万诺夫喝了一口，慢慢品着滋味，自言自语的说道：“很奇怪的味道……姜先生，失陪一下！”
“你去哪？”
“漱漱口，让味觉的判断更精确一些！”
姜新禹对伊万诺夫多了一丝好感，对待工作如此认真负责，说明这是一个很靠谱的人，即使他从事的是造假行业！
酒廊里忽然安静下来，姜新禹顺着众人的目光一看，从外面进来几名宪兵，为首的是一名少校军官。
姜新禹认识这个人，他是151旅的参谋陈立志，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当年督察军需物资的时候，两人有过一面之缘。
最近军人酒后闹事者屡见不鲜，为此宪兵队时不时的就来一次突击检查，到各家酒馆酒吧明察暗访，严查违反军纪行为。
陈立志面色严肃，在酒廊内巡视一圈，在准备离开的时候，看到了独坐一旁的姜新禹。
他示意宪兵去外面等着，迈步来到姜新禹桌前，客气的说道：“姜队长，这么巧啊？”
姜新禹站起身，故作惊讶的说道：“陈参谋？好久不见了，你好你好！”
两人寒暄了几句，姜新禹看了一眼在外面等候的宪兵，说道：“你这是调到宪兵队了？”
陈立志说道：“是啊，去年就调过去了，主要是我会说几句洋文，美国兵到处惹是生非，每次遇到涉外事件，我这种人能派上用场。”
姜新禹说道：“哦，是这样啊，本想请你喝一杯，看来是不太方便。”
陈立志笑道：“改天，有机会一定好好喝几杯……”
他看了看桌上的酒杯，说道：“姜队长是一个人来的？”
“哦，朋友去了厕所，马上回来。”
“还是在保密局好，没有那么多的限制。”
“都一样。”
“肯定不一样，您执行公务可以穿便衣，我们就不行了，就算是夏天，那也是一身的军装……”
姜新禹看出来了，陈立志东扯西扯，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想看一看自己的“朋友”是谁！
过了一会，伊万诺夫来到桌前。
姜新禹说道：“陈少校，我给你介绍，伊万诺夫！”
陈立志和伊万诺夫握了握手，对姜新禹说道：“在下公务在身，就不打扰二位了，告辞！”
第827章 偷拍的照片
保密局堰津站。
西楼。
远东调查处。
乔慕才手里拿着一张照片，背对着的是姜新禹，正脸的是高云生，这是在明珠酒廊偷拍的照片。
派人偷拍和姜新禹见面的人，乔慕才并不是起了疑心，他主要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姜新禹推掉自己的邀请！
“这个人是谁？”乔慕才问道。
王秘书说道：“他叫高云生，是一个生意人。”
“生意人？他做什么生意？”
“在津北开了一家顺发贸易行，好像什么生意都做。”
“倒买倒卖？”
“额……差不多吧！”
“在吴景荣手底下，还敢搞这种名堂，简直是胆大妄为，就不拍让人抓住小辫子，把他这个行动队长撸下来！”
姜新禹和黑道人物多有来往，甚至还入股了一家来路不明的酒厂，这些事乔慕才略有耳闻，所以也并没有多想。
唯一让他担心的是，如果吴景借着这个理由，撤换行动队长，自己的势力又要遭到削弱！
王秘书说道：“应该没事吧？姜队长向来谨慎……”
乔慕才哼了一声，拍了拍桌上的照片，说道：“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把自己置身于险境，值得吗？他要是出了事，枉费了我多年的心血！”
“您别着急，我估计，可能是一笔大生意，要不然姜队长也不会和这种人接触。”
“真正做大生意的人，会去津北开公司？那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简直是笑话！”
“站长，您还别小瞧高云生，这个人……有一些门道！”
“他有什么门道？”
“我让人捎带手查了一下，高云生居然和菊小姐有来往！”
“哪个菊小姐？”
“大公报的菊小姐。”
“她？”
乔慕才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皱着眉沉思了半晌，缓缓说道：“据我所知，菊小姐有过亲共言论！”
“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一时糊涂而已。”王秘书不以为然的说道。
“要不是有总司令这个护身符，就凭大公报上那些文章，她也早就成了阶下囚！”
说完这句话，乔慕才心里蓦然一动，一个倒买倒卖的投机商，怎么会和菊小姐这种人联系到一起？
他想了一下，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过了一会，电话接通。
“喂？”接电话的是王新蕊。
乔慕才愣了一下，不太确定的问道：“是情报处吗？”
“是的。”
“我是乔慕才，让沈之锋接电话！”
“请您稍等。”
沈之锋接过电话，说道：“站长，您有什么吩咐？”
“刚才接电话的是谁？”
“王新蕊。”
“……你到西楼来一趟，我有话和你说！”
“我这边……”
“很重要！”
“好，我马上就到！”
十几分钟后，沈之锋来到了站长室门外，伸手敲了敲门，“笃笃！”
“进来！”
“站长，什么事这么急？”
乔慕才示意王秘书先出去，然后对沈之锋说道：“就算不是急事，我的命令在堰津站无效了吗？”
见乔慕才脸色不好，沈之锋赶忙解释着说道：“站长，我不是那个意思，今天是周一，马上要开例会……”
乔慕才打断他的话头，淡淡的说道：“无非是一些繁文缛节，鸡毛蒜皮的小事，真正重要的情报，不可能在例会上说！”
沈之锋默然不语，心想要是这么说的话，岂不是连从前都一并否定了！
乔慕才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过头，连忙岔开话题，说道：“王新蕊怎么随便接你的电话？”
沈之锋说道：“哦，她调来情报处了，暂时担任我的秘书。”
“王新蕊是吴景荣的外侄女，把她留在身边，你觉得合适吗？”乔慕才提醒着说道。
“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小心点吧，广东帮势力越来越大，对我们没有好处！”
说着话，乔慕才把桌上的照片推过去，说道：“这个人叫高云生，是顺发贸易行的老板，据说对黑市生意涉猎颇广！”
沈之锋拿起照片看了一会，说道：“他有什么问题？”
“有没有问题，要查了才知道……哦，对了，他和菊小姐有过接触，最近一段时间，你派人盯一盯！”
“菊小姐？总司令家的千金？”
“对！”
“这……您让我查什么？”
沈之锋一时有些发懵，他来堰津的时间不长，对菊小姐的情况不是很了解，也没人向他汇报这类事。
以菊小姐的身份，只要没有确实证据，即使有一些亲共言论，军警特宪任何一个部门也不敢动她分毫！
乔慕才说道：“你看过大公报副刊吗？”
沈之锋想了一下，说道：“看过。”
“感觉如何？”
“感觉……多少有一些赤色倾向。”
“副刊编辑就是菊小姐，我这么说够明白吗？”
沈之锋是聪明人，脑瓜一点就透，说道：“您的意思是说，高云生和菊小姐接触，是另有所图！”
乔慕才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缓缓说道：“如果你是共党的决策者，发现菊小姐有赤色倾向，你会怎么做？”
沈之锋略一思索，说道：“当然是积极拉拢，要是能成功的话，就等于在总司令身边埋了一颗钉子！”
“没错，共党无孔不入，完全有这个可能！”
“您是说，这个高云生……”
“我派人查过了，高云生是半个月前来的堰津，像他这种人，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认识菊小姐，你难道就不觉得奇怪吗？”
“是很奇怪……”
沈之锋又看了一会照片，指着照片上姜新禹的背影，说道：“这个人是谁？”
乔慕才说道：“哦，是姜新禹。”
“您派去的？”
“不是。”
沈之锋沉思了半晌，说道：“站长，如果高云生确实是共党，那姜新禹会不会……”
出于对姜新禹的信任，乔慕才倒是没往这方面想，他犹豫了一会，说道：“这个不太可能，即使高云生是共党，估计和姜新禹也只是生意上的往来……”
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沈之锋的怀疑也只能是怀疑。
不过，只要查实高云生是共党，一切都还充满着未知的变数！
第828章 术业有专攻
保密局堰津站。
情报处。
“处长，高云生今天约了英伦洋行的安德森，在鑫鑫咖啡馆见面！”
“安德森是什么人？”
“英伦洋行的买办，假洋鬼子，中国人起了一个外国名字。”
“他们谈些什么？”
“从监听电话内容来看，他们似乎在谈走私酒精的生意。”
“高云生和菊小姐是什么关系？”
“菊小姐喜欢用一种薰衣草香皂，那种东西在市面上很少见，只会出现在黑市中，而高云生恰好能搞到这种香皂……”
“就是说，高云生接触菊小姐，是为了推销香皂？”
“还有其他一些紧俏商品，这个人在黑市很有办法。”
“……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是！”
特务退了出去。
沈之锋皱眉沉思着，秘密调查了一周时间，得出的结论似乎并无疑点。
“铃铃铃铃铃铃！”
桌上的电话响起。
沈之锋拿起电话：“喂？”
“沈处长，下午警察局有一个会，你代表站里去一下吧。”电话里是吴景荣的声音。
“副站长，我这边很忙，开会的事，还是让别人去吧！”
“姜队长去驻军查案，周主任在市政厅开会，他们都还没回来，除了你之外，我还能派谁去？”
“那好吧……”
听筒里随即传来忙音，吴景荣挂断了电话。
沈之锋知道，自己最近频繁去西楼见乔慕才，吴景荣心里肯定多少有些不满，只是不好当面说出来而已。
心烦意乱之下，沈之锋随手打开广播：“……除郑宝川一人漏网之外，独立团在小沱河南岸全歼还乡团三百余人，保卫了解放区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为此，四野司令部发出嘉奖令……”
沈之锋吃了一惊，他赶忙关掉广播，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警备司令部吗？我是保密局沈之锋，帮我查一下，郑宝川的还乡团……啊？那就是事实了！好，谢谢！”
挂断电话，沈之锋颓然的坐在椅子上，脑子里一片混沌，感觉到了不对劲，却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要说在移交物资的时候出了事，基本可以肯定泄密者是姜新禹。
现在都过去了快一个月，还乡团具体在哪，连94军都不知道，更何况是臆想中的内奸。
房门一响，王新蕊拎着暖水瓶走了进来，她把暖水瓶放到一边，犹豫了一会，说道：“处长，我刚听说一件事。”
“什么事？”沈之锋翻阅着报纸，心不在焉的说道。
“一周前，电讯科截获了一份共党电文……”
沈之锋腾然站起身，急切的说道：“共党电文？破译了吗？”
王新蕊说道：“还没有。”
“电讯科那些人，都是干什么吃的，这么长时间还没破译，简直是一群饭桶！”沈之锋恨恨的把报纸摔在桌上。
王新蕊一边整理着桌上的文件，一边说道：“要是张科长还在，肯定早就破译了。”
沈之锋目光一闪，沉思了半晌，起身走了出去。
二楼电讯室内，见沈之锋进来，一名组长赶忙站起身，恭声说道：“沈处长。”
沈之锋直截了当的问道：“截获的那份共党电文呢？”
“在这。”组长拉开抽屉，把一纸电文递过去。
沈之锋接过来看了看，他也受过密电码培训，一眼就看出了问题的关键，说道：“电文代码和上次一样，为什么破译不了？”
组长说道：“代码一样，只能说明是发给同一个人，只不过，电文加了密，破译还需要时间。”
“需要多长时间？”
“这个……”
“一个月？一年？难道是十年吗！”
上司发了火，聪明的下属是不会一味强辩，低头不语面带愧色，才是最明智的表现！
沈之锋转身走了出去，组长赶忙追出来，说道：“沈处长，您拿走电文稿没问题，最好让我誊写一遍，免得周主任问起来，我没法交代……”
沈之锋冷着脸说道：“交待什么？这么重要的情况不上报，要不是我意外听说了，现在还蒙在鼓里，你们这是严重的渎职行为！”
扔下这句话，沈之锋大步流星的转身离去，留下苦瓜脸的组长喃喃着说道：“我这是招谁惹谁了，两头挨骂……”
回到情报处，沈之锋兀自愤愤不平，当初电讯科由周俊臣代责，他心里就很不高兴，正常来说应该由情报处长接手才对。
但是也没办法，谁让周俊臣是亲信呢，就算是所有人都觉得不合理，吴景荣现在是当家人，他的话在堰津站如同圣旨！
为了研究这份电文，沈之锋连警察局的会议都忘了参加，忙活了足足一整天，依然是毫无头绪。
现在，他也多少有点佩服张尼娜了，这个女人确实不简单，能在短时间内破译电文，真是应了术业有专攻这句话。
见沈之锋一筹莫展的样子，王新蕊在一旁提醒着说道：“处长，您干嘛不去请教张科长？”
沈之锋说道：“她还在养伤中，听说连床都下不了。”
“只要脑子清楚，再重的伤对破译电文也没影响吧？”
“唔，有道理……”
“处长，要是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好。”
沈之锋想了一会，感觉心里没底，自己得罪过张尼娜，如果她以病重为由，拒绝帮自己那可怎么办？
“王新蕊，你等一下！”
“您还有什么吩咐？”
“跟我去一趟医院！”
“是。”
…………
二楼走廊内。
姜新禹锁好房门，远远的看见汪学霖站在楼梯口，他迈步走了过去，说道：“汪股长，还没走呢？”
汪学霖说道：“我约了新蕊，在这等她一会。”
姜新禹打趣着说道：“看见你们这样，站里那些单身汉怕是要羡慕死了！”
“您说笑了……姜太太快生了吧？”
“早呢，至少还有两个月。”
“哦，那是我记错了……”
汪学霖不时的望着楼上，脸上的那份焦急和喜悦，完全就是一个陷入爱河中的青年。
在这一点上，所有青年男女并无本质上的区别。
这时候，楼上传来脚步声，沈之锋和王新蕊一先一后走了下来。
第829章 探视
服部美奈最近腰酸背痛，早上路过菜市场，姜新禹买了一只甲鱼，准备拿回家给美奈补补身子。
为了避免有人大惊小怪，他把甲鱼放进纸盒，然后再装进网兜。
此时，甲鱼挤开了纸盒，探头探脑的向外张望，把汪学霖吓了一跳，失笑道：“这可是稀罕玩意……”
王新蕊紧走几步，把汪学霖拽到一旁，低声说道：“我和沈处长去一趟陆军医院……”
姜新禹心里一动，张尼娜和沈之锋貌合神离，他们之间几乎没有私下往来，怎么忽然的要去医院探望？
心念电转，姜新禹故作惊讶的说道：“沈处长，你们要去探望张科长？”
沈之锋点了点头，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唉，孤儿寡母的不容易……再者说，毕竟同事一场！”
“刚好，我也要去看望张科长。”姜新禹扬起手里的网兜，甲鱼和沈之锋来了一个四目相对。
沈之锋笑了笑，一语双关的说道：“姜队长有心了！”
一行人下了楼，沈之锋和王新蕊同乘一辆车，他把电文稿递过去，说道：“到了医院之后，找机会让张科长把电文译出来！”
王新蕊看了一眼姜新禹的车，有些惊讶的说道：“您的意思是……背着姜队长？”
“事关机密，越少人知道越好！”沈之锋启动轿车，不紧不慢的跟在姜新禹车后。
半小时之后，两辆车开进了陆军医院。
陆军医院是隶属军队的后勤医院，但是在非战时，军队不可能有太多伤患，所以平时也对外经营。
医生里面穿军服，外面套着白大褂，他们和医院警卫一样，都属于正式编制的军人。
来到病房外，走在前面的沈之锋停顿了一下，不着痕迹的闪开身，让王新蕊先进去。
看到这个细微的举动，姜新禹心里多少猜到了一点，这次来探望张尼娜，沈之锋必定是有所求！
病房是单人间，只有张尼娜一个病人。
护士刚刚测完体温，韵茹站在一旁紧张的问道：“护士阿姨，我妈妈退烧了吗？”
护士笑道：“小姑娘，别担心，你妈妈昨天就退烧了，今天是例行复查。”
韵茹松了口气，听见门响，一转脸看见了姜新禹，赶忙跑到床边，低声说道：“妈妈，姜叔叔来了。”
张尼娜挣扎着要坐起来，护士赶忙说道：“嗳，伤口还没愈合呢，千万不要乱动！”
王新蕊来到病床前，说道：“张科长，你好点没有？沈处长和姜队长看你来了。”
“谢谢大家关心，我很好……”话还没说完，张尼娜虚弱的喘息着。
沈之锋不免有些担心，以张尼娜的身体状况，到底能不能破译电文，现在看起来还很难说。
护士说道：“病人需要休息，探视时间不要超过十五分钟！”
寒暄了一会，佣人推门走了进来，姜新禹立刻把她叫到一旁，说道：“甲鱼和鸽子一起炖，再加入黑木耳，最适合身体虚弱的病人……”
听着姜新禹细心的嘱咐佣人，张尼娜非常感动。
人都是这样，平时一百句关心的话，也不如在病榻前的一句管用。
沈之锋对王新蕊使了一个眼色，微笑着说道：“姜队长，女人间肯定有体己话要说，我们两个大男人，在这里就有点不方便了。”
张尼娜和王新蕊很少往来，平时见面客客气气，属于典型的塑料姐妹花关系，哪来的体己话要说？
姜新禹心知肚明，虽然明知道这里面有事，但是又不好太明显的强行留下来，只能跟着沈之锋出了病房。
病房内，王新蕊赶忙把电文稿拿出来，说道：“张科长，这是截获的共党电文，电讯科一直破译不了，所以就拿来给您看看……”
张尼娜有心拒绝，看着王新蕊殷切的眼神，转念又一想，自己就要离开堰津站了，就当是送王新蕊一个人情吧！
她接过电文稿看了一会，闭目凝神沉思半晌，然后缓缓睁开眼睛，笃定的说道：“电文加密了！”
“是的，沈处长也这么说。”
“去我办公室，在第二个抽屉里，有一本格兰特船长的儿女，我需要这本书译出电文稿！”
“书店买不到吗？”
“那我不知道。”
“您需要哪个版本？”
“中华书局版，简装本。”
“好的，您先休息一下。”
王新蕊快步出了病房，坐在长椅上的沈之锋立刻站起身，以目示意询问情况。
“我去抽支烟！”姜新禹起身走向楼梯口，他心里很清楚，他们的谈话内容肯定会背着自己，还不如大大方方的回避。
“她需要一本格兰特船长的儿女，中华书局简装本。”王新蕊低声对沈之锋说道。
沈之锋略一思索，说道：“医院对面有一家书店，你去看看能不能买到，如果买不到，打电话给电讯室，让他们派人把书送来，就说是我的命令！”
“明白。”
“去吧！”
看着王新蕊走过来，姜新禹靠在楼梯扶手，漫不经意的说道：“你这是要回去了吗？”
“哦，我去帮张科长买东西……女人用的。”王新蕊解释着说道。
姜新禹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掏出香烟点燃一支。
对王新蕊的随机应变，沈之锋很满意，这种细节上的东西不用教，有些人天生就会！
他想了想，迈步走了过来，说道：“姜队长，有件事想求你帮忙，一直不好意思开口。”
“您客气，什么事？”姜新禹掏出烟盒示意沈之锋。
沈之锋微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你一个人抽烟目标小，再多一个人，就要把护士招来了……我需要一些酒精，我知道姜队长人脉广，肯定能搞到这种东西！”
“需要多少？”
沈之锋伸出一根食指。
“一桶？”
“对！”
“这可有点多，容我想想办法……不过，我跟你说好了，价钱可贵啊。”
“我知道行情！”
姜新禹有些不太确定，沈之锋忽然要买酒精做什么，看他的意思，好像不是随口一说。
说话间，王新蕊怀里抱着一个纸袋，从楼下走上来。
第830章 失主
王新蕊进了病房，回手关门的时候，姜新禹敏锐的注意到，纸袋内有棱角分明的物件凸出，很明显是一本书的形状！
张尼娜目前的身体状况，根本没精力读书看报，她或许需要任何其他东西，但是绝不会需要一本书！
况且，王新蕊刚刚也说过，她去买女人用的东西，似乎对急着下楼给出了合理的解释，现在看来根本就是一个谎言！
沈之锋来探望张尼娜这件事，本身就让人觉得奇怪，加上王新蕊在病房待了一会，立刻买回来一本书……
——只有破译密电码，才有可能如此急迫的需要一本书！
姜新禹恍然大悟，怪不得王新蕊也跟来了，她能从中起到一个和事佬的作用，沈之锋这也算是有备而来！
护士端着托盘走过来，刚要推门进病房，被沈之锋伸手拦住，说道：“什么事？”
“给病人打针呀？”护士一脸的莫名其妙。
“一个小时之后再来！”
“那怎么行，医生交待过，必须按时……嗳，你是什么人？”
沈之锋掏出证件，长时间的展示给护士看，他不想产生毫无必要的争执，免得影响到病房里张尼娜的思路。
即使看清楚了证件，护士还是略显犹豫的说道：“可是，医生说……”
沈之锋冷冷的说道：“这是命令！医生如果有疑问，让他来找我！”
护士不敢再多言，转身回去向医生报告。
姜新禹一直冷眼旁观，见护士走远，故作疑惑的说道：“沈处长，什么情况？干嘛不让护士进去？”
沈之锋早就想好了应对的理由，叹道：“唉，朱副市长遇害，保密局电讯科长重伤，出了这么大的事，却始终抓不能将凶手绳之以法，我这个情报处长难辞其咎啊！我这次是特意来问口供，让王新蕊问，终归是方便一些，都是女人嘛。”
姜新禹恍然说道：“哦，原来是这样，我说怎么感觉你今天神秘兮兮的……”
沈之锋哈哈一笑，拍了拍姜新禹的肩头，说道：“我就知道，什么也瞒不过你的火眼金睛！”
姜新禹感慨着说道：“要说那个郑光耀，还真是有两下子，这么多天了，搜遍了全城，愣是没找到他！”
沈之锋时不时的看一眼病房，心不在焉的说道：“犯下这么大的案子，他肯定留了退路，我估计是藏在一个极其隐秘的地方，等风声过了，再趁机潜逃出城！”
“有道理……”姜新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晚上六点一刻。
按照张尼娜的能力，只要被她找到破译方法，用不了一个小时，就能准确译出电文内容！
明知是这么回事，姜新禹依然束手无策，只能在心里胡乱猜测着，到底是什么样的电文呢？
正在这时候，楼梯传来纷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女人愤怒的吼叫：“不要脸的贱人在哪个房间！”
旁边有人回答道：“上楼最后一间就是。”
从楼梯口转过来六七个人，清一色全是女人，手臂上一律缠着黑纱，气势汹汹的架势让人为之侧目。
为首的是一名中年妇女，身材瘦小枯干，高颧骨眼窝深陷，透着一股阴森狠辣的神情，瞪着每一个和她目光接触的人！
刚好护士把医生找来，准备去会一会沈之锋，见到这群不速之客，医生立刻拦住了他们，板着脸说道：“这里是医院，不许大声喧哗！”
“滚开！”女人一把推开医生，大步流星向里面走去。
医生踉跄着还没等站稳，又被其他女人相继推了几下，他愤怒的说道：“你们太放肆了，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落在最后的一个胖女人听到这句话，轻蔑的说道：“你吓唬谁呢，不就是医院吗？”
医生怒不可遏，大声吩咐道：“护士，快快，叫警卫上来！”
护士答应着，匆忙往楼下跑去。
这群女人来到张尼娜病房门前，立刻被沈之锋横身拦住，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高颧骨女人看了一眼病房门牌号，回身问道：“是这儿吗？”
身后的人说道：“没错，就是这！”
高颧骨女人看了看沈之锋，倨傲的说道：“我找张尼娜有事要谈，躲开！”
破译电文到了关键时候，沈之锋连护士都没让进，怎么可能让这么多人进去，况且她们都带着明显的敌意。
沈之锋说道：“现在不行，一个小时之后再来吧……”
他的话音未落，只见高颧骨女人一摆手，冲上来几个仆妇打扮的女人，七手八脚把沈之锋推搡到一旁。
高颧骨女人推门而入，径直来到病床前，冷冷看着一脸愕然的张尼娜。
沈之锋也随之冲进来，现在也顾不了许多，掏出手枪对那个女人喝道：“出去！再敢无理取闹，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高颧骨女人冷笑道：“怪不得这么横，原来你有枪！警察？还是保密局的人？”
一个仆妇对沈之锋大声说道：“我告诉你，这位是副市长太太，你不要乱来！”
高颧骨女人——朱凯的妻子叹了口气，满眼尽是悲凉之意，说道：“还提什么副市长太太，人都死了，说这些有啥用……”
面对一群有恃无恐的女人，枪的威慑力有限，根本震唬不住她们，除非沈之锋敢真开枪！
无论再怎么声色俱厉，沈之锋也不能随便开枪，况且朱太太和张尼娜之间的恩怨，保密局堰津站尽人皆知。
从朱太太一进病房，张尼娜的脸色就变了，偷了人家的丈夫，她当然认识“失主”的样子！
姜新禹也跟了进来，他一边帮沈之锋拦着朱太太，一边趁机四处观瞧，床沿放着一纸电文，旁边还有一本格兰特船长的儿女。
朱太太面无表情，语气平静的说道：“两位长官，我只想问她一句话，她如实回答了，我立刻就走！”
沈之锋和姜新禹对视一眼，又看了看病床上的张尼娜，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张尼娜默然片刻，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让她问吧……”
第831章 存心报复的醋坛子
朱太太缓步来到窗前，凝视张尼娜半晌，忽然展颜一笑，轻声细语的说道：“你们俩好多久了？”
张尼娜低头闷声不语，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羞臊人的话，她实在是说不出口。
朱太太头也不回，发号施令一般的说道：“你们都出去！”
她带来那些女人都退了出去，除了张尼娜和朱太太，病房里只剩下沈之锋、姜新禹、王新蕊，外加一个惊慌失措的韵茹。
王新蕊把电文稿和书收起来，来到沈之锋身侧，低声说道：“还没译完呢……”
沈之锋也很头疼，他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对朱太太既不能抓也不能打，吓唬又吓唬不住……
姜新禹对韵茹说道：“跟叔叔到外边坐一下，好不好？”
张尼娜面露感激之色，低声说道：“韵茹，跟姜叔叔去吧！”
当娘的遇到如此丢人现眼的事，当然不希望被自己的孩子看到。
朱太太看了一眼沈之锋，说道：“这位长官，你有兴趣留下来听一听吗？”
沈之锋犹豫了一下，对王新蕊说道：“你留在病房，小心点！”
等到沈之锋也走出去，朱太太目视着张尼娜，冷冷的说道：“做都做了，很难说出口吗？”
为了尽快结束难堪的场面，张尼娜把心一横，说道：“差不多……五年吧！”
朱太太身躯一震，喃喃着说道：“五年……为了一头肥猪，他竟然瞒了我五年！”
听到这样侮辱性的字眼，张尼娜忍不住讥讽道：“那也比成了精的猴子要好！”
朱太太的目光像刀子一样盯着张尼娜，慢慢向前走了几步，森然说道：“你有种就再说一次！”
王新蕊全神戒备，她心里很清楚，沈之锋把自己留在病房，就是防备朱太太对张尼娜动粗。
“又不是我说的，是他说的……”张尼娜低声说道。
朱太太停住脚步，轻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就怪不得你了……”
见她态度缓和，王新蕊也放松了警惕，哪曾想朱太太突然毫无预兆的冲过来，伸手抓向张尼娜的脸！
伴随着杀猪一样的惨嚎声，朱太太一声不吭，在张尼娜脸上抓出十几道血痕，满脸瞬间鲜血淋漓！
王新蕊一个姑娘家，哪见过这种情况，惊的目瞪口呆，根本也来不及阻拦！
等到病房外的人冲进来时，张尼娜捂着脸嚎啕痛哭，鲜血顺着手指缝往外淌，王新蕊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
医院警卫也赶到了，端着步枪把众人和张尼娜隔离开，喝道：“所有人都不许动！”
看着自己的双手，朱太太桀桀的笑道：“为了这个好日子，我半个月没剪指甲，还真的用上了！死贱人，我看你还拿什么勾引男人！”
医生护士赶紧进来，处理张妮娜脸上的伤。
朱太太下手极狠，有些地方被挠的深可见骨，即使伤口愈合了也会留下难看的疤痕。
听到妈妈的惨叫声，韵茹慌乱的要冲进病房，被姜新禹一把拽住，如果让她看到血淋淋的画面，小姑娘怕是要吓出毛病来！
朱太太一干人等被带到警察局，半小时不到就被保释，抓伤了张尼娜的脸，说起来也只能以轻伤论处。
这种情况下，沈之锋就算把天王老子请来，张尼娜也不可能帮着破译电文稿，她现在自顾不暇！
…………
晚上九点多钟，陆军医院楼下。
姜新禹打开车门，看了看王新蕊，说道：“你是回运河北街吧，我刚好顺路送你！”
吴景荣和姜新禹的住处相邻，这个提议没有任何不妥。
沈之锋心情沮丧，本指望今晚能破译电文，没想到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一个存心报复的醋坛子坏了自己的计划！
见王新蕊看向自己，沈之锋意兴阑珊的说道：“有姜队长送你，那最好了，省得我还要绕路。”
王新蕊没再说话，把装着书和电文稿的的纸袋交给沈之锋，然后迈步上了姜新禹的车。
回去的途中，王新蕊默然半晌，心有余悸的说道：“医生说，那个女人下手要是再重一点，张科长的左眼就保不住了……”
姜新禹手握方向盘目视着前方，缓缓说道：“韵茹才是最无辜的那个，幸亏没让她看到更多！”
“是啊，孩子太可怜了……”
“对了，关于郑光耀，张科长有新的线索提供吗？”
“说了一些，不过，感觉和我们掌握的情况也差不多。”
“看起来，还是要靠我们自己去找线索……我记得，王小姐也很喜欢读书，对吧？”
“我还去过您家里借过书呢。”想起曾经的过往，王新蕊也觉得蛮好笑。
姜新禹也笑道：“是啊，那时候你刚来堰津不久，见什么都觉得好奇……你喜欢哪一类的书？”
王新蕊想了想，说道：“通俗易懂的吧，我不喜欢太深刻的书。”
“为什么？”
“人这一辈子已经够累了，看书当然要轻松一点。”
“一辈子这个词，对你来说还太遥远，只有像我这样的中年人，才会时不时的感慨几句！”
王新蕊掩嘴笑道：“你才30岁，就说自己是中年人，那我姑父岂不是老年人了！”
姜新禹很认真的说道：“我看过一个统计数据，我们国家的人均寿命是60岁，所以，只要过了30岁，都应该划入中年人行列！”
那本格兰特船长的儿女，需要一定的耐心才能读懂，从王新蕊的回答中，她显然不会对这类书感兴趣。
风驰电掣中，轿车驶入运河北街。
王新蕊犹豫着说道：“姜队长，您太太最近还好吧？”
姜新禹愣了一瞬，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提到了美奈，说道：“还好，就是身子有些虚弱。”
“……是因为怀孕的缘故吗？”
“应该是。没怀孕之前，她的身体一直很好。”
“唉，女人真是不容易啊……”
“确实不容易。”
“说起来，我们也算是邻居，这么久了，都没去探望过姜太太，实在是太失礼了。”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这种事都能理解，保密局是情报机构，互相来往的过于频繁，难免有结党营私之嫌！”
王新蕊惊讶的说道：“有那么严重吗？”
“当然有。你也看到了，住的这么近，我也很少去副站长家做客。”姜新禹半真半假的说道。
“本想找机会看望姜太太，让你这么一说，我都不敢去了！”王新蕊的语气，明显是在开玩笑。
姜新禹说道：“你是去探望我太太，与公务无关，没关系的，我代表我们一家三口欢迎你！”
王新蕊微笑着说道：“应该是一家四口吧？”
姜新禹大笑道：“哦，对对对，没出世的也算！”
“那就说定了，过几天我就要登门拜访了！”
“随时欢迎！”
第832章 把太太接来
保密局堰津站。
副站长室。
“……他拿走电文稿可以，那也得留底啊！再者说了，电讯科既然由我代责，沈之锋好歹也该和我打个招呼吧？”周俊臣正在说电文稿的事。
吴景荣阴沉着脸，耐心听完周俊臣的抱怨，说道：“那份电文为什么一直破译不了？”
“电文加了密，破译还需要时间……”
“我把电讯科交给你，不是为了听这些毫无意义的解释，你需要拿出成绩来说话，明白吗？”
“……明白！”
吴景荣有自己的如意算盘，沈之锋的工作能力强，堰津站想要在各省站中脱颖而出，最后还是要仰仗这样的人！
他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过了一会，电话接通：“沈处长，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周俊臣告状不成，自己反而挨了一通训斥，心情不免有些低落，说道：“副站长，我先回去了。”
“你今天没什么事吧？”
“没事。”
吴景荣略一思索，说道：“这样吧，你去一趟陆军医院，跟医院方面讲，必须保证张尼娜的人身安全，绝不允许类似事情再次发生！”
“是！”
“还有，朱凯的老婆也太无法无天了，敢欺负到保密局的头上，你去告诉她，张尼娜所有的治疗费用，都由她来承担，否则的话，别怪我不客气！”
“可是，她毕竟是副市长太太……”
“以前是，现在还是吗？连一个泼妇都收拾不了，这件事要是传扬出去，堰津站的颜面何存！”
“明白了！”
周俊臣伸手打开房门，沈之锋正准备敲门，两人微笑着互相额首致意，不管暗地里如何计较，表面还是要装作一团和气。
沈之锋迈步走进来，说道：“副站长，您找我？”
“之锋，坐！”吴景荣笑容可掬，态度十分的亲切。
落座之后，吴景荣说道：“怎么样，电文破译了没有？”
“还没有。要是再拖上几天，即使破译，也失去了时效性。”
“我听说，电文代码和上次的一样？”
“是的，都是发给飞龙的电文。”
“哦……最近这个飞龙很活跃啊，你怎么看待这件事？”
“我认为，极有可能和共党特派员有关，或许……他们的上级是通过飞龙和特派员取得联系！”
“为什么这么说？”
“特派员不太可能随身携带电台，他这次来堰津和重要人物会面，不论是过程还是结果，肯定需要向上级汇报！”
“你是说，飞龙临时充当了发报员的角色？”
“如果不是这样，我想不出共党为什么频繁给飞龙发报，对一个潜伏中情报员，这是极其不合理的现象！”
吴景荣微微点了点头，若有所悟的说道：“是啊，频繁发报，会增加情报员暴露的几率……那也就是说，特派员和重要人物会面这件事，比飞龙潜伏还要重要！”
沈之锋心里暗暗佩服，吴景荣不愧是保密局的老牌特工，对事情的分析能力不比任何人差，这是一个业务水平极高的上司！
“如果能把飞龙找出来，就等于挖出了特派员，那个重要人物估计也会浮出水面！之锋，你们情报处要加把劲了！”吴景荣勉励着说道。
沈之锋肃然说道：“卑职一定竭尽全力！”
“另外，我还是要强调一点，保密局是一个有序的团体，各部门之间协作配合，才能把事情办成、办好！处理问题时，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避免发生不必要的矛盾，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
“哦，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太太接来？”
“副站长，这件事不着急，年底的时候……”
“你也别年底了，一个月之内，把太太接来堰津！”
“副站长，这、这也太急吧？”
“你是情报处长，要给下面的人做出一个表率！而且，我听说，你们还没正式成亲吧？”
“没有。”
“这怎么能行呢，人家寒窑苦盼，等了你这么多年，你现在功成名就，也该把太太接来享享清福了！”
沈之锋苦笑道：“副站长，不瞒您说，我这个没过门的太太，连她长什么样都想不起来了。”
吴景荣惊讶的说道：“不至于吧？你们分开多少年了？”
“父母之命，从小订下的娃娃亲，差不多有十几年了。”
“年头确实长了点……不过也不要紧，感情需要慢慢培养，赶紧接来吧，其他的事不用你操心，总务处黄处长会安排好一切！”
“好吧，我这就回去写信！”
“你家是浙江仙居吧？”
“是的。”
“那边应该有邮电所，还是发报吧，别写信了！”
…………
保密局有不成文的规定，像沈之锋这种身份地位的人，妻子儿女必须陪伴在身边，因为有家庭牵绊，就会避免在思想上三心二意！
回到办公室，沈之锋翻出通讯录，找出未婚妻文绣家的住址，然后写了一份电文交给王新蕊，说道：“把这个发出去！”
王新蕊看了一眼，惊讶的说道：“您太太要来了？”
沈之锋叹了口气，说道：“不来不行啊，快去吧！”
王新蕊出了办公室，她也没多想，直接来到电讯室，把电文草稿递给值班组长，说道：“沈处长要求马上发出去。”
组长接过电文稿看了一眼，迟疑着说道：“用站里的发报机？”
“对呀。”
“好吧……”
王新蕊来情报处的时间很短，她也从来没发过电文，其实按照保密局的规章制度，私人不允许使用站里发报机。
只不过，即使有明文规定，私下发报的也大有人在，堰津站这些头头脑脑，几乎每个人都因为私事使用过站里的电台。
发完了报，王新蕊回到情报处长室复命，沈之锋看了看她，说道：“你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王新蕊不明所以，说道：“电讯室就在楼下，当然快了。”
“你用的站里电台？”
“对呀。”
沈之锋喃喃着说道：“少说一句话……”
王新蕊一脸的莫名其妙，问道：“您说什么？”
“没事，用就用了吧……”
第833章 人间美味
堰津女中。
现在是放学时间，学生三三两两从学校出来，沈雪背着琴盒，边走边和一个同学说着话。
“嘀嘀——”
坐在车里的沈之锋按了一下喇叭。
沈雪循着声音望过去，惊喜的叫了一声：“沈大哥！”
她撇下同学，快步来到车窗旁，欢快的说道：“沈大哥，你怎么来了？”
沈之锋说道：“我来这边办事，刚好看到你……”
沈雪哦了一声，故作严肃的皱着眉，说道：“沈大哥，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你每次都是刚好路过，每次又都能遇到我呢？”
被人当面揭穿了谎言，沈之锋有些尴尬。
他今天是专门来看沈雪，说不清到底为什么，就是想见一见这个令人难忘的姑娘。
“我那个、那个……”沈之锋一时语塞。
沈雪实在是绷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好了，不用解释了，巧遇嘛，我知道你一定会这么说！”
说着话，她把琴盒放到车后座，自己绕到前面，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轻轻吐了一口气，然后看了一眼沈之锋，说道：“走吧！”
“……去哪？”
“你来接我，还问我去哪？”
“额……我们去吃饭吧？”
“好啊。”
“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
沈雪眼珠转了转，说道：“要不去你家吧？”
沈之锋愕然说道：“去我家？”
“对呀，我们可以自己做饭，又省钱又好吃，放心吧，不用你动手！”
“你会做饭？”
“小瞧我了吧，一会让你看看我的拿手菜，酱香鲤鱼！”
“那好吧……”
如同鬼使神差一般，沈之锋也觉得去自己家里，是非常不错的建议，心里隐约的多了一份期盼！
到了菜市场，沈雪轻车熟路的来到一家活鱼店，大声说道：“老板，有活鲤鱼吗？”
鱼贩说道：“正宗榆树湾大鲤鱼，现杀现卖，姑娘，你要多少有多少！”
“给我来一条大的！”
“大鱼肉结实，一看您就是经常买鱼的行家！”
鱼贩从水槽里捞出一条活蹦乱跳的鲤鱼，展示给沈雪看，说道：“这条咋样？”
鲤鱼摇头摆尾，四处迸溅着水珠，沈雪惊的连连后退，慌乱中抓住了沈之锋的手，对鱼贩连声说道：“行行行，就这条吧！”
鱼贩用工具把鱼敲晕，放到秤盘一称，说道：“四斤一两，算您四斤！”
沈雪的手并没有松开，她不敢看沈之锋的眼睛，只好假装专注鱼贩熟练的刮鱼鳞。
从菜市场出来，沈之锋不着痕迹的把手抽出来，轻咳了一声，说道：“这么大的鱼，我们两个可吃不了。”
“吃不了，你下次凉着吃，鱼冻也特别好吃。”
“不用加热吗？”
“不用，就是要凉着吃……”
此时此刻，沈雪的心里满是喜悦之情，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她知道沈之锋喜欢自己，他只是不善于表达而已！
十几分钟后，轿车停在了沈之锋家门外。
这是一栋日式双层小楼，虽然比不上姜新禹的房子，但是对于在普通家庭长大的沈雪来说，无异于就是豪宅了。
一个单身男人家里，免不了有些凌乱，茶几沙发报纸书籍茶杯随处乱放，没洗的碗筷堆在水槽里。
不顾沈之锋的劝阻，在极短的时间内，沈雪把屋子收拾的焕然一新，她仿佛化身为一只欢快的小鸟，到处都能看到她忙碌的身影。
收拾完了屋子，沈雪又去厨房忙着做饭做菜，沈之锋过意不去，说道：“我来帮你吧？”
“都说了不用你！”沈雪把沈之锋推了出去。
回到客厅内，沈之锋有些茫然，感觉气氛有些暧昧，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一个小时之后，房门一开，沈雪端着托盘走进来，笑吟吟的说道：“沈大哥，尝尝我的手艺，合不合你的口味！”
除了一大碗酱香鲤鱼，还有半只老福记烧鸡，肚丝辣椒丝黄瓜丝拌的凉菜，外加一盘五香豆腐干。
沈之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细细的品着滋味。
“好吃吗？”沈雪急切的问道。
沈之锋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觉得这道菜……怎么说呢……”
沈雪心凉半截，失望的说道：“是不是不合你口味？要是不喜欢……”
“我话还没说完……”
沈之锋故意卖了一个关子，微笑着说道：“我觉得，这道菜堪称人间美味，普通人做不出来，一定是仙女偷偷下凡，给了我一次品尝美味的机会！”
沈雪愕然片刻，这才反应过来，挥拳轻打着沈之锋，娇嗔着说道：“忽然变得油嘴滑舌，真是让人受不了，你太坏了……”
两人近在咫尺，彼此的呼吸都听得见，沈之锋觉得气血上涌，一把抓住了沈雪的手！
沈雪瞬间愣住了，迎视着沈之锋炽热的目光，感觉到心在怦怦乱跳，慢慢的颤栗着闭上了眼睛……
…………
夜幕降临。
沈雪忽然坐起身，慌乱中摸索着自己的衣服，嘴里连声说道：“完蛋了完蛋了，回家肯定要被我爹骂死！”
沈之锋看了一眼墙上的钟，现在是晚上八点二十分，说道：“沈雪，你还没吃晚饭呢？”
沈雪迅速看了他一眼，赶忙又把头转过来，嘟囔着说道：“你自己吃吧，我不饿。”
“那我送你。”
“嗯。”
几分钟后，两人一先一后从家里出来。
轿车不疾不徐的行驶，沈之锋表面故作镇定，其实他心里像是开了锅的沸水，一刻也安静不下来。
刚刚发生的一切，让沈之锋对自己倍感失望，自以为拥有坚强的意志力，原来根本是一种假象，大脑在瞬间向欲望妥协！
沉默了很长时间，沈雪渐渐平复了心情，偷偷瞟了沈之锋一眼，低声说道：“沈大哥，你说……我还要不要继续读书？”
“什么？”沈之锋还在自责中纠结，一时之间有些走神。
“我是说读书的事……”
“哦，读书是好事。”
“可是，继续读书的话，那我们……怎么办？”
沈之锋猛然一脚急刹车，轿车停在马路中间。”
第834章 沈雪的伤心
车子毫无征兆的停下，把沈雪吓了一跳，她探身向外看了看，以为有小猫小狗突然从车前跑过。
沈之锋叹了一口气，缓缓启动轿车，手握方向盘目视着前方，说道：“沈雪，对不起！”
沈雪红着脸说道：“不用说对不起，我又没怪你……”
“今天的事，是我的错！”
“这种事，哪里有谁对谁错。”
“可是……”
“嗳呀，行了，婆婆妈妈的没完没了！”
作为一个思想开明的女子，沈雪对感情的态度非常简单，既然两情相悦，有些事情该发生的自然就会发生！
见沈之锋闷闷不乐，沈雪想了想，说道：“你是不是担心我家里不同意？放心吧，虽然我父母看上去很严厉，但是在婚姻大事上，他们不会为难我的！”
“我比你大了十几岁！”
“上次在平凉路，我爹对你的印象非常好，回家之后，他还说，男人年龄大一些也没关系，只要人品好就行！”
“………”
“沈大哥，你真的不用担心，只要我愿意，没人能阻止我们在一起！”沈雪信心满满，目光热切的望着沈之锋。
沈之锋默然半晌，语气艰涩的说道：“再过一段时间，我太太就要来堰津了！”
沈雪愣了一会，她以为自己听错了，迟疑着说道：“你……刚刚说什么？”
“我太太就要来堰津了！”
“你太太？”
“对！”
“你不是说……你没结婚吗？”
“是未婚妻。”
“未婚妻……”
“沈雪，我并不是有意瞒你，当时你问我的时候，咱们两个并不是很熟，我也没必要解释的太清楚。”
轿车驶入同泽里，沈之锋把车停在路边，说道：“回去吧，你父母肯定等着急了！”
望着家里温暖的灯光，沈雪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噼里啪啦的往下落，呜咽着说道：“我怎么回去？你让我怎么回去！”
沈之锋试探着说道：“要不然这样吧，我可以给你一大笔钱……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补偿一下。”
沈雪的哭声顿止，她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看着有些心虚的沈之锋，一字一句的说道：“你是说，拿钱买我的身子？”
沈之锋躲避着沈雪咄咄逼人的目光，低声说道：“沈雪，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想让你过的好一点！”
沈雪愤然说道：“沈之锋，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以为有几个臭钱，就可以随意侮辱别人的清白吗！”
沈之锋神情黯然，说道：“如果你觉得，把事情描述的如此不堪，能让你的心情好一些，随便你怎么说都行！”
“那你说，你喜欢我吗？”
“……当然。”
“你的未婚妻呢？”
“我有十几年没见她了，谈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尽责任而已！”
“她对你来说，是一种责任？”
“是的。”
“那我呢？”
沈之锋哑口无言，沈雪看了他一会，推开车门下了车，快步朝家里走去。
…………
冀中。
无线电通讯四科科长室，李科长正在翻阅文件。
“报告首长，这是刚刚破译的敌台电文！”警卫员小毛双脚一并，立正敬礼。
“效率蛮快的嘛！”李科长伸手接过电文。
小毛解释着说道：“译电组的同志说，密电码设置的很简单，所以，破译起来也就相对容易些。”
看完了电文内容，李科长皱了皱眉，说道：“奇怪，怎么看着像是一份普通的家信呢？”
小毛想了想，说道：“敌人会不会是用暗语传递情报？”
李科长摇了摇头，笃定的说道：“不可能，如果是重要情报，密电码设置的不会这么简单……”
“怪不得破译的这么容易……唉，白费劲了！”小毛颇为懊恼的说道。
李科长凝神沉思半晌，又看了一遍电文，说道：“沈之锋潜伏延安多年，对我军造成极大的破坏力，这个人心机很深，不容忽视啊……他现在是堰津站的情报处长，对吧？”
“对。”
“小毛，马上给浙江发报，查一下文绣的背景！”
“是！”
…………
两天后。
“笃笃！”
屋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
房门一响，小毛兴冲冲走进来，说道：“首长，情况都查清楚了！”
“看你这副样子，难道是有好消息？”李科长微笑着说道。
小毛嘿嘿笑道：“您猜对了，还真是有好消息！”
“好了，别卖关子了，说，什么好消息？”
小毛收起嬉皮笑脸，打开手里的文件夹，朗声说道：“经查，文绣全名徐文绣，确系沈之锋未婚妻，两人是幼年时订下的娃娃亲，双方十三年未曾见面。另，徐文绣为我党积极分子，是仙居苏唯埃青年团的骨干！”
念完了电文，小毛说道：“首长，您就说吧，这个沈之锋多阴险，他有未婚妻这件事，瞒住了我们所有人！”
李科长点了点头，叹息着说道：“是啊，当年，社会部反复确认他的身份背景，就以为他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想不到人家不仅父母健在，而且还有一个没过门的妻子！”
“这家伙太阴险了，他隐瞒了所有的事，就是存心憋着坏呢！首长，这次可得好好收拾收拾他！”小毛眉飞色舞的说道。
李科长微笑着说道：“哦？那你说说看，怎么收拾他？”
小毛近前一步，神情诡秘的说道：“既然徐文绣是咱们的同志，您现在就下一道命令，不许她嫁给沈之锋！”
李科长失笑道：“婚姻自主，嫁还是不嫁，那是徐文绣自己的事，我怎么可能下这样的命令！”
“为啥不能啊，就是搅和姓沈的，让他娶不上媳妇！”小毛理直气壮的说道。
李科长笑着摇了摇头，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两遍，忽然停下脚步，说道：“对这桩婚事，徐文绣是什么态度？”
“她表示过了，坚决服从组织上的安排！”
“很好！”
李科长思索片刻，拿起笔很快写了一份电文稿，装进信封密封，然后把信封递给小毛，说道：“马上发出去，绝密！”
第835章 但愿吧
一周后。
一条僻静的小路，停着两辆轿车。
姜新禹打开车后备厢，拎出一个密封的铁桶，桶身喷印着UK字样的英文字母。
“沈处长，只搞到这么多，你看行吗？”
“太行了，姜队长你真有办法！”沈之锋竖起大拇指。
“你沈处长发话了，就算是赴汤蹈火，我也得把货备齐了！哦，对了，对方不收法币，只收银元和金条，美元也成。”
“可以！”
结算了钱款，姜新禹半开玩笑的说道：“沈处长，我就是一中间人，咱们可说好了，将来要是出了事，您可别找我！”
沈之锋说道：“要是真出了事，你会承认吗？”
两人说笑了一会，姜新禹告辞离去。
沈之锋回到家里，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电话接通后，说道：“赵卓吗？你马上来我家里！”
半小时之后，赵卓匆忙赶来，沈之锋是顶头上司，他当然是召之即来，绝不敢有半点耽搁。
“认识这个人吗？”沈之锋把高云生的照片递过去。
赵卓仔细看了一会，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不认识。”
“他叫高云生，是津北顺发贸易行的老板。”
“这个人有问题？”
“有没有问题，现在还不好说……最近两天，你找机会和他认识一下，最好是通过做黑市生意的人从中介绍，这样会显得自然一些。”
“明白！”
“从见到高云生那一刻起，你就是一个专门做酒精生意的商人！所以，无论是酒精的价格还是专业知识，必须要做到了如指掌，不能让他看出破绽！”
赵卓想了想，说道：“处长，如果高云生要看货，我该怎么应对？您也知道，市面上很难买到酒精……”
“我车里刚好有一桶，英国货，你对他说，这只是样品！”
虽然不明白沈之锋的用意，但是赵卓也没敢多问，只管执行命令就是了，多嘴多舌会让上司反感。
沈之锋的用意很简单，高云生目前正在洽谈酒精方面的生意，赵卓的适时出现，按说肯定会引起他的兴趣。
这是一道测试题，如果高云生没能通过测试，对他监视就会随之升级！
…………
运河北街7号。
姜宅。
“王小姐慢走，欢迎常来家里做客。”服部美奈把王新蕊送出了院门。
王新蕊客气的说道：“谢谢姜太太的招待。”
见榕榕目不转睛的注视自己，王新蕊蹲下身，柔声说道：“榕榕，你欢迎小姨吗？”
榕榕点了点头，转而又摇了摇头，说道：“你不是小姨。”
“为什么不是小姨呢？”
“小姨是童潼……”
“嘀嘀——”
一辆轿车缓缓停在路边，榕榕立刻欢呼雀跃，张着小手跑了过去：“爸爸！”
姜新禹下了车，伸手抱起闺女，在脸上亲了一下，问道：“榕榕今天乖不乖？”
“榕榕乖，小弟弟不乖！”
“哪个小弟弟？”
“妈妈肚子里那个。”
姜新禹笑道：“小弟弟怎么不乖了？”
“他踢妈妈肚子了！”
远远看着父女俩一本正经的对话，王新蕊眼里满是羡慕之色，感叹着说道：“姜太太，你真是一个幸福的女人！”
服部美奈微笑着说道：“类似的幸福，你将来也会拥有。”
“唉，但愿吧……”
“你这是怎么了？”
王新蕊勉强笑了笑，并没有回答服部美奈，对走过来的姜新禹打着招呼，说道：“您回来了。”
姜新禹把榕榕放下来，打趣着说道：“看起来，王小姐是趁我不在家，已经登门拜访过了！”
王新蕊抿嘴笑道：“是啊，我可不想担着结党营私的嫌疑，只想来探望姜太太……哦，对了，还有又聪明又可爱的榕榕小姑娘！我就不打扰了，再见！”
目送着王新蕊走远，服部美奈疑惑的说道：“新禹，你们刚才说什么呢？”
“哦，一句玩笑话……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还好……”
进了客厅，在小兰的搀扶下，服部美奈扶着隆起的肚子，慢慢坐在沙发上，说道：“新禹，我怎么觉得，王小姐有些奇怪呢？”
“怎么奇怪了？”姜新禹把公事包放在桌上。
“一个姑娘家，对怀孕生孩子特别感兴趣，你说怪不怪？”
“她今年差不多也要结婚了，估计是想打好提前亮，跟你学习学习经验。”
“那也太提前了吧？再说了，她问的过于细致，问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一个文文静静的大姑娘，愣是把一个少妇问的不好意思了，这种事确实很少见。
见小兰出去了，服部美奈低声说道：“新禹，你说……王小姐会不会是怀孕了？”
姜新禹心里一动，还真是有这个可能，王新蕊和汪学霖在北平期间，两个人干柴遇烈火，男女之事可没少体验。
想到这一节，姜新禹说道：“怀孕了也不奇怪，年轻人一时冲动，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不说别人，就说咱们俩那次……”
服部美奈赶忙打断话头，佯嗔着说道：“没结婚之前，我可没让你得逞！孩子在这呢，什么都说……”
姜新禹愕然说道：“我是说半夜逛街那件事，你想到哪去了？”
“……坏人！”服部美奈羞红了脸。
榕榕撅起小嘴，不高兴的嘟囔着说道：“爸爸不是坏人……”
服部美奈摸了摸闺女的头发，笑着说道：“爸爸当然不是坏人，妈妈开玩笑呢。”
思索了一会，服部美奈忍不住说道：“看得出来，王小姐很羡慕我们……不过，当我跟她说，你将来也会拥有幸福的时候，新禹，你猜她怎么说？”
“又要猜？”
“猜猜嘛，要是猜到了，奖励你！”
“奖励我什么？”
“奖励你……这个！”
服部美奈嘟着嘴凑过去，看似要来一个热稳，结果忽然曲起手指，弹了姜新禹一个脑瓜崩。
看到这一幕，榕榕拍着小手大笑，姜新禹伸手刮了美奈鼻子一下，说道：“大肚婆还这么调皮！奖励完了，揭晓答案吧！”
服部美奈笑了一会，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说道：“她叹了一口气说，但愿吧！”
第836章 水哥和玉凤
夜幕中。
郑光耀从暗影里出来，四处观察了一会，迈步走进一条胡同，在一扇木板门前停住脚步。
他已经在城里躲了半个多月，整天提心吊胆，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要紧忙着更换藏身处。
“笃笃！”
郑光耀伸手敲门，说道：“请问，水哥在家吗？”
“你是谁？”
一个公鸭嗓问道。
“老袁介绍来的朋友。”郑光耀说道。
屋子里静默了一会，公鸭嗓不耐烦的说道：“等着！”
过了几分钟，一名三十五六岁的男子打开房门，看了看郑光耀，说道：“进来吧！”
郑光耀走进屋子，客气的说道：“您就是水哥吧？”
“错了管换！”水哥随手关上门。
屋内有一股劣质香水味道，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从里屋出来，瞥了郑光耀一眼，对水哥说道：“你有事，我走了啊！”
水哥连忙说道：“玉凤，等一下嘛，很快就好了！”
名字叫玉凤的女人笑了一下，语气里带着嘲弄，说道：“你是不是干啥都快？”
水哥神情略显尴尬，凑过去低声说道：“刚弄来的正宗云土，你不想试一试？”
玉凤目光一闪，随即又狐疑的说道：“真的假的？”
“骗你是王八！”水哥梗着脖子，诅咒发誓的说道。
玉凤迟疑了一会，终于还是摇了摇头，说道：“下次吧，我和宝妹子约好了逛街，不能让人家白等。”
不理会水哥低声下气的哀求，玉凤扭着腰肢走了出去，从郑光耀身边经过时，轻笑着说道：“有兴趣的话，来胭脂胡同4号门找我，包你满意！”
她身上刺鼻的香水味，让郑光耀不禁退了一步，玉凤抛了一个媚眼，打开房门扬长而去。
水哥关上门，嘴里不干不净的说道：“他妈的，还当自己是黄花大姑娘呢，拿腔作调，给脸不要脸，有她求我的时候！”
发了一通牢骚，他转脸看了看郑光耀，说道：“你和老袁啥关系？”
郑光耀说道：“义结金兰的兄弟！”
“哼，老袁那个憨货，兄弟倒是不少……说吧，啥事？”
“我想离开堰津！”
“杀人了还是放火了？”
“额……”
“不想说算了，我就是随便问问。我跟你讲，这年头只要有钱，就算你想上天入地也没问题！”
“老袁说，价钱方面……”
“最近风声紧，警察查的很严，价钱肯定是不一样了，费用至少双倍，不收法币！”
“双倍是多少？”
“一口价，五十块现大洋！”
郑光耀略一思索，说道：“没问题，明天一早我就把钱送来！”
水哥嘿嘿笑道：“兄弟是一个痛快人，我喜欢和你这样的人打交道！”
“明天能走吗？”
“明天……差不多吧，最多不超过三天！”
“好！就这么说定了！”
送走了郑光耀，水哥回到屋子里，自言自语的说道：“没看出来，这小子还挺有钱，五十块现大洋，连眼皮都不眨……”
…………
从水哥家里出来，玉凤并没有马上走，贴着门板侧耳听了一会，然后才蹑手蹑脚的离开。
出了胡同口，她上了街边的一辆黄包车，说道：“警察局！”
半小时之后，黄包车停在红桥警察局门口，玉凤付过了车钱，迈步就往警察局里走。
“哎哎哎，干嘛呢？招呼都不打就往里闯，当这是什么地方！”值班室警察叫住了玉凤。
玉凤说道：“我找人！”
“找谁？”
“我找李昂探长。”
“你看看这都几点了，李探长早就下班回家了！”
“他家在哪？”
警察上下打量着玉凤，说道：“你和李探长是……”
“朋友。”
“朋友？啥朋友会不知道他家住哪？”
“警官，我有重要事找他……要不，你给他打一个电话？”
“没那个义务！再说了，凭什么你一句话，大晚上的我就得给李探长打电话！”
玉凤急的直搓手，她一眼看见墙上张贴的通缉令，上面是近期通缉的重要犯人，其中也包括郑光耀！
“我要报案！”玉凤大声说道。
警察懒洋洋的说道：“报什么案？嫖客不给钱这种事，要是没证据的话，就不要乱讲！”
“我见过这个人！”玉凤指着郑光耀的照片说道。
警察吃了一惊，赶忙说道：“你不是开玩笑吧？”
“真的！”
“他在哪？”
“我要见李昂探长，这件事只能告诉他！”
警察不敢怠慢，拿起电话拨通了李昂家里的号码。
十几分钟后，李昂急匆匆赶到警察局，一进门就把玉凤拽到走廊里，低声说道：“他在哪？”
“他在……”玉凤眼珠一转，媚笑着说道：“他在哪先不急，赏金的事怎么说？”
“通缉令上写着呢，明码标价……”
“你不是说，还有追加赏金吗？”
“等抓到了郑光耀，一分也少不了你的！”
“不行，你必须立一个字据！”
“玉凤，你还信不过我吗？”
“唉，我能信得过谁呀？上次有个男人说，要送我萃华楼的金耳环，结果呢，别说金耳环，我连铁的也没见到！”
李昂讪笑着说道：“最近手头紧，等过了这阵子……”
“算了，不用这阵子那阵子了，你们男人的许诺，我本来也没当回事！”玉凤打开挎包，抽出一支香烟点燃，吞云吐雾的抽了几口。
郑光耀这件案子，上面十分重视，要是能亲手把人抓到，无疑是大功一件！
为了尽快破案，李昂只好迁就一下这个女人，他很快写好了一份字据，签字画押一应俱全。
“这下放心了吧？”李昂把字据递给玉凤。
玉凤把字据折叠好，放到挎包里，说道：“这样就好嘛，白纸黑字，免得到时候啰哩吧嗦……”
李昂耐着性子说道：“满意了？”
“还成！”
“现在可以说了吧？”
玉凤就把在水哥家里，遇到郑光耀的事讲述了一遍。
李昂说道：“你没看错吧？”
“屋子里亮着灯，我怎么会看错呢？肯定是他，鼻子这里也有一颗黑痣！”玉凤笃定的说道。
“水哥是什么人？”
“他呀，金老虎的手下，专门从水路送人离开堰津！”
自从知道了郑光耀的事，玉凤一直暗中留意，警察局给的赏金，加上李昂所说的追加赏金，加起来那可是一笔巨款！
第837章 把敌人变成同志
保密局堰津站。
情报处长室。
听赵卓汇报完毕，沈之锋轻轻点了点头，说道：“高云生对你毫无兴趣，这很说明问题！”
赵卓想了一下，提醒着说道：“处长，英伦洋行的安德森，要不要派人查一下？”
“查过了，他没问题。”
“可是，高云生最近频繁和他见面……”
“掩人耳目而已，这是共党常用的伎俩！赵卓，密切监视高云生，这件事由你负责！”
“是！”
…………
傍晚。
十八街。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汪学霖坐在车里，抬腕看一眼手表，现在是5点55分。
过了一会，车门一开，刘德礼矮身坐了进来，说道：“等着急了吧？”
“没有，时间刚刚好。”汪学霖发动车子，继续向前行驶。
“这是要去哪？”
“换个地方。”
“怎么了？”刘德礼警觉的问道。
汪学霖慢慢开着车，不时的看一眼后视镜，说道：“没什么，总在同一个地方接头，我觉得不太安全。”
刘德礼松了一口气，说道：“放心吧，我刚才观察过了，没问题！”
“还是小心一点的好……找我什么事？”
“你和王新蕊的事，特派员已经知道了！”
“他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对你这种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特派员十分生气，处分已经下来了，档内记大过一次，通报批评暂缓！”
轿车行驶了十几分钟，来到一处僻静的小路，汪学霖停下车，说道：“我接受处分，只是，我和王新蕊年底就要结婚了，特派员……是什么态度？”
刘德礼说道：“学霖，我早就说过，你犯了潜伏人员的大忌！敌我双方，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怎么可能和敌人恋爱结婚呢？”
汪学霖默然良久，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就是说，一点余地也没有了……”
刘德礼点燃一支香烟，深深吸了一口，说道：“也不是完全没有余地，除非……”
“除非什么？”汪学霖急切的说道。
“除非你能策反王新蕊！”
“策反？”
“对，把敌人变成同志，你们之间的关系，就再没有任何障碍了！”
“把敌人变成同志……”汪学霖陷入了沉思，嘴里反复念叨着这句话。
过了好一会，刘德礼问道：“怎么样，想清楚没有？”
“想清楚了，可以一试！”
刘德礼看了他一会，缓缓说道：“学霖，我要提醒你一句，如果策反不成，你就有暴露的可能！原则上，我并不同意你冒这个风险！”
汪学霖目光灼灼，看上去很有信心，说道：“老刘，你放心吧，我知道把握分寸，时机不成熟的情况下，我不会冒险和她摊牌！”
从汪学霖的角度来说，他没有更好的选择，特派员的建议即使有待商榷，却是唯一解决问题的办法！
刘德礼说道：“我听说，王新蕊调去了情报处？”
“你怎么知道？”汪学霖多少有些惊讶。
王新蕊调去情报处这件事，他还没来得及汇报，而且只是低级别的人事调动，刘德礼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刘德礼淡淡的说道：“王新蕊和你关系密切，我当然会格外关注她。”
事实上，他是从姜新禹嘴里得到的消息。
汪学霖说道：“四面钟那次行动，王新蕊表现出色，沈之锋认为人才难得，就把她调去了情报处！”
“以你和王新蕊的关系，如果你坚持反对，她会留在档案股吗？”
“不会！”
“为什么？”
“吴景荣支持，我反对也没用，况且，我认为这是好事，王新蕊去了情报处，我从她身上获取情报的机会，就会大大增加！”
刘德礼心里一动，这个想法还真是不错，如果能策反王新蕊，就等于在沈之锋身边埋了一颗钉子！
…………
一小时之后。
梅花巷13号，汪宅。
汪学霖刚进屋，外面传来敲门声，下人在门外说道：“大少爷，王小姐来了。”
话音未落，王新蕊推门而入，反手关好房门，似笑非笑的看着汪学霖，说道：“大忙人回来了？”
汪学霖脱下外套，随手搭在沙发上，说道：“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有事和你说。”
“什么事不能等到明天？”
“重要的事！”
“坐吧！”
接过汪学霖递过来的热茶，王新蕊犹豫了一会，说道：“学霖，你去十八街做什么？”
汪学霖心里跳了一下，起身给自己也沏了一杯茶，背对着王新蕊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去了十八街？”
“刚巧路过。”
“哦……”
“那个人是谁呀？”
“哪个人？”
“上你车的那个男人。”
“一个朋友。”
“真的是朋友？”
“朋友也有真假？哦，这么说也对，这年头虚情假意的朋友太多了，数不胜数！”
“学霖，我想听你一句实话！”王新蕊的表情很严肃，直视着汪学霖的眼睛。
“我哪天不说实话？”汪学霖端起茶喝了一口。
王新蕊一字一句的说道：“你是不是共党？”
汪学霖一口茶水险些呛进气管，剧烈的咳了几声，说道：“你胡说什么呢，这种话也好乱讲！”
王新蕊默然片刻，起身进了卧室。
汪学霖也跟了进去，他的心里有些不安，难道是自己露出了破绽？
卧室里，王新蕊掀开被褥，在里面翻找了一会，什么也没找到，回身说道：“书呢？”
“什么书？”汪学霖掩饰着慌乱，他已经猜到了原因。
“你被子下面藏着一本*******，哪去了？”
“你看错了吧，我怎么会看那种书……”
王新蕊面沉似水，冷冷的说道：“学霖，不要把我当傻瓜，我没你想象中的那么蠢！”
因为两人的特殊关系，汪家上下都把王新蕊当家里人，即使汪学霖不在家，她也可以随便进出房间。
汪家本身没有这类书，偶然经过一个旧书摊时，汪学霖意外发现了这本残破不堪的书，此书在苏饿被视为宝典神书！
汪学霖当晚一口气读完，睡前塞到了枕头底下，本打算等到第二天，就把这本禁书处理掉……
第838章
“我只是出于好奇，随便翻了几页……”
“书呢？”
“烧了。”
“学霖，你真的不是共党？”
“因为看了一本他们的书，你就怀疑我是共党？太可笑了吧！”
汪学霖故作不以为然，转身走出了卧室。
过了一会，王新蕊也跟了出来，慢吞吞坐在沙发上，沉默了好一会，说道：“学霖，但愿你说的是实话！”
汪学霖说道：“你来找我，就是为了问这件事？”
王新蕊摇了摇头，看了汪学霖一会，说道：“我怀孕了。”
“你……怀孕了？”
“嗯。”
“确定吗？”
“确定。”
“多长时间了？”
“一个多月了……学霖，你说怎么办？”
“别着急，让我想一想……”
汪学霖沉思了半晌，眼睛忽然一亮，说道：“我有一个表哥在静县开药房，明天我专程去一趟，求他帮忙配一副药！”
王新蕊惊讶的看着汪学霖，说道：“你是说……把孩子打掉？”
“对！”
“这可是你的亲骨肉啊？”
“新蕊，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们还没结婚……”
“那就结呀？我们是未婚夫妻，即使明天办喜事，别人也不会觉得奇怪！”
“结婚不是儿戏，很多事情要提前准备。”
“准备什么？”
“房子需要重新收拾一下，发请柬通知亲朋友好，比如你父母，他们远在广州，收拾行李再赶到堰津，至少也要一个月时间！”
“我今晚就写信让他们来，然后下个月结婚！”
“不止是你父母，我父亲在重庆也有不少挚友，他们对汪家一直很关照，结婚这么大的事，必须请人家过来，要不然会失了礼数！”
“那就再往后延期一个月，这总可以了吧？”
汪学霖想了想，耐心的说道：“新蕊，婚期延后两个月，你的身子就很明显了，这种事要是传扬出去，好说不好听……家父那关都过不了！”
王新蕊说道：“我问过姜太太了，怀孕三两个月，稍微注意一点，外人看不出来。”
“怀孕的事，你跟姜太太说了？”
“没有。不过，我估计，她多少也能猜到一点。”
“……新蕊，我还是觉得，婚姻大事，不能过于草率！”
王新蕊审视着汪学霖，疑惑的说道：“我怎么觉得……你根本不想和我结婚呢？”
汪学霖笑道：“我想给新娘子一个完美的婚礼，新娘子反而猜疑我不想娶她？是这样吗？”
听他这么一说，王新蕊脸色缓和下来，靠在汪学霖肩上，幽幽的说道：“自从知道自己怀了孕，我现在特别喜欢小孩子……”
“结婚以后，我们也会有自己的孩子，而且，很多！”汪学霖温言安抚。
“不要太多，两个就刚刚好，最好有一个女儿……”
王新蕊倏然坐直了身子，眉飞色舞的说道：“学霖，你是没见过姜家的女儿，太可爱了，简直就是一个小天使！”
汪学霖暗自松了一口气，总算把这件事压下来了，在没有策反王新蕊之前，两人的关系绝不能更进一步！
…………
清晨。
水哥家胡同对面。
街边的早点摊子，李昂已经吃了两碗馄饨，郑光耀还是没出现。
一名手下凑过来，低声说道：“李探长，消息会不会有假？”
李昂心里也在怀疑，难道是玉凤认错人了？
现在快八点钟了，按照玉凤所说，郑光耀早就该来给水哥送钱。
“跟我过来！”
李昂站起身，穿过马路朝胡同里走去，来到水哥家门口，示意手下敲门。
“笃笃！”
“谁呀？”
“收水费的。”
“等一下！”
过了一会，水哥打开房门，哈欠连天的说道：“老兄，下次能不能晚一点，哪有这么早收水费的……哎哎，你们干嘛？”
李昂带着人冲进了屋子，两个手下四处搜查一遍，说道：“李探长，没人！”
水哥是街面上的老油条，一看这架势就明白了，赶忙抱拳拱手说道：“敢问您几位是……”
李昂掏出证件，在水哥眼前晃了一下，说道：“你的客人呢？”
“啥客人？”
“别跟我装蒜，要是不老实，连你一块带走！”
“李探长，大家都是乡里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看在金老板的面子上，您好歹高高手……”
李昂拉过椅子坐下，看了看水根的一脸假笑，说道：“怎么着，拿金老虎压我？”
水哥低眉顺眼的连声说道：“不敢不敢……”
“我告诉你，这件案子太大了，别说是金老虎，就算把杜先生请来也没用！”
“您越说我越糊涂，到底是啥案子？”
“昨晚来的那个人，不是说今天一早来交钱吗？人呢？”
“哦，您是说他呀……他压根没来，我也正纳闷儿呢！”
水哥心里很清楚，既然警察找上门来了，肯定是有人走漏了消息！
李昂从兜里掏出郑光耀的通缉令，展示给水哥看，说道：“你仔细看看，是这个人吗？”
“看着有点像……”水哥故作不太确定的说道。
“知道他是谁吗？”
“不知道。”
“你的客人叫什么名字？”
“李探长，行有行规，我们一般都不问对方来历，除非他自己愿意说。”
“那好，我告诉你，这个人叫郑光耀，是一个杀人犯！”
“我不认字……”
“怪不得你敢接这种生意……那我就再给你多说一点，他杀的是副市长朱凯！”
水哥这才吃了一惊，脸色也骤然变色，说道：“杀了副市长？通缉令上也没说啊？”
李昂冷笑道：“你不是不认字吗？怎么知道通缉令写的是什么？”
“别人告诉我的……李探长，这家伙真的杀了副市长？”
“所以，你必须跟我说实话，你的客人究竟是不是郑光耀！”
“是……”
水哥咽了一下口水，心里多少有些慌乱，这么大的案子，像他这种小人物最好连边儿都别沾！
“郑光耀为什么没来？”
“昨天晚上，他又回来一趟，说是上船之前把钱凑齐，还押给我一块手表……”
“手表呢？”
“在这。”
“哪天送他走？”
“明天晚上九点钟，在老鳖湾渡口……”
第839章 物资中转站
傍晚。
运河北街。
吃过了晚饭，姜新禹一家三口出来散步。
服部美奈挽着姜新禹的胳膊，榕榕蹦蹦跳跳的走在前面。
巷子里飘来糖炒栗子的甜香，榕榕立刻停住了脚步，回身拉着姜新禹的衣襟，说道：“爸爸，你闻，好香呀！”
姜新禹微笑着说道：“想吃吗？”
榕榕用力点了点头。
姜新禹知道，巷子里有一家炒货店，因为是现炒现卖，所以在运河北街附近很有名。
炒货店门前支着两口铁锅，锅里分别是花生和栗子，老板一手拉风箱，一手拿着铁铲翻炒。
服部美奈走到近前，说道：“老板，一样买两斤。”
老板答应着，手脚麻利的称秤装袋。
斜对面有一家永旺杂货店，门口摆着一些日杂用品，一个小伙计倚在门框上，半扭着身子和店里的人聊天。
在运河北街住了两年多，姜新禹对这一带环境很熟悉，早以前这里没有杂货店，这家店开业最多不超过三个月！
付过炒货钱，姜新禹正准备离开，那个小伙计转过身，赫然竟是曹云飞手下的猴子！
猴子来过堰津，姜新禹认识他，他可不认识姜新禹。
姜新禹觉得奇怪，猴子怎么跑城里来了，难道是当了逃兵？
“新开了一家杂货店，走，过去看看。”姜新禹对美奈说道。
服部美奈没反对，既然是出来散步，就是这样子到处闲逛，也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
看见姜新禹一家三口走过来，猴子殷勤的打着招呼：“先生，店里货全，您里面瞧瞧。”
“好！”姜新禹迈步走进杂货店。
店里光线昏暗，还有一股发霉的刺鼻味道，服部美奈皱了皱眉，牵着榕榕的手又退了出去。
老板是一个四十岁左右中年男子，面相看上去很和善，不笑不说话，对店里的几个顾客都非常客气周到。
姜新禹不认识这个人，在店里转了一圈，随即也走了出去，对服部美奈说道：“到那边看看……”
…………
送走了最后一个顾客，猴子对老板说道：“路哥，这都月底了，队长咋还不派人来？”
“告诉你多少遍了，不许叫路哥，叫掌柜的！”路哥训斥着说道。
猴子辩解着说道：“这不是没外人嘛……”
路哥板着脸说道：“习惯成自然，懂不？你总这么叫，没准儿下次当着特务的面，咣当来一句路哥，完了，特务准起疑心，谁家小伙计和掌柜这种称呼？”
猴子嘿嘿笑道：“难怪政委派你来当掌柜，咱们队里也就你嘴里能嘣出几句文词儿，哎，掌柜的，啥叫习惯成自然？”
路哥没理他，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自言自语的说道：“说的也是啊，都月底了，队长咋还没派人来……”
猴子出去上了门板，看了看对面的炒货店，抻着脖子用力吸了几口，然后转身进了屋子。
路哥看在眼里，从兜里掏出一张钞票，说道：“猴子，这是我个人的钱，去买一斤糖炒栗子，给你解解馋！”
猴子脸上的喜悦一闪而过，随即掩饰着说道：“买那干啥，像土豆子一样，我可不喜欢吃！”
路哥笑道：“得了，别装了，哈喇子都流出来了……”
路哥全名叫李大路，他是大沽支队的一名老队员，早在抗战期间就跟着曹云飞，可以说是从枪林弹雨中闯出来的战士！
大沽支队远离大部队，物资补给难免供应不畅，况且队伍的人数越来越多，有数的补给也经常捉襟见肘。
这种问题存在于任何一支部队，上级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像大沽支队这种机动性很强的部队，就需要自己寻找解决办法。
政委鲍长义和曹云飞商量之后，决定在堰津设立一个物资中转站，杂货店本身就有品类繁多的货物，中转站以这样的形式出现，不易引起外人的怀疑。
让李大路当掌柜，是因为他读过几年私塾，加上鲍长义的突击培训，常用字基本上都能认识。
猴子人机灵，年龄也小，一般人对他更加没戒心，所以把他派来当小伙计。
中转站的任务很简单，筹集各种物资，存放在杂货店内，每到月底时支队派人来运走。
由于出城检查的很严，物资基本都是从水路运走，虽然成本要高一些，但是风险能够降到最低！
为了防止意外情况发生，雇佣一两个当地人随船押运，即使船只货物出了事，中转站也不会因此遭到查抄。
“笃笃！”
屋外传来敲门声。
猴子和李大路对视一眼，迈步走到门口，大声说道：“打烊了，明天再来吧！”
“我是老包，家里捎信来了！”门外是鲍长义的声音。
猴子赶忙拿掉门闩，开门把鲍长义让进来，然后探身向外看了看，刚好看到姜新禹抱着榕榕从巷口经过。
猴子也没在意，插好了房门，回身说道：“政委，你咋来了？”
李大路倒了一碗热水，递给鲍长义，说道：“是啊，政委，这种事派别人来就行了，您何必亲自跑一趟。”
鲍长义喝了一口水，说道：“这批货很重要，派别人来，我不放心！”
李大路疑惑的说道：“货还和以前一样，盐、煤油、肥皂，还有几袋面粉……”
鲍长义摆了摆手，说道：“最近大沽一带流行瘟疫，咱们的队伍有二十多人染病，再不控制病情，怕是要传染更多人！”
李大路惊讶的说道：“这么严重啊？”
鲍长义叹道：“是啊，所以，我这次进城是买药来了！”
听说部队这么多人染病，猴子也是心急如焚，赶忙说道：“需要啥药，明天我去药店买！”
李大路瞪了猴子一眼，呵斥道：“别插嘴！要是这么容易就能买到的药，还用政委亲自跑一趟吗？”
鲍长义说道：“大路说的没错，这种病必须使用盘尼西林！”
“盘尼西林？这可太难搞了，普通药店根本买不到。”李大路皱着眉说道。
鲍长义说道：“放心吧，我通过上级和堰津地下组织取得了联系，药已经搞到了！”
第840章 老鳖湾
在白河沿岸，由于吃水浅，航道过于狭窄，至少有二十几个码头被废弃。
除了小渔船之外，只有驳船偶尔出现在这种地方，船员们上岸休整，或者补充淡水和食物。
驳船和拖船类似，都属于非动力船，设备极其简单，简单到只要船身不漏水就可以使用。
这种船优缺点明显，缺点是速度缓慢，无法进行长途运输，优点是吃水浅装载量大。
在废弃码头接货接人，既想装货多，还能顺利进出浅水区，改装驳船是最省钱省力的办法！
水哥的船就是由驳船改装，动力装置藏在甲板下面。
此刻，这艘驳船停在老鳖湾芦苇荡内。
船舱里一片漆黑，黑暗中除了水哥之外，还有李昂和两名便衣探员。
现在是晚上八点钟，按照事先约定的时间，九点钟准时开船，也就是说郑光耀随时都会登船！
呲啦一声，水哥划着了一根火柴，李昂立刻问道：“你干什么？”
水哥拿过马灯，点燃里面的灯芯，说道：“时间快到了，用这个打暗号。”
“你昨天不是说，郑光耀九点钟来吗？”
“这种人鬼的很，可能早就来了，躲在附近观察情况……不过，一会上船的不是郑光耀！”
“还要其他人？”
“您也看到了，这么大的船，不可能就送他一个人……李探长，咱们可都说好了，你抓郑光耀，我做生意，两不耽误！”
“放心吧，我答应过的事，就绝不会反悔！”
“我替金老板谢谢您了！”
“一会上船的是什么人？”
“一共两个，有一个叫马五，估计也是假名字。”
“哼，非奸即盗！”
“好像还真不是……”
“鬼鬼祟祟的还能是好人？”
“他们主要是送货出城，应该是做黑市生意的商人。”
“什么货？”
“这我哪知道……”
舱门一开，水哥的手下走了进来，说道：“水哥，他们来了！”
水哥拎着马灯走了出去，把马灯挂在船头，过了一会，有人在茅草丛中晃了三下手电筒。
“把船靠过去！”水哥吩咐道。
寂静的黑夜里，驳船缓缓靠向岸边。
跳板搭好后，水哥沿着跳板迈步下船，一名头戴瓜皮帽的男子迎上前，客气的打着招呼。
鲍长义站在不远处，他今晚亲自押运这批货物。
瓜皮帽名叫马立本，是雇来的堰津当地人。
水哥也没在意，只要能收到钱，他才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对马立本说道：“装船吧！”
马立本从茅草丛中推出一辆板车，掀开上面的伪装物，车里码放着五袋面粉五袋大米，一桶煤油，外加两个密封严实的木箱子。
水哥回身招了招手，从船上下来两个人，帮着把这些东西搬上驳船。
货物进货仓，人进船舱休息。
驳船退回芦苇荡，水哥随即熄灭了马灯，引领马立本和鲍长义进了船舱，说道：“休息一会，还有最后一个！”
马立本问道：“水哥，几点钟开船？”
“九点。”
“哦……”
船舱内再无声息，所有人静默坐在黑暗中。
事实上，正如水哥说的一样，郑光耀一个小时前就来了。
自己犯下的案子有多大，郑光耀心里很清楚，不到最后时刻，他可不敢轻易露面。
眼见并无异常，时间也差不多到了，郑光耀这才朝河边走去。
“郑光耀，船上有警察！”一个声音压低嗓音说道。
寂静的夜里，忽然来了这么一句，着实把郑光耀吓得不轻，他迅速掏出手枪，四处寻找着说话的人。
“别紧张，我是在帮你！”一个黑影站在一棵大树下。
郑光耀心里惊疑不定，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路数，他咔哒一声顶上子弹，低声喝道：“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你还是考虑自身安危吧！水哥把你卖了，警察局的人正等着你自投罗网！”
“警察局的人？”
“对！他们就在船上，如果不是领头的贪功心切，你根本没机会逃走！”
“我凭什么信你？”
“你别提前上船，等到九点钟，就知道我说的不假！”
郑光耀现在犹如惊弓之鸟，他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哪怕给自己示警的人，是一个连长相都看不清的陌生人！
…………
九点钟整，老鳖湾传来哗哗的划水声，驳船慢慢靠向岸边，船头挂上了鬼火一样的马灯！
郑光耀伏在草丛中，紧紧盯着站在船头的水哥。
等了几分钟，依然不见郑光耀现身，李昂沉不住气了，迈步从船舱里走出来。
来到船头，他朝岸边看了看，低声对水哥说道：“他怎么还没来？”
水哥犹豫着说道：“可能……临时有事吧？”
“胡说，什么事比逃命还要紧！”
“那我就不知道了。”
“搭跳板！”
躲在岸边的郑光耀，看见从船上走下来三个人，借着朦胧的夜色，依稀能看见他们都拎着手枪！
郑光耀暗暗吃惊，果然有警察在等着抓自己，他回身去找那个黑影，对方早就没了踪迹。
那个神秘黑影，其实正是姜新禹！
从刘德礼那里，知道了鲍长义来堰津的目的，姜新禹本想在暗中护送，却意外发现李昂带着人提前躲到船上！
这件事很容易判断，如果是来抓鲍长义，李昂不可能只带两个人，况且凡是涉及共党的案子，警察局肯定会通知保密局。
直到郑光耀出现后，姜新禹这才恍然大悟！
姜新禹知道，郑光耀身上带着枪，如果双方发生交火，这艘走私船无论如何也走不了。
正常来说，发生交火是大概率事件，明知道被捕只有死路一条，任谁也不会束手就擒！
不让郑光耀上船，就能避免这样的事发生！
“搜！”李昂按亮了手电筒，在茅草丛中照来照去。
一名探员说道：“李探长，听说郑光耀有枪，我们在明，他在暗……我们哥俩倒没啥，主要是您……”
望着沙沙作响的茅草丛，李昂心想，如果郑光耀确实藏在里面，抽冷子给自己来一枪，那可太不划算了！
但是就这么回去了，又觉得有些不甘心，李昂思索了片刻，故意大声说道：“这家伙肯定是听到了风声，不敢来了……收队吧！”
望着李昂一行走远，船头上的水哥啐了一口，说道：“瞎他吗耽误工夫，让老子少赚五十块……撤跳板，开船！”
岸边吃水太浅，为了避免泥沙石块损坏桨叶，只能暂时靠人力行驶，让船离开码头到深水区。
伏在草丛中的郑光耀等了一会，望着渐渐远去的船影，他把牙一咬，迅速脱掉身上外套，深呼了一口气，悄无声息的潜入水中！
第841章 水警
李昂去而复返，带着两名手下又回来了。
听到哗哗的划水声，一名探员侧耳听了一会，低声说道：“李探长，水里好像有人！”
李昂不光听见了，他也看见了，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一个黑影快速朝着驳船游去！
“肯定是郑光耀，这家伙真是拼了……”李昂喃喃着说道。
现在是四月初，夜里最低气温差不多在12度左右，河水的温度更低，敢在这种低温状态下潜水，需要一定的勇气和决心！
“快快快，弄条船来，追上他！”李昂催促着手下。
两名探员四下看了看，说道：“这是废弃的码头，没船！”
眼见郑光耀已经追上驳船，正沿着船尾向上攀爬，李昂心里焦急万分，对两名手下说道：“你俩谁会游泳？”
两名探员一起摇头，就算是会游泳也不能承认，看李昂这架势，是要他们下水去追！
“这可怎么办……”李昂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原地转来转去。
一名探员提醒道：“您可以通知水警，让他们派船拦截！”
“对对对！”一语惊醒梦中人，李昂赶忙跑去打电话。
姜新禹也没走远，远远的注视着一切，本以为事情都在自己的掌握中，没想到郑光耀能下水去追驳船……
此时。
驳船船舱内。
水哥翘着二郎腿，手里把玩着郑光耀的手表，自言自语的说道：“总算没白忙活，赚了一块表……”
话音未落，舱门咣当一响，水淋淋的郑光耀推门而入，他冷的嘴唇发青，身体微微的颤抖，脚下很快形成一滩水渍。
船舱里的人都吓了一跳，水哥霍然站起身，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打量着郑光耀，说道：“郑……你怎么来了？”
“你说呢！”郑光耀冷冷的瞪着水哥。
眼见来者不善，水哥伸手去摸腰里的匕首，嘴里大声说道：“人都死绝了吗？顺喜、老三！”
顺喜和老三闻声冲进来，还没看明白怎么回事，郑光耀迅速掏出手枪，枪口对准了水哥的脑袋。
水哥吃了一惊，他没想到郑光耀居然有枪，连忙说道：“哎哎哎，兄弟兄弟，有事好商量，小心枪走火！”
郑光耀不为所动，喝道：“脱衣服！”
“啊？”
“脱衣服！”
水哥这才明白，郑光耀要换一身干爽的衣服。
他小心的陪着笑脸，说道：“兄弟，我这小身板子，把衣服给您，您穿不了……”
水哥瘦小枯干，郑光耀人高马大，两人的身材比例相差悬殊，确实穿不了对方的衣服。
郑光耀巡视了一圈，枪口转向坐在一旁的马立本，说道：“你脱！”
马立本苦着脸说道：“好汉，咱俩的也不合适，我没您高……”
“别废话，快点！”郑光耀勃然变色，咔哒一声顶上了子弹。
在枪口的威逼下，马立本被迫无奈，只好站起身把衣服都脱下来，从头到脚除了内衣裤一件不落。
见马立本冻得瑟瑟发抖，鲍长义脱下长衫递过去，说道：“穿上吧，小心着凉！”
“谢谢您了。”马立本赶忙把长衫穿上。
郑光耀把枪放在手边，所谓的艺高人胆大，即使没有武器，他也没把这几个人放在眼里。
顺喜凑到水哥近前，耳语着说道：“水哥，我听说枪进了水，就打不响了……”
郑光耀耳朵很尖，听见了这句话，他换好了衣服，感觉体温在渐渐恢复正常，说道：“说枪打不响的那位兄弟，你要不要试一试？”
水哥本来有点心动，让郑光耀这么一吓唬，又觉得顺喜的说法不靠谱，说道：“就是就是，谁不信谁去试试！”
“我的表！”郑光耀把手伸过去。
“啊？”水哥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乖乖的把手表还回去。
郑光耀戴上表，大马金刀的往椅子上一坐，看了看船舱里的几个人，说道：“只要相安无事，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各位同意吗？好，你们不说话，我就当是同意了！水哥，开船吧！”
水哥赶忙吩咐道：“顺喜，开船！”
过了一会，船身陡然震动了几下，随即甲板下面传来马达轰鸣声，驳船行驶速度明显加快！
水哥倒了一碗热水，放到郑光耀面前，说道：“兄弟，咱们一码归一码，您看，啥时候结算一下费用？”
郑光耀端起碗，喝了一大口，淡淡的说道：“你还有脸要钱？按说，我本该一枪崩了你！”
“这事儿不怪我，主要是您的事太大了，警察找上门来了，您说，我能咋办？”
“你还有理了？”
“我给您赔不是，磕头认错都成，费用那你该给还是得给，要不然就坏了规矩，我也没办法向金老板交待！”
“金老板是谁？”
“大名鼎鼎的金老虎，您都不知道啊？他可是大人物，黑白两道都给面子，在堰津一带是这个！”水哥伸出大拇指，他名为炫耀实为恐吓。
郑光耀喝光了碗里的热水，又给自己倒了一碗，说道：“我不认识什么金老虎银老虎，跟我提这些没用！”
水哥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兄弟，山不转水转，保不齐哪天您还能用上我，所以，最好还是识相一点的好……”
“水哥，有情况！”老三进来禀告。
“怎么了？”
“好像是水警！”
“水警？咱们的船到哪了？”
“盐厂。”
“这地方怎么会有水警？走，出去看看！”
不管郑光耀怎么闹腾，鲍长义始终没做声，只要不影响到自身安全，他不会贸然插手这种事。
直到听说有水警，鲍长义这才多少有些紧张，以前走过几次货，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他来到船头，举目往河面上一看，果不其然，在前方不远处，有两艘快艇拦住了去路。
郑光耀也跟了出来，看了一会，喃喃着说道：“出门没看黄历，太他吗不顺了！”
鲍长义看了他一眼，漫不经意的说道：“兄弟，你要去哪？”
“河北！”对这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人，郑光耀倒是很客气。
“河北……那边好像是共区吧？”
“是啊，我就是要去共区！”
第842章 加油
“水警肯定要上船检查，你们都躲到下面去！”水哥走过来说道。
鲍长义说道：“货怎么办？”
水哥说道：“放心吧，就是走走过场，没事儿！”
郑光耀心里有些不踏实，刚刚得罪了水哥，这家伙要是再出卖自己一回，那可是一点逃生的机会也没了。
他四处看了看，见船尾挂着一个巨大的铁锚，回身对水哥说道：“我不下去！”
水哥知道他的心思，于是也不勉强，说道：“您随便，要是被抓了，可怨不得别人！”
“有你关照，应该没问题，如果有人敢出卖我，就算是下地狱，我也要把他拽下去！”郑光耀森然说道。
说完这句话，他顺着铁链子滑下去。
水哥愤愤不平的说道：“白坐船还他吗的这么横，吓唬谁呢，老子什么没见过！”
鲍长义劝道：“水哥，消消气，大家出来都是为了求财，顺顺当当的最重要！”
水哥点了点头，看着越来越近的快艇，说道：“老兄，你也赶紧下去吧，不叫你们，都别上来！”
“知道了。”鲍长义转身进了船舱。
船舱角落里有一个暗门，沿着木梯子就能到甲板下面，驳船的动力装置都在这。
快艇来到近前，带队警长大声喝道：“停船接受检查！”
话音未落，五六支步枪齐刷刷瞄准了驳船。
水警使用的都是长程枪，这主要是和工作性质有关，手枪不仅射程短，射击精准度也差的太多。
驳船动力早就停了，水哥举着马灯看了一会，说道：“是李警长吧？”
李警长没搭话，哗啦一声拉栓上弹，喝令道：“登船！”
两船距离半米左右，水警们踩着船舷，纵身一跃跳上驳船，李警长也紧随其后跟上来。
水警们不用吩咐，端着枪冲进船舱。
船舱里除了水哥的手下，再没有任何人。
“警长，没有！”
“警长，货舱也没有！”
水警搜查了一遍，陆续出来禀告。
水哥陪着笑脸说道：“李警长，这是啥意思？”
李警长看了看他，说道：“我们接到密报，有重要逃犯上了你的船！”
水哥惊讶的说道：“没有的事儿，哪来的逃犯，我咋不知道？”
李警长默然片刻，把水哥拽到一边，低声说道：“事关重大，这个人要是在船上，你趁早把他交出来！”
水哥心想，反正郑光耀藏在船尾，就算被发现了，只说他自己偷偷溜上来，自己并不知情。
况且，刚才郑光耀发着狠的警告，水哥虽然嘴硬，其实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直打鼓。
俗话说的好，软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亡命之徒最让人心存忌惮！
想到这，水哥面带诚恳的说道：“李警长，你都这么说了，我能不知道好歹吗？”
“有人亲眼看见，逃犯从水里爬上你的船！”
“……哦，我想起来了，顺喜下河摸鱼来着，可能是引起误会了！”
“大晚上的，下河摸鱼？”
“年轻人火力旺，刚好看到一条大鱼，他想也没想就跳下去了！”
李警长淡淡的说道：“你可想好了，要是让我把人搜出来，到时候可就不好收场了！”
说完这句话，他拎着步枪大步流星走进船舱，四处看了看，吩咐道：“把那块甲板撬开！”
一名水警卸下刺刀，插进甲板缝隙轻轻一撬，根本也不用太费力，这里本就是通往下面的暗门。
水警拉拴上弹，喝道：“下面的人都出来！”
“出来！再不出来就开枪了！”其他水警也纷纷鼓噪。
这种情况下，鲍长义和马立本藏不住了，只好沿着梯子爬上来，规规矩矩的站到一旁。
两名水警下去搜查了一遍，然后返回来报告，说道：“警长，没人了，就他们两个。”
李警长拿出通缉令，对着鲍长义和马立本看了一会，不论是相貌还是体型，相差的实在太远。
这次的目标不是查走私，明知道这两个是什么人，李警长也不想追究，毕竟拿了金老虎的钱了！
“水哥，对不住了，你们得跟我回去一趟！”
“李警长，这都查过了，怎么还要回去？”
“李昂探长说，他亲眼看见逃犯上了你的船，我就这么回去了，肯定没办法交差！”
“可是……”
“他亲自搜一遍，也就死了这份心了，例行公事而已！”
没办法，水哥只好吩咐驳船返航，他找机会来到船尾，想提醒郑光耀赶紧趁乱逃走。
铁锚依然垂在船尾，郑光耀却不知去向！
难道这家伙跳河跑了？
水哥看了看水面，没发现任何踪迹。
十几分钟后，驳船停靠在白河警察署码头，码头属于警用码头，外来船只不允许停泊于此。
就在一干人等下船时，一辆轿车缓缓驶入警察署，车门一开，赵卓迈步从车里下来。
要不是监视高云生，他也不能这么晚还没回家，第一次在堰津开夜车，转来转去竟然迷了路。
误打误撞之下，来到了白河警察署。
眼看着车快没油了，屈指可数的加油站又都关了门，赵卓只能到警察署买些汽油。
见有陌生车辆进来，一名警察迎上前，问道：“先生，你有事吗？”
赵卓掏出证件递过去，看着从驳船下来的这些人，说道：“大晚上的也这么热闹……”
看过了证件，警察毕恭毕敬的双手奉还，说道：“长官，您有什么吩咐？”
赵卓说明了来意，警察说道：“您到里面等一下，我去仓库看看，有没有备用的汽油！”
“好的。”赵卓迈步走进接待室。
鲍长义、马立本、水哥，包括驳船上的所有人，都乌泱乌泱的等在这。
李昂也赶到了，他走进来看了看，转脸对李警长说道：“没搜到？”
李警长说道：“搜遍了，没有。”
李昂不相信，亲自带人再次登船，这次船尾也检查过了，还是没找到郑光耀！
水哥心里暗自称奇，郑光耀到底躲哪去了？
赵卓看了一会，忽然对默不作声的鲍长义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第843章 小细节露了马脚
“小姓韩，单名一个冲字。”鲍长义毕恭毕敬的说道。
赵卓迈步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鲍长义，说道：“你是军人？”
鲍长义心里一惊，这个人是看出了什么，还是随口一问？
他小心翼翼的说道：“我倒是有把子力气，不过，没当过兵！”
“听口音，你应该不是堰津人吧？”
“在下河北邯郸人。”
李昂不认识赵卓，对李警长说道：“这位是谁？”
李警长愕然说道：“我还以为是你的人。”
那名去库房找汽油的警察刚刚进来，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凑过来低声说道：“他是保密局情报处的，姓赵……”
赵卓没理会他们，围着鲍长义转了一圈，说道：“兵荒马乱的年月，当过兵也很正常，你为什么不敢承认？”
鲍长义镇定的说道：“长官，您怎么就认定了我当过兵？”
他长期做政工干部，摸枪的时候很少，身上几乎看不出军人气质，更像是一个斯斯文文的教书先生。
赵卓嘴角浮现一丝冷笑，得意的说道：“你可能不知道，我是从延安过来的，所以，我认得你的衬衣！”
鲍长义把长衫给了马立本，他的衬衣脖领和袖口露出来一截，这种做工粗糙的衣服，是来自于延安一家被服厂的产品。
赵卓也穿过这种衬衣，无论是面料还是款式，他实在是太熟悉了，所以很快就看出了破绽！
鲍长义心里十分懊悔，万万没想到，自己千算万算，竟然在这种小细节上露出了马脚！
早知道这样，临来时换一件衬衣，或者不把长衫借给马立本……
“长官，衣服是老乡送给我的……”鲍长义只能尽量辩解。
马立本在一也说道：“这种衣服很常见啊，成衣店就有的卖，要啥样都有！”
他说的没错，黑市里的军需物资满天飞，国军的共军的都有，甚至还有部分美军士兵偷着把多余的物资卖掉换钱。
赵卓冷笑道：“他刚才要是承认当过兵，我也不会多想，毕竟从冀中逃出来的人也不少，现在嘛……”
他转脸对水哥说道：“韩冲让你带的是什么货？”
水哥赶忙说道：“日常用品，米面油啥的……”
赵卓略一思索，说道：“走，瞧瞧去！”
一行人从警署出来，再次登上驳船，水哥打开了货舱门，对赵卓说道：“长官，韩冲的货都在这。”
米面和煤油一目了然，赵卓看了看，吩咐道：“把木箱子打开！”
木箱内除了香皂、火柴、精盐、白糖，还有一些治疗头疼脑热的西药片，虽然都属于紧缺物资，但是数量并不是太多。
现如今走私猖獗，像这种小打小闹的生意，就算按照走私罪论处，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赵卓沉思了片刻，亲自动手解开米袋子，然后把手伸了进去，在大米里来回摸索。
接连检查了两袋，并没发现异常，查到第三袋的时候，终于摸出了一个棉布包裹。
赵卓把包裹举在手上，目视着鲍长义，说道：“这是什么？”
鲍长义在心里叹了口气，这真是越小心越出事，盘尼西林还是被搜出来！
打开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里面是一大盒标注英文商标的西药。
在部队多年，赵卓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比黄金还贵重的盘尼西林！
虽然猜到了是违禁品，但是没猜到会是盘尼西林！
很快，在其他面粉和米袋子里又搜出四大盒药，一大盒里面是六小瓶，一共查获了三十瓶盘尼西林！
这可是一件大案子，先不论“韩冲”到底是什么人，光是查获的这些药品，就足以让赵卓官升一级！
“李警长，所有人员全部收押！这个人我要带走！”赵卓指了一下鲍长义。
“都上铐子，上反铐！”李警长大声吩咐道。
赵卓走了几步，看了看跟在身后的李昂，说道：“你们说的逃犯是什么人？”
李昂说道：“是郑光耀！”
“杀害朱凯的那个郑光耀？”
“对，就是他！”
“确定郑光耀在船上吗？”
“我亲眼看见他上了船，说什么也找不到，太奇怪了……”
赵卓想了想，说道：“这条船既然加装了动力，就一定有排烟口！”
李昂眼睛一亮，赶忙把水哥叫过来，问道：“排烟口在哪？”
“在船尾……”
水哥也明白了，警察搜船底的时候，郑光耀躲到铁锚上，等到搜查外面时候，他再钻进排烟道。
这就是欺负水警人少，不可能同时展开搜查，如果二十人左右一齐搜，郑光耀的办法还是不灵。
十几分钟后，满身黑灰的郑光耀被抓获，面对着十几条步枪，他根本没有反抗余力！
回到警署，赵卓对李警长说道：“那些盘尼西林是重要物证，我必须带回去！”
李警长自然是唯命是从，赵卓在查扣物资清单上签了字，就算是办完了移交手续。
“赵长官，要不要我派人随车押送犯人？”李警长殷勤的说道。
赵卓心想，即便韩冲是共党，看上去也是文职人员，自己带着枪，难道还能让他跑了？
想到这，他不以为意的说道：“不用了，大家辛苦了半天，早点歇着吧！”
盘尼西林码放在轿车后备厢内，鲍长义的两只手拷在车门把手上，以一种很别扭的姿势，侧身坐在后车座。
轿车已经加满油，赵卓付过了油钱，轿车缓缓驶出白河警署。
目送着赵卓的车走远，李昂大声说道：“走，我们也撤！”
郑光耀戴着手铐，被塞进了车里，两名探员一左一右随车看押。
他们耽误了一会，与赵卓离开的时间，前后相差了十分钟左右。
回去的途中，李昂心情极为舒畅，边开车边说道：“哎，郑光耀，闲着也是闲着，给我们讲一讲，你到底为啥杀朱凯？”
郑光耀没做声，暗中观察四周情况，他早就下定决心，与其等着被执行枪决，还不如搏出一个逃生的机会！
而且就目前形势来看，并不是完全没机会，李昂太过于自信，他显然低估了一个军人的能力！
第844章 理论上的死角
现在是夜里十点多钟，街上行人车辆稀少，除了餐饮娱乐行业之外，街上的买卖店铺大多已经关门打烊。
轿车沿街继续行驶，四周的景物越来越熟悉，郑光耀的眼睛渐渐亮了，这里是他曾经待过两个多月的牛角巷！
行至十字路口时，一只野狗忽然从街边窜出，在车前飞快的跑了过去。
李昂下意识放缓车速，嘴里咒骂着说道：“遭瘟的狗，吓了我一跳……”
郑光耀知道，再有十几分钟就到红桥警察局了，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他忽然扬起右肘猛击探员的头部，趁着对方发懵之际，用力纵身一撞，从车里硬撞了出去！
轿车尚在行驶中，郑光耀脸部先着地，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他也顾不了许多，一骨碌身爬起来就跑。
“快抓住他！”被打的探员慌乱中伸手去摸枪。
李昂怒道：“你是死人啊，这么轻易让他跑了！”
探员此刻头晕目眩，苦着脸说道：“这家伙劲儿太大了，我没反应过来……”
李昂不再废话，调转车头追了下去。
郑光耀充分运用战场上的经验，身体左冲右突，蛇形奔跑在巷子里，即使开枪也不见得能打中他。
“我倒要看看，两条腿能不能跑过四个轮子……”李昂喃喃着说道。
牛角巷几乎没有弯道，在这种地形里，想要摆脱一辆汽车的追踪，难度实在是太大了。
李昂也没太担心，郑光耀戴着手铐，除了逃跑之外，没有任何反击的能力。
他摇下车窗，大声喝道：“郑光耀，最后警告一次，再跑，我就开枪了！”
郑光耀充耳不闻，继续沿路狂奔，军人的身体素质不是吹出来的，跑起来就像是一阵风。
从郑光耀跳车到现在，刚刚过去一分半钟，若不是高低不平的青石板路影响了车速，李昂也早就追上了。
“看你还跑……哎！”李昂一脚急刹车，轿车险些撞到两边的院墙。
这是牛角巷最大的特点，刚进来的路况一切正常，越往里走越狭窄逼仄，牛角巷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下车追！快快快！”李昂连声催促着说道。
三人拎着手枪，飞跑着追了下去。
郑光耀戴着手铐，身体无法保持平衡，咬牙坚持着一路狂奔，他心里很清楚，能不能再次逃出生天，就看这一遭了！
李昂是堰津本地人，对这里的地形也很熟悉，刚才只是一时疏忽大意，眼见追出了巷子，对两个手下说道：“你们继续追，我抄近路堵他！”
说完这句话，李昂朝另一个方向跑去，几分钟后，气喘吁吁的郑光耀出现在面前。
李昂举枪喝道：“站住！”
旁边有一栋双层居民楼，郑光耀想都没想，抹身沿着一侧外楼梯往上跑，至于说能不能跑得了，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这栋楼是那种四面环绕的回廊，那两个探员也追了上来，李昂一摆手，示意他们从另一侧堵截。
面朝大街的方向，有一处凸出回廊整体的观景台，大概是也没人站在这观景，不知道是谁利用这个地方，弄了一个封闭的小仓房。
郑光耀进退无路，有道是困兽犹斗，他现在也豁出去了，猛然朝着李昂撞了过来。
李昂有心开枪，又怕失手打死郑光耀，抓活的和带回去一具尸体，那可是完全不同的效果。
闪身避开的同时，李昂伸脚拌了一下，郑光耀猝不及防之下，踉跄着撞进仓房内，险些撞碎了唯一的玻璃窗。
一名探员冲进来，照着郑光耀头部狠狠踹了几脚，刚刚在车里挨了一肘，他这也是故意报复。
“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李昂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石凳上。
两个探员也累的够呛，扶着墙呼哧呼哧喘粗气。
郑光耀彻底泄了气，这回是无论如何也跑不了了，他沮丧的趴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睛很自然的看向窗外。
远远的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一个戴着礼帽的男子绕到车后，警惕的四处看了看，伸手打开了后备厢。
这个人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见过，郑光耀此刻心绪烦乱，一时之间也没想起来。
这时候，后备厢已经打开，隐隐约约的看见，里面似乎躺着一个人……
路灯忽然亮了一下，现如今的电压都不稳定，加上有时候电路接触不良，这种情况时有发生。
虽然只亮了一瞬间，郑光耀还是看清了，他心里不禁大吃了一惊，因为那个人赫然竟是刚刚见过的赵卓！
礼帽男子把赵卓往里面挪了挪，又塞进去五个白色纸箱，然后轻轻关上后备厢，用钥匙锁好后，很谨慎的试了试。
如果站在回廊里，那个位置是理论上的死角，但是在凸出一块的仓房里，却刚好能够看得到！
礼帽男子快步上了车，轿车没开车灯，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追逐打斗了这么久，有几户居民被吵醒，隔着窗户大声问道：“外面是谁?”
一名探员说道：“警察抓贼，没事！”
李昂也歇够了，他也担心再生变故，吩咐两个手下把郑光耀拽起来，赶紧回去交差了事！
…………
第二天。
保密局堰津站。
情报处。
“铃铃铃！”
桌上的电话响起。
王新蕊拿起电话，听了一会，说道：“哦，好的好的……你稍等一下。”
她用手捂着话筒，对沈之锋说道：“处长，白河警署打来电话，说是昨晚查获的那件案子，要不要把其他人也一并移交保密局。”
沈之锋皱了皱眉，说道：“昨晚查获的案子？什么案子？”
“哦，他们说，是情报处赵卓查获的案子。”
“把电话给我。”
几分钟后，沈之锋挂断电话，想了一会，随即又拨了几个号码，说道：“我是沈之锋，让赵卓来我办公室一趟……他没来？好，我知道了！”
从接到白河警署的电话，沈之锋就感觉到了情况不对劲！
查获三十瓶盘尼西林，逮捕了枪杀朱凯的凶手，这么重要的案子，赵卓早就该来向自己汇报……
第845章 借刀杀人
红桥警察局。
审讯室。
案子理所当然的由李昂主审，局长亲自前来旁听。
审讯进行的十分顺利，对于枪杀朱凯的前因后果，郑光耀供认不讳，有张尼娜这个“受害者”的指控，他就是想翻供也不可能。
粗略看了一遍供词，局长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李昂，这件案子，你给咱们红桥长了脸，我马上给你打晋升报告！”
“多谢局座栽培！”李昂赶忙起身致谢。
局长站起身，往门口走了几步，回身说道：“哦，对了，你下午去一趟保密局，情报处的沈处长要见你。”
李昂愕然说道：“沈处长？”
“你还不知道吧，昨天晚上，赵卓失踪了！”
“……保密局的那个赵卓？”
“对，就是他！连同犯人韩冲、三十瓶盘尼西林，统统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是咋回事？”
“现在有传闻说，赵卓其实是共党坐探，他知道韩冲出了事，所以才去了白河警署，名正言顺的把人捞出来！你想想，怎么会那么巧，大半夜的他去警署做什么？”
李昂思索了一会，迟疑着说道：“可是，他如果不搜出盘尼西林，韩冲可能会被释放……”
局长微笑着说道：“你也知道是可能，万一要是不放呢？共党做事向来谨慎，既然能把人和货弄出来，他们何必冒这种风险！”
“哦，说的也是……那、沈处长见我做什么？”
“你当时也在场，沈处长找你过去，无非是了解了解情况，该怎么说就怎么说，例行公事而已！”
两人谈话没背着郑光耀，在他们的眼里，这个枪杀副市长的家伙，无疑和死人也没什么区别！
送走了局长，赵卓整理着桌上的文件，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郑光耀，说道：“我要是你啊，赶紧给家里写封信，想见谁，抓紧时间见一面，再过一两个月，恐怕是没机会喽！”
一旁的探员说道：“李探长，不会那么快吧？算上开庭时间，起码也得小半年……”
李昂打断他的话头，说道：“你懂个屁！上面已经发话了，非常时期，像这种罪大恶极的不法之徒，根本用不着审判！”
“上面的意思，您都知道了？看来您离高升是不远了！”探员极力恭维着说道。
李昂面带得意之色，说道：“跟着我好好干，将来我要是发达了，亏待不了你们！”
“我谢谢您了，有您这样的好上司，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
“马屁等会再拍，先把郑光耀收押，重犯牢房！”
“是！”
走到审讯室门口时，郑光耀停住了脚步，说道：“李探长，赵卓真的失踪了？”
李昂颇有些无奈，上下打量着郑光耀，说道：“你心是真大啊，自己都要吃枪子了，还有心情打听闲事！他失踪还是没失踪，跟你有啥关系？”
郑光耀欲言又止，哗啦哗啦拖着脚镣，慢吞吞的走出审讯室。
…………
一周后。
保密局堰津站。
副站长室。
沈之锋站在一旁，正在汇报赵卓的相关情况。
吴景荣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皱着眉说道：“你刚才说，赵卓开的那辆车，在哪找到的？”
“西营门渡口附近。”
“车里没发现线索吗？”
“没有。”
“……你觉得，赵卓会是内奸吗？”
沈之锋想了想，说道：“这种事很难讲……不过，我认为可能性不大。”
“为什么？”
“如果赵卓是内奸的话，在临走之前，他为什么不把太太接走？据我所知，他们夫妻感情很好。”
“你怎么知道，他们的感情很好？”
“观察夫妻关系，一直是保密局的传统，所以……”
“所以，你查过赵卓？”
“他从延安投诚过来，很难说是不是共党的诡计，身为情报处长，我当然责无旁贷的认真调查！”
“除了赵卓之外，堰津站这些人，你还查过谁？”
沈之锋犹豫了一下，坦率的说道：“姜队长和周主任。”
吴景荣微笑着说道：“结论呢？”
“姜队长夫妻感情深厚，最直观的证据是，他们现在已经有了第二个孩子……至于周主任嘛，他的情况您应该也了解一些，我就不多说了。”
周俊臣夫妻感情不和，站里很多人都有耳闻，再加上他和舞女翠红不清不楚，很容易让人得出不好的结论。
吴景荣点了点头，站在窗前看了一会楼下，说道：“只凭夫妻关系，还不足以证明赵卓的清白，况且，他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笃笃！”
屋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吴景荣坐在椅子上。
房门一响，姜新禹推门而入，来到吴景荣近前，说道：“副站长，按照您的指示，我们对赵卓的私人信件进行了检查，刚刚查获一封密写信！”
说着话，他把一封信放到桌子上。
从邮戳来看，是从北平寄来的信件，内容以赵卓老乡的语气，请求赵卓帮忙在堰津找一份差事。
用酒精灯烘烤之后，在信的背面出现了一行字：随时准备撤退，组织上会派人暗中接应。卓！
吴景荣把信递给沈之锋，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看起来，我们都上了赵卓的当！”
看了一遍密写信内容，沈之锋沉吟半晌，说道：“要是按照信上所说，难道赵太太也是共党内奸？”
吴景荣说道：“这恰好印证了你的分析，赵卓并非不想接妻子走，而是当时有突发情况，他迫不得已才独自撤退！姜队长！”
“在。”姜新禹近前一步。
“密切监视赵太太，如果发现她有潜逃迹象，立刻逮捕！”
“是！”
“还有，跟韩冲一起那个叫马什么……”
“马立本。”
“对，马立本。沈处长，再次提审马立本，不要放过任何细节！”
“明白！”
吴景荣喃喃着说道：“韩冲一定是共党的重要人物，否则的话，赵卓也不会宁愿暴露身份救他脱险！”
到目前为止，整件事的进程都在姜新禹控制之下！
让赵卓彻底消失，不仅把敌人的调查方向带入误区，还能起到借刀杀人的作用，除掉那个同样危险的山口小百合！
第846章 保释
“铃铃铃铃！”
桌上电话响起。
姜新禹伸手拿起电话：“喂，哪位？”
“姜队长，我是赵玉虎。”
“什么事？”
“彪哥被警察局抓了！”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下午。”
“哪个警察局？”
“红桥。”
“你去找黄警长，就说我让你去的……”
“我打听过了，彪哥的事不小，副局长亲自督办，他放出话来，谁说情也不灵！”
“副局长不是不想放人，他这是开出了一个大价钱！”
“那咋办？”
“你现在在哪？”
“在酒厂。”
“这样吧，下午一点钟，多带些钱，去警察局等我！”
“好！”
姜新禹心里很清楚，抓了一个做假酒的“肥羊”，副局长自然不会轻易放人，怎么也得狠宰一刀！
吃过了午饭，姜新禹开车来到红桥警察局，赵玉虎拎着一个手提箱，早早等在门口。
“姜队长，您来了。”
“钱带了吗？”
赵玉虎拍了一下手提箱，说道：“都在这了。”
姜新禹点了点头，迈步朝警察局走去，说道：“见到黄警长了吗？”
“见到了，黄警长说，他去了也没用，还得您亲自出马……”赵玉虎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
来到副局长室门外，姜新禹伸手敲了门敲门，“笃笃！”
“进来！”屋内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说道。
姜新禹推门而入，赵玉虎拎着手提箱紧随其后。
见来人是姜新禹，副局长赶忙起身相迎，满脸堆笑的说道：“呦，是姜队长大驾光临，快请坐！”
落座之后，简单寒暄了几句，姜新禹直奔主题，说道：“我今天来，是要保释张金彪！”
副局长惊讶的说道：“您认识张金彪？”
“他是保密局的线人。”
“哦……”
“有一件大案子落在张金彪身上，没他不成，还请副局长行个方便！”
副局长撮着牙花，面露为难之色，说道：“这件事很棘手啊，张金彪制造假酒，按照民国法律，刑期至少在三年以上……”
姜新禹说道：“那些酒的口感质量都很不错，我觉得，也不能说就是假酒，最多算是仿制品！”
副局长轻轻摇了摇头，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姜队长，不是我不帮忙，只是，这件事实在……”
姜新禹轻咳了一声，赵玉虎心领神会，把手提箱放在桌子，说道：“副局长，这是张金彪交纳的罚金。”
副局长打开手提箱瞄了一眼，满满一箱子大额钞票，他赶忙把箱子合上，说道：“既然张金彪是保密局的线人，我倒是可以考虑放他一马……”
从副局长室出来，赵玉虎低声说道：“老家伙明明就是想收钱，还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真他吗恶心！”
姜新禹淡淡的道：“他这是自保，将来一旦出了事，还能拿这些理由搪塞！”
“唉，这么多年了，我就没见过一个清正廉明的官！”
“人的本性如此，你坐到这个位置上也一样。”
“我能吗？”
“自信一点，把吗字去掉！”
两人在红桥警察局做过警察，对环境熟门熟路，三转两转来到后院，这里是拘押犯人的临时监狱。
监狱负责人是陈姓警长，也是汪伪时期的老警察，见到姜新禹进来，客气的说道：“姜队长，好久不见了。”
姜新禹说道：“老陈，你可算是红桥的三朝元老了！”
陈警长苦笑着说道：“没办法，没别的本事，只能在这混饭吃……”
他已经接到了副局长的电话，知道姜新禹是为了张金彪而来，拿出一份保释书递过去，说道：“姜队长，签字就可以了。”
在保释书上签了字，姜新禹四处看了看，感慨着说道：“离开这么多年了，这里一点都没变。”
陈警长说道：“外表是没变，里面肯定不一样了。”
“哦，是吗？”
“要不，您进来参观参观？”
“好！”
姜新禹也没多想，跟着陈警长走进了监狱。
监狱内光线昏暗，中间是长长的通道，两侧是铁将军把门的牢房，比起汪伪时期确实不同，起码卫生条件要好很多。
沿着通道往里走，陈警长拎着一串钥匙，边走边对姜新禹说道：“咋样，感觉如何？”
“好像是不一样……怎么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姜新禹提鼻子闻了闻。
“大沽那边流行瘟疫，监狱也做了预防，除了每天打药杀菌，犯人还要定期洗澡……”
谈谈说说，来到一间牢房门前，陈警长找出一把钥匙，伸进锁眼里咔哒一声打开铁门，大声说道：“张金彪，出来！”
张金彪一骨碌身坐起来，快步来到门口，惊喜的说道：“姜队长，您来了。”
姜新禹说道：“我不来，你怎么出去。”
说着话，他漫无目的四处看了看，一眼看到对面的牢房里，面色阴沉的郑光耀不错眼珠盯着自己。
见郑光耀脸色不善，陈警长走过去，用警棍敲了敲铁门，喝道：“看什么看！再看，明天就送你上路！”
郑光耀低下头，一言不发坐在角落里。
从监狱出来，姜新禹说道：“老陈，那个人是郑光耀吧？”
“对！就是他！”老陈回身锁上大门。
“不是说要移送津北监狱吗？”
“上面的命令一时一变，又说不用移送了，三天后在菜市口当众枪决！”
姜新禹没再说什么，他心里多少有些不安，刚才郑光耀看自己的眼神，有一种无法描述的情绪在里面。
离开了红桥警察局，张金彪说道：“姜队长，咱们直接去登瀛楼，好好庆贺一下，去去身上的晦气！”
姜新禹点燃一支香烟，抽了两口，说道：“你们去吧，我吃过了。”
“别介呀，没您不成席……”
“站里下午还有事。”
“哦……”
“彪子，捞偏门终归不是长久之计，该转正行了。”
张金彪叹了口气，沮丧的说道：“是啊，警察局、稽查处、便衣大队，包括那个阴魂不散的金老虎，三天两头找麻烦……可是，不干这个了，干啥？”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还干酒厂，不过，这次做真酒！”
第847章 群狼环视
傍晚。
一道刺目的闪电划过天际，雨点噼里啪啦的落下。
刘德礼快步穿过马路，拉开车门坐进来，说道：“这雨来的太急了，说下就下，幸亏带了雨伞。”
姜新禹打开公事包，从里面拿出一本薄薄的线装书，说道：“王秀楚的扬州十日记，清版手抄本。”
刘德礼接过书，惊讶的说道：“哪来的？”
姜新禹说道：“张金彪知道我喜欢老物件，从一个老秀才手里买的。”
刘德礼随手翻了几页，叹息着说道：“唉，扬州十日，屠杀近六十万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只有畜生才能做出这样的事！”
“如果明朝多出几个像史可法那样的民族英雄，历史可能就要重写了……”
“只可惜，大厦将倾，独木难支！”
“说正事吧……如果有人问起来，就说我让你帮忙卖这本书。”
“知道了。”
“鲍长义出城了吗？”
“昨天就送出去了。”
“码头车站盘查的很严，怎么送出去的？”
“特派员说，是情报员飞龙在暗中安排，具体情况他也不清楚。临走时，鲍长义还希望能见你一面。”
“见我做什么？”
“拿回了那些盘尼西林，等于救了整个大沽支队，他要当面感谢你！”
“还是算了吧，只要他能保守秘密，我就谢天谢地了！”
“这个你放心，鲍政委是久经考验的革命战士，他也明白地下工作的纪律，绝不会说出去半个字！”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提醒他们一下，最近白河查的很严，最好不要通过水路运送物资，等风声过了再视情况而定。”
“好的。”
“有新任务吗？”
“我军准备对四平发起攻坚战，争取夺回这座战略要塞，敌人的物资大多是通过堰津运往东北，所以，组织上给我们的命令是，密切注意这方面的情报！”
“我知道了！老刘，关于郑光耀，你这边有什么情况没有？”
刘德礼闻言一愣，说道：“郑光耀？那个替兄报仇的武二郎？”
“对，就是他。”
“郑光耀单打独斗，跟咱们没有任何关系，我没有关于他的情况……哦，要说也有一点情况！”
姜新禹赶忙问道：“什么情况？”
“鲍长义提到过这个人，他说，郑光耀本来是打算去冀中，投奔咱们的部队。”
“哦……”
“怎么忽然提起他来了？”
“没什么，就是感觉不太好，想多了解一些情况……”
姜新禹明白了，郑光耀走投无路，只能试图逃往冀中避难。
刘德礼点燃一支香烟，望着车窗外密集的雨点，说道：“幸亏除掉了赵卓，对特派员来说，这家伙也是一个隐患！”
“什么意思？”
“前几天，警察拿着赵卓的相片去了顺发贸易行，说是寻找目击者，特派员这才知道，假扮成商人的原来是保密局特务！
“赵卓假扮成商人？”
“对！他经常和一些做黑市生意的人来往，跟特派员也见过一面。”
“他扮成哪类商人？”
“专做酒精生意，据说他自己说，手里有大量的英国货……”
联想到沈之锋从自己手里买的那桶酒精，姜新禹打断了刘德礼的话头，说道：“特派员最近在做哪类生意？’”
“为了掩护身份，他在和英伦洋行假装谈一笔酒精……”刘德礼闭了嘴。
任谁都想到了，哪来这么巧的事，特派员接触酒精方面的生意，赵卓恰好也做酒精生意，这分明是有针对性的计划！
刘德礼吃惊的说道：“这么说，特派员已经暴露了？”
姜新禹沉思了半晌，说道：“如果他暴露了，我早就接到了抓捕命令，不过，我还是建议，特派员应该尽快撤离堰津！”
刘德礼想了想，说道：“赵卓会不会是个人行为？”
“不太可能，肯定是沈之锋的授意，或许，在顺发贸易行周围，早就布满了情报处的耳目！”
“好，我尽快通知特派员！”
“还有，再给山口小百合写一封密写信，还是以赵卓老乡的语气，然后安排一个她试图逃走的现场……”
姜新禹忽然觉得心很累，自己就像处在群狼环视中，稍不留神就会被咬上一口！
“几点了？”
“差十分七点。”
“我得走了。”
“好。”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特派员让我和你好好谈一谈。”
“谈什么？”
“关于服部美奈的问题，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这是正常的内部调查，并非针对某一个人……”
“不用说了，我能理解。”
“能理解就好！”
刘德礼刚要推门下车，姜新禹叫住了他，说道：“老刘，我太太叫姜美奈，服部美奈是过去式了！”
刘德礼看了看他，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一个名字而已，何必太过计较？从这就能看出来，在姜美奈的问题上，你还是有心结！”
见姜新禹默不作声，刘德礼笑了笑，说道：“哪天方便的时候，我们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目送着刘德礼撑着雨伞走远，姜新禹随即调转车头，朝运河北街方向驶去。
…………
回到家里，听到房门响，服部美奈挺着大肚子迎出来，接过姜新禹手里的公事包，说道：“新禹，吃饭了吗？”
“还没有。”姜新禹把帽子摘下来，随手挂在衣帽架上。
“你等一下，我去把饭菜热一热。”
“小兰呢？”
“回家了，刚走，她哥哥明天结婚。”
看着服部美奈笨拙的身子，姜新禹说道：“美奈，你进屋歇着吧，我去热菜。”
服部美奈嫣然一笑，说道：“我有那么没用吗？连自己的先生都伺候不了。”
姜新禹还是不放心，跟着服部美奈进了厨房，说道：“还是我来吧……”
服部美奈掀开锅盖，热气顿时冒了出来，笑道：“好了，不用争了，饭菜都热着呢，小兰真是个细心的姑娘！”
热气腾腾的馒头，外焦里嫩的干煎黄花鱼，一碗西红柿紫菜蛋花汤，看着都让人食欲大振。
“小兰哥哥结婚，怎么没听她提起过。”姜新禹一边吃饭一边说道。
服部美奈坐在一旁，陪着姜新禹吃饭，说道：“小兰做完了晚饭，才提出来回家，把我也蒙在鼓里了。”
“她是不想麻烦我们……”
“是啊，我也来不及准备，刚好家里有两床锦缎被面，另外包了一个红包，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我的美奈越来越懂事，那个动不动就撒娇哭鼻子的小姑娘，一去不回头喽！”姜新禹笑着说道。
服部美奈撅起嘴，佯嗔着说道：“撒娇哭鼻子是榕榕，我才没有呢！”
“对呀，榕榕呢？”
“早睡了，在院子里玩了一天，跑累了。哦，等一下……”
服部美奈站起身，来到柜子前，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说道：“家里来信了。”
信封上是姜新禹父亲的笔迹，信的内容很简单，父母希望姜新禹和美奈带孩子回江山探亲。
姜新禹沉思了一会，说道：“美奈，家里希望我们回去一趟，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服部美奈说道：“这都是第三封信了，我觉得，咱们应该回去一趟了，榕榕还没见过爷爷奶奶呢，他们也肯定想见孩子。”
姜新禹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也想回去，可是，你也看到了，站里这么忙，一点时间也没有。要不，这样吧，你带着榕榕回去，多住些日子……”
服部美奈愕然道：“我自己回去呀？”
“我会派人护送，另外，小兰也跟你回去，帮你照看榕榕。当然，这是等你生了之后的事。”
服部美奈想了一会，说道：“新禹，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以前家里来信催我们回去，你也没说让我自己回去。”
姜新禹摸了一下美奈的脸，笑着说道：“不光是越来越懂事，心眼也越来越多，我能瞒你什么？你要是实在不想去，那就算了！”
“我又没说不想去，让我再想想吧……”服部美奈嘟囔着说道。
第848章 断头饭
第二天中午。
看着李昂进了一家面馆，姜新禹推门下车，紧随其后跟了进去。
因为下雨的原因，面馆的生意十分清淡，李昂背对着门口，坐在靠窗的一张桌座。
见姜新禹进来，伙计迎了过来，说道：“先生，您想吃点什么？”
“打卤面，加一个荷包蛋，哎，多放香菜……辣椒油也来一点！”姜新禹嘱咐着伙计。
听到熟悉的声音，李昂回身一看，赶忙起身打着招呼。
“哦，是李探长啊。”姜新禹故作才看到他，态度显得很亲近。
“您怎么走这来了？”
“刚好路过，进来吃碗面……你们警察局不是有工作餐吗？”
李昂苦笑着说道：“警察局的厨子，做的菜那叫一个难吃，要是见天儿的吃，我可受不了！”
姜新禹说道：“那干嘛不换一个厨子？”
李昂低声说道：“副局长的亲戚，谁敢换！”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原来是这样……”
伙计端着打卤面走过来，对姜新禹说道：“先生，给您放哪桌？”
还没等姜新禹开口，李昂赶忙说道：“姜先生，您一个人吧？”
“是啊。”
“那就一起吧？”
“好。”
“伙计，拼一盘小菜！”
李昂心里很清楚，要是能和这位姜队长搞好关系，对自己的前程太有帮助了！
姜新禹看了看自己的面，又看了看李昂面前的打卤面，说道：“你也喜欢吃打卤面？”
“我是土生土长的堰津人，打小就喜欢这口儿！”
姜新禹唏哩呼噜吃着面，漫不经意的说道：“郑光耀的案子，你立了大功，要高升了吧？”
李昂掩饰着得意，说道：“高升谈不上，职务可能会有调动。”
“要说那个郑光耀，真是有两下子，我们保密局找了他好些日子，愣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想起一波三折的抓捕过程，李昂颇为感慨的说道：“是啊，那家伙当过兵，壮的像一头牛，能抓到他确实费了不少劲……”
人逢喜事精神爽，李昂心里高兴，他也想显摆自己的办案能力，添油加醋极力渲染，把抓捕经过说的惊心动魄。
姜新禹不时的附和一两句，他今天特意来“偶遇”李昂，就是想了解一下情况。
在警察局监狱，郑光耀复杂难测的眼神，让姜新禹心里非常不安，如果是毫无交集的陌生人，绝不会用那种眼神看人！
李昂讲的眉飞色舞，提到玉凤的时候，说道：“姜队长，你可别小看女人，要是没有她的通风报信，估计郑光耀早跑了！”
“玉凤是你的线人？”
“是。她们这种女人，三教九流啥人都接触，不一定什么时候，就能探听到有价值的消息！”
“李探长，真有你的，线人都发展到窑子了！”
“嘿嘿，我这是有枣没枣都打一杆子！”
“说的有道理！看起来，我以后也要多发展线人才行！”
“以我的经验，线人是越多越好，外面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咱们立刻就能得到消息！”
姜新禹也很感慨，谁能想到整件事的关键人物，竟然是一个风月场的女人，没有她提供线索，根本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
李昂继续说道：“走到牛角巷的时候，差一点让郑光耀跑了……”
听他讲完了事情经过，姜新禹叹道：“如果他有枪，结果还真不好说！”
“谁说不是呢！”
“牛角巷……你刚才提到的那栋居民楼，对面是不是青年理发店？”
李昂回想了一下，笃定的说道：“没错，就是那！”
姜新禹放下筷子，从钱包里掏出两张钞票，回身说道：“伙计，结账！”
李昂赶忙说道：“您把钱收起来，我来结账！”
“没几个钱，谁结都一样……对了，明天在哪处决郑光耀？菜市口还是西郊？”
“您还不知道呢？处决时间延期了。”
“为什么延期？”
“上面要杀一儆百，本打算在菜市口公开处决郑光耀，大公报批评处决方式太残忍……要我说，那些所谓的文化人就是矫情，怎么都是死，不公开处决就不残忍了？”
姜新禹上午没去保密局，要不然这些情况，他应该比李昂知道的还要详细。
从面馆出来，姜新禹开车前往青年理发店。
那天晚上，由于担心鲍长义半路上会遇到盘查，姜新禹把盘尼西林放到自己车里，而那个时间段，李昂正在追捕郑光耀！
十几分钟后，轿车停在那栋二层居民楼，姜新禹下了车，沿着外楼梯迈步上楼。
站在回廊上，看到延伸出去一块的观景台，姜新禹心里全明白了……
…………
一周后。
红桥警察局监狱。
现在是放饭时间，狱警拎着两个木桶走进来。
犯人的伙食以不饿死为标准，菜里清汤寡水，连点油星都看不见。
牢房门口放着一溜碗，每个犯人能得到一勺饭一勺菜。
“又是南瓜，再吃两天，我都快成南瓜了！”
“南瓜还凑合，这他吗杂粮饭是人的吃嘛！”
“有的吃就不错了……”
“就是就是，饿你两天，吃啥都香！”
李昂迈步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一个食盒，陈警长跟在后面。
一名犯人提鼻子闻了闻，嬉皮笑脸的说道：“警官，食盒里是啥？好香啊！”
李昂停下脚步，把食盒送到他近前，说道：“白米饭，红烧肉，外加二两老白干，谁想吃？”
凑过来的几个犯人脸色骤变，全都一声不吭的退了回去。
他们都知道，监狱有不成文的规矩，死刑犯执行之前，都会开小灶给做点好的，俗称断头饭！
陈警长冷着脸，大声说道：“谁要是嫌伙食不好，跟我提出来，我保证让你满意！”
来到郑光耀牢房前，李昂示意陈警长打开牢门，然后迈步走了进去，说道：“郑光耀，开饭了！”
看着食盒里的饭菜，郑光耀脸色也变了，沉默了一会，说道：“这是要送我上路吗？”
李昂叹了口气，一副悲天悯人的姿态，说道：“我亲手抓了你，怎么也该送你一程，吃吧，别当一个饿死鬼！”
第849章 指证
保密局堰津站。
情报处长室。
沈之锋心烦意乱，他还在为赵卓失踪案发愁。
以保密局的查案能力，不论赵卓是不是内奸，只要他离开了堰津，怎么也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
现在一个多月过去了，没有任何这方面的消息，赵卓如同人间蒸发了一样！
“铃铃铃铃！”
桌上的电话响起，沈之锋伸手拿起电话。
“喂？”
“请问，是沈处长吗？”
“是我。”
“在下是红桥警察局的李昂。”
“李昂？”
“您忘了，调查赵卓失踪案的时候，我们在保密局见过面……”
“哦，对对对，我想起来了……找我什么事？”
“郑光耀想见您。”
沈之锋皱了皱眉，说道：“他见我做什么？”
“他说，他看见赵卓……”
沈之锋的精神为之一振，他太想知道赵卓的下落，没等李昂把话说完，急切的问道：“在哪看见的？”
李昂谨慎的说道：“按照赵光耀的说法，赵卓已经死了。”
“死了……”
“是。郑光耀亲眼所见！”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详细说说！”
——吃断头饭的时候，郑光耀思来想去，决定再赌一次，试一试检举揭发能不能换回自己这条命！
“李探长，我知道赵卓的下落！”郑光耀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李昂一时没反应过来，愕然了半晌，说道：“你说什么？”
“我知道赵卓的下落！”郑光耀重复了一遍。
李昂这次听清楚了，他上下打量了郑光耀一会，说道：“他在哪？”
“我想知道，保密局负责这件案子的谁？”
“我问你赵卓在哪！”
“……他死了！”
“死了？你怎么知道？”
“抓我的那天晚上，在牛角巷附近，你们把我追上了一栋楼，这事儿你还记得吧？”
“废话！然后呢？”
“当时，我趴在那间仓房里，看见街边停着一辆轿车，有人下车打开后备厢，赵卓的尸体就在里面！”
“你没看错？”
“绝对不会看错！”
“那个打开后备厢的人是谁？”
“对不起，李探长，事关重大，我只能告诉保密局的人！以你的能力，知道了也解决不了问题！”
“你他吗的……”
李昂生了一会闷气，又觉得不太对劲，狐疑着说道：“郑光耀，你不会是知道自己要上刑场了，故意拖延时间吧？”
郑光耀淡淡的说道：“我没那么蠢，多活一两天又有啥用。”
李昂冷哼着说道：“你知道就好！哦，怪不得，审讯那天，你打听赵卓的事……”
郑光耀说道：“李探长，要是破获这件案子，你也跟着沾光。”
“沾光？你什么意思？”
“杀赵卓的那个人，是一个大人物！”
李昂目光一闪，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你想拿这件事换命！”
“是的，没人想死！”郑光耀坦率承认。
李昂看了一眼手表，现在通知沈之锋还来得及，于是说道：“好吧，谁让我这个人心善呢，我可以帮你联系保密局的人。不过，郑光耀，你要是敢存心耍我，可别怪我不客气！”
郑光耀苦笑道：“你放心，我还没那么无聊！”
…………
半小时之后。
警察局审讯室。
一张条桌后面，沈之锋居中而坐，看着面前的郑光耀，说道：“要怎么样，你才肯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我不想死！”郑光耀的答案直截了当。
白举民在一旁提醒着说道：“处长，按照上面的命令，一个小时之后，郑光耀就要押赴刑场，您得抓紧时间！”
沈之锋点了点头，沉思了一会，说道：“郑光耀，你的罪名很严重，想要靠情报换命，恐怕不太现实。不过，我可以据此提交申请，要求延期执行……”
他知道，特赦死刑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郑光耀是军人出身，想骗他根本不太可能。
郑光耀说道：“沈处长，我的这份情报，你肯定会感兴趣！”
“是啊，凡是涉及共党的情报，我都感兴趣……”
“杀赵卓的人，是你们保密局的一位长官！”
如同条件反射一般，沈之锋霍然站起身，说道：“他是谁？”
“没看到特赦令，我是不会说的！”郑光耀心里很清楚，这是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
沈之锋沉思了半晌，和颜悦色的说道：“即使你说出那个人的名字，我还要调查取证，不可能凭你一句话，就把人抓起来。况且，特赦令需要委员长签字，你应该知道有多难！”
郑光耀默然半晌，起身就要往外走。
白举民伸手按在他的肩头，喝道：“坐下！”
沈之锋从桌子后面绕出来，迈步走到郑光耀面前，说道：“我有一个折中的办法，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不等郑光耀回答，他自顾自的说道：“只要你肯说出真相，并且指证那个人，等事情有了结果之后，你一定会得到特赦令！”
郑光耀说道：“空口无凭，我怎么相信你？”
“保密局少将站长，他的保证可以吗？如果你还不放心，我本人也可以立一个书面字据！”
见郑光耀还在犹豫，沈之锋说道：“我能替你着想的，也就这么多了，要是实在不相信，那就请便吧！”
沈之锋看出来了，像郑光耀这种人，但凡有一点活命的机会，他也绝不会放过！
而且自己所说的合情合理，听不出半点夸大其词的地方，这是最能让人信服的东西，郑光耀不是傻瓜，他肯定会认真考虑！
白举民在一旁煽风点火，恐吓着说道：“郑光耀，出了这个门，就是你的黄泉路，好好想想吧！”
郑光耀别无选择，他咬了咬牙，说道：“好！沈处长，我就相信你一次！”
沈之锋心里高兴，脸上还要做出一副从容淡定，微笑着说道：“这就对了嘛，你我无冤无仇，我不会坑害你，说吧，那个人是谁？”
“姜新禹！”郑光耀一字一句的说道。
“谁？”
“行动队队长姜新禹！”
“你确定是他？”
“我看的清清楚楚，绝不会认错人！”
第850章 审讯（一）
调查取证的第一步，首先要找到赵卓的尸体，这是最起码的先决条件。
在沈之锋的指挥下，轿车沿街慢慢行驶。
“处长，咱们这是要去哪？”
“假如你是凶手，杀了人之后，第一时间会做什么？”
“当然是抛尸。”
“没错！凶手肯定也会这么做，尸体不可能长时间藏在车里！”
轿车继续向前行驶，按照想象中的场景，沈之锋不时的提示行进路线。
“左转。”
“继续左转。”
“向右。”
“不对，这里不太可能……调头回去，重新走一遍！”
更换了几次行车路线，兜兜转转中，轿车在一处污水池边缓缓停下，前面已经没路了。
沈之锋下了车，站在污水池边看了一会，喃喃着说道：“应该就是这里了……”
水池浑浊恶臭，真是犹如一潭死水！
白举民也走过来，在四周转了一圈，说道：“处长，您知道水池为啥这样吗？”
“为什么？”
“附近有一家水泥厂，每天排放污水，时间久了，好好的清水池就成这样了。”
沈之锋凝神想了一会，说道：“你去街上雇几个会水的苦力。”
白举民嘴里答应着，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道：“处长，您真的相信郑光耀的话？”
“你指的是什么？”
“他说姜队长是凶手，我怎么觉得……”
“赵卓为人机警，而且身上还带着枪，如果是陌生人，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的杀了他！”
“我是说，会不会是栽赃陷害……郑光耀肯定知道，凶手的级别越高，他自己活下来的机会就越大！”
“等找到赵卓的尸体，再下结论！快去吧！”
“是！”
十几分钟后，白举民找来了五个苦力。
沈之锋看了看他们，说道：“我也不瞒你们，水里有一具尸体，如果你们能打捞上来，每人一千万！找到尸体的那个人，额外多加一千万！”
一名苦力说道：“你们二位是干啥的？”
“警察局便衣队。”白举民掏出证件，在苦力们面前晃了一下。
“警官，要是找不到尸体咋办？”
“找不到也给钱，每人两百万！”
几个苦力低声商量了一会，觉得这个活儿不错，比在码头扛大包强多了，虽然是脏了点，大不了回去泡一个热水澡。
半小时之后，一名苦力在水池里冒出了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大声说道：“警官，找到了！”
白举民说道：“那还等什么，快弄上来！”
“是我找到的，你们说的多加一千万……”
“知道了知道了，快点吧！”
在水里泡了一个月之久，尸体已经严重浮肿变形，依靠身上的衣物，勉强还能辨认出来，这个人应该就是赵卓！
苦力快速擦干了身体，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道：“警官，尸体绑在一块大石头上，我费了半天劲才解开……”
幸亏水里的温度低，如果是在炎热的夏季，尸体恐怕早就变成了一具白骨！
…………
傍晚。
保密局堰津站。
副站长室。
听了沈之锋的汇报，吴景荣非常震惊，堂堂保密局行动队长竟然是内奸，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沈之锋说道：“我认为，趁着消息还没泄露，应该立即逮捕姜新禹！”
吴景荣有些犹豫不决，皱着眉说道：“仅凭郑光耀的证言抓人……会不会太草率了？”
沈之锋焦急的说道：“副站长，非常时期适用非常手段，现如今时局动荡，如果我们内部不安全，还怎么开展工作？”
他心里很清楚，证据确实稍显不足，不论是吴景荣还是乔慕才，都不可能以此来定姜新禹的罪！
不过，按照保密局的家规，只要涉及通共嫌疑，肯定不适合继续担任重要职务，调离保密局是最常见的处理方式。
沈之锋对姜新禹早有疑心，从找到赵卓尸体那一刻起，他当即就能断定，姜新禹是共党内奸无疑！
吴景荣沉思良久，缓缓说道：“既然你坚持……把姜新禹叫来吧！”
沈之锋说道：“您要是打算客客气气的询问，让姜新禹自己招供，等于是白耽误时间！”
“证据不足，总不能对他用刑吧！”
“这件事您交给我，既不用动刑，又能给他施加压力！”
吴景荣看了看沈之锋，提醒着说道：“事情还没有结论之前，你最好不要太过分，免得将来大家都尴尬！”
“您放心，我知道分寸！”沈之锋转身退了出去。
现在是下班时间，姜新禹穿好了外套，正在收拾桌上的文件。
房门突然被推开，白举民带着人冲了进来，几支枪口对着姜新禹，喝道：“不许动！”
姜新禹一脸的莫名其妙，看了看白举民，又看了看情报处的几名特务，说道：“你们要干什么？”
白举民也不答话，对手下一摆手，吩咐道：“下他的枪！”
一名特务快步上前，从姜新禹腰里拿走了手枪。
沈之锋迈步走了进来，上下打量着姜新禹，说道：“姜队长，说心里话，我真是很佩服你，竟然能隐藏的这么深！”
“沈处长，到底出了什么事？”姜新禹说道。
“出了什么事，你其实心知肚明！”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很快就会懂！请吧！”
“去哪？”
“审讯室！”
姜新禹伸手去拿电话，被沈之锋一把按住，说道：“从现在起，你不能和外界联系！”
“我要打给副站长！”
“等你把事情说清楚了，再打电话也不迟！”
正在这时候，电话骤然响起，“铃铃铃铃！”
沈之锋看了姜新禹一眼，伸手拿起电话，说道：“喂，哪位？”
“我找姜新禹。”电话里是服部美奈的声音。
“哦，是姜太太啊，我是沈之锋，您有什么事吗？”
“沈处长，新禹呢？”
沈之锋说道：“他边上忙呢，您稍等一下。”
说着话，他把电话递给了姜新禹。
姜新禹接过电话，说道：“美奈，什么事？”
“你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会晚一点。”
“哦，榕榕吵着要吃四远香的点心，本想让你回来时买一些……”
第851章 审讯（二）
审讯室内，全是情报处的人，行动队的一个也没有。
姜新禹说道：“沈处长，我就是不明白，你有什么权利审讯我？”
沈之锋淡淡的说道：“我要是你，就好好想想自己的问题，而不是在这种事上纠缠不清！”
姜新禹拉过椅子坐下，坦然自若的说道：“好，我倒要看看，你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沈之锋冷笑着说道：“不愧是老资格的情报员，即使到了这种时候，还能够沉得住气！18号的晚上，你在哪里？”
“18号？”
“就是赵卓失踪那天晚上！”
“哦，那天我收到消息，北洋大学附近发现共党的地下印刷点，事关重大，我亲自去了一趟。”
“几点钟？”
“大概是十点吧，记不清了。”
“有证人吗？”
“行动队的麻克明，以及他手下的三个人，这些证人够吗？”
“把麻克明叫来！”
过了一会，麻克明被带进审讯室，看到姜新禹忽然成了犯人，他心里非常吃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沈之锋说道：“麻克明，18号的晚上，你在哪？”
麻克明稳了稳心神，回忆了一会，说道：“在北洋大学附近，哦，姜队长电话通知我，说是在那边发现了共党的地下印刷点。”
“什么时间通知的你？”
“九点钟左右。”
“姜队长什么时间去的北洋大学？”
“额……好像是十点钟。”
“麻克明，我要提醒你一句，不要因为姜新禹是你的上司，就故意替他隐瞒真相！”
麻克明说道：“我说的是事实，我们一共去了四个人，总不能都说谎吧……”
“好了，你先回去吧！”
沈之锋也知道，四个人同时说谎的概率太小了，毕竟他们都是特工人员，孰轻孰重还是分得清。
姜新禹说道：“沈处长，你到底要问什么，能痛快一点吗？”
沈之锋思索了一会，说道：“我明白了，为了以防万一，你提前安排好了退路，姜队长，好手段！”
他盯着姜新禹的眼睛，缓缓说道：“赵卓平日里对你毕恭毕敬，你杀他的时候，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姜新禹愕然说道：“我、我杀了赵卓？沈之锋，你在胡说什么！”
沈之锋冷笑道：“还在狡辩！白举民，把证人带进来！”
几分钟后，审讯室铁门咣当一响，在特务的看押下，郑光耀迈步走了进来。
姜新禹惊讶的说道：“郑光耀？你不是被枪毙了吗？”
“他能活到现在，多亏了你姜队长！郑光耀，把那晚看到的情景，再说一遍！”沈之锋在一旁说道。
郑光耀一五一十，把事情经过又讲了一遍，然后说道：“姜队长，我本来也不认识你，只是在牛角巷的洋服店见过一次，你对韵茹很好，我……谢谢了！”
说着话，他对姜新禹鞠了一躬。
姜新禹看了看郑光耀，又看了看沈之锋，说道：“沈处长，就凭一个死刑犯胡言乱语的指证，你就说我有通共嫌疑？”
沈之锋微微一笑，说道：“不是说你有通共嫌疑，你根本就是共党埋在保密局的奸细！”
“还有其他证据吗？”
“今天中午，我循着你走过的路，找到了赵卓的尸体！”
“赵卓死了？”
“好了，姜队长，别卖弄你的演技了！赵卓被一刀割喉，如果不是熟人作案，深更半夜的，他怎么可能毫无戒心的让凶手上车？”
姜新禹默然片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实在是太可笑了！”
沈之锋说道：“哪里可笑？难道我分析的不对吗？”
姜新禹冷冷的说道：“你分析的没错，赵卓一定是死于熟人之手！你既然有这个脑子，应该去抓真正的凶手，一味的窝里斗，难道不可笑吗？”
沈之锋一摆手，示意先把郑光耀带下去，说道：“姜队长，你不承认也正常，换成是我，我也不会承认！”
一名特务匆匆走进来，附耳对沈之锋说道：“处长，人带来了！”
沈之锋点了点头，吩咐道：“让她们进来！”
审讯室房门一响，服部美奈一手扶着腰，一手牵着榕榕慢慢走了进来。
“爸爸！”看见了姜新禹，榕榕立刻挣开妈妈的手，几步就跑了过来。
“你们怎么来了？”姜新禹惊讶的说道。
服部美奈颤声说道：“沈处长说，你是共党派来的奸细，让我来劝劝你……”
姜新禹霍然起身，对沈之锋怒目而视，说道：“沈之锋，你什么意思？”
沈之锋干笑着说道：“姜队长，你不肯承认自己是共党，这件案子只能上报总部，按照正常程序，你暂时不能离开站里，我让姜太太过来，也是一番好意……”
看着惊慌失措的妻女，姜新禹的心里隐隐作痛，他最担心的就是这种情况，无论如何也不能牵连家人！
“我要见副站长！”姜新禹大声说道。
把服部美奈母女叫来，沈之锋的用意很简单，就是要扰乱姜新禹的心神！
只要姜新禹的心乱了，逻辑思维肯定受到影响，对接下来的审讯，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监听室里的吴景荣摘下耳机，起身走了出去，他现在也明白了，沈之锋所说的给姜新禹施加压力，指的就是服部美奈母女。
来到审讯室，姜新禹正在轻声安慰服部美奈，沈之锋坐在椅子上冷眼旁观。
吴景荣轻咳了一声，沈之锋赶忙站起身，说道：“副站长，您来了。”
姜新禹也迎了过来，说道：“副站长，这纯属是诬告……”
吴景荣示意他先等一下，皱着眉头说道：“大晚上的，怎么能让姜太太来这种地方？沈处长，你做事太欠考虑了！”
然后又和颜悦色的对服部美奈说道：“姜太太，你也不要太介意，沈处长是好心办坏事……来人，请姜太太先去接待室休息。”
沈之锋心里暗自得意，副站长没让服部美奈回去，说明他对自己的办法也很赞同！
这等于是在警告姜新禹，不把事情说清楚，起码在今天晚上，他们一家三口都不能离开堰津站！
第852章 审讯（三）
姜新禹说道：“副站长，我认为，这是有针对性的阴谋、是毫无根据的诬告！”
吴景荣沉思片刻，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虽然郑光耀只是一个小人物，但是通过他的口供，沈处长找到了赵卓的尸体，这件事……”
“这么说，您也认为我是共党？”姜新禹一脸的难以置信。
沈之锋在一旁说道：“姜队长，你否认也没用，大家也都看到了，郑光耀为了小侄女给你鞠躬行礼，说明他是一个知道感恩的人，换句话说，他没理由诬告你！”
姜新禹打量着沈之锋，冷冷的说道：“我明白了，这件事是你一手策划，目的就是要把我踢出保密局！”
沈之锋哈的一笑，说道：“我一手策划？把你踢出保密局，对我有什么好处？”
“堰津站谁不知道，你对我始终有成见，至于是为什么，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本人向来公私分明，不会对任何人有成见，是你想多了！”
“好！你不承认没关系，等到了南京，我相信，毛局长会秉公处理这件事！”
听到毛局长三个字，吴景荣不免有些犹豫。
姜新禹深得毛局长器重，就这么把他交到总部，会不会太莽撞了？
想到这，吴景荣说道：“这样吧，在事情还没查清楚之前，暂且不向总部上报，还是以内部调查为主！”
沈之锋一听，赶忙说道：“副站长，一个有通共嫌疑的人，怎么能继续留在站里担任要职……”
“听我把话说完……”吴景荣缓了一缓，看了姜新禹一眼，说道：“鉴于事关重大，在内部调查期间，暂时解除姜新禹的一切职务！”
听到这个处理意见，沈之锋松了一口气，这等于是把姜新禹一撸到底！
作为一名潜伏人员，姜新禹已经失去了应有的作用！
沈之锋微笑着说道：“姜队长，要我说，你应该知足了，没把案子移交南京，副站长也算是网开一面！”
姜新禹在心里盘算着，火候基本差不多了，自己该做出反击了！
吴景荣说道：“姜队长，如果你拿不出合理的解释，我看，这件事就这么办吧！”
姜新禹故作心有不甘，一拳砸在桌子上，恨声说道：“不去查真正的奸细，一门心思窝里斗，真是让人痛心！”
沈之锋暗自冷笑，在他看来，姜新禹这就是装模作样，还在极力掩饰自己的真实身份。
吴景荣默然不语，他对姜新禹印象一直很好，即使乔慕才主持站里工作的时候，两人相处的也算融洽。
从私心角度来说，解除姜新禹的职务，吴景荣的确是网开一面了。
正常情况下，只要存在通共嫌疑，哪怕是证据不充足，当事者在保密局的前途基本就算完了。
像姜新禹这样有靠山有背景的，最好的结果也必须调离情报部门，那些没门没路的小人物，弄不好性命都难保！
姜新禹神情沮丧的坐了一会，眼睛忽然一亮，说道：“郑光耀刚才说，他在哪看见了我？”
“很重要吗？”沈之锋淡淡的说道。
“当然！”
“牛角巷后面的无名路，对面是青年理发，还有洪计豆腐坊。”
“我怎么记得，那地方马上要铺设柏油路，而且还要扩宽道路……”
“你想说什么？”
“正常情况下，扩宽道路，两边的路灯要提前移走，所以，我想知道，那里现在还有路灯吗？”
吴景荣心里一动，他明白姜新禹的意思，如果街上没有路灯，那么远的距离，郑光耀怎么可能看清楚凶手的样子？
沈之锋冷笑道：“我可以保证的是，路灯一根都不少！”
“对不起，我不相信你的保证！”姜新禹想了一下，转过脸说道：“副站长，牛角巷离这里也不远，我想去现场看一下，我这个凶手到底是怎么被人发现的！”
这个要求不过分，况且吴景荣也心存余虑，在事情没查清楚之前，他也想把所有细节都确认一遍，毕竟这是在调查行动队长！
想到这，吴景荣说道：“可以，我亲自陪你走一趟！”
沈之锋自然也一同前往，他主要是担心姜新禹耍花样。
一行人经过接待室时，听到姜新禹说话的声音，榕榕推门跑了出来，说道：“爸爸，我要回家！”
姜新禹蹲下身，温言说道：“榕榕乖乖听话，爸爸出去办正事。”
沈之锋派了专人看守，不许服部美奈母女离开接待室，见榕榕跑出来，负责看守的特务赶忙跟了过来。
榕榕胆怯的看了一眼特务，低声对姜新禹说道：“爸爸，那个人好凶，不让我出来玩……”
沈之锋轻咳了一声，对那个特务使了一个眼色，假惺惺的说道：“怎么回事？让你照顾好姜太太母女，不是让你把她们当成犯人！”
特务心领神会，躬身说道：“属下明白！”
姜新禹出了楼门口，榕榕还要跟出来，被特务横身拦住，呵斥道：“不许出去了，回去！”
榕榕小嘴一扁，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喊道：“爸爸，我怕……”
吴景荣皱了皱眉，回身对沈之锋说道：“告诉他们一声，别吓着孩子！”
“是！”沈之锋嘴里答应着，根本就没动地方。
吴景荣也就是说说而已，抬头看了看夜空，喃喃着说道：“星河璀璨，月光如水，难得的好天气啊！”
说着话，他躬身坐进了车里。
耳边听着闺女的哭喊声，姜新禹铁青着脸一言不发，他在心里暗暗发誓，绝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所以说，在敌后做潜伏工作，结婚生子是一件很矛盾的事。
就比如姜新禹这种情况，一旦暴露身份，轻者锒铛入狱，重者杀身成仁！
如果发生这样的事，妻子儿女怎么办？
把她们托付给组织照顾？
任谁心里都清楚，那不是长久之计，照顾得了一时，照顾不了一世！
在如今的年月，青壮年男子的工作都不好找，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生活远比想象中的还要艰难！
单身的弊端也同样存在，自身条件这么好，年龄也到了，为什么不结婚？难不成是对党国怀有二心？
第853章 审讯（四）
无名路确实要扩宽，街边已经运来了很多砂石土。
那盏路灯虽然还在，但是却一点光亮也没有，不止是这一个，整条街二十几个路灯，至少有七八个不亮。
沈之锋是白天来的，没发现这个情况，他抬头看了看，自言自语的说道：‘’好像是短路了吧……”
姜新禹也下了车，对白举民说道：“麻烦你去郑光耀说的那个地方，试一下，能不能看清路灯下的人！”
白举民迟疑了一下，正要去请示沈之锋，吴景荣板着脸说道：“磨蹭什么？多带两个人，快去快回！”
白举民不敢怠慢，带着两名特务跑去那栋双层居民楼。
站在回廊的观景台，只能看见三个黑影站在路灯下，别说是长相了，就连是男是女都看不清。
听了白举民的回禀，姜新禹想了想，说道：“我记得很清楚，18号那天是阴天，可不比今晚的好天气！所以，我很好奇，郑光耀究竟是怎么看清楚凶手的脸？哦，对了，按常理说，后备厢里的光线应该更暗一些！”
既然连站在街上的人都无法辨认，后备厢里的尸体就更不可能看清了！
吴景荣没做声，他在等沈之锋的解释。
沈之锋说道：“郑光耀说过了，当时路灯瞬间比平时亮了十几倍，所以他才看见了凶手的长相，以及后备厢里的尸体！另外，今晚路灯出了故障，不代表当时也出了故障！”
姜新禹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说道：“一个巧合接着一个巧合，听起来都很神奇，沈处长，你不觉得，巧合太多了点吗？”
沈之锋笑了笑，说道：“巧合是多了一点，不过，却都是事实！”
姜新禹淡淡的说道：“从我加入军统那天起，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不应该相信过多的巧合！”
吴景荣略一思索，对身边的特务说道：“立刻给民政署打电话，让他们查一下，这个标记津桥0145的路灯，是什么时候出的故障！”
“是！”特务匆忙着去打电话。
沈之锋并不在意，他本来就怀疑姜新禹，这种先入为主的心态，让他对郑光耀的供词深信不疑！
回到车里，见姜新禹情绪低落，吴景荣说道：“清者自清，不要过于悲观，事情早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姜新禹神情黯然的说道：“我不是担心这个，既然有人千方百计的排挤，大不了离开保密局，我是担心我太太和孩子，她们一定吓坏了……”
去打电话的特务快步来到车窗前，躬身说道：“副站长，查到了。”
“他们怎么说？”吴景荣问道。
“值班的李股长说，0145路灯的灯泡早就坏了……”
“什么时间坏的？”
“16号。”
“他们为什么不更换新的灯泡？”
“主要是这边有修路计划，路灯很快都要移走，所以，民政署维修处一直拖着没来。”
“他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维修处有报修记录，听说是保密局查案，李股长经过了再三确认，应该不会出错。”
吴景荣默然片刻，对司机说道：“开车，回站里！”
路灯是一个最为关键的因素，如果18号晚上路灯没亮，对姜新禹的所有指控，在逻辑上都不成立！
接下来更好理解了，郑光耀之所以撒了一个弥天大谎，要么是为了脱罪，要么是受到了某人的指使，存心陷害姜新禹！
回去的路上，沈之锋沉默了一会，说道：“副站长，您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查清的……”
吴景荣冷着脸说道：“查清什么？你赶紧把那个郑光耀送回去，警察局是杀是剐，跟我们没有半点关系！”
如此严厉的斥责沈之锋，吴景荣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差一点冤枉了姜新禹，总不能连一个态度都没有！
——刘德礼派人溜进维修处，略施一点小手段，把工作人员引出去，然后在16号那页，补上0145路灯的损坏记录。
普通民用设施的维修记录，不可能像情报部门那样，连记录人都要签名，赶上谁在维修处接电话，谁就拿过笔随手记录。
所以，也就没办法去求证，这个报修记录的真伪。
再派人扮成维修处的人，把0145路灯的灯泡弄坏，看似陷入无法全身而退的泥沼，就这样轻松圆满解决！
整件事要循序渐进，姜新禹不能表现的料事如神，如果是那样的话，反而会引来更多的怀疑。
要给外人一种感觉，面对郑光耀的指证，姜新禹虽然矢口否认，但是又拿不出反驳的证据！
他适时的推动进程，自己尽量置身事外，让吴景荣去发现证据，以达到瞒天过海的目的！
…………
此刻，服部美奈忐忑不安的等待着，她现在完全搞不懂状况，姜新禹一直在替正府做事，怎么忽然就成了共党的奸细？
看着眼泪汪汪的榕榕，服部美奈只能强做镇定。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自己必须坚强！
房门一响，姜新禹推门而入，快步来到服部美奈近前，说道：“没事了，我们回家！”
服部美奈没说话，微微点了点头，榕榕是小孩子心性，一听说可以回家了，雀跃着又蹦又跳乐不可支。
吴景荣也走了进来，微笑着说道：“姜太太，刚才出了一点误会，现在事情查清楚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服部美奈微微躬身，低声说道：“谢谢副站长。”
回去的路上，榕榕困的眼皮直打架，在轿车行将驶入运河北街时，她终于伏在妈妈的腿上沉沉入睡。
到了家门口，姜新禹脱下外套，把闺女严严实实裹在怀里，都没让小兰接过去，直接送到楼上卧室。
小兰关好了院门，见服部美奈脸色不太好，说道：“小姐，出啥事了？”
服部美奈勉强笑了笑，说道：“没事，你去休息吧。”
“饭菜在锅里热着呢……”
“知道了。”
服部美奈在客厅沙发上坐了一会，正准备起身上楼，忽然感觉小腹疼了一下。
这时候，姜新禹推门走了进来，见服部美奈面色苍白，连忙问道：“美奈，你怎么了？”
服部美奈缓了一会，疼痛感渐渐消失，说道：“没什么，可能是累了……榕榕睡了吗？”
“睡了。”姜新禹拿过暖水瓶，给美奈倒了一杯热水。
服部美奈依偎过来，眼泪顺着腮边滑落，哽咽着说道：“路上我不敢哭，怕吓到榕榕，新禹，我好害怕……”
“都过去了，没事了！”姜新禹轻声安慰着。
“他们怎么会怀疑你是共党呢？”
“说来话长……美奈，你怎么了？”
“我肚子疼，哎呦……”
“是不是要生了？”
“有点像……”
凌晨一点钟，服部美奈在陆军医院顺利产下一女！
第854章 临死之前
“郑光耀，你这是拿我当猴耍呀！”
“我对天发誓，我没有！”
“那你跟我说说，路灯的事怎么解释？”
“路灯的事……姜新禹一定是提前动了手脚！”
“他为什么要提前动手脚？未卜先知？或者是明知道会被你看见，故意在那里下车？”
郑光耀张口结舌，过了好一会，语气艰涩的说道：“沈处长，我说的都是实话……”
“笃笃！”
屋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沈之锋沉声说道。
白举民推门走了进来，来到沈之锋近前，说道：“处长，警察局的人来了。”
沈之锋没说话，看了看茫然不知所措的郑光耀，然后对白举民一摆手。
白举民心领神会，说道：“郑光耀，走吧！”
郑光耀犹如梦中惊醒一般，愣怔了一会，说道：“去哪？”
白举民冷冷的说道：“问那么多干嘛，快点！”
郑光耀大声说道：“沈处长，你上了姜新禹的当了，我发誓！我发毒誓！我说的都是实话！”
白举民打开房门，用力推了郑光耀一把，呵斥着说道：“废什么话，赶紧走！”
来到楼外，几名荷枪实弹的警察正等在院子里，他们是奉命前来押解郑光耀回去。
带队的警官一摆手，警察拎着一副二十斤重的脚镣走过来，郑光耀是重刑犯，押解途中必须要上刑具。
郑光耀心里很清楚，用不了几天，自己就会被再次押赴刑场！
他四处看了看，总务处刚刚卸了一桶汽油，因为库房的人不在，所以暂时放在墙角。
门口有两名警卫站岗，想要硬闯根本不可能。
有了汽油桶当跳板，身手好的人完全可以从院墙翻出去。
看准时机，郑光耀猛然推开拎着脚镣的警察，发足狂奔跑向墙角，飞身一跃跳上汽油桶，转眼间就爬上了墙头。
事情来的太突然，任谁也没想到，在戒备森严的保密局，郑光耀竟然也有逃走的念头。
错愕了几秒钟，警察们迅速拉栓上弹，枪口对准目标扣动扳机。
“砰！”
“砰！”
“砰！”
三声枪响过后，郑光耀身体晃了两晃，一头从墙上栽了下来，其中一枪射中了他的后背。
押送犯人的途中，如果发生脱逃事件，可以果断的选择开枪，这是警察局的命令！
警察们可不想担责任，反正郑光耀也是死刑犯，早死晚死都是一个死！
沈之锋刚从电讯室出来，听到外面响枪，赶忙跑了出去，见白举民站在门口，问道：“出什么事了？”
白举民说道：“哦，郑光耀要跑，我们只好开了枪。”
“人呢？”
“在那……”白举民伸手指了一下。
沈之锋没再说话，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
白举民跟在身后，边走边说道：“处长，您说的一点也不错，这家伙还真是能抓机会，随时随地都想跑……他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他死了吗？”
“还有一口气……”
郑光耀仰面朝天躺在地上，身下有鲜血缓缓流出。
看见沈之锋走过来，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是有话要说。
沈之锋看了他一会，慢慢把耳朵凑了过去。
“我……我……”郑光耀气若游丝，声音像蚊子一样。
“你想说什么？”
“我……没……没说谎！”
说完这句话，郑光耀两眼翻白，身体蓦然绷紧，头一歪气绝身亡。
一个人在临死前，还会说谎骗人吗？
沈之锋木然站立良久，缓缓转过身，看着姜新禹办公室方向。
…………
运河北街7号。
姜家。
榕榕趴在床沿，既好奇又欣喜的看着妹妹，对服部美奈说道：“妈妈，她为什么不说话？”
服部美奈微笑着说道：“她还没长大，等和你一样大了，自然就会说话了。”
“她会陪我玩吗？”
“会呀。”
“妈妈，妹妹叫什么名字？”
服部美奈目光一瞥，床头柜上摊放着陶渊明诗集，刚好是归去来兮辞那一页，她心里一动，说道：“妹妹就叫兮兮好不好？”
“好！”榕榕兴奋的手舞足蹈。
房门一响，姜新禹推门走了进来，说道：“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爸爸爸爸，妹妹有名字了！”
“是嘛，叫什么名字？”
“兮兮，妈妈给取的名字。”
“哪两个字？”姜新禹对服部美奈说道。
服部美奈微微一笑，指了一下床头柜的诗集
姜新禹拿过诗集看了看，说道：“美奈，我们想到一块去了，昨晚我看这本诗集，就是为了给闺女起名字，我也觉得兮字很好。”
“姜兮兮……听着不太押韵呢？”服部美奈皱了皱眉。
“若兮怎么样？”
“姜若兮……嗯，这个名字好听！这样吧，大名叫若兮，乳名还是叫兮兮。”
榕榕急不可耐的说道：“妈妈，我的大名叫什么呀？”
服部美奈柔声说道：“你的名字是童潼小姨起的，大名也叫榕榕，你说好不好？”
“好。”提到了童潼，榕榕歪着头想了一会，说道：“妈妈，小姨怎么还不回来呢？”
服部美奈看了姜新禹一眼，微笑着说道：“这个问题，爸爸可能会知道。”
榕榕立刻转过脸，满怀期待的看着爸爸。
姜新禹轻咳了一声，对榕榕说道：“小姨家里有事，暂时不回来了。”
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俯下身看着粉嘟嘟的兮兮，对服部美奈说道：“所以说，以后千万别信什么酸儿辣女，统统都不靠谱！”
服部美奈拉着姜新禹的手，歉然说道：“新禹，对不起。”
“为什么说对不起？”姜新禹愕然。
“本以为怀的是男孩，能给姜家传宗接代延续香火，我知道中国人在乎这个……”
“别胡思乱想了，女孩多好，到了夏天，穿着花裙子，打扮的漂漂亮亮，看着就赏心悦目。”
榕榕仰着小脸，说道：“我也有花裙子。”
姜新禹笑着捏了一下闺女的脸蛋。
服部美奈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封信，递给了姜新禹，说道：“家里又来信了，还是催我们回去的事……”
第855章 文绣来了
保密局堰津站。
情报处长室。
“我让你盯着高云生，他人呢？”
“他出差了。”
“去哪出差了？”
“上海。”
“为什么不提前汇报？”
“高云生订了后天的船票，我本想今天向您汇报，没想到他连夜就走了……”
“一群蠢货！出去！”
负责监视高云生的特务躬身退了出去，沈之锋怒气难消，把手里的文件夹狠狠摔在桌上。
虽说没拿到直接证据，但是从高云生这个举动来看，这个人十之八九有问题！
这几天忙着赵卓的案子，沈之锋没腾出空儿来，要不然也早就对高云生动手了。
现在看起来，当真是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沈之锋闷坐了一会，起身出了办公室，他准备去见吴景荣，转述一下郑光耀临死前说的那句话。
吴景荣正在和太太通电话，见沈之锋进来，示意他等一会，继续对话筒说道：“女人生孩子，我就不去了，让新蕊陪你去一趟，她和姜太太处的还不错……哦，对了，记得给孩子带一些礼物。我这边还有事，不说了！”
挂断了电话，吴景荣看了看沈之锋，说道：“之锋，你来的正好，我有几句话，想和你单独聊聊。”
沈之锋坐直了身子，做洗耳恭听状。
“那天晚上，你太鲁莽了！怎么能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姜太太母女带来？”
“副站长，我……”
“先听我把话说完……据我所知，姜太太的预产期是十天后，在保密局受了惊吓，当晚就生了，幸亏没出什么大事，要是因为这件事，姜太太有个三长两短，你我现在怎么面对姜队长？”
吴景荣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继续说道：“当然，人嘛，没有永远不犯错的时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之锋，作为一名搞情报工作的特工人员，在没有证据之前，无论说话办事，最好还是要谨慎一些！”
吴景荣语重心长的一番话，让沈之锋心凉半截，这种时候若是提出自己的猜测，显得是多么的不合时宜！
见沈之锋默然不语，吴景荣缓和了语气，说道：“你做事向来稳健，这是一个非常好的习惯，我相信，假以时日，以你的工作能力，一定能破获大案子！”
“多谢副站长信任！”沈之锋说道。
“找我什么事？”
“额……我是来跟您汇报一下，顺发贸易行的高云生，昨天晚上离开了堰津。”
“他去哪了？”
“以出差的名义，去了上海。”
“高云生……他会是共党吗？”
沈之锋犹豫了一下，谨慎的说道：“暂时还没有查到证据，不过，他突然离开，本身就透着可疑！”
吴景荣沉吟片刻，说道：“顺发贸易行停业了吗？”
“还没有，贸易行的职员照常上班，我估计，高云生是不想惊动我们的人，故意做做样子！”
“既然贸易行还在营业中，那就是还没有最后定论，或许，再过一两个月，高云生又回来了也说不定！”
“希望如此……”
回到办公室，沈之锋的心情多少有些沮丧，就如同空有一身好武艺，却无处施展一样，总是感觉到缚手缚脚！
“处长，有您的信。”王新蕊推门走进来，把一封信放在桌上。
沈之锋拿起信封一看，是浙江仙居的邮戳，他赶忙把信拆开。
王新蕊整理桌上的文件，不经意间瞥了一眼，信纸上是字迹娟秀的蝇头小楷，一看就是女人的笔迹。
“今天几号？”沈之锋一边看信一边问道。
“28号。”
“那就是今天了……来的还挺快！”沈之锋喃喃着说道。
王新蕊微笑着说道：“处长，您太太来了？”
“未婚妻。”沈之锋纠正着说道。
“是今天到堰津吗？”
“嗯。”
“几点的车？”
“五点。”
“现在都四点多了，您还不去接站？”
“火车晚点是家常便饭，六点钟能到就不错了！另外，下个月去南京培训，具体时间未定，你要随时做好准备！”
“是。”
未婚妻来了，沈之锋除了心烦意乱，根本看不出半点高兴的样子，此刻在他脑海里，反而是沈雪的模样若隐若现。
…………
傍晚。
堰津火车站。
沈之锋坐在轿车里，努力回忆着文绣的样子，除了一根及腰的粗辫子，什么也想不起来。
“呜——”
“呜——”
“呜——”
由远而近的汽笛声，一列火车缓缓进站。
沈之锋抬腕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六点半钟，火车足足晚点了一个半小时。
他开门下了车，把一张白纸贴在车窗上，上面写着一行大字：接仙居徐文绣小姐！
几分钟后，旅客三三两两的走出来，一名年轻女子拎着藤木箱子，随着人流出了站台。
看她的年龄不过二十二三岁，身穿米黄色薄呢外套，长的倒是眉清目秀，一副文文静静的样子。
她四处张望着，目光停在车窗上的那张白纸上，然后又慢慢看向沈之锋，两人目光对视了一会，女子迈步走了过来。
来到轿车近前，她看了看白纸上的字，又看了看沈之锋，一开口就是仙居口音，说道：“沈大哥，你好。”
沈之锋迟疑着说道：“你是……文绣吧？”
“是我。”文绣低头轻笑了一下。
沈之锋感叹着说道：“十多年过去了，你还能认出我，太不容易了。”
“你那时候和现在，变化也不算大，况且，有这个呢。”徐文绣指了一下白纸上的字。
两人年龄相差八岁，沈之锋离开仙居时，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而徐文绣则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
俗话说女大十八变，如果不是这样子见面，即使徐文绣站在面前，沈之锋也不可能认出来。
这时候，一个四十岁左右，粗眉大眼的女子走了过来，放下手里的藤木箱子，埋怨着说道：“文绣，你也不说等等我，人生地不熟的，要是走散了可怎么办！”
“怎么会呢，我一直看着你呢。”徐文绣微笑着说道。
“那也不行啊，这么多人呢，一眼照顾不到，上哪找你去……”女人嘟囔着说道。
第856章 一朝天子一朝臣
沈之锋说道：“文绣，这位是？”
徐文绣赶忙说道：“哦，光顾着说话了，忘了给你们介绍，这是我家的老邻居梅姨。梅姨，他是我的未婚夫，沈之锋。”
梅姨恭声说道：“沈先生，给您添麻烦了！”
她忽然来了这么一句，沈之锋多少有些诧异。
徐文绣说道：“这一路上，幸亏有梅姨照顾我，要不然，家里也不放心让我一个人来堰津……”
上了车，梅姨不住口的夸赞道：“瞧这大汽车，啧啧，沈先生真有本事！”
沈之锋笑了笑，说道：“车是正府的，不是我个人的。”
“那也是有本事……文绣，快看快看，那是啥灯？咋还一闪一闪……”梅姨像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过了一会，徐文绣说道：“沈大哥，有件事要和你说一下。”
“说吧，什么事。”沈之锋刻意放缓车速，让她们欣赏一下堰津的夜景。
徐文绣说道：“梅姨这次来，想求你帮忙找份工作……另外，她没地方住，只能暂时住在家里，你看行吗？”
还没等沈之锋说话，梅姨急惶惶的说道：“沈先生，我不白住，洗衣做饭收拾屋子，我全包了！”
沈之锋想了想，说道：“家里房间足够用，想住多久都行。至于说找工作……梅姨，你都会做什么？”
梅姨说道：“我别的不会，洗洗涮涮的粗活倒是没问题……”
“你们保密局不缺清洁工吗？梅姨干活很勤快的。”徐文绣提醒着说道。
沈之锋心里一动，自己给家里寄去了几封信，只说在正府部门工作，其他的什么也没提，徐文绣怎么知道自己在保密局？
他并没有出言点破，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徐文绣，说道：“保密局是情报机构，即使是清洁工，身份也要反复审核。况且，现在也不缺人，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哦，这样呀……”徐文绣显得有些失望。
半小时之后，轿车驶入新民里，缓缓停在沈之锋家门口。
进了屋子，梅姨四处打量着，惊叹着说道：“这么大的房子……文绣，要不，我给你家当佣人吧，免得还要麻烦沈先生。”
沈之锋说道：“你们随便坐，我去把院门插上。”
等沈之锋走了出去，梅姨脸上讨好的笑容立刻不见了，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说道：“文绣，你刚才说漏嘴了！”
“说漏嘴了？”徐文绣吃了一惊。
“你怎么知道，沈之锋在保密局工作？”
“啊……”
“这件事必须找机会弥补！”
“怎么弥补？”
“你就跟他说，自己心里很挂念，经过多方打听，才知道他在保密局工作。”
“这么说……他能信吗？”
“信不信也只能这样了，没有更好的办法，好在你们是未婚夫妻……”
听见外面门响，梅姨闭上了嘴。
…………
周一。
保密局堰津站。
会议室。
会议接近尾声，周俊臣说道：“副站长，陆军医院来电话了，说是张科长明天出院，您看……”
吴景荣想了想，说道：“你代表站里去接一下，问她还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不能让外人觉得咱们保密局人走茶凉，一点人情味儿都没有。”
“她明天直接去南京，不回站里了。”
“哦……不回来也好，免得大家都尴尬。”
“张科长提出了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希望我们能派人护送。”
“护送？郑光耀已经死了，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张科长担心朱太太会派人害她……”
吴景荣摇了摇头，叹息着说道：“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这样吧，姜队长，你明天派两个人去医院，护送张科长去南京！”
“好的。”姜新禹说道。
吴景荣看了一眼沈之锋，微笑着说道：“听说，你未婚妻来了？”
沈之锋说道：“是，昨天刚到。”
人事科高科长抱拳拱手，说道：“恭喜沈处长即将功德圆满！”
吴景荣大笑着说道：“婚姻是人生大事，功德圆满这个词用的贴切！”
沈之锋勉强笑了笑，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说道：“副站长，最近军人扰民事件增多，尤其是美国兵酒后闹事……”
吴景荣摆了摆手，说道：“这个不用我们操心，军法处联合美军宪兵，最近要开展一次突击大检查，准备抓几个典型，那些美国兵要倒霉了！还是说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办喜事？”
绕不开的话题，沈之锋也只能据实回答，说道：“文绣父亲前年病故，她要守孝三年，所以，婚期还要拖一拖。”
“既然是这样，那她来做什么？”
“主要是我和她十多年没见面了，家里希望我们能增进彼此的了解。”
“唔，还是老人家想的周到，未婚夫妻之间，增进了解很有必要！”
“您说的没错……”
吴景荣看了一眼手表，说道：“周主任，警备司令部和美国人有个会，保密局需要派人列席，你代表站里去一下吧！”
周俊臣说道：“什么时间？”
“下午一点钟，不要迟到，美国人很守时，你哪怕迟到一分钟，他们也要抱怨，甚至怀疑你的人品有问题！”
“您放心，我一定准时。”
一朝天子一朝臣，乔慕才主管站务的时候，如果是重要会议，肯定是派冯青山或者姜新禹参加。
现在不同了，周俊臣成了最受重用的人，除非他实在抽不出时间，才会让沈之锋参加，姜新禹则完全被排除在外。
吴景荣私下里和姜新禹解释过，说这是总部的意思，行动队主要负责行动任务，没必要分散精力参加各种会议。
下午四点钟。
姜新禹刚泡好了一杯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笃笃！”
房门一响，周俊臣推门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份文件袋，说道：“我刚好路过，进来找你聊聊……不打扰吧？”
“不打扰，周主任快请坐！”姜新禹拎起暖水瓶，又沏了一杯茶，说道：“上好的信阳毛尖，你是品茶的行家，尝尝怎么样。”
周俊臣随手把文件袋放在一边，掀开茶杯盖闻了闻，说道：“好茶！”
文件袋上写着一行大字：租借法案堰津会谈纪要！
第857章 孙刘联盟
所谓的租借法案，就是在不直接参战的前提下，美国向盟国提供大量的军用和民用物资，以帮助这些国家抵抗侵略。
要不是日军偷袭珍珠港，美国正府可能会一直奉行所谓的“孤立援助计划”，继续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大发横财！
租借法案惠及所有遭到侵略的盟国，作为“姑表亲”的英国自然是拿了大头，他们得到了高达314亿美元的援助物资。
苏联紧随其后，获得了价值109亿美元的物资，而牵制了日军主力八年之久的中国，只获得了大约8亿美元物资。
这些物资包罗万象，从鞋垫袜子到飞机大炮应有尽有。
当然，这其中有一部分免费，另一部分则需要偿还。
让姜新禹奇怪的是，随着战争的结束，按说租借法案也应该自动终止，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一份文件？
周俊臣说道：“姜队长，你的事，我都知道了，姓沈的简直是目中无人，以前派人跟踪我，想把我整下去，现在又给你扣屎盆子，他是不是觉得，堰津站是他们家开的？”
姜新禹叹了口气，说道：“是啊，要不是运气好，这次差一点被革职查办！”
“我跟你讲，这就是太给他脸了！咱们是站里的元老，要是让一个新来的给欺负住了，下面的人会怎么想？”
“周主任，喝茶，消消气。”
周俊臣端起茶杯，想了想又放下，冷笑着说道：“表面装的道貌岸然，其实，一肚子男盗女娼，背地里比谁玩的都花花！”
姜新禹惊讶的说道：“你是说沈处长？”
“除了他，我也说不着别人。那边让未婚妻来堰津，这边祸害人家女学生，什么东西……”
“是吗？还有这种事？”
周俊臣笃定的点了点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姜新禹笑道：“你别是听来的小道消息吧？”
周俊臣有些发急，说道：“绝对不是小道消息！那个女学生是堰津女中的，名字叫沈雪，家住同泽里7号！”
姜新禹惊讶的说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周俊臣冷哼了一声，说道：“就许他监视我，我就不能监视他？”
姜新禹心里一动，不用问了，周俊臣之所以这么做，肯定是想抓一些把柄，对沈之锋伺机进行报复！
“那你可要小心一点，别让沈处长知道了。”
“内部监视很正常，就算是知道了，他能奈我何！”
两人又说了一会闲话，姜新禹瞥了一眼文件袋，说道：“就说这租借法案，得感谢罗私服力排众议，他要是不签署命令，战争现在也结束不了。”
周俊臣也颇为感慨，说道：“是啊，可以断定的是，没有租借法案，苏联早就灭亡了！”
“苏联人尝到了甜头，不过，他们也背负了二十多亿的债务，将来也够受的……”
“二十几亿恐怕要打水漂了！”周俊臣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为什么？”
“刚刚会议结束后，洛基将军跟陈长官抱怨说，苏联人已经开始不认账了，不承认有那么多的债务！”
“啊？”
“民族本性，一贯的翻脸不认人，耍无赖！美国人也没办法，只能通过谈判来解决，总不能因为一笔糊涂账开战吧？”
姜新禹点了点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故作恍然的说道：“不对吧，我记得，租借法案早就终止了，还有什么可谈的？”
周俊臣说道：“谈判重启了，这次针对的是共党！”
“哦……”
“谢谢你的好茶，我回去了！”
周俊臣拿起文件袋，站起身作势要走，想了想又停下脚步，说道：“还真是应了那句话，日久见人心，现在这么一看，站里这些人，我就和你能聊到一块去！”
“我也有这种感觉。”姜新禹面带诚恳的说道。
周俊臣低声说道：“你那位浙江老乡，骨子里和苏联人一样，翻脸不认人，以后千万要提防他！”
“谢谢忠告！”
“三国时期，曹操为什么不能一统天下？”
“为什么？”
“孙刘联盟啊！”
“哦……明白。”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送走了周俊臣，姜新禹沉思片刻，拿起电话拨通了档案股的号码，说道：“喂，我是姜新禹，让汪学霖来我办公室一趟！”
如果会议纪要只是一般性文件，周俊臣很可能直接送去档案股，档案柜钥匙由汪学霖随身携带，他要是不在，文件就不可能入柜存档！
几分钟后，门外响起敲门声，“笃笃！”
“进来。”
房门一响，汪学霖推门走了进来，说道：“姜队长，您找我？”
姜新禹犹豫了一会，说道：“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有童潼的消息吗？”
汪学霖说道：“前段时间，童潼给我娘寄了一封信，别的就没什么了……”
房门一开，周俊臣推门而入，把文件袋往汪学霖手上一拍，说道：“甲类文件，立刻存档！”
然后对姜新禹说道：“姜队长，抱歉了，主要是我一会还有事，要不然，就不打扰你们了。”
姜新禹说道：“没事，我就是问他一句话……行了，汪学霖，你赶紧回去吧，工作要紧！”
从行动队长室出来，周俊臣思索了一会，对汪学霖说道：“姜队长找你什么事，电话里还不能说？哦，我就是随口一问，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汪学霖赶忙说道：“没什么事，姜队长就是打听一下童小姐的消息……我估计，可能是担心电话有监听吧？”
“哦，怪不得……”周俊臣快走下楼，他急着去见那位翠红姑娘。
汪学霖轻轻摇了摇头，他早就看明白了，堰津站这些头头脑脑，表面上一团和气，暗地里谁也不信任谁！
姜新禹收拾好东西，锁上房门迈步下楼。
对周俊臣和自己的谈话，他也同样心知肚明。
别看刚刚还同谋一般的说什么孙刘联盟，那只不过是纸搭的房子，稍微淋点雨，就会轰然倒塌！
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种不靠谱的联盟还多少有点用。
利用周俊臣和沈之锋的矛盾，或许能做一些文章……
第858章 阴魂不散
十八街。
老广茶铺。
“老刘，你是想钱想疯了吧！一本破书，卖这么高的价钱？”
“我跟你说，就上个月，同样是《扬州十日记》，品相还不如这本，在香港拍卖行拍出了这个数！”
“吹吧！有骆驼你不吹牛！”
“要是不相信，你去问问胜子，他知道行情。”
“得了吧，十八街谁不知道，胜子说一句话，能拧出半斤水，你要是信他，离倒霉可就不远了！”
刘德礼和一名同行喝着茶闲聊，见姜新禹走进来，他立刻起身迎上前。
两人落座之后，伙计送来茶水和瓜子，刘德礼把那本《扬州十日记》放在桌上，说道：“姜先生，您这本书，有价无市，不太好卖！”
姜新禹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观察着四周，说道：“不着急，慢慢来。”
“今天不是接头的日子，你怎么来了？”刘德礼喝了一口茶水，低声说道。
“突发情况。美军洛基少将和陈介山开会，保密局也派员列席，我怀疑可能和整个东北作战计划有关。”
“有什么根据吗？”
“他们重启了租借法案谈判！”
“哦……”
刘德礼也知道，重启租借法案谈判，就意味着大规模的军援，东北的形势日趋紧张，无疑是最有可能的假想目标。
他略一思索，问道：“没有具体情况吗？”
姜新禹说道：“有一份会议纪要，目前存放在档案股。”
刘德礼眼睛一亮，说道：“就是说，汪学霖可以看到？”
“当然，他是档案股股长。”
“说起来还真是巧，汪学霖今天约了我见面。”
“在哪？”
“半小时之后，在另一个地方。”
刘德礼没说接头地点，他不能随意透露具体情况，哪怕是面对自己的同志。
同样，对汪学霖也要保守秘密，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绝不能泄露姜新禹的真实身份。
姜新禹拿起《扬州十日记》，装进公事包里，每次接头都有一个理由，这次就是来取回这本书。
“大沽支队的情况怎么样了？”
“队员们基本痊愈了，一两个特别严重的送到老乡家养病……盘尼西林真是好药，唉，我们要是能生产这种药就好了！”
“谈何容易，不光需要技术，还有设备、人员，原料，缺一不可。”
“别回头，汪学霖来了！”刘德礼看着窗外说道。
姜新禹坐着没动，说道：“他怎么来了？”
“不知道……你先坐一会，我去把他引开！”
眼见汪学霖朝茶铺走来，刘德礼站起身，快步走了出去，对刚刚走到门口的汪学霖使了一个眼色。
两人一前一后，三转两转来到一条巷子里，刘德礼停住脚步，回身等着汪学霖。
过了一会，汪学霖跟了上来，他对周围环境很熟悉，这条巷子四通八达，有好几个出口。
刘德礼说道：“你怎么找茶铺来了？”
“口渴了，本打算进去喝碗茶，没想到遇见你……我好像来早了。”汪学霖抬腕看了一眼手表，二十分钟后才是接头时间。
“策反王新蕊的事，有进展吗？”
“暂时没有，我觉得时机还不成熟。”
“唔，这件事千万要谨慎！”
“我会的。”
“哦，对了，有件事我正要和你说，组织上急需一类情报，你平时多留意，看看有没有机会搞到。”
“哪类情报？”
“租借法案方面的。”
“太巧了！”
“能搞到吗？”
“昨天下午，周俊臣送来一份和租借法案有关的会议纪要。”
“什么内容？”
“我没看。哦，密封文件，属于甲类。”
“密封文件好处理，用酒精灯烘开封口，然后再复原。”
汪学霖笑道：“这个不用你教，我又不是没学过。”
情报机构的文件袋分两种，一种是普通的绳扣封口，可以随时打开查阅，另一种就是用胶水密封，属于一次性文件。
汪学霖想了想，说道：“老刘，我估计，这份文件的价值有限。”
“为什么这么说？”
“凡是需要保密局存档的文件，重要的都在机要室，一般性文件才会存放档案股。”
“你刚才不是说，属于甲类文件吗？”
“其实，甲类乙类的区别并不大，甲类只是说明不需要重复查阅，过了时效性，很快就会被处理掉……”
房门吱呀一声响，前面不远处的一户人家，一个妇女拎着水桶走出来，汪学霖立刻闭了嘴。
等这名妇女走过去，刘德礼说道：“今天就这样，拿到文件后，尽快联系我！”
“好！”
两人一东一西，朝着相反方向各自离去。
…………
回去的途中，看到街上三三两两的学生，姜新禹想了一下，调转车头驶向同泽里。
循着门牌号的顺序，轿车缓缓停在街边，斜对面就是沈雪的家，同泽里7号。
姜新禹点燃一支香烟，坐在车里耐心的等待，他没有更多的想法，就是想印证一下周俊臣有没有说谎。
如果周俊臣是胡编乱造，起码能说明一点，他言之凿凿所谓的监视沈之锋，这种说法同样也不可信！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两个女学生出现在街口，其中一个女学生说道：“沈雪，我回家了，明天记得叫我！”
“好的，再见！”
“再见！”
让姜新禹奇怪的是，沈雪并没有直接回家，她从家门口经过，快步拐进一条胡同。
过了一会，美国兵皮尔逊鬼鬼祟祟的冒出来，他显然是跟丢了目标，挠着头皮四处张望。
“她去了哪里？”皮尔逊自言自语的说道。
四处找了一会，皮尔逊转身离去。
胡同里的沈雪侧耳听了一会，蹑手蹑脚走了出来，一个邻居刚好路过，奇怪的问道：“沈雪，你在干嘛呢？”
“哦，我……我和同学捉迷藏呢。”沈雪勉强笑了笑。
邻居说道：“快回家吧，回去晚了，你爹又要去学校接你。”
“知道了。”沈雪答应着，快步往家走去。
她刚要伸手敲门，身后忽然传来阴森可怖的笑声，吓得沈雪惊叫了一声！
回身一看，阴魂不散的皮尔逊站在她身后。
第859章 恶作剧
“沈小姐，这就是你家啊？不请我进去坐一下吗？”
“你想干嘛！”
“嘿嘿，我想……我想和你交个朋友。”
“谁要和你交朋友，臭流氓！”
“你敢骂我？”皮尔逊的脸色沉下来，步步向沈雪逼近。
沈雪胆怯的退了几步，转念又一想，在自己家门口，还怕他做什么，于是大声说道：“你再不走，我要喊人了！”
皮尔逊冷笑着说道：“我是美国人，享有治外法权，你喊谁来我也不怕！”
远处手电光乱晃，一名警察迈步走了过来，看了看皮尔逊，对沈雪说道：“出什么事了？”
沈雪立刻说道：“警官，他跟踪我，还、还骚扰我。”
对这种事谁都觉得头疼，警察无权处罚美国兵，抓回去也没用，打不得骂不得，最后还得客客气气的释放。
警察会一点英语，用英语对皮尔逊说道：“你为什么跟踪她？”
皮尔逊身体摇晃着，凑到警察近前，戏谑着说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英语，请跟我讲中国话！”
一股刺鼻的酒味扑面而来，警察皱着眉退了一步，重复着说道：“你为什么跟踪她？”
皮尔逊耸了耸肩，无辜的摊开双手，说道：“我没有跟踪她，我们是好朋友。”
沈雪怒道：“你胡说，我不认识你！”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警察也不想惹麻烦，对皮尔逊说道：“人家姑娘不认识你，以后少往跟前凑合，赶紧走吧！”
皮尔逊走了几步，又转回身说道：“沈小姐，你的男朋友去哪里了？”
沈雪顿时涨红了脸，说道：“狗拿耗子，关你什么事！”
皮尔逊不以为杵，嬉皮笑脸的说道：“那个姓沈的肯定是不要你了，不如，我做你的男朋友吧？”
听到外面争吵声，沈雪父母打开房门走出来，见家门口围着一群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沈雪本想呵斥皮尔逊，见父母出来，赶忙迎了过去。
皮尔逊嘿嘿笑道：“沈小姐，你不反对，我就当你是默认了！”
警察催促着说道：“行了行了，赶紧走！”
“拜拜，我亲爱的沈小姐！”皮尔逊给沈雪来了一个飞吻，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
见皮尔逊走远，警察驱赶着围观的人群，说道：“散了散了，有什么好看的……”
沈母疑惑的说道：“雪儿，那个外国人是谁？”
“我不认识他。”沈雪说道。
沈父沉声说道：“雪儿，以后离这样的人远点，看着就不像是好人！”
“知道了。”沈雪低声说道。
沈母目光一瞥，看见街对面姜新禹的轿车，赶忙对沈雪说道：“人家专程送你回来，咱们也不能失了礼数，请沈先生到家里喝杯茶吧。”
“娘，您说什么呢？”沈雪一脸的莫名其妙。
“那不是沈先生的车吗？”沈母伸手指了一下。
此时天色将晚，看不清车牌号，姜新禹和沈之锋的车，都是同款的黑色福特轿车，外观上一模一样。
同泽里属于平民区，很少有小轿车来这边，沈雪也认为车里的人是沈之锋，她有心过去又拉不下脸，一言不发的转身进了屋子。
见沈家人朝这边看过来，姜新禹不敢再待下去，赶忙发动轿车，调转车头疾驰而去。
…………
第二天。
保密局堰津站。
档案股。
现在是中午11点40分，整个档案股只剩下一名值守电话的齐姓科员，其他人都去楼下餐厅吃午饭。
汪学霖算好时间，推门走了进来，说道：“小齐，你去吃饭吧，去晚了，什么都没有了！”
小齐看了一眼电话，说道：“那……”
“我吃过了，你去吧！”汪学霖坐在椅子上，随手拿起一份报纸浏览着。
小齐刚一出去，汪学霖立刻起身，来到门口侧耳听了一会，走廊内静谧无声。
快步走到档案柜前，掏出钥匙打开锁头，把那份会议纪要拿出来。
股长办公室和档案股在同一个大间，进出非常方便。
汪学霖拉开抽屉，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酒精灯、刀片、胶水，以及微型照相机。
科员们吃饭最少需要十几分钟，这个时间足够用了，完全来得及把文件袋拆开，再重新恢复原样放回去。
点燃酒精灯，在文件袋封口烘烤了一会，用刀片小心翼翼的拆开。
会议纪要足足有十几页公函，汪学霖来不及细看，伸手打开台灯，抽出一页公函放在灯光下。
照相机对准了焦距，“咔嚓”！拍了一张。
档案股在走廊尽头，这边一向很安静，如果有人忽然回来，没等走到门口，汪学霖就能听见脚步声。
…………
此时，餐厅内熙熙攘攘。
王新蕊四处张望了一会，心里觉得纳闷，汪学霖去哪了？
小齐匆匆走进来，王新蕊赶忙迎上前，问道：“小齐，汪股长呢？”
小齐客气的说道：“汪股长在档案股呢。”
“他怎么不来吃饭？”
“哦，汪股长说他吃过了，刚回去。”
“档案股还有别人吗？”
“没有。”
“知道了，谢谢。”
王新蕊和汪学霖的关系，在堰津站是公开的秘密。
当然了，大家表面上都当做不知道，毕竟这里是严肃的情报机构。
在北平执行任务期间，汪学霖和王新蕊相处了近一年时间，几乎是形影不离。
所以，对汪学霖的生活习性，王新蕊十分了解。
富家子弟往往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用餐时细嚼慢咽，这是有教养的体现！
汪学霖也不例外，从小就养成了习惯，即使去英国读书期间，他出入的也是高级场所，言行举止都透着斯文。
平时吃饭的时候，即使是站里的工作餐，只要没有特殊情况，至少也要二十分钟。
今天这是怎么了？
饭菜不合胃口？
或者是病了？
出于对未婚夫的关心，王新蕊决定到档案股探望一下。
现在正是午饭时间，餐厅的人最多，走廊里反而比平时还要安静。
王新蕊走了几步，忽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
反正档案股也没别人，跟汪学霖开一个玩笑，想想也蛮有趣的……
第860章 告发他？
股长室内，汪学霖一边按动快门，一边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忽然传来咔哒一声轻响，好像是关门的声音。
他连一秒钟都没耽搁，伸手拉开抽屉，迅速把桌上东西都塞进去。
在房门打开的瞬间，来不及收起酒精灯，汪学霖只能把一份报纸扔过去，盖在酒精灯上面。
王新蕊迈步走了进来，来到汪学霖近前，微笑着说道：“学霖，你知道吗，我本来想吓吓你，刚刚改了主意，觉得那样太幼稚了。”
走到门口时，王新蕊忽然想起来了，汪学霖为什么不喜欢童潼，还不是因为她一惊一乍的没个正形，自己可不能向那种人学习！
“还是你比较了解我……”汪学霖坐直了身子，把桌上的眼镜戴上，说道：“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王新蕊拽过一把椅子坐下，含情脉脉的看着汪学霖。
“天天见面，有什么好看的。”
“那也看不够！”
“还好档案股没别人……”
王新蕊抿嘴一笑，说道：“有别人，我可不好意思这么说……对了，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
“吃过了？你几点去的餐厅？”
“11点半，早上吃的太饱，没什么胃口，喝了一碗汤就回来了。”
“哦，害的我虚惊一场，还以为你不舒服呢，吃的那么快……”
汪学霖这才明白，王新蕊来档案股的原因，她是关心自己，心里不免有些感动，说道：“新蕊，你身体好些了吗？”
王新蕊点了点头，说道：“嗯，好多了。”
汪学霖歉然说道：“让你受苦了……新蕊，对不起！”
王新蕊拉起汪学霖的手，柔声说道：“你和我之间，不用说对不起，再说了，我又没事……”
两人又聊了几句，王新蕊四处看了看，说道：“学霖，你现在是档案股股长，要处处注意自己的言行，免得别人说三道四！”
汪学霖笑道：“还没正式结婚，就要当我贤内助吗？”
“我就是要当贤内助，你瞧瞧桌子上乱的，东西要摆放工整才行……”王新蕊站起身，伸手拿起那份报纸。
汪学霖想阻止来不及了，况且他也没有理由阻止。
“你用这个干嘛？”王新蕊看见了报纸下面的酒精灯。
汪学霖说道：“哦，不小心把文件弄湿了，烤一烤。”
王新蕊在档案股的时候，也发生过这种情况，酒精灯不会烤黑纸张，汪学霖的解释也算合理。
“这种事让下面人去做，干嘛亲力亲为的……”王新蕊随手摆弄着酒精灯，发现灯芯还要余温，心里顿时起了疑心。
这就是说，汪学霖刚刚还在使用酒精灯，为什么自己一进来，桌子上什么都没有呢？
“学霖，文件呢？”
“……送回去了。”
王新蕊默然片刻，忽然伸手拉开抽屉，看着抽屉里的凌乱，明显是在手忙脚乱的情况下放进去的。
那份会议纪要文件也格外刺眼，甲类文件怎么可能不小心弄湿？存入档案柜后，根本就不应该再拿出来！
王新蕊的脸色阴晴不定，久久的看着汪学霖，两人就这样对视着，足足有一分多钟。
“所以，我没有猜错，你确实是共党，对吗？”王新蕊颓然坐在椅子上。
汪学霖回身把门关严，低声说道：“新蕊，你误会了……”
“误会？你还要骗我？”
“我真的不是共党……”
“那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需要用钱的地方很多，而我又不想都指望着家里，毕竟，你知道的，我的个性方面多少有点……傲气！”
“这两者之间有关系吗？”
“俄国城的维格多利酒吧，现在成了地下情报交易所，美国人、苏联人、英国人，各种势力都有，他们肯花大价钱买情报……”汪学霖只能硬着头皮往下编，现在还没到和王新蕊摊牌的时候。
“你是说，你窃取情报，是要拿去交易？”
“我是第一次这么做……”
“要是被人察觉了，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知道……新蕊，我保证以后不这么做了！”
“快收拾起来吧，要是让人发现了，你马上就会被带进审讯室！”
汪学霖松了一口气，试探着说道：“你不会说出去吧？”
“你是我的未婚夫，说出去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只能选择再相信你一次！”王新蕊幽怨的说道。
“新蕊，谢谢你！”
“快点吧，他们快回来了。”
汪学霖把文件袋拿出来，涂上胶水重新密封好，然后用酒精灯烤干，外表一点也看不出被拆开过。
王新蕊拿起微型照相机，把胶卷扯出来曝光，说道：“学霖，我这是为你好！”
“我明白！”汪学霖快步出了股长室，把文件放回档案柜里。
过了一会，走廊里传来脚步声，王新蕊说道：“他们都回来了，我也该走了。”
汪学霖拉住她的手，目光里满是感激之色，说道：“新蕊，谢谢你信任我！”
王新蕊嫣然一笑，摸了摸汪学霖的脸，说道：“别说傻话了，我们是夫妻，我不信任你，还能信任谁？”
汪学霖想要抱一下，被王新蕊轻轻挣脱开，娇嗔着说道：“别闹了，让人看见多不好……”
从档案股出来，王新蕊脸色的笑意慢慢隐去。
虽然没有受过正规的特工培训，但是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沈之锋身边，耳濡目染之下，对事情的分析能力也得到了提高！
刚刚汪学霖的解释，王新蕊连一个字都不信！
堂堂汪家大公子，会为了钱铤而走险，做这种随时掉脑袋的事？
王新蕊几乎可以断定，这种逻辑上说不通的事情，没有半点可信度，汪学霖肯定是共党派来的潜伏人员！
自己该怎么办？
告发他？
还是……保守这个秘密！
此时的汪学霖，心里同样忐忑不安，想要三言两语把王新蕊糊弄过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对偷拍文件的一番解释，汪学霖也知道太过勉强，当时那种情况下，他别无选择，只能寄希望两人的感情发挥作用！
第861章 委屈
入夜。
十八街。
刘德礼正准备休息，屋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笃笃！”
“谁呀？”
“我。”
刘德礼打开房门，汪学霖闪身走了进来。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过来？”
“紧急情况！”
“出什么事了？”
汪学霖把中午在档案股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
刘德礼皱了皱眉，说道：“为什么这么急，干嘛不多等一两天？”
“上午保密局开会，说是总部的意思，凡是甲类文件，改由机要室保管……文件下午就要送走，我再不动手，恐怕就来不及了！”
“你基本暴露了，王新蕊不会相信你的解释！”
“即使不相信，我觉得……她也不见得会告发我。”
“为什么？”
“老刘，你也知道，我和她之间的感情……”
刘德礼目光一闪，说道：“我提醒你一句，不要过于相信所谓的感情，她对你的感情，是建立在你是保密局的特务，是汪家的大公子，而不是一个和国府作对的共党！”
“……那你说该怎么办？”
“王新蕊当时没告发你，说明她心里也在犹豫，毕竟你们是未婚夫妻，要说一点感情没有，也不太现实……”
刘德礼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两遍，心里很快有了决定，说道：“这样吧，趁着王新蕊还没反过味儿来，你明天一早离开堰津！”
“离开堰津？”
“对！事不宜迟，按说你今晚就应该走，不过，现在城门关了，水路也不安全，你回去收拾收拾，一早就走！”
“好不容易在保密局站稳了脚跟，就这么轻易放弃，我实在是不甘心！”
“相信我，作为一名多年的老地下，这点判断能力还是有的，等王新蕊想明白了，什么都晚了！”
“可是，如果她没想告发，我就这么走了，是不是……太沉不住气了？”
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刘德礼思索了一会，说道：“你家在北平有生意吧？”
“有。地安门附近有一家印染厂。”
“你明天一早给吴景荣打电话，就说帮家里去北平处理生意上的事，请几天假。记住，电话一定要在快出城的时候打！”
“你的意思是……”
“先离开堰津一段时间，如果最终确认王新蕊没告发你，那时候再回来也不迟！”
“哦，这样最好。只是，请假的理由……我担心吴景荣不会同意。”
“以你们两家的关系，他不仅能同意，还能帮你隐瞒实情，对外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当然，所有这一切，都建立在王新蕊没告发你的前提下！”
“好吧……”汪学霖即使不太情愿，也得无条件服从上级命令，况且刘德礼担心的不无道理。
刘德礼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嘱咐着说道：“另外，在危险没有解除之前，千万不要试着联络我，也不要告诉任何人你的藏身处，包括王新蕊！”
“知道了。”
“那份会议纪要送走了吗？”
“送走了。下班前，周俊臣派人取走了所有的甲类文件。”
“哦……会议纪要的内容，你就一点印象也没有吗？”
“主要是太多了，一共二十多页，我来不及看，当时只顾着拍照……可惜，胶卷让王新蕊曝光了。”
“功亏一篑，确实很可惜！”刘德礼扼腕叹息着。
汪学霖回忆了一下，说道：“不过，里面有一张图，我倒是能辨认出来……”
“什么图？”
“应该是施工图。”
“施工图？”
“对！地点在西郊英雄冢和盐厂之间。”
作为土生土长的堰津人，本身又受过高等教育，即便只匆匆看了两眼，汪学霖也能判断出施工图的大致方位。
…………
第二天一早。
运河北街29号，吴景荣家里。
来到王新蕊房门前，吴太太伸手敲了敲门，说道：“新蕊，出来吃饭了。”
“姑妈，我不想吃。”王新蕊闷声说道。
吴太太想了一下，推门走了进去，见王新蕊坐在梳妆镜前，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呆呆发愣。
“新蕊，怎么了？”
“我没事，就是没胃口……”
“你想吃什么，让佣人给你做。”
“姑妈，不用麻烦了，我其实是……心情不太好。”
想到家人远在千里之外，身边连一个可倾诉心事的人都没有，王新蕊一时悲从心起，眼泪噼里啪啦的落下来。
这一下，吴太太可慌了手脚，赶忙问道：“怎么了这是，哭啥？……是不是想家了？”
一提到家，王新蕊情绪更加激动，扭身伏在姑妈肩上，眼泪像是决了堤的河水，哭的泣不成声。
这时候客厅传来电话铃声，然后是吴景荣接电话的声音。
吴太太温言说道：“好了，都这么大的姑娘了，将来嫁到了堰津，难不成还要动不动的哭一场？”
王新蕊一个劲的摇头，她心里觉得很委屈，本以为能托付终身的汪学霖，竟然是一名共党分子！
隐瞒和欺骗固然令人生气，不过，那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自己的未来可怎么办？
问题是，两人还有未来吗？
难道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心安理得的嫁给他？
王新蕊是一个城府很深的姑娘，很少有像今天这样失控的时候，吴太太觉得奇怪，试探着问道：“新蕊，你是不是和学霖吵架了？”
闻听此言，王新蕊坐直了身子，掏出手绢擦了擦眼泪，说道：“姑妈，我没事了。”
“让我猜着了，一定是和学霖吵架了，对不对？”
见王新蕊默不作声，吴太太更加笃定自己猜的没错。
她随手拉过一把椅子，挨着王新蕊坐下，语重心长的说道：“年轻的时候啊，我和你姑父也经常吵架拌嘴，没啥大不了的，再说了，新蕊，不是姑妈向着外人说话，以学霖的长相、家庭、工作，咱们可不吃亏，有时候让着他一点，男人嘛，还不都是好个面子。”
王新蕊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唉，就怕一切都是过眼云烟……”
昨晚她几乎一夜没睡，辗转反侧想着这件事，面对如此重大的选择，自己到底该何去何从……
第862章 灭口
客厅里，吴景荣挂断电话，对刚刚进来的吴太太说道：“新蕊呢，怎么不出来吃饭？”
“没事，她跟学霖闹点小别扭，一会就好了……谁来的电话？”吴太太随口问道。
“汪学霖。”
“是找新蕊赔不是的吧？”
“赔什么不是，他说去一趟北平，跟我请几天假……唉，一扯上亲属关系，我本心不想给假，这话也说不出口。”
“这就对了嘛，学霖又不是外人，你对他关照一点，将来他肯定尽心尽力替你办事！”
“凡事有利就有弊，没你说的那么简单……”
吴景荣喝了一口稀粥，心想着一会到了站里，对外就声称汪学霖是密派任务，可不能说什么处理家里生意上的事，那也显得太过假公济私。
房门一响，王新蕊迈步走了进来，恭声说道：“姑父早。”
吴景荣点了点头，看了王新蕊一眼，说道：“快吃饭吧，一日三餐，早餐最重要。”
吴太太亲手盛了稀粥，把菜往王新蕊跟前推了推，说道：“多吃点，看你这段时间瘦的，要是你父母来了，还以为姑妈不给你饭吃呢。”
“姑妈对我最好了。”王新蕊微笑着说道。
“对了，新蕊，汪家在北平还有生意呀？”
“嗯，好像有一家印染厂。”
“啧啧，不愧是做大生意的人，我听说，汪敬旻这些年攒的家本，怕是几辈子也吃不完呢！新蕊，你算是找了一个好人家，姑妈都替你高兴！”
吴景荣轻咳了一声，对吴太太说道：“别的没学会，东家长西家短，倒是学的挺快，别人有多少钱，关你什么事！”
吴太太白了丈夫一眼，不满的说道：“汪家是别人吗？不相干的人，我才懒得打听！”
吴景荣放下筷子，起身作势要走，想了想回身说道：“新蕊，等汪学霖回来了，你找机会和他说一下，尽量不要为了私事请假，对他的影响不好！”
王新蕊心里跳了一下，连忙问道：“学霖请假了？”
“你不知道吗？”
“他……没跟我说。”
“出门这么久，他都不告诉你一声？”
吴太太插话道：“刚吵了架，哪能这么快就和好……也怪你，刚才就应该让新蕊接一下电话！”
后一句话，她是对吴景荣说的。
王新蕊继续问道：“姑父，学霖请了几天假？”
听吴太太这么一解释，吴景荣也没当回事，情侣间吵架互不理睬，这种事很正常，听王新蕊问自己，说道：“七天。”
“七天……”王新蕊喃喃着说道。
吴太太安慰着说道：“七天很快的，新蕊，听姑妈一句劝，等学霖回来后，你可不能再耍小姐脾气了……”
吴景荣回了书房，等着司机来接自己上班。
过了一会，外面响起敲门声，王新蕊推门走了进来，神情看起来异常纠结。
吴景荣放下手里的报纸，说道：“有事吗？”
王新蕊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的说道：“有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和您说……”
吴景荣微笑着说道：“是关于汪学霖吗？”
王新蕊愕然说道：“您怎么知道？”
“答案都写在你的脸上，我想不知道也不可能。”
“汪学霖他……”
“他怎么了？”
“他……”
王新蕊知道，只要自己说出了真相，就意味着将和汪学霖一刀两断，这不是一个能够轻松做出的决定！
看着王新蕊绞扭着双手，显见内心是左右为难。
吴景荣想了想，和颜悦色的说道：“新蕊，在我眼里，你是一个懂事的孩子，无论是做人还是做事，从没让我失望过，如果遇到了难处，不妨说出来，姑父说不定还能帮你出出主意。”
“汪学霖是……是共党！”王新蕊如释重负一般的说出了这句话。
吴景荣霍然起身，脸色立刻严峻起来，说道：“你是说，汪学霖是共党？”
“对！”
“新蕊，不要因为一时生气，就拿这种事开玩笑！”
“姑父，我怎么可能拿这种事开玩笑呢，更何况，他是我的未婚夫……”
“有证据吗？”
王新蕊就把在档案股发生的事，包括之前在汪学霖卧室发现过禁书，一五一十如实讲述了一遍。
吴景荣面色凝重起来，在自己的属下，档案股股长竟然是共党卧底，这件事非同小可！
他也认同王新蕊的分析，汪家家财万贯，汪学霖绝不可能为了一点钱，敢在保密局窃取情报。
“昨天为什么不报告？”
“我不忍心……”
“新蕊，你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吗？弄不好都会牵连到你！”
吴景荣心中一凛，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这件事会不会引火烧身，牵连到自己头上？
未来侄女婿是共党卧底，当初自己力排众议，破格提拔汪学霖当上了档案股股长，只这两件事，难说不会成为政敌手中的武器！
那个最直接的政敌，当然非乔慕才莫属！
吴景荣心里很清楚，乔慕才虽然暂时受挫，但是他一刻也没忘了夺回堰津站大权，要是被他知道了……
不行，这件事绝不能泄露出去！
“嘀嘀——”
院外响起汽车喇叭声。
门外随即传来脚步声，吴太太探身推开房门，说道：“景荣，司机来了……你们爷俩聊啥呢？”
吴景荣板着脸说道：“让司机等着，你先出去，我和新蕊有正事谈！”
见丈夫脸色严峻，吴太太不敢打扰，轻轻关上房门退了出去。
吴景荣沉吟片刻，说道：“新蕊，你觉得，汪学霖没有直接逃走，而是以请假的方式暂时离开堰津，他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
“留退路！”
“留退路？”
“如果我不告发，他可能还会回来。”
“是啊，我也很好奇，你们是未婚夫妻，你就没想过替他隐瞒吗？”
王新蕊神色黯然，沉默了好一会，缓缓说道：“我不能把自己的未来，交到一个满脑子赤色思想的人手里，对未婚妻隐瞒身份，其心可诛，其行可耻！侧面也说明了一件事，在他心里，我只是一个还有利用价值的工具罢了，所以，他不值得我冒这样大的风险！”
吴景荣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你能这样想，我很欣慰。接下来该怎么做，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王新蕊这次没犹豫，既然已经大义灭亲了，没必要再三心二意，说道：“您放心，等他回来之后，我亲口指证他！”
吴景荣轻轻摇了摇头，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的踱步，说道：“不！你不仅不能指证他，还要守口如瓶，这件事不能泄露出半个字！”
“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侄女婿，你的未婚夫，竟然是潜伏在保密局的共党卧底！这可是一件大案子，如果被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那该怎么办？”王新蕊是聪明人，一点就透，立刻明白了吴景荣的担心。
“找到他，然后……”吴景荣目视王新蕊，做了一个斩首的手势！
“您是说……灭口？”
“这么做，既能除掉堰津站的隐患，又能保证我们的利益，当然了，对汪家也有好处，他们不会因此受到任何牵连！”
王新蕊的心怦怦直跳，她心里很不是滋味，毕竟那个将要被灭口的男人，跟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第863章 坐山观虎斗
保密局堰津站。
会议室。
会议室内的气氛有些沉闷，吴景荣感慨着说道：“真不知道那些战功赫赫的王牌师，到底是徒有虚名，还是军无斗志！！”
周俊臣略一思索，说道：“副站长，您指的峄枣战役吧？”
吴景荣点了点头，叹息着说道：“整编26师、52师、59师、77师，这都是国军精锐中的精锐，想不到连二十天都没坚持住，就被共军包了饺子！”
周俊臣附和着说道：“是啊，26师师长麻力武，51师师长邹毓营，抗战时期都是独当一面的名将，竟然相继被俘，确实让人无法理解……”
沈之锋冷笑道：“哪里无法理解？所谓的精锐只不过是一块金字招牌而已，部队里至少有三分之二以上，是没上过战场的新兵蛋子，不败是偶然，失败是必然！”
姜新禹淡淡的说道：“沈处长，国军只是暂时受挫，长他人威风，灭自己锐气的话，最好还是少说两句！”
这种时候，必须发挥孙刘联盟的作用，周俊臣及时见缝插针，说道：“没错，说什么偶然必然，这要是传扬出去……”
沈之锋心里一惊，辩解着说道：“我的意思是说，国军应该总结失利教训，而不是一味的互相推卸责任！”
吴景荣轻咳了一声，说道：“沈处长，你刚才说的话，确实太过冒失了！”
沈之锋微微欠身，恭声说道：“是。卑职失言了。”
吴景荣说道：“我总结一句，为将者，若不能抱着马革裹尸的信念，那么，士兵们就会缺少必胜的勇气和决心！”
周俊臣说道：“您说的没错，就比如麻、邹二人，堂堂国军中将师长，竟然能在兵败后举手投降，看起来，他们心里就没有马革裹尸的信念！”
“如果都能像钟麟将军那样舍身取义，党国何至于是今天这种局面！算了，不说这个了……赵卓的案子有进展了吗？”吴景荣转脸看向沈之锋。
“额，暂时没有，还在加紧调查中……这件案子错综复杂，姜队长有什么好的建议？”沈之锋不动声色，把皮球踢给了姜新禹。
姜新禹说道：“我觉得，沈处长的思路还是对的，比如说，杀死赵卓的凶手，一定是他熟悉的人，或者说是信得过的人！”
吴景荣微微点了点头，沉思了片刻，说道：“那个山口小百合有异常吗？”
沈之锋说道：“昨天上午，山口小百合去了墓地，下午在中原百货逛了半天，不过，她什么也没买。”
姜新禹知道，自己刚才那番话，以在座这些人的智商，肯定会联想到山口小百合，而这正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一个奇怪的女人……”姜新禹自言自语的说道。
吴景荣目光一闪，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据我所知，购物是女人发泄情绪的一种方式，山口小百合刚刚祭奠了亡夫，心态能保持的如此平静，很少见……”姜新禹摇了摇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沈之锋皱着眉头，狐疑的看了一眼姜新禹，说道：“购物是女人发泄情绪的方式？这种说法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周俊臣打断他的话头，淡淡的说道：“等你结了婚，就会相信这种说法的正确性！”
吴景荣含笑不语，凡是有老婆的男人，对这种说法都很赞同。
周俊臣想了想，说道：“我记得，前段时间，不是有人寄来密写信，要接山口小百合离开堰津吗？沈处长，有这回事吧？”
“我一直派人在暗中监视，没发现任何异常。”沈之锋耐着性子说道。
姜新禹的一番话，让周俊臣思路大开，说道：“没发现异常，说明对方也很警惕……我刚刚在想，山口小百合去中原百货，会不会是伺机和接她的人见面？”
沈之锋实在忍不住了，语气也不是很客气，说道：“周主任，身为一名特工人员，请你说话严谨一点好不好？”
周俊臣愕然，说道：“我怎么不严谨了？”
“密写信的事，根本就是一个局，明显有人在放烟雾弹，目的就是把案子引到赵卓是共党的思路上！”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们都以为赵卓是共党，结果找到了他的尸体，说明什么？说明他是死在共党手里，所谓的密写信还有意义吗？”
周俊臣冷笑道：“沈处长是不是觉得，只有阁下聪明绝顶，别人都是毫无见识的蠢货？”
沈之锋闭口不言，他懒得和无知的人辩论，索性来了一个默认。
周俊臣说道：“好，那我就说说我这个蠢货的思路，假如山口小百合是凶手，密写信的事，真的像沈处长说的那样毫无意义吗？”
吴景荣心里一动，这种思路还真是别出心裁，毕竟能让赵卓相信的人，山口小百合无疑排在第一位！
姜新禹坐山观虎斗，他把思路引到山口小百合身上，利用周俊臣对沈之锋的不满，再结合这件事的可能性，事情自然水到渠成。
沈之锋不以为然的说道：“周主任的天马行空，太想当然了！我只问一句，山口小百合杀死自己的丈夫，她的动机是什么？”
周俊臣说道：“我要是有答案，何必在这浪费口舌，直接抓人就是了！”
眼看着这两人针锋相对，火药味渐浓，吴景荣轻轻拍了拍桌子，说道：“好了好了，不要争了！沈处长，周主任的分析也并非不可能，对山口小百合的监视，千万不能松懈！另外，这个女人的底细也要查一下，看看她有没有其他方面的背景！”
“明白！”
既然吴景荣发话了，沈之锋只能无条件服从命令。
“今天就这样吧，散会！哦，对了，汪学霖什么原因没来？”吴景荣故作才想起来一样，回身对周俊臣说道。
周俊臣说道：“不知道。我还以为他和您请假了。”
“招呼都不打一个，说不来就不来……简直太不像话了！周主任，马上给他家里打电话，问问是怎么回事！”
“是！”
姜新禹心里觉得奇怪，既然接到了汪学霖的请假电话，吴景荣为什么会是这种反应？
第864章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既然施工图夹在会议纪要里面，肯定和租借法案有关。
姜新禹开着车在西郊转了一大圈，并没有找到任何施工现场，正在这时候，盐厂院内传来刺耳的铃声。
工人们散布在盐滩各处，这是提示下班的铃声。
又过了一会，工人陆续从盐厂走出来，所有人必须接受门岗警卫的搜身检查，主要是防止盗窃精盐的行为。
姜新禹有心找人打听一下，附近哪里有施工工地，毕竟自己不经常来这边，疏忽大意了也在所难免。
即便是地处偏僻的西郊，盐厂附近也很热闹，理发店、杂货铺、小吃摊子，各种日常的买卖店铺几乎应有尽有。
甚至还有一些年老色衰做皮肉生意的女人，在城里实在混不下去了，只能到这种地方来谋生。
租一间简陋的土坯房，打扮的浓妆艳抹，对路过的青壮年男子卖弄风骚。
有需要，就有交易，这是万物不变的生存法则！
一个盐厂工人走过来，差不多三十多岁的年龄，看他走路的姿势，像是一个刚去了势的太监。
“嗳，你过来一下！”姜新禹摇下车窗，对那个工人说道。
工人愣了一瞬，有些不太确定的回头看了看，然后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你是在叫我吗？”
姜新禹说道：“对，就是你！”
工人迟疑着来到车窗旁，打量了姜新禹几眼，说道：“叫我啥事？”
姜新禹点燃一支香烟，深深吸了一口，漫不经意的说道：“贵姓？”
“我叫贾二。”
“你有多少货？”
“啥？”
“别装糊涂了，都是吃这碗饭的人，开个价吧！”
贾二眼睛一亮，鬼鬼祟祟的说道：“您要多少？”
“有多少我要多少！”
“……我手里就十多斤，您不嫌少吧？”
“聚少成多嘛，一两我都不嫌少！上车吧！”
“上车干啥？”
“不上车，你怎么把盐拿出来？”
“我怕弄脏了您的车……”
“没事，上来吧！”
贾二拉开车后门坐进来，手脚麻利的解开裤子，从裤裆里拿出一个自制的布口袋。
在堰津做这么多年的警察，而且还担任过缉私科科长，对盐厂工人偷盐的手段，姜新禹早就了如指掌。
刚才一看贾二别扭的走路姿势，姜新禹就知道，他身上肯定藏着精盐！
贾二一边系裤子，一边说道：“瞧您这气派，是做大生意的人，想不到这点货也能看上眼……”
“我也想一下子收千八百斤，市面查的严，没货啊，只能来这边一点一点凑……对了，跟你打听一件事。”
姜新禹递过去一沓大额钞票，按照黑市行情，这些钱只多不少。
“您说吧，啥事？”贾二把钱收起来，小心翼翼的塞到怀里。
“我一乡下亲戚，在附近的工地做事，本想顺便去看看他……”
“结果，连工地大门都找不到，对吧？”贾二嘿嘿笑道。
姜新禹心里高兴，看样子贾二肯定知道内情，他故作惊讶的说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工地在盐厂院子里！”
“在盐厂院子里？哦，怪不得我找不到呢……”
盐厂的面积很大，广袤的盐滩加上厂房，几乎占了整个西郊三分一，若不是盐厂内部人，根本不可能知道工地竟然在盐厂院里。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盐厂有上千名工人，像贾二这样的人太多了，每隔一段时间，找机会偷点盐以补贴家用。
并不是谁都能把盐高价卖出去，那要冒更大的风险。
常年混迹黑市的商人，一般都和官面有勾结，赶上突击检查之类的行动，他们提前就能得到消息。
毫无经验的生瓜蛋子就倒霉了，例如这些盐厂工人，让警察局抓了几次之后，很少有人敢再去黑市交易。
贾二觉得自己运气好，遇到了一个出手大方的老板，他自然是希望多巴结巴结，于是说道：“就算进了盐厂，您也见不到您家的亲戚！”
“为什么？”姜新禹确实打算找机会进盐厂看一看。
“工地有当兵的站岗，不让闲人靠近……”
“这么神秘？”
“那是，当兵的都拿着大枪，动不动就瞪眼珠子，哦，对了，洋鬼子也经常过来，不知道搞啥名堂。”
姜新禹知道，毫无疑问了，盐厂里的那处工地，必然和租借法案有着极其重要的关联！
贾二说道：“我家在潮音寺附近，家里还有差不多二十斤货，您要是不嫌远，就跟我去一趟。”
“我一会还有事，改天吧！”姜新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
“那成，回见了您嘞。”贾二下了车。
姜新禹调转车头，轿车拖着一溜尘土，朝市区方向疾驰而去。
…………
保密局堰津站。
机要室主任办公室。
一名特务垂手肃立，恭声说道：“周主任，您交待的事，我查清楚了。”
“说！”
“山口小百合的真实身份，其实是日本黑龙会的人！”
对于这个结果，周俊臣颇感意外，他沉思了一会，说道：“抗战期间，黑龙会助纣为虐，到处收集我军各种情报，坏事没少做，等于是不挂牌的情报机构……想不到，赵卓竟然娶了一个日谍！”
“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山口小百合在延安期间，实际上是在执行潜伏任务！只不过，日军战败投降，她的任务也就自动终止了。”
“那、赵卓呢？他是不是也有日谍身份？”
“没错，他们夫妻本就是互相配合工作！”
“三面间谍？越来越有趣了……”
周俊臣想了想，疑惑的说道：“不对呀，赵卓刚来堰津的时候，我们也查过他的底细，这些情况怎么没人上报？”
特务说道：“周主任，咱们那是例行审查，对付一般情况还行，像赵卓夫妇这样，刻意隐瞒身份的人，基本没啥用……”
“那你是怎么搜集到这些情报？”
“买的。”
“买的？”
“俄国城的维格多利酒吧，现在成了情报交易中心……”
周俊臣一心要抢在沈之锋的前面破案，所以下达了死命令，手下也是被逼无奈，为了不挨骂，只好花大价钱买情报。
第865章 好女怕缠郎
第二天中午。
山口小百合挎着菜篮子，心事重重的慢慢走着，她这两天有所察觉，似乎有人在暗中监视自己。
迎面走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大背头梳的一丝不乱，看见了山口小百合，眼里闪现异样的光彩。
这个人名叫王恩东，仗着家里有几个闲钱，平日里无所事事游手好闲。
他是一个标准的好色之徒，只要看见稍微有些姿色的大姑娘小媳妇，顿时觉得神清气爽精神倍增！
王恩东也住在附近，偶然得知赵卓不幸“溺亡”的消息，立刻对山口小百合动起了心思，
“呦，赵太太，去菜市场了？”
“是的。”
“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您千万甭跟我客气，俗话说的好，远亲不如近邻嘛。”
“好的，谢谢。”
对这个色眯眯看着自己的家伙，山口小百合没有过多表示，简单打过招呼匆匆而过，前面的巷子就是她家。
王恩东心想，这位赵太太好像对自己有点意思，他自言自语的说道：“都说好女怕缠郎，我今天就试一次……”
回到家里，山口小百合休息了一会，把买回来的菜一样一样拿出来，猪肉、咸鱼、豆腐，外加一些青菜。
在一捆韭黄下面，赫然是一个折叠整齐的纸条，山口小百合赶忙把纸条拿出来拆开。
——午后三点，在泰和戏园子侧门等候，有人护送你离开堰津，以此为接头暗号，切记！飞龙！
纸条的末尾，画了一个形状怪异的八角星，这应该接头时的识别标记。
至于说是谁把纸条扔进菜篮子里，现在回想起来，连一点头绪也没有，毕竟菜市场的人太多了。
赵卓在家里多次提起过，山口小百合当然知道飞龙是什么人，她只是想不通，共党到底是什么意思……
“铃铃铃铃铃！”
桌上的电话响起。
山口小百合把纸条放在桌上，起身走过去拿起电话，听筒里传来一个暗哑的声音：“有特务在窗外监视，接头时间可能会提前，你要随时做好准备，如果电话响一声，立刻按计划行事，接头地点不变！”
还没等山口小百合开口询问，对方迅速挂断了电话。
共党对叛徒恨之入骨，忽然通知自己前去接头，然后又煞有介事的打电话示警，这件事几乎不用多想，毫无疑问是一个圈套！
只是，共党的目的是什么呢？
破解这个圈套的方法很简单，只要给保密局打电话说明事情原委，无论共党耍什么样的阴谋诡计都不会得逞！
山口小百合迟疑了一会，快步来到窗前，街边远远的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因为拉着车窗帘，所以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人。
她想起来了，自己从菜市场出来的时候，好像也见过这辆轿车。
如果车里确实是保密局的人，他们为什么要监视自己？
“铃！”
电话骤然响了一声。
山口小百合知道，按照那通电话的提示，自己现在就应该赶奔泰和戏园子侧门，去和所谓护送自己撤离的人接头。
她的思绪陷入了混乱，一时之间有些搞不明白，保密局派人监视自己，共党搞了一个手段低级的圈套，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笃笃！笃笃！”
门外传来敲门声。
一个声音隔着门板说道：“赵太太？赵太太？”
山口小百合稳了稳心神，迈步来到门前，透过门镜看了一眼，门外站着笑容可掬的王恩东，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有事吗？”山口小百合打开了房门。
“哦，是这么回事，东街新开了一家饭馆，我猜你肯定没吃饭，就自作主张买了些饭菜，给你送过来。”王恩东微笑着，尽量展示自己不存在绅士风度。
凡是擅长沾花惹草的男人，起码在形象上都能说的过得去，长相太丑的人，干不来这种事。
王恩东五官端正，在男人里也算中等偏上的人物，如果不是眉宇间的轻浮，绝对称得上是相貌堂堂。
“谢谢了。”山口小百合微微额首。
不等山口小百合相让，王恩东迈步走进屋子，边走边说道：“赵太太，我也饿着肚子呢，要不，咱们喝两杯吧？”
山口小百合猛然想起，那张纸条还在桌子上，她赶忙紧走几步，抢在王恩东身前，把纸条揣进兜里。
王恩东并没有多想，一张纸而已，可能是赵太太的家信，不方便让外人看到。
山口小百合犹豫了一下，说道：“王先生，对不起，我不能留你在家里吃饭……”
“为啥呀？”王恩东不拿自己当外人，大喇喇的坐在椅子上。
“我先生刚刚去世没多久，这样子……要是让外人看到了，难免会说三道四。”
山口小百合本来也不是一个良家女子，若不是今天有更重要的事，面对王恩东这种西门庆式的勾搭，她也早就眉目传情半推半就了。
王恩东是情场老手，在勾搭女人方面经验丰富，一看山口小百合的态度，就知道自己这次算是来着了！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山口小百合，微笑着说道：“赵太太，兵荒马乱的年月，连命能不能保住都不知道，谁还管别人的闲事，你说是吧？”
说着话，他伸手……
山口小百合脑中还有一丝清醒，用力把王恩东推开，红着脸说道：“今天不行，你快走吧！”
“那成，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王恩东也不急于一时，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是进了自己碗里的肉，今天吃和明天吃，能有什么不同呢？
街上那辆轿车里，是情报处的两名特务，他们奉命监视山口小百合。
看着王恩东满面春风的从山口小百合家里出来，两人低声商量了一会，其中一个特务下了车，悄悄跟了上去。
此时，山口小百合已经平复了心情，她迈步来到窗前，目送着王恩东走远，同时也看见了那名特务在暗中尾随。
没错，确实是保密局的人！
山口小百合知道，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自己必须把事情解释清楚！
她拿起电话，拨通了情报处的号码……
第866章 电话局
十分钟前。
红桥电话局。
后楼的一排平房是机房，房门上着锁，平时除了维修人员，很少有人到后楼来。
刘德礼身穿电话局制服，肩上挎着一个帆布袋，看了看四下无人，掏出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锁头。
机房内有二十几台机柜，柜门上贴着醒目的阿拉伯数字，所有进出红桥区的电话线路都要经过这里。
“4柜00392，左数第三根线，00392，左数第三根线……”刘德礼低声默念着，很快找到了4柜。
轻轻打开柜门，里面遍布颜色各异的电线，如果不知道内情，想要查到哪根线路的具体用处，简直和大海捞针一样难。
找到了00392的数字标识，刘德礼从挎包里拿出一部电话机，拔下柜门里左数第三根线，然后把插头和电话机连接。
这根线管着赵卓家里的电话线路，只要山口小百合往外打电话，就会直接打到刘德礼私搭的电话机上。
这种方法的隐秘性非很强，就连电话局人工转接报务员都接收不到。
几分钟后，电话铃声响起，刘德礼迅速拿起电话，低声说道：“喂？”
“请问，是保密局情报处吗？”电话里是山口小百合的声音。
刘德礼心里暗暗佩服，姜新禹猜的一点都不错，山口小百合不想惹嫌疑，果然事先给保密局打电话说明情况。
“对。你是哪位？”
“我是赵卓的妻子，赵百合。”
“哦，有事吗？”
“沈处长在吗？”
“沈处长出去了，有什么事我可以代为转达。”
“您贵姓？”
“免贵姓白。”
山口小百合知道，情报处有一位姓白的组长，深受沈之锋的器重，想必就是接电话这位了，于是说道：“是这样，有人约我去泰和戏园子侧门见面，说是护送我离开堰津，我怀疑是共党的阴谋！”
刘德礼说道：“这件事我们已经知道了，你就按照他们所说的做，到时候我们埋伏下人手，将共党分子一举拿下！”
“你们怎么知道的？”
“抱歉，事关机密，我不能告诉你。”
“……好吧，再见。”
“一定要按时去接头，明白吗？”
“知道了。”
挂断电话，刘德礼并没有立刻拆电话机，他多了一个心眼，万一山口小百合给保密局其他人打电话求证呢？
其实从概率上来讲，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刘德礼还是觉得，应该谨慎一点的好，多等几分钟也不耽误事……
前楼维修处，一名维修工推开房门，站在走廊里大声问道：“谁看见机房钥匙了？”
“丢三落四的……老张，你去二组看看，前两天小李子用来着。”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厕所传出来。
“小李子早就送回来了。”
“找钥匙干嘛？”
“报务班来电话说，四柜好像出了故障，让我们检查一下。”
“好像？这词儿真他吗听着新鲜……去找处长吧，他有备用钥匙！”
又过了一会，维修工老张拎着一串钥匙，肩上也背着一个帆布袋，朝着通往后楼的铁门走去。
姜新禹就在维修处附近，他抬腕看了一眼手表，心里着急刘德礼怎么还没出来。
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姜新禹快步迎了出来，在和老张行将擦肩而过时，说道：“请问，孙晓玉在几楼？”
老张停住脚步，挠头想了一会，说道：“报务班倒是有一个刘晓玉……孙晓玉男的女的？”
“女的。”
“她是干嘛的？”
“发报员。”
老张为之气结，说道：“老兄，这里是电话局！你出了门往西走，差不多五十米，有一栋灰色二层小楼，那是电报局！”
“电话局不就是电报局吗？”姜新禹继续和他纠缠不清，他这是在给刘德礼争取时间。
老张无奈的说道：“您是多久没来电话局了？年初就分开了！”
“哦哦，谢谢啊。”姜新禹客气的说道。
刘德礼背着帆布袋走过来，看见姜新禹和维修工说话，他赶忙躲到了一旁。
等到老张出了走廊，刘德礼这才闪身出来，姜新禹低声说道：“把钥匙放回去，赶快离开这！”
刘德礼点了点头，来到老张的房间，把钥匙压在一本武侠小说下面，然后快步走了出去。
十几分钟后，老张回到房间，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说道：“报务班吗？我是维修处，四号柜一切正常。”
挂断电话，另一个维修工走进屋子，说道：“老张，四号柜怎么了？”
“屁事没有，要我看，报务班纯属没事找事，就是看咱们太清闲了……”老张随手拿起小说，坐在椅子上翻了几页。
“这不是机房钥匙吗？”
“这咋回事？”
“刚才鬼叫一样，问这个问那个！”
“奇怪……我明明找过了，书底下也看了，当时没有啊？”
“得了吧，你是维修处出了名的马大哈，眼大漏神，看见了跟没看见一样！”
老张无言以对，他也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疏忽大意了。
…………
十五分钟前。
保密局堰津站。
机要室主任办公室。
“笃笃！”
外面传来敲门声。
“进来！”
监听组一名特务推门而入，把一纸信笺放在桌子上，说道：“周主任，这是刚监听到的电话内容，我们觉得事关重大，赶紧给您送来。”
周俊臣拿起信笺，仔细看了一遍，眼睛渐渐亮了起来，说道：“沈处长那边知道这件事吗？”
“遵照您的指示，凡是事关赵太太的电话，必须先向机要室报告。”
“做的好！五分钟后，你把这个给沈处长送去，想来也耽误不了事！”周俊臣把信笺拍在桌上。
“是！”
“去吧。”
特务拿起信笺，转身退了出去。
周俊臣兼管着电讯科，近水楼台先得月，自然有机会掌握第一手情报！
他现在什么也不想，就是要抢在情报处的前面，把赵卓的案子破了，自己立功受奖的同时，等于是打了沈之锋的脸！
他伸手拿起电话，本想拨给姜新禹，电话刚一接通，转念又一想，立刻又挂断了电话。
抓一个接头的共党分子而已，何必用行动队的人，干脆自己亲自出马……
第867章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泰和是一家小戏园子，能请来的都是些草台班子，一周最多能演个两三场戏。
平时闲着的时候，把场地租给学校或者工厂，举办一些小型的内部活动。
今天同样没演出，因为距离堰津女中很近，所以这里成了学校歌唱社的排练场。
“停停停！都停下！”
老师叫停了排练，皱着眉来到沈雪近前，说道：“你怎么回事？连续弹错了三个音，想什么呢！”
沈雪低头看着脚面，她心里很清楚，自己确实有些心不在焉，怪不得老师训斥。
见沈雪不做声，老师语气缓和下来，说道：“大家牺牲了休息时间，来这里租场地排练，不能因为某个人不在状态，而影响到所有人！这样吧，你先单独练习一会，觉得自己可以了，再过来找我！”
沈雪鞠了一躬，背着手风琴默默的走了出去。
看着她的背影，老师心里十分的不解，一向活泼开朗的沈雪，最近仿佛变了一个人……
沈雪坐在台阶上，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忍不住长叹了一声，自言自语的说道：“沈雪呀沈雪，你就不能有点骨气？人家是有老婆的人，别再去想他了！”
说完这句话，她赌气的按了一下琴键，手风琴很突兀的响了一声，随之戛然而止。
过了一会，侧门轻轻打开，山口小百合迈步走了进来，微笑着说道：“同学，你们的排练可以随便看吗？”
沈雪站起身，礼貌的说道：“可以的，你只要保持安静就行。”
“好的，谢谢。”
“不客气。”
山口小百合在门外等了十几分钟，没见有人前来接头，她心中暗想，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这根本就是一个圈套！
正准备离开时，忽听到沈雪的琴声，心想反正回去也没事做，还不如看看排练消磨时间。
戏园子侧门斜对面，周俊臣坐在车里，眼见山口小白合进了戏园子，犹豫着要不要动手抓人。
正在这时候，一辆黑色轿车开过来，缓缓停在街边。
“周主任，情报处的人来了！”车里的一名特务提醒着说道。
周俊臣略一思索，冷笑道：“这是摆明了要抢功啊……你去，把赵太太给我带过来，尽量客气一点！”
“是！”特务推门下了车，快步走进戏园子。
山口小百合还没走出多远，特务就已经追了上来，说道：“赵太太，请留步！”
“你认识我？”山口小百合回身问道。
特务来到近前，低声说道：“我是保密局的，有件案子需要你协助调查，跟我走一趟吧！”
“证件。”山口小百合不敢大意，在这种时候，共党也许就藏在附近，谁知道这个人是不是假冒的。
特务回头看了一眼沈雪，掏出证件递过去，说道：“车在外面等着呢，您快一点成吗？”
证件内页标注的很详细：堰津站机要室！
山口小百合狐疑的说道：“你是机要室的人？”
“对！有什么问题吗？”特务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山口小百合通知的是情报处，忽然来了一个机要室的特务，说是要带自己回去接受调查，心里顿时警觉起来，说道：“不劳烦你了，我自己去保密局。”
特务掀开衣襟，露出腰里的枪套，冷然说道：“赵太太，我希望你能配合一点！”
山口小百合做贼心虚，她首先想到的是，自己和赵卓是延安的叛徒，这个人会不会是共党派来的锄奸队呢？
想到这里，她微笑着说道：“好吧……咦，沈处长怎么来了？”
特务本能的回头一看，身后只有一个对着天空发呆的沈雪，他立刻知道自己上了当，赶忙伸手去腰间摸枪。
还没等解开枪套，被山口小百合一脚踹翻在地！
她一击得手转身就跑，按照那位“白组长”所说，外面应该有很多保密局的特务，只要出了戏园子，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沈雪愣愣的看着这一切，不明白刚刚还无比和睦的两个人，怎么聊着聊着，忽然间大打出手。
“同学，快帮我拦住他，他是坏人！”山口小百合飞跑过去，还不忘了让沈雪帮自己挡枪。
沈雪思想单纯，一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女人，这种事怎么能袖手旁观，她来不及细想，顺手抓过一根木棍扔了过去。
特务对沈雪毫无防范，被突如其来的木棍绊了一下，身体失去了平衡，踉跄着一头撞在门框上，额头顿时肿起一个青紫的大包。
听到身后特务的惨叫声，山口小百合心里高兴，她刚从侧门跑出去，立刻被一支黑洞洞的枪口逼住！
周俊臣举着一支勃朗宁手枪，冷冷的说道：“赵太太，你这是要去哪？”
“周主任？你、你怎么来了？”
山口小百合立刻意识到，自己可能是搞错了，刚才那个特务确实是机要室的人。
特务一手捂着额头，一手拎着手枪也追了出来，见周俊臣制住了山口小百合，这才放下心来。
周俊臣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连一个赤手空拳的女人都拿不住，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混进保密局的！”
特务辩解着说道：“周主任，我中了她的暗算……”
“暗算？你手里拿的一块废铁吗！手铐！”周俊臣呵斥道。
本不打算给山口小百合上铐子，既然她有逃走的意图，就不能太大意了，毕竟自己的人手有限！
特务走过来，给山口小百合戴上手铐，说道：“周主任，要不是有一个女学生帮她，我也不能吃亏……”
周俊臣问道：“什么女学生？”
沈雪探出头，打算看看外面的情况，特务立刻说道：“就是她！刚才扔了我一棍子，要不是看她是个学生，非得好好教训她一顿不可！”
沈雪赶忙退了回去，拿起自己的手风琴，匆匆向戏园子里走去，身后传来周俊臣的声音：“你站住！”
他这一说，沈雪走的更快了。
周俊臣也不去追，好整以暇的点燃一支香烟，说道：“跑得了和尚，你跑得了庙吗？沈雪同学！”
沈雪身体僵住，慢慢回过头。
第868章 圈套中的圈套
保密局堰津站。
审讯室。
山口小百合并不慌乱，从被戴上手铐那一刻起，她心里更加笃定，共党又是传纸条又是打电话，明显就是为了陷害自己！
她现在反而有些得意，不管共党使用什么阴谋诡计，自己提前通知了情报处，所有的麻烦都能够迎刃而解！
对这个女人的从容淡定，周俊臣倒是比较佩服，说道：“赵太太，说说吧，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山口小百合说道：“周主任，你肯定是误会了。”
“误会？那你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泰和戏园子。”
“把沈处长请来，所有问题就都清楚了。”
“什么意思？”
“还是让沈处长过来吧，他会跟您解释的……”
山口小百合不知道这两人有矛盾，她越是提沈之锋，周俊臣心里越生气，冷冷的说道：“赵太太，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现在是我在审讯，不是什么沈处长！”
话音未落，审讯室铁门咣当一响，沈之锋大步流星走了进来，白举民紧随其后。
“人呢？”沈之锋四处扫视一眼，对白举民说道。
白举民低声说道：“我估计，可能是关在别的地方了……”
周俊臣坐在椅子上，悠闲的翘着二郎腿，说道：“沈处长，请问，你这是在找谁呀？”
沈之锋看了看山口小百合，又看了看嘴角挂着一丝冷笑的周俊臣，说道：“那个女学生呢？”
“哪个女学生？”
“沈雪。”
“哦，她呀，暂时收押了。”
“为什么抓她？”
“协助犯人逃跑，袭击保密局执法人员，先不说前一条，单论后面这一条，沈雪至少要在监狱待上两个月！”
沈之锋冷笑道：“简直是笑话！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学生，怎么可能袭击保密局的人！”
周俊臣对身后一摆手，跟随他去泰和戏园子那个倒霉蛋上前一步，指着头上肿起的大包，说道：“沈处长，您看，这就是沈雪下的黑手！”
白举民在一旁说道：“老兄，我当时就在车里，距离戏园子侧门不足十米远，亲眼看见你自己撞在门框上，怎么能说是人家沈雪下的黑手呢？”
特务急赤白脸的说道：“白组长，你是没看见院子里的情况，她要是不扔一根棍子……”
周俊臣示意他闭嘴，漫不经意的说道：“一个女学生而已，不管是抓错了还是抓对了，到时候审一审就知道了，沈处长，您说呢？”
“当然！”
沈之锋慢慢冷静下来，他心里也在检讨自己，刚才的情绪有些失态，这不应该是一个情报处长处理事情的方式！
想到这，他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说道：“难得一见周主任亲自审讯，我也学习学习！”
周俊臣心里很得意，不仅抢在情报处之前抓了山口小百合，而且还有意外收获，沈之锋的小情人也被自己按在了手里！
山口小百合站起身，说道：“沈处长，您来的正好，我是冤枉的，这件事……您是知道的呀？”
沈之锋闻言一愣，不解的说道：“我知道什么？”
见沈之锋一脸茫然，山口小百合想了想，说道：“哦，当时您没在办公室，可能是白组长还没跟您说吧？”
沈之锋皱了皱眉，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白举民，说道：“什么事没跟我说？”
白举民也是一头雾水，愕然说道：“什么事……我不知道啊？”
山口小百合看了白举民一会，试探着问道：“你就是白组长？”
周俊臣坐在一旁静静的听着，他也想知道，是不是还有自己没掌握的情况。
沈之锋对山口小百合说道：“没错，他就是白举民组长。”
“情报处有几个姓白的？”山口小百合问道。
白举民笑了笑，说道：“我这个姓很少见，整个堰津站独一份！”
山口小百合脑袋嗡了一声，只觉得天旋地转，身子晃了两晃，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她是受过培训的特工人员，虽然还不清楚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但是有一点毋容置疑！
——自己上当了，落入了一个圈套中的圈套！
周俊臣轻咳了一声，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沈处长，我可以继续审讯吗？”
沈之锋做了一个随意的手势，他也看到了监听组送来的监听记录，想听一听山口小百合如何解释。
周俊臣拿起一个文件夹，迈步来到山口小百合面前，说道：“赵太太，天都要黑了，咱们抓紧时间吧……这个，就是你去泰和戏园子的原因，能解释一下吗？”
山口小百合接过文件夹，上面是那段电话监听内容，她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家里的电话早就被监听了。
那么问题来了，保密局为什么要监听家里的电话？他们在怀疑什么？
如果自己是被怀疑对象，事情就严重了，那就意味着，任何没有证据的辩解，根本没人相信！
想明白了这一点，山口小百合知道，唯一可以自证清白的地方，就是这段监听内容里面，自己没有说过一句话！
“周主任，我是接到过这样一个电话，不过，我也没当回事，以为对方打错了电话，或者存心搞恶作剧。”
“哦，你认为是打错电话？搞恶作剧？”
“是的。”
“那你为什么还准时出现在泰和戏园子？”
“好奇嘛，反正闲着没事做……”
铁门咣当一声响，一名特务推门走了进来，附耳对周俊臣说了几句话。
周俊臣沉吟片刻，吩咐道：“把人带进来！”
沈之锋有些紧张的看着门口，他以为这是要提审沈雪。
过了一会，王恩东被带了进来，他眼睛上蒙着黑布，抱拳拱手说道：“各位老大，道上的规矩我懂，常言说的好，山不转水转，青山不改露水长流……哦，不对，是绿水长流，您几位要是缺钱就言语一声，只管说个数，我保证不还价！”
抓他的时候，特务担心会惊扰街坊四邻，干脆一闷棍干翻在地，塞进车里带了回来。
王恩东醒过来时，还以为自己被绑了票，进门就来了这么一段开场白，他拿审讯室当土匪窝了。
第869章 漏洞百出的审讯
“又没绑你的手，干嘛不把眼罩摘下来？”周俊臣对王恩东说道。
“不能摘，规矩我懂，您几位要是露了相，我这双招子也就废了……按你们的行话，招子就是眼睛的意思，我没说错吧？”王恩东点头哈腰，陪着笑脸说道。
他小心翼翼的套近乎，很怕一句话没说对，惹恼了绑匪一声令下，把自己直接撕了票。
周俊臣皱了皱眉，这家伙油嘴滑舌，一副软骨头嘴脸，这种人会是共党？
一名特务走过去，伸手把王恩东的眼罩扯下来，说道：“满嘴胡说八道……看清楚了，这是什么地方！”
“这、这是哪……”王恩东打量着四周，一眼看见山口小百合，惊讶的说道：“赵太太？你怎么在这？”
山口小百合没言语，闷声不响的坐在椅子上。
她心里很清楚，一味死不承认也不是办法，必须想一个更令人信服的理由。
周俊臣轻轻敲了敲桌子，对王恩东说道：“今天中午，你去赵太太家里做什么？”
王恩东疑惑的说道：“你们是……警察？”
一旁的特务喝道：“问你什么就回答什么，别说废话！”
看清楚了审讯室里的陈设，又看了看四周这些人，王恩东恍然大悟，面前的是一群便衣警察！
既然知道对方不是绑匪，他的胆气顿时壮了起来，大模大样的坐在椅子上，说道：“怎么着，当我王恩东是吃素的？说抓就抓！我告诉你们，红桥的黄探长是我二姐夫，便衣大队李队长，要是论起来，那是我老舅……”
“谁让你坐下的？”周俊臣打断了他的话头。
“累了，坐一会怎么了！”王恩东有恃无恐的说道。
周俊臣对手下说道：“先让他冷静一下！”
“哎，别乱来啊……”王恩东还没搞明白状况，被特务扯着脖领子拽起来。
特务二话不说，一记窝心拳重重打在王恩东肚子上。
王恩东闷哼了一声，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疼的龇牙咧嘴喘不上气，冷汗顺着额头冒了出来。
特务把证件掏出来，耐心的展示给王恩东，说道：“看清了吗？不想挨揍，就给我老实点！”
王恩东也不傻，当然知道保密局是什么样的机构，凡是进了这个门的人，大部分都涉及间谍大案。
周俊臣说道：“我再问你一次，今天中午，你去赵太太家里做什么？”
“我去给她送饭。”王恩东好汉不吃眼前亏，乖乖的回答问题。
“你们是什么关系？”
“邻居。”
“是邻居还是同党！”
“啊？啥、啥同党？”
“少在这跟我装糊涂，不老实交待，没你的好果子吃！”
王恩东哭丧着脸说道：“长官，我冤枉啊，我真是去送饭，就说了几句话，啥也没干成……”
“你们都说了什么？”
“我……”
沈之锋在一旁说道：“周主任，正常情况下，应该分开审讯，要不然，等于是给犯人串供的机会。”
身为机要室主任，周俊臣平时参与审讯的机会很少，一时忽略了这个必须的程序。
现在被沈之锋当面提出来，周俊臣脸上露出了尴尬之色。
山口小百合忽然说道：“周主任，我要去方便一下。”
周俊臣暗暗松了口气，正好借坡下驴，吩咐道：“来人，把赵太太带出去！”
在两名特务看押下，山口小百合起身出了审讯室。
…………
监听室。
听着审讯室里的对话，吴景荣摘下耳机，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周主任是太久没进审讯室了，这种案子还是应该让沈处长来审！”
吴景荣这么说，实际上是替周俊臣开脱，并不是他的业务水平不行，而是缺少相关经验。
姜新禹说道：“您说的对，这件案子事关重大，我看，还是您亲自坐镇比较稳妥。”
吴景荣想了想，站起身说道：“走！我们去会会这位赵太太！”
从监听室出来，两人一前一后朝审讯室走去。
此时，王恩东也明白过味来了，自己之所以被抓，祸根就是那位赵太太，难道她是共党的探子？
审讯室铁门一响，吴景荣迈步走了进来，姜新禹紧随其后。
沈之锋和周俊臣刚要起身，吴景荣示意他们继续，不要因为自己来了，就打乱了审讯的进程。
在人前丢了面子，周俊臣一肚子邪火没处发，猛然伸手一拍桌子，对王恩东厉声喝道：“说！”
王恩东吓得一哆嗦，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连声说道：“我说我说……”
周俊臣冷冷的说道：“我提醒你一句，任何细节都不要漏过，如果和赵太太的口供对不上……你知道后果有多严重！”
“我保证说的都是实话……”
王恩东稳了稳心神，稍微回忆了片刻，说道：“我进了屋子，赵太太好像很慌乱的样子，把桌上的一张信纸揣起来……”
“等等！什么信纸？上面写的什么？”
“我没看清楚，就是普通的信纸。”
沈之锋接口说道：“周主任，你是不是忘了搜身？”
周俊臣心里无比懊恼，审讯过程漏洞百出不说，还偏偏让沈之锋指出来，这个脸可有点丢大了。
有吴景荣在场，他只能尽量辩解着说道：“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对赵太太应该客气一点，毕竟赵卓……”
“快派人去厕所，小心她趁机销毁证据！”姜新禹提醒着说道。
不等周俊臣下令，白举民已经飞跑了出去。
山口小百合请求去厕所，确实是为了销毁藏在身上的纸条！
她本打算把纸条当做证物，现如今的情况下，证物反而成了拖累。
既然没办法自证清白，这种对自己不利的证据必须销毁！
几分钟后，白举民推门走了进来，来到沈之锋近前，说道：“处长，我去晚了，赵太太撕碎了信纸，扔进马桶冲走了。”
周俊臣气得一跺脚，恨声说道：“这个狡猾的女人！”
对于山口小百合是否有嫌疑，沈之锋一直持怀疑态度。
他更愿意相信赵卓的“临终遗言”，认为姜新禹才是最有可能的罪魁祸首，只是拿不出证据而已……
第870章 掌控之中
山口小百合弄巧成拙，本想撇清和共党的关系，想不到适得其反，嫌疑罪名越来越大。
入夜。
副站长室灯光明亮
吴景荣坐在办公桌后面，看了看几个垂手肃立的手下，说道：“山口小百合一案，你们几位有什么看法？”
周俊臣说道：“副站长，种种迹象表明，山口小百合确有通共嫌疑，或许，赵卓的死，跟这个女人也有一定关联！”
吴景荣不置可否，转脸又去看沈之锋。
沈之锋谨慎的说道：“刚才山口小百合也说了，她不想惹麻烦，所以才销毁了纸条。至于说，她有没有通共行为，我认为……还有待商榷！”
周俊臣冷笑道：“这么多的证据摆在面前，还有待商榷？沈处长，按照你的思路，我们保密局一年也破不了几件案子！”
沈之锋淡淡的说道：“在没被捕之前，山口小百合有很多机会销毁物证，如果她是共党，这种对自己不利的东西，为什么要留在身上？”
周俊臣张口结舌，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吴景荣说道：“姜队长，你觉得呢？”
姜新禹沉吟片刻，说道：“副站长，两位，我是这么想的，这件事不管是真是假，一个山口小百合无关大局，即使最后证明了她的清白，那又能怎样？与其耗费精力继续调查，还不如尽早结案！”
周俊臣眼睛一亮，他最希望尽早结案，那样一来，功劳就会毫无悬念的记在自己头上！
他赶忙附和着说道：“我认为，姜队长说的有道理，况且，这件案子证据确凿……”
吴景荣沉思了半晌，心里也基本认同姜新禹的建议，继续调查浪费人力物力，确实没什么必要。
只是，就这么草草结案，似乎又不太妥当……
周俊臣察言观色，看出了吴景荣的犹豫，说道：“副站长，我查过了，山口小百合还有另一重身份！”
“什么身份？”
“她是日本黑龙会的重要成员！”
“黑龙会？”
“对！根据我掌握的情况，她属于那种拿钱干活的职业特工，谁给的钱多，就替谁做事！”
“你从哪搞到的情报？”
“额……秘密渠道。”
按说这种情况，情报处肯定事先调查过，吴景荣看了一眼沈之锋，说道：“周主任所说，属实吗？”
沈之锋恭声说道：“基本属实。”
吴景荣沉下脸，上下打量着沈之锋，说道：“这么重要的情况，为什么不汇报？”
“我主要考虑到，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对本案的影响不大……”
“胡扯！怎么会没影响？山口小百合身份如此复杂，她能替黑龙会做事，能跟着赵卓来到堰津，谁能保证她和共党没有瓜葛？”
“副站长，我们不能以偏概全，凡事还是要讲证据……”
“好了，别再说了！”
对于要不要尽早结案，吴景荣本来还有些犹豫，在知道了山口小百合的日谍身份后，他心里当即有了决定。
见沈之锋眉头紧锁，显然还是持不同意见，吴景荣略一思索，说道：“明天上午，由沈处长再提审一次，如果依然没有进展……周主任！”
周俊臣上前一步，恭候着吴景荣的指示。
“到时候，口供上必须有山口小百合的签字画押！”吴景荣低声嘱咐着。
“明白！”
周俊臣暗自得意，情报处破不了的案子，被自己查了一个水落石出，沈之锋这回算是铩羽而归！
到目前为止，整件事都在姜新禹的掌控之中。
王恩东属于误打误撞参与进来，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多了这么一个不相干的人物，反而起到了更好的效果！
姜新禹相信，正是因为有了王恩东的存在，沈之锋才没有明确反对结案，因为他对山口小百合或多或少也起了疑心。
吴景荣抬腕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晚上八点多钟，说道：“时间也不早了，大家都早点回去休息吧！”
周俊臣犹豫了一下，瞥了沈之锋一眼，说道：“副站长，今天我们还抓了一个女学生，您看该怎么处理？”
吴景荣知道这事情，他想了想，说道：“小姑娘没搞清楚状况，一时糊涂而已，随便问问，要是没别的事，赶紧放了吧！”
“好的，我这就去办！”周俊臣躬身退了出去。
沈之锋暗暗松了口气，他对沈雪心存愧疚，当然不希望她有任何意外。
回到审讯室，周俊臣吩咐道：“把那个女学生带进来！”
过了一会，沈雪被特务带了进来，她四处看了看，径直来到周俊臣近前，说道：“请问，你们要关我到什么时候？”
她心里很着急，别的倒没什么，主要是担心父母惦记自己。
周俊臣示意手下都出去，然后打量了沈雪一会，说道：“急什么，问题说清楚了，自然会放你回去。”
“我刚才看见那个大哥了，我当面道了歉，他说不碍事。”
“哪个大哥？”
“就是撞门框上那个……”
“道歉就完了？”
沈雪在身上翻找了一会，掏出一堆钞票和铜板，胡乱堆在桌子上，说道：“我就这么多钱……”
周俊臣看了看桌上的钱，说道：“你这是干嘛？”
“医药费呀？”
“钱都给我了，你一会怎么回家？”
“我走回去。”
“这样吧，回答我几个问题，这些钱我分文不要，马上放你走！”
“你不骗人？”
“当然。”
“你问吧，只要我知道，一定告诉你！”沈雪赶忙把钱又收起来。
“认识沈之锋吗？”周俊臣语气平静的说道。
听到这个名字，沈雪身体顿时僵住，迟疑着说道：“你问这个干嘛？”
“随便问问，你要如实回答，我才会放你走。”
“……认识。”
“你们是什么关系？”
“朋友关系。”
“男女朋友？”
“我……不知道。”
周俊臣温言说道：“别紧张，这个问题很容易回答，你都这么大了，应该知道什么是男女朋友关系！”
沈雪不想回答，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那好，我换一个问题，你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吗？”
“知道。”
“他是干什么的？”
“保密局的特务！”
第871章 护送（祝大家新年快乐！）
寂静无人的街上，沈雪快步朝家里走去。
她觉得很庆幸，不仅赶上了最后一班电车，而且那位周主任说话算话，还真是无条件放了自己。
“沈小姐，你好啊！”角落里忽然窜出一个黑影。
沈雪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原来是美国兵皮尔逊，手里拎着一个酒瓶子，横身拦住了去路。
“我刚才去了你家，你的父亲很没有礼貌……”
“你要干什么？”
“我想请你喝一杯。”
“我不会喝酒！”
“那、我请你去百乐门跳舞……”
“对不起，我要回家，请让开！”
“时间还早呢，回家着什么急……”
“你干嘛？来人！快来人啊！”
这里距离居民区还很远，附近仅有的几家店铺早已经关门打烊，晚上过了九点钟，更是行人罕至。
喊了几声无人回应，沈雪心里有些慌了，一步一步往后退，伸手在地上捡起一块板砖，喝道：“你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皮尔逊喝光了最后一口酒，把空瓶子扔在一旁，大笑道：“你不用客气，这样子很有趣，我喜欢！”
酒精刺激着难捺的欲望，如果不是在大街上，这家伙现在就能脱裤子。
眼见皮尔逊步步逼近，沈雪不管不顾的抡起板砖拍下去，却不想被对方一把抓住手腕，板砖也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你放开我！”沈雪恐惧的尖叫着。
皮尔逊毛茸茸的大手，摸了一把沈雪的脸蛋，淫邪的笑道：“我现在改主意了，我们不去喝酒也不去跳舞，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他的话音未落，背后猛然被重重踹了一脚！
皮尔逊踉跄着扑倒在地上，紧接着脸上又挨了一记直拳，顿时被打的鼻血长流。
昏黄的路灯下，沈之锋紧攥着双拳，面若寒霜的看着皮尔逊，厉声说道：“军人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杂碎！”
“沈大哥！”沈雪扑在沈之锋身上，呜咽着放声大哭。
沈之锋轻声安慰道：“别怕，没事了。”
皮尔逊从地上爬起来，鲜血立刻顺着鼻孔往下淌，他赶忙在兜里掏出手绢，擦拭脸上的血迹。
沈之锋说道：“我现在就可以抓了你，移交给美军宪兵队！”
皮尔逊心里害怕，嘴上依然强硬，说道：“你有什么权利抓我？倒是你，无故殴打美国军人，我要控告你，让你坐牢！”
沈雪大声说道：“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你行为不端，我是受害者，我可以作证！”
皮尔逊怒火万丈却又无可奈何，他心里很清楚，自己那番话吓唬别人行，对保密局的人根本没用。
“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扔下一句狠话，皮尔逊灰溜溜的走了。
“沈大哥，你怎么来了？”沈雪惊魂未定，脸色白的像一张纸。
沈之锋说道：“哦，我刚巧路过……”
话说了一半，沈之锋尴尬的闭了嘴，在两人交往中，他多次用这句话当借口去见沈雪。
即使刚刚经历了可怕的事，沈雪还是忍不住噗呲一笑，说道：“好了，知道你是刚巧路过，那你能不能顺便路过我家，把我送回去呢？”
沈雪情绪好转，沈之锋的神经也放松下来，微笑着说道：“当然可以。”
其实，沈雪从保密局出来那一刻起，沈之锋就在暗中护送，开车一路跟到了同泽里。
倒不是他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算到了皮尔逊会出现，主要是一个小姑娘走夜路，让人有些不放心。
沈雪偷偷瞟了沈之锋一眼，故作漫不经意的说道：“沈大哥，你太太来了吗？”
“来了。”
“她住在哪？”
“住我家里。”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两年以后吧。”
沈雪愕然说道：“为什么那么久？”
沈之锋解释着说道：“她父亲去世了，要守孝三年。”
“哦……”
沈之锋点燃一支香烟，抽了两口，说道：“沈雪，这么晚才回来，你去哪了？”
“我让便衣队抓了。”沈雪闷闷不乐的说道。
“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一场误会而已。”
“那、你怎么知道是便衣队？”
“他们自己说的……”
保密局是情报机构，非正式场合一般都穿便装，而且大门口也没挂牌子，沈雪误以为抓自己的是便衣队。
出于保密方面考虑，沈之锋也没做过多解释。
不知道自己去过哪里，对沈雪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还没等走到家门口，沈雪父母急匆匆走了出来。
沈雪这么久还没回来，他们不放心，准备到附近同学家里打听一下。
“爹，娘，我在这儿！”沈雪快步迎了过去。
看见闺女平安无事，沈母如释重负，说道：“雪儿，你去哪了？下次晚回来要提前说一声，我和你爹都要担心死了！”
沈雪忸怩着说道：“娘，你们先回家，我和沈大哥说几句话……”
沈母这才发现站在不远处的沈之锋，赶忙低声说道：“雪儿，你们又和好了？”
沈雪一跺脚，佯嗔道：“您瞎说什么呢，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哪来的和好和坏！”
沈母微笑着说道：“就算是普通朋友，也有闹矛盾的时候嘛。”
当娘的最知道闺女心思，这位沈先生最近忽然消失了，沈雪整天闷闷不乐，十有八九是两人闹了矛盾。
沈雪父母私下里商量好了，膝下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她喜欢谁或是不喜欢谁，就遂了她的心意吧！
等父母进了屋子，沈雪来到沈之锋近前，说道：“我知道，你是做保密工作的，不方便和外人有太多接触，所以，我让他们回去了。”
“谢谢。”沈之锋说道。
“沈大哥……”
“什么？”
“那件事，我不怪你。”
“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了，都说了不怪你，是我自己愿意的……”
两人一时无话，望着黑沉沉的夜色默然无语。
“天气真好，晚上也不冷……”沈雪喃喃着说道。
“五月中旬了，肯定没那么冷。”沈之锋嘴里敷衍着，抬腕看了一眼手表。
“你要回去了吗？”
“很晚了，你也早点歇着吧。”
“嗯……”沈雪慢吞吞走了几步，回身说道：“哦，对了，便衣队的人还问起了你呢。”
沈之锋目光一闪，说道：“他们问我什么？”
“问咱俩……是什么关系。”
“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是普通朋友关系。”
沈之锋松了口气，他和沈雪的事，不想让保密局的人知道。
“还问你什么了？”
“问我，知不知道你是干什么的……”
“你怎么说的？”
沈之锋心里多少有些紧张，他向沈雪透露过自己的身份，按照保密局的家规，这是绝对不允许的事情。
第872章 开诚布公的谈话
第二天。
保密局堰津站。
情报处长室。
关了一夜，山口小百合面容憔悴，她现在十分的忐忑，不知道自己将面临着怎样的命运。
房门一响，沈之锋迈步走了进来。
他的压力也很大，上午要是审不出结果，下午就会由周俊臣接手。
翘着二郎腿的白举民，赶忙站了起来。
沈之锋说道：“你先出去吧。”
“是。”白举民转身退了出去。
沈之锋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文件袋，抽出几页纸看了一会，这是关于山口小百合的全部资料。
过了一会，沈之锋把文件袋放在一旁，说道：“赵太太，知道为什么带你到这来吗？”
山口小百合摇了摇头。
“在这里有个好处，除了你我之外，没有第三双耳朵！另外，我希望这是一次开诚布公的谈话，而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审讯，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
“那好，你先告诉我，赵卓到底是怎么死的？”
山口小百合愣了一会，说道：“这我怎么知道呢？尸体还是你们找到的……”
“根据法医尸检，赵卓身上没有其他伤痕，可以断定的是，在他遇害时，并没发生过搏斗，由此可见，他对凶手毫无防范，一点戒心都没有，凶手应该是他非常熟悉的人，我这么说，你同意吗？”
“同意……”
“可笑的是，在没发现尸体之前，有些蠢货居然怀疑赵卓是共党！”
“我也听到了这样的说法，实在是太可笑了，赵卓从延安逃出来，怎么可能是共党呢？”
沈之锋点了点头，颇为感慨的说道：“是啊，有的人是愚蠢，有的人是别有用心！保密局……哼，忠奸不分，何谈保密二字！”
感觉自己说的有些跑题，沈之锋轻咳了一声，继续说道：“我大致还原一下当时的情景，那天晚上，赵卓在返回保密局途中，行驶到牛角巷附近，凶手出现了，他上车之后，趁着赵卓不备……突下杀手，一刀毙命！”
在说到“突下杀手，一刀毙命”时，沈之锋刻意加重了语气，紧盯着山口小百合的眼睛，观察她的第一反应。
山口小百合叹息道：“唉，本以为来了堰津，从此能过上太平日子，哪曾想出了这样的事……”
沈之锋沉吟片刻，说道：“赵太太，依你之见，谁会是凶手？”
“我不知道。”
“即使知道了，你也不会说！”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很简单，你就是那个凶手！”
山口小百合愕然，半晌说不出话来，呆呆的看着沈之锋。
沈之锋瞪视了她一会，猛然一拍桌子，厉声喝道：“说！凶手是不是你！”
山口小百合霍然起身，悲愤莫名的说道：“沈处长，如果想拿我去顶罪，随便你们好了，我一个弱女子能有什么办法呢，只是，杀夫的罪名，我可担待不起！”
沈之锋冷笑道：“弱女子？你要真的是弱女子，我怎么会认定你是凶手！”
说着话，他拿起那份文件袋，说道：“这上面写的很清楚，山口小百合，13岁学习剑道，师从新阴流柳生门下，18岁学习空手道和西洋拳，25岁加入黑龙会，成为唯一一名受过顾问头山满接见的女性成员！九一八事变后，以开垦团家属身份来到中国，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赵卓，潜伏在延安伺机窃取情报！”
山口小百合额头冒出了冷汗，因为担心正府清算日谍，所以她整日摆出一副家庭妇女形象，极力隐瞒真实身份。
本以为能够安然度过，没想到还是被查了一个彻底！
事实上，赵卓始终从事文职工作，论起剑术和徒手搏斗，他根本不是山口小百合的对手！
家庭妇女当然不会是凶手，她就是想杀人，也没那个本事。
但是，一个剑道高手、一个受过严格训练的特工人员，完全有能力杀死对自己毫无防范的人！
“沈处长，我承认，我是参加过黑龙会，可是，我和赵卓做了两年夫妻，感情深厚，怎么可能忍心杀害他呢？我的动机是什么？”
沈之锋讥讽着说道：“丈夫刚刚去世，就急着另寻新欢，这是感情深厚吗？比如那位王先生。”
山口小百合面红耳赤，她心里很清楚，王恩东肯定是什么都说了，自己这点花花肠子瞒不过沈之锋的眼睛。
沈之锋看了看她，继续说道：“况且，你们这些职业特工，好像也没什么信仰，一切以利益为中心，换句话说，你完全有可能是为了钱，而帮助共党杀了赵卓！”
“沈处长，我没有杀赵卓，我和他……虽然感情没那么好，但是也不至于杀了他呀？”
“赵太太，你还看不出来吗？我是在帮你！”
“帮我？”
“实话告诉你，上面不想再继续查下去了，你有通共的嫌疑，加上故意隐瞒日谍身份，只凭着这两宗罪名，赵卓被杀一事，恐怕只能落在你的头上了！”
“啊？沈处长……”
“所以，你现在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必须如实招供，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如果运气足够好的话，或许还有转机！”
山口小百合沉思半晌，自己确实别无选择，按照沈之锋所说，保密局这是要让自己顶罪了。
既然没了退路，索性就撞大运吧！
山口小百合把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她知道说这些远远不够，无凭无据的自说自话，根本没人会相信。
于是，她又把监视姜新禹的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最后说道：“赵卓跟我提起过，石川重康被杀那天，他在万国饭店遇到了姜队长一家三口。”
对这个线索，沈之锋特别感兴趣，他费了半天的劲，其他的都是次要，主要是为了调查姜新禹。
“该死，这么重要的情况居然不汇报……”沈之锋喃喃着说道。
他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两遍，审视了山口小百合一会，说道：“所有关于姜队长的情况，不要再对第二个人讲，这些无凭无据的话，说出去对你不利！”
第873章 秘密调查
副站长室。
吴景荣眉头紧锁，背着手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派人去北平明察暗访，就是找不到汪学霖的下落，这让他心里非常着急。
汪家上下众口一词，只说汪学霖去北平处理生意上的事，至于说他住在哪，一律推说不知道。
这种事还不能催问的太急，只能通过王新蕊从侧面打听，现在已经过去五天了，还是没有丝毫进展。
“笃笃！”
外面传来敲门声。
“进来！”吴景荣坐回椅子上。
沈之锋推门走进来，手里拿着山口小百合的卷宗，说道：“副站长，关于山口小百合一案，我建议延长调查期限。”
“为什么？审问出新的证据了？”
“那倒没有。我觉得，情报工作讲的是严谨二字，不应该就这么草草结案！”
吴景荣说道：“你的意思是说，结案决定不严谨，缺少足够的证据支持，是这样吗？”
沈之锋小心翼翼的说道：“您别多心，卑职无意冒犯，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吴景荣摆了摆手，说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其实，在这件案子上，我也觉得疑点颇多。不过，就像姜队长所说，没必要再继续查下去了，把精力放到该用的地方，无论是对你本人，还是对堰津站的声誉，利大于弊！”
“副站长，我觉得，姜队长不希望继续查下去，或许是另有原因！”
“哦？这话怎么讲？”
“赵卓和山口小百合，曾经多次跟踪监视过姜新禹！”
“你是说，姜新禹有杀人动机？”
“没错！杀赵卓、诬陷山口小百合，显然是为了斩草除根！”
吴景荣皱着眉头，看了沈之锋一会，说道：“上次闹了一个灰头土脸，你还要和姜新禹斗下去？”
沈之锋耐心的说道：“副站长，我不是和谁斗，我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党国的利益！通过最近发生的几件事，您难道就不觉得，站里潜伏着共党的奸细吗？”
“共党奸细……恐怕是另有其人！”吴景荣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口气。
沈之锋一头雾水，不明白吴景荣这句话的意思。
汪学霖涉嫌通共这件事，因为事关自己的前途命运，吴景荣一个字也不打算泄露出去。
连亲信周俊臣都蒙在鼓里，更何况是沈之锋。
“副站长，延长调查期限的事，您看……”
“没有任何证据，三番五次的调查行动队长，就像你所说的一样，这么做，太不严谨了！”
“副站长……”
“你别忘了，姜新禹深得毛局长器重，他现在已经是上校了，距离授将衔只差一步之遥！得罪这样一个前途无量的人，你觉得有必要吗？”
沈之锋这次彻底明白了，在调查姜新禹这件事上，想要再次获得吴景荣的支持，恐怕是不太现实。
看起来，自己只能在暗中进行秘密调查！
…………
西郊盐厂。
路边停着一辆轿车，姜新禹坐在车里，翻阅着手里的报纸，目光越过报纸上沿，注视着盐厂大门方向。
郊外有一个好处，四周空旷人烟稀少，很容易判断自己是不是被跟踪。
十几分钟后，刘德礼快步走过来，拉开车后门坐了进去，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说道：“难怪盐厂的薪水普遍要高一些，在盐滩晒了大半天，感觉自己像是一条被烤干的鱼。”
姜新禹放下报纸，回身递给刘德礼一瓶汽水，说道：“等进入了七月份，你再去试试，用不上半天，一两个小时就能让人脱一层皮。”
刘德礼伸手拉上车窗帘，咕嘟咕嘟喝了半瓶子汽水，稍微喘息了一会，说道：“你说的没错，工地确实在盐厂院里，东南角方向，有当兵的持枪警戒，就算是盐厂里的工人也不能随便靠近。”
“是一座什么样的建筑？”
“二层小楼，现在刚建了一个框架，估计完工怎么也得一个月以后。”
“多大面积？”
“额……目测大概有七八百平米，哦，对了，楼房四周浇筑了洋灰地基，看样子是要准备圈院墙。”
姜新禹沉思了一会，自言自语的说道：“在郊外建了一栋楼房，而且藏在盐厂院子里，这么做的目的，显然是为了掩人耳目……”
刘德礼说道：“最主要是有当兵的警戒，这太不寻常了。”
“能和租借法案联系在一起，肯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老刘，我不能经常过来，你最近要多留意这栋楼的情况。”
“我争取每周来一趟。”
“不行，那样的话，容易引起怀疑！我听说，盐厂最近在招工，最好派人进去卧底……”
“不用那么麻烦，有这个就能混进去，门口警卫认证不认人。”
刘德礼掏出伪造的进厂证晃了晃，黑市有专门做假证的人，不管是工商牌照还是个人证件，只要肯花钱，他们就能想办法做出来。
证件本身是真的，重新换一张照片就变成了假证，应付一般检查基本没问题。
姜新禹说道：“一次两次行，次数多了，难免会露出破绽，万一被怀疑了，想脱身都很困难。”
刘德礼品迟疑着说道：“不会吧？我进去转了大半天，没人查问我的身份。”
“这种事别心存侥幸！”
“那好吧，过两天我安排一下。”
姜新禹调转车头，轿车朝市区疾驰而去。
途中，刘德礼感慨着说道：“如果能看到那份会议纪要就好了，会省去了很多麻烦。”
“不可能了，文件时效期已过，会议纪要今天已经销毁了。”姜新禹开着车，时不时的看一眼倒车镜，他这是防止有人跟踪。
“保密局为什么忽然下了这样一道命令？”刘德礼对这件事一直很好奇。
姜新禹淡淡的说道：“国芳部二厅的那些长官们突发奇想，一拍脑门计上心来，这样显得他们很忙碌，并不是整天坐办公室喝茶聊天看报纸。”
“你是在讲笑话吗？”
“还真不是笑话，这是吴景荣亲口跟我说的……”
提到了吴景荣，姜新禹说道：“对了，差点忘了一件事，吴景荣声称，他不知道汪学霖的去向，我怎么觉得这里面不太对劲呢……”
刘德礼也很纳闷，疑惑的说道：“对啊，按说，汪学霖跟他请假了……吴景荣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姜新禹沉思了半晌，缓缓说道：“会不会是王新蕊告发了汪学霖？”
“如果王新蕊告发汪学霖，吴景荣为什么不直接派人抓捕？”
“有两个可能，要么是等着汪学霖自投罗网，上线下线一起抓。要么就是……有可能会实施暗杀行动，如果是后者，我估计，杀手正在北平到处寻找汪学霖！”
第874章 心绪难平
“暗杀？”
“对！”
“吴景荣为什么要这么做？”
“主要是为了自身的利益，如果公开抓捕汪学霖，南京方面肯定要厘清责任，吴景荣难辞其咎！”
“真要像你说的这样，汪学霖等于是暴露了……”
“差不多吧，窃取情报被抓了现形，无论汪学霖是不是共党，他在保密局的前程已经结束了。”
“唉，就这么暴露了，实在是得不偿失啊！本来，汪学霖对王新蕊还抱有幻想，认为她不会告发自己，现在看起来……”刘德礼轻轻摇了摇头，没再继续说下去。
姜新禹说道：“据我观察，王新蕊是一个很现实的人，她和汪学霖在一起，一半是因为喜欢，另一半是为了更好的生存。”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命令汪学霖暂时离开堰津。”
“他现在在哪？”
“静县。”
“这么说，他没去北平？”
“去了，他在印染厂露一面，然后直接乘车返回静县。”
在情况不明朗的前提下，这个声东击西的办法确实比较稳妥
只要汪学霖自己不犯错，吴景荣就算翻遍北平城，也不可能找到他。
姜新禹思索了一会，心里有了主意，说道：“这样吧，跟上级联系一下，把汪学霖调离堰津，以后别再回来了。”
“保密局那边怎么办？”
刘德礼多少有些不放心，调走汪学霖可以，关键是要让他没有后顾之忧，不能在心事重重中展开工作。
“让他给毛局长写一封辞职信，就说受到了排挤迫害，不得已只能远走高飞。”
说完这句话，姜新禹在心里笑了一下，想不到同样的办法居然可以用两次。
不同的是，那次是用在党通局，这次是用在保密局。
这么做有两个好处，保密局不会公开通缉汪学霖，能够最大程度确保他的人身安全，家里也不会因此受到牵连。
…………
两天后。
下午三点钟。
静县西关附近，一条幽暗狭窄的巷子里。
通达旅店就坐落于此。
这类旅馆价格低廉，主要以四人间、八人间、大通铺为主。
单人间设施也极其简陋，只是区别了此起彼伏的鼾声和脚臭汗臭的味道而已。
走廊里，不时的有人走来走去，住在这里的客人，老板都懒得看证件，只要交钱就让住。
单人间在走廊尽头。
此刻，汪学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呆呆的发愣。
他躲在这已经一周时间了，按照刘德礼的命令，不能主动联系任何人，几乎做到了与外界音讯隔绝。
堰津现在是什么情况？
家里怎么样了？
王新蕊会告发自己吗？
所有这些问题，汪学霖一概不知。
只能等在这家不起眼的旅店内，等着刘德礼派人来联系自己。
他在附近留了暗记，如果是自己人，就能循着暗记找到通达旅店。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
屋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三长两短——这是事先约定的接头暗号。
汪学霖从床上一跃而起，他伸手从枕头底下抽出手枪，蹑手蹑脚来到门旁，低声问道：“谁呀？”
“我是三婶家的大发，从小王庄来。”门外的人回答道。
汪学霖打开房门，面前站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
别看此人身材矮小，浑身上下却透着一股精明强干，肩头搭着破旧的褡裢，看着像是出门在外的乡下人。
汪学霖把男子让进来，探身向外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这边，这才回手关上房门。
“家里还好吗？”
“离收麦子还早，特意给你带来新鲜的豆子。”
“怎么称呼？”
“就叫我大发吧。”
“你好，大发同志。”
大发摆了摆手，侧耳听了一会，指了指隔壁房间，低声说道：“咱们说话，隔壁不会听见吧？”
汪学霖说道：“放心，隔壁是一对夫妻，这会儿出去了。”
这种简陋的房间，只在中间隔了一块木板，隔壁也是同样格局的单人间。
因为隔音效果极差，每天晚上汪学霖都要忍受奇怪的动静，对于一个有经验的成年人来说，简直比上刑还要难受。
汪学霖倒了一碗水，递给风尘仆仆的大发。
大发也没客气，一仰脖喝了个干净，然后抹了抹嘴巴，说道：“本来昨天就应该来接头，可是一时半会找不到你，幸亏静县不大，总算是蒙对了地方。”
汪学霖惊讶的说道：“怎么会找不到？我留了暗记了？”
大发笑道：“以后留暗记，要记得写在高一点的位置，免得让小孩子擦掉了。”
汪学霖恍然大悟，连声说道：“抱歉抱歉，是我一时大意了。”
因为受过不同方式的培训，所以在特工技能方面，汪学霖其实强过大多数同行，唯一不足是缺少实践经验。
从英国留学归来后，凭借家里的帮助，顺利打入了保密局堰津站。
此外，他再无任何地下工作经验。
暗记一共标注了六处，其中一个地方标注的位置太低，被小孩子无意中涂掉了，这才造成了接头延迟，好在没耽误正事。
大发循着暗记前来，走了不少冤枉路，折腾了一天才找到通达旅店。
即便知道隔壁没人，大发还是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上级指示，明天一早，送你去解放区！”
“这么说，我暴露了……”汪学霖颓然坐在床沿。
大发说道：“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我的任务就是把你送走！”
“去了解放区……然后呢？”
“不知道。”
“明天几点钟？”
“六点。出了巷子，我在第一个路口等你。”
“好，我知道了。”
大发不再耽搁，打开房门快步走了出去。
汪学霖也赶紧收拾东西，他随身带了一只藤木箱子，里面主要是换洗衣服和一些钱。
收拾完了行装，汪学霖心绪难平，他心里很清楚，暴露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王新蕊告发了自己！
让他难以接受的是，想不到所谓的感情，在王新蕊心里，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重要。
虽然有过留学海外的经历，但是汪学霖骨子里其实很传统，自从和王新蕊有了夫妻之实，他早已经把这个女人当成了自己的妻子。
如今，这个“妻子”不念旧情，翻脸不认人，竟然真的告发了自己，让汪学霖心里十分难受。
在房间里闷坐了一会，汪学霖的心情越来越焦躁，他想当面问问王新蕊，为什么如此绝情！
即使有这个想法，现在这种情况下，回堰津是不可能了……
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王新蕊无意中跟自己提起过，每天晚饭后，只要天气没问题，吴景荣夫妇都会出去散步……
第875章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傍晚。
吃过了晚饭，吴景荣夫妇出门到街上散步，只有王新蕊和佣人在家里。
“铃铃铃！”
电话骤然响起。
“喂？”王新蕊伸手拿起电话。
“新蕊，你干嘛呢？”电话另一端是档案股的孙婧，两人算是关系比较不错的同事。
“没事，待着呢……”王新蕊说道。
孙婧声音很亢奋，兴致勃勃的说道：“七点钟，美华电影院上映摩登女性，别人给了我两张电影票，怎么样，一起去吧？”
“哦……”
“哦什么呀，赶紧收拾收拾，我们在电影院门口汇合。”
“我不想去，你自己去吧。”
“摩登女性呀，欧阳莎菲主演，都说这部片子很好看，什么蒙太奇手法……”
“我有点不舒服，真的不想去。”
“新蕊，你这未来的汪太太，架子可越来越大了……”
“对不起，我还有事，不说了。”
听到“汪太太”三个字，王新蕊感觉格外的刺耳，不等孙婧把话说完，匆匆挂断了电话。
没过两分钟，电话铃声再次响起。
佣人正在客厅擦拭桌椅，走过去拿起电话听了一会，对坐在沙发上的王新蕊说道：“小姐，找你的电话。”
以为又是孙婧没完没了，王新蕊翻阅着手里的报纸，头也不抬的说道：“就说我不在，出去了。”
佣人迟疑了一下，用手捂住话筒，低声说道：“小姐，听声音好像是汪先生……”
听说是汪学霖的电话，王新蕊忙不迭的接过电话，挥手示意佣人先出去。
“喂？”
听筒里静默无言，过了好一会，传来汪学霖艰涩的声音：“是我。”
“哦，是学霖呀，你在哪呢？”王新蕊掩饰着慌乱，语气尽量保持平静。
“新蕊，告诉我，为什么？”
“你说什么？”
“为什么告发我！在你心里，我们的感情就如此不堪一击吗？”
“我没有啊，学霖，你到底怎么了？”
“如果不是你告发我，那就活见鬼了！”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我还想问你呢，一走这么多天，连一个电话也不打，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王新蕊知道，只要自己咬住不松口，汪学霖多半也会半信半疑。
果然，面对连珠炮一样的反问，汪学霖多少有些犹豫，会不会是刘德礼搞错了，自己冤枉了王新蕊？
“那天在档案股发生的事，你没说出去？”
“没有！”
“真的没有？”
“我要是想告发你，当时就可以向上面报告。”
“可是，这件事除了你之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你怎么解释？”
汪新蕊心里一动，汪学霖既然这么说，那就是说明他所知有限，或许什么都不知道……
“你让我解释什么？姑父说，你请假去了北平，按时间推算，明天就应该回来了。”
“……你是说，保密局没通缉我？”
“通缉你？这怎么可能呢，别听信那些小道消息。”
“算了，不管怎样，咱们俩好过一场，你对我不仁，我不能对你不义！就这样吧，再见！”
“学霖，你现在在哪……”
汪学霖并非三岁的孩子，他很快也冷静下来，感觉没必要再继续争执下去，表明自己的态度就好，何必一定要闹的反目成仇呢。
从个人角度来说，王新蕊也没做错什么，她爱的是汪家大公子、是保密局档案股股长，而不是被正府称之为“斐”的赤色分子！
不等王新蕊继续说下去，汪学霖挂断了电话。
听筒里传来忙音，王新蕊心里怅然所失，两年的感情付之东流，任谁也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房门一响，吴景荣夫妇走了进来。
吴太太把一兜水果递给佣人，对王新蕊说道：“以后啊，你也别总闷在家里，多出去走走，外面热闹着呢……新蕊，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王新蕊把电话放下，默默回到自己的房间。
吴景荣想了一下，对佣人说道：“小姐刚才和谁通电话？”
“哦，好像是汪先生。”佣人回答道，
吴太太连忙问道：“学霖来电话了？他们聊了些啥？”
佣人说道：“我没在房间里，不知道他们聊了些啥。”
“聊了多久？”
“大概、有十几分钟吧……”
“太好了，两人肯定是和好了，要不然怎么能聊这么久呢……”吴太太喜不自胜，自言自语的说道。
吴景荣迈步出了客厅，径直来到王新蕊房间，伸手敲了敲门，推门走了进去。
“姑父。”王新蕊站起身。
吴景荣看了她一眼，说道：“汪学霖来电话了？”
“嗯。”
“他在哪？”
“不知道，他没说。”
“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学霖指责我告发他，反正就是发了些牢骚……”
“你承认了？”
“没有。”
“你不承认，汪学霖相信吗？”
“他、半信半疑吧。”
吴景荣思索了一会，喃喃着说道：“奇怪，你告发汪学霖这件事，他是怎么知道的……”
王新蕊犹豫了一会，低声说道：“姑父，听学霖的口气，他不会再回来了，您就……您就放过他吧。”
吴景荣目光一闪，上下打量着王新蕊，冷冷的说道：“放过他？按照以往的经验，他肯定会被派往别的地方工作，你能保证，他不会被捕吗？如果汪学霖被捕，对我们意味着什么？”
王新蕊低下头，默然无语。
吴景荣轻叹了一口气，缓缓坐在椅子上，说道：“新蕊，听姑父一句劝，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个汪学霖就是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引爆的可能！为了我们的安全，必须要让他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王新蕊沉默了一会，嚅嚅着说道：“可是，我们不知道他在哪……”
“这个好办，如果是从外地打来的电话，必须经过电话局人工转接，我现在就去电话局查问清楚！”
吴景荣起身走了两步，站在原地沉思半晌，回身说道：“我估计，汪学霖没那么愚蠢，他肯定使用的是公用电话，所以，要想在一个大致范围内找到他，还要你亲自走一趟才行……”
第876章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电话局门前，在暗影里停着一辆黑色福特轿车，吴景荣感觉有些眼熟，问道：“那是谁的车？”
司机仔细看了一会，看清了车牌照，说道：“是沈处长的车。”
吴景荣皱着眉头，喃喃自语的说道：“他怎么来了……”
现在是晚上六点多钟，除了话务班和维修处，电话局其他部门都已经下班，整栋楼显得很安静。
吴景荣出示证件说明了来意，值班长不敢怠慢，很快查到了汪学霖打电话的位置——静县安和旅馆。
对外声称去了北平，实际上躲在静县，如果心里没鬼，有什么必要这么做？
吴景荣对值班长说道：“这件事涉及机密，不准对任何人提起，我说的任何人，包括你的上司、亲戚朋友、所有人，明白吗？”
“明白。”值班长恭声说道。
“保密局还有其他人来过吗？”
“哦，十分钟前，有一位沈处长也来过。”
“他来做什么？”
“询问一些技术方面的问题，沈处长也要求我保密，所以……”
“他在哪？”
“他去了维修处。”
“维修处在哪？”
“我陪您过去……”
“好！”
“吴副站长，您这边请。”
吴景荣心里很清楚，沈之锋特意晚上过来，显然是不想太多人知道，他查的案子肯定也极其隐秘。
沿着楼梯下楼，在值班长的引领下，三转两转来到维修处。
维修处只有一个房间亮着灯，值班长推门而入。
维修工小李子正嗑着瓜子，嘴里哼哼呀呀唱着西皮流水。
“怎么就你自己？老张呢？”值班长问道。
小李子赶忙站起身，说道：“老张陪沈处长去后楼了。”
值班长哦了一声，转脸对吴景荣说道：“吴副站长，要不，您在这等一会儿？”
吴景荣想了想，说道：“后楼是什么？”
“是机房。”
“带我过去。”
“好，您请。”
目送着吴景荣和值班长走远，小李子自言自语的说道：“都他吗属夜猫子的，白天不来，晚上折腾人……”
来到后楼机房门口，吴景荣停住了脚步，对值班长说道：“你去忙吧，我自己进去。”
“好的。”值班长转身回去了。
机房内灯光明亮，吴景荣迈步走了进去，皮鞋踩在水泥地面上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谁？”沈之锋沉声问道。
吴景荣循着声音走过去，一边打量着四周的机柜，一边说道：“是我。”
沈之锋从4号机柜后面转出来，看着笑容可掬的吴景荣，惊讶的说道：“副站长，您怎么来了？”
“路过，看见你的车，就进来瞧瞧。你来电话局做什么？”
“额……我在查在哪种情况下，电话会发生串线。”
“查到了吗？”
“刚刚有了一点眉目。”
“说说看，我也长长见识！”
吴景荣心知肚明，沈之锋来电话局的目的，肯定和山口小百合那件案子有关。
示意维修工老张先出去，沈之锋说道：“副站长，我查过了，虽然电话发生串线的几率非常小，但是如果私搭电话机，也可以人为制造串线。”
“人为制造串线？”
“比如说，您给周俊臣打电话，只要知道哪根线是您家里的线路，我就可以在这里接上一部电话机，冒充周俊臣接听您的电话！”
吴景荣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其中的原理，说道：“我拨出的号码，虽然是周俊臣家里的电话，但是，电话在半路上被截听了，是这样吗？”
“没错！”
“还有这种事情……”
“每一个电话线路都有一串代码，只要掌握代码，就有机会窃听电话，看似很复杂的事情，其实非常简单。”
“这么说，电话局藏有共党分子？”
“很有可能。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有人潜入电话局，盗取了相关数据！”
“说了一大堆，还是没证据。”
“是……”
沈之锋隐瞒了一件事，老张形容那个打听“孙晓玉”的男子长相，除了凸出的雷公嘴之外，其他面目特征都和姜新禹非常相似。
这种语焉不详的证词，说出来也无济于事。
他这次下定了决心，在没有查到确实证据之前，自己不会再轻易去指证姜新禹。
从电话局出来，两人站在台阶上，沈之锋犹豫了一会，说道：“副站长，我今晚来电话局的事，还希望您能替我保密。”
吴景荣淡淡的说道：“今晚，我没见过你，你也没见过我。”
“当然。”沈之锋微笑着说道。
远处车灯一晃，吴景荣的专车由远而近开过来。
吴景荣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作为一名特工人员，汪学霖难道就想不到，他给王新蕊打电话，有可能会被查到藏身处吗？
答案毋容置疑，汪学霖肯定能想到这一点！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打这个电话？
难道仅仅是心有不甘，要质问一下自己的未婚妻？
似乎没那么简单……
见吴景荣目光游离，沈之锋提醒着说道：“副站长，您的车来了。”
一时想不到答案，吴景荣心里很快有了主意，他知道沈之锋心思缜密，这件事倒是可以和他商量商量……
想到这里，吴景荣说道：“之锋，有件事我想请教你一下。”
“请教可不敢当，您说。”
“有一个人，出于某种原因，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住在哪，忽然有一天，他打电话给朋友，这样一来，就等于暴露了行踪，你认为，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之锋知道，这件事肯定和吴景荣来电话局有关，既然他不想透露实情，作为下属自然不能贸然打探。
沈之锋沉思了半晌，缓缓说道：“如果不是太过愚蠢，我认为，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
“他马上就会离开那个地方！”
“离开？”
“对！他有可能已经走了，也有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总之，这个人心里有数，即便暴露了行踪，也可以做到全身而退！”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沈之锋的一番话，犹如冷水浇头，瞬间把吴景荣浇了一个清醒！
第877章 相信我
黑夜中，两辆轿车一前一后，急速行驶在前往静县的公路上。
王新蕊坐在其中一辆车里，望着车窗外黑沉沉的夜色，脑海中回响着吴景荣的叮嘱：“汪学霖在静县，一定要把他找到，除掉他，永绝后患！”
晚上九点多钟，两辆车终于到达静县。
按照电话局提供的坐标，汪学霖是在安和旅馆打出的电话。
安和旅馆坐落于县城中心，算是住宿条件比较好的旅馆之一。
轿车缓缓停在街边，一名特务开门下了车，快步穿过马路走进旅馆，他是去确定一下汪学霖是否住在安和旅馆。
几分钟后，特务返回车里，说道：“王小姐，查过了，他不住在这。”
派来执行暗杀行动的特务，都是吴景荣的亲信，他们得到的命令是，此次行动一切听从王新蕊指挥。
吴景荣也想到了，汪学霖不太可能住在安和旅馆，他只是借用电话而已。
这也是让王新蕊连夜赶来的原因，她是最有机会找到汪学霖的人！
特务恭敬的说道：“王小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王新蕊默然半晌，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也许，他已经走了吧！”
“副站长说，你一定有办法找到汪学霖，假如他还没离开静县的话。”
“……静县一共有多少家旅馆？”
“差不多有二十家。”
“粉笔带了吗？”
“带了。”
“在旅馆附近显眼的地方，画一个四角星符号，然后写上相信我三个字！另外，他早餐喜欢吃馄饨，盯紧旅馆附近的馄饨摊子。”
“这样就能把他找出来？”
“能不能找出来，我保证不了，凭天由命吧……”
虽然旅馆数量不算多，但是像这种小县城，消息传的特别快，还没等找到人，肯定会走漏风声。
王新蕊用的这一招，说穿了还是在打感情牌，希望汪学霖念在以往的情分，肯现身和自己见上一面。
…………
早上五点钟，一缕晨光照亮了天际。
汪学霖洗漱完毕，静静等着时间的到来。
隔壁忽然传来奇怪的声音，汪学霖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对夫妻真是精力充沛，大清早也不让人消停。
“馄饨，皮薄馅大的馄饨！”
街上传来卖早点的吆喝声。
汪学霖看了一眼手表，距离和大发约定的时间还早，与其在房间里受罪，还不如出去躲躲清静，顺便把肚子填饱。
锁好了房门，汪学霖从旅店出来，信步朝一个馄饨摊子走去。
“老板，给我来一碗馄饨。”他拽过凳子，背对着大街坐下。
老板手脚麻利的捏了十几个馄饨，一股脑倒进滚开的沸水里。
“先生，要香菜吗？”
“要。”
“葱花呢？”
“少来一点……”
一边和老板搭着话，汪学霖一边观察着四周情况。
距离馄饨摊子不远处，有一个海碗粗细的电线杆子，上面用粉笔画了一个四角星。
看到这个符号，汪学霖的心怦怦直跳，他心里很清楚，这是王新蕊给自己留的暗记！
在北平调查马汉三期间，两人事先做了约定，如果遇到突发状况，就用四角星作为联络暗号。
如今，这种特殊的暗记忽然出现在静县，毫无疑问，王新蕊来了！
问题是，她来做什么？
带人来抓自己？
或是其他原因……
来到电线杆子近前，汪学霖这才发现，四角星下面还有三个小字：相信我！
“先生，小心烫。”老板把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放在条桌上。
汪学霖拿起汤勺，心不在焉的在馄饨碗里搅了一会，王新蕊这么快找到了静县，显然是通过电话局查到了地址。
按说，根本不用理会她，按计划撤离静县才是上策！
诚如沈之锋分析的一样，汪学霖敢打那个电话，是认为时间上自己来得及撤退。
让人没想到的是，王新蕊的动作竟然如此之快，竟然连夜赶到了静县。
算了，你有千条妙计，我有一定之规！
不管是真心实意，还是圈套陷阱，一切都结束了，汪学霖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回到房间内，看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汪学霖拎着藤木箱出了旅店。
在第一个路口，一辆黄包车停在街边，大发换了一身粗布短褂子，蹲坐在马路牙子上。
汪学霖上了车，大发低声说道：“把屁股底下的东西拿出来。”
汪学霖伸手一摸，坐垫下面果然有一叠物件。
除了新的身份证件，还有一份制作精美的聘书，落款是保定崇文中学。
“记住了，你这次去河北，是受到保定崇文中学聘请，担任国文老师，聘书都在里面，仔细看一遍。”大发嘱咐着说道。
汪学霖看了一会聘书，问道：“聘书也是伪造的吗？”
大发无声的笑了一下，说道：“聘书是真的……”
无意中发现一个叫刘春山的人，准备去保定去当老师，大发顺手牵羊把聘书偷了过来。
按照刘春山这个名字，伪造了一本身份证件，要是遇到检查，应付起来也更加稳妥。
听大发讲述了事情经过，汪学霖想了想，说道：“万一在路上遇到真的刘春山怎么办？”
“不会，真的刘春山这会正赶往警察局，请他们出具聘书遗失证明，现在才六点钟，警察八点钟上班……”
“这样不犯纪律吧？”
“犯啥纪律？哦，你是说刘春山啊，没事，他最多耽误两天行程。”
“咱们现在这是去哪？”
“长途汽车站。”
“坐长途汽车去保定？”
“对，然后从保定转道去解放区。”
“几点钟发车？”
“七点二十。”
十几分钟后，黄包车来到长途汽车站。
大发停下车，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说道：“你先到车站里等一会，我把黄包车存放个地方，马上就过去找你。”
“你也去保定？”汪学霖起身下了车。
“把你送到沧南，有那边的同志接应，我再回来。”大发简单解释了几句，拉着黄包车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车站附近是旅馆的聚集区，在一处告示栏里，又发现了四角星暗记。
汪学霖心里多少有些紧张，难道王新蕊就在附近？
第878章 最毒不过妇人心
街边停着一辆轿车，王新蕊神情木然的坐在车里，望着远处汪学霖的身影，心里很不是滋味。
一名特务来到车窗旁，低声说道：“现在街上人少，最适合动手！”
王新蕊沉默了一会，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好。”
这次一共来了五个人，他们随身都带着匕首。
因为吴景荣特意嘱咐过，尽量用刀解决问题，这是为了制造抢劫杀人的假现场。
汪学霖也感觉到了异常，身后几个旅客都空着手，连一件简单的行李都没有。
在长途汽车站，这种情况本身就透着古怪。
如果进了汽车站，那可就真的没退路了，汪学霖慢慢停下脚步，忽然转身迎着特务走了过去。
特务们互相使了一个眼色，等到汪学霖走近了，他们抽出明晃晃的匕首，一齐冲了过去！
街边有一个早点摊子，一辆脚踏车停在边上，车主人正唏哩呼噜吃着热汤面，全然不知意外即将发生。
汪学霖早就看准了目标，他大喝了一声，抡起藤木箱子逼退了特务，然后飞身骑上脚踏车夺路而逃。
特务们发足狂奔，紧随其后追了上去。
他们并没有过于担心，因为汪学霖逃走的方向，有王新蕊等着那里。
看着汪学霖骑车冲过来，王新蕊猛然把车门推开！
咣当！
汪学霖躲避不及，脚踏车正撞在车门上，稀里哗啦的一通乱响，他自己也重重摔在地上。
此时，一名特务已经追到近前，只见寒光一闪，匕首在汪学霖后背刺了一刀！
汪学霖退后一步，堪堪躲过另一个特务的袭击，他目光一瞥，看见了车里强做镇定的王新蕊。
汪学霖悲愤莫名，嘶声狂吼道：“这就是让我相信你的下场吗！”
王新蕊一言不发，不敢去看汪学霖的目光，把脸扭向另一侧，只当外面发生的事与自己无关。
“噗！”
又一刀刺入汪学霖的肋部。
匕首拔出，血花四溅！
汪学霖踉跄着险些摔倒，身体重重撞在车门上，伸手在腰间一摸，把手枪掏出了出来。
这时候，一名特务冲到近前，汪学霖拼着肩头挨了一刀，快速顶上子弹，近距离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震耳的枪响，特务胸口中弹，仰面朝天栽倒在地上，匕首也扔在一旁。
“砰！”
“砰！”
“砰！”
汪学霖连开了三枪，将其余的特务逼退，他顺手捡起地上一把匕首，然后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在王新蕊的惊叫声中，枪管已经顶在她的头上，汪学霖喘息着说道：“我警告你，要是敢动一动，我立刻打碎你的脑袋！”
此时的汪学霖狼狈不堪，眼镜也不知道掉哪去了，浑身上下血迹斑斑，伤口处还不停的淌血。
特务们有些大意，本以为干掉一个文质彬彬的汪学霖，是一件极其容易的事，没想到对手如此顽强，身中数刀竟然还能还击。
“怎么办？”
“副站长说了，实在不行就开枪！”
“王新蕊在车里，伤到她怎么办？那是副站长的外侄女！”
“这他吗的……”
剩余四名特务围着轿车，一时之间没了主意。
汪学霖喘息了一会，瞪着王新蕊半晌，缓缓说道：“最毒不过妇人心，在今天之前，我还以为这句话太过偏激，现在看起来，是我错了！”
“砰！”
他把枪探出车窗，对着偷偷摸上来的特务又开了一枪，喝道：“你们再敢靠近，我一枪崩了她！”
王新蕊从最初的慌乱，慢慢平复了心情，说道：“没错，我骗了你，你开枪吧！”
她非常了解汪学霖的性格，这种时候若是苦苦哀求，无济于事不说，反而会让他心生厌恶。
汪学霖手指搭在扳机上，冷冷的说道：“你以为我下不了手吗？”
“趁着他们投鼠忌器，你应该先逃出去，然后再杀我。”王新蕊语气平静的说道。
汪学霖心里很清楚，王新蕊说的没错，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再不走怕是没机会了。
他让王新蕊坐到副驾驶座位，自己挪到司机的座位，轿车调转车头疾驰而去。
“快快快，跟上！”
“都上车！”
“汪学霖受了伤，他跑不远！”
“大家不要慌，我算过了，他一共开了五枪，最多还有两颗子弹……”
“万一他要是有备用弹夹呢？”
“别废话了，先把大齐抬上来！”
“箱子！”
七嘴八舌的争论中，受了重伤的特务被抬上车，连同汪学霖的藤木箱子也塞进车里，特务们沿路紧追不舍。
汪学霖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拿着手枪逼住王新蕊，看了一眼倒车镜，特务的车已经追了上来。
他没有备用弹夹，勃朗宁手枪里的确只剩最后两颗子弹。
在与特务近身搏斗中，汪学霖一共身中三刀，后背和肩头的伤势还好，主要是肋部伤口失血太快。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用敌人来杀自己，要是再跑一会，血流干了也同样活不成。
“学霖，你真的是共党？”王新蕊问道。
汪学霖淡淡的说道：“现在说这个，还有意义吗？”
“你不该骗我……”
“我本来最近要告诉你，可惜，你没给我机会说出来。”
“说什么都晚了……”
“没错，说什么都晚了！”
“静县这边你熟吗？”
“你想说什么？”
“尽快甩掉跟踪，你需要去看医生。”
汪学霖看了她一眼，冷笑道：“你说这些话，就不觉得亏心吗？猫哭耗子假慈悲！”
王新蕊愣了一会，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哽咽着说道：“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看到你这个样子，我、我心里难受极了……”
汪学霖沉默了一会，说道：“我就当你是被逼无奈，你刚才说，我骗了你，好，现在咱们两清了，从此以后，一刀两断！”
王新蕊泣不成声，捂着脸放声痛哭。
汪学霖把手枪和匕首放到另一侧，专注的开着车。
他也急于甩掉追兵，哪怕有时间包扎一下伤口也是好的。
静县终归不是堰津，汪学霖不熟悉路况，十几分钟后，轿车竟然误入一条死胡同。
第879章 保安队
枪膛里只剩两颗子弹，前面无路可走，后面追兵已经堵住了街口。
因为失血过多，汪学霖感到头晕目眩，他心里很清楚，自己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了。
“既然你想让我死……好，我成全你！”汪学霖把手枪倒转，示意王新蕊接过去。
王新蕊有心接枪，可是转念又一想，汪学霖忽然这么做，会不会是在试探自己？
况且，自己从来没摸过枪，汪学霖是知道的，毫无疑问，他肯定是在试探自己！
想到这里，王新蕊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说道：“学霖，我知道你恨我，认为我是一个无情无义的女人。可是，你替我想过没有？未婚夫是共党，我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主意，还不是事事听从姑父的安排！”
“强词夺理！”
“我强词夺理？随便你怎么想吧！”
汪学霖略一思索，恍然说道：“哦，对了，你不会用枪，我忘了这个茬儿了……”
他嘶啦一声扯开衬衣，把匕首塞到王新蕊手里，用手点指着自己的心口，说道：“枪不会用，刀没问题吧？用力刺下去，一切就都结束了！”
王新蕊抽泣着说道：“你是魔鬼吗？你故意这么做，就是为了折磨我，对吧？”
汪学霖颓然长叹了一声，将枪口对着自己的脑袋，喃喃着说道：“我不是想折磨你……我只是，不想亲手杀死自己！”
王新蕊哭声渐弱，她最担心汪学霖在临死前，不顾一切的拉上自己当垫背，看起来并不是这么回事。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汪学霖只是没勇气自杀而已。
正在这时候，街上忽然起了一阵纷乱，一辆军车风驰电掣而至，从车厢里跳下来二十多个荷枪实弹的士兵。
士兵们很快把巷子包围，中正式步枪对准了两辆轿车。
军车驾驶室车门一开，一名中尉军官从车里跳下来，手里拎着一支毛瑟手枪，大声喝道：“里面的人听好了，我是静县保安队队长宫良，我命令你们放下武器，谁要是敢妄图反抗，格杀勿论！”
说完这番话，宫良大手一挥，保安队士兵端着步枪冲进巷子。
因为是暗杀行动，特务们不能随便暴露身份，在枪口的威逼下，他们只好高举双手从车里下来。
现在是早上七点多钟，保安队大张旗鼓的抓人，附近居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很多人远远的在街边围观。
听到嘈杂声，汪学霖探身回头观看，一支步枪立刻对准了他的脑袋，拿枪的士兵喝道：“下车！”
大发也躲在人群里，在长途汽车站的时候，他去存放黄包车，还没等找到合适的地方，汪学霖这边已经出事了。
大发手无寸铁，干着急帮不上忙，只能一路尾随跟在后面，直至目睹汪学霖被保安队抓走。
…………
午后。
静县保安队队长室。
宫良是静县本地人，早年在战场上被榴弹炮震聋了耳朵，没办法继续在部队任职，这才回到家乡担任保安队队长。
保安队的性质介于正规部队和警察之间，主要职责是协助警察局维护治安。
听说长途汽车站发生了枪战，宫良亲自带队前去缉拿人犯。
他的想法很简单，不管对方是什么来头，先抓了再说。
“把人带进来！”宫良吩咐道。
副官大声说道：“队长，带哪个进来？”
宫良说道：“你说啥？大点声！”
副官暗自苦笑，自己就差扯脖子喊了，大门口都能听得见。
他凑到宫良耳边，又大声重复了一遍。
宫良说道：“把姓王的女人带进来，我看那些家伙对她挺恭敬，弄不好是领头的！”
过了一会，王新蕊被带了进来。
她一进队长室，立刻说道：“宫队长，我们的人受了枪伤，需要马上动手术……”
宫良示意她停止，转脸对副官说道：“她说啥？”
副官又大声重复了一遍。
宫良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说道：“那个人伤的很重吗？”
副官喊的累了，索性直接点了点头。
“你们到底是干啥的？如果是土匪，我看也不用救了，直接死了算了！”宫良对王新蕊说道。
王新蕊刚要回答，想起这位宫队长耳背，于是对副官说道：“麻烦给我纸笔可以吗？”
副官说道：“你是想写给宫队长看？”
“没错。”
“想法挺好，不过，你还是省省吧！”
“为什么？”
“宫队长不认字！”
王新蕊愕然，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副官淡淡的说道：“想救人，就要表明身份，要不然谁知道你们是干嘛的……”
“我说过了，我们是在执行秘密任务！”
“啥秘密任务？”
“我不能说。”
“那个刘春山是什么人？他真的是一名老师？”
王新蕊闭了嘴，如果说出汪学霖的真实身份，宫良肯定会通知保密局堰津站，那样一来这件事就不再是秘密了！
副官说道：“这也不能说，那也不能说，那就等着蹲大狱吧！要不是看在你是女人的份上，宫队长早就动刑了！”
宫良看了看副官，不高兴的说道：“你们在说些啥？当老子是牌位摆设吗！”
副官赶忙凑过来，大声说道：“队长，她不肯表明身份，您看该怎么办？”
“先关起来，直到他们肯说为止！”
别看宫队长耳聋，脑子可清楚的很。
眼见这些人开着小轿车，被抓进保安队之后，看不出丝毫害怕的样子，弄不好还真有可能是在执行秘密任务。
王新蕊心里非常着急，她刚才注意到了，保安队连门岗都没有，防范松懈到如此程度，万一汪学霖被同伙救走怎么办？
况且，汪学霖的伤势看着挺吓人，其实根本没伤及要害，只需进行简单的缝合包扎，基本不会有生命危险。
因为持有“刘春山”的假证件，随身还携带了一份保定崇文中学聘书，汪学霖在十分钟前已经被送进了医务室。
倒不是宫良区别对待，主要是那个受枪伤的特务，伤势实在太重，保安队医务室没有救治条件，最多只能简单处理一下伤口。
第880章 营救之前
一栋破旧不堪的房子，这是大发上线老肖的住处。
老肖出去和上级接头，已经走了两个多小时，大发心急如焚，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笃笃！”
屋外传来敲门声。
“谁啊？”大发来到门前问道。
“是我。”门外是老肖的声音。
大发赶忙拿掉门闩，吱呀一声打开房门，老肖闪身走进屋子，刘德礼紧随其后也跟了进来。
大发说道：“老肖，你可回来了，还以为出啥事了呢……这位是？”
老肖没有太多客套的话，给双方做着引见，说道：“大发，这位是堰津来的老刘同志。老刘，他就是大发。”
刘德礼和大发握了握手，三人围着八仙桌坐下来。
“我听老肖说，汪学霖受了伤，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刘德礼对大发说道。
作为护送汪学霖去解放区的交通员，大发掌握的情况最为详细。
大发说道：“保安队还在核实他的身份，汪同志暂时没啥大事。”
“追杀他的那些人呢？”
“都在保安队关着呢……奇了怪了，他们为啥不表明身份？”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王新蕊不敢表明身份，反而起到了保护汪学霖的效果。
刘德礼临来时就打定了主意，趁着保安队摸不着头脑，利用这个时间差，把汪学霖营救出来。
老肖对刘德礼说道：“老刘，拿个主意吧，我担心时间久了，肯定是要出问题！”
刘德礼点了点头，沉思了片刻，说道：“保安队有多少兵力？”
老肖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说道：“差不多有四十人。”
“四十人……保安队内部有咱们的人吗？”
“没有。”
“如果有内线接应就好办了……”
大发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表哥在保安队当厨子。”
刘德礼闻言心里一动，赶忙问道：“你们的关系怎么样？”
“谁？我表哥？”
“对。”
“好着呢，我每次来静县，都住在他家里。”
“大发，我们这次能不能把人救出来，你的这位表哥非常关键！”
“需要我表哥做啥？”
“我们的人必须混进保安队，最好躲在厨房之类的地方，等到天黑时，里应外合一起动手！”
大发本来有些紧张，听说是这件事，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满口应承着说道：“没问题！”
他答应的这么痛快，刘德礼有点不太放心，说道：“这样吧，你现在就去找你表哥，侧面透露一下情况，告诉他，事成之后，我们不会亏待他！”
大发嘿嘿笑道：“老刘同志，你是不了解我们静县的情况，就算是没人帮忙，随随便便也能混进保安队。”
刘德礼愕然半晌，看了看老肖，说道：“是这样吗？”
老肖也笑道：“大发说的没错，白天的时候，我扮成烟贩进去打探情况，根本没人问，还当我是给谁送烟呢。”
听他们这么一说，刘德礼心里踏实多了，看起来营救汪学霖的行动，比想象中的还要容易。
送汪学霖去解放区这件事，由刘德礼全权负责，他这次来静县救人，并没有通知姜新禹。
…………
保安队长室。
副官推门走进来，来到宫良近前，说道：“队长，那个姓王的女人要见您。”
宫良放下茶碗，皱着眉头说道：“你以后进来先敲门，一点规矩都不懂……把她带进来吧！”
“门都要敲碎了，您听不见啊！”副官无奈的说道。
宫良最近在针灸治疗耳聋，自我感觉听力比从前强了许多，对于副官的抱怨，他多少有些半信半疑。
过了一会，在副官的引领下，王新蕊迈步走了进来。
宫良点燃一支香烟，翘着二郎腿，说道：“怎么着，王小姐，你肯说了吗？我事先声明，保安队依法办案，要是耽误了你所谓的秘密任务，那可怨不得别人！”
王新蕊说道：“因为涉及机密，我要单独和你谈谈。”
宫良示意副官先出去，副官巴不得少喊几句，转身退了出去，随手把房门关好。
王新蕊指了一下桌上的电话机，意思是要打一个电话。
“可以。”宫良说道。
王新蕊拿起电话，拨了一串号码，过了一会电话接通，说道：“请给我接堰津30392。”
“请稍等。”电话接线员说道。
一分钟左右，电话终于接通。
“喂，我是吴景荣。”
“姑父，是我。”
“哦……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不太顺利。”
“你现在在哪？”
“静县保安队。”
“那个人呢？”
“也在保安队。”
吴景荣立刻就明白了，王新蕊不能表明身份，肯定是被保安队抓了，于是说道：“我知道了。”
看着王新蕊挂断电话，宫良说道：“王小姐，我破例让你打这个电话，是不想造成不必要的误会，怎么样，现在可以说了吗？”
“我的上司很快就会过来！”说完这句话，王新蕊转身走了出去。
…………
保密局堰津站。
小会议室。
吴景荣居中而坐，沈之锋、姜新禹、周俊臣，站里的头头脑脑们分坐在两旁。
“过一会，外事局会派人过来，办理山口小百合的移交手续，周主任，你负责接待一下。”吴景荣说道。
“移交……什么意思？”周俊臣莫名其妙。
吴景荣解释着说道：“经过核实，山口小百合的国籍没有变更，她依然是日本人身份，所以我们无权处置她，只能按例驱逐出境。”
“便宜这个女人了！”周俊臣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
吴景荣看一眼手表，站起身说道：“我马上要出去一趟，下午不在站里，如果有紧急公务需要处理，暂时由沈处长代责。”
“是。”沈之锋躬身说道。
回到办公室，听到楼下传来嘈杂声，姜新禹打开窗户，探身向下看了一眼。
吴景荣的专车停在门前，总务处的人正在给汽车加油。
司机在一旁提醒着说道：“把油箱加满，往返二百多公里，别扔在半道上了！”
“出差啊？”总务处的人随口问道。
司机说道：“加你的油吧，瞎打听什么……”
第881章 营救中
静县保安队。
医务室。
汪学霖躺在床上，经过一整夜的煎熬，伤口似乎没那么疼了，他的气色也好了许多。
房门一响，医生迈步走进来，粗略检查了一下汪学霖的伤口，说道：“刘老师，你的运气不错，伤口没感染，照这样下去，十天半月就能康复了。”
“谢谢医生。”汪学霖说道。
“别客气，我这个人平生最敬重老师……嗳嗳，谁让你进来的，出去出去！”医生的后一句话，是对刘德礼说的。
刘德礼头戴宽檐草帽，身穿灰色粗布短褂，拎着一竹筐雪花梨，他扮成了一个小商贩。
“又甜又脆的雪花梨，先尝后买……”刘德礼陪着笑脸，挑了一个大梨放在桌子。
老肖和大发一点没夸张，进出保安队就像走城门一样方便，刘德礼一路畅通无阻，直接来到了医务室。
既然要组织营救，必须提前通知汪学霖，起码让他在心理上做好准备。
医生拿起梨，看了一眼刘德礼，说道：“先尝后买？”
“不甜不要钱，您随便尝！”
“那我就不客气了啊？”
“梨没洗，您最好洗洗，省得拉肚子……”
医生吹着口哨，心情愉悦的出去洗梨，屋子里只剩下汪学霖和刘德礼。
汪学霖挣扎着坐起来，说道：“老刘，我……”
刘德礼竖起食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低声说道：“什么都不要说，情况我都知道了，记住，今天晚上九点钟，我会派人来营救你！”
汪学霖刚要说话，医生从外面走进来，津津有味的吃着梨，说道：“甜是挺甜，就是皮太厚了……多少钱？”
“两百块一个。”刘德礼说道。
医生瞪大了眼睛，看了看手里的梨核，说道：“就这烂梨？两百块一个？你干脆去抢算了！”
“您不买没关系，我再去问问别人。”
“刚才可说好了，这个梨是尝的……”
刘德礼本来也没打算卖梨，这筐梨是用来掩护身份的道具。
他打算再四处侦查一下，虽说保安队防范不严，那也要做到确保万无一失才行。
“嘀嘀——”
一辆轿车缓缓开进院子里。
刘德礼从医务室出来，发现这辆轿车挂着堰津牌照，他很怕遇到认识自己的人，赶忙把草帽拉低，低着头匆匆走了过去。
车门一开，吴景荣迈步下了车，望着刘德礼远去的背影，转脸对手下说道：“商贩可以随便出入保安队吗？”
手下回答道：“听说保安队长是本地人，他觉得都是乡里乡亲，没必要管的太严……”
正说着话，一个烟贩挎着香烟盒子从楼里出来。
一名中士在身后说道：“卖烟的，给我一包哈德门！”
烟贩说道：“哈德门卖没了，大将军成吗？”
中士一边掏钱一边说道：“下回想着多带几包哈德门，老子抽不惯别的烟……”
吴景荣迈步走了过去，对中士说道：“你们队长在吗？”
中士撕开香烟封口，抽出一支叼在嘴上，看了看停在一旁的轿车，说道：“呦，有钱人啊，开小轿车来的。”
“我问你，你们队长在吗！”吴景荣加重了语气。
中士翻着白眼，上下打量了吴景荣两眼，说道：“在。”
“带路。”
“上楼左转，第三个门就是……”
“带路！”
吴景荣面沉似水，冷冷的看着中士。
中士感觉这位派头不小，没准儿是一位大人物，他不敢过于放肆，乖乖的在前面引路。
沿着楼梯上楼，队长室房门紧闭，屋内隐约传来如雷的鼾声。
中士推门而入，保安队的人都知道，来见宫队长不用敲门，敲门和不敲门都一样，反正他也听不见。
宫良靠坐在椅子上，军装敞着怀，军帽随意扔在桌子上，半张着嘴正在呼呼大睡。
中士来到近前，大声说道：“报告！”
鼾声戛然而止，宫良哈欠连天的坐直了身子，说道：“啥事？”
中士躬身说道：“有人要见您。”
“谁要见我？”宫良这才注意到，屋子里还有一个人。
中士也不知道吴景荣的来头，只好含糊其辞的说道：“就是这位先生。”
吴景荣走到近前，盯着宫良看了一会，冷冷的说道：“把保安队搞成这个样子，按说，我现在就应该将你撤职查办！”
中士把吴景荣的话，一字不拉的对宫良重复了一遍。
宫良吃了一惊，手忙脚乱的整理军装，从吴景荣的态度上，就能断定这位的来头肯定不小。
见中士每次都要大声重复一遍，吴景荣明白了，看来这位保安队长的听力不太好，于是刻意提高了嗓音，说道：“宫队长，我能和你单独聊聊吗？”
宫良客气的说道：“敢问，您是……”
吴景荣伸手掏出证件递了过去。
宫良虽然不识字，但是也认识国芳部的大印，他对保密局的证件尤其熟悉，毕竟是掌握生杀大权的纪律部门。
“你先出去吧，不许任何人进来！”宫良对中士说道。
“是！”中士退了出去。
宫良把证件双手奉还，毕恭毕敬的说道：“长官贵姓？”
吴景荣愣了一瞬，证件上写着自己的大名，这位宫队长干嘛还要问一遍？
“你不识字？”吴景荣很快反应过来。
“是的。”
“我姓吴，保密局堰津站的。”
“吴长官，请上坐。”
吴景荣也没客气，坐在宫良的椅子上，说道：“你抓的那些人，都是保密局的人，他们这次来静县，是执行一项秘密任务。”
“您指的是……王小姐他们吧？”宫良始终保持身体前倾，努力去听吴景荣在说什么，很怕自己漏掉重要的话。
“没错！”
“我这就让人把他们释放……”
几分钟后，王新蕊推门走了进来，见吴景荣在座，恭声说道：“副站长，您来了。”
听说这位不速之客是副站长，宫良心想，怪不得吴景荣刚才那么大的口气，说什么要把自己撤职查办的话。
在保安队关了一夜，王新蕊头没梳脸没洗，看上去也有几分狼狈。
吴景荣说道：“辛苦了，情况怎么样？”
王新蕊把事情经过讲述一遍，然后说道：“他化名刘春山，在保安队医务室养伤呢。”
“这么说，他倒是因祸得福了！”
“我们该怎么办？”
吴景荣沉思了一会，他现在有了新的想法，反问道：“有人受伤吗？”
“大齐胸口中弹，伤势很严重，静县做不了这种手术。如果送回堰津的话，一路上太颠簸，我担心……”
“没关系，一会给陆军医院打电话，让他们派医生过来，手术在静县做。”
吴景荣踱步来到窗前，向楼下看了看，说道：“宫队长！”
“吴副站长，您有啥吩咐？”宫良躬身说道。
他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这位吴副站长会怎么处置自己。
吴景荣说道：“我来静县的事，包括保密局这些人的身份，你必须要严守机密，如果被我知道你胡说八道，那就不是撤职查办的事了，泄露军情的罪名，你担待不起，明白吗？”
“明白，您放心，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
“还有，从现在起，任何闲杂人等，严禁进出保安队，医务室内要加双岗，24小时不能离人！”
第882章 营救时间到了
宫良不敢怠慢，亲自去安排人手，他这是在将功补过，很怕被吴景荣定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
“姑父，您打算怎么处置汪学霖？”王新蕊问道。
看着保安队士兵在楼下驱赶商贩，吴景荣淡淡的说道：“新蕊，事到如今，你对他还是念念不忘？”
“我没有……我的意思是说，保安队抓了汪学霖，我们再想悄无声息除掉他，恐怕是行不通了。”
“你错了，保安队并没有抓汪学霖！”
“啊？”
“保安队抓的是刘春山！”
“您的意思是……”
“既然这里没有叫汪学霖的人，那就更好办了，今晚就让他彻底消失！”
“可是，保安队方面……”
“宫良想保住头上的乌纱帽，绝不敢到处声张，即便走漏了消息，死的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刘春山，跟汪学霖扯不上半点关系。”
在来静县的路上，吴景荣就做好了打算。
在保安队除掉汪学霖，然后拉到荒郊野外焚尸灭迹，就算事后有人追查，那也是死无对证！
…………
入夜。
医务室内。
汪学霖昏昏沉沉迷糊了一会，醒来时发现自己被戴上了手铐，走廊里有两名士兵在持枪看守。
医务室的窗户，隐约能看见大门方向，白天商贩随便进出的场景不见了，两名端着步枪的士兵在门口往来巡视。
这是怎么回事？
向来松懈的保安队，为什么忽然加强了警戒？
问题是，刘德礼今晚要派人来营救自己，这种情况下，他们还能进得来吗？
“医生！医生！”汪学霖大声喊道。
一个士兵推开房门，呵斥道：“鬼叫啥，医生早就下班了！”
汪学霖客气的说道：“兄弟，帮忙倒杯水好吗？我该吃药了。”
士兵想了想，把步枪挎在肩上，迈步走了进来，问道：“水在哪呢？”
汪学霖示意了一下墙角的暖水瓶，然后说道：“兄弟，为什么给我上手铐？”
“你是犯人，上手铐有啥奇怪！”
“可是白天的时候……”
“白天是白天，晚上是晚上。”
“……兄弟，我想求你帮个忙。”
“帮啥忙？”
“你看我这两天没抽烟了，实在是受不了，一会能帮我买包烟吗？”
士兵拎起暖水瓶，一边倒水一边说道：“你没看见嘛，卖东西的都不让进了，上哪去给你买烟！”
“为什么不让进了？”
“鬼才知道，堰津来了一个大官……”
房门一响，副官和一名特务推门走了进来。
副官板着脸，对士兵说道：“你干啥呢？”
士兵赶忙放下暖水瓶，恭声说道：“刘春山让我给他倒点水。”
副官看了一眼特务，特务微微点了点头。
副官轻咳了一声，对士兵说道：“宫队长有令，这里不用你们了，马上去后门巡视！”
“是！”士兵躬身退了出去。
支走了两名看守，副官也退了出去。
看到这一幕，汪学霖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保密局的人在这里发号施令，自己恐怕是凶多吉少。
特务背对着汪学霖，从兜里掏出一个蓝色的小药瓶，然后在桌上托盘里拿起一支针管，把药瓶里的药液抽出来。
药液是剧毒氰化钾，这种毒药见血封喉，只要注射进血管里，用不了半分钟，汪学霖就会当场毙命！
汪学霖慢慢坐起来，屋子里诡异的气氛，让他暂时忘了伤口的疼痛，警惕的问道：“你要干什么？”
特务微笑着说道：“医生临走时交待过了，你需要注射一剂止疼药。”
汪学霖沉默了一会，缓缓说道：“针管里不是止疼药，而是杀人的毒药，对吗？”
特务愣了一瞬，随即嘿嘿笑道：“汪股长，你别怪我，我也是上支下派，没办法……”
“铛、铛、铛、铛、铛……”
自鸣钟响了九下。
…………
十分钟前。
保安队厨房内。
储物间房门咔哒一声轻响，房门被慢慢推开，从里面依次钻出来三名青年男子。
他们都是前来营救汪学霖的行动人员，在大发表哥的帮助下，中午就提前混进保安队，在厨房储物间躲了大半天。
“麦子，几点了？”一个声音低声问道。
名字叫麦子的青年，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说道：“差十分钟九点。”
“换衣服，九点钟准时行动！”
“好！”
“好！”
三人脱下外面的衣物，里面都穿着保安队的军装。
厨房内漆黑一片，他们不敢开灯，小心翼翼的摸到门口，透过门缝向院子里窥视。
“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大晚上的，你要啥动静？”
“我记得，以前不是这样，今天是咋了……”
“时间到了，走！”
从厨房里溜出来，三人迈步朝医务室走去。
按照原计划，他们负责把汪学霖带出医务室，为了防止被人发现，刘德礼在保安队门外接应。
坐在走廊里的长椅上，副官心里噼里啪啦的打着小算盘。
保密局的人许诺了，一会由他领路去郊外，把“刘春山”的尸体处理掉，额外会给他一笔赏钱。
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副官站起身问道：“谁？”
没人回答他，由远而近走来三名保安队士兵，走廊内灯光昏暗，看不清他们的五官长相。
快走到近前时，副官这才察觉到异常，问道：“你们是几队的？我怎么不认识……”
话音未落，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的脑袋，一名队员低声喝道：“想活命，就别吭声！”
副官吓得高举双手，大气都不敢喘。
一名队员走过来，毫无预兆的一掌切在副官颈部，副官眼白向上一翻，身体软倒在地上。
后脖颈是人的迷走神经，只要力道掌握好了，会让人瞬间陷入昏迷。
另一名队员随即推开房门，刚好看到特务手举着针管，正要给汪学霖注射毒药。
见有保安队的人进来，特务喝道：“谁让你们进来的……”
话一出口，他立刻知道情况不对劲。
保安队士兵面色不善，手里还拎着手枪，在他身后那名副官已经瘫倒在地上。
“砰！”
特务反应很快，掏出手枪迅速开了一枪。
第883章 炼狱
特务很机敏，开枪示警之后，立刻躲到柜子后面，大声说道：“你们跑不掉了，放下武器……”
“砰！”
一颗子弹射过来，特务反手开枪还击。
吴景荣并没走，准备等事情办完之后，明天一早返回堰津。
听到医务室传来枪声，他立刻意识到，肯定是共党前来营救汪学霖！
此时，在保安队周围，至少有六七个地下党行动人员，只等刘德礼一声令下，随时准备接应汪学霖。
听到医务室方向传来枪响，刘德礼喃喃着说道：“要坏……”
忽然，有人轻拍了一下他的肩头，刘德礼惊出一身冷汗，对方要想对自己不利，简直是易如反掌。
他赶忙回身一看，身后站着一个陌生男子，雷公嘴，八字胡，黢黑的肤色，鼻梁上还架着一副圆眼镜。
男子低声说道：“取消营救行动，赶快撤！”
刘德礼惊讶的说道：“你怎么来了?”
对方一开口说话，他这才看出来，眼前这个乔装改扮的人竟然是姜新禹。
“保安队收拾了里面的人，很快就会封锁附近街道，快撤，再耽误就来不及了！”
“可是，汪学霖他们……”
“他们出不来了。半小时之后，到四海旅馆5号房间找我！”
姜新禹不再多说，转身匆匆离开了现场。
刘德礼知道，肯定是出现了意外情况，他赶忙通知所有接应人员，悄无声息的撤了下来。
医务室内，三名营救人员连门都没冲出去，两人当场牺牲，麦子负伤被俘。
宫良的家就在附近，保安队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身为队长自然是必须到场。
吴景荣从楼上下来，来到院子里，大声说道：“宫队长，共党肯定会派人接应，我建议，立刻封锁附近街道！另外，保安队也要继续加强警戒！”
宫良心想，这哪是建议，分明是不容反驳的命令！
心里虽然不满，但是也不敢表现出来，匆忙去分派人手。
吴景荣略一思索，对身边的王新蕊说道：“跟我过来！”
说着话，他迈步走进医务室。
走廊里到处是迸溅的血迹，两具尸体还没来得及挪走。
王新蕊看都不敢看一眼，小心翼翼的从尸体旁绕了过去。
一不小心踩到了死者摊开的手，王新蕊尖叫了一声，快步追上了吴景荣，感觉心脏都要跳出来。
即使没回头，吴景荣也知道身后的情况，语气平静的说道：“怕什么？想成为一名合格的特工，这种场面必须经历，这就是炼狱！”
王新蕊欲言又止，她现在有种极度的不适感，空气里弥漫着血腥的气味，让人随时都会呕吐。
那名特务也负了伤，胳膊上中了一枪，他正在寻找掉在地上的针管，准备趁着混乱给汪学霖补上一针。
刚找到针管，见吴景荣走进来，特务赶忙站起身。
吴景荣四处看了看，说道：“只需要几秒钟就能解决问题，这么久了，他居然还活着？”
“副站长，针管掉了……”特务试图解释。
“凡事都要动动脑子，就不知道随机应变吗？”
“您的意思是……”
“你应该直接用枪，就说在双方交火过程中，流弹不慎射中了这位刘春山老师！”吴景荣语带讥讽的说道。
“卑职愚钝！”
“你去门口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是！”
特务把针管放在桌上，转身退了出去。
吴景荣看了看汪学霖，叹息着说道：“汪学霖，枉费了我对你的信任，想不到，你竟然是一名共党分子！”
汪学霖默然无语，没有回答吴景荣的话。
吴景荣拿起针管，迈步来到汪学霖近前，说道：“知道这是什么吗？在保密局这么久，想必你应该知道，这是氰化钾！”
“人要是服用了这种毒药，大约三十秒钟就会死亡，死的样子很难看，嘴歪眼斜，七窍流血，死状极其惨烈！”吴景荣自顾自的说道。
汪学霖面色苍白，始终一言不发。
吴景荣回过身，对王新蕊招了招手。
王新蕊一直站在门口，她不想面对汪学霖，见吴景荣叫自己，只好慢吞吞走了过来。
吴景荣看了她一会，把针管递了过去，说道：“新蕊，我说过，你需要一个炼狱的过程，今天恰好是难得的机会！”
王新蕊愕然，腿一软险些坐在地上，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抽泣着说道：“姑父，我做不来，你别逼我了……”
吴景荣沉吟片刻，缓缓说道：“这么做，确实有些残忍……算了，那就退而求其次，我亲自送他上路！”
王新蕊松了一口气，让她亲手杀死曾经的爱人，这种事无论如何也做不来，自己要是真的做了，那和魔鬼又有什么区别？
针头慢慢逼近汪学霖的身体，王新蕊扭过脸，不忍看到这一幕，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夺门而逃。
汪学霖喉结嚅动着，心中的恐惧越来越强烈。
对王新蕊来说，这是一次炼狱的过程，对汪学霖何尝不是如此！
这就好比是钝刀子杀人，死亡本身并没有那么可怕，折磨的过程才是令人崩溃的环节。
吴景荣忽然停住了手，他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丝信息，虽然没有开口求饶，但是汪学霖眼神里充满着恐惧之色。
“明明可以活下去，为什么要为了一群不相干的人，白白的把命葬送掉呢？”吴景荣面带诚恳，仿佛是和老朋友说着推心置腹的话。
“什么不相干的人？”汪学霖声音有些微微颤抖，心情显然十分激动。
从一言不发到开口询问，这是破冰的信号！
吴景荣说道：“自己的亲人、朋友、未婚妻，他们都心向党国，你宁愿把命葬送掉，也要和这些人为敌？我实在是难以理解！”
“我不需要理解，我有我的信仰，为了革命奉献生命，我辈终将青史留名！”
“青史留名？你去翻翻历史书，从古到今，历朝历代，内斗谁敢称英雄，哪个青史留名了？”
夜晚并不是很热，汪学霖全身上下却已然湿透。
他喘息着说不出话来，那种在鬼门关走了一遍的感觉挥之不去。
第884章 海阔天空
半小时后。
四海旅馆5号房间。
姜新禹摘下牙套，端起水杯漱了漱口，然后说道：“老刘，咱们长话短说，我不能待的太久，必须赶在吴景荣之前离开静县。”
“吴景荣？他到静县了？”
“要不然，保安队怎么会忽然提高了警戒。”
‘“早知道他来了，这次行动……唉！”刘德礼懊恼的一拍大腿，他这才想起来，在保安队看见的原来是吴景荣的车。
姜新禹说道：“这件事不怪你，按照保安队之前的情况来看，营救计划布置的足够周密，吴景荣是一个意外情况。”
刘德礼心里很自责，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考虑事情不周，这才造成行动失败。
姜新禹点燃一支香烟，深深吸了一口，说道：“在保安队安排了几个内应？”
“三个。”
“外面接应的有多少人？”
“算上我八个人。”
“静县有这么多的行动人员？”
“只有三个是静县地下组织的同志，剩余的七个人，是从大沽支队临时借来的。”
“曹云飞的大沽支队？”
“对。”
姜新禹想了一下，说道：“三名内应也是大沽支队的人？”
刘德礼点了点头，闷闷的说道：“唉，借来七个，还回去四个，曹云飞肯定要骂娘了！”
“老刘，你要做好随时撤退的准备！”
“撤退？”
“对！”
“你是说……汪学霖有可能会叛变？”
“他要是叛变，能告发的只有你，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以防万一！”
“你上次说，这件事牵扯到吴景荣的利益，他不会让汪学霖活下去吗？”
“此一时彼一时，假如你是吴景荣，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先审一审……”
“所以，我们必须做好准备！”
“问题是，怎么判断汪学霖会不会叛变？”
“吴景荣一心杀人灭口，他不想让外界知道汪学霖的真实身份，如果过了今晚，汪学霖还活着的话，就很说明问题。”
这是1＋1＝2的道理，汪学霖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变节投敌继续活下去，要么宁死不屈慷慨就义！
刘德礼默然半晌，缓缓说道：“以我对汪学霖的了解，我认为……他不会叛变。没有尊严的活下去，对他来说，比死还要难受！”
姜新禹说道：“我赞成你的观点，汪学霖只是缺少经验，要不然他会是地下工作中的一颗明星。不过，我现在多少有些担心，王新蕊对他的影响……”
…………
夜里十点钟。
保安队。
医务室寂静无声，走廊已经被清理干净。
王新蕊坐在一旁，不时瞥一眼神情木然的汪学霖。
吴景荣没在屋子里，他临走时留下一句话：天亮之前，何去何从，汪学霖必须表明态度！
“干嘛还不动手？”
“学霖……”
“你要是下不去手，那就换别人来，熬到天亮，结果也是一样。”
“姑父让我劝劝你……”
“劝我什么？劝我投降？”
“姑父说的对，哪有谁投降谁，说到底大家都是中国人，为什么一定要争个你死我活呢？”
“信仰不同，阶级立场不同，中国人也分黑白。”
“你的信仰是什么？”
“我的信仰是伟大的无产阶级、人人平等的贡产主意！”
“那、你是什么阶级呢？”
汪学霖愣了一会，随即冷笑道：“你不用拿话套我，虽然生在资产阶级家庭，但是我有一腔热血，一颗为皿煮自由战斗的决心！”
王新蕊轻叹了一声，幽幽的说道：“学霖，你会原谅我吗？”
汪学霖沉默了一会，说道：“无所谓原谅还是不原谅，你我信仰不同，走的不是一条路，我能理解你，希望你也能理解我！”
王新蕊低声说道：“其实，只要你愿意，我可以陪你走另外一条路！”
“另外一条路？”
“我们可以去英国，去法国，去没有勾心斗角的地方，去过平凡人的生活！”
“你是说……我们各自脱离组织？”
“嗯！”
望着王新蕊热切的目光，汪学霖思索了一会，说道：“你说的天花乱坠，说来说去，所有的这一切，还是建立在我当叛徒的前提下！”
王新蕊劝道：“人常说，退一步海空天空，为了父母、为了学霐、为了我、为了那么多关心你的人，你为什么就不能退一步呢？”
“别再说了，我成了阶下囚，哪来的海阔天空！”
“学霖，只要你说一句，你原谅我了，我就能想办法救你出去！”
汪学霖狐疑的说道：“救我出去？你是在开玩笑吗？”
王新蕊焦急的说道：“都火烧眉毛了，我会开这种玩笑吗？”
其实，王新蕊说的都是心里话。
对一个连蟑螂都怕的女人来说，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完全超出了她的心理承受力！
面对尸体和死亡，王新蕊已经吓破了胆。
她现在很后悔，如果自己今后将要面对的生活，都是如此的暴力血腥，无异于是一场没完没了的噩梦！
王新蕊骨子里是一个很现实的人，既然确定自己无法适应这种环境，她马上就会想到另一种解决之道。
这和告发汪学霖不矛盾，她总是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问题。
“学霖，你倒是说话呀？”
“让我好好想一想……”
在汪学霖心里，对王新蕊的信任早就荡然无存，他猜测这肯定又是在给自己下套。
房门一响，一名特务推门走进来，说道：“王小姐，副站长让你过去。”
“副站长在哪呢？”王新蕊擦了擦眼角的泪痕。
“在审讯室。”
“那汪学霖……”
“放心吧，我在这看着，外面还有保安队的人，出不了事。”
“我是说，副站长有没有下令，让你来处死汪学霖？”
“没有。”
王新蕊暗自松了一口气，转脸看了汪学霖一会，快步走出了医务室。
目送着王新蕊走远，汪学霖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个曾经的爱人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到底是真是假让人无从分辨。
不过，退一万步说，即使这是一个圈套，自己难道就坐以待毙吗？
看着桌上的氰化钾针管，汪学霖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那种恐惧感深入骨髓，段时间内都无法消除……
第885章 密探
保安队队长室。
吴景荣坐在椅子上，在他对面是负伤被俘的麦子。
对于这个共军俘虏，吴景荣打算以诱降为主，如果能在大沽支队安插进去眼线，对掌握这支武装的动向太有帮助了。
大沽支队虽然人数不多，但是机动能力极强，若是任由他们在后方搞破坏，也不是长久之计。
麦子大名叫谷小麦，在大沽支队算是枪法比较好的了，正是因为枪法好，所以才被派来参与营救行动。
“长官，能给我一口水吗？”谷小麦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吴景荣没说话，示意特务倒水。
特务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谷小麦倒了一杯，茶水沏了好一会了，现在温凉刚刚好。
谷小麦接过茶碗，用嘴试了试凉热，然后咕嘟嘟一口气喝了个干净，砸吧砸吧嘴，心满意足的说道：“真解渴，好喝！”
吴景荣微笑着说道：“你倒是想得开，都这种时候了，还有心思喝水。”
谷小麦满不在乎的说道：“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咋也不能做一个渴死鬼！”
“有饿死鬼、冤死鬼、吊死鬼，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渴死鬼。”吴景荣大笑着说道。
“喝不着水死了，就是渴死鬼呗……长官，那是啥？”队长室各种摆件很多，谷小麦看啥都觉得新鲜。
吴景荣态度和善，不仅没吹胡子瞪眼上刑具，而且对自己还很客气，这让谷小麦也很放松。
他也想开了，大不了就是一死，索性不用顾忌随着性子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顺着谷小麦手指的方向，吴景荣回身一看，原来是桌上的一部留声机，于是说道：“这是留声机，你没见过吗？”
谷小麦摇了摇头，忍不住问道：“这个留声机……能唱戏吗？”
“当然。”
吴景荣回手把唱针搭在唱片上，屋子里立刻响起咿咿呀呀的西皮流水：“……娘生儿连心肉，儿行千里母担忧，儿想娘难叩首，娘想儿来泪双流，眼见得红日坠落在西山后，叫一声解差把店投！”
谷小麦听的很专注，不知不觉中，眼泪顺着脸颊慢慢流了下来。
吴景荣觉得很奇怪，一个看上去大字不识的粗人，居然能听懂戏文，于是问道：“你能听懂吗？”
“三家店嘛。”
“那你哭什么？”
谷小麦抹了一把眼泪，哽咽着说道：“小时候，我娘每次带我进城，要是哪家店铺唱三家店，她都站在门口听完为止……”
这出京戏三家店，谷小麦从小听的多了，自然懂得戏文的意思。
“你是堰津本地人？”吴景荣问道。
谷小麦点了点头，说道：“辛家甸的。”
“除了你娘，家里还有什么人？”
“……没了，都没了。”
“看你的年龄也不大，父母也就四十多岁，都没了？”
“前两年，小鬼子在村子里放毒气弹，爹娘和两个妹妹没跑出来……”谷小麦眼圈发红，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当年日军派出便衣队，突袭藏在辛家甸的平津游击队，交火中便衣队使用了毒气弹，村子里因此死了很多人。
谷小麦当时没在家，万幸逃过了一劫。
耐心的听谷小麦讲述了事情经过，吴景荣叹息着说道：“苦命人啊，生逢乱世，能活下来都不容易……谷小麦，你跟着曹云飞有多长时间了？”
“差不多一年了。”
“这次来静县，知道自己的罪名吗？”
谷小麦摇了摇头，虽然知道事儿挺大，但是到底能定一个什么罪名，他还真是说不明白，反正就知道被俘肯定没好。
事实上，这次营救行动，除了刘德礼、老肖和大发之外，其他人连汪学霖的真名都不知道。
倒不是存心故意隐瞒，而是没必要告诉他们。
刘德礼这么做，是不想因此影响到汪学霖的家人。
“武装攻击正府执法机构，杀害国军军人，这两项罪名，审讯都免了，直接就可以拉到大街上枪毙！”吴景荣漫不经心的说道。
谷小麦默不作声，他事先也想到了，只要被抓肯定是九死一生。
吴景荣看了他一会，说道：“想活命吗？”
谷小麦眼睛一亮，他可没想到还有活命的机会，立刻说道：“当然想。”
“想活命，就要听我的，我可以很负责的告诉你，在这里，只有我能救你的命！”
“您说。”
“我放你回去，继续留在曹云飞的手下，做我的内线。”
“你是让我回去当……当奸细？”谷小麦瞪大了眼睛。
吴景荣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我们称之为密探！”
谷小麦想了想，脑袋晃的像拨浪鼓一样，说道：“不行不行，我不干，要是被曹队长知道了，他非剥了我的皮不可！”
吴景荣说道：“我是觉得你可怜，想给你留一条生路，你们家也不至于绝后，既然你不想干，那就算了吧……来人，把谷小麦拉出去，就地正法！”
“等等，等等，长官，你容我想想……”
“我很忙，没时间陪你在这想！”
谷小麦挠了挠头，支吾着说道：“长官，你放我回去，就不怕、不怕我变卦啊？”
吴景荣笑道：“肯定怕。所以，你如果愿意当我的密探，必须表示一下忠心，只有这样，我才会放你回去！”
“咋表忠心？”
“你的同伙关押在牢房，你去毙了他们，这就是表忠心！”
谷小麦心中暗想，那两个人明明已经死了，这个姓吴的长官葫芦里卖的是啥药？
吴景荣说道：“我不勉强你，想死，还是想活，随你心意吧！来人，把他带过去！”
“笃笃！”
谷小麦刚被带走，屋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
王新蕊推门而入，来到吴景荣近前，恭声说道：“姑父，您找我？”
“汪学霖怎么说？”吴景荣神情略显疲惫。
从堰津到静县马不停蹄，几乎都没怎么休息，一直折腾到大半夜，他也是奔五十去的人了，感觉身体有些吃不消。
“他说……还要考虑一下。”
“新蕊，今晚你要辛苦一点，跟汪学霖好好聊一聊，要是能把他争取过来，你就是首功一件！我们担心的事，也就不存在了，甚至可以向上面汇报，就说早就查实了汪学霖的身份，假意与他交往，伺机策反！”
第886章 留声机
“砰！”
“砰！”
枪声响起的同时，一名特务迅速按下照相机快门，拍下谷小麦开枪射击两名同伴的瞬间。
为了向吴景荣“表忠心”，谷小麦无奈之下开枪射击同伴尸体，纯粹就是为了能够尽早脱身。
他心里盘算好了，回去之后，完全可以向曹云飞解释这么做的原因，或者干脆不提这段儿。
哪曾想，吴景荣技高一筹，竟然拍照留了证据，这一下弄巧成拙，不想做奸细也不行了。
回到队长室，看着蔫头耷拉脑的谷小麦，吴景荣微笑着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太阴险？但是，不这样做，我心里也不踏实。”
谷小麦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吴景荣说道：“其实，这么一来，对你也有好处，彻底断了你的私心杂念！”
谷小麦沉默了一会，说道：“啥时候放我走？”
“这件事需要安排一下，不能让曹云飞起疑心……”吴景荣看了一眼手表，对特务说道：“给谷小麦弄点吃的，一整天没吃饭，他肯定是饿坏了。”
特务答应着退了出去。
吴景荣指了指椅子，示意谷小麦坐下，说道：“我给你详细讲一下，以后我们怎么联络……”
十几分钟后，特务送来了饭菜，谷小麦也确实饿了，管不了许多，先填饱肚子最要紧。
“天涯呀海角觅呀觅知音，小妹妹唱歌郎奏琴，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爱呀爱呀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
吴景荣打开留声机，周璇的歌声在屋内回响。
谷小麦停住了筷子，长大了嘴巴很认真的听着，说道：“吴长官，这是啥歌？”
“好听吗？”吴景荣点燃一支香烟，在烟雾缭绕中问道。
“好听！”
“比三家店还好听？”
谷小麦连连点头，他终归是年轻人，相比较慢半拍的传统戏曲，对新鲜事物更容易接受。
“曹云飞喜欢听戏吗？”吴景荣漫不经意的问道。
谷小麦一边吃着馒头，一边说道：“喜欢。以前他有一台留声机，后来转移的时候，不知道弄哪去了……”
“他没再买一台吗？”
“那怎么能行，队里没有闲钱买那玩意，这个、不少钱吧？”
“确实很贵……不过，你要是喜欢，这部留声机可以送给你。”
谷小麦惊喜的说道：“这么贵重的东西……给我了？吴长官，你不是开玩笑吧？”
吴景荣淡淡的说道：“只要你能为正府做事，别说是一部留声机，就算是再贵重的东西，我也可以送给你！”
…………
灰暗的云层里透出一丝曙光，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吠。
天快亮了。
“……学霖，别犯傻了，好好想一想，你要是死了，谁会为你伤心落泪？是你的同志们吗？你知道不是，他们甚至会在心里欢呼，因为你死了，他们就安全了！”王新蕊苦口婆心的劝道。
汪学霖低头不语，不像刚开始那样义正词严的反驳，似乎有被说动的迹象。
王新蕊趁热打铁，继续说道：“别人倒也没什么，可是，你为自己的父母考虑过吗？他们受得了吗？白发人送黑发人，弄不好……”
“别再说了！”汪学霖揪着自己的头发，做痛苦不堪纠结状。
王新蕊看了他一会，柔声说道：“学霖，你只要随便说出两个名字，满天的云彩就都散了。”
汪学霖默然半晌，神情黯然的说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们就可以找机会离开堰津，去过无忧无虑的生活。”
“问题是，出国需要签证，我相信，只要我们出现在任何国家的使馆，第二天吴景荣就会得到消息，到时候怎么解释？”
汪学霖这么说，是在尽量取得王新蕊的信任。
王新蕊微微一笑，说道：“这件事很好解决，再过几天，我会被派往南京受训，趁着这个机会，带上我们两个人的文件资料，偷偷在南京办理签证，那边没人认识我。”
“可是，签证需要本人……”
“实在不行，找人冒充你，反正文件资料都是真的，你之前有过出国记录，使馆不会怀疑的。”
“好吧……”
“你同意了？”
“我不想让父母伤心。”
“那就是说……你原谅我了？”王新蕊小心翼翼的问道。
汪学霖轻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你说的对，在这件事上，你也是身不由己，如果换成是我，可能也会这么做。”
“所以……”
“所以，你还是我的未婚妻！”
王新蕊激动的热泪盈眶，一年多的朝夕相处，若不是迫不得已，她也不想放弃这段感情。
“学霖，谢谢你肯原谅我，谢谢你……”她伏在汪学霖怀里，泣不成声的说道。
汪学霖抚摸着她的头发，温言安慰着说道：“人这一生，无论是生活还是感情，磕磕绊绊在所难免，都过去了，别哭了。”
说这番话时，汪学霖的脸上毫无表情。
正在这时候，走廊里传来脚步声，王新蕊赶紧坐直了身子，把脸上的泪痕擦拭干净。
房门一响，吴景荣推门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名特务。
王新蕊站起身，恭声说道：“副站长，您来了。”
吴景荣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汪学霖，心里多少猜到了结果，回身的对特务说道：“你去买些早点送过来，三个人的份儿。”
特务躬身退了出去。
“吃过了这顿饭，我就要回堰津了。”吴景荣慢慢坐在椅子上，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汪学霖知道，吴景荣这是等自己开口，他思索了一会，说道：“十八街黑市，有一个叫刘德礼的人，他是我的上线。”
吴景荣熬了一夜，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汪学霖供出了上线，吴景荣顿时困意全无，急切的说道：“这个刘德礼现在在哪？”
“在静县。”
“静县？”
“对，这次营救我的行动，就是他组织的。”
“怎么能找到他？”
“把我被枪毙的消息放出去，他就会放松警惕，然后派人在他家附近等着就行了。”
这个道理很简单，汪学霖若是还活着，为了安全起见，刘德礼肯定会躲起来，甚至撤离堰津。
第887章 出卖
保安队后院。
“砰！”
一声枪响，汪学霖扑倒在地上，鲜血瞬间染透了衣衫。
特务试了试汪学霖的鼻息，来到吴景荣近前，说道：“报告副站长，人犯刘春山已被处决！”
吴景荣点了点头，嘱咐着说道：“找个地方埋了，记住，一定要焚尸灭迹，绝不能让人认出他，明白吗？”
“明白！”
两名特务抬起汪学霖的尸体，扔到一辆军车车厢里。
厨子躲在窗下，目睹了这一切，吓得心怦怦直跳。
吴景荣意图大事，并没有刑讯逼供，谷小麦没供出厨子。
正常逻辑思维下，既然共党营救人员能事先藏进来，保安队一定有他们的内线。
吴景荣也想到了这一点，之所以没有继续追查，是担心会打草惊蛇因小失大。
而且，不追查内线有一个好处，在保安队“枪毙”汪学霖，就等于把消息传给了刘德礼！
演这出戏很简单，道具是空包弹加鸡血，埋尸体的时候，随便找一个死刑犯当替身。
…………
保安队有近四十人，厨子每天都要早早过来准备午饭。
他也担心藏在厨房的三个人，会不会被人发现。
来到保安队之后，没发现任何异常，一颗心这才放进肚子里。
忽然听到嘈杂声，于是躲在窗户后面悄悄窥视。
厨子知道，表弟要救的人，就是这位刘春山老师！
他觉得必须把消息送出去，于是借口出去买菜，顺道回了一趟家。
一进门，发现家里没人，正纳闷时，房门一响，大发闪身走了进来。
因为情况还不明朗，大发一直在保安队附近监视，如果表哥出了事，他必须马上转移。
见表哥从保安队出来，大发等了好一会，没见有可疑人员跟踪，这才尾随表哥回了家。
“大发，你去哪了？”厨子问道。
大发回身插好房门，低声说道：“表哥，保安队现在啥情况？那三个人呢？”
“听说都死了。”
“刘春山呢？”
“我回来就是要告诉你这件事，刘春山也死了！”
“怎么死的？”
“让保安队枪毙了，你刚才没听见枪声吗？”
“听见了，我还以为……”
“别以为了，我亲眼看见的，刘春山心口窝被打了一枪，哗哗往外淌血，死的不能再死了！”
虽然没看清楚过程，但是一点也不影响厨子描述细节。
“尸体呢？”
“拉走埋了。”
“埋哪了？”
“肯定是乱葬岗！哦，没有家属认领的话，死刑犯一般都是埋在那。”
大发想了想，说道：“表哥，你赶紧回去吧，别让人看出毛病来。”
厨子满不在乎的说道：“不是我吹牛，要是论起来，宫良还得叫我一声大舅，看出毛病也没事儿！”
“八竿子打不着的大舅，您那个聋子外甥，连你姓啥叫啥都不知道吧？”大发换了衣服，戴上一顶宽檐草帽，简单改变一下形象。
厨子问道：“大发，一大清早，你这是要去哪？”
“你别管了，赶紧回去吧！”大发快步走了出去。
…………
老肖家里。
刘德礼坐立不安。
虽说对汪学霖很信任，但是在酷刑之下，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房门一响，老肖推门走了进来。
“情况怎么样了？”刘德礼问道。
老肖说道：“刚刚有一辆军车，从保安队出来朝北去了。”
“车上有什么人？”
“六七个保安队的人，还有两个穿便衣的……哦，对了，车上还有不少镐头和铁锹。”
“刚才响枪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会不会……”
“笃笃！”
屋外传来敲门声。
刘德礼掏出手枪，对老肖做了一个手势。
老肖点了点头，隔着门板问道：“谁呀？”
“是我。”大发在门外说道。
老肖松了一口气，打开房门把大发让进来，急切的问道：“你表哥那边有消息吗？”
大发点了点头，说道：“我表哥说，刘春山被枪毙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响枪那会。”
“这么说，那辆军车是去埋尸……”
想起姜新禹的叮嘱，刘德礼觉得还需要确认一下，说道：“老肖，你赶紧回去，把保安队盯住了，尤其是保密局的人，有任何情况立刻向我汇报！”
“好！”老肖匆匆走了出去。
临近中午的时候，老肖回到家里，对刘德礼说道：“保密局的人都走了。”
刘德礼说道：“确定吗？”
“确定！东关那边传回来了消息，三辆小轿车走远了。”
“王新蕊呢？”
“也走了。”
既然吴景荣和王新蕊都走了，侧面说明这件事的真实性。
刘德礼想了想，说道：“老肖，你处理善后吧，我也得回去了。”
老肖说道：“我发展了一个新人，还打算让你帮着把把关……”
“这次不行，时间太紧了，下次吧。”
“那好吧，我派人送送你。”
“不用。人多了反而惹眼，我自己走，另外，等风声过了，记得把汪同志好好安葬，墓碑上不要写名字。”
“好！”
从老肖家里出来，刘德礼沿街步行。
汪学霖的牺牲，让他心里非常难过。
相处了两年多时间，两人之间的关系，不仅仅是单纯的革命同志，更是可以换命的兄弟！
心里有泪，只能强忍悲伤，慢慢走一段路，就当是为这个年轻帅气的战友送别吧！刘德礼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距离长途汽车站不远有一家茶馆，按照事先约定，如果营救行动成功，这里是第一个汇合点。
刘德礼目光一瞥，茶馆灰白墙上画着一个特殊的符号！
这是他和汪学霖之间的暗号，意思就是：有危险，立刻转移！
刘德礼又惊又喜，显而易见，汪学霖并没有死！
…………
汪学霖心里很清楚，自己假意变节叛变，如果提供假情报，早晚会被吴景荣识破。
王新蕊暗中跟踪过自己，她知道刘德礼的存在。
汪学霖没暴露之前，倒也没什么，现在他暴露了，刘德礼肯定会受到监视。
正常情况下，一个受到怀疑的潜伏者，实际上已经失去了价值。
汪学霖权衡利弊之下，做出了这个决定，“出卖”刘德礼，以换取吴景荣对自己的信任！
第888章 家丑不可外扬
两天后。
保密局堰津站。
副站长室。
“刘德礼还没回来？”
“是。”
“查清他的底细没有？”
“什么都查不到，他很可能使用了化名。”
“……难道是走漏了消息？”
“会不会是被共党看出了破绽？”
吴景荣沉思了半晌，皱着眉头说道：“应该不太可能，正常来说，只要汪学霖被处死，刘德礼自然就会放松警惕……汪学霖伤势恢复的怎么样了？”
“基本没什么大碍。”特务回答道。
“在没抓到人之前，不许任何人接触汪学霖！或许，再过几天，刘德礼就会出现了。”
“您放心，安全屋很隐秘，不要说是共党，就是站里的人都没人知道……额，有件事正要向您汇报。”
“什么事？”
“明天一早，王新蕊去南京参加特训班培训，她刚才跟我说，临走时要见一见汪学霖……”
“不行！”
“可是……”
“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一会和她谈谈。”
“是。”
吴景荣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说道：“新蕊聪明是聪明，可惜经验太过欠缺……”
…………
情报处长室。
“笃笃！”
屋外响起敲门声。
“进来！”沈之锋一手夹着香烟，一手翻阅文件。
白举民推门走进来，把一个满是英文的纸盒放在桌上，说道：“处长，这是您要的东西。”
沈之锋打开纸盒看了一眼，里面是一台青砖大小的微型录音机，因为受限于体积太小，一次性录音时间仅有十八分钟。
白举民说道：“处长，如果是查案子，您交给我办就行了，何必亲自……”
沈之锋打断他的话头，说道：“这件事必须我自己来，你就不用管了。”
上司不许自己插手，白举民自然不能再多嘴，他想了一下，说道：“还有一件事，警察局刚刚打来电话，说是请我们协查逃犯。”
“什么逃犯？”
“昨天晚上，静县保安队失火，跑了一名犯人，据说是共军的探子。”
沈之锋淡淡的说道：“共军的探子，自然是逃回去了，怎么可能跑来堰津。”
“警察局说，因为犯人老家是辛家甸的，所以按惯例通知我们一下。”
“犯人叫什么名字？”
“谷小麦。”
“知道了。”
白举民鞠了一躬，转身退了出去。
沈之锋打开纸盒，把录音机摆在桌上看了一会，伸手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
过了一会，电话接通。
“喂？”
“请问，你找谁？”
“梅姨，我是沈之锋。”
“哦，是沈先生啊，你有事吗？”
“文绣在吗？”
“在呢，你等着，我去叫她。”
“好的。”
过了一会，听筒里传来徐文绣的声音：“喂？沈大哥，有事吗？”
“新美洋服店能找到吧？”
“能。你忘了，我们前两天从那路过。”
“洋服店来了一批好料子，你去做几件新衣服。”
“不用了，我带了好几套衣服呢……”
“堰津不比仙居，你是我的未婚妻子，要打扮的漂漂亮亮才行，去吧，我付过钱了，到那提一下名字就行。”
“那好吧……”
“哦，对了，让梅姨多买些菜，今晚改善一下伙食。”
电话另一端的徐文绣沉吟片刻，说道：“又是买衣服，又是改善伙食……沈大哥，你是有啥高兴事吧？”
沈之锋笑道：“文绣，你真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你，告诉你吧，我今天发薪水了！”
“我就说嘛，肯定是有好事。嗳，你想吃什么？”
“买一只真美味烤鸭吧。”
“真美味……是菜市场北面那家吗？”
“对。其实，真美味就是名气小，味道非常不错，不比北平全聚德的差。”
“是吗？那真的要尝一尝了……”
挂断电话，沈之锋深深吸了一口烟，吐出一长串烟圈，望着袅袅升腾的烟圈，喃喃着说道：“不吹散，看上去都很美……”
半小时之后。
新民里。
沈之锋坐在车内，手里举着一张报纸，目光越过报纸上沿，远远的的注视着家门口。
几分钟后，徐文绣从家里出来，上了街边的一辆黄包车，很快消失在视线中。
又过了一会，梅姨拎着菜篮子，疾步朝菜市场方向走去。
沈之锋下了车，抱着那个装着录音机的纸盒，快步来到家门口，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虽然徐文绣解释过了，她为什么知道沈之锋在保密局工作这件事，但是沈之锋还是觉得不放心，他决定彻底调查一下。
如果离自己最近的人，都不能做到百分之百的放心，怎么可能安心工作。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在没有查清楚之前，这件事还不能让外人知道，只能由沈之锋自己动手。
所有的调查手段中，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在家里暗中藏一台录音机，听听她们背地里都说些什么。
平时梅姨和徐文绣都在家，不方便把录音机拿回来，只能先把她们支出去。
新美洋服店不算近，量尺寸加上挑选面料，徐文绣来回至少需要一个小时。
真美味烤鸭现烤想卖，加上买其他的菜，梅姨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
把录音机藏在哪，沈之锋早就选好了地方，客厅有一个高低柜，柜子里有暗格。
当初订做家具设计暗格的时候，本来打算存放一些贵重物品，现在刚好用上了派场。
把录音机藏好，沈之锋并没有急着离开，在各间屋子看了看。
房间收拾的一尘不染，十分的干净整洁。
这就让人不得不感慨，家里有了女人，环境立刻发生了质的改变，跟从前乱七八糟的场景大相径庭。
茶几上放着一本信笺，很明显被撕掉了一页。
虽然不是很清楚，隐约也能看到上一页透过来的字迹，好像有真美味三个字，还有一些也是各种菜名。
沈之锋心想，这应该是徐文绣和梅姨刚才在家里商量买什么菜，可能是担心忘记了，所以随手记在了信笺上。
他迈步走到门口，心里蓦然一动，回身又看了看茶几上的信笺，脑海中浮现了徐文绣写给自己的回信。
徐文绣的字迹娟秀工整，是非常漂亮的蝇头小楷……
第889章 玄机
很早以前，姜新禹就明白一个道理，在尔虞我诈的地下斗争中，主动出击就是最好的防守！
沈之锋暗中调查姜新禹，姜新禹也在留意沈之锋的一举一动，两个人的想法差不多，都是为了掌握主动权。
站在窗前，看着沈之锋把一个纸箱放进车里，姜新禹略一思索，迈步出了办公室。
见姜新禹推门进来，设备科保管员小陈站起身，恭敬的打着招呼：“姜队长。”
小陈是浙江嘉兴人，跟姜新禹也算同省同乡。
保密局所有的重要职位，一多半以上由浙江人把持，这个说法一点不夸张，在军统时期的比例还要更大一些。
姜新禹四处看了看，说道：“你当班啊？”
“是。”
“给我拿一部照相机。”
“您稍等。”小陈转身进了仓库。
姜新禹拿起登记薄，往回翻了两页：微型录音机一台，备用电池两块，签收人，沈之锋。
两相一印证，很容易就能让人猜到，沈之锋拿走的小纸箱，从大小形状来看，很可能是一台微型录音机。
又往前翻了几页，另一条登记记录吸引了姜新禹的注意：窃听器一套，签收人，吴景荣，签收日期是5月20日。
5月20日？
姜新禹心里一动，5月20日那天，吴景荣一行刚刚从静县返回堰津。
当天，吴景荣并没有回站里，他一直待在安全屋，希望能从汪学霖嘴里得到更多的情报。
按照保密局的内部规定，凡是领取重要设备，如果本人不在站里，可以委托别人代为签收。
姜新禹稍微辨认了一下，签字确实不是吴景荣的笔迹。
他觉得很奇怪，什么案子这么急，连一天都等不了？
最主要的是，没听说站里最近有大案子，如果有的话，行动队长事先肯定会得到通知。
难道是对自己起了疑心，有针对性的封锁消息？
小陈从仓库出来，把一部照相机放在桌子，然后把登记薄推了过去，说道：“姜队长，请您签个字。”
姜新禹接过笔，在签收人一栏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又在备注栏写了一行字：苏联参观团接待使用。
小陈说道：“每次借用设备，只有您写的最详细，其他长官最多写两字，机密。”
姜新禹检查了一下照相机，漫不经意的说道：“心明眼亮最好，要不然容易造成误会，以为我把照相机拿回家私用了，你说是吧？”
小陈奉承着说道：“怎么可能呢，站里谁不知道，别人能干出这种事，您可干不出来。”
“我是不想落人话柄……”姜新禹话锋一转，说道：“小陈，你也一样，想要在保密局站稳脚跟，就不能让人挑出毛病来，比如说，领设备需要代签的，必须经过本人电话确认，明白吗？”
小陈稍微迟疑了一下，说道：“您放心，每次都是由本人电话确认……”
姜新禹察言观色，看出了小陈心虚的表情，淡淡的说道：“每次都确认了？”
小陈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姜新禹时不时的检查监听组工作，自己有疏漏的地方，不会是恰巧被他听到了吧？
想到这里，他不敢有丝毫隐瞒，据实说道：“前两天，丁伟替副站长领设备，因为暂时联系不上副站长，所以，只能在事后确认。”
丁伟是广东人，调来堰津站没多久，就被吴景荣提拔为策反组组长。
扶持同乡亲信，就等于是在壮大自己的力量，这在保密局内部派系斗争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姜新禹说道：“特殊情况当然可以……平时一定要把好关，否则一旦出了事，全是你的责任，我这是为你好！”
小陈躬身说道：“多谢姜队长提醒。”
“要不是老乡关系，我才懒的说这么多……走了！”
“姜队长，您慢走。”
从设备科出来，姜新禹想了一下，径直下楼来到了司机班。
他以检查工作为名，查阅了司机班车辆使用情况。
车辆使用记录写的很清楚，在5月20日当天，丁伟独自开车去了一趟静县。
事情再明白不过了，遵照吴景荣的指示，丁伟在设备科领了一套窃听器，然后即刻赶往静县。
毫无疑问，这套窃听器用在了静县。
问题是，窃听的对象是谁呢？
姜新禹知道，在静县周边地区，除了驻扎着94军的两个团，另外还有151旅的一个工兵营。
从表面上来看，吴景荣安排人去安装窃听器，似乎更像是监听军内言论，也或者和军贪有关。
至于说静县保安队，不值得如此大费周折。
本来是调查沈之锋，却意外发现了吴景荣的秘密。
姜新禹猜不透这里面的玄机，只能暂时把这件事放在一边。
…………
傍晚。
沈之锋回到家里。
徐文绣迎了出来，说道：“沈大哥，你回来了。”
沈之锋提鼻子闻了闻，夸张的说道：“做什么好吃的了，这么香。”
“梅姨的拿手菜，钟离翻墙肉。”
“是嘛，好久没吃到家乡菜了，待会儿要多吃一点。”
晚餐一共六个菜，两个凉菜四个热菜，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看上去十分的丰盛。
“沈先生、文绣，你们慢慢吃，我去收拾一下厨房。”梅姨转身要走。
沈之锋说道：“梅姨，你不是真的把自己当佣人了吧？”
“没有，厨房乱的很……”
“那就坐下一起吃饭，这么多的菜，我和文绣两个人，再大的胃口也吃不完。”
“这……不太好吧？”
徐文绣也劝道：“梅姨，你就别客气了，沈大哥没当你是外人。”
梅姨也就不好推辞，解下围裙坐在一旁，说道：“下次可不能这样了，没点规矩怎么行。”
徐文绣笑道：“吃一顿饭而已，哪来那么多的规矩。”
梅姨正色说道：“文绣，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沈先生是正府的大官，你将来是官太太，怎么能和下人坐一桌吃饭呢……”
沈之锋夹了一块钟离翻墙肉，细细的品尝了一会，赞道：“仙居八大碗，最绝的就是这道菜，梅姨，你的厨艺真是不赖！”
第890章 家有贤妻
三人边吃边聊，气氛十分融洽。
“文绣，今天看的料子还满意吗？”沈之锋随口问道。
徐文绣说道：“料子好漂亮，摸上去滑滑的，像缎子一样……”
沈之锋微笑着说道：“不是像，那本来就是苏州最好的金玉缎，以前是专供皇宫大内，普通老百姓可捞不着穿。”
梅姨啧啧赞道：“瞧瞧，我们文绣多有福气……沈先生，过去说的绫罗绸缎，就是这种衣服吧？”
沈之锋点了点头，说道：“金玉缎的面料主要是真丝，最适合夏天穿，特别凉快。”
徐文绣附和着说道：“料子确实很薄，比一张纸也厚不了多少。”
“文绣，等衣服做出来，让我也见识一下，看看啥叫金玉缎。”梅姨眼里满是羡慕的神色。
沈之锋夹了一个鸭腿，放在徐文绣的碟子里，说道：“梅姨，你读了几年书？”
梅姨叹息着说道：“乡下地方，女孩子哪有读书的，多学学女红，收拾家务洗洗涮涮，免得将来嫁人了，啥都不会，遭婆家人白眼……”
“哦，说的也是……这么说，你不识字？”沈之锋漫不经意的问道。
怎么忽然提起这个话题？
梅姨顿时警惕起来，她的直觉在提醒自己，关于识字这件事，不能把话完全说死！
“大字也能认识一箩筐，对我这种人来说，够用了。”梅姨笑着说道。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从梅姨的对答里，沈之锋暂时没发现疑点。
信笺上的笔迹很潦草，与徐文绣娟秀工整的蝇头小楷完全不同。
自从来了堰津之后，梅姨一直以普通农妇形象示人，这么做的目的，当然是为了符合身份。
在如今的年代，男人识字的比例都在少数，更何况是一个普通农妇。
沈之锋据此起了疑心，这才出言询问。
…………
运河北街。
姜新禹下了车，一个戴着礼帽的男人迎面走过来，在两人即将擦肩而过时，低声说道：“一个小时之后，西街53号。”
姜新禹不露声色，连头都没回一下，迈步继续朝家里走去。
他听出来了，这个人是乔装改扮的刘德礼！
刚一进院子，榕榕飞跑过来，兴奋的说道：“爸爸，兮兮看见我就笑！”
姜新禹蹲下身，摸了摸闺女的头发，说道：“兮兮对你笑，说明她喜欢你。”
“嗯，我也喜欢兮兮。”
“榕榕长大了，懂事了，平时要帮妈妈照顾妹妹。”
“妈妈说，让我教兮兮说话。”
“哦，兮兮学会了吗？”
榕榕摇了摇头，闷闷的说道：“她就会笑，怎么教都不会。”
姜新禹笑道：“当姐姐的要有耐心才行，走，我们去看看兮兮在做什么呢！”
榕榕牵着爸爸的手，蹦蹦跳跳的走着，大声说道：“她在睡大觉！”
房间里，兮兮果然已经睡了，服部美奈坐在一旁，手上拿着几页信笺。
姜新禹来到床前，俯身看了一会兮兮，对服部美奈说道：“谁来的信？”
榕榕抢着说道：“是爷爷来的信。”
姜新禹伸手拿起信封看了看，确实是家里的来信，说道：“我爹这是下了十二道金牌啊，一封信接着一封信。”
服部美奈说道：“信中午就送到了，好不容易把兮兮哄睡了，可算是有时间看这封信。”
姜新禹接过信，粗略浏览了一遍，内容和前几次大同小异，字里行间表达着父母期望见到孙女的殷切之情。
“新禹，你说怎么办？”
“唉，一筹莫展！”
“要不……我带孩子回去？”
“这件事你自己决定，如果想去的话，我派人护送你去江山。”
服部美奈娇嗔着说道：“说的好听，我是替你尽孝道呢！”
榕榕年龄虽小，多少也听懂了一些，说道：“妈妈，我们要去看爷爷奶奶吗？”
“是呀，你想去吗？”服部美奈微笑着说道。
“想。”看了一眼睡梦中的妹妹，榕榕赶忙又补充了一句：“妹妹也想去。”
“妹妹都不会说话，你怎么知道她也想去？”
“嗯……感觉。”
看着闺女一本正经的样子，服部美奈失笑道：“榕榕，你知道感觉是什么意思吗？”
榕榕歪着头想了想，说道：“我跟爸爸学的……”
姜新禹也笑道：“看吧，这就是言传身教的意义，有什么样的父母，就有什么的儿女，这句话一点都不假。”
服部美奈认真的想了一会，说道：“新禹，我决定了，春节前带着榕榕和兮兮去江山！”
之所以要等到春节，是因为兮兮太小了，一路上颠簸劳累，服部美奈怕孩子身体吃不消。
“到时候，要是有时间的话，我跟你一块回去。”姜新禹说道。
“算了吧，你们保密局越是节假日越忙，我看呀，回家探亲的事，是指望不上你了。”
“家有贤妻，夫复何求！”
“油嘴滑舌！”
姜新禹找来纸笔，很快写了一封回信，心想着早一点把信寄出去，免得父母整日牵肠挂肚的惦记。
看了一眼时间，姜新禹站起身，说道：“美奈，我出去一趟，哦，顺便把信寄出去。”
丈夫早出晚归，甚至夜不归宿是常有的事，服部美奈也习惯了，说道：“吃了饭再走吧？”
“我很快就回来。”姜新禹出了卧室，迈步下楼。
…………
在街上转了一圈，确信身后没有尾巴跟踪，姜新禹来到西街的一条巷子里。
西街53号是一栋普通民宅，姜新禹四处看了看，伸手敲门，“笃笃！笃笃！”
房门开了一道缝，刘德礼闪开身，示意姜新禹进来。
进了屋子，姜新禹立刻说道：“老刘，这种时候，你不该回来，吴景荣的人到处在找你，万一要是让特务认出来，汪学霖的一番苦心就白费了！”
“我这次回来，主要是为了和你取得联系……”
刘德礼掀开窗帘，向外窥视了一会，继续说道：“经过组织同意，趁着敌人还没明白过味来，我们要抓紧时间营救汪学霖！”
如果一直找不到刘德礼，吴景荣肯定会有所怀疑。
以吴景荣的做事方式，既然汪学霖不能百分百的让人相信，还不如一劳永逸除掉他！
“怎么营救？”姜新禹问道。
刘德礼说道：“我需要知道汪学霖现在在哪！”
“光明路13号，是保密局的一处安全屋，汪学霖就在那。”
“确定吗？”
“确定。”
“明天，苏联参观团要来堰津，这件事你知道了吧？”
“知道，南京方面不放心苏联人，要求保密局派员监视，我明天假扮一名记者，全天跟随参观团。”
“有你在暗中配合，就更好办了！看起来，我这次冒险回堰津，非常值得！”
第891章 演戏
光明路安全屋从未启用过，吴景荣连保密局的人都隐瞒，是为了万一事情有诈，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把汪学霖灭口。
在没抓到刘德礼之前，汪学霖只能待在房间里，不准和任何人接触，处于一种半软禁状态。
汪学霖身上有多处刀伤，必须保持每天换药一次，这是必不可少的环节。
能够查到安全屋的位置，姜新禹就是抓住了这条线索！
想要确保消息不外泄，让站里的军医给汪学霖换药肯定不行，随便从外面找一个医生更不行。
能让吴景荣信任的，当然是那位科勒医生。
在科勒诊所附近守了两天，亲眼看见科勒医生拎着药箱上了特务的车，姜新禹这才顺藤摸瓜，追踪到了光明路13号。
刘德礼也想到这一点，营救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就是买通医生把消息传给汪学霖。
姜新禹说道：“老刘，你也知道，科勒医生的身份极其复杂，买通他……我觉得把握性不大。”
刘德礼眉头紧锁，精心设计的营救计划，从一开始就遇到了难题，这是最打击信心的部分。
“你打算让医生做什么？”
“把两颗高效麻醉药带进去，让汪学霖找机会麻翻看守！”
“然后呢？”
“组织上和苏联参观团打好了招呼，到时候让汪学霖藏在他们中间，凭着外国人的特权，把他送出堰津！”
“这个办法确实可行……”
苏联参观团从上海来，堰津是他们此行的最后一站，当天就会直接乘坐专机返程回国，不需要接受中国方面的检查。
刘德礼叹息着说道：“唉，实在不行，我再另想办法。”
姜新禹沉思良久，缓缓的说道：“机会也不是没有……”
刘德礼眼睛一亮，连忙问道：“你有办法？”
“汪学霖懂英文吗？”
“当然，他在英国待了好多年，哪能不会英文。”
“这样，今天晚上……”姜新禹把自己的办法说了一遍。
刘德礼听的频频点头，赞道：“新禹同志，还是你的鬼点子多！”
“能不能成，最后还要看汪学霖的领悟能力，万一他疏忽大意，我们也就白费力气了。”
“我看没问题，就像你说的一样，至少现在有了一多半的机会。”
姜新禹犹豫了一下，说道：“老刘，有句话我可能不该问……”
刘德礼微笑着说道：“你是不是想问，组织上为什么兴师动众，一定要营救汪学霖？”
“是。”姜新禹坦率承认。
为了营救一名普通的情报员，甚至不惜动用苏联方面的关系，这件事怎么看，都让人觉得非比寻常。
刘德礼说道：“是这样，以后免不了要和美国人打交道，所以，上面认为，汪学霖属于特殊人才，当然了，即便是一名普通的交通员，组织上也会尽全力营救！”
“可是，你这次冒险回堰津，万一要是让特务发现……”
“没事，我会小心的。”
事已至此，姜新禹也不好再说什么，他举目四处看了看，说道：“这是谁的房子？”
刘德礼笑道：“房子的主人是一对老两口，他们去乡下了，起码明天能回来，我这是暂时借用一下。”
姜新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晚上六点钟，说道：“时间差不多了，赶快去安排吧，记住，一定要等诊所没人了再进去！”
…………
两个小时之后。
科勒诊所。
科勒医生整理完病志，正准备沏杯咖啡提提神，忽听房门一响，一个三十多岁的黑衣男子跑了进来。
“对不起，诊所下班了……”科勒医生站起身说道。
黑衣男子竖起食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掀开衣服露出插在腰间的木柄手榴弹，压低嗓音说道：“坐在这别动，要是敢说出去，我就把你的诊所炸了！”
不等科勒医生做出反应，黑衣男子迅速拉开诊疗室门，闪身躲了进去，回手把房门关好。
“先生，你冷静一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科勒非当真没敢动，他是不会跟一个腰里别着手榴弹的人较劲。
黑衣人躲在诊疗室门后，低声说道：“别出声！再啰嗦，老子……”
外面传来脚步声，两个警察咋咋呼呼冲了进来，径直来到科勒近前，问道：“医生，有人进来过吗？”
科勒医生端坐不动，双手一摊做无辜状，说道：“诊所下班了，你们要找谁？”
“一个穿黑绸布衫的中国人，三十多岁，差不多有这么高，……”警察连比划带形容。
“没有。我一直坐在这里，没看到任何人进来过。”科勒严肃的编着瞎话。
“真没有？”
“我没必要骗你。”
“不行，我们得搜一搜！”警察作势要往里闯。
“警察先生，我希望，对一个口碑极佳的医生，你们能给予一点适当的尊重！”
科勒心想，里面那位要是一激动，万一引爆手榴弹，只隔着一道玻璃门，自己也不可能幸免。
警察冷笑道：“那也请你对执行公务的警察，也能给予一点适当的尊重！”
科勒医生涨红了脸，大声说道：“需要我给杜局长打一个电话吗？”
提到了警察局长杜建时，两名警察低声商量了一会，不情不愿的走了出去
目送着警察走远，科勒医生松了口气，回身说道：“你可以出来了，警察走了。”
诊疗室门一响，黑衣男子探出身子，警惕的四处看了看，这才迈步走了出来，说道：“洋医生，算你识相！”
“我能问一下吗？”
“问啥？”
“警察为什么要抓你？”
“哼，警察纯属狗拿耗子，青帮内部的事，跟着瞎掺和什么……”
黑衣男子没做过多解释，冲着科勒抱拳拱手，说道：“今天的事，谢了，以后要是遇到麻烦，就提金老虎的名字，保证没人敢来捣乱！”
撂下一堆场面话，黑衣男子大步流星出了诊所，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科勒医生摇了摇头，喃喃着说道：“如果不是为了工作，我一天也不想待着这种地方……”
事实上，黑衣男子和两名警察，都是刘德礼派人假扮，故意演了一出戏……
第892章 麻醉
光明路13号。
汪学霖是堰津本地人，对附近环境非常了解。
步行不会超过五分钟，有一个街心公园。
汪学霖伸手拽了一下警铃。
房门一开，特务探进来半个身子，客气的说道：“汪股长，有事吗？”
“哦，我看外面天气很好，想到街心公园散散步……不远，转过街角就是。”汪学霖坐起了身子。
“这我可做不了主，副站长特别嘱咐过，没有他的命令，您不能离开这栋房子半步。”
“我就是想出去透透气，屋子里太憋闷了。”
“等下次副站长来的时候，您自己和他说吧。”
“可是……”
“抱歉了，汪股长。”
说完这句话，特务缩回脑袋，随即关上了房门。
汪学霖知道，组织上一定还会设法营救。
虽然他们能不能找到光明路还是未知数，但是自己也不能坐以待毙，怎么也该尽量创造机会。
现在看起来，吴景荣的警惕性非常高，别说是去街心公园散步，就连离开这栋房子都不太可能。
正觉得万分沮丧时，外面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一个操着生硬中国话的人说道：“病人现在怎么样？”
“一切正常。”一名特务回答道。
“没有发烧？”
“没有。”
“哦，非常好。”
过了一会，在特务的引领下，科勒医生推门而入，看了看坐在床沿的汪学霖，说道：“汪先生，你还好吗？”
“我很好，科勒医生。”汪学霖站起身。
科勒把药箱平放在茶几上，打开箱子的卡扣，药箱里除了医疗器械，再就是形状大小不一的药瓶。
剪开汪学霖患处的纱布，科勒仔细看了一会伤势，说道：“年轻人体质就是好，短短几天时间，恢复的已经差不多了。”
汪学霖趴在床上，先处理肩上的刀伤。
没有护士随行，包括上药、包扎，只能由科勒一个人完成。
“忍着点，换药的过程中可能会有一点疼。”
“没事……”
近在咫尺的药箱里，其中一个药瓶引起了汪学霖的注意。
浅灰色的瓶盖上，标注了一个不起眼的暗记，这是在紧急状况下，他和刘德礼约定的接头暗号。
汪学霖又惊又喜，暗记出现在药瓶上，肯定包含着特殊意义，说不定和营救自己的行动有关！
此时，科勒忙着包扎上药，特务在一旁帮着递剪刀和纱布，没人注意到汪学霖。
趁着这个机会，汪学霖把药瓶拿过来，悄悄塞到了枕头底下。
半小时之后。
科勒摘下口罩，长长吐了一口气，说道：“房间太闷了，汪先生，我建议你，应该多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对身体的恢复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汪学霖苦笑道：“我也很想出去呼吸新鲜空气，只不过，这件事由不得我。”
科勒看了看特务，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关键，无奈的耸了耸肩，表示着自己的爱莫能助。
收拾好了药箱，科勒医生匆匆离开。
特务把垃圾桶拎出去，随手关上了房门。
汪学霖又等了一会，确定短时间不会有人进来，这才从枕头底下摸出药瓶。
药瓶本身并无异常，商标上全是英文。
汪学霖看了一会，这是一瓶速效麻醉药，人只要服下去，在极短的时间内，四肢就会陷入无知觉状态。
服用了这种麻醉药，唯一不受影响的是大脑。
汪学霖略一思索，很快猜到了刘德礼的意图，这是让自己用药麻翻两名看守，配合他派人营救自己！
问题是，在什么时间动手合适呢？
拧开药瓶，里面是十几粒白色药片。
正常来说，麻醉药注射效果最佳，这类口服药实际上属于间谍专用，战情局用了一年多时间，研制出了这种速效麻醉药。
汪学霖想了想，把药瓶翻过来，眼睛顿时一亮，瓶底赫然标注着一行字：17today。
汪学霖恍然大悟，动手的时间就是今日17时！
虽然刘德礼有机会在药瓶上做手脚，但是不能留下中文。
特务首先要检视一番药箱，万一被他们发现了破绽，营救行动就会前功尽弃。
…………
下午四点半钟。
两名特务正在喝茶，见汪学霖从房间出来，赶忙站起身说道：“汪股长，有事吗？”
汪学霖慢慢走过来，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说道：“晚饭吃什么？”
“哦，干煎黄花鱼，豇豆烧土豆，白米饭。”
“听着就很有食欲……麻烦你，帮我沏一杯茶吧。”
“不麻烦，您稍等一会。”
特务们也不确定，这位汪股长会是什么样的下场，万一人家重获副站长重用，这个时候当然尽量客气一点。
“我坐不惯凳子……房间里有椅子，帮我拿一下吧。”汪学霖对另一名特务说道。
举手之劳的事情，特务也没推脱，迈步进了汪学霖的房间，去拿那把带靠背的椅子。
汪学霖迅速掏出药瓶，他很怕药效不理想，每个茶碗里放了两片麻醉药。
药片入水即溶，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异常。
汪学霖看过了药品说明书，这种麻醉药有蔗糖成分，不仅遇水即化，而且口感还略带一些甜味。
椅子搬过来，茶水也沏好了。
等茶水稍微凉了一会，汪学霖端起茶碗，说道：“这么多天，承蒙二位细心照顾，将来若是有机会，学霖一定会报答两位！”
“汪股长，您客气了，这都是我们的应尽职责。”
“来，咱们以茶代酒，干了这杯！”
“好，干杯！”
卖一个顺水人情，这种事何乐而不为呢？
两名特务也没多想，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喝完了茶，汪学霖又坐了一会，这才起身回去自己的房间。
差不多五分钟左右，外面稀里哗啦一阵响。
汪学霖推开房门一看，两个特务都跌坐在地上，茶碗摔的粉碎，凳子也倒在一旁。
两人仿佛梦魇了一般，不仅身体动不了，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汪学霖走过来。
在特务惊慌的眼神中，汪学霖毫不费力下了他们的枪，双手各拿一把手枪，静静的等待着……
第893章 追捕
“副站长，查到汪学霖下落了！”
“他在哪？”
“他和苏联人在一起。”
“苏联人？能确定吗？”
“我们的线人说，亲眼看见汪学霖进了苏联参观团，然后随他们一起去了东郊机场。”
“快，去东郊机场！”
“副站长，要不要通知行动队？”
“你猪脑子，这种事能到处张扬吗？去把丁伟叫来！”
“是！”
一个小时之后，两辆轿车风驰电掣来到机场。
跑道上停着一架容克JU52型客机，舱门已经打开，苏联参观团一行排着队，正在准备登机。
吴景荣找到机场负责人，要求他下令延缓登机时间。
负责人说道：“吴副站长，苏联人是专机，我无权阻止飞机起飞，这需要外事部门的批准才行……”
吴景荣焦急的说道：“我不是要阻止飞机起飞……参观团的负责人在哪？”
面对保密局的副站长，负责人也不敢怠慢，说道：“请跟我来。”
机场内，两名苏联军人正在低声交谈。
负责人迈步来到近前，对其中一名挂着少将衔的军官说道：“将军阁下，打扰一下。”
少将看了看负责人，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吴景荣，招手把翻译叫过来，说道：“有事吗？”
不等负责人回答，吴景荣抢先说道：“鄙人是正府保密局人员，你们的参观团里面，有一名在逃犯人，希望能移交我方处理。”
听完了翻译，少将耸了耸肩，说道：“参观团都是苏联人，没有你说的在逃犯人。”
丁伟低声说道：“副站长，您看！”
顺着丁伟手指的方向，正在登机的人员中，汪学霖身穿苏军制服，正沿着舷梯一步一步往舱门走去。
吴景荣大声说道：“将军阁下，那个人就是在逃犯人，我可以保证的是，他是一名中国人，而不是你们苏联人！”
少将回身看了一眼，淡淡的说道：“你搞错了，他是领事馆的工作人员。对不起，我也要登机了，失陪！”
少将倨傲的微微额首，转身大步流星朝着飞机走去。
丁伟恼怒之下伸手要掏枪，被吴景荣用眼神制止。
丁伟说道：“副站长，就这么让他走了？”
吴景荣默然半晌，轻叹了一口气，喃喃着说道：“要不然，还能怎么办？但愿他别再回来了就好……”
想要阻止飞机起飞，势必会惊动高层，吴景荣存着私心，他不想把事情闹大。
丁伟愤愤的说道：“这些老毛子，没一个好东西！”
回到候机大厅，吴景荣慢慢走了几步，忽然说道：“丁伟，如果我们没来机场，你说，汪学霖还会上飞机吗？”
“按说不会……您的意思是说，共党做了两手准备？”丁伟恍然说道。
吴景荣举目四望，低声说道：“带人在附近搜一搜，我猜，共党一定会派人接应汪学霖，如果我们没有查到参观团，汪学霖自然就不用走了！”
丁伟目光一闪，说道：“您说对，机场肯定有共党分子！”
“切记，别声张，这件事要秘密进行！”
“明白！”
事实上，吴景荣猜的没错。
在刘德礼的计划中，只要苏联参观团把汪学霖带到机场，营救行动等于成功了一多半。
假如吴景荣查到参观团，汪学霖无法安全离开，他只能跟随参观团先去苏联，然后再设法转道回国。
反之，刘德礼就有充裕的时间，实施下一步计划，在机场把汪学霖转移出堰津！
东郊机场地处偏僻，这年月乘坐飞机的人少之又少，在机场附近搜查可疑人员，比在市内要容易的多。
一辆黑色轿车里，刘德礼帽檐压的极低，不时抬腕看一眼手表。
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子快步走过来，拉开车门坐进车里，说道：“老刘，保密局的人来了。”
“汪学霖呢？”刘德礼问道。
“他已经登机了……”话说一半，西装男闭了嘴。
丁伟亚迈步走了过来，看了看车里的两个人，掏出证件晃了一下，说道：“警察临检，你们是干什么的？”
“鄙人姓董，是茂祥商行经理。”西装男子顺着车窗递出一张名片。
“来机场做什么？”丁伟接过名片看了一眼。
“哦，刚好路过，口渴了，下车买两瓶汽水。”西装男子举了一下手中的汽水瓶。
丁伟目光一瞥，打量着驾驶座位上的刘德礼，感觉这个人有些眼熟，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特工的化妆术，只能大致改变一个人的形象，比如脸上涂抹不同颜色的颜料，粘上假胡须，或者嘴里塞一个牙套等等。
如果不巧遇到了熟人，只要对方稍加留意，还是能够认出本人的真面目。
西装男子赶忙说道：“他是商行职员，姓张……”
丁伟打断了他的话头，冷冷的说道：“我没问你！”
“我叫张明。”刘德礼说道。
“证件！”
“等一下……”
刘德礼看出来了，这个特务对自己起了疑心。
趁着丁伟稍微一走神儿，刘德礼猛踩油门，轿车撞倒了拦在车前的特务，沿着马路疾驰而去。
丁伟的反应奇快，迅速掏出手枪，身体半蹲在地上，扣动扳机连续开火。
“砰！”
“砰！”
“砰！”
“砰！”
他一连开了四枪，其中一颗子弹命中了车轮胎。
车身剧烈的晃了几晃，刘德礼把正方向盘，轿车继续朝前驶去。
丁伟吩咐道：“快快快，都上车，他们跑不多远！”
特务们纷纷上了车，沿着马路紧追不舍。
刘德礼知道，开着一辆瘪了轮胎的车，根本跑不起来，于是对西装男子说道：“前面有一道转弯，你做好跳车的准备！”
西装男子说道：“我来开车，引开他们……”
刘德礼看了一眼倒车镜，后车越来越近，说道：“别争了，来不及了。”
“那你怎么办？”
“放心吧，我有办法脱身。”
“可是……”
“这是命令！”
说话间，轿车行驶到转弯处，刘德礼放缓车速，催促道：“快点！”
西装男子没办法，他也知道，自己留在车上无济于事，还不如逃走一个算一个。
车门一开一关中，他飞身跳下车，就近躲在一棵大树后面。
第894章 间谍的另一个层次
东郊很少能看见楼房，基本都是低矮的平房，一家挨着一家，胡同连着胡同。
刘德礼看准时机，猛然一打方向盘，轿车冲上马路牙子，颠簸着停在距离自己最近的胡同口。
吴景荣带的人不多，想在迷宫一样的胡同里抓到刘德礼，凭着三五个人根本不太可能。
刘德礼做好了打算，趁着对方人数上的劣势，自己先躲进胡同里，然后再伺机脱身。
他的想法没错，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办法。
但是，刘德礼忽略了一点，那就是丁伟的枪法！
能够命中高速行驶的轿车，单从枪法上来说，丁伟绝对称得上是高手中的高手。
正常情况下，手枪的有效射程在15米左右，超过了这个距离范围，子弹就会偏离目标。
有效射程和最大射程不同，这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并不是说手枪在50米外就打不死人，只是杀伤力会变弱。
世界上最好的狙击手，也不能保证用手枪击中高速移动的目标。
所以说，即便开了四枪才击中车胎，相比较而言，丁伟依然属于出类拔萃的神枪手！
看到刘德礼跑向胡同，丁伟立刻意识到，在这种环境下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没有盲目追赶，枪口对着奔跑中的刘德礼慢慢移动。
这一枪必须命中目标，否则基本没机会了。
“砰！”
弹壳脱落掉在地上，子弹呼啸着射出枪膛。
在一名妇女的惊叫声中，行将跑到胡同口的刘德礼如遭重击，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来机场不是行动任务，为了避免遇到盘查，刘德礼并没有带枪。
此刻，他心里清楚，自己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了。
回身看了一眼，特务们已经冲了过来。
“不许动！”
“别动！”
刘德礼咬紧牙关，挣扎着站起身，忽然伸手摸向腰间。
这个动作看上去似乎是在掏枪，丁伟来不及阻止，特务们已经扣动扳机。
“砰！”
“砰！”
“砰！”
枪声如同爆豆一般震耳欲聋。
枪声过后，刘德礼身子晃了两晃，仰面朝天倒在地上，两眼大瞪着灰暗的天空。
丁伟快步来到近前，蹲下身试了一下刘德礼的脉搏，回身呵斥道：“谁让你们开的枪！”
特务辩解着说道：“丁组长，他要掏枪……”
丁伟说道：“要是有枪，他早就掏出来了，何必等到现在！”
特务粗略搜了一遍，刘德礼身上果然没枪。
丁伟叹道：“明知自己逃不掉，他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要诱使我们开枪！”
几分钟后，吴景荣的车也赶到现场。
…………
一周后。
保密局堰津站。
会议室。
会议正在进行中。
吴景荣居中而坐，两旁分列着堰津站的头头脑脑。
吴景荣满面春风，环视了一遍众人，说道：“经过确认，在东郊击毙的可疑分子刘德礼，是共党在堰津的重要头目。刘德礼是化名，他的真名叫刘本成，在堰津以黑市商人身份做掩护，暗地里从事间谍活动！”
周俊臣说道：“此次行动，全仰仗副站长运筹帷幄，对共党在堰津的地下组织，是一次沉重打击！”
其他部门长官也随声附和，尽量不着痕迹的阿谀奉承。
沈之锋略一思索，说道：“副站长，我认为，应该顺着黑市商人这条线索，继续追查下去。”
“哦？沈处长有什么想法，不妨说出来听听。”吴景荣兴致很高。
“我在延安多年，对共党情报系统多少了解一些，他们的做法既简单又实用。就比如说，既然刘德礼以黑市商人身份出现在堰津，他的上线或是下线，一定是以交易的理由和他联络！”沈之锋笃定的说道。
吴景荣微笑着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顺藤摸瓜，调查所有和刘德礼有过接触的人。”
“是的。”
“黑市那种地方，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想要进行彻底调查，不仅需要大量的人手和精力，而且查到最后，我们很可能落一个徒劳无功！”
“副站长，只要认真查，肯定会有收获……”
“我派人初步查了一下，包括市政厅、94军、151旅，甚至是宪兵大队，都有人暗地里在黑市交易，其中不乏将官的家属，我们怎么办？统统抓来讯问？各位想一下，可能吗？”
除了沈之锋之外，众人纷纷表示赞同。
吴景荣之所以不敢深入调查，主要是担心把汪学霖牵扯进来，万一要是查出点事，自己恐怕很难做到全身而退。
沈之锋皱着眉头，虽然对吴景荣的说法不赞成，但是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那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周俊臣说道：“副站长，汪学霖一直没回来，汪家也说没消息，这件事，您看该怎么办？”
吴景荣轻咳了一声，说道：“今天的会就开到这，沈处长、姜队长、周主任留下，其他人都散了吧。”
等到众人出了会议室，吴景荣看了看在座的三位，说道：“汪学霖给毛局长寄了一封信，声称自己在堰津站受到排挤迫害，不得已之下，只好远走海外避祸！”
周俊臣惊讶的说道：“排挤迫害？这怎么可能？”
吴景荣淡淡的说道：“不管可不可能，毛局长的态度很明确，要求我们严查内部派系争斗，避免再出现类似情况！”
姜新禹说道：“汪学霖是读书人，平时的行事作风和我们不太一样，我估计，这里面可能是有些误会。”
周俊臣点了点头，说道：“我觉得也是……”
吴景荣截口说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另外，档案股不能没有主事之人，如果有合适的人选，你们可以推荐一下……”
汪学霖来这么一手，最符合吴景荣的心思，起码不必再编一套说辞，省去了很多的麻烦。
姜新禹表面谈笑风生，实际上心里非常难过，救了一个汪学霖，却牺牲了一个刘德礼……
从所谓“价值”的角度来考虑问题，有留学海外经历，懂英文的汪学霖显然更有存在价值！
他有机会进入间谍的另一个层次。
第895章 五味瓶
持续数日在家里录音，录到的多是家务琐事，沈之锋也渐渐解除了疑心。
即便如此，从间谍思维来看待问题，凡事都有一个观察周期，不能只看一时。
所以，他并没有停止录音。
…………
今天是公休日。
吃过了早饭，徐文绣换了一件新作的旗袍，面带羞涩的从房间里出来，来到沈之锋近前，说道：“沈大哥，我穿这件衣服好看吗？”
沈之锋放下手中的报纸，上下打量了一番，由衷的说道：“好看！摩登又不失典雅，这个颜色尤其适合你。”
徐文绣用手扯拽着开叉口，忸怩的说道：“其实，我不太习惯穿这样的衣服……”
沈之锋微笑着说道：“任何人都一样，从青涩到成熟，都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所谓习惯成自然，我相信，你很快就会适应。”
梅姨推门走进来，把水果盘放在茶几上，然后围着徐文绣转了一圈，说道：“文绣，要我说呀，沈先生说的对，这身衣服太适合你了，料子叫啥来着……”
“金玉缎。”徐文绣说道。
“对对对，金玉缎，啧啧，太好看了……摸着像、像金玉缎一样！”梅姨不住口的夸耀。
徐文绣掩嘴笑道：“梅姨，哪里是像，本来就是金玉缎嘛。”
梅姨也笑道：“我也不知道咋说了，反正就是好……”
她朝门口走了几步，停住脚步想了一下，回身说道：“我听说，中原百货有自动电梯，像坐车一样方便……文绣，别在家里闷着了，趁着沈先生今天有空，去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她这么一说，沈之锋不好继续装聋作哑，说道：“文绣，走吧，我陪你去逛逛中原百货。”
徐文绣低头看了一眼，说道：“稍等一下，我去换身衣服。”
梅姨笑道：“还换啥，这样子好看，去吧去吧。”
徐文绣低声说道：“梅姨，这……太露了。”
梅姨说道：“哪里露了？年轻人思想别太守旧，大街上不都这么穿嘛，没事的。”
十几分钟后。
沈之锋和徐文绣从家里出来，开着车朝中原百货方向疾驰而去。
“文绣，在堰津住的还习惯吗？”
“蛮好的。”
“那就好。”
“沈大哥，这件衣服……”
“别紧张，衣服很得体。”
“家里那边，没人穿这样子的旗袍，所以我有点……”
“蒋夫人都能在公开场合穿，你也可以，没事。”
这种被称为改良式旗袍，最早是从上海流行开来。
相比较老样式，新式旗袍裁剪更贴身，充分展现女性曼妙身材。
尤其是裙摆开叉，高度是一升再升，这样的设计不仅仅是为了美观，在炎热的夏天也更加凉爽舒适。
谈谈说说中，轿车来到中原百货。
爱美是女孩子的天性，面对琳琅满目的各种商品，徐文绣感觉眼睛都不够用了。
不远处，沈雪和一名女同学正在挑选发卡。
“沈雪，快看快看！”
“看什么？”
“你日思夜想的沈大哥在那边。”
“瞎说什么呢……”
沈雪转脸一看，果不其然，沈之锋站在一旁左顾右盼。
“你等我一下，我过去打个招呼。”沈雪对女同学说道。
女同学窃笑道：“还嘴硬，瞧你丢了魂的样子……”
顾不上反驳同学的戏谑，沈雪快步来到沈之锋近前，说道：“沈大哥，这么巧啊？”
沈之锋愣了一瞬，说道：“沈雪？你怎么没去学校？”
“你糊涂了，今天是公休日。”
“哦，对对，今天是公休日……你、一个人来的？”
“跟同学一起来的……”
听到身后有说话声，徐文绣迈步走了过来。
看着徐文绣询问的目光，沈之锋多少有些尴尬，说道：“文绣，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沈小姐，是我的……一个朋友。”
徐文绣伸出手，热情的说道：“你好，沈小姐，我叫徐文绣，很高兴认识你。”
“你好。”沈雪淡漠的回应着。
虽然没见过面，但是沈雪还是猜到了，面前这个叫文绣的姑娘，一定是沈之锋的未婚妻。
沈之锋急于摆脱窘境，对沈雪说道：“你同学还在等你，我们就不打扰了，改天再聊。”
说着话，拉着徐文绣匆匆离去。
目送两人走远，沈雪黯然神伤，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
…………
回去的途中。
徐文绣说道：“沈大哥，你看出来没有，那位沈小姐好像不太高兴。”
“是吗？我没太注意……”沈之锋故作漫不经心。
徐文绣其实心知肚明，沈雪和沈之锋的关系肯定不一般。
他们是情人吗？
一定是。
从沈雪的眼神中就能看出端倪，那里面有太多的爱慕和依恋，而在看到自己的时候，立刻变得像刀子一样的冷。
不过，这有什么要紧呢？
管他们是什么关系，只要不妨碍到自己的任务，就只当没看见好了，徐文绣在心里说道。
望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景物，她忽然觉得心烦意乱，来时的好心情消失不见，感觉像是吃了苍蝇一样的恶心。
一路上，两人心照不宣的沉默不语。
回到家里，梅姨迎了出来，惊讶的说道：“咋这么快就回来了？”
沈之锋说道：“文绣累了，外面也太热了。”
徐文绣附和着说道：“确实太热了，我去洗澡。”
说完这句话，她快步进了盥洗间，梅姨唠叨着去厨房准备饭菜，客厅里只剩下沈之锋一个人。
他坐了一会，起身来到高低柜前，伸手打开柜门，从暗格里把录音机拿了出来。
因为录音的时间有限，所以必须每天听一次。
进了书房，沈之锋把房门关好，录音机放在半开的抽屉里，按下了录音机的播放键。
与往常没有什么区别，先是长时间的沙沙声，家里白天开着窗户，隐约能听见街上叫卖的吆喝声。
几分钟后，录音机里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然后又是长时间的静谧。
听这种东西很无聊，尤其是陪着徐文绣走了大半天，沈之锋也有些疲乏，靠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动静，让沈之锋心里一动。
这是什么声音？
他坐直了身子，重新又听了一遍，这次基本能够确定，刚才应该是鞋钉踩在地板上的声音。
沈之锋思索了一会，把录音机锁进抽屉里，起身走出了书房。
厨房内，梅姨正在烧菜。
沈之锋伸手推开房门。
梅姨说道：“沈先生，饿了吧？马上就开饭，再稍等一会。”
沈之锋说道：“不着急。梅姨，上午没人来找我吧？”
“没有……”梅姨忙着锅里的菜，头也不回的说道。
第896章 他乡遇故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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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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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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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民里，沈之锋的家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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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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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铃响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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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来了……”徐文绣来到门前，隔着门板问道“谁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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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这里是徐文绣家吗？”门外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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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说话带着明显的仙居口音，徐文绣忙不迭的把房门打开，门外站在一男一女，年龄在二十岁左右，都穿着北洋大学制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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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绣，真的是你呀？”女学生抓着徐文绣的手，兴奋的摇晃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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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文绣也是又惊又喜，说道“佩珊，你怎么来了？我不是在做梦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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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学生名叫袁佩珊，两人既是同乡关系，又是在仙居时的中学同学，早在去年就听说去了北方读大学。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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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佩珊笑道“青天白日的，做啥梦呀……不请我进去坐一坐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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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请进。”徐文绣热情的把袁佩珊让进屋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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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客厅，徐文绣看了一眼那名男学生，说道“佩珊，这位是谁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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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他叫张平，是我的学长。”袁佩珊给双方做着介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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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平伸出手，说道“你好，徐小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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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徐文绣和他握了一下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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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座之后，聊了一会离别后的情况，徐文绣说道“佩珊，快说说，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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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佩珊说道“上个月家里来信，我娘在信里提了一句，说是你也来了堰津，我打听了一个多月，这才找到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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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北洋大学读书？”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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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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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珊，说心里话，我真羡慕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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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羡慕我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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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羡慕你有机会读这么好的大学。”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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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也挺好嘛……嗳，我听说，你先生在正府上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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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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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如今，在正府工作最有面子了，薪水也开的不少。文绣，你先生是当官的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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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太清楚。”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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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是夫妻，先生是做什么的，你都不问问？”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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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未婚夫妻，没正式结婚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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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都是一样，早一天晚一天而已。对了，他人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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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他去南京出差了，要半个月才能回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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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就一个人在家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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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梅姨陪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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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姨是谁？”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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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仙居来的，从前乡下的老邻居，这次来堰津找工作，暂时在家里帮忙。”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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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认识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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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你们好像见过一次吧？哦，梅姨没在家，去菜市场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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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绣，你还记得吗？在仙居读书的时候，我们经常一起参加学校的社团活动，回家以后还要认真的写心得，感觉那时候心里特别充实。”袁佩珊目光热切的望着徐文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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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文绣把水果盘推过去，岔开了这个话题，说道“佩珊，张平，你们吃水果，新鲜的芦柑，很甜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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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佩珊疑惑的说道“文绣，你怎么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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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文绣拿起一个苹果，用水果刀慢慢削着皮，说道“没什么，就是觉得自己那时候太幼稚，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现在想起来，那样的生活太不真实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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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佩珊脸上略带一丝失望的神色，叹息着说道“文绣，你变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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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文绣垂下眼睑，低声说道“我娘说的对，对我们女人来说，千好万好不如嫁的好，我现在……很知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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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平在一旁说道“佩珊，人各有志，不能强求，你们这么久没见面，还是聊点高兴的事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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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佩珊说道“文绣，我在北洋大学也参加了社团，里面都是志同道合的同学，我们每隔一段时间，就组织一次活动，等有机会我带你去长长见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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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文绣笑了笑，说道“再说吧……哦，你们俩别走了，晚上在家里吃饭，梅姨烧的菜可好吃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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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平站起身说道“不了，我们还要赶回去上课，改天我们请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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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文绣说道“佩珊，你们这就要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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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佩珊夸张的叹道“没办法，下午还有课，你以为都像你一样，每天好吃好喝当人家的太太？”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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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文绣佯嗔道“都说了，我们是未婚夫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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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佩珊笑道“知道了知道了，未婚夫妻。不逗你了，有空儿我再来看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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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文绣一直把袁佩珊送到街口，这才依依不舍的分别。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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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梅姨买菜回来，进门见茶几上放着两个水杯，说道“文绣，家里来客人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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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乡遇故知，是人生四大喜之一，徐文绣依然沉浸在喜悦中，见梅姨问起来，说道“梅姨，你猜谁来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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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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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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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个佩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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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袁佩珊嘛，读书的时候，我和她去过乡下，在你家里吃的午饭，杂面汤，碗底还有一个荷包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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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她呀，我想起来了……她怎么来堰津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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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珊在北洋大学读书，听说我来了堰津，这才上门来看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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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姨把菜篮子放在桌子上，看了一眼高低柜，说道“文绣啊，我可记得，那个小姑娘张嘴闭嘴革命，你可得离她远一点。”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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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晚上吃什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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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醋鱼，怎么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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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最喜欢吃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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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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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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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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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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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佩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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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文绣打开房门，高兴的说道“佩珊，快进来，你再不来，我就要去学校找你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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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有人吗？”袁佩珊问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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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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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姨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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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菜市场了，她每天午饭后都去菜市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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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正好，我带你去认识几个朋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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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朋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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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嗳呀，都是我同学，走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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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一下，我换件衣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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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啥衣服，我看这件就挺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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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等一下，马上就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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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分钟后，徐文绣换上了以前的学生装，跟着袁佩珊出了门，边走边说道“既然是你的同学，我穿的像是一个太太，那多不好，怎么也要跟你们差不多才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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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佩珊撇了撇嘴，说道“心眼儿还挺多。”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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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徐文绣仰起头，做出一副趾高气扬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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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现在的心情非常放松，仿佛回到了无拘无束的学生时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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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7章 北洋大学
坐落于红桥区，北靠桃花堤，东临北运河，这就是著名的国立北洋大学。
学校占地面积很大，一共分为三部分，团城，南楼、北楼，既独立门庭又能浑然一体。
南北楼是教学区，均为砖混结构的三层楼房。
团城是平房，属于办公区和部分老师的宿舍。
绿树成荫鸟语花香的环境，一张张洋溢着青春的笑脸，如此熟悉的场景，勾起了徐文绣对往事的回忆。
“别傻站着了，走呀？”袁佩珊催促着说道。
“去哪？”徐文绣问道。
“物理实验室。”
“你下午不用上课吗？”
“老师生病了，今天下午没课。”
“哦……”
说话间，两人来到北楼，进了楼门，沿着宽敞的楼梯快步上楼。
“实验室在几楼？”
“三楼。”
到了三楼左转一直走，走廊尽头就是物理实验室。
来到实验室门口，袁佩珊四处看了看，这才伸手敲门，“笃笃！”
“谁？”门内一个低沉的男声问道。
“我，袁佩珊。”袁佩珊低声回答道。
房门开了一道缝，一名穿着学生制服的青年男子探出身，警惕的打量着徐文绣，对袁佩珊说道：“她是谁？”
袁佩珊说道：“她就是我跟你们提到的文绣。”
“进来吧。”男子向外看了看，随即插上了房门。
实验室宽敞明亮，由两个独立隔间组成。
外间是做实验的地方，巨大的椭圆形实验台上，陈列摆放着各种实验器材。
诸如温度计、烧杯、石蜡、酒精灯、托盘天平、凸透镜、水平木板、钢尺、米尺，刻度尺等等，几乎是应有尽有。
“赵睿，他们都来了吗？”袁佩珊问道。
名叫赵睿的男子没说话，伸手指了一下里间房门。
袁佩珊伸手推开房门，回身对徐文绣说道：“文绣，进来。”
徐文绣迟疑了一下，跟着袁佩珊走进屋子。
里间只有一扇窗户，挡着厚厚的窗帘，屋内光线显得十分昏暗。
靠墙是两排铁制货架，上面摆放着大小不一的纸箱，相对应都贴着标签，这里看上去是一个小型仓库。
屋内中间是一张桌子，张平站在桌子后面，四周围坐着三男两女一共五名学生。
见徐文绣进来，张平站起身说道：“徐小姐，欢迎你来。”
徐文绣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张平走到货架旁，在其中一个纸箱里摸索了一会，从里面拿出折叠成一小块的报纸，展开平铺在桌上，说道：“我们继续。”
“佩珊，这是在干嘛？”徐文绣低声问道。
“嘘！”袁佩珊伸出食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张平拿起报纸，刊头醒目的粗体字映入徐文绣眼帘：新华报！
张平的声音抑扬顿挫：“国党一心排除异己，妄图建立独裁正府，这是历史车轮的倒退，四万万五千万同胞绝不会答应！众所周知，近一段时间，国党反动派在各地血腥镇压群众，不择手段的打压言论自油……”
徐文绣恍然大悟，这哪里是什么物理实验，分明是一个左翼进步团体在秘密集会！
她隐约的感觉有些不妥，以自己如今的身份，不适合出现这些人中间。
这要是被沈之锋知道，那麻烦可就大了。
想到这，徐文绣低声说道：“佩珊，我先回去了。”
袁佩珊惊讶的说道：“怎么了？”
“出来有一会儿了，我担心梅姨着急，所以……抱歉了。”
“你又不是小孩子，有啥好担心的……再说了，我还没给你们引见呢。”
“哪天有机会的吧……”
张平站起身，正色说道：“徐小姐，今天请你来，是通过佩珊的介绍，她说你一直心向正义，对当局十分不满，如果你觉得，不值得与我们这样的人为伍，那就请离开吧！”
一番话说的徐文绣左右为难，如果不是来堰津执行潜伏任务，估计自己现在也和他们一样，正躲在某个秘密场所集会。
她转念又一想，听一听也没什么要紧，反正就这一回，最多下次不来就是了。
见徐文绣重新坐下，张平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这就对了嘛，中国想要走上革命道路，就需要更多有正义感的斗士，千千万万个你我他，汇成一道无坚不摧的洪流，冲垮这个腐朽黑暗的正府！”
“说的好！”袁佩珊竖起了大拇指。
接下来的时间里，张平又念了几条新闻，内容都是对解放区有利，与国统区报纸报道完全相反的消息。
读完了报纸，张平说道：“现在是讨论时间，谁先发言？”
袁佩珊说道：“让文绣先发言吧，她是新人，感受肯定最为深刻。”
在众人殷切的目光中，徐文绣只好站起身，说道：“我说的不好，希望大家不要见笑。”
张平说道：“徐小姐，请到中间来，这样大家就不用扭着身子看你。”
说完这句话，他退到一旁，把位置让给徐文绣，那份新华报依然放在桌子上。
徐文绣心里盘算着，随便说两句应付一下，她稳了稳心神，说道：“各位同学，我认为，党派之间的政治分歧，其实都可以坐下来谈，现如今，国人最需要的是团结……”
“笃笃！”
门外传来敲门声。
张平示意大家不要动，对赵睿说道：“去看看，是不是王冠廷来了。”
赵睿嘴里答应着，推门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外面忽然起了一阵喧哗，一个男人厉声喝道：“进去搜！他们就躲在里面！”
袁佩珊说道：“坏了，一定是便衣队的人！”
张平十分沉稳，语速奇快的说道：“大家别慌，我们是在研究物理实验，他们没证据……”
他一扭脸看见桌上报纸，赶忙说道：“徐小姐，把报纸藏起来！”
徐文绣快速把报纸叠了几下，正要送去原先那个纸箱，门外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张平低声说道：“来不及了，揣起来！”
徐文绣别无他法，脑子在瞬间也是一片混乱，匆忙间把报纸塞进怀里。
刚做完了这一切，房门被大力推开。
几个身穿便衣的家伙，气势汹汹走了进来，每人手上都拎着手枪……
第898章 入狱
为首的是一名中年男子，满脸的横丝肉，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头上戴着深灰色礼帽。
浅灰色绸布衫，黑色灯笼裤，敞着怀内衬对襟汗衫，看他这副打扮，倒像是帮派人物。
中年男子看了看屋子里的人，趾高气扬的问道：“谁是领头的？”
张平说道：“请问，你们是什么人？”
中年男子一撇嘴，对手下说道：“告诉他！”
手下说道：“我们是便衣队的，这位是洪队长。”
张平说道：“洪队长，失敬了，有什么事吗？”
洪队长看了张平一眼，又看了看其他学生，说道：“什么事？我接到举报，有共党分子非法集会，图谋不轨！来人，把他们都带回去！”
“等一下！”袁佩珊站起身，说道：“无凭无据，你们凭什么抓人？”
“那你说说，外面又宽敞又凉快你们不去，这么多人躲在这个耗子洞里，你们想干什么？”
“我们在进行学术讨论！”
“小姑娘牙尖嘴利，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说完这句话，洪队长一摆手，吩咐道：“来人，搜！”
便衣队的人往上一闯，不容分说挨个搜身。
袁佩珊怒道：“我抗议，这里是学校，你们没权利对学生搜身！”
洪队长冷哼了一声，说道：“仗着读了几天书，就学洋人那一套，整天抗议抗议，你抗议什么？哦，对了，你们是女人，确实不太方便……”
他回身对手下说道：“去找两个女学生来帮忙。”
手下答应着，快步走了出去。
徐文绣心里很紧张，新华报在国统区明令禁止发行，要是被他们搜出来，那可就糟了。
她慢慢往后退，躲到一个女学生身后，准备趁人不备把报纸转移走。
洪队长目光一闪，忽然指着徐文绣说道：“你，出来！”
所有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徐文绣再想做小动作根本不可能，她只好迈步走了出来。
洪队长上下打量她一番，说道：“你刚才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徐文绣说道。
“没干什么？看你鬼鬼祟祟的样子……”
“队长，人找来了。”那名手下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名女学生。
洪队长说道：“先搜她！”
他伸手指了一下徐文绣。
女学生走过去，很快在徐文绣身上搜出了报纸，然后依次搜了包括袁佩珊在内的另外三名女生。
洪队长翻了几下报纸，冷笑道：“这就是你们的学术讨论？”
袁佩珊上前一步，横身挡在徐文绣身前，说道：“她是我同乡，今天来学校找我聊天，跟这件事没关系。”
“有没有关系，你说了不算！带走！”洪队长板着脸说道。
…………
傍晚。
警察局监狱。
被抓来的学生不分男女，都关押在同一间牢房里。
袁佩珊怕打着铁门，大声说道：“放我们出去，我们无罪！”
一名看守走过来，呵斥着说道：“鬼叫啥，再叫，把你单独关小号！”
“你敢！”
“嘿，小丫头片子，叫板是不是？你也不看看这是啥地方！”
袁佩珊还要争辩，张平说道：“佩珊，算了，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放心吧，用不了多久，他们就得乖乖放人。”
赵睿也说道：“张平说的对，不就是看了共党的报纸吗？有啥大不了的！”
袁佩珊闷闷不乐的走回来，挨着徐文绣坐下，说道：“文绣，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徐文绣心里很不安，嘴上还在安慰着袁佩珊，说道：“瞧你，跟我还客气，说什么连累的话，你忘了，有一次逃课，我挨了老师的手板，你主动要求替我分担一半。”
袁佩珊愣了半晌，情不自禁拉着徐文绣的手，说道：“文绣，这件事……你还没忘？”
徐文绣笑道：“净说傻话，两小无猜加上同窗数载的情谊，我怎么能忘呢？”
袁佩珊面带羞愧，颤声说道：“文绣，我、我对不起你……”
徐文绣说道：“好了，再大的事，我们一起想办法，共渡难关！”
袁佩珊低声说道：“我不是说这件事……”
张平轻咳了一声，袁佩珊立刻闭了嘴。
张平微笑着说道：“有胆识有魄力，遇事不慌，徐小姐称得上是女中豪杰！”
徐文绣说道：“女中豪杰我可不敢当……哦，对了，你刚才说，我们很快就会被释放，为什么这么说？”
张平说道：“除了一张报纸，他们还有什么证据？这种事多了去了，便衣队就是吓唬人，过一会儿，肯定让咱们各自找保人，然后签一个保证书，就可以回家了，连案底都不会留。”
“是这样吗？”徐文绣转脸问其他人。
赵睿说道：“我上次参加反内战游形，被警察局抓进来，我姑妈做的保人，当场释放，没事儿。”
很快，就印证了他们所说不假。
看守进来传话，只要找到保人，今天晚上就可以出狱。
张平凑过来，低声说道：“徐小姐，冒昧的问一句，你是共党吗？”
徐文绣笑了笑，说道：“我跟你们一样，只不过是对共党倡导的理念比较感兴趣，仅此而已。”
“哦……这么说，你不是共党？”
“我都要嫁人了，还当什么共党，不要命了？”
“唉，不瞒你说，我们一直想和共党接上关系，可惜，始终没人引荐……”
牢房门一响，看守迈步走进来，说道：“谁叫赵睿？”
“我是。”赵睿赶忙站起身。
“鸿翔酒楼陈老板是你什么人？”
“是我舅舅。”
“出来吧。”
赵睿走了几步，回身说道：“同学们，我先走了，明天老地方汇合！”
说着话，他跟着看守出了牢房。
张平想了想，问道：“对了，徐小姐，你有没有保人？”
徐文绣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你先生呢？正府的人出面最管用了！”
“他出差了。”
“哦，对对，你上次说过了，这可怎么办……”
徐文绣心想，虽说无意中卷入其中，但是也不能告诉沈之锋，主要是担心他会因此猜疑。
思来想去，只能先通知梅姨……
第899章 疯女人
晚上七点钟，所有被捕学生都获释。
“徐文绣，有人看你来了。”在看守的引领下，梅姨拎着一个食盒走进来。
梅姨塞给看守一张钞票，陪着笑脸说道：“警官，行个方便，我和小姐说两句话。”
“快着点啊，别给我找麻烦。”看守把钱揣起来，迈步走了出去。
梅姨把食盒放在一旁，四下看了看，低声说道：“文绣，到底是咋回事？快给我详细说说。”
徐文绣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讲述了一遍。
梅姨又追问了几个细节，然后说道：“你没暴露身份，这一点非常好。”
“梅姨，我现在有点担心，沈之锋会知道这件事……”
梅姨想了想，说道：“不是说，只要有保人，这种事就不会留案底吗？”
“嗯，佩珊他们都这么说。”
“那还不算太糟糕……”
“梅姨，你最好再打听一下，他们说的也不一定对。”
“我会的。”
“梅姨，对不起，我……”
梅姨摆了摆手，说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最主要的是你必须尽快出狱！”
“为什么？”
“万一沈之锋晚上打来电话，你不在家，我怎么回答？”
“你就说，我睡下了。”
“一次半次好对付，要是明晚还来电话咋办？”
“……那怎么办？”
梅姨思索了一会，心里打定了主意，说道：“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来想办法，不过，今晚肯定是来不及了，你要在牢里忍耐一夜。”
说着话，她把食盒打开，端出热气腾腾的饭菜，说道：“饿坏了吧？趁着热乎赶快吃。”
徐文绣拿起筷子，随即又放下，说道：“我吃不下。”
梅姨微笑着说道：“做地下工作需要韧劲，哪能遇到一点挫折，就吃不下睡不好呢？”
外面传来脚步声，梅姨说道：“我先走了，自己学会照顾自己！”
目送梅姨出了牢房，徐文绣更加没了胃口，望着面前的饭菜呆呆发愣。
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忽然置身在阴暗湿冷的监狱中，那种忐忑不安的心情，并不是说几句鼓励的话就能彻底摆脱。
咣当一声响，看守打开了锁头，对身后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喝道：“进去！”
女人披头散发，脸上倒是很干净，两眼直勾勾的看着徐文绣，一声不吭的走了进来。
等到看守去其他牢房巡视，女人忽然一把抢过食盒上的碗筷，连菜带饭扣到一起，不管不顾的埋头狂吃。
徐文绣赶忙说道：“嗳，那是我的饭。”
女人停住筷子，瞪了徐文绣一会，说道：“你也要跟我抢？”
“不是跟你抢，本来就是我的……”
徐文绣话音未落，女人嗷的一嗓子，把手里的饭碗随手一扔，势若疯虎一般扑了过来！
徐文绣猝不及防，被撞翻在地上，还没等爬起来，女人已经骑在她身上。
“你干嘛……”徐文绣吓得不知所措。
女人也不答话，双手卡住徐文绣的脖子，恶狠狠的说道：“小妖精，让你跟我抢，我掐死你！”
徐文绣有一种窒息的感觉，情急之下，抓过滚落在身边的饭碗，照着女人脑袋砸过去。
饭碗碎成两瓣，女人尖叫了一声，跳着脚退开了，一边用手揉着脑袋，一边污言秽语叫骂不休。
徐文绣抄起另一只碗，戒备的看着女人，快步来到门口，大喊道：“来人，快来人啊！”
过了一会，看守从暗影里走了出来，看了看一脸惊恐的徐文绣，问道：“怎么了？”
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幕，徐文绣兀自心有余悸，说道：“她、她刚才掐着我的脖子……”
看守打断了徐文绣的话头，说道：“你是不是惹着她了？”
“没有啊？”
“不可能。没人惹她，她不会是这个样子。”
“她抢我的饭吃，我就说了一句那是我的饭，她就疯了一样……”
看守笑道：“还什么像疯了一样，她本来就是疯子。”
“她是……疯子？”徐文绣愕然。
看守很有耐心，点燃一支香烟，指着女人喝道：“你给我老实点，再不老实，还不给你饭吃！”
女人似乎是饿怕了，蜷缩在角落里一动也不敢动。
看守吸了两口烟，对徐文绣说道：“她是李大头的老婆……知道李大头是谁吧？”
徐文绣摇了摇头。
看守解释着说道：“李大头是红桥有名的财主，她是李大头的老婆，结婚二十多年，愣是没孩子，李大头前一阵子娶了二房，这女人受不了，天天闹，结果李大头一气之下，把她给休了。”
“然后她就疯了？”
“对，气疯了。”
“那、她为啥进监狱来了？”
“疯了是疯了，她可记得是谁和她抢男人，趁着李大头不在家，把那个小老婆活活砍死了！”
“………”
“女人力气小，加上菜刀也有点钝，你知道她砍了多少刀吗？”
“……多少刀？”
“一百零七刀！等李大头回到家，家里都血流成河了，唉，好惨啊。”
想象着当时的画面，徐文绣心里阵阵发凉，再去看那女人时，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
看守继续说道：“这不嘛，再关上个把月，案子批文下来了，估计也就毙了。”
“那干嘛和我关在一起？”徐文绣忍不住问道。
看守看了看她，淡淡的说道：“你是女人，她也是女人，不把她关在这，你说关哪？”
“可是……”
“没啥好怕的，这女人其实挺讲理，尽量别惹她就没事。”
说完这句话，看守迈步走了出去。
“呃！”
女人忽然打了一个饱嗝，把处于高度紧张中的徐文绣吓了一跳。
女人咧嘴笑了笑，她笑的样子，竟然有几分姿色，完全看不出是一个疯子。
徐文绣刚松了口气，女人立刻又做出让人吃惊的举动。
她趴在地上，像动物一样吃着散落各处的饭菜。
徐文绣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很怕自己稍有不慎，引得她狂性大发。
…………
此刻。
便衣队四分队队长室。
一个男子背对房门，看着墙上悬挂的堰津地图。
房门一响，洪队长推门而入。
男子没回头，沉声说道：“她怎么样了？”
“吓得不轻。要我看，这一宿可够她熬的……她终归是您的未婚妻，这么对她，是不是有点过了？”洪队长小心翼翼的说道。
“你不懂，我是在救她。”男子慢慢回过身，赫然竟是出差南京的沈之锋！
“沈处长，我不明白，既然徐小姐不是共党，您干嘛还关着她？”
“你就不用管了，照我的吩咐去做，事后亏待不了你。”
“谢谢沈处长。”
“另外，这件事你知我知，不许泄露出半个字，明白吗？”
“您放心，我是出了名的嘴严，保证没人知道！”
第900章 羡慕
傍晚。
朋来酒馆。
靠窗的一张桌子，姜新禹和雷朋相对而坐，桌上荤素搭配摆着四个菜，外加一壶老白干。
喝了一巡酒，雷朋叹了口气，说道“新禹，掏心窝子的说，我是真羡慕你，从心里往外那么羡慕！”
姜新禹吃了一口菜，说道“羡慕我什么？”
“姜太太贤惠漂亮咱就不提了，接连给你生了两个宝贝千金，这还不让人羡慕吗？再看看我家里那个，一到夜里叫的可欢实，就是不下蛋，你说气人不！”
“生孩子这种事，别强求，有早有晚，中年得子老来得子的例子还少吗？”
“你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
“年纪轻轻，整天操心啥时候生孩子，你是不是闲得慌？”
“唉，不瞒你说，我还没那么着急，主要是家里俩老的着急，我爹看见我就问，大朋啊，爹进棺材之前，还能抱上孙子吗？每天一问，问的我脑瓜仁都疼。”
想起父母左一遍又一遍催自己回去，姜新禹倒是能够体谅雷朋父母的心，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雷朋叹道“不怕你笑话，每次去父母那儿，我心里都怵的慌儿……唉，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喝酒！”
两人碰了一下酒杯，一饮而尽。
雷朋为了家庭琐事闹心，姜新禹因为和组织上联系不上发愁，两人各怀心腹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雷朋嘴里吃着菜，忽然诡秘的一笑，说道“新禹，你最让我羡慕的还有一件事！”
“还有啥事？”姜新禹心不在焉的说道。
“本以为乔站长退位，你肯定受影响，没想到吴景荣对你也不错，仕途一帆风顺，谁也奈何不了你，这还不让人羡慕吗？”
“我工作勤勉任劳任怨，换成谁都能对我不错。”
“得了吧，少在我面前吹牛，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
“你知道什么？”
雷朋放下筷子，回身四处看了看，然后压低嗓音说道“站里最近风传，吴景荣之所以不敢动你，是因为你搭上毛局长的关系了！新禹，你跟我交个底，这事儿有没有？”
“有个屁，别听风就是雨！”
“在北平的时候，毛局长请你吃饭了吧？”
“哦，合着依据就是毛局长请我吃了一顿饭？”
“那可不。毛局长啥身份，咱们站里除了乔站长，谁有这么大的面子！”
“那你说，我到北平干嘛去了？”
“……抓马汉三啊？”
“马汉三在北平根深蒂固，万一要是有点闪失，后果不堪设想，毛局长找我吃饭，那是商量保密措施！”
“哦，这样啊……对了，马汉三现在咋样了？”
“在总部看守所羁押。”
“毛局长没说咋处理？”
“这么大的案子，毛局长也做不了主，最后还得看委座的意思。”
“那就是够呛了……”雷朋拿起酒壶晃了晃，回身对伙计说道“伙计，再来一壶酒！”
姜新禹心里有事坐不住，想早一点回家，说道“还喝啊，差不多得了。”
“最后一壶！”
“几个最后一壶了？”
“诸葛亮都说过，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老兄，那是曹操说的。”
“曹操？曹操也说过？”
“……对了，下午你去哪了？”
“我还能去哪，奉命采购又便宜又好的大米！听听，还得便宜还得好，这他吗不是难为人嘛，我转了一下午，也没找到符合条件的大米！”
“我家附近新开了一家米行，都是今年的新米，价格也还算公道。”
“是吗？明天一早我得去瞧瞧，完成不了采购任务，黄处长那张驴脸都要拧出水来了……嗳，新禹，你猜我下午遇见谁了？”
“谁？”
“老秦。”
“红桥警察局的老秦？”
“对。不过，老秦早不在红桥了，调到便衣队去了。”
“一晃儿有两年没见了，他还好吧？”
“好着呢，我跟你讲，堰津这些警察部门，就属便衣队的油水最多，大到杀人放火、查谍查匪，小到走私贩毒、抢劫盗窃，他们啥案子都管！”
“便衣队的眼线遍布城，而且办案手段灵活，效率自然会高一些。”
“可不是嘛，昨天他们在北洋大学抓了几个学生，我估计，保释金又是一大笔收入，唉，羡慕啊……”
姜新禹心里一动，刘德礼曾经透露过，北洋大学的地下组织正在秘密筹备阶段，会不会他们出了事？
“老秦在几分队？”姜新禹伸手拿过酒壶，给雷朋的酒杯满上。
“四分队。”
“我记得，四分队队长姓洪吧？”
“姓洪？好像是吧……他爱姓啥姓啥，跟咱们一点关系没有，来，喝酒！”
七钱的白瓷酒杯碰在一起，两人一饮而尽。
…………
凌晨两点钟。
警察局监狱。
徐文绣蜷缩在一角，鼻子上系着手绢，盯着沉沉入睡的疯女人。
牢房里一股刺鼻的尿骚味儿，在一个疯子的世界里，没有多少羞耻概念，这女人根本也不用便桶，脱下裤子就方便。
徐文绣哪受过这样的罪，她虽然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但是也一直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要不然家里也不可能送她去读书。
徐文绣焦急的盼着天亮，盼着梅姨赶紧想办法，让自己早一点离开这个让人精神崩溃的地方。
“吱吱……”
裸露的脚踝处，忽然感觉有东西磨蹭。
借着昏暗的灯光，徐文绣定睛仔细一看，一只大老鼠正趴在自己脚边，啃吃着地上的饭粒、
“啊——”
徐文绣尖叫了一声，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身体紧紧贴在墙上，双手胡乱的在身上拍打着。
老鼠受了惊吓，没头苍蝇一样的乱撞，在徐文绣脚下乱窜。
徐文绣感到浑身冰冷，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慢慢软倒在地上，她吓昏了过去。
不怕豺狼虎豹的女人很多，不怕老鼠的女人恐怕是万里挑一。
不知过了多久，徐文绣悠悠醒转，她缓缓睁开眼睛。
一张看起来巨大的脸，距离徐文绣的脸最多两公分，甚至连呼吸都能感受到，一双阴森森的眼睛注视着她……
第901章 鞋钉的主人
下午。
四分队队长室。
“笃笃！”
屋外响起敲门声。
“进。”洪队长坐直了身子。
手下推门而入，来到洪队长近前，说道“队长，有人要保释徐文绣。”
“哦？是什么人？”洪队长顿时来了精神。
“祁元泰。”
“祁善人？”
“是的。”
“他人在哪？”
“就在门外。”
“请他进来，客气一点。”
“是。”
过了一会，一名拄着手杖，身穿对襟浅黄色马褂，头戴一顶瓜皮帽的老者，在一名便衣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洪队长站起身，很恭敬的说道“祁老先生，洪某有失远迎，失礼了。”
老者微笑着说道“洪队长客气了。”
此人就是祁元泰，堰津著名的大善人，每年的春节期间，他都会在繁华路段开设粥棚，救助那些无家可归者。
谁家穷的揭不开锅了，或者遇到了无法解决的困难，只要经过核实情况属实，祁元泰都会在经济上给予一定的帮助。
落座之后，洪队长问道“祁老先生，我听说，您是来保释徐文绣？”
祁元泰手捻着花白的胡须，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正是。保释金我已经带来了，希望洪队长看在老朽的薄面上，能行一个方便。”
洪队长打着哈哈，说道“好说好说，祁老先生开了尊口，哪有不成的道理……请问，您和徐文绣是？”
“哦，她是老朽一个朋友的亲戚。”
“我明白了，就是说，您朋友求到您了，所以您才来保释徐文绣？”
“是的。”
“说句心里话，要说换成别人来保释，我是不会轻易放人的，您知道为什么吗？”
“愿闻其详。”
“抓他们的时候，当场从徐文绣身上搜出了违禁品，她有共党奸细的嫌疑！所以，您替她保释，可是担着不小的风险。”
“老朽风烛残年，苟活于乱世，只求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至于政治嘛，我一向不感兴趣。”
即便提到了徐文绣有可能是共党奸细，祁元泰依然泰然自若，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看不出丝毫的慌乱。
“既然您决定了，那好吧……”洪队长转脸对手下说道“带齐老先生去办理保释手续。”
祁元泰微微欠身一礼，说道“多谢洪队长。”
“您客气，慢走。”洪队长站起身，亲自把祁元泰送出队长室。
…………
两个小时前。
监狱内。
表面故作镇静的徐文绣，内心犹如沸腾的油锅一般，度过了煎熬的一夜，她此刻身心疲惫。
咣当一声，看守打开牢门，捂着鼻子皱了皱眉，说道“徐文绣，出来！”
此时此刻，这是徐文绣最想听到的一句话，她不顾脚下的屎尿，踉跄着跑出牢房，扶着膝盖不停的干呕。
疯女人双手抓着铁栏杆，不错眼珠的看着徐文绣，忽然嘿嘿一笑，说道“嗳，你怀孕了吗？”
徐文绣回头看了她一眼，心里说不出是厌恶还是怜悯。
沿着监狱长长的通道，跟着看守向门口走去，徐文绣忍不住说道“请问，我被保释了吗？”
“没有。”看守回答道。
“那、你带我去哪？”
“有人来看你。”
“哦……有人来看我，为什么不去牢房呢？”
“牢房还能进去人吗？都赶上厕所了……”
徐文绣心里稍稍安定，心想肯定是梅姨来了，说不定今天就能来人保释自己。
监狱门口有一间屋子，这里是狱警值班室。
来到门前，看守对徐文绣说道“进去吧。”
徐文绣迟疑着推开房门，迈步走了进去，看到来看自己的居然是沈之锋，心里不禁大吃了一惊。
“文绣，坐。”
“怎么是你？”
“哦，听说你出了事，我提前回来了。”
“沈大哥，你听解释，我是冤枉的……”
沈之锋截口说道“别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我都知道了。文绣，我就想问你一句，你打算怎么办？还要继续做你的卧底？”
“沈大哥，你、你什么意思？”
“文绣，事到如今，你还要瞒我？”
“瞒你？”
“你是共党的人，梅姨也是。”
“你冤枉人！”
徐文绣嘴上辩解着，心里却是暗暗吃惊，难道沈之锋是在诈自己？
沈之锋叹了口气，伸手拿过公事包，把录音机从里面拿出来，说道“认识这个吗？”
“不认识。”徐文绣摇了摇头。
沈之锋看了她一会，缓缓说道“文绣，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我们是未婚夫妻，我是在为你好！所以，你必须和我说实话！”
说完这句话，他按下了录音机按键，说道“为了安起见，我在家里藏了这台录音机，本来是想暗中监听，没想到早就被你们识破了。”
徐文绣说道“沈大哥，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沈之锋看了她一眼，说道“尽量不要打断我，我说你听，听我说完之后，你再发表意见，好吗？”
徐文绣点了点头，她现在心里异常不安，从沈之锋的态度来看，他似乎掌握了一些确实的证据。
沈之锋继续说道“我现在知道了，公休日那天，梅姨让我陪你去中原百货，这件事你们早有预谋，目的就是把我从家里支开……”
正在这时，录音机里传来咔哒一声响，沈之锋又重播放了一次，然后说道“听到了吧？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皮鞋鞋钉的声音。”
沈之锋点燃一支香烟，深深吸了一口，说道“这是我们去中原百货那天，我在家里录下的声音，梅姨穿的是布鞋，事后我也问过她，有没有人来家里找过我，她说没有，那么问题就来了，为什么录音机会录下鞋钉的声音？”
“这个录音机放在家里好多天了，我本来还在想，难道是自己多心了，冤枉了你和梅姨？现在我想通了，那是因为，梅姨或者是你，看出了我心里有所怀疑，所以在家里从来不谈论秘密！”
“再结合这个鞋钉录音，我仔细分析了一下，这才多少猜到了其中的关键，事情无非有两种可能，一，趁着我不在家，鞋钉主人来和梅姨接头，他刚踩到地板，立刻意识到了不妥，所以他脱掉了鞋子。”
沈之锋笑了笑，自嘲的说道“经受过几次挫败，尤其是最近的一次，对我来说也是非常好的经验，我现在时刻提醒自己，永远不要把对手想的太愚蠢！”
“冷静下来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换成是我，会冒险在保密局情报处长家里接头吗？不，当然不会！所以，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鞋钉的主人到底干什么来了？”
第902章 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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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之锋面带微笑，目光炯炯的看着徐文绣，说道“你是知情者，应该知道答案，第二种可能是什么，可以告诉我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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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文绣说道“沈大哥，我觉得，你肯定是误会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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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之锋说道“今天中午，梅姨像往常一样，不慌不忙的出门，又去了附近的菜市场，在栾记鲜鱼行待了差不多五分钟，出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条鲢鱼。你可以解释，她是在等鱼贩杀鱼，但是我不这么想，所以，我一直在盯着鲜鱼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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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知道梅姨的上线是谁，但是徐文绣猜也猜得到，梅姨今天肯定会和上线联系，想办法把自己从便衣队保释出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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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之锋继续说道“果不其然，十几分钟后，鲜鱼行的栾老板出了门，他舍近求远到另一条街上去打电话，因为这件事我不想太张扬，所以没办法监听电话。不过，我估计，很快就会有人来保释你，到时候，真相自然会浮出水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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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看面色苍白徐文绣，缓缓说道“你还年轻，一时糊涂走错了路，我完全能够理解，只要能悬崖勒马，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有一点，你必须跟我说实话。”<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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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文绣默然片刻，目视着沈之锋，说道“沈大哥，你知道疑邻盗斧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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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邻盗斧是一个成语典故，大意是指不注重事实根据，对人或事胡乱猜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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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之锋笑了笑，说道“当然知道。你认为我是那个无中生有，怀疑邻居偷斧子的人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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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不是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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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绣，实话告诉你吧，在回来的路上，栾老板把我引入一条巷子里，打算找机会干掉我，你认为这还是疑邻盗斧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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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文绣心里很清楚，如果沈之锋所说不假，梅姨基本算是暴露了，好在自己并没有暴露身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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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沈之锋确实没说谎，他本想顺藤摸瓜，想查到梅姨的上线，却不想竟然被栾老板察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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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巷子发生搏斗，在制住对方那一刻，栾老板毫不犹豫吞服了剧毒氰化钾，顷刻间七窍流血而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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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之锋也很懊恼，这等于掐断了一条重要线索，好在有一点，梅姨并不知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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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时间上来说，一切都还来得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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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之锋说道“文绣，我就不跟你绕弯子了，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一，告诉我事情真相，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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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文绣打断了他的话头，正色说道“沈大哥，你怀疑梅姨是共党，我多少还能理解，为什么要无端的怀疑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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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姨每天中午去菜市场，其实就是要外人习惯，等到需要和上线接头的时候，就不会有人怀疑她。你被便衣队抓了，梅姨立刻去接头，这还不说明问题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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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明什么问题？”<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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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姨是想在我赶回来之前，把你从便衣队捞出来！所以，你们是一伙的这件事，毋容置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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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凭无据，你冤枉好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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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之锋看了她好一会，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文绣，你知道吗？这件事保密局除了我之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内情，我为什么这么做？就是想留有余地，找机会把你拽上岸。”<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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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这些，我都听不懂。”徐文绣故作气恼的扭过身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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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之锋自顾自的说道“沈徐两家是三代世交，称得上是通家之好，我不希望这种深厚的情谊，最终断送在我们两个人手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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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徐文绣低头不语，沈之锋趁热打铁，继续说道“文绣，你还年轻，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大好的青春就这么葬送掉，值得吗？我们是三媒六证的未婚夫妻，将来要在一起过日子，即便知道你是共党派来的人，我依然是这么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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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的好听，你跟我过日子，那位沈小姐怎么办？”徐文绣忍不住出言讥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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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之锋有些尴尬的说道“我和沈小姐只是普通朋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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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不是瞎子！”徐文绣低声嘟囔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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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绣，那些都是小节，眼前的问题事关生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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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么都不知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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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想说，我替你说，你的目的无非是潜伏在我身边，利用我对你的信任，伺机窃取情报。至于梅姨，她的任务应该是辅助你，或者说是你的上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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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之锋基本猜对了所有细节。<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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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仙居的时候，徐文绣属于党的积极分子，并没有正式加入共党，缺少地下工作的能力和经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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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对她进行突击培训之外，组织上另外委派仙居地下党成员梅姨一同来堰津，这主要是为了便于和上级联络。<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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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徐文绣在经验方面尚有欠缺，她暂时还做不来这种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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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绣，你要相信我，我不会害你。况且，即使你现在不承认，等我抓了梅姨和她的上线，事情自然会水落石出。”沈之锋很有耐心，始终和颜悦色的劝说徐文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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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对梅姨的关心，徐文绣脱口而出，问道“你已经抓了梅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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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时还没有，不过，栾老板死了，梅姨很快就会得到消息，抓她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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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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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顺着梅姨这条线，顺藤摸瓜找出她的上线！”<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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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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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愿意承认，我也不逼你，等我抓了梅姨，就什么都清楚了，你回去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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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回哪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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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是牢房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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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大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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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问题还没查清楚，我不能放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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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文绣默然半晌，站起身转身走了出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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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之锋在身后说道“文绣，你再好好想一想，如果想通了，就回来找我，我会一直等在这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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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守跟在徐文绣身侧，边走边说道“徐小姐，你的保人啥时候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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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可能……不会来了。”徐文绣黯然说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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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里很清楚，有沈之锋亲自坐镇，没人能把自己保出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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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官，能不能给我换一间牢房？”<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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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监都住满了，没地儿，要不然也不能把疯子和你关一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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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肮脏的环境，以及那个动不动就狂性大发的疯子，徐文绣慢慢停下了脚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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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春节快乐！
前面章节里我说了，对这本书而言，这是一个煎熬的冬季。
我总是在安慰自己，慢慢熬吧，终有春暖花开的一天。
不过，即使成绩再差，我可以保证的是，本书绝不会阑尾，更不会太监，只是进度会稍微加快。
希望新书成绩会好一点吧！
春节期间事情较多，更新不稳定，对追书的朋友说声抱歉！
最后，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阖家幸福，万事如意！
沉默似铁
于2020年除夕夜
《秘战》祝大家春节快乐！
《秘战》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903章 张经纪
行驶的轿车里，徐文绣和祁元泰并排坐在车后座，司机是一名五十岁左右的男子。
“祁先生，谢谢您。”
“举手之劳的小事，徐小姐不要客气。”
“请问……”徐文绣看了一眼司机，欲言又止。
看出了徐文绣心存疑虑，祁元泰说道：“徐小姐有话但说无妨，他叫祁胜，从小就在我家里，我信任他就如同信任我自己一样。”
“您认识梅姨吗？”
“不认识。”
徐文绣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我能信任您吗？”
祁元泰微笑着说道：“信任这种东西，先决条件是了解对方，徐小姐，我劝你不要轻信陌生人，哪怕他刚刚保释了你。”
徐文绣回头看了一眼，一辆黑色轿车不疾不徐尾随在车后，她心里很清楚，车里肯定是便衣队的人。
祁胜看了一眼倒车镜，说道：“老爷，后面有尾巴。”
祁元泰没回头，看了一眼神色紧张的徐文绣，说道：“你放心，不论后面是什么人，我保证把你平安送回家。”
徐文绣心想，既然祁元泰能来保释自己，即使他不是组织的人，起码也多少有些关系。
想到这，徐文绣把心一横，说道：“祁先生，您能帮我捎一句话吗？”
“捎给谁？”
“托您保释我的人。”
“你说。”
“梅姨有危险，立刻离开堰津！”
“……我试试吧。”
“谢谢您了！”。
按照徐文绣的想法，梅姨这时候一定去了菜市场，如果通知的及时，她完全有机会撤离。
半小时之后，轿车停在新民里街口，徐文绣推门下了车，对车里的祁元泰微微一躬，转身朝家里走去。
目送着徐文绣走远，祁元泰对祁胜说道：“回去吧。”
祁胜调转车头，轿车疾驰而去。
途中，祁胜看了一眼倒车镜，说道：“老爷，那辆车还跟着呢。”
“还真是阴魂不散……前面停一下。”祁元泰说道。
几名警察正在沿街巡视，轿车在他们身边停下，祁元泰摇下车窗，说道：“李警长，忙呢？”
见是祁善人和自己打招呼，带队的李警长赶忙来到近前，说道：“哟，原来是祁老先生，这是要去哪？”
祁元泰说道：“出去办了点事……刚才祁胜说，有人鬼鬼祟祟跟着我们，我心想着，难不成是哪位好汉，看上了我这把老骨头，要绑我的票？”
在平津地面上，祁元泰是有影响力的大人物，他说一句话，一个小警长自然是不敢怠慢。
李警长看了一眼那辆轿车，对祁元泰说道：“您走您的，这事儿交给我了！”
“多谢了。”祁元泰抱拳拱手，然后示意祁胜开车。
眼见着李警长带人把那辆车拦下来，祁胜加大油门，轿车一溜烟儿疾驰而去，几分钟后就彻底摆脱了跟踪。
“老爷，恕我多嘴，您真不应该管这件事。”
“为什么？”
“那位徐小姐肯定那边的人，您保释她，就不怕将来惹上麻烦吗？”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其他的，唉，管不了那么多了。”祁元泰叹息着说道。
…………
正常情况下，只要不涉及谍匪案件，学生非法集会或是发表不当言论，最多是写一份保证书，然后由学校出面和警察局交涉，把人领回来了事。
姜新禹暗中查了一下，北洋大学竟然对此不闻不问，权当什么都没发生，似乎被抓的学生与他们无关一样。
从被抓学生名单来看，这些人并非左翼社团，而是国党三青团成员，张平更是三青团的骨干。
自己人抓自己人？
这件事本身就透着古怪。
发现被抓的学生中，竟然包括徐文绣在内，姜新禹这才感觉这件事不同寻常。
整件事显而易见，包括便衣队和那几个学生，所有人都在演戏，不知情的只有徐文绣一个人！
问题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徐文绣是自己人？
这件事很快就得到了证实，梅姨去了一趟栾记鲜鱼行，随后栾老板被杀死在巷子里，警察局连例行调查都没做，就派人把尸体秘密运走。
虽然不了解详细情况，但是姜新禹大致明白了，徐文绣和梅姨都是自己人，她们受到了怀疑，有人故意安排设下的圈套。
谁设的圈套？
这个问题不用太费力思考，还能有谁？一定是沈之锋！
姜新禹在警察局有不少熟人，陆续释放被抓的学生，包括祁元泰保释徐文绣，所有一切都了解的一清二楚。
姜新禹知道，以祁元泰的高龄，组织上不可能发展这样的人做潜伏人员，他最多也就是同情共党。
…………
红桥电话局。
话务班。
姜新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正午时间，按照车程估算，祁元泰这时候已经到家了。
设备上红灯一闪一闪，话务小姐拔出插头，插入另一个圆孔里，回身对姜新禹说道：“长官，有了。”
姜新禹伸手接过耳机，戴在自己的头上。
此时，祁元泰家里。
佣人拿起电话：“喂，请问您找谁？”
“祁先生在家吗？”电话的另一端，是一名男子的声音。
“请等一下……”
过了一会，传来祁元泰的声音：“喂？”
男子说道：“祁先生，我是张经纪，您手里的股票需要交易吗？”
“哦，是张经纪啊，改天，咱们见面谈吧。”
“好的。那就不打扰您了，再见。”
“再见。”
姜新禹把耳机摘下来，递还给话务小姐，说道：“这个号码，涉及一桩贪腐大案，你们科长跟你说了吧？”
话务小姐说道：“说了，事关机密，严禁外泄。”
姜新禹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当听到电话里“张经纪”的声音，姜新禹心里暗暗吃惊，想不到他竟然也是自己人。
很显然，“张经纪”不仅了解祁元泰的为人，而且彼此间还很信任，所以才通过他去保释徐文绣。
打这个电话，应该是事先约定好的，毕竟有些事在电话里不方便说，祁元泰近期肯定会和“张经纪”见面。
姜新禹知道，沈之锋的最终目的，就是要顺藤摸瓜找出徐文绣的上线，也就是这位“张经纪”……
第904章 叛徒
门锁一响，梅姨胳膊挎着菜篮子，推门走了进来。
徐文绣呆坐在沙发上，她心里非常沮丧，梅姨回来了，说明祁元泰还没把消息传出去。
梅姨说道：“文绣，我买了韭菜和肉……”
她的话还没说完，卧室房门一响，沈之锋迈步走了出来，说道：“梅姨，晚上吃什么？”
沈之锋怎么提前回来了？
梅姨心里有疑问，表面上还不能露出来，说道：“沈先生，您回来了？太好了，晚上咱们包饺子吃。”
沈之锋笑了笑，好整以暇的坐在徐文绣身边，说道：“是嘛，我最爱吃饺子了。”
“文绣也爱吃饺子，将来你们能吃到一块去……文绣，出来帮我摘菜。”梅姨递了一个眼色，示意徐文绣到院子里说话。
沈之锋淡淡的说道：“梅姨，有话就在这说吧。”
梅姨陪着笑脸说道：“我想让文绣帮我摘菜……”
沈之锋打开高低柜门，从里面拿出微型录音机，咔哒一声关掉了录音键，说道：“这下放心了吧？”
梅姨心里暗暗吃惊，隐约的感觉到了不对劲，她故作好奇的问道：“这、这是个啥？”
沈之锋说道：“你不知道这是什么？”
“您说笑了，这种洋玩意儿，我哪知道是啥。”
“梅姨，别演了，你演砸了。”
“沈先生，你说啥……演砸了？”
“上个月，有一次我和文绣去中原百货，你趁着家里没人，接待了一位特殊客人，有这回事吧？”
“没有啊，我谁都不认识，能接待啥客人……”
沈之锋一字一顿的说道：“一名共党分子。”
“共党分子？您可别开玩笑了……文绣，到底出了啥事？”梅姨扭脸去看徐文绣，希望能从她那里得到一起暗示。
徐文绣低着头，闷声不响的坐在一旁。
沈之锋说道：“梅姨，我不得不承认，你非常机智，居然想到了家里可能有窃听装置。只可惜，百密终有一疏，其实，你继续装做什么都不知道就很好，事实上，我几乎放弃了对你的调查。”
梅姨勉强笑道：“沈先生，你在说些啥，我咋一句都听不懂呢？”
沈之锋自顾自的说道：“刘阿梅，代号海燕，共党在仙居的地下小组成员，而且还是一名组长，通过文曲社发展了徐文绣，当然了，徐文绣还在考察阶段，她的工作很简单，到处张贴反动标语，仅此而已。”
“…………”
“我一直没搞明白，你们的人为什么要到我家里来，现在我知道了，那个人是来查找窃听装置究竟在哪，他应该有专业探测工具，梅姨，我说的没错吧？”
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梅姨不承认也没用，她瞪着徐文绣，缓缓说道：“文绣，我看错你了，想不到你竟然甘心当一名可耻的叛徒！”
徐文绣脸色惨白，颤声说道：“梅姨，我没有……”
梅姨厉声说道：“没有？他知道的这么详细，你还敢说没有！”
看她的气势，似乎要冲上前去，暴打徐文绣一顿才解气，却在倏忽间拉开房门，迈步就要往外跑。
“退后！”
门外是一支黑洞洞的枪口，把梅姨一步步逼了回来。
手枪的主人——洪队长也跟了进来，得意的说道：“想跑？门儿都没有，沈处长神机妙算，早就想到你要来这一手！”
说着话，他给梅姨上了手铐吗，然后客气对徐文绣躬身一礼，说道：“徐小姐，对不住了，上次都是误会。”
徐文绣愕然，她直到现在才明白过味儿来，敢情洪队长是沈之锋派去的，自己落入了一个圈套。
沈之锋来到梅姨近前，说道：“我不问你的任务，我只想知道一件事，那个到家里来的人，应该是你的上线吧？他是谁？”
梅姨默然不语。
沈之锋缓缓说道：“你不说，我多少也能猜到一点……”
洪队长忍不住说道：“沈处长，这个女人交给我，您就瞧好吧，保证在三天之内，撬开她的嘴！”
沈之锋沉思片刻，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不行。你前脚把她带走，她的上级后脚就能得到消息，到时候，他就不会再去见祁元泰。”
“我的车停在角门，没人看见，再说了，共党咋会知道刘阿梅被捕？”洪队长不服气的说道。
“如果我猜的不错，那个人十有八九藏身在我们内部，保密局、党通局，包括便衣队，都有可能……”
“您是说，我们内部有共党的奸细？”
“专业的探测器，只有情报部门才有。”
“对对对，我忘了这茬儿了……那、她咋处置？”洪队长指了一下梅姨。
沈之锋想了一下，心里有了主意，说道：“在没在她上级之前，先关在家里。洪队长，我还得求你一件事。”
“您客气，有事儿您吩咐就是了。”
“借我两个人，吃住都在我家里，主要任务就是看着刘阿梅。”
“沈处长，您也知道，便衣队不是我说了算，上面还有副队长大队长，长时间少两人，要是查问起来……”
“你放心，最多三天，肯定会有结果！”
“那成，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这就回去带人过来。”
“等等！”
“还有啥吩咐？”
沈之锋有些不放心，嘱咐着说道：“来的时候，还是走角门，千万不能让人看见。”
洪队长笑道：“您太谨慎了。”
沈之锋说道：“敌人在暗处，我们在明处，必须要谨慎一点。另外，洪队长，如果能抓到刘阿梅的上级，你这个分队长也该往上提一提了。”
“那可沾您的光了，多谢多谢。”洪队长眉开眼笑的说道。
他们在一旁谈笑风生，徐文绣则是暗暗叫苦，自己本想给梅姨上级通风报信，想不到这也是沈之锋设的局！
这可怎么办？
徐文绣心急如焚，如果梅姨和她的上级接连被捕，自己的叛徒罪名，恐怕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沈之锋看破了徐文绣的心思，在监狱里说的那些话，其实大部分都是铺垫，最终目的就是要让她给祁元泰传话。
第905章 迫在眉睫
清晨。
餐桌上摆着豆浆油条，沈之锋、徐文绣、外加两名便衣队的人，四个人团团围坐。
徐文绣拿起筷子，瞟了一眼梅姨的房间，对沈之锋说道：“你打算怎么处置梅姨？”
沈之锋慢慢吃着油条，语气平静的说道：“你放心，只要梅姨愿意配合，我保证她平安无事。”
“笃——”
门铃声响起。
沈之锋说道：“文绣，去开门，找你的。”
“找我的？”徐文绣惊讶的说道。
“对。”
“你怎么知道？”
“猜的。”
“………”
徐文绣站起身，紧走几步，伸手打开了房门，门外赫然竟是撑着雨伞的袁佩珊。
两人四目相对，半晌没说话。
袁佩珊面带愧色，低声说道：“文绣，你还好吗？”
“我很好。你来干什么？”徐文绣冷冷的说道。
袁佩珊说道：“我是来……”
“文绣，是袁小姐来了吧？”客厅传来沈之锋的声音。
进了客厅，袁佩珊恭声说道：“沈处长，对不起，忽然下雨，我回去拿雨伞，所以晚来了一会。”
沈之锋微笑着说道：“不晚不晚，时间刚刚好，袁小姐还没吃早饭吧？正好，现成的豆浆油条，还热乎着呢。”
“我吃过了……”
“说起来，大家都是同乡同党，是一家人，别客气，请坐。”
“谢谢。”
沈之锋站起身，迈步来到窗前，向外看了一会，喃喃着说道：“这雨看起来不能小……”
他回身拿起公事包，对徐文绣说道：“外面下雨，今天哪也不要去，有袁小姐陪你，想必你也不会觉得闷。”
“知道了……”徐文绣心里明白，袁佩珊名为来陪自己，实则也是贴身监视。
“铃铃铃铃！”
电话铃声响起。
沈之锋走过去，伸手拿起电话，说道：“喂？”
“沈处长，是我。”电话里是洪队长的声音。
“什么事？”
“祁元泰刚刚派人去升平大戏院订了座位。”
“洪队长，你一定要盯紧祁元泰。我估计，他今天是去和共党的人见面。”
“您放心，人手都安排好了，就连下午戏园子演啥戏，我都一清二楚。”
“你做的非常好！我去站里一趟，很快就赶过去。”
“好。”
挂断电话，沈之锋匆匆出了门，他请了几天假，这么久了必须去一趟堰津站。
徐文绣夹了两根油条，又倒了一碗豆浆，迈步朝梅姨房间走去。
一名便衣伸手拦住，说道：“徐小姐，我来吧。”
徐文绣冷着脸说道：“怎么，你怕我趁机放了她？”
便衣讪笑道：“那倒不是，不过，沈处长吩咐过……”
“梅姨是我是同乡，跟着我一起来堰津，我给她送饭都不行吗？”
“这……”
面对徐文绣的咄咄逼人，两名便衣对视了一眼，不由自主的闪开了身，让她进了梅姨的房间。
两名便衣想法一致，反正徐文绣和梅姨谁也不能出门，就算暗地里说点啥也无关紧要。
梅姨端坐在椅子上，双手戴着手铐，冰冷的目光仿佛都能杀人，看着徐文绣推门走了进来。
“梅姨，趁热乎，吃吧。”徐文绣把油条豆浆放在桌子上。
“叛徒！”梅姨牙缝里崩出两个字，转头去看窗外越来越大的雨。
徐文绣说道：“梅姨，你相信我，不是你想的那样……起码，不全是。”
梅姨没回头，背对着徐文绣说道：“我不想和你说话，你出去吧。”
徐文绣知道，梅姨对自己的误解很深，这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解释清楚，况且也确实没有站得住脚的理由。
她压低声音说道：“祁元泰要去升平大戏院，好像是咱们的人见面，梅姨，你说咋办？”
“祁元泰是谁？我不认识。”
“他就是保释我的人。”
“哦……”
“我本想让祁先生给上级传话，通知你不要回来了，谁知道，好心办坏事，这件事被沈之锋利用了……”
梅姨霍然站起身，神色紧张的瞪着徐文绣，说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徐文绣用力点了点头。
梅姨心凉半截，如果徐文绣所说不假，上线可就危险了。
必须阻止上线去和祁元泰见面，但是这件迫在眉睫的事，无论是梅姨还是徐文绣，除了干着急，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现在是上午十点钟，等到下午一点钟，升平戏院就会准时开门营业。
“铛、铛、铛、铛、铛……”
挂钟响了十一声。
徐文绣心烦意乱，起身朝书房走去。
袁佩珊立刻跟了进去，沈之锋交给她的任务就是，寸步不离贴身监视，防止徐文绣在背地里搞小动作。
徐文绣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徐霞客游记，随手翻了几页，她的心思根本没在书上，连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袁佩珊慢慢坐在对面，沉默了好一会，说道：“文绣，对不起，我也是没办法……”
徐文绣用书挡着脸，冷冷的说道：“你好意思说对不起，我不好意思说没关系。”
袁文珊说道：“文绣，你就不能原谅我吗？”
徐文绣把书啪的一声摔在桌上，恨声说道：“袁佩珊，你让我怎么原谅你？我那么信任你，万万没想到，你竟然设局骗我！”
“我是三青团的人，上面要求我那么做，我有什么办法。再说了，我也没想到你真的是共党……”
“你倒是推个干净，一句上面要求就没事了，梅姨怎么办？你替她考虑过吗？”
“梅姨……她只要愿意配合，应该没事的。”
“亏你还是大学生，知道风骨是什么意思吗？梅姨要是贪生怕死的人，他们还用费劲通过祁元泰抓人吗？”
“对不起，文绣，我真没想这样，请你相信我。”
“哼！”
“文绣，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袁佩珊急的掉下了眼泪。
看到袁佩珊这个样子，徐文绣心里一动，沉思了半晌，说道：“佩珊，你若是肯帮我一个忙，我就原谅你。”
袁佩珊擦了擦眼角的泪痕，毫不犹豫的说道：“行，你说吧。”
“放梅姨走！”徐文绣低声说道。
“放梅姨走？这怎么可能，有警察看着呢，他们有枪。”
“我有办法……”
第906章 临危不乱
雨势越来越大，街上行人寥寥。
一辆轿车缓缓停在升平大戏院门口，祁胜下了车，快步来到车后门，一手撑着雨伞一手打开车门。
“老爷，您当心，别磕着……”祁胜半个身子露在雨里，护佑着祁元泰进了戏园子。
祁元泰边走边说道：“祁胜，今天是什么戏？”
“反西凉。”
“哦，武生戏……”
说话间，两人迈步进了戏园子。
祁大善人在堰津赫赫有名，戏园子里的伙计差不多都认识他，赶忙快步迎上前，引领着祁元泰主仆来到预定桌位。
十几分钟后，台上锣鼓弦子声响起，大幕徐徐拉开，京戏《反西凉》正式开演。
看了一会，祁元泰叹道：“这就叫君不正臣投外国，父不慈子奔他乡，如果马腾不死，马超也不会起兵叛乱。”
祁胜说道：“我听过三国演戏的评书，说是曹操谋害了马腾，马超为父报仇……”
“演义演义，所谓演义，真一半假一半，里面的故事大多为虚构，做不得数。”
祁元泰掏出怀表，打开表盖看了一眼，现在是下午两点二十五分，距离约定见面时间还有五分钟。
事实上，他等的人不会来了，姜新禹知道那个人是谁，已经提前打电话示警。
…………
一个小时前。
午饭过后，徐文绣沏了一杯茶，迈步向梅姨房间走去。
一名姓周的便衣横身拦住，说道：“徐小姐，对不起，沈处长吩咐过，你不能频繁和刘阿梅接触。”
徐文绣说道：“早上为什么可以？”
“一次半次还可以，次数太多肯定不行。”
“我找梅姨有事。”
“啥事？”
“我不希望看着梅姨被判刑，想劝她签自白书。”
见两名便衣有些犹豫，袁佩珊走了过来，低声说道：“没事，我跟她进去。”
便衣知道袁佩珊的身份，对她还是比较信任，听她这么一说，也就不再阻拦徐文绣。
进了房间，袁佩珊四处看了看，伸手抄起一个花瓶放在门后，然后冲徐文绣点了点头。
徐文绣平复了一下心情，把手里的茶杯扔在地上。
听见茶杯摔碎的声音，门外的便衣立刻推门冲了进来，手里举着手枪，紧张的问道：“怎么了？”
“手滑没拿住，杯子摔碎了，麻烦你，能不能去厨房帮我把笤帚拿来，哦，对了，还有灰斗。”徐文绣对其中一名便衣说道。
这个要求没理由拒绝，便衣答应着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姓周的便衣推门走了进来，把笤帚和灰斗递给徐文绣。
徐文绣随手把房门关上，微笑着说道：“谢谢。”
周姓便衣说道：“小事一桩……”
“嘭！”
周姓便衣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直冒金星，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
袁佩珊看了看手里的花瓶，又看了被自己砸晕的周姓便衣，喃喃着说道：“好硬的花瓶，竟然没碎……”
徐文绣蹲下身，从周姓便衣腰里掏出手枪，双手握枪对着房门，催促着说道道：“佩珊，动作快一点！”
袁佩珊这才缓过神儿来，赶忙把花瓶放在一旁，在周姓便衣兜里翻找了一会，很快找出了手铐钥匙。
看着发生在眼前的一切，梅姨惊喜之余，说道：“文绣，你们这是……”
袁佩珊竖起食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用钥匙替梅姨打开了手铐。
“梅姨，快教教我，这枪怎么使？”徐文绣说道。
袁佩珊愕然说道：“文绣，你不会用枪？”
“嗯。”徐文绣点了点头。
“如果另一个也冲进来，我们岂不是……”
“放心吧，这种事不会发生的，他跟你一样，不知道我不会用枪，到时候肯定不敢乱来。”
袁佩珊苦笑道：“还好他没进来。”
梅姨现在也明白了，这两人是要营救自己，她低声说道：“文绣，我误会你了……”
徐文绣打断她的话头，焦急的说道：“梅姨，先别说这个了，快教教我，枪怎么使？”
梅姨接过手枪，咔哒一声顶上子弹，说道：“对准目标，然后扣动扳机，就可以了。”
徐文绣握着手枪，对着门口比划了一会，感觉心里有底了，这才打开了房门，对另一名便衣说道：“请进来一下。”
便衣站起身，迈步走了过来，颇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又怎么了？”
“你看。”徐文绣倒背着手，用下巴指了一下。
袁佩珊和周姓便衣双双倒在地上，刚进来的便衣吓了一跳，赶忙伸手去摸枪，还没等解开枪套，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的脑袋。
“别动！”徐文绣声色俱厉的喝道。
眼见对方手枪保险也打开了，这名便衣停住了解枪套的手，说道：“徐小姐，你这是干啥？”
徐文绣的心怦怦直跳，强做镇定的说道：“别废话，把手举起来！”
梅姨快步走过来，迅速下了便衣的枪，用手铐把他拷在暖气管子上，说道：“文绣，我们走！”
徐文绣没说话，拉着梅姨出了房间，找出一把雨伞塞到她手里，说道：“你快走吧。”
“我自己走？”梅姨惊讶的说道。
“对。”
“你为啥不走？还有那个袁佩珊……”
“我要是走了，沈之锋不会放过我的家人。”
“实在不行，让你家人离开仙居。”
徐文绣轻轻摇了摇头，叹息着说道：“唉，沈之锋说的对，沈徐两家，三代世交，不能就这么毁在我的手里。况且，家里那么多人，老的老小的小，他们能逃到哪去？”
“那也不能等着他来抓你啊？”
“梅姨，你发现没有，这件事没有保密局的人参与，全是便衣队的人，说明什么？”
“说明啥？”
“我是沈之锋的未婚妻，他不想因为这件事，影响到在保密局的前程。”
梅姨忽然发现，这个如同白纸一张的徐文绣，处理起事情来，颇有点临危不乱的大将风度。
徐文绣继续说道：“梅姨，对付沈之锋，我自有办法，你快走吧。”
“文绣……”
“只有你认识上线飞龙，赶快去阻止他和祁元泰见面，再晚就来不及了！”
梅姨猛然警醒，升平大戏院肯定已经被便衣队包围，自己必须拦住飞龙，绝不能让他踏出戏院一步！
第907章 不折不扣的叛徒
升平大戏院。
“老爷，擦擦脸吧。”祁胜要了一个手巾板，递给了祁元泰。
祁元泰有些心不在焉，按说已经过了约定时间，“张经纪”却始终没露面，难道是因为下雨路上耽搁了？
雨依然在下。
距离戏院不远处，停在一辆黑色轿车，沈之锋坐在车里，静静的注视着戏院门口。
车门一响，洪队长坐了进来，一边收起雨伞一边说道：“好大的雨……”
“有异常吗？”沈之锋问道。
“没有。”
“没人和祁元泰接触？”
洪队长摇了摇头，想了一下，说道：“不过，那老家伙今天确实透着古怪。”
“哪里古怪？”
“正常来说，预定的桌位肯定选中间前排，可是祁元泰的桌位，偏的都不能再偏了。”
“看起来，我猜的没错，祁元泰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所以……”话说一半，沈之锋忽然闭了嘴。
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迅速进了街边的电话亭。
梅姨？
她怎么出来了？
梅姨冒险到升平大戏院，肯定是来阻止她的上线和祁元泰见面！
沈之锋吃惊不小，赶忙说道：“洪队长，看见那个电话亭没有？”
“看见了，咋了？”
“刚进去一个人，好像是刘阿梅。”
“啊……”
“我也没看清楚，你去确认一下，如果是刘阿梅，一定要把她控制住！”
“明白了！”
洪队长推门下车。
升平大戏院附近很开阔，没有适合隐蔽的掩体，电话亭是最佳地点，既可以藏身又可以看到每一个经过的人。
梅姨也是没办法，大雨天站在街上更显眼，只能冒险赌一下，赌沈之锋不会发现自己。
洪队长带着两个人，快步朝电话亭走过来。
梅姨知道，自己还是被发现了，她略一思索，先把电话亭玻璃砸碎，然后掏出了手枪。
她心里很清楚，身为一名潜伏人员，在暴露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失去了应有的价值。
所以，自己是死是活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绝不能上线跟着受牵连。
眼见洪队长三人越走越近，梅姨咔哒一声顶上子弹，把枪管从窗户探出去。
“砰！”
“砰！”
“砰！”
“砰！”
听到枪声响起，戏园子里顿时骚动起来，众人也没心思看戏了，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十几分钟后，枪声停止。
不用祁元泰吩咐，祁胜匆匆走了出去，到外面查看情况。
过了一会，祁胜又返回来，来到祁元泰近前，说道：“老爷，便衣队缉拿逃犯，双方发生交火，当场打死了一个女人。”
祁元泰皱了皱眉，说道：“女人是逃犯？”
“是，她手里有枪。”
“认识吗？”
“不认识。”
“唉，大白天的打打杀杀，堰津也不太平了……”
“老爷，要我说，今天这戏就别看了，早点回去歇着吧。”
“唔，好。”
听说外面死了人，看戏的人走了一半。
电话亭门口，梅姨大瞪着双眼倒在血泊中，身下的雨水和血水混在一起，看上去触目惊心。
…………
沈之锋家里。
两个负责看押的便衣垂手肃立，蔫头耷拉脑袋站在一旁。
“让我咋说你俩好呢，两个大男人，还拿着枪，愣是让两个赤手空拳的娘们儿算计了，丢不丢人？啊？”洪队长训斥着手下，脸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沈之锋叹了口气，说道：“算了，事情已经发生了，责怪他们也没用。”
洪队长说道：“沈处长，这事儿都怪我，派了两个不中用的东西，耽误了您的大事。”
沈之锋摆了摆手，思索了一会，说道：“刘阿梅的案子，你就不用管了，明天我直接派人接手。”
说着话，他从抽屉里抽出一叠大额钞票，说道：“洪队长，这点钱，你拿着。”
“事儿办砸了，我咋好收您的钱呢。”洪队长连连推辞。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只当是请弟兄们喝碗茶了，以后有事免不了还得请你帮忙。”
“好吧，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洪队长把钱揣起来，想了想，说道：“沈处长，依着我，干脆把祁元泰抓了，逼他说出那个人是谁，住在哪……”
沈之锋说道：“祁元泰不是普通老百姓，抓他，需要和上面沟通好才行。”
“那成，您只要言语一声，我立马到位！”
“多谢。”
“您客气。要是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好。”
此时，卧室内。
徐文绣呆坐在床沿，望着窗外渐渐停歇的大雨，她已经知道了梅姨的死讯，心里十分的难过。
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徐文绣赶忙擦了擦眼角的泪痕。
房门一响，沈之锋推门走了进来，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徐文绣对面，说道：“你不想跟我说点什么吗？”
徐文绣低着头，不停的摆弄着衣襟，说道：“梅姨对我很好，又是老邻居了，我实在不忍心……所以……”
“袁佩珊帮了你？”
“没有！我把她打晕了……”
“就凭你一个人？”
“还有梅姨。”
“她戴着手铐，怎么帮你？”
“我偷了手铐钥匙。”
沈之锋沉思了半晌，缓缓说道：“要说袁佩珊没帮你，我很难相信……”
“沈大哥，我说的都是实话，求求你，别难为佩珊了。”徐文绣眼泪汪汪的说道。
“你替她求情？别忘了，她曾经骗过你。”
“骗就骗吧，她跟我解释了，她也是身不由己。”
“你不恨她？”
徐文绣慢慢抬起头，目视着沈之锋良久，说道：“沈大哥，因为一件过错，你会记恨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吗？”
沈之锋很认真的想了想，微笑着说道：“文绣，你是一个善良的姑娘。”
“你不抓我吗？”
“不。”
“你就不担心，我会继续替共党做事？”
“梅姨死了，没人能证明你的清白，在共党眼里，你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叛徒！”
栾老板死了、梅姨也死了，让祁元泰给上线传话，结果便衣队偷偷包围了升平大戏院。
徐文绣心里一片茫然，不论从哪方面分析，自己的确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叛徒！
第908章 周俊臣的分析
保密局堰津站。
副站长室。
“中央社消息，曹县遭遇战中，胡琏长官运筹帷幄，以少胜多，重创敌华野四纵、八纵、十纵、十一纵，国军大获全胜，歼敌近万……”
吴景荣关掉了广播，笑着说道：“共军把牛皮吹的震天响，说什么陈栗部队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现在怎么样？遇到真正的对手，一击即溃！”
姜新禹说道：“听说军部颁发了嘉奖令，胡琏长官正式晋升18军中将军长。”
吴景荣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胡长官有勇有谋，南麻一战，就已经初露峥嵘，像这种不可多得的帅才，上面当然要予以重用。”
周俊臣附和着说道：“经此一战，共军元气大伤，要我看，活捉**匪首也指日可待了。”
沈之锋皱着眉头，一言不发的坐在一旁。
吴景荣看了看他，微笑着说道：“之锋，你怎么不说话？”
沈之锋站起身，沉声说道：“我想说的话，在此时此刻，显得不合时宜。”
“哦？都没有外人，说来听听。”吴景荣起了好奇心，沈之锋越不想说，他反而越想听一听。
沈之锋说道：“我是觉得，我们不应该高兴的太早，共军虽然一时失利，但是他们很快就会重整旗鼓，不说别人，就说华野六纵的王老虎，这个人很有能力，当团长的时候，一个团打没了，没出一个月，硬是生生又拉起一个团……”
周俊臣冷峭的说道：“沈处长，国军在前线打了胜仗，我们应该庆贺才对，你这样长他人威风灭自己锐气，似乎有些煞风景吧？”
沈之锋正要出口反驳，吴景荣适时打着圆场，说道：“好了好了，非正式场合，听听不同意见也很好……”
“铃铃铃铃！”
桌上的电话响起。
吴景荣拿起电话，说道：“喂？……哦，新蕊啊，好好好，一个小时之后，你过来吧。”
周俊臣在一旁说道：“副站长，是王新蕊回来了吗？”
吴景荣放下电话，颇为感慨的说道：“是啊，回来了，时间真是稍纵即逝，转眼又是两个月。”
沈之锋近前一步，说道：“副站长，有件事我想跟您请示一下。”
吴景荣说道：“什么事？”
“祁元泰有通共嫌疑，我们是不是应该把他抓了……”
“有证据吗？”
“暂时还没有，不过，只要进了审讯室，不怕他不说实话。”
吴景荣沉思片刻，轻轻摇了摇头，说道：“非常时期，抓捕这种德高望重的大人物，不妥。”
“可是……”
“另外，你想过没有，祁元泰七十多岁了，对他不能用刑，万一死在审讯室，我们可就捅了大篓子了！”
周俊臣说道：“副站长说的有道理，无凭无据，不分青红皂白就抓人，只会败坏保密局的名声，对查谍查匪没有任何好处！”
姜新禹也说道：“是啊，祁元泰是无党派人士，在老百姓中声望很高，公开抓捕这样的人，会让我们很被动。”
所有人都反对，沈之锋只好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吴景荣想了想，对沈之锋说道：“刘阿梅一案，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之锋说道：“哦，这件事，我正要找机会向您汇报，经过多方调查取证，刘阿梅的确是共党潜伏人员，她利用同乡关系，取得了我未婚妻的信任，在家里当佣人试图获利，好在被我及时察觉，在追捕过程中，便衣队四分队将其击毙。”
“既然有抓捕行动，为什么不通知姜队长？”
“当时来不及了，刚巧遇到了便衣队的人。”
“唔……下午把卷宗送过来。”
“是。”
从副站长室出来，目送着沈之锋走远，周俊臣愤愤不平的说道：“家里佣人是共党，他反而有功了！”
姜新禹道：“关键是，刘阿梅是他查出来的。”
两人在走廊里慢慢走着，周俊臣冥思苦想了一会，说道：“姜队长，这件案子，你就不觉得有点不对劲吗？”
“怎么了？”
“你是负责行动的，沈之锋凭什么把功劳白白送给便衣队？”
“他不是说了嘛，当时来不及了，刚巧遇到了便衣队的人。”
“他放屁！当时下着大雨，便衣队那帮家伙，闲着没事跑到大街上干啥？”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不太对劲……”
周俊臣回身看了看，低声说道：“还不明白呢？他这就是针对你，故意把功劳送给便衣队，说不定私下有啥猫腻呢！”
姜新禹停下脚步，皱着眉说道：“要真是这样的话，沈处长可太应该了。”
周俊臣冷笑道：“我敢打包票，肯定是这么回事！姜队长，俗话说的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你以后可要当心一点。”
“周主任，谢谢提醒。”
“咱们是自己人，不用搞的这么见外，哦，对了，我还把话撂这了，不出个把月，沈之锋有可能会对祁元泰下手！”
“可是，副站长把他的提议否了……”
“祁元泰酷爱围棋，隔上三五天，就要去天元围棋社过过瘾，最近一段时间，白举民经常去天元围棋社附近转悠，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吧？”
“你的意思是说，沈处长还是要动祁元泰？”
“肯定啊，你没听他说嘛，祁元泰有通共嫌疑，换成是你，如果有这样的线索，会轻易放弃吗？”
“问题是，如果抓了祁元泰，副站长那边他怎么交待？”
周俊臣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一副万事了然于胸的神情，说道：“姜队长，咱们是谁？保密局呀，做这种事，还用得着瞻前顾后吗？暗地里一样可以解决。”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新禹受教了。”姜新禹故作恍然大悟状。
“我现在真有点替沈之锋担心，你知道为啥吗？”周俊臣嘴里说着担心，脸上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为啥？”
“祁元泰那么大岁数，别口供没问出来，再有个三长两短，那我们的沈大处长可就吃不了兜着走喽。”
姜新禹知道，周俊臣一直想找沈之锋的把柄，他的消息应该不会错，他的分析也确实有道理。
第909章 书房
“长城通讯社呼叫百合，长城通讯社呼叫百合，请做好记录，8923、7570、4765、7623、6223、5147、8476、3479、5780、6753、4901、2198、409，完毕，一小时后重复呼叫……”
姜新禹找出对应密码本，很快译出了电文内容：百合，新的联络人将于8日午时与你见面，地点，红宝石咖啡馆。特定暗号，绿树牌雪茄。
姜新禹松了一口气，组织上总算派人来了，对于孤军作战的自己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笃——”
门铃声响起。
姜新禹迅速把东西收拾妥当，耳中听见楼下小兰开门的声音。
“爸爸爸爸，家里来客人了！”榕榕推门跑了进来。
“谁来了？”
“嗯……是小姨来了。”
姜新禹吓了一跳，心想着难道是童潼回来了吗？于是赶忙问道：“哪个小姨？”
榕榕歪着头想了一下，不太确定的说道：“就是上次来的那个小姨……我不知道她的名字。”
姜新禹牵着闺女的小手，沿着木楼梯迈步下楼，坐在沙发上的王新蕊站起身，说道：“姜队长，你好。”
王新蕊虽然职务不高，但她是吴景荣的外侄女，站里任何人都要高看一眼，姜新禹自然更是不敢怠慢。
“王小姐，这趟南京之行，收获不小吧？”姜新禹亲手倒了一碗茶。
“还好……请问，姜太太在家吗？”
“哦，你是来找美奈的。”
“是的。”
“你稍坐一会，我去楼上叫她。”
“姜太太要是忙的话，我改天再来好了……”
“没关系，她不忙，我去叫她。”
姜新禹匆匆上楼，榕榕坐在一旁，怯生生的看着王新蕊，说道：“妈妈给兮兮喂乃呢，兮兮不吃饱，就不睡觉……”
王新蕊微笑着说道：“榕榕，你还记得我吗？”
“你是小姨。”
“榕榕真乖。”
“我有两个小姨。”
“我知道，那个小姨叫童潼对不对？”
“小姨，你认识童潼小姨吗？”
“认识呀……”
因为汪学霖的事，王新蕊备受打击，和这个乖巧的小姑娘说了一会话，烦躁的心情似乎也缓解了不少。
楼梯传来脚步声，穿着睡衣的服部美奈迈步下楼。
“王小姐，你好。”服部美奈微微躬身一礼。
王新蕊站起身，说道：“姜太太，很抱歉，这么晚了还来打扰你们。”
“没关系，才刚刚八点钟，不算晚，你是不知道，家里有两个小家伙，想早睡都不可能。王小姐，快请坐。小兰，煮两杯咖啡来。”服部美奈热情的招呼着。
王新蕊看了一眼楼梯，说道：“姜队长呢？”
“照顾兮兮呢。”
“哦……”
小兰送来了咖啡，榕榕立刻把方糖罐拿出来，说道：“小姨，这是糖。”
王新蕊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摸榕榕的头发，只觉得鼻子发酸，眼泪成双结对的落了下来。
服部美奈赶忙递过去手绢，说道：“王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对不起，我……”王新蕊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榕榕惊讶的目瞪口呆，不明白为啥自己好心给小姨拿糖，小姨却哭了起来，难道她不喜欢糖？
“妈妈，我去找爸爸了。”榕榕慌慌张张朝楼上跑去。
服部美奈说道：“榕榕，慢一点，小心楼梯。”
王新蕊情绪平复了一会，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说道：“对比起，姜太太，让你见笑了……”
“没事，谁都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服部美奈温言安慰着。
“在堰津，我没什么朋友，有些话不知道跟谁去说，心里难受，憋的慌儿……姜太太，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你特别亲切，所以……”
“我明白，唉，你的这种心情，当年我也有过……咱们俩算是感同身受吧。”
“姜太太，谢谢你能体谅我的心情，谢谢。”
“我也谢谢你，能把我当成朋友……”
楼上卧室内，吃饱了的兮兮躺在小床上，咿咿呀呀说着谁也不懂的婴儿语。
房门一响，榕榕跑了进来，慌乱的说道：“爸爸，小姨哭了。”
“哭了？她为啥哭了？”姜新禹放下手里的报纸。
“我给她糖，她就哭了……”榕榕满脸的疑惑不解。
姜新禹心里很清楚，王新蕊是为什么哭，她觉得自己被汪学霖抛弃了，心里觉得委屈不甘心。
看见姐姐来了，兮兮兴奋的拍着小手，榕榕走了过去，俯下身亲了妹妹脸蛋一下，说道：“兮兮，你要乖乖的哦，乖乖的姐姐才会陪你玩。”
姜新禹半躺半卧在床上，耳中听着榕榕和兮兮嬉闹声，感觉心情十分的放松，不知不觉中竟然睡了过去。
此时，客厅内。
王新蕊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现在是八点五十五分，她赶忙站起身，对服部美奈说道：“不好意思，光顾着说我这点事，耽误你们休息了。”
服部美奈笑道：“没关系，大热的天儿，要不然也睡不着。”
“你失眠吗？”
“不是，就是太热了。”
“我教你一个办法。”
“啥办法？”
“看书。”
“看书？管用吗？”
“管用，我基本上看上一小时准能睡着。”
“是嘛，今天晚上我试一试。”
王新蕊想了一下，说道：“家里的书都看过了，我想跟姜队长借几本书，可以吗？”
“当然可以，走吧，我带你去书房。”服部美奈头前带路，引领着王新蕊迈步上楼。
进了书房，看着书架上一排排的各类书籍，王新蕊惊讶的说道：“姜队长的藏书越来越多了，再过几年，都能开一家书店了。”
服部美奈在身后说道：“是啊，新禹喜欢书，他经常跟我说，读书能让人增长见识，还劝我多看书，只可惜，我对书没什么兴趣。”
“古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其实这句话并不客观，只能说各有各的好处……”王新蕊抽出一本，随手翻了几页又塞回去。
“王小姐，你慢慢挑，我去看一下兮兮睡了没有。”
“好的。”
从书房出来，服部美奈来到卧室门前，侧耳听了一会，屋子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打开房门一看，榕榕和兮兮在小床上睡着了。
听到房门响，姜新禹睁开了眼睛，问道：“王新蕊走了？”
服部美奈扯过薄毯，轻轻盖在榕榕身上，低声说道：“没有，在书房呢。”
“书房？”
“她要借几本书。”
“哦……”
“王小姐也蛮可怜，本来今年都要结婚了，未婚夫忽然失踪了，一点消息也没有，唉……”
姜新禹坐了一会，猛然想起来，自己下楼的时候，并没有调乱广播波段。
如果王新蕊打开广播，收听到就是自己和上面联络的特定波段。
想到这，姜新禹立刻下了床，打开房门快步走了出去。
王新蕊刚刚从书房出来，扬了扬手里几本书，微笑着说道：“我选好了，一共四本。”
第910章 药厂
8月8日，中午11点30分。
红宝石咖啡馆附近。
这里属于繁华路段，街边一溜儿擦鞋的摊子，擦鞋匠对面放着一个客人坐的小板凳。
看到有穿皮鞋的经过，擦鞋匠忙不迭的招揽着生意：“先生，擦鞋吗？保证又快又好……”
姜新禹停下脚步，坐在擦鞋匠对面，眼睛的余光留意着身后，对擦鞋匠说道：“深棕色，别弄混了。”
在来的路上，他感觉到有人在跟踪自己！
“您放心，错不了，啥色我都能分清……呦，您这可是好好皮鞋，瞧瞧这皮子，用国产鞋油糟践了，要不，给您试试进口鞋油？”擦鞋匠殷勤的说道。
姜新禹点燃一支香烟，说道：“不是假货吧？”
“瞧您说的，要是假货，您把我摊子砸了都行。”擦鞋匠信誓旦旦的说道。
姜新禹说道：“砸你摊子干嘛，好好擦吧。”
擦鞋匠动作娴熟的忙活起来，姜新禹瞥了一眼，鞋油铁盒上粗糙英文标识，一看就是国内的冒牌货。
观察了好一会，并没有发现异常情况，姜新禹心想，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先生，鞋擦好了，您看看行不？”擦鞋匠说道。
姜新禹站起身，低头看了看，皮鞋倒是擦的油光崭亮，说道：“还行。”
擦鞋匠得意的说道：“我就说吧，这么好的皮鞋，就得配进口鞋油……”
姜新禹付过了擦鞋钱，淡淡的说道：“做生意要讲诚信，你这样以次充好，碰上脾气不好的，真能把你摊子砸了。”
擦鞋匠嘿嘿讪笑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姜新沿街走了一会，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大步流星的往回走。
一个戴着宽边礼帽的人，立刻闪身进了旁边的巷子。
姜新禹紧随其后，终于找到了跟踪者，他要看一看，到底是哪方面的人在监视自己。
他的第一反应，跟踪者十有八九是沈之锋派来的人。
前面的人看穿着打扮，明显是一个女人，她头也不回的快步疾走，慌不择路竟然进了一条死胡同。
等到追的近了，姜新禹仔细看了一会，先是觉得惊讶，尔后又觉得多少有些好笑。
这个人的背影太熟悉，熟悉到让姜新禹产生了错觉，仿佛时间正在倒流，一切回到了原点。
“童潼，别跑了！”姜新禹大声说道。
前面的人身子一震，蓦然停下了脚步，然后慢慢转过身，一张喜悦多过尴尬的脸——果然是许久不见的童潼。
“你怎么回来了？”
“坐船回来的。”
“………”
“看见我像看见鬼一样，我就那么让你讨厌吗？”童潼撅着嘴，一脸的不高兴。
姜新禹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11点50分，既然跟踪自己的是童潼，就没必要取消接头了。
“我还有事，有什么话回头再说。”姜新禹转身就走。
童潼紧追了几步，在身后说道：“你去哪呀？”
“别问了。”
“那、我在哪等你？”
“等我干嘛？”
“我还没吃午饭，饿的肚子咕咕叫。”
姜新禹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不把这个麻烦安顿好，自己甭想顺顺利利去接头，他想了一下，说道：“往北走不远，有一家荣记饺子馆，你去那等我。”
“等多久？”
“半个钟头。”
“哦……”
荣记饺子馆和红宝石咖啡馆，一南一北两个方向，姜新禹这么安排，是尽可能的把童潼支开。
红宝石咖啡馆内，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子背对着门口，桌上一包绿树牌雪茄烟。
看他的年龄，大概在四十岁左右，长相普普通通，在男人中不丑也不俊，属于扔到人堆里就找不到那种。
姜新禹四处看了看，咖啡馆人不是很多，没发现异常情况。
服务生迎了过来，躬身说道：“先生，您这边请。”
姜新禹说道：“我是来找人的，有一位许先生，订的三号包厢。”
服务生说道：“请稍等，我给您看一下……”
那名男子站起身，说道：“我在这呢。”
姜新禹回身一看，故作惊讶的说道：“你不是订了包厢吗？”
徐先生笑道：“外面有冷气，凉快，包厢里太闷了。”
落座之后，服务生问道：“两位喝点什么？”
“咖啡。”
“一样。”
等到服务生走远，姜新禹目视着许先生，说道：“天文台说，明天有雨，也不知道能不能下。”
“上半月没雨，初八那天会有暴雨。”许先生说道。
“你好。”
“你好。”
“贵姓？”
“免贵姓许，许力。”
“姜新禹。”
两人隔着桌子伸出手，用力握了一下。
“听口音，你是浙江人吧？”姜新禹问道。
许飞说道：“我是衢州人，你好像也不是堰津人吧？”
“老家江山，衢州离江山很近，咱们可算是真正的同乡。”
“我估计，组织上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让我做你的联络人。”
姜新禹点了点头，有了这层关系，见面确实会方便一点。
服务生送来了咖啡，躬身退了下去。
许飞拿起勺子，轻轻搅拌着咖啡里的方糖，低声说道：“我先说，还是你先说？”
“你先。”姜新禹嘴里搭着话，目光始终盯着咖啡馆门前的人来人往。
“我的公开身份，是堰津女中的一名国文老师，中旬的时候，浙江会馆将会举办同乡联谊会，你可以去参加，我们顺理成章的以老乡名义往来。”
“好的。”
“另外，根据你提供的情报，我们已经查清楚了，盐厂院子里那栋建筑是做什么用的。”
“是军火库吗？”
“不，是药厂。”
“药厂？”
“对，而且只生产一种药。”
“什么药？”
“盘尼西林！”
姜新禹吃惊不小，他原以为那是一个秘密的军火库，哪曾想竟然是一家药厂，而且居然能生产盘尼西林这么稀缺的救命药，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情报准确吗？”
“绝对准确，我们买通了负责警卫的一名副排长。”
“问题是，盘尼西林这种药物，我们国家根本生产不了……”
“这就是美国人重启租借法案的重头戏！”
第911章 荣记饺子馆
美国重启租借法案，除了向国党正府提供军需物资之外，其中最重要的一项技术援助，就是帮助国党建立盘尼西林生产线。
许力说道：“我们掌握的情报，为了庆祝第一条盘尼西林生产线落成，药厂计划在双十节正式生产。”
“组织上有什么打算？”姜新禹问道。
“炸了它！”
“炸了？”
“对！这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
“我觉得，不应该炸掉药厂。”
“为什么？”
“炸掉一个药厂，他们还可以重建一个，而且必然会加强防范，再想找机会下手，就更没机会了。”
“不炸掉它，等到批量生产的时候，盘尼西林就会源源不断送到前线，对我军来说，这是一个不容忽视的潜在威胁！”
姜新禹沉思了半晌，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心里总觉得炸掉药厂不是好办法，毕竟那是生产救命药的地方。
许力说道：“现在是九月初，离双十节还早，这件事并非十万火急，如果有更好的办法，当然更好了。”
他略一停顿，说道：“还有，按照组织上的要求，我们这个潜伏小组，还是由你来做领导。”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小组还有其他人吗？”
“有一个发报员，名叫王杰，他的公开身份是一名邮差。”
“电台在哪？”
“在我家里。需要发报的时候，王杰会到我家里来。”
王杰每天走街串巷，他出现任何地方都不会令人不奇怪，邮差身份是一个非常好的掩护。
许力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分钟，说道：“我还得赶回去上课，你这边有什么情况要说的吗？”
姜新禹说道：“两件事，一是，通知上面更改对我的呼叫频率。”
“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就是心里有点不踏实。”
“好的，我今晚就发报。”
“二是……祁元泰是我们的人吗？”
“不清楚。”
“提醒他多加防范，最近保密局可能要对他动手，如果能暂时离开堰津最好，出去避一避风头。”
“保密局为什么要动祁元泰？”
“说来话长……”
姜新禹忽然闭了嘴，目光看着街上，说道：“别回头，从后门走，过几天我再联络你。”
“好！”
许力一秒钟都没耽误，起身从咖啡馆后门匆匆离去，他知道，姜新禹一定是察觉了危险。
几天前，在姜新禹书房里，王新蕊无意中打开了广播，刚好正在重复播放那条电文内容。
虽然只听到几句数字，但是也足以引起她的注意。
今日的王新蕊不同往日，在受过两个月的特训之后，在情报方面的嗅觉更加敏锐。
一串数字很容易让人产生联想，姜新禹收听这种东西做什么？
今天姜新禹从站里出来，王新蕊暗中一路尾随，她想查一下这个给自己印象不错的行动队长，到底还有什么秘密。
途中几次险些被发现，王新蕊不敢跟的太近，跟到红宝石咖啡馆这条街，居然把人跟丢了。
无奈之下，她只好用了一个最笨的方法，挨家店铺寻找姜新禹。
从一家书店出来，王新蕊准备去红宝石咖啡馆，忽然看见姜新禹正沿街往北走去，她赶忙跟了上去。
荣记饺子馆内，童潼等的不耐烦，用筷子瞄准另一张空桌上的筷筒，一个一个扔进去。
小伙计看的直了眼，赞道：“小姐，你是练家子吧？这也太准了！
童潼得意的说道：“这算啥，你再摆远一点，我还能扔进去。”
饭馆的客人不多，小伙计也是信了童潼的话，真就把筷筒放到更远的桌子上。
接下来的时间里，小伙计咧着嘴，不停的蹲下身捡掉在地上的筷子。
门帘一挑，姜新禹迈步走了进来，童潼立刻大声招呼道：“新禹，在这里！”
姜新禹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说道：“等着急了吧？”
“你总算来了……”
“伙计，过来一下。”
“二位吃点啥？”
“一屉饺子，再来一碗海鲜汤，我们有事，让灶上快一点。”
“二位稍等一会，马上就来。”伙计躬身退了下去。
“就要一屉饺子呀？”童潼有些不高兴，感觉姜新禹太不重视自己了。
姜新禹说道：“赶紧吃完，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
“一会你就知道了。”
“神秘兮兮的……”
“童潼，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在家里待不住，出来散散心。”
“你爹让你来堰津？”
童潼叹了口气，把手里的筷子朝筷筒扔过去，说道：“三姨娘和五姨娘都怀孕了，他哪还顾得上我。”
筷子噼里啪啦掉在地上，小伙计赶忙走过来，说道：“小姐，您可别再扔了，掌柜的说了，今天的碗筷都让我洗……”
“最后两双筷子，我们自己用，不扔了。”童潼嘻嘻笑道。
小伙计愁眉苦脸，抱着一堆筷子去了厨房。
姜新禹说道：“童潼，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我、我刚巧路过……”
姜新禹也不去揭穿她，哪来的这么巧的事，童潼肯定是跟着自己来的。
现在的问题是，要想办法解除王新蕊的疑心。
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一个小小的王新蕊不足惧，姜新禹主要是担心，她会向吴景荣提起这件事。
如果被顶头上司怀疑，对自己实在太不利了，以后做起事情来，必然是处处受到掣制。
“就你一个人回来的？”
“小纽扣跟我一起来了。”
“你现在住哪？”
“当然是住汪叔叔家呀，对了，新禹，我听二宝说，汪大哥失踪了，到底是咋回事？”
“我不知道。”
童潼撇了撇嘴，说道：“你肯定知道内情，就是不想告诉我，怕我在外面说漏了嘴。”
说话间，小伙计端上来热气腾腾的饺子，外加一碗海鲜汤。
童潼拿起汤勺，喝了一口汤，说道：“新禹，榕榕长高了吧？”
“比你走的时候，高了足有一头。”姜新禹说道。
“唉，我估计，榕榕早把我这个小姨给忘了……”
“还真没有，榕榕经常念叨你。”
“骗人。”
“等你见到了榕榕，就知道我没骗你。”
童潼放下汤勺，喃喃着说道：“我都等不及了……”
第912章 思念的潮水
吃过了饭，两人从饺子馆出来，沿街走了一会，三转两转来到一家旅馆门前。
“新禹，你带我到这来干嘛？”童潼一脸的莫名其妙。
姜新禹说道：“我累了，进去休息一会。”
“新禹，这不太好吧？”
“怎么了？”
“孤男寡女的，大白天去旅馆开房间，让人知道了，肯定要误会……”
姜新禹看了她一会，说道：“童潼，你不是喜欢我吗？”
童潼涨红了脸，说道：“那是两回事！”
“可是，你住在我家的时候，我们也是孤男寡女……”
“那也是两回事！”
“你怕了？”
“我怕？你还能吃了我吗？借你一个胆子！”
童潼哼了一声，迈步进了旅馆。
姜新禹心里笑了一下，激将法对别人或许没用，对童潼百试百灵。
“呦，两位住店吗？”老板客气的招呼着。
姜新禹说道：“对，给我开一间房。”
老板说道：“麻烦看一下证件。”
姜新禹掏出身份证件递了过去。
童潼极为不自然的神情，姜新禹出示的又是堰津身份证件，这种事再明白不过了，这二位是出来偷腥的男女情人关系。
老板登记了身份，收了房间押金，然后把钥匙递给姜新禹，说道：“上楼左转，一直走到头，6号房。”
“谢谢。”姜新禹知道，外面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他伸手揽过童潼的肩头，亲昵的说道：“走吧。”
童潼身不由己，跟着姜新禹迈步上楼。
老板轻轻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的说道：“唉，世风日下，挺好一个小姑娘，怎么就甘心做这种事……”
进了房间，看着姜新禹拉上了窗帘，童潼的心犹如小鹿乱撞，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现在面临最大的问题是，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自己该怎么办？
拒绝还是接受？
不，一定要拒绝！
自己是喜欢姜新禹，那是光明正大的喜欢，可不是这样子偷偷摸摸，像是做了贼一样的苟且。
童潼在心里对自己说。
姜新禹脱下外套，随手挂在衣帽挂上，说道：“童潼，反正也没啥事，休息吧。”
“咋……咋休息？”童潼磕磕巴巴的说道。
姜新禹拉过一把藤椅，半坐半躺，双脚搭在茶几上，微闭着双目说道：“那边有床，你去睡一会吧，要不然怎么打发时间……”
“新禹，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有人跟踪，我这么做是给她看的。”
“那、为啥要到旅馆开房？”
“我忽然出现这里，总得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免得引起别人的怀疑。”
“拉窗帘干啥？”
“就像你i说的，孤男寡女，大白天到旅馆开房间，不拉窗帘逻辑上说不通。”
“哦，原来你是利用我。”
“不是我利用你，是你在帮助我。”
“哼，都一个意思……”
明白了事情的原委，童潼暗自松了口气，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心里多少有些失落。
临近傍晚时分，姜新禹和童潼从旅馆走出来，两人亲亲热热挎着胳膊，像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一样。
目送着他们走远，王新蕊迈步进了旅馆，对老板说道：“刚才那两个人开了几间房？”
老板打量着王新蕊，说道：“小姐，你是警察？”
汪新蕊也不废话，掏出证件晃了一下，说道：“警察局便衣队。”
看见证件上的国徽标志，老板赶忙说道：“哦，他们开了一间房。”
“房间收拾了没有？”
“还没来得及收拾……”
“带我去看一下。”
“请跟我来。”
老板头前带路，用钥匙打开6号房，王新蕊迈步走了进去。
窗帘已经拉开，床上显得很凌乱，被子胡乱堆放在一旁，两个水杯放在床头柜上。
王新蕊仔细看了一会，从床上找出了几根头发，长的短的都有，短发粗硬，长发柔软。
除了头发，还找到了一颗白色扣子，王新蕊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是女士内衣上的扣子。
她是过来人，对男女之间的事也算熟悉，当然知道这些东西意味着什么。
王新蕊心中暗想，他们果然是情人关系……
本以为查到了姜新禹的疑点，没想到竟然是一桩偷情事件，面对这样的结果，王新蕊有点哭笑不得。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吃着盆里惦记着锅里！
王新蕊心里愤愤不平，既鄙视这对偷情的男女，又替服部美奈感到不值。
…………
行驶的轿车里。
童潼时不时的拽一下衣服，嘟囔着说道：“衣服少了一颗扣子，感觉凉飕飕的……”
姜新禹握着方向盘，两眼目视着前方，说道：“童潼，今天谢谢你了。”
“又来了！”童潼不高兴的说道。
姜新禹说道：“这次和以前不同，事关你的名声，必须说一声谢谢！”
童潼叹了口气，说道：“唉，在你家里住了那么久，我的名声早就被你毁了。”
“我怎么记得，是你要求搬进我家……”
“好了，我一个姑娘家都不计较，你还有理了。”
姜新禹无语，默默的开着车。
“这是要去哪？”童潼看了看车窗外说道。
“送你回汪家。”
“你又替我做主，我又没说回去。”
“……那你要去哪？”
“我要去看榕榕！”
“现在就去？”
“当然。”
轿车调转车头，一路疾驰朝运河北街开去。
到了姜新禹家门口，不等车停稳，童潼开门下了车，迫不及待的连续按动门铃。
“笃——”
“笃——”
“笃——”
“汪汪！汪汪！”
闻到了生人的气味儿，黑妞从狗窝里冲出来，对着大门口狂吠不止。
“童小姐？你、你咋来了？”小兰打开大门，惊讶的说道。
“你们家说话都一个口气，我最后回答一次，我坐船来的……小破狗，还挺厉害！”童潼伸脚去踢跃跃欲试的黑妞。
“它叫黑妞，不是小破狗。”不知道何时，榕榕抱着毛绒玩具站在门口，小嘴噘的都能挂一个油瓶。
小兰笑道：“童小姐，谁要说黑妞不好，榕榕第一个不答应。”
小兰说的话，童潼连一个字都没听见，眼里全是面前这个粉嘟嘟的小姑娘，心里的思念像潮水一眼涌出来。
“榕榕，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小姨。”童潼颤声说道。
时间太久了，虽然嘴里经常提起童潼小姨，但是真的见了面，小孩子的记忆中早就没了具体印象。
“我的乖榕榕，想死小姨了……”童潼一把抱着榕榕，不能抑制的泪如雨下。
看到了这一幕，随后跟进来的姜新禹也很感动，童潼对榕榕的疼爱，真是如同亲生骨肉一般。
或许再过几年，等童潼嫁了人，有了自己的孩子，这种感情才会慢慢被取代。
第913章 天意
天元围棋社。
“各位，祁某临时有事，就先走一步了，告辞。”祁元泰抱拳拱手，对棋友们说道。
“告辞，祁老慢走。”
“祁先生慢走。”
天元围棋社是会员制的高级场所，想进门必须缴纳一笔昂贵的会费，能到这来下棋的人非富即贵，都是堰津有头有脸的人物。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白举民暗中跟踪监视，也只能在围棋社外面活动，他根本进不来。
见祁元泰脸色不太好，祁胜说道：“老爷，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祁元泰说道：“可能是待的太久了，感觉有点胸闷。”
“去毛医生那儿看看吧？”
“好。”
祁胜打开车门，祁元泰弯腰坐了进去，轿车一路向西疾驰而去。
一辆黑色轿车从暗处开出来，车里是白举民和三名手下，白举民对司机说道：“别跟的太近了，这老家伙鬼着呢。”
十几分钟后，司机说道：“白组长，路线不对，祁元泰不是回家……”
白举民说道：“我看见了，好好开你的车！”
无论是在天元围棋社，还是在祁元泰回家的路上，因为人多眼杂，白举民始终没找到下手的机会。
眼见祁元泰的车开进一条小巷子，白举民精神为之一振，吩咐道：“都精神着点，准备动手！”
十几分钟后。
轿车停在一栋二层小楼门前，门上挂着一块牌匾，龙飞凤舞写着七个大字：毛恩生中医诊所。
祁元泰下了车，在祁胜的搀扶下，迈步进了诊所。
毛恩生是中医世家，在堰津很有些名气，因为诊所收费昂贵，所以来这看病的人很少。
“祁先生，您哪里不舒服？”
“胸口有些发闷，脑子昏昏沉沉的……”
“胸闷多为气血不畅造成……把手伸出手，我给您号号脉。”
诊疗室内，毛恩生微闭二目，手指搭在祁元泰手腕上。
房门一开，沈之锋迈步走了进来，拉开一把椅子坐下，说道：“毛医生，请你先出去一下，我和祁先生说几句话。”
“你是什么人？”感觉到来者不善，毛恩生慢慢退到门口，猛然伸手拉开房门。
“来……”毛恩生刚要喊来人，看到外面的情形，立刻闭了嘴。
两名护士踪迹不见，诊所门上挂出了“今日休息”的牌子，两名特务守在门口，诊所已经被白举民控制起来。
毛恩生被赶到病房内，两名护士也都暂时关在这。
“毛医生，得罪了，这件事和你无关，老实在这待着！”说完这句话，白举民嘭的一声关上房门。
诊疗室内，沈之锋说道：“祁先生，咱们长话短说，我用这种方式和您见面，就是为了求一个答案，更准确的说，是一个人的名字！”
“你是谁？”祁元泰掏出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答案。”
“什么答案？”
“是谁让你去保释徐文绣？”
祁元泰目光一闪，心里顿时恍然大悟，说道：“你是警察？”
沈之锋说道：“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知道了答案，我自然会告诉你我是谁。”
“那个人是老朽的一个朋友。”
“他的名字，职业，住处。”
“阁下的行事作风，比起强盗土匪，有过之而无不及，对你这样的人，祁某无可奉告！”
祁元泰心里很清楚，面前这个人十有八九是保密局的特务，自己绝不能把那个人的身份透露给他。
沈之锋伸手掏出手枪，咔哒一声顶上子弹，黑洞洞的枪口对着祁元泰，森然说道：“姓祁的，别给脸不要脸，我只要动动手指，就能送你去见阎王爷！”
祁元泰面色坦然，冷笑道：“老朽活了一把年纪，堰津的码头见得多了，被人用枪指着头，这也不是第一次，来吧，你要是够胆就开枪，看看到时候，是我死，还是你死！”
沈之锋打开公事包，从里面拿出一个消音器，慢慢拧在枪管上，说道：“祁先生，我可以保证的是，在这里开枪，外面的人绝对听不到枪声。”
祁元泰再次拿出手绢，擦了擦额头的汗，他现在感到浑身无力，只想躺下来休息一下。
“来人，把祁胜带进来！”沈之锋对门外说道。
房门一响，在白举民的看押下，祁胜迈步走了进来。
来到沈之锋近前，白举民低声说道：“刚刚问过了，这家伙也是一问三不知。”
对祁元泰只能是吓唬吓唬，沈之锋可不敢真动手，对祁胜就不用太客气，毕竟只是一个下人身份。
“齐老先生，不说出那个人是谁，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沈之锋举起了手枪，枪口对着祁胜。
祁元泰霍然站起身，怒道：“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沈之锋笑了一下，手指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暗哑的枪声响过，祁胜摔倒在地，子弹射中了他的小腿。
沈之锋也不想把事情闹大，给祁胜放放血，这么做的目的，只是为了给祁元泰施加压力。
然而，很多时候，人并不能任意掌控事情的进展，总是会出现让人意想不到的变故。
目睹祁胜中枪倒地，祁元泰脸色变得惨白，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白举民低声说道：“处长，老家伙吓得不轻，我看有戏……”
见此情景，祁胜不顾伤腿的疼痛，挣扎着爬了过去，嘴里急切的呼唤道：“老爷，老爷，你怎么了？”
祁元泰靠坐在椅子上，上气不接下气，用手指着自己的心口，嘴唇哆嗦着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之锋觉得不太对劲，对白举民说道：“快，叫医生过来！”
过了一会儿，毛恩生快步走了进来，又是掐人中又是推拿心口，忙活了十几分钟，祁元泰终于还是不治而亡。
“毛医生，咋样了？”祁胜颤声问道。
毛恩生叹了口气，说道：“唉，祁先生病故了。”
“病、病故了？”
“看发病的情形，应该是突发心脏病。”
“我们老爷身体很好，怎么会突发心脏病？”
“额，这个不好说，有时候受到外界的刺激，比如……”
毛恩生没再说下去，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沈之锋。
祁胜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早晨还活生生的一个人，忽然间说没就没了。
沈之锋也很懊恼，祁元泰早不犯病晚不犯病，偏赶上审问的时候犯病。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天意？
白举民低声说道：“处长，走吧。”
沈之锋点了点头，带着人灰溜溜出了诊所。
“站住，你们不能走，你们这些刽子手……”身后是祁胜声嘶力竭的叫喊声。
诊所外，一名男子躲在车里，手举着照相机，对着从诊所出来的沈之锋一行人，连续按动快门。
第914章 内斗的结果
保密局堰津站。
副站长室。
吴景荣的办公桌上，放着五六份报纸，报纸的头版头条，全都是祁元泰意外身死的消息。
“祁元泰出殡之日，上千市民自发相送……”
周俊臣放下手里的堰津日报，对吴景荣说道：“现场我派人去看了，最多也就几百人，上千人的说法，纯属夸大其词。”
吴景荣板着脸说道：“你再看看大公报。”
周俊臣找出大公报，头版是一行醒目的黑体字：震惊！祁元泰死因大揭秘！
不仅有详细的报道，还配发了几张照片，其中就包括沈之锋和白举民。
周俊臣说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沈处长的胆子也太大了，李公朴闻一多的案子，搞的国府很被动，这种时候无异于火上浇油啊。”
吴景荣沉默了一会，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毛局长刚刚打来电话，对这件事很不满意。”
周俊臣心里高兴，表面还要故作惋惜，说道：“照片都登出来了，想抵赖也不可能，唉，沈处长太鲁莽了。”
“笃笃！”
外面响起敲门声。
“进来。”吴景荣坐回椅子上。
房门一响，沈之锋推门走了进来，来到吴景荣近前，说道：“副站长，您找我？”
吴景荣示意周俊臣先出去，然后对沈之锋说道：“之锋，坐。”
落座之后，吴景荣说道：“今天的报纸看了吧？”
“看了。”
“有何感想？”
“很显然，有人在背地里算计我。”
“你是说照片的事？”
“是的。”
“你觉得会是谁？”
“我不知道。”
“之锋，自从你到了堰津站，在工作方面，向来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可是，这次，你办了一件糊涂事！”
“副站长，医生出具了证明，祁元泰是死于心脏病，身上也无明显外伤，那些记者听风就是雨，说什么刑讯逼供，您想，我能做那么蠢的事吗？”
“你呀，还是没明白。”
“明白什么？”
“舆论。”
“舆论？”
“舆论已经造出去了，你只有一张嘴，能说得过成百上千的人吗？”
“我……”
“最关键的是，照片是铁证！”
沈之锋无言以对。
吴景荣说道：“这件事影响很大，总部的意思，可能要对你略施惩戒。另外，从即日起，白举民停职反省。”
…………
两天后。
行动队队长室。
“笃笃！”
外面传来敲门声。
“进来。”姜新禹放下手里的文件。
周俊臣满面春风，推门走了进来，说道：“姜队长，忙吗？”
“呦，周主任，快请坐。”
“听说了吗？”
“什么？”
“沈之锋被撤职了！姜队长，普天同庆啊。”周俊臣笑吟吟的说道。
“真的假的？”
“吴副站长亲口说的，那还能有假？”
“沈之锋撤职了……那、情报处谁来管？”
“有烟吗？”周俊臣掏出空烟盒看了看，随手扔在纸篓里。
“有。”
姜新禹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包香烟，顺着桌面推过去，说道：“揣着吧，我这儿还有存货。”
周俊臣也不客气，点燃一支香烟，剩余的揣进了兜里，说道：“过几天，总部会派下来一位新处长。”
“哦……沈之锋怎么处置？”
“我听说，他给南京打了一天的电话，到处托人情找关系，电讯室刚刚收到南京电文，沈之锋降职使用，担任情报处副处长。”
“哦……看起来，上面有人就是好，如果换成是我，肯定被一撸到底了。”
周俊臣冷笑道：“六亲不认的家伙，他能结交什么人，无非是上面念在他以前的功劳，网开一面罢了。”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姜新禹漫不经意的说道：“我昨天去了一趟设备科，设备科的人说，你领的照相机超时了，让我帮着催催。”
周俊臣心里一惊，干笑着说道：“哦，好的，好的。”
偷拍沈之锋的人，其实就是周俊臣的手下，他做梦都想抓到沈之锋把柄，这种机会自然是不会放过，
照片加上所谓目击者口述经过，一并寄给各家报社，目的就是要搞垮沈之锋！
…………
“小姨，陪我捉迷藏好吗？”
“小姨，我也要涂指甲……”
“小姨，明天你还来吗？”
榕榕从最开始的认生，到寸步不离甘当童潼的跟屁虫，只用了短短一天时间。
服部美奈轻松了很多，榕榕现在几乎很少缠着她，无论是洗澡还是吃饭，有“童潼小姨”就足够了。
回到家里，姜新禹轻轻推开卧室房门，兮兮躺在床上酣然入睡，服部美奈坐在梳妆镜前，正细心的涂着口红。
“新禹，回来了。”服部美奈对着镜子里的姜新禹说道。
“嗯，榕榕呢？”
“童潼带着去公园了。”
“就她们俩去的？”
“还有小纽扣。”
“哦……”
“自从童潼回来之后，天天带榕榕出去玩，孩子的心都玩野了。”
“小孩子嘛，哪有不贪玩的……”
姜新禹走过去，从后面伸手捧起妻子的脸，仔细端详了一会，说道：“美奈，你可有时间没化妆了，今天怎么忽然打扮起来了？”
服部美奈轻轻挣开姜新禹的手，说道：“再不打扮打扮，丈夫跟别的女人跑了怎么办？”
“我怎么听着，有一股酸溜溜的味道？”姜新禹戏谑着说道。
服部美奈默然片刻，幽幽的说道：“我看见那张照片了。”
“什么照片？”
“童潼钱包里的照片，你们俩的合影……你别那样看我，我又没偷看，是她主动让我看的。”
姜新禹在心里叹了口气，童潼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这种照片偷偷藏起来就好，居然拿给当事者的太太看。
“美奈，别多想了，童潼能这么做，反而说明她内心坦荡。”
“她坦荡，我小气？”
姜新禹忽然明白一个道理，这世上没有不吃醋的妻子，哪怕是毫无心机的美奈。
“我的美奈最大度了……哦，对了，明天我不能陪你去月亮湾了。”姜新禹赶紧岔开了话题。
“为什么？明天不是公休日吗？”
“浙江会馆举办同乡联谊会，今天早上给我送了请柬，忘了告诉你……”
第915章 同乡联谊会
周日。
榕榕坐在凳子上，小兰在给她梳头。
“笃——”
“笃——”
“笃——”
门铃声骤连续响起。
榕榕立刻跳下凳子，不顾头发只梳了一半，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欢呼道：“小姨来了！”
“也只有童小姐才会这样子乱按门铃……”小兰手里拿着梳子，喃喃自语着说道。
院子里，童潼蹲下身，说道：“小懒虫，看你这样子，是不是才起床？”
服部美奈站在一旁，微笑着说道：“昨天玩了一天，累着了，早上怎么叫也不起。”
榕榕撅着小嘴，嘟囔着说道：“兮兮起的还晚呢……”
进了屋子，小兰站在楼梯口说道：“榕榕，快上来梳头。”
榕榕拉着童潼的手，说道：“我要小姨梳头。”
童潼抱起榕榕，在脸上亲了一下，笑道：“好，小姨给你梳头……怎么没看见新禹？”
后一句话，她是对服部美奈说的。
服部美奈说道：“哦，他刚刚出去了。”
童潼惊讶的说道：“出去了？你们不去月亮湾了？”
“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去月亮湾？”服部美奈心里有些不舒服，以为是姜新禹告诉的童潼。
榕榕看了妈妈一眼，说道：“我告诉小姨的……”
服部美奈恍然，伸手刮了一下闺女的鼻子，笑道：“没想到，家里还出了一个卧底。”
童潼说道：“知道你们夫妻要去海边玩，我这才来过来帮你看孩子。”
“谢谢了，童小姐。不过，今天不去月亮湾了。”
“为啥？”
“新禹今天有事。”
“公休日还有啥事？”
“他去了浙江会馆，说是参加同乡联谊会。”
“哦，这样啊……榕榕，今天还想去哪玩？”
榕榕想了想，说道：“去公园。”
童潼笑道：“还去公园呀，昨天已经去过了。”
服部美奈在一旁说道：“童小姐，新禹说，堰津现在也不太平，还是尽量少出门吧。”
“哪里不太平？我看挺好呀，再说了，一般的小蟊贼，本小姐也没放在眼里！”童潼不以为然的说道。
…………
中午。
浙江会馆。
宽敞的院子里，摆了十几张桌子，每张桌子坐八个人，加上回廊内摆的两张桌子，差不多有近百人。
浙江会馆的李老板，同时也是这次联谊会的发起人之一，此时正站在台阶上，手里端着一杯酒，朗声说道：“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各位同乡，感谢大家来参加这次联谊会。李某先干为敬，各位随意！”
说完这句话，李老板一饮而尽。
在座众人热烈鼓掌，纷纷干了杯中酒。
院门一响，在小伙计的引领下，一名青年军官迈步走了进来，抱拳说道：“对不起，在下来晚了。”
李老板快步迎上前，客气的说道：“陈少校，欢迎欢迎，这边请！”
桌位基本坐满了，只有姜新禹这一桌还有位置，军官理所当然的被安排在这一桌。
李老板给依次引见，说道：“这位是陈立志少校，陈少校，这位是兴盛洋行的王经理。……”
“王经理你好。”
“你好。”
“这位是堰津女中的许老师。”
“许老师你好。”
“陈少校，幸会。”
“这位是联合火油厂的姜经理。”
“人生何处不相逢，你好姜经理。”陈立志微笑着伸出手，和姜新禹握了握手。
李老板惊讶的说道：“二位认识？”
陈立志说道：“哦，我和姜经理有过一面之缘，没想到居然还是同乡。”
落座之后，陈立志看了看满桌的菜肴，说道：“不用说别的，这十几桌酒菜，花费也不能少，不知道这个钱由谁来出？”
许力在一旁说道：“哦，我刚才听说，是几位发起人共同出资。”
举办这种同乡会，所谓的联谊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结交有能力的同乡，在关键时候能够互相帮助，这才是同乡会真正意义。
今天到场的这些浙江同乡，都是有一定的社会地位，那些扛枪的大头兵，码头的苦力工人，沿街乞讨的乞丐，即便是浙江人，也不可能得到邀请。
几位发起人并不傻，他们花钱举办这样的联谊会，当然不是为了白请大家吃饭，在心里早就把算盘打的噼里啪啦乱响。
姜新禹笑道：“陈少校不愧是军人，一定要问明白了才肯动筷子。”
陈立志说道：“我就是随口一问，其实看到了姜先生，我也就没啥好担心的了。”
“陈少校是哪里人？”
“嘉兴。”
“哦……”
“姜先生是哪里人？”
“江山。”
“许老师呢？”
“衢州。”
“王先生是哪里人……”
与大多数同乡会一样，同桌人互相自我介绍一番，气氛很快就热络起来。
酒过三巡，王经理抄起酒坛子，说道：“陈少校，今天是个好日子，开心的锣鼓，这么好的女儿红酒，你也应该来一杯。”
陈立志喝的是茶，客气的说道：“抱歉，我不会喝酒，再者说，警备司令部有明文规定，军人不能在公开场合饮酒。”
王经理也不勉强，把酒坛子放下，说道：“不瞒大家说，我平时也滴酒不沾，今天看见这么多的同乡，一时高兴才喝了两杯……”
一名老者站起身，说道：“听闻前线打了胜仗，老朽提议一下，这一杯酒，咱们就敬前方的将士们可好？”
许力附和着说道：“对，陈老的提议非常好，前方将士浴血奋战，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后方的繁荣稳定，我觉得一杯不够，应该连干三杯才行！”
王经理不胜酒力，把酒杯用力一顿，冷笑着说道：“窝里斗的内战，中国人打中国人，有啥好敬的……”
陈立志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王经理，说话最好注意一点。”
借着几分酒意，王经理不服气的说道：“我注意啥？怎么，连真话都不让说？”
几位发起人过来敬酒，恰好听到了这句话，李老板打着圆场，说道：“莫谈国事，咱们小老百姓，居家过日子，吃饱穿暖，平平安安就行，来来来，大家共同喝一杯！”
第916章 拜访乔站长
“姜先生，外面有位姑娘找您。”小伙计来到姜新禹身侧，低声说道。
姜新禹心中疑惑，起身走了出去。
浙江会馆门外，童潼倒背着双手，在门前走来走去，不时的看一眼门口。
“你怎么来了？”姜新禹问道。
童潼跑过来，拉着姜新禹来到一旁，说道：“联谊会啥时候结束？”
“怎么了？”
“嗯……是这么回事，我爹让我去拜会乔站长，我又不知道他家住哪，想让你陪我去。”
“乔站长家离这儿也不远，一直往东走……”
童潼打断他的话头，说道：“你说了没用，我又不是本地人，哪哪都不认识。”
姜新禹心想，借着这个机会，去拜会一下乔慕才也好，于是说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啥时候都行，你现在有空吗？”
“等我一下。”
“你去哪？”
“跟里面打声招呼，不辞而别成什么话……”
姜新禹转身进了会馆。
过了一会，姜新禹去而复返，许力跟了出来，说道：“姜先生，这是我的名片，以后有机会，咱们好好喝上几杯。”
“一定一定。”姜新禹说道。
看到等在外面的童潼，许力目光一闪，笑道：“我说呢，姜先生为啥着急走，原来是佳人有约。”
说了几句玩笑话，两人握手告别。
上了车，童潼问道：“刚才那个人是谁？”
“他是一名老师。”姜新禹说道。
“哪里的老师？”
“好像是堰津女中的吧……”
轿车慢慢行驶，姜新禹看了童潼一眼，说道：“你就这么空着手，去拜会乔站长？”
“看看这是啥。”童潼打开挎包，从里面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手表？”
“你怎么知道？”
“我认识这个商标。”姜新禹指了一下盒子上“PatekPhilippe”英文字母。
童潼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金灿灿的怀表，
“我爹说，这是镀金的手表，很贵的，叫百啥来着……”
“百达翡丽。”
“对对，好像是这个名字。”
开往乔慕才家的途中，姜新禹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浙江会馆？”
“美奈告诉我的……嗳，你别跟她说，我来找你了。”
“为什么？”
“我怕她多心。”
“你要是怕美奈多心，就不应该让她看那张照片。”
“啥照片……哦，你说的是那张合影？”
姜新禹没说话，全神贯注开着车。
童潼解释着说道：“那天，榕榕拿我的钱包当玩具，无意中看到了照片，小孩子最愿意传话了，我心想，反正美奈早晚都知道，还不如我自己告诉她。”
姜新禹说道：“能替别人着想，是一个好的开始，继续保持吧。”
童潼又在包里摸索了一会，从里面拿出两根金条，在姜新禹眼前晃了晃，说道：“看，我替你也准备好了。”
姜新禹瞥了一眼金条，说道：“什么意思？”
童潼白了他一眼，说道：“笨！还说我空手去拜会乔站长不好，你也不能空手去呀？”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我不用。”
“他是你的上司……”
“真的不用。”
姜新禹逢年过节都会准备一份厚礼，前去拜会乔慕才，平常的日子，自然没必要送这么贵重礼。
十几分钟后，轿车缓缓停在路边。
“到了。”
“哪个是乔站长家？”
“白楼。”
两人下了车，来到院门前，姜新禹伸手按响了门铃。
过了一会，院子里传来脚步声，佣人打开院门，见来的是姜新禹，微微鞠了一躬。
“乔站长在家吗？”姜新禹问道。
“在家。”佣人回答道。
还没等走到门口，乔慕才身穿居家便服，笑容满面的迎了出来，说道：“今天一大早，听见喜鹊叫个不停，我心想着肯定是有贵客登门，还真是应验了，欢迎你，童小姐。”
听到最后一句，童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是乔慕才口中的“贵客”，她慌乱说道：“乔叔叔，您可别这么说，我哪是啥子贵客，他还差不多……”
说着话，童潼偷偷指了一下姜新禹。
乔慕才笑道：“你们俩都是贵客，快请进。”
进了客厅，佣人端来茶水，连同着各种水果点心，一一摆放在茶几上。
乔慕才挥了挥手，示意佣人先出去。
佣人躬身退了出去。
姜新禹问道：“站长，家里怎么这么清静？”
乔慕才说道：“哦，你师母去上海了，昨天刚走。”
姜新禹知道，乔慕才一共三个孩子，长子在上海教育局任职，另外一子一女两年前都去美国。
乔慕才转过身，对童潼说道：“童小姐，令尊还好吧？”
童潼说道：‘“好着呢，人家都说他老树开花，要成精了。”童潼说道。
乔慕才愕然，说道：“这话怎么讲？”
“三姨娘和五姨娘怀孕了，我爹都那么大年纪了，还不是老树开花吗？”童潼口不择言，她可不觉得一个姑娘家，不该说这样的话。
乔慕才大笑道：“童先生老当益壮，可喜可贺。”
童潼打开挎包，拿出那个装着怀表的盒子，轻轻放在茶几上，说道：“乔叔叔，这是我爹的一点心意，请您千万不要推辞。”
乔慕才是识货的行家，一看怀表的质地和做工，就知道价值不菲。
况且，凭着童万奇的身份，千里迢迢送来的礼物，也不可能是便宜货。
“我和你爹不分彼此，这块表，我就收下了。”乔慕才也没客气，把表盒放到一旁。
乔慕才心知肚明，童万奇知道闺女的性格，很怕童潼在堰津闯祸，这是请自己多加关照的意思。
乔慕才看了看童潼，又看了看姜新禹，说道：“当初，我就觉得你们两个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所以才极力撮合，唉，只可惜阴差阳错，有情人难成眷属！”
童潼脸色绯红，多少有点坐立不安，说道：“乔叔叔，我、我可以参观一下你家吗？”
姜新禹赶忙说道：“童潼，站长家里没人，你别到处走……”
乔慕才说道：“新禹，没关系，好多屋子都空了，童小姐可以随便看。”
即便是这么说，乔慕才还是让佣人陪着童潼，楼上楼下的四处参观。
等到童潼上了楼，姜新禹问道：“站长，家里怎么都空了？”
乔慕才放下茶碗，没有直接回答姜新禹，沉思了一会，说道：“新禹，你对时局怎么看？”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国军近期势如破竹，连供菲老巢延安都拿下来了，我认为，不出一年，局势基本就能明朗。”
乔慕才摇了摇头，说道：“虽说占领了延安，但是人家并没有伤筋动骨，反而是国军，在青化砭蟠龙连遭伏击，依我看来，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站长，您过于悲观了吧？”
“不，绝不是悲观，二十多万军队，浩浩荡荡在山沟里追击共军，这么大的目标，可能找到共军主力吗？”
第917章 风水轮流转
姜新禹听明白了，乔慕才对局势信心不足，担心堰津会成为战争前沿，他现在做了两手准备。
以探望儿子为由，乔太太去了上海，财产也随之转移走了，堰津只留乔慕才老哥一人。
“我并非贪生怕死，作为一名军人，如果党国需要我杀身成仁，我绝没有二话，但是，家里人必须妥善安置好，新禹，你也要早做打算才行。”乔慕才语重心长的说道。
姜新禹说道：“谢谢您的提醒，我回去好好想一想……不过，我对国军有信心，从实力上来看，还是我们占据优势，局部的失利并不能影响全局。”
“纸面上看，确实如此……不说这个了，沈之锋被降为情报处副处长，这件事你知道了吧？”
“知道，站里还没正式宣布。”
“哼，其实，吴景荣心知肚明，这件事是谁在暗中搞鬼！”
“你的意思是？”
“以沈之锋的能力，如果不是内部人暗中下绊子，他怎么可能栽这么大的跟头。”
乔慕才犹豫了一下，说道：“新禹，有件事，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您说。”
“我的一个朋友手里有一套房子，他全家现在在南洋，只能委托我替他处理房产，你也知道，这种事我不方便出面，你在堰津交友广泛，能不能帮着找一个买主？”
“没问题。”
“你等一下。”
乔慕才走进卧室，过了一会，拿出一个文件袋，说道：“房契、钥匙以及委托书，都在这里面。”
“价钱方面……”
“随行就市，你看着办，我相信你。”
说话间，楼梯上传来脚步声，童潼迈步走了下来，边走边说道：“乔叔叔，你家里好哪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
乔慕才微笑着说道：“哦？哪里不好？”
“没人呀。”
“我不是人吗？”
“您这是抬杠，我是说人太少了。”
乔慕才笑道：“童小姐率真自我，有什么就说什么，这种性格……很好。”
他转身对佣人说道：“打电话让天福楼送一桌酒菜，姜队长和童小姐留下来吃晚饭。”
还没等姜新禹开口谦让一番，童潼兴高采烈的说道：“太好了，乔叔叔，不瞒你说，到你家来，我的肚子就咕咕叫了。”
一个小时之后，附近的天福楼酒楼送来一个食盒，两个凉菜四个热菜，摆了满满一桌子。
乔慕才兴致很高，吩咐佣人去地下室，搬出一坛两斤装的黄酒。
“童小姐，来，尝尝正宗的绍兴老酒。”乔慕才亲自斟酒，琥珀色的酒倒进碗里，透着醉人的馥郁芳香。
姜新禹正事办完了，心里也没有了顾虑，被没有阻拦童潼喝酒。
“笃——”
门铃声响起。
佣人去开门，门外站着的居然是沈之锋。
看到屋子里的姜新禹和童潼，沈之锋多少有些意外，说道：“站长，你家里有客人，我改天再来吧。”
乔慕才站起身，笑道：“之锋，你怎么也学的扭扭捏捏，你是不认识新禹，还是不认识童小姐？”
姜新禹也说道：“沈处长，你这是见外了，要是这样的话，你留下，我走。”
沈之锋借坡下驴，说道：“既然这样，我就却之不恭了。”
喝了一巡酒，乔慕才说道：“之锋，你的事我都知道了，别气馁，男子汉大丈夫立于世上，就应该有一往无前的气势！”
“本来心情很烦闷，想找人开解开解，现在看起来，我是找对人了。站长，卑职敬您一杯。”沈之锋举杯一饮而尽。
沈之锋斟满酒，站起身对姜新禹说道：“姜队长，以前多有得罪的地方，还希望你能谅解，这杯酒，就算我赔罪的酒。”
说完这句话，再次干了杯中酒。
姜新禹说道：“沈处长，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堰津站之所以能够成为模范站，其中最重要的因素，就是站长经常提到的一句话，精诚团结！”
乔慕才微笑着说道：“这就对了嘛，你们是同乡同党，更应该心往一块使，拧成一股绳，我相信，只要能真正做到这一点，做起事情来，必然会无往不利。”
这顿饭气氛很融洽，仿佛在一夜之间，沈之锋和姜新禹尽弃前嫌，之前发生的那些不愉快，就好像从来没发生过一样。
姜新禹知道，沈之锋今天来，肯定是找乔慕才有事情商量，只不过自己在场，他不方便说而已。
童潼夹了一个虾仁，很自然的放在姜新禹碟子里，说道：“新禹，这个好吃。”
沈之锋看在眼里，微笑着说道：“童小姐，这次来堰津，打算待多久？”
童潼想了一下，说道：“不知道，可能三两个月，也可能一年半载。”
“你现在住哪？”
“梅花巷，汪叔叔家里。”
“哦……”
担心童潼说错话，姜新禹插口说道：“我听说，新任处长已经启程了，再过几天就能到堰津。”
乔慕才喝了一口酒，说道：“你们知道新任处长是谁吗？”
“谁？”沈之锋问道。
“你们的老熟人，冯青山。”
“他？”
“本来，以郑介民的意思，要委派其他人来当这个情报处长，毛局长据理力争，最后还是让冯青山官复原职。”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冯青山回来也好，他对堰津的情况比较熟悉，工作也比较容易上手。”
乔慕才点了点头，说道：“毛局长也是这个意思。”
沈之锋心里有些郁闷，当初自己顶替了冯青山，谁知道风水轮流转，这次人家又杀了一个回马枪。
吃过了饭，姜新禹说道：“站长，我送童潼回家，就不多待了。”
沈之锋站起身，说道：“那我……”
姜新禹说道：“沈处长，你来的晚，陪站长聊聊天也是好的。”
乔慕才也说道：“我每天回到家里，除了看书也没事做，之锋，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多待一会。”
送走了姜新禹和童潼，乔慕才回到屋子里，说道：“之锋，有什么事，说吧。”
沈之锋说道：“站长，我这次遭到小人的算计，阴沟里翻了船，这口气我一定要出……”
第918章 胜利街63号
“新禹……”
“怎么了？”
“我头晕。”
“喝多了吧？”
“嗯。”
“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现在不想回去。”
“不想回去？”
“看我喝醉了，汪叔叔肯定又要唠叨没完没了。”
“那、去我家，醒醒酒再送你回去。”
“那不是等于告诉美奈，我去浙江会馆找你了嘛。”
“那你想去哪？”
“哪也不想去，让我在车里睡一会……”
姜新禹目光一瞥，看见了那个文件袋，心里立刻有了主意。
他抽出房契看了一会，这栋房子位于胜利公园附近，门牌号是胜利街63号，房子的主人名叫陈言。
姜新禹一脚油门，轿车朝胜利公园方向疾驰而去。
童潼闭着眼睛，喃喃着说道：“去哪呀……”
姜新禹默不作声，只当她说的是梦话。
“新禹，问你话呢。”童潼锲而不舍的追问。
“你不是睡了吗？”
“还没呢。”
“去胜利公园。”
“去那干嘛？”
“别问了，睡吧。”
“嗯……”
半小时之后，轿车停在胜利街63号。
红砖碧瓦，朱漆的大门，四周圈着近两米高的院墙。
厚重古朴的建筑风格，无一不显示这栋房子的气派。
姜新禹把车熄了火，从文件袋里拿出一串钥匙，推门下了车，迈步来到院门前。
院门上了锁，上面的灰尘说明很长时间没人来过了。
找出一把大小匹配的钥匙，伸进锁眼里试着一拧，咔哒一声，锁头应声打开。
这是一栋两进的宅子，院落十分的宽敞，前后院加一起，有大大小小十几间房。
最后面居然还有后花园，园子中间修建了一个八角凉亭，凉亭雕梁画柱，看上去美轮美奂。
姜新禹四处转了一圈，拿出钥匙打开一间正房，屋子里的陈设更是讲究，一看就是有钱人住的地方。
童潼晃晃悠悠走了进来，用手扶着门框，问道：“新禹，这是谁家？”
姜新禹说道：“我也不知道。你怎么不睡了？”
“口渴，有水吗？”
“你等一下，我去找找看。”
“快一点。”
“知道了。”
堰津沦陷期间，胜利公园名为大和公园，里面还供奉过日本的神社，抗战胜利后，改成了胜利公园。
因为属于日侨聚集区，当年日本人很重视这一带的公共设施建设，这里也是最早有自来水的街区。
等到姜新禹返回房间时，童潼躺在床上酣然入睡。
没办法，他只好把水杯放在桌上，在各个房间都看了一遍，既然帮着找买主，怎么也要做到心中有数。
所有房间里，基本都是拿不走的家具还在，这栋房子的主人，看起来早就打算出售。
回到那间卧室，童潼依然在睡梦中。
姜新禹坐了一会，随手拉开高低柜的一个抽屉，里面是一些收费单据，水费卫生费电费垃圾费。
从落款时间上看，大部分都是去年的单据。
刚要关上抽屉，姜新禹心里一动，赶忙把所有的单据拿出来，逐一仔细的查看。
单据签字是一个“陈”字，正常来说，可以理解为是房主陈言的签字。
但是姜新禹知道，乔太太也姓陈。
姜新禹和乔慕才来往密切，他多次看过乔太太的笔迹。‘
乔太太在家里签收收费单据时，就习惯性随手写一个“陈”字，很多人都是这样，能省略就省略，没必要把全名写上。
面前这些单据上的签字，竟然和乔太太的签字一模一样！
看了看熟睡中的童潼，姜新禹轻轻关好房门，快步出了院子。
一个小时之后，童潼睁开了眼睛，保持着静止不动躺了一会，倏然一骨碌身坐了起来。
“新禹，新禹，你在哪呢？”
整个院子空空荡荡，没人回答她。
童潼来到院门内，用力推了一下院门，发现外面上了锁，趴着门缝向外看了看，姜新禹的车也不见了。
“搞啥子嘛，把我一个人扔在这……”童潼自言自语的嘟囔着。
夏天昼长夜短，虽然已经是晚上六点多钟，其实和白天查不多。
童潼胆子本来就大，加上身手也不错，即便是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宅子里，她也没觉得害怕。
她心里很清楚，姜新禹一定是有急事出去了，因为担心有人进来，所以才把大门上了锁。
“呲溜！”
一只松鼠贴着墙边跑过去。
“小家伙，哪里逃！”童潼欢呼一声，快步追了过去。
追到了后院，等到童潼追到近前时候，松鼠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天井当院铺着青石板路，四周种植的花草树木，东侧摆放着一口巨大的陶瓷鱼缸，松鼠就是在鱼缸附近失去了踪迹。
鱼缸里没水也没鱼，童潼想了一下，左右也是没事做，就当是消磨时间吧。
她试着用力推了推鱼缸，居然推开了一道缝隙。
身后传来脚步声，姜新禹快步走了进来，说道：“童潼，别玩了，走吧。”
童潼招了招手，头也不回的说道：“新禹，你快过来看！”
姜新禹走到近前一看，挪开的鱼缸下面，居然有一个凹进去的铸铁把手，于是对童潼说道：“你挪它干嘛？”
“我追一只小松鼠，它躲到下面去了，鱼缸太重了，挪不动。”童潼解释着说道。
姜新禹双手一用力，把沉重的鱼缸挪到一边，然后用石块敲了敲，侧耳听了一会，说道：“下面是空的，好像是一个地下室。”
童潼不解的说道：“地下室？谁会把地下室弄的这么隐秘？”
姜新禹抓住铸铁把手，用力往上一提，铸铁把手带起了一个鱼缸底部大小的暗门。
暗门只能容纳一个人钻进去，除了一部铁制的梯子，里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我下去看看。”童潼上来了好奇心，要顺着梯子爬下去。
姜新禹一把拽住她，说道：“等一下，我去拿手电。”
在手电筒的光亮下，里面的结构基本一清二楚，这是一间大约十平房的地下室，里面什么都没有。
在手电光下，那只小松鼠受到惊吓，在地下室里乱窜，角落里一小堆，是它弄来的各种谷物粮食。
第919章 防空洞
姜新禹略一思索，把手电筒交给童潼，说道：“帮我照着亮，我下去看看。”
童潼立刻说道：“我也下去。”
“不行。”
“为啥？”
“万一来了坏人，把洞口封死，怎么办？”
“我去把院门插上……”
“那也不行。”
童潼一跺脚，不高兴的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就是不想让我下去。”
姜新禹耐心的说道：“咱们俩一里一外，起码有一个照应，再说了，松鼠肯定有洞，你捉不到它。”
童潼嘟囔着说道：“我才不是要捉松鼠……”
姜新禹不再多说，把身子小心翼翼探进洞口，用脚踩住了梯子，慢慢进入到地下室里。
“童潼，照我脚下。”
“我照着呢。”
“哦……”
“我没照松鼠……”
姜新禹双脚落地，伸手摸了摸，地下室大概只有一米半高，像他这种身高，只能弓着腰在里面行走。
虽然是在地下，但是竟然一点也不觉得憋闷，甚至还有一丝凉意。
适应了地下室的光线，姜新禹看清楚了室内的结构，地面和墙壁都是青砖，屋顶是钢筋水泥浇筑。
在战乱年代，有钱的大户人家，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修建这种地下室的也不少见。
一般都用来存放贵重物品，个别的专门用来当做酒窖。
估计是，松鼠偶然发现了这个地方，地下室内冬暖夏凉，它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窝，陆续倒腾来很多谷物准备过冬。
地下室内一览无遗，姜新禹也没觉得有何异常，正准备上去的时候，只见上面手电光乱晃。
童潼看了半天，忍不住脱口而出：“奇怪，松鼠哪去了？”
说完这句话，她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刚刚还不承认是为了捉松鼠，转眼间就不打自招。
姜新禹心里一动，是啊，松鼠哪去了，这种动物难道能在青砖上盗洞？
童潼说道：“新禹，上来吧。”
姜新禹想了想，躬着腰来到洞口处，抬头说道：“童潼，把手电筒扔下来。”
“你要干嘛？”
“帮你找松鼠。”
“又来哄我……”
“快点。”
童潼把手电筒扔下去，姜新禹伸手接住，在地下室仔细查看。
没了手电筒，童潼看不清地下室的情况，百无聊赖之际，起了恶作剧的念头，大声说道：“新禹，你说，我要是把洞口封死，你是不是就出不来了？”
姜新禹在里面说道：“是啊……”
“咣当！”
童潼把暗门关上，嬉笑着说道：“嗳呀，不好，有坏人来了，他把洞口封死了，新禹，怎么办？”
“你就瞎胡闹吧……”姜新禹的声音隐隐约约传出来。
“想出来的话，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童潼得意的说道。
等了一会，姜新禹并没有回应她。
童潼说道：“好，你不说话，我就不开门，看你怎么出来！”
十几分钟后，里面依然没有任何声音。
童潼有些坐不住了，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会不会是地下室内空气不畅通，姜新禹缺氧晕过去了？
想到了这一节，她赶忙手忙脚乱打开暗门，俯下身问道：“新禹，你还好吧？”
地下室里鸦雀无声，一点动静也没有。
童潼彻底慌了手脚，声音里带着哭腔，连声说道：“新禹，新禹，你别吓唬我，你倒是说句话呀？”
她学着姜新禹的姿势，想要进入地下室。
只是穿裙子不太方便，一不小心被插划刮住，撕拉一声，裙子扯开了一条口子。
童潼惊叫了一声，又退了回来，她也顾不了许多，伸手把裙子下摆撕掉，裙子变成了超短裙。
正准备二次进入地下室时，身后有人轻轻拍了她肩膀一下。
童潼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脚上，必须要踩住梯子，全然没防备身后，吓得险些失足掉下去。
与此同时，一双有力的大手，一把将她拽了上来。
童潼回头一看，拽自己上来的人，赫然竟是本该在地下室内的姜新禹。
姜新禹笑道：“你吓唬我，我也吓唬吓唬你，看你以后还敢不敢瞎胡闹。”
童潼愣怔了一会，猛扑在姜新禹的身上，死死的抱住不撒手，哽咽着说道：“我以为，我以为……”
夕阳的余晖投射过来，映照在两个人的身上，远远的望过去，像极了一对久别重逢的爱人。
“看你这个样子，榕榕和你还真是像，动不动就哭鼻子。”姜新禹轻轻推开了童潼。
童潼破涕为笑，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撅着嘴说道：“我才没有，榕榕爱哭鼻子，那是随了她妈的性子。”
“不许骂人。”
“谁骂人了……对了，你从哪出来的？地下室还有出口？”
“一会再告诉你。”
“松鼠呢？”
“………”
姜新禹把暗门恢复原样，带着童潼离开了这栋院子。
回去的途中，童潼催促着说道：“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你是怎么出来的？出口在哪？”
姜新禹笑道：“能找到出口，要感谢那只松鼠……”
姜新禹本以为，如果封闭了洞口，地下室内的空气肯定会不通畅。
事实上，并没有任何区别，人在地下室里，依然有风吹进来的感觉。
问题是，找遍了整个地下室，也没看到换气扇之类的东西，风从何处来呢？
姜新禹冥思苦想时，耳中听到咔嚓咔嚓的啃咬声，他略一思索就明白了，是那只松鼠在吃东西。
既然能听到松鼠吃东西的声音，说明它就在附近。
姜新禹点燃了打火机，慢慢靠近发出声音的墙壁，很明显看到火焰在微微晃动，风就是从这边来的。
如果这里是出口，就一定有机关。
姜新禹仔细看了一会，发现有青砖略微凸起，试着用力按下去，咕噜噜一声响，墙壁竟然开了一人多宽的缝隙。
外面的风吹进来，让人感到通体的凉爽，那只抱着花生的松鼠一扭身，拖着毛茸茸的尾巴消失在黑暗中。
姜新禹用手电照了照，很快就看明白了，这里是日本人修建的防空洞！
堰津有很多类似的防空洞，只不过在抗战胜利后，基本都废弃了，有相当一部分被并入公共下水道管线。
由此可见，这栋宅子原先的主人，要么是日军方面的高官，要么是其他重要的大人物。
这个人利用防空洞，在院子里修建了地下室，既可以躲在里面防空袭，又能当成逃生的暗道。
在童潼睡着的时候，姜新禹去了一趟警察局户政科，调阅了胜利街63号的相关资料，终于弄清楚了这栋房子的来龙去脉。
房子最早是一名古玩商的家，堰津沦陷后，日本人随便按了一个罪名，把古玩商按照反抗分子枪毙。
这栋房子几经转手，落入了堰津维持会副会长手里，地道和防空洞就是在那时候修建。
抗战胜利后，副会长为了保命，四处托人找关系，一来二去结识了乔慕才……
第920章 换裙子
那位副会长为了保命，把胜利街63号送给了乔慕才，“陈言”是乔太太的堂弟，用他的名字是为了掩人耳目。
姜新禹粗略讲一下地下室的情况，并没有说的太详细，倒不是不相信童潼，而是没必要把所有事都告诉她。
天色渐渐暗下来。
“哦，差点忘了，我们还得去一趟百货公司。”
“你想逛街，改天让美奈陪你去……”
“逛啥子街，这样子，我怎么回家。”
“怎么了？”
童潼把撕下来的裙摆搭在腿上，见姜新禹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她索性把裙摆团成一团，顺着车窗扔了出去。
姜新禹目光一瞥，看到一双白亮亮的大腿，立刻脱下外套递过去。
童潼戏谑着说道：“这算什么？非礼勿视？”
姜新禹专注的开着车，说道：“是啊，非礼勿视。”
“现在是民国了，思想还这么封建……”
“不是封建。”
“那是啥？”
“是尊重。”
“新禹。”
“什么？”
“没、没啥……”
童潼吐了一口气，把外套搭在腿上，望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景物，说道：“有时候，我真是嫉妒美奈。”
姜新禹默默开着车，并没有接她的话。
十几分钟后，轿车停在聚福城百货公司对面的暗影里，姜新禹看了一眼童潼，说道：“你要什么样的裙子？”
“随便，能穿就行。”童潼说道。
“人这一生，什么事都能遇到，我还从来没给女人买过裙子……”姜新禹喃喃着说道。
“要不要我和你一起去？”
“你想把记者招来吗？”
童潼眼珠转了转，故意做出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说道：“嗳，你说，要是真把记者招来，明天报纸上会怎么写？”
姜新禹看了她一眼，推门下了车，快步穿过马路，朝福聚城百货公司走去。
不远处，小兰和一个年龄相仿的女子，有说有笑的走了过来。
“咦？”
“小兰，咋了？”
“是姜先生……”
“哪个姜先生？”
小兰没搭话，目送姜新禹进了百货公司，她悄悄靠近轿车。
现在正值九月，虽然是晚上，气温也非常的高，童潼觉得有些热，随手把外套拿到一边。
小兰拉着同伴躲到一棵大树后，她匆匆一瞥，没看到人长啥样，只看到一双裸露在外的大腿。
同伴低声说道：“小兰，你看到没有？”
“看到啥？”
“那个女人没穿裤子……真不要脸！”
“嗯……”
“你认识她吗？”
“没看清楚。”
“你刚才说啥姜先生……”
“等一下。”
说话间，姜新禹从百货公司匆匆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一个纸袋，来到轿车旁，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这么快？”童潼惊讶的说道。
姜新禹说道：“也不知道合不合身，你试一下，要是不合身，我再拿回去换一件。”
童潼接过纸袋，里面是一条水绿色长裙，她看一眼尺码，说道：“应该差不多，看不出，你还挺会买衣服。”
“这条裙子可以吗？”
“嗯，我喜欢。”
童潼伸手拉上车窗帘，见姜新禹要下车，说道：“你不用下车。”
姜新禹说道：“我在车里，你怎么换衣服？”
“你可以非礼勿视呀。”童潼掩嘴笑道。
姜新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说道：“十分钟能换完吗？”
童潼白了他一眼，佯嗔着说道：“都说了你不用下车……我直接套上，大晚上的也没人看见，能回家就行。”
说着话，童潼脱掉鞋子，把裙子直接套在身上，说道：“看到了吧，一秒钟都用不上。”
“合身吗？”姜新禹问道。
“把车灯打开，我下车看一眼。”童潼穿好了鞋子，推门下了车。
她站在车前，原地转了一圈，对车里的姜新禹说道：“好看吗？”
借着车灯的光，看到从车里出来的竟然是童潼，躲在树后的小兰瞪大了眼睛，惊讶的合不拢嘴。
同伴比她还要吃惊，啧啧着说道：“现在的女人，真是胆子大，在车里换衣服……”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小兰心想，对呀，童潼在车里换衣服，姜先生也在车里，那他们……
虽然知道这两个人的关系不一般，但是作为一个下人，小兰从来不敢多嘴多舌，毕竟服部美奈相信姜新禹。
目送着轿车远去，小兰兀自呆立当场，喃喃着说道：“这咋办，我要不要告诉小姐……”
同伴说道：“小兰，东家给你放了几天假？”
“两天。”
“那、扣不扣工钱？”
小兰缓过神儿来，说道：“不仅不扣工钱，小姐还给我拿好多东西，让我带回家里。”
同伴羡慕的说道：：“你真有福气，找了一户好东家……嗳，小兰，他家里还缺佣人吗？”
…………
两天后。
保密局堰津站。
会议室内。
冯青山一身崭新的军装，坐在吴景荣右手边的椅子上。
吴景荣轻咳了一声，看了看各部门的头头脑脑们，说道：“今天临时开这个会，主要是宣布一项任免决定……”
沈之锋坐的笔直，目视着面前的茶碗。
吴景荣继续说道：“经总部研究决定，免去沈之锋情报处长一职，同时改任情报处副处长，至于原因，想必大家都知道了。总而言之一句话，保密局是情报机构，严谨两个字，到什么时候都适用！”
稍微停顿了一下，吴景荣说道：“另外，新任情报处长冯青山，大家都很熟悉，我就不详细介绍了……冯处长。”
冯青山微微额首，满面春风的站起身，说道：“能再次回到堰津站，与诸君共事，我心里非常高兴，希望在今后的工作中，大家能互相扶持，共同进步！”
会议室内，响起阵阵掌声。
…………
“咔嚓！”
一道刺目的闪电划过，瞬间照亮了大地。
服部美奈此刻的心情，就如同这天气一样，压抑的仿佛要喘不过气来。
经过这么多年的相处，她相信小兰不会说话。
对姜新禹的人品，服部美奈从来也没怀疑过，她了解自己丈夫的为人，他想找女人就不会等到现在。
可是，小兰亲眼看见的事情，这又怎么解释呢？
更何况，童潼不仅人样子漂亮，性格也外向大胆，这样的女人主动追求一个男人，谁能拒绝得了？
第921章 局外人
一周后。
远香茶馆。
姜新禹和许力相对而坐。
“组织上决定了，还是要炸掉药厂！”
“什么时候动手？”
“就在双十节当天。”
“双十节是公休日，盐厂放假一天……”
“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利用公休日放假，他们会举办一个简短的开工仪式，警备司令部、以及美军方面，都会派代表参见，到时候生产车间防范必然松懈！”
姜新禹说道：“敌人会不会增加警力？”
“按说不太可能，既然想掩人耳目，他们就不会再继续增派警力，退一万步说，即使增加了警力，我们也有办法应对。”许力颇为自信的说道。
“说说详细计划。”
“负责警卫的副排长叫黄铁柱，他是黄村人，黄村现在被划入前沿工事，国军征用了他家的房子和地，补偿款给的很少，他对此一直心怀不满，我们利用这一点，把他收买过来。”
“黄铁柱是唯一负责人？”
“不是，还有一个少尉排长。不过，我们不需要他做的更多，只需要让行动人员混进去就行。”
姜新禹沉思了片刻，开口说道：“炸药从哪来？炸掉那么大一个药厂，需要很大数量的烈性炸药。”
“从城外运进来。”
“城外？”
“大沽支队目前驻扎在黄冈一带，距离堰津并不算太远，这次行动所需要的炸药，由他们提供炸药。”
“需要我做什么？”
“城门口盘查的很严，如果到时候遇到麻烦，需要你在暗中相助，把炸药安全送进来。”
“什么时间？”
“这个月的28号中午，到时候有一辆拉泔水的牛车，赶车的人头上缠着白毛巾，腰里别着一根烟袋，很好认。”
“走哪个门？”
“这要问你，你觉得走哪个门合适？”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走东门吧，东门一向由警察局负责，我对他们比较熟悉，如果有什么变故，我再通知你。”
“好！”
“另外……老许，祁元泰的死，是怎么回事？没通知他有危险吗？”
许力说道：“通知了，可是，祁元泰很固执，认为特务不敢把他怎么样，所以，唉……”
姜新禹默然片刻，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说道：“今天就这样吧，你先走，我再坐一会儿。”
许力点了点头，起身离开了茶馆。
…………
半小时之后。
姜新禹回到家里，远远听见院内传来榕榕欢快的笑声。
“看好了，脚要抬起来，像我这样，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小姨，你踢的真好。”
“好吧？”
“嗯，小姨，你能踢几个？”
“几个？小姨最少能踢一百个……哎呦！”
姜新禹推门走进来，正看见童潼一脚把毽子踢向了花坛。
榕榕跑了过来，拉住了姜新禹的手，兴奋的说道：“爸爸，小姨能踢一百个，小姨最棒了！”
姜新禹笑道：“一百个？我怎么听见是四个？”
童潼拽了拽水绿色长裙，悻悻的说道：“主要是穿裙子不方便……”
榕榕仰着小脸，说道：“小姨，你穿爸爸这样的裤子，肯定能踢一百个。”
榕榕蹲下身，抱起了榕榕，笑着说道：“可是，小姨没有裤子怎么办？”
榕榕认真的想了想，对姜新禹说道：“爸爸，把你的裤子借给小姨，好不好？”
童潼噗嗤一笑，低声说道：“傻孩子，你想让我和你爸爸穿一条裤子呀？”
“当着孩子的面儿，别什么话都说。”姜新禹说道。
“开个玩笑嘛，紧张啥……”童潼白了姜新禹一眼。
“小姨，我要下来。”
“下来干啥？”
“踢毽子。”
“好，小姨教你踢毽子。”
站在二楼窗前的服部美奈，看着院子里其乐融融的场景，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这三个人更像一家人。
而自己，似乎是一个局外人……
姜新禹进了屋子，厨房里的小兰和小纽扣在忙着做饭做菜。
童潼还和从前一样，隔三差五的就来一趟，而且一待就是一天，她简直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
卧室里，服部美奈背对着门口，坐在一把椅子上，看着小床上咿咿呀呀的兮兮。
姜新禹推门走进来，把外衣脱下下来挂在衣柜里，随口说道：“美奈，外面天气这么好，怎么不带兮兮出去转转。”
“兮兮刚睡醒。”服部美奈淡淡的说道。
姜新禹坐在床沿，看了服部美奈一会，说道：“美奈，你怎么了？”
“没事。”
“问你就说没事，美奈，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有。”
“真没有？”
服部美奈展颜一笑，温言说道：“新禹，别乱想了，最近兮兮感冒，我心思都放在她身上，心情肯定不太好。”
姜新禹说道：“小孩子体弱，难免有个头疼脑热，再说了，家里有我这个现成的医生，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知道了，我的丈夫什么都会，无所不能，人见人爱，这种行了吧？”服部美奈微笑着说道。“哪来的人见人爱，除了我的美奈，我谁也不爱。”姜新禹伸手……
十几分钟后，服部美奈推开姜新禹，娇嗔着说道：“别闹了，万一有人进来，成什么样子。”
“谁能进来……”
“你见过童小姐敲门吗？”
“………”
“好了，下楼吃饭吧，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生鱼片。”
“鲈鱼吧？”
“三文鱼。”
“哪来的三文鱼？”
“那个杭老坎，不知道在哪弄来的，特意派人送来几条，另外还送了很多海鲜，皮皮虾，梭子蟹，好多呢。”
知道姜新禹的妻子是日本人，杭老坎这也算是投其所好，他在白河码头说一不二，渔民捕捞到稀罕的海鲜，自然是先给他送去。
今天的晚餐格外丰盛，生鱼片、清蒸鲈鱼、皮皮虾、虾仁炒鸡蛋、红烧排骨，外加一碗蛤蜊海鲜汤。
“做了这么多菜，今天是啥日子？”童潼惊讶的问道。
服部美奈说道：“你回来这么久了，我们还没正式的请你吃过一顿饭，今天就算是给你接风了。”
“我都快来半个月了，才想着接风，没诚意！”童潼故作气鼓鼓的说道。
第922章 家事
服部美奈说道：“童小姐，对你，我的诚意你想都想不到！”
“啥意思？”童潼一脸懵懂。
“以后你就知道了……新禹，累了一天，喝点酒吧？”服部美奈抱起榕榕，放在紧邻自己的椅子上。
姜新禹说道：“要不，我们喝一点葡萄酒吧？”
服部美奈说道：“吃海鲜，最好喝一点清酒或者是白酒。”
童潼立刻说道：“就是嘛，葡萄酒不好喝，像糖水一样……美奈，你要不要喝一点？”
姜新禹说道：“美奈不会喝酒……”
服部美奈截口说道：“难得今天这么高兴，喝一点也没关系，不过，我只能喝清酒，白酒太辣了。”
童潼来了兴致，她还没见过服部美奈喝酒的时候，今天是破天荒第一次，于是说道：“小纽扣，去拿一瓶清酒，在酒柜的最下面一格。”
小纽扣答应着，很快拿来了一瓶清酒。
三个杯子斟满，服部美奈端起酒杯，说道：“童小姐，你这次回来，可算帮了我的大忙了，要不然，一个榕榕就让人手忙脚乱。这杯酒，一是感谢你，二是欢迎你回来。”
说着话，杯中酒一饮而尽。
“都不是外人，客气啥。”童潼也喝了一杯。
七钱的酒杯虽然不大，但是一杯酒下肚，服部美奈还是呛的直咳嗽。
姜新禹皱了皱眉，说道：“美奈，你不会喝酒，慢一点。”
服部美奈摆了摆手，说道：“我没事，刚才喝的太快了。”
童潼也说道：“美奈，你行不行呀，别硬逞强啊，喝醉了可不关我事。”
服部美奈笑道：“在家里喝醉了也不怕，大不了睡上一大觉。”
童潼伸出大拇指，赞道：“说的对，来，再喝一杯！”
姜新禹赶忙拦住，说道：“一口菜没吃，你们俩比赛喝酒来了？”
服部美奈说道：“新禹说的对，夜还长着呢，我们不着急。童小姐，你尝尝生鱼片，可好吃呢。”
“你要喝一夜呀？”童潼夹了一块生鱼片，蘸了酱汁放进嘴里。
服部美奈微笑着说道：“难得今晚这么凉快，咱们边喝边聊天，多好。”
“你醉了不怕，这是你家，我醉了咋办？”
“家里又不是没有客房，醉了，你就在这儿住一宿……”
榕榕坐了一会儿，从椅子上爬下来，迈步来到童潼身边，说道：“我要坐在小姨这里。”
童童笑道：“为啥坐我这里？”
“嗯……小姨好。”
“瞧瞧，乖榕榕小嘴多甜，来，小姨抱你上来。”
童潼眉开眼笑，左右开弓在榕榕脸蛋上亲了两下。
服部美奈吃了两口菜，上下打量了童潼一会，说道：“童小姐，你这身裙子真漂亮。”
童潼瞥了姜新禹一眼，得意的说道：“漂亮吧？我也觉得漂亮。”
“我也想买一条这样的裙子，就是不知道去哪买。”服部美奈漫不经心的说道。
“让新禹帮你买……”童潼脱口而出，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赶忙说道：“我是说，我告诉你地方，让新禹陪你去买。”
“哦……在哪里？”
“福聚城。”
服部美奈没再继续追问，她只想印证一下小兰说的话。
从节气上来算，现在已经进入了初秋时节，习习的晚风吹进来，让人感到格外的惬意。
虽然酒量有限，但是童潼喝酒有一个最大的特点，那就是快。
七钱的酒杯，基本上是举杯就干，这种人想不醉都很难。
眼见童潼有了醉意，姜新禹劝道：“童潼，别喝了，再喝就醉了。”
榕榕忽闪着大眼睛，在一旁说道：“妈妈说，让小姨住在家里。”
童潼伸手刮了一下榕榕的鼻子，笑着说道：“榕榕今晚和小姨睡，好不好？”
“好。”榕榕脆生生的回答着。
…………
入夜。
榕榕换好了睡衣，想了想又坐起来，说道：“妈妈，我要和小姨睡。”
服部美奈说道：“你和小姨睡，兮兮咋办？”
这个问题把榕榕难住了，她看了看笑滢滢的兮兮，说道：“兮兮自己睡呗。”
服部美奈温言说道：“那怎么能行呢，兮兮看不到姐姐，肯定会哭的。”
“那怎么办……”
“等兮兮长大了，你再和小姨一起睡，行吗？”
“嗯。”
哄着榕榕睡下，服部美奈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呆呆的坐在床沿，自言自语的说道：“我是不是疯了……”
房门一响，姜新禹洗漱以毕，推门走了进来，说道：“美奈，你不洗澡吗？”
“累了，不想洗了。”
“小纽扣和小兰住一屋，会不会太挤了？”
“不会，两张床呢……”
“美奈，你没喝醉吧？”
“还好，多少有点头晕。”
“早点睡吧。”
“嗯。”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寂静的夜里万物都陷入了沉睡中。
服部美奈依偎过来，喃喃着说道：“又下雨了……”
“进入雨季，下雨是常有的事。”姜新禹说道。
“童小姐没事吧？”
“她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新禹……”
“什么？”
“你去看一下。”
“看什么？”
“看一下童小姐。”
“她都睡下了，我去看她？”
“没关系，你就是不回来了，我也不吃醋。”
“你说什么？”
“童潼喜欢你，你也喜欢她……”
姜新禹坐起身子，伸手打开台灯，看了服部美奈一会，说道：“美奈，你喝多了吧？”
“我没有。”服部美奈拽过薄毯，蒙在自己头上，瓮声瓮气的说道。
“那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
“你知道？”
“嗯，我让你去陪陪童小姐，我想，她是不会拒绝的。”
“美奈……”
“我今天”
“算了，我就当你是喝多了，早点睡吧。”姜新禹躺下，身体转向另一侧。
沉默了好一会，服部美奈在在身后说道：“新禹，你生气了？”
“美奈，我今天是真的生你气了，我……”姜新禹一时心急，伸手扯开了蒙在美奈头上的薄毯。
却见服部美奈满脸泪水，无声的哭泣。
“美奈，你怎么了？”姜新禹冷静下来，他知道，服部美奈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你和她都好上了，何必还瞒我。”
“我没有……”
“唉，新禹，我早就说过，如果你喜欢童小姐，你就娶了她，我没意见。只是，千万不要骗我！”
姜新禹一头雾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服部美奈也坐起身，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说道：“那条裙子，是你买给她的吧？”
“啊？”
“那就是了。”
“没错，裙子是我买的，可那是有原因的……”
“我就想知道一件事。”
“什么？”
“童小姐在车里换裙子的时候，你在哪？”
“我……”
姜新禹这才恍然大悟，服部美奈为什么忽然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即便是面对凶残的敌人，姜新禹也没感觉如此吃力，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家事虽小，对于个人而言，影响却是最大！
听姜新禹解释了当时的情景，服部美奈愣了半晌，嚅嚅着说道：“我哪知道，她是直接套上去的，还以为你们……”
“以为我们早有奸情？”姜新禹无奈的说道。
服部美奈红着脸，在床上给姜新禹鞠了一躬，说道：“新禹，很抱歉，是我误解你了。”
姜新禹板着脸，故作严肃状，说道：“知道错了？”
“知道了。”
“错了怎么办？”
“错了……嗳，你……”
雨越下越大，雨点急促的敲打着玻璃窗，树叶在风雨中摇曳不休……
第923章 该来的还是来了
黄冈地处平津冀交界，属于三不管地带，虽然名义上是县城，但是经济水平都不如一个富裕的镇。
黄冈四面环山，进出县城都要走一段很长的山路，交通的不便利，直接造成了经济的落后。
可以说，贫穷是黄冈的最大特点。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不论是从前的县大队，还是现在的大沽支队，都愿意把这里当成部队驻地。
国军若是想进攻，大部队的各种辎重车辆，在崎岖难走的山路上，将会消耗大量的时间。
为了避免被敌军突袭，大沽支队没有进城，而是驻扎在郊外的石桥村，临时征用了村公所做队部。
…………
“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未曾开言我心内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哪一位去往南京转，与我那三郎把信传，言说苏三把命断，来生变犬马我当报还……”
曹云飞微闭着二目，坐在一把太师椅上，用手轻轻打着节拍。
“报告！”
“进！”
谷小麦兴冲冲走进来，凑到曹云飞近前，低声说道：“队长，政委不在啊？”
曹云飞睁开眼睛，看了谷小麦一眼，说道：“有话说，有屁放！”
“您瞧这是啥！”谷小麦解开衣服扣子，从怀里小心翼翼拿出一张唱片，唱片封面印着“梅兰芳”三个大字。
曹云飞眼睛一亮，赶忙伸手接过来，翻来覆去看了看，说道：“哪弄来的？”
谷小麦说道：“赵大头家有留声机，我刚才去一趟……”
“政委三令五申，不许骚扰老百姓，不许拿老百姓家里的一针一线，你耳朵塞鸡毛了？”曹云飞脸色沉了下来，厉声训斥着说道。
谷小麦解释着说道：“队长，赵大头不是老百姓，他是恶霸地主。”
“地主？”
“上次借粮，您还亲自去过赵大头家，您也看见了，他家多气派，那大院墙，大铁门……”“唔……是有这么回事，我还给他打了欠条。”
“您还按了手押呢。”
曹云飞想了想，说道：“这张唱片给钱了吗？”
“给了。赵大头紧着说不要，我告诉他了，人民军队不拿老百姓一针一线，撂下钱我就走了。”谷小麦义正词严的说道。
曹云飞点了点头，说道：“这就对了，我们是正规军，不是打家劫舍的土匪，以后没啥事，少去老百姓家里乱串！”
“是。”谷小麦敬了一个军礼。
曹云飞思索了一会，说道：“提到借粮……小麦，去把骆驼给我叫来。”
谷小麦笑道：“您忘了，骆驼跟着政委去独立团了。”
曹云飞一拍脑门，连声说道：“对对对，骆驼去独立团了……这么着吧，这件事你去办一下。”
“啥事？”
“还是借粮的事，你去通知村子里大户，我们这次出三倍价钱，让他们提前准备准备。”
“是！”
“态度一定要好，说话前先敬礼，走的时候也要敬礼，明白吗？”
“明白。”
外面碧空如洗，今天是一个难得的大晴天。
“大针洋线桃木梳，糖豆发卡红头绳……”
一个货郎摇着拨浪鼓，时不时的吆喝一两句。
货郎挑子里的东西，又多又有趣，五彩斑斓的糖果，各种零碎的生活用品，在物资匮乏的乡村，不亚于一座移动的百货公司。
货郎走到村公所附近，在一棵大树下面把挑子放下，蹲下身点燃一支香烟，眯缝着眼睛狠狠吸了几口。
谷小麦从村公所出来，一眼看见了货郎摊子，远远的问道：“老乡，有烟吗？”
货郎站起身，点头哈腰的说道：“老总，对不住您了，我不卖烟。”
谷小麦背着步枪，转身沿着一条小道向北走去，他要去的是保长家，保长就住在村公所后面。
货郎挑着挑子，不紧不慢的跟在身后、
听到拨浪鼓的声音，谷小麦回头看了一眼，说道：“老乡，这边没几户人家，你往南走，那边人多。”
货郎回身看了看，紧走了几步，说道：“老总，村里有皮货吗？”
“别老总老总的，你可以称呼我同志……”谷小麦话说了半截，心里忽然吃了一惊。
货郎笑嘻嘻的看着他，眼神里却透着一股寒光。
“你刚才……说啥？”
“村里有皮货吗？”
“你要啥皮子？”
“最好是葫芦峪的山羊皮。”
“你是……”
“吴先生给你代好。”货郎低声说道。
谷小麦的心怦怦直跳，本以为都这么长时间了，吴景荣不会派人来联系自己，哪曾想该来的还是来了。
“跟我过来！”谷小麦没办法，硬着头皮把货郎带到一个僻静的地方。
货郎把挑子放下，蹲下身说道：“你也蹲下，装着挑选货物。”
谷小麦全无这方面经验，按照货郎的吩咐，两人隔着挑子蹲下来。
“你好，谷小麦同志。”货郎微笑着说道。
谷小麦紧张的四处看了看，说道：“找我啥事？”
“曹云飞和鲍长义住在哪？”
“村公所。”
“哪间屋子？”
“曹队长住东屋，鲍政委住西屋。”
“有警卫吧？”
“肯定有啊。”
“几个人？”
“六……你问这个干啥？”
货郎冷冷的说道：“你只需要回答问题，不该问的别问！”
谷小麦也不傻，皱着眉头想了想，试探着问道：“你们……要刺杀曹队长？”
货郎没言语，面色平静的看着谷小麦。
谷小麦霍然起身，说道：“我跟你讲，绝对不行！”
“蹲下！”
“曹队长对我有恩，你们想动他，在我这一关就过不去……”
货郎截口说道：“如果曹云飞知道，你在静县当了叛徒，他会怎么处置你？”
谷小麦张口结舌，慢慢又蹲下身子，说道：“六个警卫，都住在西厢房。”
“门口没有岗哨？”
“没有。”
“那台留声机你拿回来了吗？”
“拿回来了。”
“村公所有电吧？”
“村里去年就通电了。”
“很好……”
货郎笑着说道：“你放心吧，借我一个胆子，我也不敢去刺杀曹云飞。”
谷小麦愕然说道：“那你问那些话是啥意思？”
“试探。”
“试探啥？”
“试探你有没有说谎。”
“这么说……村公所的情况，你们都知道了？”
“当然。”
谷小麦百思不得其解，村公所里面的情况，他们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难道这个货郎是在吹牛？
远处走来两名妇女，看样子是来买货的。
“你先回去吧……另外，连续摇三遍拨浪鼓，就是约你见面，懂吗？”货郎举着拨浪鼓示范了一次。
“知道了。”谷小麦无精打采的说道。
见谷小麦继续往北走，货郎问道：“你去哪？”
谷小麦停下脚步，回身说道：“保长家。”
货郎目光一闪，说道：“去保长家干啥？”
“借粮食……”
第924章 窃听
在石桥村，李姓是大姓，占了全村人口总数的三分之一还多。
保长也姓李，李保长六十多岁，他不仅是保长，同时也是李氏宗族的族长。
李保长家一共六口人，自从大沽支队来了之后，儿子儿媳妇加上两个闺女，都以探亲为由躲到县城去了。
在国统区，对共党的军队，老百姓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误解。
李保长大门紧闭，谷小麦走过去，伸手敲打着门环。
过了一会，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吱呀一声，打开了大门。
“呦，老总，您有事啊？”李保长抱拳拱手，显得很恭敬。
谷小麦心不在焉，没心思纠正李保长的称呼，迈步走进院子，说道：“大白天的，关大门干啥？”
李保长跟在身后，陪着笑脸说道：“昨天家里丢了半袋子苞谷，关大门是为了防贼……”
谷小麦双脚一并，敬了一个军礼，说道：“李保长，我奉命前来通知你，部队最近还要借粮，请你做好准备。”
李保长苦着脸说道：“上个月不是借了吗？这咋还要借？”
“这次是三倍的价钱。”
“关键是我家的余粮也不多，再说了，你们以后要是走了，我找谁要钱去？”
“有部队番号，有队长和政委的签字，你怕啥……”
一个人影在门前一晃而过，谷小麦随口问道：“李保长，家里来客人了？”
李保长回身看了一眼，说道：“哦，是我外甥，从北平来的。”
那个人是谁，谷小麦根本也不关心，他再次敬了一个军礼，转身出了院子。
李保长的老婆开门走出来，问道：“当兵的又来干啥？”
李保长叹了口气，没回答老婆的话，说道：“去把大门插上，哦，对了，外甥大老远的来了，晚上多弄两菜。”
“家里过的够紧巴了，还得供一个白吃饭的……”李老婆一边抱怨着，一边走过去上了门闩。
李保长进了屋子，回手关好房门。
那名男子——堰津站潜伏组孙峰，问道：“没事吧？”
李保长苦笑道：“没啥大事。”
孙峰从怀里掏出一叠钞票，放在了桌子上，说道：“我可能会住些日子，这些钱你拿着。”
李保长吓了一跳，说道：“住些日子？这里到处是共军，你就不怕被他们发现？”
孙峰淡淡的说道：“怕。可是，没办法，这是我的工作。”
李保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愁眉不展的说道：“唉，真是流年不利，啥事都能摊上，这要是被共军查出来，家里藏着一个保密局特务，他们还不把我全家活剐了……”
孙峰冷笑道：“你是石桥村最大的地主，就算没有这件事，你觉得，他们能放过你吗？”
李保长默然半晌，狠狠一拍桌子，说道：“反正也是没好儿，豁出去了！”
“你老婆……”
“你放心，我外甥远在北平，她从来没见过。”
“那就好。”
李保长心想，最近不能让老婆出屋了，万一她说了啥不该说的话，引起共军的怀疑，那可就完蛋了。
“咚咚咚……”
急促的拨浪鼓声音传进来。
孙峰说道：“李保长，你把货郎叫进来。”
“家里啥都有……哦，明白了明白了。”李保长恍然大悟，货郎也是保密局的人。
过了一会，货郎挑着挑子走进院子，身后跟了一群小孩子，前呼后拥的围着货郎挑子。
孙峰迈步走出来，蹲下身看了一会，说道：“有玩具吗？”
“有。”货郎伸手摸了一会，在挑子最里层拿出一个脏兮兮的棉布口袋。
棉布口袋里面，表面上是一些普通的毛绒玩具，其实玩具里面内有乾坤，分散藏着一套窃听接收器。
“这次来的匆忙，没给孩子带礼物，将就着买几样吧。”孙峰接过棉布口袋，自言自语的说道。
跟随前来的那些小孩子，眼巴巴看着货郎挑子琳琅满目的货物，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犹如梦想一样的存在。
孙峰一边掏钱，一边低声说道：“联系上了吗？”
“联系上了。”货郎回答道。
“怎么样？”
“基本没问题。”
“好。”
“刚才是不是来了一个当兵的？”
“对。怎么了？”
“他就是谷小麦。”
“哦……”
几分钟后，在孩子们的吵闹声中，货郎挑着挑子出了院子。
回到屋子里，孙峰插好房门，把玩具一件一件拆开。
这是最新式窃听接收器，并不是说机器有多先进，而是在体积上变得更小，要不然想要运进石桥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理论上来说，在五十米范围内，只要有相对应的窃听器，这部机器都能监听到。
一个多小时之后，终于把机器组装成功。
孙峰戴上耳机，连接上电源，调整好天线角度，伸手轻轻按下监听按钮。
“闻奴的声音落花荫，这景色撩人欲醉，不觉来到百花亭，通宵酒，啊，捧金樽……”
孙峰偶尔也去逛戏园子，自然听得出这是梅老板的贵妃醉酒。
经过梅兰芳先生的重新创作，贵妃醉酒堪称中国京剧史上的杰出代表作。
九一八事变当天，就是为了听这出戏，那位张将军特意赶到北平，在一派歌舞升平中，把危机四伏的东四省扔在了脑后。
孙峰听的有些入迷，忍不住跟着低声哼唱，耳机里忽然传来一声门响，一个声音说道：“曹队长，外面乱哄哄的你不管，躲在队部里听大戏，这像话吗？”
对这位鲍政委，曹云飞非常尊敬，赶忙关了留声机，说道：“那啥，这不嘛，麦子弄来一张唱片，我刚听了一会，你就进来了，你说巧不巧……”
鲍长义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赵四风流朱五狂，翩翩胡蝶最当行，温柔乡是英雄冢，哪管东师入沈阳。曹队长，我劝你，这种靡靡之音害人不浅，还是少听的好！”
曹云飞一脸懵，说道：“啥……靡靡之音？”
鲍长义说道：“我们是正规部队，你看哪个部队指挥部有留声机？”
“这不是闷的慌儿嘛，要是有正事干，我哪有时间听这个。”
“正事来了。”
“啥正事？”
“我这次去团里开会，上级交给我们一项秘密任务。”
“秘密任务？”
“对。”
鲍长义走到门口，打开房门看了看，对守在门口的骆驼说道：“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进来！”
回到屋子里，鲍长义说道：“堰津地下组织需要一批炸药，上级指示，让我们负责把炸药送过去。”
“我当是啥事呢，这点小事，明天派骆驼走一趟，堰津他熟悉……”
“你知道是多少炸药吗？”
“多少？”
鲍长义做了一个手势。
曹云飞吃了一惊，说道：“我的天爷，堰津地下组织要干啥，用这么多炸药……”
第925章 鸡毛蒜皮的小事
保密局堰津站。
会议室。
今天是周一例会，会议临近尾声时，吴景荣说道：“今天早上，警备司令部打来电话，43师一个姓赵的营长有通共嫌疑，准备移交给保密局审理，姜队长，你辛苦一趟，去把人提过来。”
“人在43师吗？”姜新禹问道。
“没有，暂时关押在宪兵大队。”
“好，我一会就过去。”
冯青山冷哼了一声，说道：“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能推给保密局，他们不是有军法处吗？”
吴景荣淡淡的说道：“这是剿总的意思，非常时期，凡是和共党有瓜葛的案子，都由保密局接手。”
周俊臣附和着说道：“况且，也不能说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营长，职务也不低了……”
散会后，姜新禹回到办公室，冯青山随后跟了进来。
“冯处长，有事？”姜新禹客气的说道。
冯青山说道：“没啥事，找你随便聊几句……哦，对了，你一会去宪兵大队提人，不耽误你办正事吧？”
姜新禹笑道：“不耽误，早去一会晚去一会，没区别，冯处长，请坐。”
落座之后，冯青山叹了口气，说道：“唉，我这一看，自从乔站长不主事了，堰津站成了广东帮的天下！”
姜新禹笑了笑没说话，掏出香烟递给冯青山一支。
冯青山点燃香烟，深深吸了一口，说道：“你刚才也看到了，一个小少校狐假虎威的，都敢拿话挤兑我，这要是放在以前，我借他一个胆子！”
“俗话说的好，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说起来，大家都在一口锅里吃饭，别计较了。”
“这不是计较的事，这是态度问题，说什么官大一级压死人，我是上校，他是少校，我大他两级，没压死人家，反而被人家压的喘不过气来！”
姜新禹哈哈大笑，说道：“冯处长，我发现，你这次回来之后，说话比以前更风趣了。”
冯青山眉头紧皱，严肃的说道：“姜队长，这件事一点都不好笑，你想过没有，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等他们得了势，不光是我，你也受影响。”
姜新禹收起脸上的笑容，沉思了好一会，说道：“不至于吧？堰津站这些头头脑脑，算上你我，乔站长，沈副处长，浙江人差不多占了一多半……”
冯青山摆了摆手，说道：“别提沈之锋，有他没他都一样……还什么铁面佛，那时候把他捧上了天，哼，要我看，铁面泥佛还差不多。”
姜新禹笑道：“这话怎么讲？”
“自从我回来之后，沈之锋每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把自己当黄花大闺女了。情报处什么事，都要我操心，难道说副处长是摆设吗？”
“人之常情，刚刚被降职，心里肯定不太舒服。”
“问题是，他不是三岁的孩子，他是中校副处长，有情绪？工作还做不做了？全推给我一个人？”
冯青山发了一通牢骚，抬腕看了一眼手表，站起身说道：“你还有正事，咱们改天再聊。”
“好，冯处长，慢走。”姜新禹起身相送。
冯青山走了几步，回身说道：“姜队长，咱们是同党同乡，不管以前有什么矛盾，关键时候，必须齐心合力！”
“当然。”姜新禹正色说道。
…………
赵营长被带出来的时候，走路一瘸一拐，大腿上缠着绷带，脸上也带着轻微的擦伤。
“姓名。”
“赵德全。”
“年龄。”
“实岁三十六。”
“职务……”
例行问话之后，姜新禹看了看他的伤腿，说道：“他的腿怎么了？”
陪同的宪兵队军官说道：“哦，军法处抓他的时候，开枪打伤了他。”
“为什么开枪？”
“他拒捕。”
姜新禹心里很清楚，无论赵德全有没有通共嫌疑，就凭他胆敢拒捕，这项罪名就足够上军事法庭了。
办理完了移交手续，特务把赵德全押上车。
陈立志迈步走过来，看见了姜新禹，客气的打着招呼，说道：“姜队长，好久不见。”
姜新禹微笑着说道：“是啊，好久不见。你这是去哪了？”
“对面，买包烟。”陈立志虚指了一下。
“哦……”
“什么公干？”
“赵德全的案子，我们保密局接手了。”
“人呢？”
“在车里。”
“联谊会不方便喝酒，哪天有机会，咱们好好喝上一杯。”
“好啊，随时恭候。”
两人寒暄了一会，姜新禹上车离开。
途中，赵德全对姜新禹说道：“长官，怎么称呼？”
一旁的特务介绍着说道：“这位是堰津站行动队姜队长。”
赵德全迟疑了一会，说道：“姜队长，我能不能求您一件事？”
姜新禹坐在副驾驶座位，手指间夹着一支香烟，头也不回的说道：“说。”
“能不能先送我去医院。”
“去医院做什么？”
“再不做手术，我的腿就要烂掉了。”
“保密局有医务室。”
“姜队长，我的腿伤很重……”
“到了保密局再说。”
赵德全闭了嘴，本来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没指望姜新禹真能答应自己的要求。
二十多分钟后，两辆轿车一先一后驶入保密局大院。
特务把赵德全带下车，看着他强忍疼痛的表情，姜新禹想了想，吩咐道：“先送赵德全去医务室。”
“多谢。”赵德全微微鞠了一躬。
姜新禹迈步上楼，来到副站长室，伸手敲了敲门，“笃笃！”
“进来。”屋内是吴景荣的声音。
姜新禹推门走进去，把一个文件袋放在桌上，说道：“副站长，这是赵营长档案，哦，还有一份口供，都是从军法处移交过起来的。”
吴景荣拿起文件袋，抽出一叠厚厚的公文，找出那份口供，粗略看了一遍，说道：“这算什么口供？我看，是替赵德全开脱的证明信还差不多。”
“那您看，该怎么处理这件事？”姜新禹事先看过口供，对赵德全的情况也基本了解。
“怎么处理……”
吴景荣略一思索，说道：“这样吧，你先审一审，要是没什么大问题，案子直接移交军事法庭。”
“好的。”姜新禹转身退了出去。
第926章 一介莽夫
医务室内。
赵德全伤的是右腿，伤口处淌着脓血，整条腿又青又肿，比起左腿粗了一圈。
姜新禹推门走进来，来到近前看了一会，说道：“张医生，情况怎么样？”
张医生直起身子，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不太乐观。”
赵德全紧张的问道：“不太乐观是啥意思？”
张医生说道：“伤口感染化脓，必须尽快做手术，否则的话，你这条腿空恐怕保不住了。”
赵德全心里吃了一惊，勉强笑了笑，说道：“太夸张了吧……”
张医生严肃的说道：“我当了六年医生，这点判断力还是有的。”
姜新禹知道，张医生说的一点都不夸张，以如今的医疗水平，每年都有成千上万人死于感染。
当年，贵为伪政权主席的汪兆铭，因为子弹长期留在体内无法取出，造成了身体严重感染。不得不远赴日本治疗。
即便日方派出了最好的医生，依然无力回天，这个卖国求荣的大汉奸，最终还是客死异国他乡。
姜新禹说道：“张医生，先给他打一针盘尼西林。”
张医生为难的说道：“可是，咱们这儿只有磺胺，盘尼西林要去陆军医院才有。”
赵德全满脸的不相信，说道：“保密局会没有盘尼西林？医生，你是在开玩笑吧？”
看在赵德全是一名少校的份上，张医生耐心的解释着说道：“以前一直有，不知道什么原因，军需处说是暂时缺货。”
“盘尼西林是战备物资，堰津又不是前线，怎么可能缺货？”赵德全说道。
张医生双手一摊，无奈的说道：“我又不是军需处长，你问我也没用。”
姜新禹心里很清楚，并不是盘尼西林缺货，而是药厂很快会批量生产，有了价格更低的替代品，军方自然不会再采购昂贵的进口药。
大医院肯定有少量存货，用来应对重症病人。
…………
审讯室。
姜新禹坐在桌子后面，一旁有书记员做笔录。
“赵德全，4号晚上，在给属下开会的时候，你都说过什么？”
“我说……抓壮丁不是人干的事儿，谁家没有妻儿老小，反正就是类似的牢骚话。”
“就因为几句牢骚话，军法处会派人抓你吗？”
“还有，我说了一些……夸共党的话。”
“什么话？”
“姜队长，这些话，我在军法处都说了好几遍了……”
“这里是保密局！”姜新禹打断了赵德全的话头。
赵德全垂下头，低声说道：“我当时说，共军就不干这种事，谁干这种缺德事，谁掉毛……”
书记员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姜新禹瞪了他一眼，转脸对赵德全说道：“言出无状，侮辱国家元首，赵德全，你是想造反吗？”
赵德全磕磕巴巴的说道：“我、我就是发发牢骚，不是针对谁。”
“张家口一战，你当过共军的俘虏吧？”姜新禹翻了翻手边的卷宗。
“是。”
“你那时候是什么职务？”
“搜索连连长。”
“共军为什么放了你？”
“本来让我们这些俘虏去修战壕，后来，国军炮击，共军死了一大片，我趁着混乱，偷偷跑出来了。”
“可是你没证人。”
“姜队长，说句不恭敬的话，您可能没去过战场，一打起来，到处都乱哄哄的，我上哪去找证人……”
姜新禹看了他一会，合上手里的卷宗，说道：“最后问你一个问题，军法处去抓人，你为什么拒捕？”
赵德全恨声说道：“我知道，是二鬼子告的密，军法处的人来的时候，我当时不是拒捕，是想一枪崩了二鬼子！”
“二鬼子是谁？”
“我们营的一个连长，他以前当过伪军，我一直管他叫二鬼子。”
书记员把笔录送过来，姜新禹仔细看了一遍，说道：“让他画押。”
画了押，赵德全说道：“姜队长，啥时候送我去医院？”
“我做不了主，需要跟上面请示一下。”姜新禹起身离开了审讯室。
…………
副站长室。
吴景荣看过了口供，又对照了一下军法处的口供，沉思了半晌，说道：“姜队长，对这件案子，你有什么看法。”
姜新禹说道：“我认为，通共嫌疑基本不存在，罪名最多是目无长官，对领秀不敬，其他的……还真没觉得有何不妥。”
“一介莽夫，不知天高地厚。”
“那、我整理一下材料，这就移交军事法庭。”
“嗯，就这么办吧，驻军的意思，也是希望从轻发落。”
“另外，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赵德全要是再不动手术，可能会导致截肢，甚至有生命危险。”
“这么严重？”
“伤口感染的很严重，整条腿都肿了。”
“那就送去医院吧，哦，对了，别忘了给刘光天打电话，赵德全是43师的人，费用理当由他们来出。”
“好的。副站长，这些材料，需要您签字。”姜新禹递过去一个文件袋，里面都是和赵德全一案相关的文件。
吴景荣拿起钢笔，在文件每一页签上自己的名字。
“笃笃！”
外面传来敲门声。
“进来。”吴景荣一边签字一边说道。
房门一开，周俊臣匆匆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纸信笺，说道：“副站长，孙……姜队长也在啊。”
姜新禹拍了一下手边卷宗，说道：“赵德全的案子。”
“43师那个营长？”
“对，就是他。”
“哦，有结果了吗？”
“基本结案了，这是他的口供。”姜新禹把口供递过去。
周俊臣粗略看了一遍，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真是奇了怪了，这种满脑子狗屎的人，是怎么当上的少校营长，啥话都敢胡咧咧。”
姜新禹笑道：“可不是嘛，要是换做封建王朝，这是犯下了大不敬的罪名，弄不好都得满门抄斩。”
两人闲聊的空当儿，吴景荣把所有文件都签了字，放下手里的钢笔，说道：“你们还别小看了这个赵德全，我看过他的档案，随枣战役的时候，他只是一名中士班长，排长战死了，他带着半个排的人，硬是顶住了日军一个小队的进攻，他能熬到少校营长，也是用命换来的。”
周俊臣说道：“结果，脑子一热，少校也没了，弄不好还得坐牢。”
吴景荣笑了笑，看了一眼周俊臣，说道：“什么事？”
“西边传来密信。”周俊臣把信笺递过去。
姜新禹很知趣，赶忙收拾了桌上的文件，说道：“副站长，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吴景荣说道：“去忙吧……哦，对了，送赵德全去医院，让下面人跟着就行了。”
“好的。”姜新禹对周俊臣笑了笑，转身退了出去。
第927章 闲聊
对于赵德全的案子，姜新禹并没有放在心上，一个因为说了几句过头话而被举报的军官，国军部队里这种人太多了。
“铃铃铃！”
电话铃声响起。
姜新禹一边整理桌上的文件，一边伸手拿起电话，说道：“喂，哪位？”
“队长，医院方面说，他们的盘尼西林也很紧张，赵德全的手术恐怕要推迟几天。”电话里是麻克明的声音，他负责送赵德全去陆军医院就医。
“推迟几天……会不会影响手术效果？”
“我就是为了这个给您打电话，赵德全大吵大闹，扬言要去南京告状，说我们保密局草菅人命。”
“医院不给他动手术，怎么扯到保密局身上来了？”
“赵德全觉得，是保密局故意不给他做手术。”
“还真是一个莽夫……”
姜新禹抬腕看了一手表，马上到了下班时间，说道：“这样吧，你尽量和医院沟通，就说是保密局的意思，希望他们能优先安排赵德全的手术。”
“是。不过，医生说，最近手术安排满了……”
“我马上赶过去。”
“那最好了。”
麻克明松了一口气，挂断了电话。
陆军医院的很多医生，都是尉官以上级别，况且，这种事又不是执行任务，麻克明无权对医生下命令。
半小时后，姜新禹驱车来到陆军医院。
来到外科病房门外，远远听见赵德全咆哮的声音：“没有老子们在战场上冲锋陷阵，你们全都得当亡国奴，现在不打仗了，卸磨杀驴啊？看看，这儿，一块弹片！这儿，小鬼子的三八步枪近距离穿射！还有这……”
姜新禹推门走了进去，赵德全坐在病床上，如数家珍一般，指着身上负过伤的部位。
“队长，您来了。”麻克明迎上前说道。
病房里还有一名护士，姜新禹问道：“护士小姐，麻烦你，把医生找来。”
护士说道：“医生去其他病房了，现在没时间……”
赵德全大声说道：“没时间也得来，知道他是谁吗？保密局的姜上校！上校懂吗？比你们院长还大一级！”
护士看了姜新禹一眼，匆匆走了出去。
姜新禹迈步来到病床前，打量了赵德全一会，说道：“赵营长，你最好明白一个道理，把自己的嘴巴管好了，有时候比冲锋陷阵更重要！”
赵德全愕然，呆呆的看着姜新禹。
“我听说，你要去南京告状？”
“额，这个……”
“连保密局一起告？”
“姜队长，我腿伤啥情况，你也知道，我是心里着急……”
“再着急，嘴上也要有把门儿的，祸从口出这句话，明白是啥意思吗？”
“明白。”赵德全低下头。
姜新禹挥了挥手，示意麻克明先出去，然后对赵德全说道：“我也不想把一个抗日英雄往死里整，给不给你动手术，是医院的问题，保密局只负责协调，所以，赵营长，你要配合。”
赵德全闷声不语，姜新禹对他很照顾，况且又是保密局的行动队长，他当然不敢太过放肆。
姜新禹拉开一把椅子坐下，随口说道：“看你也挺明白事理，怎么就能当着部下说那种言论。”
赵德全叹了口气，说道：“唉，别提了，我当时也是急火攻心，话匣子打开了，一时没搂住……”
“急火攻心也不能乱说，你是军人，应该明白通共是什么罪名。”
“通啥共，我跟共军作战多年，说我通共的人，脑袋都让驴踢了。”
“赵营长，你的毛病不少，最大的毛病，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嘴。”
“我知道我知道……唉，要不是老娘病重，我也不能说那些牢骚话。”
“你娘病重，你可以请假去探望，跟发牢骚有什么关系？”医生还没有来，姜新禹左右也是闲着没事，有一搭无一搭的和赵德全闲聊。
赵德全说道：“下月中旬，上面说是有重要任务，不准假。”
“哦，怪不得……听你口音是陕西人吧？”
“老家西安。”
“西安……好地方啊！”
赵德全愤愤不平的说道：“43师有些人，就是故意想整我，啥重要任务一定要我去，换一个人不就完了嘛！”
姜新禹心里一动，对啊，赵德全说的有道理，这件事确实不太符合常理。
堰津不是前线，哪有什么重要任务，早早就把执行人定下来，而且还不准换人？
下月中旬……
那不就是双十节之后吗？
“赵营长，别抱怨了，你是警卫营营长，这足以说明刘师长对你的器重。”
“就是因为刘师长对我不错，才引来一些人的不满，那个二鬼子，恨不得把我整下去，他好往上爬，吗的，老子早就该收拾他，手软了！”赵德全懊恼的说道。
门外传来脚步声，在护士的引领下，一名医生推门走了进来。
“姜长官，我是赵营长的主治医生，小姓田。”医生很客气的做着自我介绍。
姜新禹说道：‘“田医生，赵营长的伤势很重，能不能提前安排手术？”
田医生欲言又止，看了赵德全一眼，说道：“姜长官，借一步说话。”
两人出了病房，径直来到田医生办公室。
落座之后，田医生说道：“姜长官，不是我们不给赵营长做手术，他的伤感染很严重，必须消炎了才可以做手术。”
姜新禹说道：“可是，我听说，你们没有给他注射盘尼西林，这样下去，他的感染什么时候能好？”
“没办法，医院的库存也不多，像赵营长这种情况，每天至少需要注射两针，一周后才会看到效果，问题是，医院还有其他病人，有限的药不能都用在一个人身上。”
“我担心，继续拖下去，他的伤势会加重。”
“这一点您可以放心，除了盘尼西林之外，我们给他用了最好的药，即使不能彻底治愈，起码也能维持现状。”田医生笃定的说道。
姜新禹想了想，站起身说道：“好吧，既然你这么肯定，就按照医院的安排来吧。”
“谢谢您的理解。”
“再见。”
“您慢走。”
第928章 暴露了
9月28日。
午时。
堰津城东门。
姜新禹坐在车里，远远的注视着城门口方向，他今天是以查案为由，带着孙杰一组人来到东门附近。
一辆牛车由远而近，朝着城门警卫走了过来。
赶车的汉子四十多岁，头上缠着白毛巾，腰里别着一根烟袋，烟袋杆上系着醒目的红线。
“站住，干什么的。”一名警察上前拦住了去路。
“吁——”
赶车的从车上跳下来，点头哈腰的说道：“收泔水的。”
“哪的人？”
“辛家甸的。”
车上用铁皮围了一个椭圆形的泔水桶，里面还有半桶泔水，赶车的解释着说道：“在外城饭馆收了一些。”
堰津以城墙为界，分为内城和外城，像大沽炮台、西营门渡口，包括半个大沽区都属于外城。
警察回身对同伴说道：“拿根棍子来！”
如今黑市生意蓬勃发展，私藏违禁品的方法也是千奇百怪五花八门。
这名警察曾经在一辆粪车里，起获了一大包烟土，尝到过甜头，他自然是不肯放过任何可疑车辆。
警察拎着棍子，迈步朝牛车走过去，管他有没有私藏违禁品，有枣没枣也得打两杆子。
看他的架势，是打算用棍子在泔水里捅几下。
姜新禹知道，是时候轮到自己出马了，他刚要把车开过去，准备随便找个理由放行这辆牛车。
正在这个时候，一名警长背着手走过来，对那名警察说道：“怎么了？”
警察躬身说道：“哦，没啥事，查一下这辆泔水车。”
警长板着脸说道：“泔水有啥查的，瞎他吗耽误工夫，放行！”
顶头上司发话了，警察不敢违抗，挥手示意牛车通过。
看着泔水车顺利通过检查，姜新禹脸上的神情却越发凝重起来。
车门一响，孙杰拉开车门坐进来，说道：“队长，附近旅馆都查过了，没发现可疑分子。”
姜新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说道：“都中午了，收队吧。”
孙杰答应着，正准备下车。
姜新禹叫住他，说道：“回站里吃饭来不及了，你带他们在附近找家馆子，对付着吃一口。”
孙杰说道：“您不去啊？”
姜新禹点燃一支香烟，深深吸了一大口，然后吐出一串层层叠叠的烟圈，说道：“我还有点别的事，你们去吧……对了，记得要收据，月底站里统一报销。”
“忘不了……队长，您这个烟圈有水平。”孙杰笑着说道。
“有啥水平？”
“环环相套，一个圈套着一圈。”
“环环相套……”
姜新禹嘴里重复着这句话，心里已经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刚才那个警长的行为，从逆向思维上来分析，多少有些奇怪，正常的例行检查，他有什么必要阻止呢？
…………
一周后。
傍晚。
堰津女中。
现在正值放学时间，学生们三五成群，络绎不绝走出校门，许力拎着公事包也在其中。
“许老师明天见。”一名女学生打着招呼。
许力微笑着说道：“明天见。”
一名老师推着脚踏车，从许力身边经过，说道：“许老师，晚上去我家喝两杯？”
“哦，不了，回去还要备课，改天吧。”许力客气的说道。
“那可说好了，改天一定要赏脸。”
“一定一定。”
目送着那名老师骑着车走远，许力迈步朝电车站走去。
姜新禹坐在车里，四处观察了一会，虽说两人见面有充足的理由，但是最好还是尽量不让熟人看到。
姜新禹开车从许力身边经过，开过去有十几米远停下，从车窗探出头，说道：“许先生，你好。”
许力紧走了几步，来到姜新禹车窗旁，说道：“姜先生，这么巧啊？”
他心里很清楚，姜新禹突然来见自己，肯定有紧急的事情。
“哦，我去前面办点事，你这是……”
“我刚下班。”
“哦……对对对，瞧我这脑子，只知道你是老师，原来是女中的老师。”
“是啊。”
“你家在哪？”
“不远，两站地。”
“上车吧，我正好顺路送你。”
身边不断有行人经过，谁也不知道哪一个是特务，两人的对话必须一点破绽都不能有。
轿车汇入车流，沿街慢慢行驶中。
“什么事这么急？”许力问道。
姜新禹手握方向盘，不时的看一眼倒车镜，说道：“药厂计划必须停止。”
“出什么事了？”
“如果我猜的没错，这个计划已经暴露了。”
“暴露了？”
“28号那天，在东门执勤的警长名叫刘成，本来警察要检查泔水车，但是被刘成阻止了。”
“这个刘成……”
“我通过警察局的关系，暗中调查了一下，周俊臣曾经去找过他。”
“周俊臣……堰津站的机要室主任？”
“对，就是他。”
许力脑子很快，略微思索了一会，说道：“你的意思是说，泔水车藏着炸药这件事，周俊臣已经知道了？”
姜新禹点了点头，说道：“我认为是。”
“那他为什么不动手抓人，反而放走了泔水车？”
“我估计，他们是想一网打尽！”
“唉，曹云飞怎么搞的，这么不小心……”许力扼腕叹息道。
姜新禹说道：“无非有两种可能，一是在来的路上，负责送炸药的同志露了马脚，二是在大沽支队内部出了奸细！”
停顿了一下，姜新禹问道：“泔水车是从哪过来的？”
“辛家甸，赶车的同志的辛家甸人，泔水车也一直等在辛家甸。”
“哦，这么说，炸药是从黄冈送到了辛家甸。”
“没错，主要是为了保险起见，要不然，从黄冈没那么远来一辆泔水车，太惹人怀疑了。”
“辛家甸距离堰津很近，按说不太可能出差错……”姜新禹沉吟着说道。
许力眉头紧锁，沉思了半晌，缓缓说道：“按照你的推断，那就是在大沽支队出了问题……不过，我听说，鲍长义是一个很谨慎的人，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可能泄露呢？”
姜新禹说道：“这些事以后再说，最要紧的是，先解决目前问题。”
第929章 行动有变
傍晚。
运河北街。
巷子里的永旺杂货店。
作为大沽支队的物资中转站，自从老鳖湾那次遇险，加上最近一段时间走私查的很严，杂货店已经好久没有启用。
杂货店内，一张八仙桌，围坐着三个人。
除了李大路和猴子之外，另一个就那个泔水车的车把式。
车把式姓韩，在家里行三，穷人家也没文化，就这么老三老三一直叫下来，也没有一个像样的名字。
一盆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一碗香气四溢的红烧肉，再加上一大碗紫菜鸡蛋汤，这是特意给韩老三准备的晚饭。
看着狼吞虎咽的韩老三，猴子笑嘻嘻的说道：“三哥，红烧肉香不香？”
“真他吗香！”韩老三吃的两眼直放光。
李大路笑道：“吃吧，管够吃！”
韩老三把嘴里的肉咽下去，说道：“老路，猴子，你们也吃啊，别光看着我一个人吃。”
猴子咽着口水，故作平静的说道：“我们经常吃，都吃腻了，你吃吧。”
李大路夹了一口咸菜，连声说道：“对对对，猴子说的没错，老三，大家又不是外人，别瞎客气了。”
“你俩吃咸菜，我一个人吃肉？这他娘谁吃的下！”韩老三赌气把筷子扔在桌上。
李大路说道：“老三，队里的伙食啥样，我还不知道吗？好不容易进一趟城……”
韩老三眼睛一瞪，作势要起身离开。
李大路息事宁人，笑着对猴子说道：“吃吧，咱俩不吃，你三哥要翻脸了。”
平时吃不着也就算了，今天特意在饭馆买了一碗红烧肉，就摆在面前眼巴巴看着，猴子馋的眼睛都蓝了。
听李大路这么一说，猴子迫不及待的夹了一块肥肉，塞进嘴里几乎没怎么嚼，就囫囵吞枣咽进肚子里。
韩老三脸色缓和下来，拿过烟袋点燃，吧嗒吧嗒抽了几口，说道：“这就对了嘛……”
猴子瞥了一眼床底下，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三哥，箱子里装的到底是啥？”
韩老三说道：“小孩子家家，别瞎打听。”
“韩老三，你别瞧不起人，有种咱俩比一比！”猴子气愤的站起身，把筷子拍在桌子上。
韩老三笑骂道：“哎呀，小猴崽子，三哥都不叫了，进城没几天，个头没长脾气可见涨，你说吧，比啥！”
“比爬树，敢吗？”猴子挑衅的说道。
“爬树不比，我可没傻到和一只猴子比爬树……”韩老三嘿嘿笑道。
“老三，不是说，昨天就应该来人取货吗？这咋还没来，会不会出啥事了？”李大路忧心忡忡的说道。
韩老三说道：“出不出事，咱们也帮不上忙，政委说了，只要把货运到堰津，其他事不用咱们操心……”
外面传来脚步声，一个苦力模样的青年走进来，肩上还搭着一条毛巾，东张西望的四处看着。
李大路和韩老三对视了一眼，李大路起身走了出去，招呼着说道：“大兄弟，你要买点啥？”
“有磨刀石吗？”青年问道。
“要普通的还是……”
“苍山的。”
“有。红石和细石，你要哪一种？”
“钢石，我要两块。”
“钢石在库里，跟我进来吧。”
“好。”
暗号对上，按照计划，这个人就是地下党派来的取货人。
…………
此时，在巷子口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小轿车。
车里是机要室的两个特务，奉命在监视永旺杂货店。
看见不时有人进出杂货店，一名特务手举望远镜，哈欠连天的说道：“这么多人，哪一个才是接头的……要我看，还不如把这三个家伙抓了，回去一审，不就啥都清楚了嘛。”
另一个特务说道：“这些都是小鱼小虾，抓了也没用，他们啥也不知道，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我就不明白了，咱们机要室是内勤，啥时候还兼着情报处的活儿了？”
“哼，有啥不明白的，神仙斗法呗。”
“你是说，周主任和冯处长斗法？”
“加上一个沈副处长。”
“唉，长官们斗法，下面人跟着受牵连，家回不来了，跑这来喝西北风……”
“周主任不是说了嘛，这次要是立了功，嘉奖赏金一样都不会少，说不定还有晋升的机会。”
“你慢慢做梦吧，昨晚熬了一宿，我是扛不住了，你先盯着，我先睡一会。”
“九点钟我叫你，换我。”
“好……”
望远镜里，又有两个中年妇女进了杂货店。
…………
永旺杂货店。
在最后面的仓库内。
韩老三拖拽出一个木箱子，木箱子表面用油布包裹的严严严实，箱子一直藏在泔水里，这么做主要是为了防水。
韩老三直起身子，对青年说道：“原封没动，要是不方便带出去，泔水车就在后院，可以借给你们……”
青年没说话，从裤管里抽出一把短刀，三下五除二把箱子撬开。
箱子码放着十几捆雷管炸药，按照堰津地下组织的要求，全部安装了定时器，这是到时候便于行动人员及时撤离。
韩老三忍不住好奇，问道：“同志，你们到底要干啥，用这么多的炸药？”
青年拿起一捆雷管，看了看韩老三和李大路，说道：“仔细看着点，我怎么做，你们就怎么做，动作一定要快。”
说着话，青年熟练的拆除引爆装置，然后用刀尖捅破雷管一头，把里面的黑火药小心翼翼的倒出来。
“这、这是干啥？”韩老三惊讶的说道。
青年头也不抬的说道：“这些火药不能白白扔掉，收起来还能用得上。”
“我是说，你把炸药拆了干啥？”
“行动有变。”
“你们行动有变……那我把炸药拿回去就好了，你拆的乱七八糟还咋用？”
青年手上停顿了一下，对韩老三说道：“临来时，你们政委是怎么说的？”
“政委说，到了堰津，啥都听你们的……”
“那就别问了，我不能待的时间太长，剩下的活儿，还得靠你们帮忙。”
几分钟今后。
青年拿着两块磨刀石，一边走一边摆弄着，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第930章 信鸽
10月10日。
上午。
保密局堰津站。
行动队队长室。
姜新禹站在窗前，心里盘算着自己设计的计划，还有没有疏漏的地方。
“笃笃！”
门外响起敲门声。
“进来。”姜新禹看着楼下。
雷朋指挥着几个人，从一辆货车往下搬桌椅，还有一些其他的办公用品，这都是总务处的日常工作。
房门一响，麻克明推门走了进来，来到姜新禹近前，说道：“队长，我听说，您手里有一栋房子要卖？”
姜新禹没回头，说道：“你听谁说的？”
“前两天，我看见金老虎了，他跟我提了一句，您在四处兜售一栋房子。”
“这个金老虎，嘴还挺快……”
“队长，谁的房子？”
姜新禹转过身，拿起桌上的香烟，抽出两支，扔给麻克明一支，说道：“怎么着，你要买啊？”
麻克明笑道：“我哪买得起……”
“房子的事，别到处嚷嚷，传扬出去不太好。”姜新禹嘱咐着说道。
“您放心，话传到我这儿，就算打住了……队长，我刚好知道有一个买主。”
“谁？”
“警备司令部稽查处刘处长。”
“他？我记得，刘处长家在公使路，挺大一栋二层小楼，还要买房子？”
麻克明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是听到这个消息，我赶紧过来告诉您……”
“扑棱棱！”
一只鸽子从窗前掠过。
姜新禹背对着窗户，只听见了声音，并不知道飞过去的是什么，随口问了一句：“什么东西飞过去了？”
麻克明说道：“哦，是一只鸽子。”
“哪来的鸽子……”姜新禹点燃香烟，把火柴扔麻克明。
麻克明想了想，有些不太确定的说道：“好像是信鸽。”
“信鸽？”
“没太看清楚，好像是戴着脚环……”
在抗战期间，军统各地省站都养过信鸽，主要是为了应对当时的特殊环境，毕竟是在敌后开展工作。
在不方便使用电台的时候，就会利用信鸽来传情报。
这种原始的方式有一个弊端，信鸽只能飞回家，它不可能把情报送去一个陌生的地方。
抗战胜利后，电台可以堂而皇之摆在明面，当然不需要这种又慢风险又高的方式，信鸽也就逐渐淘汰了。
姜新禹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处理赵德全那件案子的时候，在吴景荣办公室，周俊臣提到的那句：“西边传来的密信……”
在此之前，周俊臣还说了一个“孙”字，因为看到姜新禹也在，他当时及时闭了嘴。
两下一联系，很容易让人得出一个结论，那是一份关于姓孙的密信，或者是姓孙的人送来的密信。
堰津以西地区，黄冈也包括在内。
这就无法不引起姜新禹的重视，密信和药厂计划的暴露，这两者之间，有没有必然联系呢？
在保密局出现了一只鸽子，而且有可能是信鸽……
会不会是内奸潜伏在大沽支队，无意中偷听到了送炸药的情报，然后利用信鸽传递消息？综合所有情况，仔细梳理了一遍思路，姜新禹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非常有这个可能！
脑子在快速思索，嘴上可没闲着，不时的和麻克明搭几句话。
“麻子，你好像对鸽子挺有研究。”
“家里以前养过鸽子，后来我加入了军统，没时间照看，一来二去，都让人偷光了。”绝世唐门fo
“那些贼也看人下菜碟，有闲情逸致养鸽子的家庭，经济条件肯定差不了，不偷你偷谁。”姜新禹笑着说道。
麻克明叹道：“可不是嘛，估计都成盘中餐了……”
“我去一趟厕所。”姜新禹站起身说道。
麻克明也站起身，说道：“那我……”
“孙杰去大沽查案了，他要是来电话，替我接一下，我马上回来。”姜新禹匆匆走了出去，
麻克明又坐下来，他心里暗暗窃喜，把自己一个人留在办公室，侧面说明姜队长对自己的信任。
而事实上，姜新禹知道，用不了十分钟，吴景荣肯定会打电话来。
…………
机要室。
“铃铃铃铃！”
桌上电话骤然响起。
“喂，我是周俊臣。”
“周主任，刚才来了四个人，连同杂货店的那两个，他们一起出门了，哦，还有那辆拉泔水的牛车。”
“杂货店还有其他人吗？”
“小伙计锁了门，应该是没了。”
“他们走的时候，有没有拿着体积很大的重物？”
“有。”
“是什么样的东西？”
“一个长方形的木箱子。”
“木箱子现在在哪？”
“李掌柜鬼鬼祟祟把木箱子藏在泔水桶里。”
“哦……别惊动他们，盯住了就行。”
“明白！”
周俊臣放下电话，急匆匆来见吴景荣。
听了周俊臣的汇报，吴景荣沉思半晌，喃喃着说道：“看起来，共党这是要采取行动了……周主任，你刚才说一共六个人？”
“是的。副站长，抓不抓？”
“六个人，一箱子炸药，这么大的阵仗，共党到底想干什么，你就不好奇吗？”
“您的意思是……”
“我估计，共党这次一定是有重要行动，既然是重要行动，肯定需要大人物来指挥，跟着这些虾兵蟹将，就能找到那个大人物！”
“事关重大，凭着机要室这几人，肯定是不行，是不是应该通知行动队？”
“唔……”
吴景荣拿起电话，伸手拨了几个号码，电话接通后，说道：“喂，我是吴景荣……姜新禹呢？”
“姜队长出去了，马上就回来。”电话里是麻克明的声音。
“他去哪了？”
“去厕所了。”
“去告诉他，让他马上来我办公室……对，马上！”
“是！”
麻克明不敢耽搁，快步走了出去。
厕所窗户对着楼后，姜新禹此时正举目四望，他在找那只鸽子。
鸽子低空飞行，说明它的家就在附近，只要没关进笼子里，就一定还会再次出现。
果不其然，几分钟之后，一只灰色鸽子在空中盘旋了一会，轻轻落在对面房檐，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落呀，让我看看你家在哪……”姜新禹在心里说道。
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第931章 胜利公园
鸽子振翅落下，消失在视线里。
姜新禹在心里估算了一下，鸽子落下的地方，距离总务处仓库很近，最多也就在十几米范围内。
“队长，副站长刚刚来电话，让你马上去他办公室。”麻克明推开门，探进半个身子。
姜新禹在水池洗了洗手，用力甩了几下，说道：“知道了……”
从厕所出来，姜新禹径直来到副站长室门外，伸手轻轻敲门，“笃笃！”
“进来。”屋内传来吴景荣的声音。
姜新禹推门而入，迈步来到吴景荣近前，说道：“副站长，您找我？”
吴景荣看了一眼手表，说道：“集合人手，有重要的行动任务，哦，对了，最好带上几支重武器。”
“副站长，出什么事了？”
“时间很紧迫，具体情况，周主任会在路上告诉你。”
“是。”
几分钟后，包括麻克明在内，行动队一共派出了四组人，每组配发一部步话机和一支卡宾枪。
行动队的特务心里多少都有些紧张，携带重武器和步话机抓捕谍匪，这是很少的见的事情，说明这次行动的重要性。
冯青山匆匆下楼，看了一眼车里的周俊臣，把姜新禹拽到一旁，说道：“姜队长，这么大的阵势，什么行动？”
姜新禹惊讶的说道：“你不知道？”
冯青山摇了摇头，说道：“我刚才趴窗户一看，半支行动队都出动了，还带了卡宾枪，这才下楼来问你。”
“你是情报处处长，连你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
“姜队长，有大案子，你可不能瞒我，咱们可都是自己人……”
姜新禹检查了一下弹仓，把手枪塞回枪套，说道：“马上就要行动了，瞒你有必要吗？副站长说，是周主任查获的案子。”
“哦……”
“不说了，都等我呢。”
“好好好。”
四辆小轿车，一辆轻型全封闭卡车，依次缓缓驶出了堰津站。
姜新禹和周俊臣同乘一辆车。
途中，周俊臣把事情经过大致讲述一遍，他没有提及大沽支队，只说手下无意中发现可疑分子，追踪到了永旺杂货店。
“他们现在在哪？”姜新禹问道。
周俊臣说道：“刚刚接到电话，那六个人去了胜利公园。”
“胜利公园？”
“今天是双十节，游园的人很多，我估计，共党是想趁着人多，甩掉跟踪他们的人。”
“有道理……”
姜新禹拿起步话机，打开通话按钮，说道：“各组注意，我是姜新禹，目标胜利公园，注意一辆拉泔水的骡车，泔水桶藏里有炸药。三组四组负责正门，五组负责侧门，一组跟着我。”
“一组收到。”
“四组收到。”
“五组收到。”
“三组收到。”
过了一会，步话机里传来麻克明的声音：“队长，目标人物的体貌特征，能不能详细说一下？”
“他们赶着骡车走不快，一会就能追上，另外，重中之重，是盯住泔水车里的炸药。”
“明白。”
姜新禹略一思索，继续说道：“麻子，你停一下车，立刻给站里打电话，通知七组和八组，秘密搜查永旺杂货店。”
“是。”
麻克明答应着，吩咐司机在街边停车。
周俊臣说道：“姜队长，现在就搜查永旺杂货店，会不会惊动了共党？”
姜新禹说道：“永旺杂货店的掌柜和伙计，都参与了这次行动，他们肯定不会再回去了，最主要的是，我担心中了共党的声东击西之计！”
“声东击西？”
“你想过没有，万一这边只是幌子，实际上炸药还在杂货店里，我们负责监视的人一撤，他们另有行动怎么办？”
听姜新禹这么一分析，周俊臣心里吃了一惊，这种假设太有可能了，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如果提前做准备，行动队起码能更合理的布置人手，只可惜，十分钟前，对整件案子，我一无所知。”姜新禹淡淡的说道。
他这是在表达不满。
这么大的案子，身为行动队长的姜新禹，在行动前才知道内情，他有充分的理由来表达不满。
“姜队长，你千万别误会，并不是不信任你，这件案子事出突然，最开始，我也不知泔水桶里藏着炸药……”周俊臣干巴巴的解释着。
见姜新禹面沉似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周俊臣赶忙又补充了一句：“况且，不光是你们行动队，站里其他部门都不知情……”
“副站长的意思是，查清楚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要不然即使抓了人，还要防范下一次。”
“这么大的案子，其他部门不知情也就算了，情报处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收到……冯处长有失职之嫌啊。”姜新禹感叹着说道。
这句话对了周俊臣的心思，他嘿嘿笑道：“俗话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不管是从前的沈之锋，还是现在的冯青山，从我个人观点来看，难堪大用……”
姜新禹没接他的话，对司机说道：“少按几下喇叭，别让人注意到我们。”
司机唯唯诺诺的答应着，不敢再动不动就按车喇叭。
周俊臣赞道：“姜队长，难怪副站长器重你，做起事情来，真可称得上是滴水不漏！”
姜新禹说道：“周主任过奖了……”
谈谈说说间，很快到了胜利公园。
今天是法定假，前来游园的人很多，放眼望过去，公园内外到处都是人。
司机看了一眼倒车镜，说道：“姜队长，麻组长追上来了。”
公园大门上方，扯着一条醒目的条幅：热烈庆祝中华******35周年！
门口还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一行大字：参加庆祝大会代表签到处。
除此之外，门口停着一溜儿小轿车，大部分都是市政厅的车，还有几辆挂着警备司令部车牌的轿车。
“什么情况？”周俊臣皱着眉头说道。
步话机一闪一闪，姜新禹按了接听键。
“四组报告，四组报告！”
“说。”
“共党分子在公园广场附近。”
“木箱子呢？”
“也在。”
“继续监视！”
“明白。”
挂断了步话机，姜新禹自言自语的说道：“奇怪，他们带着一箱子炸药，到公园来做什么？”
车门一响，麻克明坐了进来，说道：“队长，我们怎么办？”
“电话打了吗？”姜新禹问道。
“打过看了。”
“签到处是什么意思？”
“市政厅牵头举办了一个庆祝大会，我刚才进去看了一圈，台子已经搭好了，据说，张市长也要来，还会当众发表讲话……哦，还有警备司令部的李副司令。”
周俊臣恍然大悟，难怪有这么多市政厅的车。
他忽然一拍大腿，说道：“我明白了！”
姜新禹转脸看着他，不解的说道：“周主任，怎么了？”
“这么多正府要员，加上李副司令，共党带着大量炸药，究竟要干什么，不是很清楚了吗？”周俊臣说道。
第932章 顺利
北方的秋季，天气格外凉爽宜人，公园里的游人熙熙攘攘，商贩们也掺杂其中，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
广场在公园中心位置，周围种植着苍松翠柏，正中间搭了一个台子，同样扯着庆祝欢庆之类的条幅。
台上摆放着一排桌椅，最前面立着一支话筒，附近有大量的警察在维持秩序，示意围观者不要靠的太近。
不远处的树林里，四个人席地而坐，他们的穿着都很普通，看不出是做哪一行的人。
那只木箱子就放在他们中间，只不过箱板上多了五个大字：何家班杂技团。
大红油漆写的字，字体四周白油漆描绘一遍，显得异常的醒目。
“下面，有请张市长宣布庆祝大会开始，大家欢迎！”大会司仪大声说道。
为了避免冷场，不仅有大批学生到场，组织者还安排了大量的托儿，混杂在人群里起劲的喝彩鼓掌。
市长张延鄂站起身，从兜里掏出一张草稿，清了清嗓子，说道：“自民国建立以来，内忧外患不断，然我国军民上下团结一心，虽几经磨难，终换得山河无恙……”
主席台上依次坐了十几个人，除了李副司令和各界代表，各国驻堰津使馆大部分也派员参见。
此时，一名身穿长衫的男子，迈步走进了树林里，对那四名共党说了几句话。
见此情景，躲在暗处的周俊臣说道：“姜队长，注意，这个人应该是他们的头儿……”
姜新禹点了点头，招手叫过麻克明，低声说道：“通知大家，准备动手！”
“再等一等。”周俊臣说道。
姜新禹说道：“还等什么？”
“看看共党到底要干什么……”
“没必要吧？明显是冲着庆祝大会来的。”
“姜队长，别着急，我猜也是这么回事，不过，还是要最后证实一下……哦，这是副站长的意思。”
既然吴景荣发话了，姜新禹也不能公然违抗命令，他拿起步话机说道：“各组注意，我是姜新禹，无论如何，绝不能给共党引爆炸弹的机会！听我命令，随时准备行动！”
“三组收到！”
“五组收到！”
“四组收到！”
麻克明低声说道：“队长，咱们行动队办案，凭啥听周主任的？再说了，他是少校，您是上校……”
“你没听见吗？这是副站长的命令。”
“依着我，现在就动手抓人，现场这么多人，万一要是来不及阻止，伤亡太大了。”
“咱们这么多人，还按不住五六个人吗？快去吧！”
“是。”
几分钟后。
步话机再次响起：“四组报告，四组报告！”
“说。”姜新禹抄起步话机。
“他们把木箱子放在主席台侧后方面，距离大概两米左右……”
“动手！”
姜新禹话音刚落，麻克明第一个冲了过去，手里端着卡宾枪，厉声喝道：“都不准动！”
那四个人呆如木鸡，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李明福，程亮，你们两个过去，把箱子拽过来！”另一名组长吩咐道，
程亮是新人，第一次参加抓捕行动，心里难免有些紧张，双手握着枪，慢慢走了过去。
“咣当！”
一名共党手里的木棍掉在地上。
“砰！”
程亮下意识扣动了扳机。
震耳的枪声响过，那名共党腿部中枪，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哎呦哎呦不停的呻吟着。
忽然听到枪声，庆祝大会现场安静了一会，人群渐渐骚动起来，四处张望着寻找枪声来源。
眼见对方没有武器，特务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制服了四名共党。
抓捕进行的如此顺利，周俊臣暗自松了一口气，真要是炸弹被意外引爆，自己可就成了罪人。
现在好了，危机暂时解除，担心的事总算没发生。
周俊臣抖擞精神，推开阻拦自己的警察，大步流星朝主席台走去，对一脸错愕的张延谔说道：“张市长，我们是保密局的，我建议您立刻疏散人群，中止庆祝大会。”
“中止大会？为什么？”张延谔不解的说道。
“现场有炸弹！”
“炸、炸弹？”
“对。目前还不知道……”
还没等周俊臣把话说完，张延谔眼白上翻，身子一软，仰面朝天瘫倒在主席台上。
台上台下顿时一片大乱。
…………
保密局堰津站。
会议室。
吴景荣满面春风，环视了一遍在座众人，说道：“我要向诸位宣布一件事，就在刚刚，行动队总计抓获五名共党分子，起获定时砸蛋若干，共党旨在破坏庆祝大会的阴谋没有得逞！”
会议室掌声四起。
吴景荣继续说道：“另外，我要着重表扬一下周主任，身为机要室主任，在做好本职工作之余，还能参与抓捕谍匪的案件，这种精神值得我们所有人学习！”
周俊成满脸得意之色，起身说道：“副站长过奖了，卑职只不过恰逢其会，主要还是姜队长安排的得当。”
吴景荣点了点头，目视着姜新禹，颇为赞许的说道：“当然，姜队长做的也很好，不仅圆满完成任务，而且还及时派人搜查了永旺杂货店。我们做情报工作，就是要考虑到所有细节……”
“铃铃铃！”
会议室的电话响起。
姜新禹站起身，拿起电话听了一会，说道：“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姜新禹说道：“副站长，是陆军医院打来的电话。”
“张市长的病情怎么样了？”吴景荣赶忙问道。
“医院方面说，再观察一两天，张市长就可以出院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
吴景荣暗自松了一口气，虽说破获了一件大案，捎带手要是把市长吓死了，那肯定会显得不太完美。
“工兵还没来吗？”吴景荣问道。
周俊臣说道：“刚才打过电话了，警备司令部说，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房门一响，一名特务推门走了进来，说道：“副站长，外面来了几个记者，说是要采访胜利公园的案子。”
“让宣传科派人接待一下。”
“是。”
“等一下……这样吧，你跟记者们说，如他们门愿意，可以亲眼看一看拆弹过程！”
第933章 火药味
保密局堰津站。
审讯室。
姜新禹坐在椅子上，在他对面是那位在胜利公园被抓的“共党头目”。
“叫什么名字？”
“马成贵……长官，这是误会，我真的不是共党，我就是替别人捎一句话。”
“替谁捎话？”
“我不认识，他说自己是何家班的班主……”
“何家班？”
“变戏法儿的何家班，您可能不经常上街，他们在红桥很有名。”
“捎什么话？”
“就说把箱子抬到主席台后面，等一会儿要上台表演……”
“你说的何家班班主，是这个人吗？”
在姜新禹的示意下，麻克明迈步走过去，把永旺杂货店掌柜李大路的照片摆在马成贵面前。
马成贵只看了一眼，立刻说道：“对对对，就是他。”
姜新禹说道：“既然不认识，你干嘛要替他捎话？”
“那个、他给我一点钱……”
“马成贵，你要是胆敢说谎，知道后果有多严重吗？”
“知道知道，长官，我说的都是实话，您高抬贵手，放了我吧……”
“带下去！”
麻克明走过去，呵斥道：“起来！”
马成贵站起身，说道：“这、这是带我去哪？”
“枪毙！”麻克明冷着脸说道。
马成贵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说道：“长官，你们不能这样啊，我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娘没人照顾，你们杀了我一个，就等于是杀了我老娘……”
两名特务冲上来，不容分说把马成贵押了出去。
其实麻克明只是吓唬吓唬他，案子还没有最后定论，怎么可能不分青红皂白的杀人。
况且，这些人都是大庭广众之下抓来的，无论有罪还是无罪，必须给公众一个明确的交待才行。
麻克明想了想，说道：“队长，我怎么觉得，这家伙不像是共党呢？”
“为什么这么说？”姜新禹点燃一支香烟。
麻克明说道：“您看他那个熊样，共党有那样的吗？”
“装疯卖傻而已，你见过几个抓了就痛快承认的共党？”
“那倒是……”
“带下一个。”
几分钟后，另一个“共党”被带了进来。
姜新禹拿起桌上的文件夹，随手翻了几页，说道：“牛得草，名字不错……说吧。”
牛得草坐在椅子上，目光胆怯的打量着审讯室，说道：“长官，让我说啥？”
“密谋破坏庆祝大会的经过，还有，你的上线是谁，你们的交通站在哪！我提醒你，早交待早解脱，要不然，看到了吗？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姜新禹指了指墙上挂的各种刑具。
牛得草慌乱的作势要起身，被身后的特务用力按下去，呵斥道：“老实点！”
牛得草说道：“长官，不是……我没听明白啥意思，啥交通站……”
姜新禹脸色陡然一沉，啪的拍了一下桌子，喝道：“牛得草，我没心情和你耍嘴皮子，你们携带炸弹，意图破坏庆祝大会，事实清楚，证据确凿，你还不承认？”
其他的稀里糊涂，炸弹两个字，牛得草可听明白了，心里不禁一哆嗦，说道：“长官，我冤枉啊，我都不知道为啥，就被你们抓来了，我弟更倒霉，还挨了一枪。”
“中枪的是你弟弟？”
“是。”
“亲弟弟？”
“亲弟弟，他叫牛得水。”
“说说当天的情况，一个字都不许落！”
“头天晚上，有人找到我们，说是何家班明天在胜利公园演出，需要几个干粗活的力工，问我们干不干，我们哥俩都一个多月没事做了，他们给的钱也不少了，就答应了。”
“何家班主是李掌柜吗？”
“不是。是一个瘦高个……”
哐当一声，审讯室铁门一开，一名特务快步走进来，说道：“姜队长，副站长请你过去。”
姜新禹站起身，对麻克明说道：“接着审！”
来到了副站长室，周俊臣和冯青山都在，桌子放在一捆拆掉了引爆装置的炸弹，吴景荣阴沉着脸的坐在一旁。
“拆弹人员告诉我，所有从胜利公园缴获的炸弹都没装火药。”吴景荣缓缓的说道。
周俊臣吃了一惊，看了看桌上的炸弹，说道：“没装火药……是什么意思？”
吴景荣面无表情，淡淡的说道：“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叫你们过来，就是要集思广益，谈一下对这件案子的看法。”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按说不太可能，共党费了这么大的劲，弄一箱子假炸弹，这、逻辑上说不通啊。”
周俊臣说道：“确实说不通，况且，我们的情报……”
“冯处长，你是情报处长，说说你的见解。”吴景荣打断了周俊臣的话茬。
看似不着痕迹表现的很自然，这个微妙的细节，却逃不过姜新禹的眼睛。
冯青山冷笑道：“副站长，我这个情报处长，在这件案子上所掌握的情况，还不如机要室的一名文书，您问我的见解，好像是问错了人！”
周俊臣皱了皱眉，颇为不满的说道：“冯处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事论事而已。”冯青山说道。
吴景荣脸色沉了下来，冷冷的说道：“冯处长，这件案子情况特殊，为了确保机密，我不可能通知每一个人。现在是讨论案情，希望你能以大局为重，不要把个人情绪掺杂在里面！”
见双方话语中都带了一丝火药味，姜新禹适时的打着圆场，说道：“副站长，据我所知，人刚一抓回来，冯处长就已经着手调查被捕人员情况，这种对工作上认真负责的的态度，我认为非常值得肯定。”
吴景荣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说道：“冯处长，那就说一说这些人的情况吧。”
上司主动给台阶下，冯青山也不能太过分，沉默了片刻，说道：“就目前来说，我所掌握的情况，可能并不十分准确，只能起到一个参考的作用。”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永旺杂货店那两个人，他们的情况我就不多说了，相信周主任已经查的一清二楚。我只说另外五个人……
第934章 总务处仓库
两天后。
保密局堰津站。
吃过了中午饭，看了看四下无人注意，姜新禹闲庭信步一般转到了后院，锅炉房和总务处仓库都在后院。
相比较其他建筑物，锅炉房和仓库的房屋举架都很高，仓库有差不多近四米高，锅炉房还要更高一些。
姜新禹计算过距离，那只鸽子就落在附近。
他迈步走进锅炉房，背着手四处看了看，室内的温度非常热，锅炉工满头大汗的在一锹一锹往炉膛里添煤。
听见身后有脚步声，锅炉工停下来回身一看，姜新禹面带笑容的看着自己。
“长官好。”锅炉工鞠了一躬。
事实上，锅炉工很少有机会去办公楼，除了主管上司总务处的黄处长，其他的长官们一律不认识。
只是，他认准了一个道理，在这个院子里，只要是穿着得体的人，都有权力对自己吆五喝六。
姜新禹微微点了点头，说道：“你忙你的，我就是随便看看。”
锅炉房内有一股呛人的煤灰味，没人会把信鸽养在这种地方，姜新禹很快退了出去。
排除了锅炉房，只剩下一东一西两栋仓库。
仓库尖顶位置有一排小窗户，主要是为了方便通风，天气晴好的时候，所有的窗户都会被打开。
姜新禹不止一次去过仓库，尖顶一米多高的地方，实际上是一个小阁楼，有木楼梯可以爬上去。
自从上一次看见了鸽子，一晃儿也有日子了，就再也没见鸽子出现过。
这种情况起码能说明一件事，有人在照顾这只或者说几只鸽子！
问题是，谁会在保密局养鸽子呢？
鸽子熟门熟路，肯定养了有一段日子了，要不是有隐秘的地方，早就被人发现了。
…………
行动队长室。
雷朋推门走了进来，大喇喇的坐在椅子上，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边嗑瓜子边说道：“姜大队长，传唤卑职，有何贵干？”
姜新禹扔过去一张报纸，说道：“瓜子皮别满地扔，放报纸上。”
“遵命。”雷朋嬉皮笑脸的说道。
“雷朋，我发现，你最近可添毛病了。”
“添啥毛病？”
“兜里不是瓜子就是果仁，上次是啥来着……”
“榛子。”
“对，榛子。你这小日子是越来越滋润，就差脖子上挂一小茶壶了。”
雷朋叹了口气，说道：“唉，要不怎么说呢，跟着老鼠学盗洞，跟着黄鼠狼学掐鸡，我是让小桃红拐的，有事儿没事儿都爱吃点零嘴。”
“你呀，明明是自己嘴馋，非要拿小桃红说事。”
“不是拿她说事……嗳，对了，胜利公园那件案子，到底是咋回事，我怎么听说，是你们上了共党的当了？”
“算是吧，跟自己没关系的事，尽量少打听。”
“莫把家规当儿戏，对吧？”
“知道就好。”
“找我啥事？”
姜新禹拉开抽屉，拿出两张代金券，顺着桌面推了过去，说道：“一袋米，十斤油，东西都在你们总务处，自己去领吧。”
代金券盖着军需处的大印，这是给校官以上军官发的双十节福利，雷朋的军衔只是一名少尉，自然是没他的份儿。
雷朋把代金券揣进怀里，眉开眼笑的说道：“刚好家里没粮了，油瓶子也见底儿了，新禹，你就是我的及时雨！”
姜新禹说道：“雷朋，你说你薪水也不少，外快也没少捞，日子怎么过的这么狼狈？”
“唉，谁让我娶了一个花钱如流水的太太呢……我跟她说，省着点花，多少攒一点，你猜她说啥？”
“说啥？”
“她说，如今的世道，有今天没明天，万一哪天共军打过来，家里就算有再多的钱，都给你共产了，再说了，我俩也没孩子，攒钱有啥用？”
姜新禹笑道：“我猜，小桃红的最后一句话，让你彻底闭嘴了。”
“可不嘛，小嘴叭叭的像机关枪一样，把我说的干瞪眼，反驳不了人家，只好随她便了。”雷朋无奈的说道。
姜新禹沏了两杯茶水，递给雷朋一杯，说道：“我刚才路过总务处，老仓库的门锁都上锈了，你们是多久没进去打扫了？”
总务处一共有两个仓库，都在办公楼最后面。
“老仓库里除了旧桌椅，连根毛都没有，有啥可打扫的……”雷朋拍了拍手上瓜子皮，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老仓库不用了？”
“老仓库太小了，下雨天墙体还经常渗水，修了几次也没修好。”
渗水就会导致湿气加重，仓库里有很多怕潮的东西，比如说桌椅粮食等等，总务处等于是放弃了老仓库。
姜新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自言自语的说道：“渗水是小问题，正好站里缺一个活动室，稍微改建一下就好了，乒乓球、篮球……”
雷朋眼睛一亮，赶忙说道：“最好摆上几张桌球案子，没事儿的时候，大家还能锻炼锻炼身体。”
雷朋特别喜欢玩桌球，堰津的桌球室收费都不低，赶上手头拮据的时候，他只能尽量少去几次。
“仓库钥匙在谁手里？”姜新禹随手拿过一份报纸，一边浏览着一边漫不经意的问道。
姜新禹提到了钥匙，雷朋愣了几秒钟，猛然一拍大腿，懊恼的说道：“完蛋了，我才想起来，你下手晚了！”
“什么下手晚了？”
“人家周主任早就打算好了，老仓库要改成图书室。”
“哦……那就算了吧，活动室的事再另想办法。”
雷朋失望之余，感慨着说道：“周主任办事，还真是尽职尽责，隔三差五的就去老仓库转一圈。”
姜新禹说道：“这么说，仓库钥匙在周主任手里？”
“肯定啊……新禹，要我说，你就不能和副站长商量商量。”
“商量什么？”
“别弄啥图书室了，大家都这么忙，谁有闲心去看书，改成活动室不挺好嘛。”
“雷朋，来保密局也有两年了吧？”
“两年多了……”
“那你还没弄明白一个道理吗？”
“啥道理？”
“周主任打算建一个图书室，站里也批了，我回头给否了，这不是毫无必要的给自己树敌吗？”
“你是上校，周主任是少校，你用得着怕他吗？”
姜新禹淡淡的说道：“你别忘了，副站长是哪里人，周主任又是哪里人。”
第935章 礼尚往来
“铃铃铃！”
电话骤然响起。
“喂……我是。”姜新禹拿起电话。
电话另一端，四组组长抑制不住喜悦的心情，说道：“队长，刚刚抓到一名共党分子，就是永旺杂货店的李掌柜。”
“在哪抓到的？”
“这家伙不知道为啥，昨晚和猴子又回去了，被我们的人当场拿下。”
“太好了，这个人很重要，一定要严加看管，绝不能出半点差错。”
“是。”
“猴子没抓到吗？”
“那小子贼的很，一转眼就没影了。”
“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姜新禹整理了一下办公桌，对雷朋说道：“代金券过期作废，你可别忘了。”
“放心吧，忘不了。嗳，怎么着，又抓到共党了？”雷朋站起身，把报纸上的瓜子皮倒进纸篓。
姜新禹点了点头，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说道：“总算没白忙活儿……”
按照姜新禹的原计划，借着胜利公园人多的机会，安排四个不相干的人吸引注意力，让李大路、韩老三和猴子趁着混乱逃走。
他们能够顺利脱身，全仗着姜新禹的精心布置。
否者的话，就凭着三个土匪出身的游击队员，怎么可能从特务眼皮底下溜走。
让人万万没想到，他们居然又回来了！
姜新禹知道，李大路只是一个小人物，他所知有限，即使被捕对整个计划也没多大影响。
雷朋刚走没一会，电话再次响起。
“喂？”
“姜队长，我听说，行动队抓到了李掌柜？”
“是的，我也是刚刚知道。”
“这样吧，李掌柜就由情报处来审吧！”
“可是，人是我们行动队抓的……”
“在这件案子上，冯处长多少有点情绪，为了不影响团结……”
“副站长，我明白了。”
“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我服从命令。”
对姜新禹的态度，吴景荣非常满意。
按照保密局不成文的规定，谁破获的案子由谁来审，将来在结案报告书上，毛局长看到谁的名字，印象自然也就更深。
把本来属于行动队的功劳，生生拿过来送给了冯青山，换做别人肯定会有意见，而姜新禹并没有，这就是识大体、顾全大局。
吴景荣之所以这么做，主要是为了安抚一下冯青山。
乔慕才主事的时候，吴景荣和冯青山经常性的针锋相对，两人的积怨极深，只是在表面上还装着一团和气。
现在轮到吴景荣主管站里事务，他不想让外人说三道四，认为自己是公报私仇，故意针对冯青山。
这要是传扬出去，对吴景荣并不是什么好事。
另外，王新蕊身在情报处，如果始终得不到机会，吴景荣的这颗棋子等于是白费心机。
冯青山不是傻瓜，礼尚往来的道理，他心里一清二楚。
…………
审讯室。
冯青山翘着二郎腿，上下打量着坐在对面的李大路，说道：“李大路，化名李岩，实岁33，高碑店人，五年前，因为一点琐事当街杀了人，走投无路之下，跑去八仙台投奔草上飞，落草为寇，我说的对吗？”
李大路低着头，眼睛看着地面一言不发。
冯青山继续说道：“永旺杂货店，实际上是大沽支队的物资中转站，只不过，你们不够专业，这么长时间了，好像也没运出去多少物资。”
“哑巴了？说话！”一名特务大声呵斥道。
“没啥好说的，既然被抓了，要杀要剐随便。”刘大路闷声说道。
冯青山笑了笑，迈步走到刘大路近前，说道：“你想多了，你又不是地下党，参加共军也不过是当兵吃粮，都是为了讨生活。所以，只要你愿意配合，正府不仅既往不咎，还会给你一笔赏钱，你是愿意回高碑店，还是就近加入国军，完全由你自己决定。”
“让我咋配合？”李大路问道。
“问你几个问题，照实回答就好。”
“啥、啥问题？”
“韩老三和猴子去哪了？”
李大路吃了一惊，猴子在杂货店也一直叫猴子，特务知道也正常，他们怎么会知道韩老三的名字？
“你不想说，我来替你说吧，你们一定是有东西忘在了杂货店，你和猴子抱着侥幸的心理，打算趁着天黑把东西取走，韩老三之所以没回来，可能是有别的事，或者是不同意这种冒险行为。”冯青山娓娓道来，就如同亲眼看到一样。
李大路半晌无语，心里不由得暗自惊讶，保密局的特务果然厉害，轻轻松松就把事情的原因说出来。
事实上，他是被冯青山唬住了，任何一个有经验的特工，都能做出这样的判断。
李大路他们明明已经逃走了，为什么要再次返回杂货店？毫无疑问，肯定是有重要东西忘了拿。
“所以，是什么东西忘了拿？”冯青山面带微笑着说道。
李大路犹豫了一下，说道：“是钱。”
“多少钱？”
“大概有两千多万。”
“确实不少……不过，还没多到连命都不要的地步，你觉得呢？”
“对你可能不算多，对我们穷人来说，很多。”
“问题是，杂货店里里外外我们已经搜过了，除了一些零钱，并没有你说的两千多万。”
“那么多的钱，当然要藏的隐秘一点。”
“藏在哪了？”
“猴子藏的，我还没来得及问。”
“你和猴子之间，谁是上级？”
“长官，你也知道，我们的任务是替队里筹集物资，又不是偷情报，哪来的上级下级……”
冯青山沉思着，本能上感觉李大路没说实话，这个看似低眉顺眼的家伙，颇有点大智如愚的状态。
“韩老三来了之后，有人去找他接头吗？”
“有。”
“什么样的人？”
“一个男的，三十多岁，比我高一点胖一点，穿着一件灰色长衫……”李大路所描述的那个人，其实是某个顾客的模样，他是在一本正经的信口开河。
回到情报处，冯青山想了想，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电话接通后，说道：“让王新蕊来我办公室，对，马上。”
第936章 终极标靶（一）
冯青山想了想，觉得这种事不能做的太明显，免得让外人说三道四，好像自己在拍吴景荣的马屁一样。
虽然在性质上，其实也差不太多，但是人言可畏，还是要尽量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
冯青山又打了几个电话，把沈之锋以及几名组长都召集过来，在处长办公室开一个临时会议。
众人到齐后，冯青山把情况简单讲述一遍，然后说道：“对这件事，各位有什么看法，不妨大胆提出来，集思广益嘛。”
沈之锋身为副处长，是情报处的二号人物，他不开口说话，别人也不好抢风头。
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了沈之锋身上。
沈之锋站起身，说道：“主要有两处疑点，首先是那笔钱，按照李大路所说，钱是猴子藏起来的，他还没来得及问。各位想一想，即便李大路和猴子不分上下级，这么大一笔钱，谁会放心交给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
冯青山心里暗吃了一惊，如果按照沈之锋所说，李大路完全是一派胡言！
他心里暗自恼怒，搞了半辈子情报工作，竟然险些让一个土匪骗了，这个李大路简直是该死！
沈之锋接着说道：“其次，双十节当天，我们的人已经搜过了永旺杂货店，据我所知，好像没有太大的收获，杂货店也被警察局贴了封条，这里面有一个最不合理的细节……”
话说了一半，沈之锋目露狡黠之色，说道：“在座的都是聪明人，想必接下来我想说什么，大家都都猜到了吧？”
就如同是猜谜语一样，沈之锋不仅给出了谜面，而且还声称谜底很明显。
在这种情况下，要是还猜不出来，在座的“聪明人”只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然后亲口承认自己是白痴笨蛋。
众人陷入冥思苦想，处长室段时间内鸦雀无声。
沈之锋也不想让大家太难堪，卖了一个关子，只是为了显示一下自己的聪明才智。
他正要开口说出答案，王新蕊忽然说道：“沈副处长，您的意思是说，保密局都找不到的东西，普通人更不可能找到，共党明知道我们搜过了杂货店，李大路完全可以等上一段时间，没必要急着回来取钱。”
沈之锋微笑着说道：“继续说下去。”
王新蕊说道：“所以，据此推断，钱的事，根本就不存在，李大路回来不是取钱，他是来取更重要的东西。”
沈之锋坐回椅子上，好整以暇的看着众人，说道：“王新蕊所说，完全正确。”
“更重要的东西，会是什么呢……”冯青山凝神思索着。
王新蕊说道：“冯处长，我们好像忽略了一件事，炸弹是空的，里面的黑火药哪里去了？”
“会不会是扔掉了？”一名组长接口说道。
冯青山沉思片刻，轻轻摇了摇头，说道：“那么多的黑火药，别说是一穷二白的共军，就算是国军，也不可能白白扔掉……”
“那、肯定是暗中转移走了。”
“有这个可能……”
沈之锋插话说道：“更有可能的是，李大路和猴子回来，本就是来取黑火药！”
那些火药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要想在特务严密监视下，顺顺当当带出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冯青山站起身，环视了一遍众人，说道：“一组负责监视永旺杂货店，既然认定黑火药藏在里面，共党一定还会派人来取，另外，其他各组，把你们的人手都撒出去，全力调查这件案子，我倒要看看，共党到底是在玩什么把戏！”
分派完了任务，冯青山吩咐道：“立刻提审李大路，王新蕊，你负责笔录。”
“是。”王新蕊躬身说道。
冯青山这次暗下决心，李大路要是还不说实话，绝不能轻饶了这个家伙！
带上王新蕊，这是给她表现的机会。
“冯处长，请等一下。”沈之锋快步追了上来。
冯青山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等着沈之锋。
沈之锋来到近前，说道：“冯处长，这件事，我觉得还应该再商议一下。”
冯青山看了看他，说道：“我是在按照你的思路办案，还有什么可商议的呢？”
“我感觉，共党费了这么大的周折，一定另有阴谋。”
“另有阴谋？”
“一颗子弹，在装进枪膛之前，没人知道它的去处，它的标靶在哪，当年，******刺杀奥古教授，所有人都被舆论骗了，以为行刺目标是首相、是海军司令。是大法官，对奥古教授疏于保护，结果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想说，共党很有可能在制造烟雾弹，他们的终极标靶并不是胜利公园，也不是什么黑火药！”
冯青山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沈之锋的肩膀，说道：“沈副处长，说心里话，我很赞成你的观点，我也认为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可是，案子要一点一点的查，循序渐进，从每一个细节查起，光凭想象推理……破不了案。”
说完这段话，冯青山大步流星朝楼下走去。
王新蕊紧随其后，快要转过楼梯口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沈之锋难掩失落情绪，头也不回的走了。
王新蕊犹豫了一下，说道：“处长，我觉得，沈副处长说的很有道理，他……”
“没人说他没道理，只是，我能怎么做，目前最现实的是，不放过任何线索，查出那个该死的终极标靶究竟在哪！”冯青山还算客气，不给王新蕊面子，也要给吴景荣一点面子。
“我是説，我们好像进入了误区。”
“误区？什么意思？”
“我也说不好，总之，感觉不是很好。”
对这种似是而非的话，冯青山今天已经听的太多，既然怎么都想不通，他索性懒得去想。
审讯室内，李大路被绑在木桩上。
冯青山迈步走进来，连一分钟都没耽误，吩咐道：“用刑！”
既然李大路不老实，只能用皮鞭跟他对话。
咣当！
审讯室铁门一响，一名特务急匆匆走进来，说道：“冯处长，副站长让你马上去他办公室。”
“出什么事了？”
“共军袭击了西营门渡口，抢走一批贵重药品！”
第937章 终极标靶（二）
“王新蕊，这个人你来审，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让他开口！”
“是。”
“记住，这是情报处的机会，也是你的机会，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
冯青山嘱咐完了，快步出了审讯室。
看着五花大绑的李大路，王新蕊平复了一下紧张的心情，虽然参见过保密局的特训，但是审讯犯人这还是第一次。
冯青山的意思很明确，如果能拿到口供，王新蕊肯定会得到重用，对她在保密局的前途至关重要。
想通了这一点，王新蕊深呼了一口气，喝令道：“动刑！”
…………
副站长室。
冯青山、姜新禹、周俊成、沈之锋，包括其他部门长官悉数到场。
吴景荣说道：“刚刚得到消息，共军突然袭击了西营门渡口，即将装船十几箱药品被洗劫一空！”
姜新禹惊讶的说道：“共军主力远在冀中，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堰津？”
周俊臣在一旁说道：“是盘踞在黄冈的大沽支队，并非共军主力。”
吴景荣轻咳了一声，解释着说道：“哦，周主任来的早，情况他已经知道了……”
事实上，药厂早就开始生产。
只不过为了应景，才把开工仪式选择在双十节，毕竟这一天具有不一样的意义。
傍晚时分，第一批盘尼西林准备装船运往前线，43师警卫营由副营长带队，率领一个连负责护送。
药品装了船，警卫营也就等于完成任务，他们刚离开不久，共党的人就来了。
十几个共党假扮成国军，每人一支毛瑟手枪，他们以检查为由，突然劫持了即将启航的货船。
三十箱药品很快搬上一辆军车，然后风驰电掣一般离开了现场。
简单讲述了事情经过，吴景荣看了看几名手下，说道：“驻军接到报告后，第一时间关闭了城门，十几个共党风分子，整整三十箱药品，不可能飞出堰津城，所以，从现在起，全城搜查，一定要把他们找到，尤其是那批药品！”
“想不到，堰津居然能生产盘尼西林，共党对这件事一清二楚，而我们居然一无所知，对内的保密工作真是做到家了！”冯青山冷笑着说道。
吴景荣说道：“正是因为担心共党搞破坏，所以药厂的事一直没有公开，想不到最后还是出了差错。”
“搜查已经开始了吗？”姜新禹问道。
吴景荣点了点头，说道：“共党一定急于把药品运出城，所以，搜查重点是外城。驻军负责外城，保密局、警察局，加上宪兵大队负责内城。”
停顿了一下，他看了看沈之锋，说道：“沈副处长，对这件案子，你有什么高见？”
虽然沈之锋暂时失意，但是能力有目共睹，吴景荣很重视他的意见。
沈之锋默然片刻，说道：“无论是胜利公园，还是永旺杂货店，都是共党的烟雾弹，他们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这批药品，只可惜，我们明白的太晚了。”
吴景荣皱了皱眉，说道：“为什么这么说？”
沈之锋说道：“共党有备而来，他们一定有后手，我们现在看到的东西，可能还是烟雾弹……”
周俊臣实在忍不住了，开口打断了沈之锋的话头，说道：“十几个人，三十箱药品，这么大的目标，找到他们虽说会很困难，但是也没必要过于悲观吧？”
吴景荣微微点了点头，他心里还是倾向周俊臣的看法，说道：“好了，讨论到此为止，这件事很紧急，大家辛苦一点，连夜展开搜查……”
“铃铃铃！”
桌上电话响起。
周俊臣伸手拿起电话，说道：“喂？招了？好，我知道了。”
他挂断电话，对吴景荣说道：“副站长，王新蕊来电话说，李大路招了。”
“是吗？走，过去看看，或许对抢劫药品一案会有帮助。”吴景荣当先走了出去。
他心里很高兴，王新蕊亲自审的案子，自然要格外重视。
姜新禹心里松了一口气，他抬腕看了一眼手表，从时间上推算刚刚好。
来到审讯室，李大路已经被放下来，满身伤痕鲜血淋漓，看起来吃了不少的苦头。
王新蕊迎上前，急切的说道：“副站长，处长，李大路说，黑火药被制成了一枚定时炸弹……”
冯青山蹲下身，对李大路说道：“定时炸弹在哪？”
李大路吐出一口血水，喘息着说道：“烟囱里……”
“你回杂货店，是想把炸弹拿走吗？”
“不是拿走，我是去调时间。”
“炸弹的时间？”
“对，当时走的太慌乱，我忘了把定时器调到预定时间……”
“预定时间是几点？”
“今晚六点钟。”
“为什么要调到六点钟？”
“我不知道，我只负责调时间……”
冯青山慢慢站起身，凝神思索了一会，对吴景荣说道：“副站长，共党袭击西营门渡口是几点钟？”
“大概在五点半左右。”吴景荣说道。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明白了其中的关键，炸弹在六点钟爆炸，目的显然是为了吸引注意力，掩护抢劫药品的共党撤退。
只不过李大路运气不佳，还没等进入杂货店，就被行动队的人当场逮捕，那枚炸弹没有按时爆炸。
吴景荣缓缓说道：“运河北街是居民区，共党这一招，当真是够狠！”
周俊臣在一旁说道：“副站长，炸弹必须尽快拆除，如果出了意外……后果不堪设想，况且，也能验证李大路有没有说谎。”
对周俊臣的提议，吴景荣很赞同，说道：“马上给警备司令部打电话，让他们派人来拆除炸弹。”
吴景荣家也在运河北街，万一炸弹发生爆炸，会不会波及到自己家也很难说。
李大路咳了几声，说道：“我亲手安装的引爆装置，我可以帮你们拆除炸弹……”
吴景荣想了想，说道：“李大路，如果你敢耍花样，这就是你最后一次说话的机会！”
他转回身，低声对周俊臣说道：“这件事你去办，记住，李大路拆除炸弹的过程，要派人贴身监视，如果发现情况不对，立即击毙！”
第938章 终极标靶（三）
运河北街。
永旺杂货店门窗紧闭，门上贴着红桥警察局的封条。
一根细铁丝困绑着雷管，另一头系在烟囱根上，凌空悬挂在烟囱里，如果不上屋顶察看，还真是很难发现。
特务小心翼翼的把雷管拽上来，初步检查了一下，然后对周俊臣做了一个手势，示意没问题。
不只是保密局，所有的特工人员，都接触过炸弹方面的知识，具备最基本的判断力。
周俊臣多少放下心，找到了炸弹，起码说明李大路没有说谎。
十月的天气温度适宜，街上有很多行人，在这里拆弹肯定不行，谁知道李大路会不会来一个同归于尽。
但是又不能带着炸弹走的太远，只能在附近找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李大路凑过来，说道：“周长官，前面不远是运河街初小，学校的操场很大，您看……”
周俊臣想了想，说道：“可以。”
初小是初等小学的简称，国民正府很重视教育，最近几年更是大力推动义务教育，规定适龄儿童必须读完初小。
所谓初小指的是小学一年级至三年级，高小指的是四年级至六年级。
初小和高小在同一所学校，正常规模最少也有六七十名学生。
初小是开放式操场，一眼望过去确实很开阔，即便拆弹过程中发生了意外，除了能炸死李大路，不会波及到任何人。
这种情况下，李大路根本没机会逃走，没必要派人贴身监视。
吴景荣特别嘱咐过，周俊臣也不敢怠慢，他安排了两名特务，持枪远远的看着李大路。
炸弹摆放在操场中央，李大路一手拎着马灯，一手拿着拆弹用的工具，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
李大路把马灯放在一边，蹲下身看了一会，拿起剪刀咔嚓一声，毫不犹豫的剪断了其中一根黄线。
负责监视的特务距离最近，他们发现定时器并没有停止，反而不停的闪着警示灯，两人不禁向后退了几步。
“怎么回事？”站在远处的周俊臣大声问道。
“嘶……”
炸弹忽然冒起了白烟。
“都趴下，要炸了！”李大路大喊了一声，自己先扑倒在地上。
所有人根本来不及思考，本能的趴在了地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谁也不知道炸弹的杀伤力究竟有多大。
“嘶……”
炸弹并没有爆炸，而是继续冒着白烟，白烟越来越大，很快就看不到李大路的影子。
周俊臣觉得有些不对劲，大声问道：“快，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一名特务拎着手枪，捂着鼻子冲进了白烟里。
过了一会儿，特务从白烟里出来，说道：“周主任，李大路不见了。”
“不见了？”周俊臣吃了一惊，赶忙从地上爬起来。
此时，白烟越来越大，烟雾中还有一股呛人的味道。
“咳咳、咳咳咳，周主任，咳咳，会不会，咳咳，会不会是毒气弹……”一名特务不停的咳嗽着。
听他这么一说，特务们纷纷捂着鼻子往后退。
又过了一会，白烟终于渐渐散去。
在特务们的严密监视下，操场中央除了一捆雷管之外，李大路神奇的消失不见。
“活见鬼了……”周俊臣喃喃着说道。
…………
半小时之后，一辆轿车疾驰而至，车刚一停稳，沈之锋和王新蕊推门下了车。
对这个外侄女，吴景荣也算费劲心机，尽可能给她制造出头露脸的机会。
来到周俊臣近前，沈之锋说道：“周主任，副站长让我来协助调查，情况怎么样了？”
周俊臣说道：“人跑了。”
“说一说事情经过。”
“我在电话里，已经向副站长汇报过了。”
“我没听到。”
“……你，过来！给沈副处长讲一讲事情的经过。”
周俊臣心里很郁闷，一个手无寸铁的李大路，在自己手里跑掉了，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死对头沈之锋过来查案，等于是火上浇油一般。
几分钟后，拆弹人员也赶了过来。
拆掉了引爆装置，仔细检查了一遍炸弹，拆弹人员给出了结论：“这不是炸弹，是烟雾弹。”
“烟雾弹？”周俊臣惊讶的说道。
“对。这么多的烟雾弹，产生的烟雾肯定不小。”
“不是毒气弹？”
“不是。”
“烟雾很呛人是怎么回事？”
“很可能添加了少量的辣椒碱，哦，辣椒碱是一种化学品，有刺激性，但是毒性并不大。”
周俊臣呆如木鸡，过了好一会，恨声说道：“这么简单的手段，居然把我们给骗了！”
沈之锋点燃一支香烟，深深吸了一口，说道：“看似简单，其实很复杂。”
周俊臣冷笑道：“利用烟雾弹逃走，很复杂吗？沈副处长，你是不是太高估李大路了。”
“如果李大路的手段很简单，他怎么可能跑得掉？”
“那是我们大意了。”
“周主任，请你理智的想一想，我们为什么会大意？”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只有了解敌人的想法，才有可能尽早抓到他们！”
沈之锋举着手电四处巡视，王新蕊慢慢跟在他身后，吴景荣不仅一次提醒过她，有机会要多向沈之锋学习。
“沈副处长，您为什么说，李大路的手段很复杂？”
“李大路第一次被抓，他编了一个很容易被揭穿的谎言，从那时候起，我们就被他一步一步引入这个圈套中。”沈之锋边走边说道。
“就是说，明知道谎言会被揭穿，他还那么做，其实是故意做给我们看的？”
“每个人都一样，因为觉得可以掌控，所以在本能上会轻视被自己看穿的人。”
“您的意思是说，李大路是在示弱？”
“没错。李大路第一次被揭穿，目的是为了激怒冯处长，因为他算准了，冯处长接下来肯定会对他用刑，到那时候再招供，就会显得很合理，因为中间有一段心理上的缓冲时间。”
“等到周主任找到炸弹，就会更加相信李大路，这时候他提出来合理的建议，被采纳的机会很大，而且，初小这里也确实适合拆弹……”
沈之锋叹了口气，看了看远处的周俊臣，说道：“王新蕊，以你的能力，其实远远强过某些酒囊饭袋！”
王新蕊笑了笑，说道：“我只是顺着您的思路……噫？”
在她脚下，是一个下水井盖。
第939章 终极标靶（四）
一天前。
保密局牢房里。
两个馒头，一勺子白菜，这就是李大路的牢饭。
李大路早就饥肠辘辘，拿起馒头就咬了一口，感觉似乎咬到了纸，赶忙掰开馒头一看，馒头夹着一张纸条。
最让人吃惊的是，纸条上画了一只别致的小燕子。
曹云飞匪号草上飞，蹿房越脊的功夫堪称一绝，“燕子”是他标志性的符号，取一个身轻如燕的寓意。
当年打家劫舍那会儿，曹云飞每次都会在作案现场画一只燕子，没有更多的含义，纯粹是扬名万的一种方式。
李大路知道，纸条上的标记绝对是曹云飞亲笔所画，别人就是想模仿也不会这么像。
看完了纸条上的内容，李大路心里是又惊又喜，惊的是纸条能送进牢房，喜的是自己有机会逃出去。
最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自己按照纸条上的指示行事，过程竟然完全和纸条上写的完全一样。
事实上，李大路和猴子回到杂货店，既不是取钱也不是取黑火药，而是一本记账本。
两人每天的吃喝拉撒，各种生活开支费用，包括筹集到物资明细，按照规定必须一一记录在册。
记账本对别人无关紧要，对他们两个来说，却是极其重要的东西，要不然回去没法交差报账。
这种东西也不能放在明面，李大路把记账本缝在了枕头里。
不过，这次他不用担心了，纸条上写的很清楚，地下党会找机会把记账本拿出来。
………………
剪断那根黄线，其实就是引燃了烟雾弹，李大路趁机打开井盖，踩着爬梯攀爬下去。
运河北街当年隶属英租界，英国人对公共设施很重视，大兴土木修建下水道排污道，以治理租界内的卫生情况。
米钢筋水泥结构，不仅能保证坚固耐用，而且还便于维修。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下水道里，李大路弓着腰淌着水，走出了大约一公里远，终于看到了可以出去的井口。
沿着井壁爬上去，侧耳听了一会，路面不时传来车辆开过去的声音，这里应该是一条马路。
李大路伸出手，用力往上一推，井盖被掀到一旁。
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老路，快点！”
“猴子？你怎么来了？”李大路惊喜的说道。
他赶忙拽住猴子的手，借力爬上了路面。
“一会再和你说，快走！”猴子走了几步，又回身把井盖复原位。
在猴子的引领下，两人七拐八拐来到一条巷子里。
“咱们去哪？”李大路问道。
“这里。”猴子伸手推开一户房门，招呼着李大路进来。
“这是谁家？”
“不知道，家里没人。”
“来着干嘛？”
“换衣服啊。”
“还换啥衣服，赶紧跟我走，特务一会儿就能搜过来，到时候你我都跑不了！”
猴子不由分说，把刘大路拽了进来，说道：“老路同志，我必须要批评你两句，做任何事情前，一定要用用脑子！”
猴子拿腔作调的搞怪，模仿着鲍长义平时经常说的一句话。
李大路没心思开玩笑，焦急的说道：“猴子，我还有正事要办，赶紧走吧！”
猴子打开柜子，伸手在里面摸索着，嘴里说道：“街上到处是警察，不换身衣服，咱俩还是跑不了，放心吧，不会耽误你的正事。”
说着话，从衣柜拽出两个包袱。
打开包袱一看，里面竟然是两套警服，警帽、武装带、鞋袜，甚至是警棍，一应俱全。
李大路目瞪狗呆，看着笑嘻嘻的猴子，说道：“猴子，这、你哪弄来的？”
猴子拿过一套警服，在身上比划了一会，说道：“我哪有这么大的本事，衣服是地下党送来的……哦，这栋房子也是他让我住进来的，说是房主一家去了外地，至少半个月才能回来。”
“地下党？叫啥名字？”
“他说他叫百合。”
“啥白河？”
“百合！百合花的百合……老路，别傻看着了，赶紧换衣服啊。”
“猴子，你别是上了特务的当吧？”
“错不了，他有队长的标记。”
“燕子？”
“对啊，还能是啥。”
李大路沉吟着说道：“这么说，那张纸条也是他写的？”
“啥纸条？”猴子戴上警帽，对着镜子照了照，自言自语的说道：“再小一点就好了……”
李大路说道：“你又不认字，跟你说也不懂。”
猴子切了一声，撇着嘴说道：“让特务抓进去了，还好意思瞧不起我？”
“我那还不是掩护你！”
“说的也是……”
李大路脱下旧衣服，从头到脚换上了警服，一边换衣服一边说道：“猴子，你这几天就躲在这？”
“可不嘛，好在这家有吃的，反正也饿不死。”
“鲍政委说，人民军队不拿老百姓一针一线，唉，看来这次要破例了。”
“破啥例，百合留了钱。”
“是吗？这种事他都想到了……哎，猴子，百合是男是女，长啥样？”
“男的。他每次都是天黑来，又不让我开灯，不知道他长啥样。”‘
李大路感慨着说道：“做秘密工作确实不容易，连自己人也不敢完全相信。”
猴子说道：“百合说了，他不是不信任我，这家没有人，要是忽然亮了灯，别人肯定会怀疑。”
“哦，对对对，还是人家考虑事情周到……”
李大路换好了衣服，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说道：“这下子就不怕了，猴子，我们走！”
猴子一点也不着急，身体靠坐在床上，说道：“还要再等等。”
“还等啥？”
“笨蛋，咱俩就这么出去了，万一遇到负责这片儿的警察，李鬼遇到李逵，还不立刻就玩完。”
“那啥时候出去？”
“等到那个大针，到7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出去了。”猴子指着墙上的挂钟说道。
李大路想了想，笑道：“我明白了，这都是百合教给你的，对不对？”
“废话，你都说了，我一个毛孩子能知道啥。”
“哎呀，小猴崽子，几天没见，路哥也不叫了，一口一个老路，还敢跟我摆架子，是不是不想混了！”
李大路虚张声势举手要打，猴子赶忙举手做投降状，笑嘻嘻的说道：“路哥路哥，我错了我错了……别闹，我最怕痒了，路哥，我再也不敢了……”
第940章 终极标靶（五）
猴子锁好了房门，两人朝巷子口走去。
“啥都挺好，就是衣服不合身……”猴子低声嘟囔着。
李大路看了一眼，说道：“这就不错了，估计是最小号的……猴子，百合说没说，出来之后咋办？”
“巷子口左转，大约五十米远，有车接我们。”
“啥车？”
“福特卡车，车牌号0294。”
“0294，0294……”
“路哥，福特卡车啥样？”
“别说话！0294，0294……”
“不用背了，我都记住了。”
说话间，两人来到巷子口，街上一切如常，这个时间周俊臣刚刚发现上当。
左转走了大约五十米，街边停着一辆全封闭车厢的福特轻型卡车，车牌号0294。
这种车都是经过了改装，车厢里至少能容纳二十人左右，车厢与驾驶室一体，一般属于专门的警用车或者救护车。
出于对百合的信任，猴子毫不犹豫伸手拉开车门，两人一先一后进了车厢。
嘶啦一声。
车厢里有人划着了火柴，借着昏暗的光亮，猴子大吃了一惊，车里居然坐着十几个警察。
“对不住，我们上错车了。”猴子慌乱着要下车。
他想的挺好，趁着这些警察没反应过来，赶紧跑。
一只大手伸过来，一把揪住猴子的衣领子，笑道：“小猴崽子，往哪跑！”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猴子揉揉眼睛仔细一看，笑吟吟看着自己的人，赫然竟是大沽支队队长曹云飞。
猴子惊喜的说道：“队长，你咋来了？”
一个闷闷的声音说道：“不光是队长，我们都来了。”
说话的是骆驼，他也穿扮成了警察，手里拎着一支毛瑟手枪，坐在曹云飞身边。
猴子这么看清楚，车里的十几个警察，全都是大沽支队的人。
曹云飞对司机做了一个手势，福特卡车加大油门朝街口驶去。
“老路，干的不错，回去给你记一功！”曹云飞拍了拍李大路的肩膀。
李大路说道：“队长，都怪我，疏忽大意了，把记账本忘在了杂货店。”
曹云飞笑道：“没事儿，忘就忘吧，不要了。”
“可是……”
“别说了，你和猴子都是我的好兄弟，我信不着别人，还信不过你们吗？”
“谢谢队长。”
“谢个屁，在城里住了几天，咋还学的文绉绉。”
猴子笑嘻嘻的说道：“队长，你给路哥记功了，应该给我也记一功。”
旁边一名队员笑道：“猴子，你就是一小跟班，给你记功，记啥？记你那天跑的快，没让特务抓到？”
车厢里响起一片愉快的窃笑声。
猴子顿时涨红了脸，气愤之下猛然站起身，他忘了此时车速很快，一下子没站稳摔在人堆里。
一名队员压抑着狂笑，说道：“猴子，快告诉哥哥，屁股摔两瓣了吗？”
猴子郁闷的揉着屁股，坐在那一声不吭。
曹云飞说道：“你们还真不用笑，猴子也有功劳。”
“我啥、啥功劳？”猴子激动的把屁股疼都忘了。
“雷管的事忘了？”
“雷管是路哥他们……哦，你是说百合给我拿来的那捆雷管？”
“对。”
“队长，这事儿你也知道了？”珑珑
“当然知道。”
“那都是小事……”
“这可不是小事，那么高的房子，一般人可上不去，再说了，附近还有特务监视，如果没有你这只灵敏的猴子，哪能顺利把雷管藏进烟囱里。”
猴子掩饰心里的得意，装模作样干咳了一声，说道：“你们都听到了吧？以后谁在说我是小跟班……哎呦！”
司机一脚急刹车，差点儿又把猴子晃了一个跟头。
“队长，前面有关卡，咋办？”司机回身说道。
“关卡有多少人？”
“五个。”
曹云飞掏出手枪，重新换了一个弹夹，说道：“枪响就是命令，能混过去最好，如果混不过去，就他娘的硬闯！”
所有人都把枪掏出来，警惕的注视着车窗外，曹云飞做了一个手势，福特卡车慢慢靠近关卡。
一名警长迈步走了过来，他看了一眼福特卡车的车牌，车牌隶属于红桥警察局。
“分局的？”
“对。”
“你们这是去哪？”
“奉命搜查共党，我们负责公使路一带，从运河北街走，抄近道。”
“唉，这种脑袋别裤腰带上的差事，真他吗的晦气。”
“可不是嘛，没办法，上支下派。”
警察打开手电筒，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嘴里说道：“耽误你们一会，别介意啊，刚刚接到保密局的协查通报，说是逃走了一个叫李大路的供菲，无论是谁出入运河北街，都要验明正身……”
借着路灯的光亮，曹云飞目光一瞥，那是李大路的照片！
坐在前面的骆驼也看见了，低声说道：“队长，咋办？”
曹云飞牙关一咬，咔哒一声顶上子弹，说道：“没办法，只能硬闯了……”
“就算能闯过去，我们也暴露了，到时候肯定引来更多的敌人。”
“那你说咋办？”
“等一会，给这家伙塞点钱……”
“不行，咱们现在的身份是警察，哪有警察贿赂警察，他肯定会怀疑。”
“对对，我把这茬儿忘了……”
正当曹云飞犹豫不决的时候，一辆轿车从后面开过来，缓缓停在警察身边，车里的姜新禹摇下车窗。
警察认识姜新禹，赶忙快步走过来，躬身说道：“都这么晚了，您还出去啊？”
姜新禹说道：“搜查共党分子，保密局向来是当仁不让。”
“是是，姜队长辛苦。”
“过关卡为啥这么慢？”
“哦，奉命搜查逃犯李大路，每个人都要比对照片，这车人多，可能要慢一点。”
姜新禹看了一眼福特卡车，说道：“救护车还是警车？”
“警车，红桥警察局的。”警长回到道。
“那车里？”
“都是警察，说是去公使路一带搜查共党。”
姜新禹皱了皱眉，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说道：“共党明火执仗公然袭击西营门渡口，这件案子十万火急，到处正是缺人手的时候，还磨蹭什么，立刻放行！”
警长犹豫着说道：“可是，按照协查通报说，每个人都要比对照片……”
“他们都是警察，有什么可查的，我也被你们堵在这里，事急从权，这个道理都不明白吗？”
“是是是，马上放行，马上放行……”
警长挥了挥手，警察们赶忙搬开路障，福特卡车顺利通过关卡，风驰电掣一般疾驰而去。
目送着姜新禹的车走远，一名警察走过来，说道：“警长，那家伙是干啥的，咋这么横？”
“干啥的？这么说吧，只要他一句话，我们这些人统统滚回家种地！”警长没好气的说道。
第941章 终极标靶（六）
保密局堰津站。
副站长室。
“在白河附近，发现了共党抢劫药品的军车，包括十几套军装，除此之外，车上什么都没有。驻军在附近村子搜过了，一无所获，人可以化妆改扮藏起来，三十箱药品，如果没有车，不可能走的太远，所以，可以得出初步结论，共党的这次行动，确是经过了精心布置，不仅安排了接应的人手，而且在我们把注意力放在军车上时，他们及时换了车。”
“副站长，我认为，应该提醒驻军，把搜查重点放在所有车辆上……”
“我已经打过电话了，驻军方面说，任何一辆车想要离开堰津，都会经过反复的检查。”
“那就好……额，另外，李大路从下水道逃走，我们及时封锁了运河北街，他应该就躲在附近，我认为，只要加大搜查力度，一定会把他找出来！”
“及时封锁这句话，有些言过其实吧？”
“时间上，确实耽搁了一会，不过，李大路肯定不敢走大路，走小路就会耽误时间，我们还是有机会……”
吴景荣做了一个手势，打断了周俊臣的话头，说道：“跑了一个李大路，无关紧要，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只要能找回那批药品，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明白我的意思吗？”
周俊臣躬身说道：“明白。”
吴景荣倒背着手，踱步来到窗前，望着月朗星稀的夜空，叹息着说道：“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们是在被人牵着鼻子走……”
“副站长，您多虑了，共党这次武装抢劫，不过是钻了空子，如果43师警卫营在渡口多待一段时间，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可是，你想过没有，为什么警卫营刚刚走，共党就出现了？”
“您的意思是说，警卫营藏有共党奸细？”
“很有可能，当然，也可能是其他环节出了问题，不过，这都不是重点……”吴景荣回过身，目视着周俊臣，说道：“重点是，大沽支队派出了这么多人，孙峰为什么没有及时通知我们？”
周俊臣想了想，说道：“会不会是没有监听到？”
“不可能！这么重要的行动，大沽支队肯定要开会部署，况且，就算没有监听到，十多个人忽然离开石桥村，难道孙峰就毫无察觉吗？”
“您是说，孙峰他们暴露了？”
“现在还不好说，也可能是我想多了……俊臣，孙峰手里，还有鸽子吗？”
“还有一只。”
“你马上派人去一趟石桥村，除了送鸽子之外，还要提醒孙峰，最近一段时间要小心，如果发现情况不对，及时撤离！”
“我这就去……”
“等等。”
“您还有什么吩咐？”
吴景荣略一思索，说道：“沈之锋去哪了？”
周俊臣说道：“他还在运河北街，说是要继续寻找线索，哦，王新蕊也在。”
吴景荣沉吟片刻，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唉，但愿这一夜过去，能传来好消息……”
…………
回到办公室，周俊臣打开保险柜，从里面拿出一个公事包，然后匆忙忙下楼朝后楼走去。
仓库都有一个方便人员进出的小门，周俊臣看了看四下无人，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小门，闪身走了进去。
仓库内堆放着一些淘汰下来的旧桌椅，除之之外，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沿着铁楼梯往上走，就是那个小阁楼，阁楼角落里有一个铁笼子，里面有两只鸽子发出咕咕的叫声。
周俊臣按亮了手里的手电筒，借着手电筒的光亮，从公事包里拿出针管和一小瓶麻醉剂。
从笼子里抓出鸽子，针头刺入鸽子身体里，慢慢把麻醉剂注射进去。
鸽子处于麻醉状态，才能安全送进石桥村，要不然遇到大沽支队的人，鸽子咕咕乱叫，肯定会被人发现。
城市里的鸽子不是稀罕物，在穷乡僻壤的石桥村，肯定会惹人怀疑。
给鸽子注射的剂量，都是经过了多次的实验，既要保证鸽子短时间里不会醒过来，又不能影响到它的飞行。
注射过麻醉剂，鸽子慢慢安静下来，把鸽子小心翼翼的放进公事包，周俊臣快步离开了仓库。
回到前楼，姜新禹的轿车停在楼门口，周俊臣也没多想，拎着公事包迈步上楼。
寂静的夜里，走廊内声音传的很远，在上到二楼时，周俊臣听了一声轻微的关门声。
他停下脚步想了想，沿着走廊慢慢的走着，试着推了推二楼的每一间房门。
今晚全城大搜捕，除了文职人员之外，站里几乎倾巢出动，所以房间都锁着门。
来到了行动队长室门口，周俊臣略一思索，毫无预兆的忽然推开了房门。
姜新禹正要往外走，惊讶的说道：“周主任？有事吗？”
周俊臣掩饰的笑了笑，说道：“哦，没啥事，在楼下看见你的车了，顺便过来看看……哎，你怎么回来了？”
姜新禹拍了拍手里的申请表，说道：“别提了，我负责胜利公园一带，那边你还不知道嘛，堰津有名的富人区，住的都是大人物，没有搜查令，人家连门都不开，我们总不能硬闯吧？”
“哦，这么说，你是回来开搜查令？”
“对。副站长没走吧？”
“没有，出了这么大的事，副站长当然要亲自坐镇……”
说着话，两人一起出了队长室。
姜新禹一边锁门一边说道：“周主任，李大路抓到没有？”
“沈之锋在那边搜查呢，估计是够呛……”
“应该差不多吧？我刚才回了一趟家，看见街口都设了关卡，我就不相信，一个头脑简单的土匪，他还能飞到天上去？”
周俊臣目光一闪，说道：“你去了运河北街？”
姜新禹笑道：“什么叫我去了运河北街，我家在那，你忘了？”
“瞧我这脑子……姜队长百忙之中，还没忘了回去探望妻女，就冲这一点，站里模范家庭称号今年还得给你。”周俊臣似笑非笑的说道。
“模什么范……”
“难道我说错了吗？”
姜新禹看了看四周，压低嗓音说道：“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回去主要是派人保护副站长家！”
“保护副站长家？”
“李大路跑了，你知道他跑谁家去了？万一……”
“哦，这样啊，姜队长，难怪副站长器重你，为人处世就是比别人强。”
“可别这么说，要是被外人知道了，还不得说我姜新禹拍上司的马屁。”
“说的也是……姜队长，你家也得安排人啊，那家伙是土匪出身，啥事都能干出来，要提防他狗急跳墙。”
“谢谢周主任关心，家里捎带手都安排好了……”
目送着周俊臣上楼，姜新禹暗自松了口气，刚刚在厕所里，他已经看到了仓库那一幕。
第942章 终极标靶（七）
运河北街。
十几个警察，加上情报处的特务，挨家挨户展开地毯式搜索。
“这么搜下去，天亮也搜不完……”一名警察低声抱怨着。
沈之锋心里一动，警察对周围环境最熟悉，他们或许能有好办法，于是回身问道：“那你说，应该怎么搜？别怕，说错了也没关系。”
警察犹豫了一下，说道：“李大路赤手空拳，我估计，他没胆子闯进别人家里，街上藏不住人，最有可能是躲到空房子里。”
沈之锋思索了一会，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有道理……运河北街的空房子多吗？”
“不多。这边有两三家，那边更多，差不多五六家……”警察一边说着，一边抬手虚指了几下。
他是片区警察，经常在这一带巡视，哪家几口人，哪家长时间没人，他基本都了解一些。
“好，我们接下来，重点搜查那些没人住的空房子！”沈之锋迈步朝巷子里走去。
在警察的引领下，很快来到了那条巷子里。
“这家上个月就没人，听邻居说，好像是去河北了。”警察在一旁说道。
王新蕊拿着手电筒，四处照了照，光柱落到了门口台阶上，台阶上有一滴深色的液体。
王新蕊蹲下身，伸手沾了一点闻了闻，对沈之锋说道：“是血。”
他们都知道，李大路刚刚经过刑讯，身上肯定有伤，出来的时候只是简单处理一下。
在地下道里被水一泡，腿部伤口又开始流血，因为是皮外伤，所以只会偶尔淌下一滴血。
沈之锋一摆手，吩咐道：“堵住后门后窗，把门打开！”
警察找来榔头，咣当一声，锁头应声被砸开。
“沈副处长，屋里好像没人……”
“那还等什么？冲进去！”
几名警察举着枪，踹开房门冲了进去，他们很怕遭到李大路的偷袭，咋咋呼呼的喝道：“不许动，看见你了！”
啪嗒！
王新蕊打开了电灯。
沈之锋暗暗赞叹，这个女子的心理素质足够强大，其他人都在寻找掩体，她却能异常冷静的找到灯神。
厨房的餐桌上，摆着没洗的饭碗，还有半截吃剩下的胡萝卜。
垃圾桶里扔着两套脏衣服，其中一套沾着斑斑血迹，经过一番辨认，证实是李大路穿过的衣服。
“他们果然有准备，居然安排人在这里接应李大路。”王新蕊自言自语的说道。
沈之锋四处看了看，说道：“问题是，像刘大路这样一个可有可无的小人物，共党没什么下这么大工夫营救他？”
“是啊，确实说不通……”王新蕊喃喃着说道。
“从逻辑上来分析，似乎只有一种可能——对共党来说，这个李大路有大用处。”
“大用处……”
“对！要不然，共党不会费尽周折营救他。”
沈之锋继续说道：“还有，李大路和接应的人在这里换了衣服，如果是老百姓的衣服，换了等于和没换一样，所以，他们一定是换了可以蒙混过关的服装。”
受到了启发，王新蕊脱口而出说道：“比如军装或者是警服。”
“没错，也只有这两种服装，才可以在街上躲过盘查。”
“沈副处长，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去关卡！”
到了街口关卡，沈之锋问道：“这里谁负责？”
即便不认识沈之锋，只看前呼后拥的派头，但凡长点脑子的人也能猜得到，来的这位肯定是一个大人物。
那名警长赶忙来到近前，客气的说道：“请问，您是哪位长官？”
旁边的特务说道：“这位是保密局沈副处长。”
“您就是沈副处长？”警长惊讶的说道。
沈之锋掏出证件递过去，警长接过来看了一眼，立刻双手奉还，说道：“沈副处长，我不是不信，主要是敬佩您。”
“是嘛，我哪里值得你敬佩？”
“您是堰津最有名的清官……这可不是我说的，私下里，大家都这么说。”
眼见沈之锋面沉似水，颇有点兴师问罪的意思，警长也是随机应变，赶忙着先送上一顶高帽。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千百年来都是一个道理。
沈之锋也不例外，人家一个劲儿的恭维自己，怎么也得给对方一点面子，于是说道：“关卡这边有异常吗？”
“没有。您放心，每一个人，每一辆车，我都亲自比对照片，供菲李大路绝对跑不了！”警长信誓旦旦的说道。
“不光是普通人，包括警察、军人，正府人员都要检查，你做到了吗？”
“做到了。”
沈之锋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错误，即便有人没通过检查就被放行，这个警长也不可能承认。
他略一思索，把警长叫到一旁，说道：“这里不止你一双眼睛，所以，你最好说实话。”
警长说道：“沈副处长，我说都是实话，您不信，可以去问我的手下。”
“时间紧迫，我没空儿问他们。”
“那您……”
“你只要告诉我，有没有发现可疑的军人或者是警察。”
警长迟疑了一会，说道：“有。”
“接着说。”
“七点多的时候，来了一辆警车，是红桥警察局的车，说是去公使路搜查共党，可是，我刚刚才知道，那辆车一个小时前被偷了。”
“这么重要的情况，为什么不汇报！”
“我也是刚刚听说，正打算和局里核实情况……”
“那辆车里的人检查了吗？”
“检查了。”
“没发现李大路？”
“没有。”
警长只能硬着头皮这么说，如果那辆警车真的有问题，这可是严重的渎职行为，弄不好真要滚回老家种地去了。
虽说是姜新禹下的命令，但是终归是口说无凭，他要是不承认，最后倒霉的还是自己。
沈之锋心想，当时看到车里是警察，警长疏忽大意也在所难免，换成谁都一样，责骂他也没用。
“车里有多少人？”
“大概十多个吧。”
“都是警察？”
“都是。”
“是什么车？”
“福特轻型卡车，改装的那种。”
“车牌号。”
“0294……”
第943章 终极标靶（八）
顺利通过了关卡，曹云飞松了一口气，说道：‘’看到没？正愁吃药没水，老天爷下雨了，啥叫造化？这就叫造化！”
“看起来车里那家伙还是个大官，警察看见他，像耗子见了猫一样。”
“长啥样？黑咕隆咚也没看清……”
“好像是啥队长……”
“屁队长！”
“哈哈，对，屁队长。”
“咱们还得谢谢屁队长，没有他帮忙，还真是麻烦事儿……”
“他自己着急要过关卡……”
车厢里的气氛活跃起来，队员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前方是一个岔路口，司机放缓了车速，说道：“队长，咱们往哪走？”
曹云飞愣了一下，然后如梦初醒一般，说道：“关顾着高兴了，差点忘了正事……老路，过来过来。”
李大路凑过来，说道：“队长，啥事？”
“堰津地下党说，你会带我们去一个安全的地儿，车都开里面半天了，你咋不吭声呢？”
“我。、我还以为你知道……”
“我就知道，到运河北街接上你，然后由你带路，别的啥也不知道。”
“去胜利街。”
“胜利街在哪？”
“路口右转，一直走，看见一个水塔，然后再右转……”
曹云飞听的不耐烦，伸手把李大路拽过来，说道：“来来来，你坐到前面来，告诉司机咋走。”
卡车右转继续行驶。
一直闷声不响的骆驼忽然说道：“队长，车牌该换了。”
曹云飞看了看车窗外，说道：“再等一会儿，这边人太多。”
猴子用手指捅了捅骆驼，低声说道：“骆驼哥，换车牌干啥？”
骆驼说道：“这辆车是偷来的，用不了多久，敌人就会明白过味儿来，要是不换车牌，他们就能一路追踪到咱们。”
“追踪？咋、咋追踪？”猴子还是疑惑不解。
“这都不懂，你以为这是乡下啊，街上到处是人，一路上肯定有目击者。”一名队员在黑暗中说道。
猴子挠挠头：“栓柱哥，啥叫目击者？”
名叫栓柱的队员吭哧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伸手捏住猴子的嘴，说道：“就你话多，闭嘴。”
卡车缓缓停在路边，司机四处看了看，回身说道：“队长，这里没人。”
曹云飞向外看了一会，然后对骆驼做了一个手势。
骆驼一声不吭，从屁股下面拿出两个车牌，打开车门跳了下去，另一队员拿着手电筒跟了下去。
过了一会，两人回到车上，骆驼对曹云飞点了点头。
曹云飞吩咐道：“开车。”
在李大路的指引下，卡车继续朝胜利街行驶。
沉默了一会，曹云飞开口说道：“骆驼。”
“啊？”骆驼在黑暗中说道。
“我咋就弄不明白呢？”
“啥？”
“那个百合，咋会知道你和老邱的联络方法？”
“我也纳闷儿……”
“你和百合以前认识吗？”
“不知道。”
“昨天晚上，在九道湾附近，你们不是见过面儿了吗？”
“那地方乌漆嘛黑的，啥也看不见……我猜，百合故意选了那么个地方，他不想让别人看见他长啥样……”
…………
当年，老邱原打算培养骆驼做交通员，算是给姜新禹找一个帮手。
只是后来发现，骆驼不适合做潜伏工作，他自己也不喜欢待在敌后，最后还是回到了曹云飞身边。
老邱和骆驼之间有联络方式，只是交通员的事情最后没成，两人也就没必要见面，联络暗号连一次都没用过。
这个暗号除了老邱，只有姜新禹一个人知道，这是为了在紧急情况下，他可以和骆驼表明自己的身份。
现在，姜新禹把暗号又用上了。
大沽支队抢劫了药品，按照事先约定，曹云飞派骆驼和堰津地下组织联络，以便确定下一步该怎么办。
以查案为由，姜新禹可以去任何地方，即便是在偏僻的九道湾，也没人会怀疑保密局的行动队长。
像盘尼西林这种贵重的药品，无论是运送路线还是出发时间，对内对外都是一级保密，临装车之前才通知43师警卫营派兵押运。
事实上，如果姜新禹不认识赵德全的话，这种保密措施已经足够好。
通过和赵德全闲聊，无意中知道了43师警卫营十月中旬有重要任务，姜新禹敏锐的判断出，“重要人物”十有八九和药厂有关。
他心里很清楚，既然选定了43师警卫营，这种任务不会轻易发生变化，这同样是出于保密方面考虑。
虽然赵德全在医院养伤，但是警卫营还有副营长可以递补，只要盯住43师警卫营，就能知道“重要任务”是什么。
李大路被捕，本不在姜新禹的计划中，任何行动都存在意外情况，有胜利就有牺牲，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按照国府对待共军俘虏的一贯做法，李大路不会有生命危险，只要他签了自白书，问什么说什么，最后的去处很可能是国军部队。
但是曹云飞不这么认为，他太了解李大路了，那是个宁折不弯的好汉子，绝对不会为了活命投降。
所以，他让骆驼代为转达，希望堰津地下组织能想办法营救李大路。
既然曹云飞提出了请求，姜新禹也不能坐视不管，他也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决定试着营救李大路。
为了取得李大路的信任，特意要了两份带有“燕子”标记的信笺，这都是曹云飞亲笔所画。
姜新禹对运河北街很熟悉，加上骆驼提供了大沽支队的暗记，没费多大劲儿就找到了猴子，然后给他安排了住的地方。
想要营救李大路，就必须有猴子帮忙，毕竟永旺杂货店附近有特务监视，姜新禹不方便出现在那里。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姜新禹已经没机会再和骆驼联络，好在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能看运气了。
至于说在运河北街关卡发生的事，其实姜新禹早就想到了，曹云飞接上猴子和李大路，在时间上可能会被关卡拦下……
况且，避开耳目偷偷爬上房顶，这种事对于猴子来说，实在是太适合了。
第944章 终极标靶（九）
事实上，所谓的全城大搜捕，理论上根本不可能做到。
堰津城内人口近百万，即便是驻军全体出动，至少也要搜上三五天。
这么大的事情，堰津警备司令陈介山可不敢擅自做主，他必须要向剿总请示，只有傅将军才有权力批准真正意义上的全城大搜捕。
而且，真要发生那样的事，肯定会成为轰动性的新闻，登上第二天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
原因很简单，就两个字：扰民。
现在不同于日伪时期，日军实施苛刻的新闻审查制度，封锁所有对自己不利的消息，针对反抗分子的大搜捕更是家常便饭。
作为北方最重要的城市之一，堰津这些年经济发展迅猛，经济好转了，自然也带动了其他行业。
短短的两年时间，各种报社杂志社如雨后春笋般的冒出来，包括英美等国的著名报纸，最多的时候有三十多家报刊杂志在堰津发行。
说的简单一点，堰津是联系世界的喉舌，在触及底线的事情上，没人敢做的太过分。
就比如这次药品被抢事件，陈介山也只是指派43师在外城设卡盘查，并没有安排军队大张旗鼓的进城，就是避免给自己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内城由警察局、保密局，加上宪兵大队负责，从表面上看属于例行公事，肯定不会太引人注意。
以是否有可疑人员车辆出现为依据，在内城划出了几个重点搜查区域，比如公使路、胜利街、黄河大街，上马桥等等。
…………
胜利街。
“笃笃！笃笃！”
“谁呀？”
“警察局的。”
“都这么晚了，什么事啊？”
“把门打开，奉命搜捕逃犯。”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看着门外大批警察和穿便装的特务，女主人低声下气的说道：“警官，家里就我们母女俩，男人不在家，不太方便，你们改天再来吧？”
麻克明也不废话，哗啦一声展开搜查令，说道：“这位太太，对不起，我们是奉命行事，任何人必须无条件接受搜查，谁都不能例外。”
女主人没办法，只好把已经睡着的女儿叫起来，任由警察在屋子里翻箱倒柜。
姜新禹站在街边远远的看着，他是今晚搜查胜利街的负责人。
麻克明凑过来，问道：“队长，几点了？”
姜新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说道：“九点刚过……麻子，查多少户了？”
“算上这户，刚好三十。”
“胜利街一共多少户居民？”
“算上商铺差不多有一百多。”
“进度有点慢，11点之前就不能再查了。”
“没办法，跟他们太废话，刚才在那个什么王议员家，白白耽误了十几分钟，那家伙说啥也不开门，说是怀疑咱们是共党假扮的……”
提起这件事，麻克明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吴景荣给王议员家里打了电话，现在顶多能查二十户。
很快，搜查人员来到了胜利街63号。
一名特务翻着手里的户籍登记薄，自言自语的说道：“胜利街63号陈言，奇怪，这么大的房子，就住一个人？”
别人不知道这里面的猫腻，麻克明自认为是一清二楚，他赶忙走过去，劈手夺下户籍登记薄，说道：“少见多怪，有钱人的房产不止一处，没人住不是很正常吗？”
“麻组长，这家搜不搜？”
“没看见嘛，大门上着锁，院墙比你还高，谁能进得去，再说了，你能搬着三十箱药跳进去？”
被顶头上司一顿数落，特务唯唯诺诺的退下去，正准备越过63号，继续抽查一下家住户。
“嘀嘀——”
一辆黑色轿车疾驰而至，急刹车停在姜新禹近前，紧随其后还有一辆轿车。
麻克明看了一眼车牌，对姜新禹说道：“是沈副处长的车。”
沈之锋这么晚赶过来，肯定有不寻常的事情，姜新禹松弛下来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
左右车门一开，沈之锋和王新蕊迈步走了下来。
“姜队长，查的怎么样了？”沈之锋面带微笑，很客气的问道。
姜新禹叹了口气，说道：“唉，毫无进展，我怀疑，共党可能已经出城了。”
麻克明在一旁附和着说道：“肯定是出城了，他们抢了药，最有可能往外跑，不可能往里跑，那不是自投罗网嘛。”
王新蕊淡淡的说道：“外城有一个师在进行拉网式排查，共党要是往外跑，那才是自投罗网！”
麻克明不服气：“问题是……”
姜新禹打断了他的话头，说道：“麻子，别争了，有这个时间，你还不如加快搜查进度。”
“是！”麻克明退到一边。
沈之锋看了看四周，笑吟吟的说道：“姜队长，今晚咱们俩要联手一次，把抓捕共党的功劳抢到手！”
姜新禹笑道：“好啊，借你吉言了，希望共党就藏在胜利街。”
“不是希望，而是一定！”说这句话时，沈之锋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神色间有了一股肃杀的意味。
姜新禹心里暗暗吃惊，表面上依然镇定自若，说道：“这么说，沈副处长已经查到了线索？”
沈之锋不置可否，他背着手四处巡视了一圈，行动队携带了六挺卡宾枪，警察们一律是中正步枪。
这样的火力配备，对付十几把手枪足够用了。
“把托尼带下来吧。”沈之锋回身吩咐道。
后面那辆轿车车门一开，一名宪兵大队士兵先了下了车，回身对车里说道：“托尼，出来吧。”
黑影一闪，一只体型巨大纯黑色的狗从车里跳了出来。
附近的几名警察纷纷闪开，士兵说道：“不用怕，托尼看着挺吓人，其实它的性子很温顺。”
沈之锋一点也看不出着急，慢斯条理的说道：“姜队长，这只狗叫托尼，是美国人赠送给宪兵大队的军犬，据说也是军援的一部分。”
姜新禹隐隐的感觉到了不安，沈之锋弄来一只搜索犬做什么？
沈之锋继续说道：“当然了，托尼只是一只普通的军犬，搜索能力一般，话说回来了，谁会把最好的东西送给别人呢，美国人又不傻……”
第945章 终极标靶（十）
沈之锋蹲下身，伸手摸了摸托尼的狗头，说道：“美国盟友对军犬向来青睐有加，称赞它们是四条腿的瑞士军刀，就是用途广泛的意思，美军陆战队一只名叫斯达比的功勋军犬，甚至有着中士军衔……姜队长，这家为什么不搜？”
他指了一下63号院门。
姜新禹默然片刻，叫住了正要搜查下一户的麻克明，沉声说道：“家里没人不是理由，把门打开，搜！”
麻克明迈步走到近前，低声说道：“队长，可是……”
“没有可是，所有人一视同仁。不过，既然家里没人，搜查的时候，尽量注意一点，不要把房间弄的太乱。”
“队长，您带钥匙了吗？”
姜新禹瞪了他一眼，说道：“你糊涂了吗？自己想办法！”
“是。”
麻克明心想，队长之所以这么做，肯定是不想在沈之锋面前落下话柄，这两人面和心不和在堰津站早就不是秘密。
特务用万能钥匙试了几次，也没打开这把复合锁芯的锁头，最后只能找来铁锯生生锯开。
搜查人员正要蜂拥而入时，沈之锋大声说道：“等一下，让托尼先走在前面！”
士兵牵着军犬托尼，迈步走进了63号院内。
姜新禹略一思索，也随后跟了进去，他这么做并无不妥，因为这里是乔慕才的房子。
沈之锋拎着手电筒四处照了照，喃喃着说道：“这么大的房子，藏十几个人太容易了……”
听他这么一说，所有人都提高了警惕，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小心翼翼的搜索每一间屋子。
房间的锁头都是单式锁芯，用万能钥匙很容易打开，倒是节省了不少时间。
“姜队长，知道我为什么确定共党藏在胜利街吗？”
“沈副处长神机妙算，我猜不到。”
“十分钟前，小东门附近发现了一辆福特轻型卡车，从车牌上来看，是圣玛利亚医院的救护车，可是我们打过了电话，圣玛利亚医院方面说，他们的救护车都在医院，这下就简单了，这辆福特卡车很有可能是共党用过的车。”
“所以，你特意借来了一只军犬，依靠它的嗅觉追踪到了胜利街。”
小东门和胜利街紧邻，实际上只隔着一条街，从胜利街63号后院跳出去，用不了五分钟就能走到小东门。
沈之锋微笑道：“你只说多了一半，托尼没有那么神奇，我说过了，它只是一只普通的军犬。”
“那是因为什么？”姜新禹疑惑的问道。
“车里有两滴血迹，托尼闻过了血迹的气味，这才一路追踪到了胜利街。”
“血迹？”
“对。李大路恐怕自己也想不到，他身上的刑讯伤，竟然成了我们找到共党的重要线索！”
“原来是这样……”
姜新禹掏出手枪，咔哒一声顶上了子弹，大声说道：“李组长，立刻派人封锁胜利街，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许离开！”
“是！”行动队的李组长带着十几个人，匆匆走了出去。
每一间屋子的富丽堂皇，让沈之锋心里也很惊讶，对身边的特务说道：“房主叫什么名字？”
“陈言。”特务回答道。
“家里还有什么人？”
“户籍登记只有陈言自己。”
沈之锋皱了皱眉，自言自语的说道：“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
王新蕊低声说道：“沈副处长，这里会不会是共党的秘密窝点？”
“现在还不能这么说，堰津有钱人多如牛毛，买一间房子闲置着，也算不得什么稀罕事。”沈之锋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也起了疑心。
既然确定共党藏在胜利街，这里又出现了一栋无人居住的大宅子，而从以往经验来看，很容易让人产生联想。
“汪！汪汪！”
搜到了天井当院，一直很安静的托尼忽然竖起耳朵，对着草丛中狂吠起来。
手电筒光一起照射过来，草丛中竖起一个毛茸茸的尾巴，一只受惊的松鼠呲溜一声没了踪影。
麻克明放下手枪，笑道：“吓了我一跳，还以为托尼发现目标了。”
搜查了十几分钟，没发现任何疑点。
姜新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现在已经接近夜里十点钟，于是说道：“时间不多了，接下来要有选择的搜查，让这只军犬带路。”
麻克明想了一下，说道：“剩下没搜过的住户咋办？”
“明天一早接着搜。”姜新禹说道。
众人依鱼贯着往外走，托尼依然在院子里嗅来嗅去。
一名警察从托尼身边走过，笑着说道：“傻狗，松鼠跑了，你抓不到它。”
士兵呵斥道：“托尼，走了！”
托尼抬起狗头，嘴里发出呜咽的声音。
王新蕊思索了一下，对沈之锋说道：“沈副处长，这么大的房子，会不会有地下室呢？”
沈之锋目光一闪，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完全有可能！”
他叫过来一名特务，吩咐道：“明天一早，雇几个工人过来，到处找一找，看看有没有地下室或者夹层之类东西。”
特务犹豫了一下，说道：“要不要通知房主？”
“当然，我正好会一会这位陈言先生是何许人也。”沈之锋淡淡的说道。
姜新禹放慢了脚步，等着沈之锋走过来，说道：“沈副处长，在院子到处乱挖，这件事我劝你三思。”
沈之锋说道：“大不了给房主一些补偿款，我总觉得这栋院子……姜队长，莫非，你认识那位陈言先生？”
姜新禹抬起头，看了看繁星密布的夜空，说道：“怎么说呢，不是一句认识那么简单。”
“这么说，陈言是你的朋友？要是那样的话，看在姜队长的面子上，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沈之锋目光炯炯的看着姜新禹。
姜新禹心里很清楚，如果承认陈言是自己的朋友，沈之锋不仅不会就这么算了，相反还会派人对这栋房子密切监视。
“不用看我的面子，你该挖就挖，不过，最好事先和乔站长打一个招呼。”姜新禹掏出香烟，递给沈之锋一支，自己也点燃了一支。
第946章 终极标靶（十一）
夜里十一点钟，搜查终于告一段落。
在姜新禹的布置下，除了保密局行动队的两组人，警察局也调来了二十多人，对胜利街各个路口实施封锁。
沈之锋冷眼旁观，心里不免产生了动摇，假如姜新禹是共党，他会这么尽心竭力的安排人手吗？
答案似乎只有两个，一是自己误解了姜新禹，二是那些共党分子根本不在胜利街！
姜新禹上了车，对车窗外的麻克明说道：“让大家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早上六点钟，在胜利公园门口集合，任何人不准请假。”
“明白。”麻克明躬身说道。
王新蕊迈步走了过来，说道：“姜队长，如果方便的话，我想搭一个便车。”
姜新禹说道：“上车吧，要么也是顺路。”
“谢谢。”王新蕊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轿车途经小东门时，姜新禹看了看四周，说道：“王小姐，你们在哪儿发现的那辆福特卡车？”
“小东门邮电所院里。”王新蕊说道。
“哦……”
“姜队长，你认为共党已经出城了吗？”
“这个还真不好说……好在事实胜于雄辩，既然沈副处长这么有把握，明天等着看结果吧。”
“可是，那辆福特卡车就在附近，托尼也是循着李大路的血迹，找到了胜利街一带……”
“王小姐，你读过孙子兵法吗？”
“读过。”
“三十六计中的第六计是什么？”
“……您是说，共党其实是用了声东击西的办法？”
姜新禹目视着前方，缓缓的说道：“李大路他们带着炸药去了胜利公园，都以为共党是想破坏庆祝大会，结果呢，那根本是为了吸引我们的注意力，他们真正的目标，是西营门渡口的那批药，途中军车换成警车，然后再跑到小东门，把那辆福特卡车扔在邮电所，每一个环节严丝合缝，既然是如此周密的计划，怎么就能轻易下结论，共党不是故意这么做的呢？”
王新蕊哑口无言，姜新禹说的有理有据，让人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十几分钟后，轿车驶入运河北街，关卡早就撤了，大街上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王小姐，明天见。”
“明天见。”
王新蕊下了车，回身对姜新禹挥了挥手。
过了一会，门灯亮了，佣人披着衣服打开院门，说道：“小姐，你可算回来了，太太都要担心死了。”
王新蕊惊讶的说道：“姑父没打电话回来吗？”
“打了，说是你晚上有任务，太太说，一个女孩子大晚上的有啥任务，在电话里和先生吵了几句。”
“唉，姑妈真是的……”
目送王新蕊进了院子，姜新禹陷入了沉思中。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刚才的那番推测，很快就会传到吴景荣和沈之锋的耳朵里，到时候或多或少都会影响他们的判断力。
而事实上，大沽支队的人确实就躲在胜利街。
从西营门渡口出来后，为了躲避敌人的搜捕，地下组织提前准备了一辆警车，也就是那辆福特轻型卡车。
按照原计划，大沽支队换了车之后，先接上李大路和猴子，然后直接前往小东门。
李大路在堰津住了大半年，他对这里的环境比较熟悉，这也是为什么一定要营救他的原因之一。
包括队长曹云飞在内，大沽支队队员们人生地不熟，就算告诉他们确切地址，想要在预定时间里找到藏身地也并非易事。
猴子毕竟只有十六七岁，这么重要的事，可不敢把赌注全押在一个半大孩子身上。
另外，偷车也不是说偷就偷，时间上也不允许，根本没机会再换一次车。
本来已经安排好了，明天一早许力会派人把那辆福特卡车开走，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被沈之锋找到了。
…………
“呲啦！”
火柴燃起微弱的火苗，映照着一张张疲惫不堪的脸，大沽支队的人都聚拢在一起。
猴子凑过来，噗的一声吹灭了火柴，低声说道：“路哥，百合特意嘱咐过了，进入洞里之后，不能有一点亮。”
李大路说道：“小猴崽子，还轮到你教训我了，我是看看地上有没有水，弟兄们拼了命弄来的药，泡了水了咋办？”
骆驼在一旁闷声说道：“老路，猴子说的没错，敌人可能就在附近，千万不能大意。”
曹云飞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自言自语的说道：“乌漆嘛黑的，啥也看不见，咱们这是在哪？”
李大路说道：“百合说，这里是日本人修的防空洞，咱们躲上一段时间，过几天，他会安排我们撤退。”
曹云飞喃喃着说道：“防空洞？我说咋越走越凉呢……”
猴子伸手摸了摸洞顶，不无担心的说道：“这个防空洞，会不会塌了？”
李大路笑骂道：“炮弹都炸不塌，咱们一进来就塌了？乌鸦嘴！”
“炮弹都炸不塌？吹牛吧。”猴子还是有些不相信。
曹云飞靠在一个纸箱上，说道：“别磨牙了，抓紧时间休息，跑了一天了，都他娘的累成灰孙子了。”
沉默了一会，一个声音低声说道：“有吃的没？我饿了。”
曹云飞一下子坐起来，说道：“对啊，洞里有吃的吗？别没让敌人抓住，自己先饿的扛住了。”
李大路说道：“你们等一下，吃的马上就来。”
骆驼站起身，说道：“吃的东西很重吧？我跟你一起去。”
李大路只知道东西放在哪，至于是馒头还是红薯一概不知，两人一先一后朝深处摸了过去。
猴子解释着说道：“百合准备了吃的，他让我们计划着吃，最好能撑过三天……”
“汪汪！汪！”
地面隐约传来狗吠声，大沽支队的人不知道的是，此刻在他们头顶上，大批警察特务正在搜查胜利街63号。
很快，李大路和骆驼抬过来一个竹筐，里面除了水和压缩饼干，居然还有十几罐牛肉罐头和豆子罐头。
听着地面上渐渐安静下来，队员们聚拢在一起，用手电筒小心翼翼的照着亮，然后打开了一盒牛肉罐头。
“老天爷，要是天天有牛肉罐头吃，我这辈子都不想出去了……”猴子喃喃着说道。
一个队员笑骂道：“小猴崽子，你要是被特务抓了，给你几盒肉罐头就能投降！”
第947章 终极标靶（十二）
三天后，胜利街所有住户全部搜查完毕，除了捎带手抓了几个撞枪口上的蟊贼，并没发现共党的任何蛛丝马迹。
吴景荣难掩心里的失望，轻叹了一口气，说道：“看起来，还是姜新禹说的对，我们又中了共党的声东击西之计……周主任，通知我们的人都撤了吧。”
“是。”周俊臣躬身退了出去。
“铃铃铃铃！”
桌上的电话响起。
吴景荣拿起电话：“喂，我是吴景荣……局座，您有什么吩咐？”
“你那里的情况有进展吗？”电话另一端是远在南京毛局长的声音。
“您指的是……”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那批盘尼西林的案子！”
“报告局座，内城已经搜过了，暂时还没有结果，至于外城，刘光天的43师还在设卡盘查，不过，从目前来看，效果并不是很好。”
“这件案子你怎么看？”
“额……卑职认为，在这件案子上，共党准备的很充分，估计，很可能早就逃离了堰津。”
“抗战期间，委座称赞堰津站是坚不可摧的敌后堡垒，针扎不透。水泼不进。现如今，给人的感觉是江河日下，一天不如一天！”
“局座，您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出了这么大的事，作为情报机构，堰津站事先就一点消息都不知道吗？”
“是，卑职有失察之责，请求总部处分。”
“这件案子影响很大，所谓亡羊补牢犹未晚矣，为了避免出现类似事件，堰津站必须展开彻底的内部整肃，另外，所有校级以上官员扣罚一个月薪水，以示惩戒。”
“明白。”
停顿了片刻，毛局长语气缓和了一些，说道：“我怎么听说，堰津最近流行麻风病，属实吗？”
吴景荣小心翼翼的说道：“是有那么几例，不过，卫生局方面说，情况基本已经控制住了，不会造成大范围的传播。”
“唔，控制住了就好，堰津是大城市，这方面千万马虎不得，粤南一带因为麻风病蔓延，已经撤换了当地的县长，唉，瘟疫猛如虎啊。”毛局长叹息着说道。
闲聊了几句，毛局长话锋一转，漫不经意的说道：“姜新禹做事还得力吧？”
吴景荣心里一动，他早就风闻姜新禹和毛局长关系很近，赶忙说道：“姜新禹工作勤勉，凡事亲力亲为，站里上下都对他交口称赞。”
“我和郑局长商量了一下，打算在各个省站设立督察专员制度，主要工作是监督内部安全，你认为，姜新禹怎么样？哦，原则上，主管站长排除在外。”
“姜新禹倒是很适合，不过，行动队的工作压力很大，他很难抽出时间来，哦，机要室主任周俊臣为人正直，对待工作认真负责，局座，您看……”
“唔……我再考虑考虑。”
挂断电话，吴景荣沉思了半晌，又拨了几个号码：“给我接南京郑介民局长，局线代码037。”
几分钟后，电话接通。
“局座，我是吴景荣。”
“哦，景荣啊，有事吗？”
“刚刚毛局长打来电话，提到了督察专员的事……”
“哼，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督察专员权力很大，他无非是想加强江山帮的实力，人选方面，他提名的是谁？”
“本站行动队长姜新禹。”
“嗯，我知道这个人，前一段时间，在国府常务会议上，毛局长曾经当众夸奖过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卑职愚钝，请局座明示。”
“提高姜新禹的知名度，为以后顺理成章的提拔他铺路。”
“哦……不过，姜新禹已经是上校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是近年来保密局晋升最快的官员，难不成还有机会晋升将衔？”
“老头子是浙江人，对本省人有着天然的信任，所以，李宁一切皆有可能。”
“这么说，督察专员非姜新禹莫属了？”
“这样吧，你举荐一个督察专员人选，形成书面报告送交总部，我直接批准。”
“明白。”
一直以来，吴景荣都把乔慕才当做唯一竞争对手，在堰津站只有他们两个是少将军衔，其他人不足为惧。
现在不同了，姜新禹似乎有后来居上的意思，有毛局长替他撑腰，很难说会不会威胁到自己的位置。
…………
防空洞内。
“队长，啥时候出去啊？”
“我哪知道……老路，咱们啥时候出去？”
“百合说，等他的通知。”
“队长，要不……派人出去打探一下情况？”
“不行，万一洞外有特务咋办？”
“唉，吃的也没了，喝的也没了，晚上要饿肚子了……”
“闭嘴，少吃一顿你能死啊！”
大沽支队的人七嘴八舌，每个人多少都有点待不住了，整天困在暗无天日的地下，没人喜欢这样的环境。
正在这个时候，墙壁上毫无预兆的忽然打开了一道缝隙，从里面走出来一个黑影，手里举着一支手电筒。
曹云飞吓了一跳，本能的伸手就去腰里摸枪。
“大家不要慌，我是百合。”黑影——姜新禹压低嗓音说道。
“你是百合？”曹云飞惊疑不定的说道。
姜新禹说道：“大后天有暴雨，要不要多买一点白萝卜？”
别人不懂这句话是啥意思，骆驼在黑暗中站起身，说道：“买的多，能给送到家吗？”
“可以，但是你要多加八块钱车脚。”姜新禹回答道。
这几句对话，就是当年老邱和骆驼约定的暗号。
骆驼对曹云飞说道：“队长，没错，他是百合。”
曹云飞这才放下心，把手枪收起来，说道：“百合兄弟，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打小鬼子的时候，你可没少帮我们的忙，我一直想当面感谢你……”
“呲啦！”
有人划着了火柴。
姜新禹迅速转过身，不让大沽支队的人看到自己，虽然他嘴里塞了一个牙套，多少能够改变本来形象，但是还是不敢太大意。
曹云飞明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百合不可能暴露真实身份，他回身呵斥道：“谁他吗的手欠，把洋火灭了！”
猴子低声说道：“路哥，你咋还有洋火？”
火柴熄灭，防空洞里再次陷入黑暗。
第948章 终极标靶（十三）
“百合兄弟，你从哪冒出的？”
“先不说这个，曹队长，我没想到，你能亲自来。”
“这么重要的事，要是派别人来，我和鲍政委都不放心……那个、我们啥时候转移？”
“附近有一家结婚办喜事，到时候会来很多客人，新娘子到的时候，他们会燃放鞭炮，趁着这个机会，赶紧离开防空洞。”
“这些药咋办？”
“都带走，外面有车接你们。”
“啥车？”
“警车。”
“能行吗？那辆车是偷来的，敌人查到了……”
“有时候，越是危险就越安全！”
见曹云飞有些犹豫，姜新禹进一步解释着说道：“放心吧，外面都安排好了，你们很快就会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去哪？”
“王家大院，在香油胡同附近，不过，你们一会儿把警服都脱了，太扎眼了。”
“好！”
姜新禹想了一下，说道：“李大路在吗？”
“在。”李大路在黑暗站起身。
“知道香油胡同吗？”
“知道。”
“你来打前站，到香油胡同探探路，万一要是遇到警察或者可疑人员，在胡同口的电线杆上留下暗记，就是你们大沽支队的暗记，听懂了吗？”
“懂了。”
姜新禹说道：“曹队长，你认为这样安排行吗？”
曹云飞频频点头，姜新禹安排的很合理，无论计划再怎么周密，也必须防备有意外情况发生。
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连声说道：“不行不行，老路去不合适，还是换别人吧。”
姜新禹说道：“为啥要换人？”
“这不明摆着嘛，老路已经露了相，万一要是出门遇到特务咋办？”
“刚刚得到消息，保密局的特务都调回去了，外面暂时很安全，况且，李大路不去，别人谁认识路？”
猴子在一旁接口说道：“我也知道香油胡同在哪，我和路哥一起去。”
还没等姜新禹开口说话，曹云飞先表示赞同，说道：“对对对，让猴子跟着一块去，互相也有个照应。”
姜新禹没理由反驳这个意见，既然李大路能去得了，猴子自然也去得了。
想到这，姜新禹说道：“好吧，猴子和李大路一起去，一个小时之后，你们到洞口等着，听到有人敲三下井盖，就可以出去了。”
把事情安排完了，姜新禹看了看四周散落的罐头盒，说道：“曹队长，临走的时候，务必把洞里清理干净，用那个竹筐带走，尽量避免被特务找到这里。”
“放心，保证把这里打扫的干干净净！”
曹云飞现在也明白了，墙上肯定有暗门，如果特务查到了防空洞，发现这里曾经待过人，就有可能发现暗门。
…………
防空洞出口其实并不远，就在附近的一片林子里，当年那位维持会副会长为了掩人耳目，利用了一个废弃的下水井做出口。
猴子和李大路蹲在井底，像青蛙一样眼巴巴的看着井盖。
“咚、咚、咚！”
有人用石头之类的硬物敲了三下。
猴子沿着井壁上的爬梯爬了上去，敏捷的真就像是一只猴子，他轻轻推开井盖，探头向外看了看，林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路哥，上来吧。”猴子对身后的李大路说道。
“人呢？”李大路爬上来，四处看了看。
“应该是走了吧，他们做地下工作的人，一个个都神经兮兮的……”
“走，咱们也走。”
两人出了林子，压低帽檐尽量走小街小巷，避免遇到认识他们的特务。
其实他们完全没必要担心，保密局的特务已经撤了，就连巡警都回去吃午饭，这个时间段非常安全。
“猴子，等一等！”李大路忽然一伸手，把猴子拽进墙角。
猴子莫名其妙，躲在李大路身后问道：“路哥，咋了？”
“有情况。”李大路神色肃然的说道。
“啥情况？”
“你等在这儿，千万别动，我出去看看，很快就回来。”
“哎……”
没等猴子把话说完，李大路已经走了出去，他快步疾走三转两转，很快就消失在巷子里。
十几分钟后，李大路停下脚步回身看了看，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喃喃着说道：“小猴崽子，终归是一个毛孩子……”
前面不远有一个公用电话亭，李大路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冲了过去。
公用电话需要投币才能拨打电话，李大路摸了摸口袋，兜里除了一盒火柴之外，连半毛钱也没有。
“糟糕，肯定是掉防空洞里了……”李大路懊恼的自言自语着说道。
没别的办法，只能去找一家茶馆之类地方借电话。
李大路一转身正要走，猴子竟然站在电话亭门外，说道：“路哥，你干嘛呢？”
“猴子……你怎么跟来了？不是告诉你……”
“路哥，你忘了，我是猴子，你想甩掉我根本不可能。”
“你这孩子，瞎说啥呢，我干嘛要甩掉你……走吧走吧，赶紧去香油胡同，别耽误了正事。”
猴子站着没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说道：“路哥，你要给谁打电话？”
“我、我给家里打电话，这么久没回去了，给家里报一个平安……唉，打电话也费劲，家里还得到村公所接电话，不打了，咱们走吧。”李大路故作平静的说道。
“路哥，别骗我了。”
“……我骗你啥？”
“刚才在防空洞里，我就觉得不对劲儿，你平时也不抽烟，干嘛兜里会揣着一盒洋火，而且，百合来的时候，你故意划着洋火，其实想看看他是谁，对了，刚进防空洞的时候，你也划过一次。”
“傻小子，咋，要去当侦探？”
“你咋解释？”
“小猴崽子，我才听明白，你怀疑我？”
“对！”
“好，我给你解释一下，我为啥兜里揣着洋火……”
李大路向前迈了两步，猴子警惕的退后几步，做出一副随时准备逃之夭夭的预备动作。
李大路四处看了看，说道：“这里说话不方便，万一被特务看见就糟了，咱们去那边。”
说着话，他迈步朝一条巷子里走去。
猴子犹豫了一下，保持着安全的距离，不紧不慢的跟在李大路身后。
第949章 原来如此
进了巷子里，等着一个挎着篮子的妇女走过去，李大路看了猴子一会，开口说道：“我就问你一句话，防空洞里黑不黑？”
猴子点了点头。
“要是没有亮，你能看见脚下的路吗？”李大路继续问道。
猴子想了一下，说道：“看不见。”
李大路一脸的无可奈何，轻轻叹了口气，说道：“那我再问你，我在下水道里，能不能看见路？”
“你是说……你用洋火照亮？”
“废话，要不我揣盒洋火干啥，烧手指头玩啊！”
“那、你哪来的洋火？”
“拆炸弹的时候，在工具箱里顺手拿的，就是为了在下水道里照着亮……j猴子大侦探，这下相信我了吧？”
猴子犹豫了一会，说道：“百合来的时候，你干嘛划洋火？”
“划洋火咋了，大家都是自己人，弟兄们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来堰津做这票买卖，就这还不值得他信任？”李大路越说越生气，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
猴子神情渐渐放松下来，毕竟在一起摸爬滚当两年多，他本心上还是愿意相信李大路。
从巷子里出来，李大路边走边说道：“猴子，你说你啊，里外不分，还怀疑起我来了，你自己说，该不该打！”
猴子有些不好意思，嚅嚅着说道：“路哥，我不是怀疑你，我是、我是没弄明白……”
“你十岁那年，队长带你回来的时候，你当时就剩一口气了，我亲手熬的小米粥，总算把你从鬼门关上捞回来，唉，这一晃儿都十年了……”刘大路颇为感慨的说道。
猴子愣了一会，说道：“不对吧，我听队长说，熬小米粥的是骆驼，再说了，你才来几年，那时候也没你啊？”
“哦……那可能是我记错了，那个是谁来着？跟你一样也是孤儿……”
“你说的是小毛吧？”
“对对对，我弄混了，是小毛，唉，可惜呀，小毛运气不好，当年被小鬼子的榴弹炮炸死了。”
“可不嘛，要不是我跑的快……路哥，咱们好像走错了吧？”
“错了吗？”
“刚才那个路口，就应该往南走了……”
李大路手里忽然多了一根铁丝，猛然套在猴子脖子上，用力往路边的林子里拖拽。
猴子拼命挣扎着，用手去扯开脖子上铁丝，怎奈他已经失了先机，一个瘦弱的少年哪里是成年人对手。
在树林里觅食的麻雀受到了惊吓，振翅呼啦啦飞走了一大片。
李大路手上越来越用力，嘴里喃喃着说道：“猴子，别怪路哥心狠，我不想杀你，你回去和队长一说，他可没那么好骗，到时候我全家都没活路了……”
猴子手刨脚蹬踢着地上的泥土，脸色憋的青紫舌头伸出老长，眼白向上翻着，眼见就要窒息而死。
看到猴子这副模样，李大路不由得心里一颤，手上不可避免的送了一点劲儿。
猴子感受到了一线生机，他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活命机会，他拼尽最后的力气，猛然挥拳狠狠击打在李大路的裆部要害。
李大路闷哼一声，痛苦万分的蹲下身捂着裆部，一张脸疼的变成了酱猪肝色。
猴子踉跄着坐在地上，扯掉脖子上的铁丝，剧烈的咳嗽着。
两人距离不足两米远，李大路稍微缓过来一点，猴子也咳的差不多了，两人对视了一眼，几乎是同时起身，一个撒丫子就跑，另一个在身后紧追不舍。
猴子不敢往人多的地方跑，专门挑僻静的小街小巷，他相信自己再有几分钟，就完全可以甩掉李大路。
正在这时候，从旁边巷子出来一名警察，肩上挎着一支中正步枪，优哉游哉的一边剔牙一边往外走。
他家住在这里，刚刚吃过了午饭，正盘算着去哪捞点外快。
猴子从他身边一阵风似的跑过去，紧跟着李大路也追了上来，警察以为是普通的偷盗案，喝道：“你们两个，站住！”
李大路知道，如果没人帮忙，自己不可能追上猴子，他赶忙对警察说道：“快，前面那个人是共党，开枪打他！”
“一个半大孩子是共党？”警察一脸的不相信。
这要是让猴子回去通风报信，一切都将前功尽弃，李大路很清楚这一点，他情急之下，一把从警察肩上扯下步枪。
警察吓了一跳，赶忙伸手往回抢，嘴里喝道：“好大的胆子，警枪你也敢抢，我告诉你……”
李大路一脚飞踹，把警察踹到一边。
他哗啦一声拉栓上弹，准星瞄准怕跑动中的猴子，心里暗暗祷告：一定要打中一定要打中！
“砰！”
子弹射出枪膛，准确无误命中猴子的后背。
猴子如遭重击，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老、老兄，你当街杀人，赶紧跑吧……”警察努力保持镇定，很怕这个亡命徒给自己也来一枪。
李大路松了一口气，说道：“跑啥，他真的是共党，你赶紧去打电话。”
“给谁打电话？”
“保密局的沈副处长，号码是……”
“砰！”
一声枪响过后，李大路慢慢回转身，看着拎着手枪走过来的姜新禹，说道：“你、你是……”
话还没说，仰面朝天栽倒在地上。
警察看了看姜新禹，惊喜的说道：“长官，我认识你，你是保密局的姜队长……”
他以为来了援军，哪曾想来的煞星。
姜新禹迈步走过去，伸手捡起了那支中正步枪，哗啦一声顶上子弹，说道：“你认识我，那就对不起了！”
说着话，他对着一脸惊恐的警察扣动了扳机。
警察做了糊涂鬼，他到死也没弄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姜新禹掏出手绢，迅速把步枪上自己的指纹擦掉，然后又把枪扔在李大路身边。
猴子被一枪毙命，早已经命丧当场。
看着走过来的姜新禹，李大路气息微弱的说道：“你是谁……”
姜新禹是学医的出身，稍微检查一下就知道，李大路只剩下一口气了，他能撑到现在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
“你猜我是谁？”姜新禹好整以暇的点燃一支香烟，笑吟吟的看着李大路。
李大路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说道：“你、你是百合！”
“果然有点脑子。”
“你怎么会知道我是……叛徒？”
李大路心里很清楚，姜新禹连问都不问，毫不犹豫的直接开枪射杀自己，肯定是早就知道了内情。
姜新禹笑了笑，说道：“沈之锋对我说，是循着你的血迹找过来，我当时就觉得奇怪，从运河北街到胜利街，你的伤只是刑讯伤，怎么会一直在淌血？你可能不知道，我是学医的出身，所以，特别注意这方面的细节。”
李大路喘息了一会，说道：“就因为这个，你就、你就能判断……咳咳咳咳咳咳……”
他咳的说不出话来，血沫子顺着嘴角喷了出来。
附近住户有人探头探脑的张望，见地上躺着三个人，抓心挠肝的想过来看热闹，一时之间又不敢过来。
“就在刚刚，大沽支队的人走了之后，我特意又进了一趟防空洞，发墙壁上有很多血迹，都是你故意留下的吧？唉，只可惜，我来迟了一步，要不然猴子也不会死……”姜新禹叹息着说道。
稍微停顿一下，姜新禹继续说道：“我只是不明白，你只要签了自白书，同意加入国军部队，本可以有活命的机会，为什么一定要出卖自己的同志呢？”
第950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三天前。
运河街初小学校操场。
掀开了下水井盖，沈之锋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李大路从下水井跑了。
他略一思索，对王新蕊说道：“你守在这里，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下井！”
周俊臣忙着去通知警察局设置关卡，此时并不在现场，情报处副处长的命令，自然是没人敢不听。
沈之锋带上两名手下，上了车沿街慢慢行驶着，他在留意街边的路人。
街边一名男子正弓着腰收拾自己的摊子，在他脚下放在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一行字：疏通下水道，维修自来水，收费合理，童叟无欺。
想要知道下水道的走向和出口，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找市政维修处要图纸。
沈之锋心里很清楚，等到图纸拿来了，李大路早跑的无影无踪了，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他也是灵机一动，想到了疏通下水道的苦力，应该能知道这方面的情况。
沈之锋下了车，迈步来到男子近前，客气的说道：“兄弟，能跟你打听点事儿吗？”
“说吧，啥事？”男子直起腰，上下打量着沈之锋。
“初小操场那个下水井，你知道吗？”
“当然知道，不是我吹牛，这一片儿只要和水管沾边的事儿，没有我刘三不知道的……”
“那你知道，除了那个井口，还从哪里能下去？”
刘三诡秘的一笑，低声说道：“先生，你打听这干啥？”
沈之锋四处看了看，从兜里掏出一叠大额钞票，塞到刘三的手里，说道：“带我找到那个入口，这些钱都是你的！”
刘三又惊又喜，他可不管沈之锋是干嘛的，这么多钱够自己赚半个月了，他赶忙说道：“一共还有两个入口，俪水池附近有一个，再往北走，狮子胡同还有一个……”
沈之锋看了一眼手表，打断了刘三的话头，说道：“走，带我过去。”
刘三面露为难之色，撮着牙花说道：“跟你去一趟倒是行，可是，我这摊子……”
沈之锋二话说，又拍给他一叠钞票。
刘三眉开眼笑，忙不迭对旁边商贩说道：“兄弟，帮忙照看一眼，我一会儿就回来。”
沈之锋知道，下水道里的淤泥和积水至少能没过小腿，加上里面没有照明，在这种环境里，李大路不可能走的太快。
假如从初小操场井口派人下去追，追的人会面临同样的问题，即使下去再多的人，一样不可能追不上李大路。
况且，在沈之锋看来，一个李大路根本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找到那批盘尼西林。
咸鱼想要翻身，就必须有惊世骇俗之举。
如果凭着一己之力，能抓到共党并且夺回被劫的药品，无疑是大功一件，这才是沈之锋想要的结果！
几分钟后，轿车来到运河北街唯一的浴池——俪水池门前。
沈之锋问道：“入口在哪？”
刘三指着俪水池西侧，说道：“就在公共厕所边上……”
沈之锋说道：“今天的事，不许对任何说，如果要是从你嘴里传出去……”
“不敢不敢，您放心，我跟谁都不说。”刘三低眉顺眼的说道。
他也看出来了，这三位爷腰里都别着枪，看样子不是警察就是特务，这肯定是查案子来了。
沈之锋带着两个手下，把下水井盖打开，三人依次沿着爬梯下到井底，让刘三把井盖盖上就可以走了。
井盖刚一盖上，下水井里立刻陷入一片漆黑。
沈之锋卷起裤管，试着在泥水里走了十几米远，感觉每走一步都很费力，他心里更加确定，李大路肯定还没过去。
“沈副处长，我们干脆迎着他走，还能早一点抓到他。”一名特务说道。
沈之锋说道：“不行，万一他往回走，我们一时又追不上，那可就麻烦了。”
“他回去也跑不了，有王新蕊他们守在操场……”
“嘘！”
寂静的下水道里，传来哗哗淌水的声音。
几分钟后，疲惫不堪的李大路走了过来，他粗略的估算了一下路程，按照百合提供的信息，再有五十多米远，自己就能从北街逃出去。
忽然三道手电光照了过来，在漆黑的环境里格外刺目。
沈之锋淌着泥水走过来，边走边说道：“人生何处不相逢，看来这句话确实有一定的道理。”
李大路险些坐在泥水里，看了看对面三个黑影，知道自己这次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了，于是说道：“沈之锋，你厉害，老子认栽了！”
沈之锋笑了笑，说道：“看到你千辛万苦，费劲周折走到这里，我是真不忍心把你抓回去，没办法，这是我的工作。”
“猫哭耗子假慈悲……”李大路知道，自己这次被抓回去，肯定是九死一生。
沈之锋说道：“我可不是假慈悲，我是真心想帮你……李大路，有个问题我始终想不通，共党费这么大劲营救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李大路知道，以自己的心机，根本不是沈之锋的对手，弄不好就会中了对方的诡计，所以干脆一言不发。
沈之锋说道：“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受你的牵连，你的父母，包括哥哥嫂子一家人，都已经被高碑店还乡团抓了。”
李大路一听就急了，怒道：“我做啥干啥和家里有啥关系，你们也太不讲理了！”
沈之锋叹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嘛，正府哪能干这种事，是当地还乡团干的，他们失去了家园，对共党恨之入骨，连带着对共党家属也不客气。”
“我家里人……现在怎么样了？”
“还乡团什么事都能做出来，山高皇帝远，正府也管不了，至于你家人，据说是会被扒光了游街示众，以这种方式警告那些打算投奔共军的人……唉，还乡团这些人，简直是无法无天！”
看着浑身颤抖的李大路，沈之锋话锋一转，说道：“不过，只要我们保密局说一句话，任何人都会给面子。前提是，你得配合。”
李大路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泥水里，颤声说道：“沈长官，求求你，让他们放了我家人，我……我愿意配合！”
第951章 惊闻噩耗
李大路并不知道藏身地在防空洞，姜新禹给他的任务主要是带路，到了小东门邮电所，剩下的事由曹云飞来掌控。
说白了，李大路只是起到一个向导的作用，以保证大沽支队的人按预定时间进入防空洞，以避开即将开始的大搜捕。
按照沈之锋的计划，本打算通过李大路故意留下的血迹，追踪到大沽支队的藏身地，却没想到到对方竟然进了地下防空洞。
在胜利街63号搜查的时候，军犬托尼嗅到了李大路的味道，只不过毕竟人躲在地下，无法确定准确位置。
况且，当时托尼表现出来的状态，看着更像是被那只松鼠吸引，所有人都没当回事。
沈之锋出于谨慎考虑，这件事他连王新蕊都没告诉，一心想在绝对保密的前提下，把藏在胜利街的共党一网打尽。
虽然对李大路产生了怀疑，但是并没有真凭实据，所以姜新禹也不能妄下结论，安排李大路去香油胡同探路，其实就是为了查实这件事。
事实上，姜新禹提到的香油胡同王家大院，是故意说给李大路听，目的就是让他去给沈之锋通风报信。
从李大路离开防空洞，就已经被地下党的人盯上，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中。
猴子的死，纯属意外，这是没办法的事，没人能保证每一个计划都完美无缺，总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
西城门。
一辆威利斯吉普车头前开道，后面跟着一辆军用卡车，卡车车厢里是除了曹云飞和他的手下，三十箱盘尼西林也整齐的码放在一角。
“队长，就这么出城……能行吗？”一名队员忧心忡忡的说道。
另一名队员拍了拍身上的衣服，说道：“有了这身皮，怕啥，城门口都没拦，肯定是没事儿。”
他们现在又换回了国军军装，与突袭西营门渡口不同的是，胳膊上多了一个白色袖标，上面印着“宪兵”两个大字。
曹云飞心里也是忐忑不安，这要是被43师的关卡拦下，就凭自己这十多个人，都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骆驼，国军两杠一星是啥官来着？”
“少校。”
“少校……少校官也不大啊，为啥没人拦咱们的车？”
“宪兵大队是执法兵种，权力很大。”
“哦……”
“队长，你刚才去见的是一个少校？”
“是啊，戴着一副墨镜，嘴里叼着那种粗粗的洋烟，神气的很。”
骆驼沉默了一会，挪到曹云飞近前，低声说道：“队长，一会儿下车的时候，让弟兄们别到处乱看。”
曹云飞说道：“为啥？”
“在城里的时候，那位少校都没和我们见面，我估计，他和百合一样，不想被更多的人看见他。”
“你是说，他也是地下党？”
“要不，人家凭啥帮咱们？”
“他自己说，是帮朋友的忙……”
“队长，哪有豁出命帮忙的人。”
一言惊醒梦中人，曹云飞一拍大腿，说道：“难怪鲍政委总说我粗心大意，现在这么一看，说的真对！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咋就没想到……”
“要我说，政委太过分了，咋能说队长粗心大意呢？”
“那该咋说？”
“明明是一根筋嘛。”
两名队员低声的一唱一和，他们都是曹云飞的老部下，互相间经常开玩笑。
曹云飞顺手摘下钢盔扔了过去，嘴里笑骂道：“你两个龟儿子，等回到队里，看我怎么收拾你们……猴子，去把钢盔给老子捡回来！”
猴子年龄小，手脚也勤快，无论是曹云飞还是其他人，平日历都习惯了对猴子呼来喝去。
这种呼来喝去并非是欺负谁，而是关系很近不拿对方当外人。
“队长，你忘了，猴子和老路出去探路，一直没回来。”骆驼起身把钢盔拿回来，递给了曹云飞。
曹云飞愣了一会，把钢盔慢慢扣在脑袋上，说道：“骆驼，你说，他俩会不会是遇到特务了？”
骆驼说道：“咱们离开防空洞的时候，确实听到了枪声……要不，问一问那位少校，他肯定知道是咋回事。”
曹云飞点了点头，说道：“等下车的时候，我找机会问问他。”
过了两道关卡，前面的吉普车停在路边。
曹云飞跳下卡车，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来吉普车车门旁，说道：“兄弟，谢了！”
车里的那名少校——宪兵大队的陈立志微微一笑，说道：“不客气。前面没关卡了，我就不送你们了，另外，军装钢盔你们都可以穿走，袖标必须摘下来。”
“好的。”
“还有就是，让你的手下不要朝外看，毕竟我的身份特殊……”
“我明白，搞地下工作嘛，必须做到保密。”
“对。如果不是这批药事关重大，我也不可能亲自送你们出城。”
“可不是嘛，一瓶盘尼西林就能救活一条命，整整三十大箱，乖乖，简直比金山还要值钱。”
“曹队长，咱们后会有期！”
“兄弟，跟你打听一事……”
“您说。”
“我派出去两个人，一个叫李大路，另一个叫猴子，他们……”
“都牺牲了。”
“牺牲了？”
“对。”
“咋回事，快跟我说说！”
“他们途中遇到了警察，可能是被认出来了，李大路抢枪击毙了警察，但是保密局的姜新禹随后赶到，所以……”陈立志叹息着轻轻摇了摇头。
其实，按照保密局的调查报告所描述，是警察开枪打死了猴子，然后李大路抢枪击毙了警察，最后姜新禹及时赶到，击毙了准备逃走的李大路。
但是这件案子关乎保密局的声望，一个小警察死了就死了，哪有资格和保密局行动队长争功，所以对外声称两名共党都是姜新禹击毙。
这个消息对曹云飞打击很大，李大路还在其次，主要是猴子。
曹云飞膝下无儿无女，对这个从小就跟在身边的猴子，可以说是视若己出，当自己亲生孩子一样看待。
猴子性格随和乖巧，从来不讨人厌，在大沽支队的人缘特别好，用鲍政委的一句话概括：有猴子的地方就有笑声。
见曹云飞满脸悲愤之色，陈立开口劝道：“曹队长，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要节哀。”
曹云飞强忍心里的悲痛，恨恨的说道：“这个仇要是不报，我曹云飞誓不为人！”
陈立志说道：“曹队长，你千万不要乱来，一切都要听从上级的安排。”
曹云飞没做声，转身回到了卡车车厢后面，吩咐道：“把袖标都摘下来。”
所有人把宪兵袖标摘下来，统一由由曹云飞交还给陈立志。
目送着卡车拖着漫天尘土疾驰而去，陈立志调转车头，吉普车加大油门朝堰津城开去。
第952章 军属会
保密局堰津站。
情报处副处长办公室内，桌上放着一份调查报告，从现场情况来看，确实符合报告书上的描述。
猴子和警察所受的枪伤，全部来自于那支中正步枪，这一点枪械专家也证实过了，子弹确实是从中正步枪射出。
李大路的死，同样找不出毛病来，姜新禹身为保密局的行动队长，开枪射杀准备逃跑的共党在正常不过了。
最为关键的一点，通过法医的鉴定，在李大路指甲里，发现了少量的警察制服上纤维。
这说明什么呢？
说明李大路抢枪这件事，铁证如山！
让沈之锋纠结的是，既然答应了做内应，李大路为什么要枪杀警察，难道他反悔了……
“铃铃铃铃！”
桌上电话响起。
沈之锋拿起电话：“喂？”
“沈大哥，你几点钟回来？”电话里是徐文绣的声音。
沈之锋抬腕看了一眼手表：“大概六点钟吧，有事吗？”
“没事……”
“外面天气蛮不错，干嘛不出去逛一逛？”
“都不知道去哪。”
“公园、百货公司、游乐场，都可以啊。”
“去哪都是一个人……”徐文绣闷闷不乐的说道。
沈之锋想了想：“对了，下午两点钟，在军人俱乐部有一个军属联谊会，你要是在家闷的慌儿，就去那坐一坐，或许还能认识几个朋友。”
“军属会需要买票吗？”徐文绣问道。
“不需要，对军人家属还免费提供茶饮，哦，对了，证件在床头柜的抽屉里。”
“军人俱乐部在哪？”
“在同泽里附近，你坐黄包车去，车夫都能知道在哪。”
徐文绣沉默了一会，说道：“好吧。”
很多人都是这样，既然没退路了，所有人都不相信自己，那索性就破罐子破摔吧。
忽然就成了不折不扣的叛徒，徐文绣现在是有苦难言，唯一能证明自己清白的梅姨死了，以后该怎么办？
通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她发现沈之锋为人还不错，身上没有官僚的陋习，最重要的是对自己也很好。
一个身在异乡的年轻姑娘，身边连一个出主意的人都没有，除了依靠这个男人，似乎也别无选择了。
人一想开了，心思也活泛起来。
徐文绣哼着欢快的小曲，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然后出门叫了一辆黄包车，乘车前往军人俱乐部。
半小时之后，黄包车来到了同泽里，车夫放下车把，说道：“小姐，军人俱乐部到了。”
军人俱乐部是一栋二层建筑，从外表上看普普通通，里面却是包罗万象。
内部设施效仿美海军俱乐部模式，酒吧、咖啡厅、舞厅、弹子房、理发厅几乎应有尽有。
来这里消费的士兵很少，至少是尉官以上级别，这主要和钱有关，除了进门赠送一杯免费茶饮，其他的都要自己掏腰包。
虽然名为军人俱乐部，其实也对外营业，要不然经营这么大的娱乐场所，光靠军人捧场确实困难。
徐文绣下了车，打开手里的挎包，在里面翻找着零钱准备付车钱，一没留神一枚硬币掉了出来。
徐文绣赶忙去追，硬币滚到一双白袜布鞋脚下——是刚刚练琴回来的沈雪。
两人一上一下对视了片刻，徐文绣脸上慢慢浮现了一丝笑容，说道：“沈小姐，你好，好久不见了。”
沈雪勉强笑了一下：“你好。”
徐文绣一边付车钱，一边对沈雪说道：“你怎么到这来了？”
沈雪紧了紧肩上的琴盒，说道：“我家在这儿。”
“哦……你今天不用上学吗？”
“今天半天课。”
“今天天气真好……”
“是啊，天气是不错……”
两人心里多少都有些尴尬，不咸不淡的聊了几句，实在是话不投机，随即道别各自匆匆离去。
军人俱乐部门前台阶上，童潼牵着榕榕的手，蹦蹦跳跳的往上走。
“告诉小姨，榕榕现在像什么？”
“小白兔。”
“小姨好不好？”
“好。”
“我和妈妈谁好？”
“妈妈好小姨好。”
“油嘴滑舌……”
从旁边经过的时候，看着兴高采烈的榕榕，徐文绣心里感叹着，自己要是也能这样无忧无虑该有多好。
一楼门口立着一块牌子：参加军属会请上二楼。
军属联谊会设在酒吧，只要出示军属证件，任何人都可以进入。
喝着免费的热茶，徐文绣四处看了看，来参见军属会的人还真不少，乌泱乌泱的至少能有五六十人。
一名三十五六岁，身穿浅蓝色旗袍的女人走了过来，客气的说道：“你是沈太太吧？”
徐文秀赶忙站起身：“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我姓徐。”
女人微笑着说道：“没认错，沈副处长的未婚妻嘛，称呼你一声沈太太虽然早了一点，不过，早晚都一样。”
本来只是消磨时间，想不到能遇到认识自己的人，徐文绣多少有些惊讶。
“我是冯青山的家属。”
“哦，你是、你是冯太太？”
“其实，在福聚城百货公司，我们见过一次，只是没机会说话……沈太太，你一个人来的？”
“……是的。”
“嗳，你会打牌吗？”
徐文绣摇了摇头。
冯太太难掩失望神色：“太可惜了，我也是来这里不久，除了乔太太，谁都不认识，连一个牌局都凑不齐来……”
说话间，榕榕跑了过来，回身招呼着童潼：“小姨，快一点，这边有座位。”
童潼一手举着一杯热果汁，边走边说道：“慢一点，你要跑丢了，你的老父亲非会和我玩命不可。”
榕榕坐在一把椅子上，嘴里嘟囔着说道：“爸爸一点都不老……”
冯太太站起身，满脸堆笑的说道：“呦，这不是童小姐嘛，今天真是巧呀，就差乔太太没来，要不然，站里家属基本到齐了。”
要是换做旁人，就冲冯太太一句“站里家属基本到齐了”，肯定要闹一个大红脸，毕竟自己本身并不是家属。
童潼毫不在意，把果汁放在桌上，说道：“我拿了美奈的军属证，带榕榕过来待一会儿……冯太太，弹子房在哪？”
冯太太说道：“童小姐，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沈副处长的未婚妻徐文绣，你叫她沈太太也行，叫徐小姐也可。”
然后转过脸对徐文绣说道：“这位是姜队长的好朋友童潼小姐，大家以后都是自己人，认识认识吧。”
童潼看了看桌上的茶杯，对徐文绣说道：“免费的吧？”
徐文绣红着脸点了点头，她进来的时候也想要一杯热果汁，可是一看价钱感觉太贵，犹豫了一下就没舍得买。
童潼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我告诉你，免费的东西不能喝，都是草帽圈子冒充好茶叶，喝完了回家跑肚拉稀。”
徐文绣惊讶的说道：“真的吗？”
冯太太微笑道：“沈太太，你心眼太实了，童小姐是逗你呢……嗳，童小姐，你会打牌吗？”
“哪种打法？”童潼端起果汁喝了一口。
“本地打法会吗？”
“当然会，昨晚四圈牌，赢了二宝一百多块。”
冯太太欣慰的说道：“这下好了，你、我、乔太太，再加上沈太太，没事的时候，就可以聚在一起打牌了。”
徐文绣连连摆手：“别把我算上，我可不会。”
冯太太微笑道：“沈太太是读书人，学两天自然就会了，要不然，每天待在家里，又不会跳舞又不会打牌，岂不是闷死了……”
第953章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转过天，在冯太太放热情相邀下，童潼和徐文绣来到冯家，先来了一场教学麻将牌。
徐文绣只学了小半天，接下来几把牌中，居然连胡了三把。
冯太太赞道：“我就说吧，读书人悟性就是高，徐小姐打的蛮好嘛，改天把乔太太找来，咱们正式开打。”
童潼已经连点了三炮，心想着这把可不能再点炮了，否则的话也太没面子。
仔细研究了一会手中的牌，童潼犹豫再三，把一张五筒放在桌上，说道：“这张牌肯定不点炮……”
徐文绣看了看童潼，又看了看手里的牌，说道：“我好像又胡了……”
冯太太侧过身帮着看了一眼，噗呲一声笑出来：“童小姐，你是炮兵学校毕业的吗？人家清一色单胡五筒，你就打出来五筒。”
童潼懊恼无比：“牌一离手，感觉就不好……”
徐文绣说道：“沈大哥快下班了，我得回去了。”
冯太太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呦，可不是嘛，都四点多了，青山也该回来了。”
童潼站起身：“冯太太，那我也回去了。”
“好的，下次再来玩啊。”冯太太起身相送。
“再见。”
“再见。”
“慢走两位。”
对于打麻将牌，作为初学者的徐文绣感觉还不错，今天连赢了几把，颇有点跃跃欲试的劲头。
…………
黄冈。
石桥村村公所。
鲍长义系好绑腿，站起身说道：“曹队长，我这次去团里开会，至少要三五天，你在家也别闲着，多组织政治学习，加强一下战士们的思想教育工作。”
曹云飞坐在一旁，慢慢局卷着手里的烟卷，阴沉着脸没说话。
鲍长义看了看他，笑道：“这次大沽支队立了大功一件，听说师部还准备进行通报嘉奖，功臣咋反而不高兴了？”
曹云飞闷声说道：“老路和猴子死了，我能高兴起来嘛！”
鲍长义坐下来，说道：“出来干革命就是这样，有流血有牺牲，而我们这些活下来的人，更要不畏艰难不怕牺牲，秉承烈士的遗志……”
“屁遗志，连最后一面儿都没看到。”曹云飞狠狠啐了一口。
鲍长义正色的说道：“曹队长，你的态度必须端正，不能因为牺牲了两个同志，就垂头丧气没心思工作了。”
曹云飞沉默了一会，说道：“政委，我有一个想法……”
“刺杀姜新禹，给猴子和老路报仇？”
“对。”
“我不是跟你说了嘛，这件事要从长计议，咱们刚刚大闹堰津城，敌人肯定会加强戒备，你这会儿去，不是等于自投罗网嘛？”
“要你这么说，这个仇就不报了？老路和猴子白死了？”
“你这是什么话？老路和猴子牺牲了，我不难过吗？我不痛心吗？曹云飞同志，我要提醒你一句，大沽支队不是某个人的队伍，为了刺杀一个姜新禹，就把全队利益置于不顾吗？况且，事情还没弄清楚，你就要急三火四的去报仇？我们不是打家劫舍的绿林好汉，我们是有组织有纪律的革命队伍！”
曹云飞默然不语，一口接一口的抽着闷烟。
鲍长义往门口走了几步，还是有些不太放心，嘱咐着说道：“曹队长，我这次去团里开会，你可不能胡来……”
曹云飞忽然咧嘴一笑：“行了，婆婆妈妈的没完没了，我向你保证，保证那个啥……哦，保证顾全全队的利益。”
鲍长义点了点头：“这就对了嘛，等我从团里回来，估计也能带回下一步的命令。”
“政委，路上不安全，你多带几个人。”
“知道了。”
从队部出来，鲍长义临上马时，对跟着身边的骆驼说道：“这次你别跟着了，留在家里，看着点曹队长，别让他捅出篓子来。”
骆驼愕然：‘’政委，你让我咋看着？
鲍长义上了马，坐在马上想了想，说道：“我刚刚也劝他了半天，基本没啥事了，你多注意就是了。”
“哦……”
“走了。”
鲍长义打马扬鞭，带着四名警卫出了村子。
队部里，曹云飞站在窗前，目送着鲍长义一行渐渐远去，立刻大声说道：“来人！”
“队长，啥事？”谷小麦推门探身半个身子。
“让马老八收拾收拾，带几个枪法准的弟兄，跟我进一趟城。”
“您要去黄冈？”
“去个屁黄冈，去堰津……这个仇要是不报，我对不起猴子和老路！”
“哎，我这就去找马老八。”
谷小麦刚走没一会，骆驼匆匆走了进来，曹云飞正在往兜里揣弹夹，他至少带了五六个弹夹。
“队长，你要去哪？”
“去堰津。”
“去刺杀姜新禹？”
“对！”
“队长，不行啊。”
“咋不行？”
“政委刚刚交待过……”
“政委管管政治思想工作就行了，打仗的事他不懂。”
“队长，我觉得政委说的对，咱们刚刚在堰津闹了一场，那边肯定查的严，弄不好连姜新禹的面儿都没见到，就……”
“就啥？就被抓了？”
“……是。”
房门一响，马老八推门走了进来，粗声大气的说道：“队长，弟兄们都准备好了，啥时候出发？”
曹云飞想了想，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不去了。”
“咋又不去了？”马老八惊讶的说道。
“骆驼说的有道理，再说了，政委也不同意，算了，以后再说吧。”
“哦。那我回去了。”
“去吧。”
马老板趁兴而来败兴而归。
骆驼松了一口气：“队长，您能这么想太好了，其实……”
曹云飞打断了他的话头，说道：“骆驼，今天天儿不错，跟我出去走走。”
说着话，他迈步走出了队部，骆驼挠了挠头，莫名其妙的跟了出去。
在村道上走了一会，曹云飞看了看四下无人，低声说道：“骆驼，我不在家的时候，队里替我盯着点。”
“您又要去哪？”骆驼问道。
“啥叫又要去哪？不把姓姜的弄死，我咽不下心里这口气！”
“您还是要去堰津？”
“废话，我早就说过了，猴子和老路不能白死！”
“可是，您刚才不说不去了吗？”
曹云飞诡秘的一笑，说道：“我那叫疑兵之计。”
“啥疑兵？”骆驼还是一头雾水。
“前一阵子，堰津地下党不是捎来话了嘛，说咱们队伍里有内奸，上次突袭西营门渡口，我和政委都是在村头开的会，就怕被内奸把计划听了去，我刚才故意说不去了，其实是给内奸听呢，嘿嘿，他们放松了警惕，咱们这就叫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骆驼想了想：“队长，我觉得还是不妥……”
“你放心吧，我去堰津城转一圈，有机会就下手，没机会吃顿好的就回来了，就当是去城里下馆子了。”曹云飞信心满满的说道。
第954章 捣蛋鬼
两天后。
运河北街7号，姜新禹家里，服部美奈正在整理行李，榕榕在行李中间跑来跑去。
“榕榕，乖乖的，不要乱动妈妈的东西。”
“我不乱动。”榕榕放下手里的衣服，背着手一本正经的说道。
服部美奈看了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刚整理好的行李又要重新整理，她抬头对楼上喊道：“小兰，兮兮睡了没有？”
“小姐，你看，今天也不知道咋回事，怎么哄就是不睡。”小兰抱着兮兮出现在楼梯口。
看见了妈妈和姐姐，兮兮兴奋的直拍小手。
小兰指望不上，加上有榕榕时不时的捣乱，服部美奈感觉两只手都不够用。
“笃笃！”
门外响起敲门声。
服部美奈心中一喜，院子里的黑妞没叫，来的十有八九是童潼和小纽扣，这下可算来了帮手。
打开房门一看，门外果然是童潼主仆。
看着客厅里的凌乱，童潼一脸的问号，说道：“美奈，你这是在干嘛？”
榕榕立刻说道：“小姨小姨，妈妈要带我和兮兮去看爷爷奶奶。”
童潼惊讶的说道：“美奈，是真的吗？”
服部美奈点了点头：“是真的，爷爷奶奶催的急，他们想见见孙女，我和新禹也早就商量好了，我带孩子去江山住一段时间。”
“那也不用这么急吧？”
“早上新禹打来电话，说是刚好国芳部有飞机下午去江山，我们也可以搭乘飞机。”
“哦，这样啊……坐飞机好，要不然浙江太远了，你还带着孩子。”
“可不是嘛，我倒是没什么，主要就是担心孩子们吃不消。”
“那、新禹也去江山吗？”
“他没时间，去不了。”
“美奈，我帮你吧？”
“好啊，有榕榕这个小捣蛋，我正愁啥时候能整理完呢。”
“放心吧，有我帮你，用不了一个小时，保证帮你整理好……美奈，你带这么多的行李啊？”童潼瞪着两只大眼睛，不知道该从哪下手。
服部美奈一边整理一边说道：“好不容易去一趟，怎么也要待上十天半个月，东西带少了，那边可能会买不到，很麻烦的……”
很快，服部美奈就发现自己错了。
童大小姐简直就是在帮倒忙，经她手整理过的箱子，乱糟糟的还不如不整理。
榕榕打开一个行李，从里面翻出一双崭新的高跟鞋，炫耀的对童潼说道：“小姨，这是妈妈新买的鞋子，漂亮吗？”
童潼接过鞋子，翻来覆去看了一会，惊讶的说道：“美奈，这么漂亮的鞋子，怎么从来没见你穿过？”
服部美奈苦笑道：“我在家里带孩子，哪有时间穿，你要是喜欢，送给你吧。”
“真的呀？可不许反悔哦，我试一试……”童潼立刻把鞋子换上，两人的脚一般大小，互相都能穿对方的鞋子。
“榕榕，小姨穿这双鞋漂亮吗？”
“真漂亮……小姨，我也要穿。”
“榕榕还小，长大了才可以穿高跟鞋……”
“铃铃铃！”
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
“小纽扣，接电话。”童潼欣喜的打量着新鞋子。
小纽扣起身走过去，伸手拿起电话机：“喂？”
“请问，是姜队长家吗？”电话另一端是冯太太的声音。
“是的。”
“那、童小姐在不在？”
“在的，请稍等一下。”
小纽扣回身说道：“小姐，找你的电话。”
“找我的电话？是二宝吧？”童潼伸手接过电话。
“不是，是一个女人。”
“女人……喂，你是谁呀？”
冯太太在电话里笑道：“童小姐，我一猜，你没在家里，就准在姜队长家，还真让我猜着了。”
“冯太太？你找我有事吗？”
“三缺一，就差你了。”
“打牌呀？”
“对呀，快点吧，乔太太已经到了，沈太太在来的路上，你要是不来，牌局可就搅了。”
“可是，我帮美奈整理行李呢……”
服部美奈在一旁听明白了，有人为了找童潼打牌，把电话打到自己家里来了，看来也是一位执着的牌友。
听童潼说了最后一句，服部美奈赶忙说道：“童潼，你去打牌吧，有小纽扣帮我就行。”
童童对电话里说道：“那好吧，我一会儿就过去。”
“等你啊。”冯太太高兴的挂断了电话。
童潼对打牌兴趣不大，平时在家里闲着无聊才会和家人玩两把，今天要不是因为换了一双新鞋，她本来没打算去冯家。
“小纽扣，好好帮姜太太干活儿，不许偷懒啊。”童潼拿起自己的挎包，迈步就要走。
“小姨，你要去哪里呀？”榕榕仰着小脸问道。
服部美奈接口说道：“哦，对了，童小姐，如果方便的话，你把榕榕也带走吧，要不然，还要分出一个人照顾她。”
“没问题。”童潼转过身，对榕榕伸出手，说道：“来吧，小捣蛋，你妈妈嫌你碍事，小姨带你去打牌。”
“小姨，等我一下。”榕榕蹬蹬蹬跑上楼。
过了一会，榕榕头戴一顶粉色女式宽边礼帽，慢慢从楼梯走了下来，帽子上还绣了一只可爱的梅花鹿。
小兰跟了出来，在身后说道：“榕榕，那是夏天的帽子。”
榕榕头也不回，嘟着嘴说道：“我喜欢小鹿的帽子。”
服部美奈无奈的摇了摇头，对童潼说道：“这顶帽子是去年买的，榕榕特别喜欢帽子上的梅花鹿，刚才收拾行李翻出来，这又要出去显摆了。”
童潼笑着说道：“我们榕榕是一个爱美的小姑娘。”
临走时，服部美奈嘱咐着说道：“童小姐，我们是下午四点的飞机，三点半之前，你就要把榕榕送回来。”
“知道了。”童潼答应着，带着榕榕走了出去。
小纽扣轻轻吐了一口气，小声嘀咕着说道：“两个捣蛋鬼，总算都走了……”
，外面起了风，榕榕时不时的伸手拽着帽檐，很怕帽子被风吹走了。
童潼招手叫了一辆黄包车，抱着榕榕乘车赶奔冯家。
此时，在街对面的角落里，蹲着两个苦力模样的人，其中一个是曹云飞，另一个是他的手下马老八。
“”
第955章 打麻将
十几个共军带枪进城，堰津城门警卫竟然毫无察觉，从而造成了三十箱盘尼西林被劫持，这是极其严重的责任事件。
最近一段时间，城门口加强了警戒力度，除了正常的例行检查之外，进出内城人员还要接受搜身。
城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负责城门警卫的官员也不敢掉以轻心，就算是做做样子，也得等风声过了才行。
即便是枪带不进来，曹云飞也没有收手的意思，对付一个保密局特务而已，就算是不用枪也能除掉他。
他们在荒郊野外挖了一个坑，把手枪连同弹夹都埋进去，附近做好伪装和暗记，等出城的时候再来取枪。
进了城之后，在保密局附近蹲了一天，再经一番侧面打听，总算查到了姜新禹的家庭住址。
买来两把锋利无比的剔骨刀，曹云飞和马老八扮成苦力的模样，等在运河北街附近，准备找机会刺杀姜新禹。
一连等了两天，倒是看见过姜新禹上班下班，但是一直没找到下手的时机。
姜新禹的警惕性很高，每一个试图接近的陌生人，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更何况他身上还带着枪。
另外还有一点，不是说杀了姜新禹就没事了，还有一个安全撤离的问题，这都是曹云飞必须考虑的。
早上的时候，看到姜新禹在院门口和服部美奈挥手告别，马老八咬牙切齿的说道：“队长，要不这么着得了，你吸引他的注意力，我从右边过去，冷不丁的给他一下子……”
曹云飞摇了摇头：“不行，这家伙鬼的很，你还没等冲过去，他的枪肯定比你的刀快。”
“只要他一枪打不死我，就是豁出命去，我也能捅他一刀！”
“我们是来报仇的，不是来送死的！”
“……那咋办？”
“慢慢等。”
一个小时之后，童潼和小纽扣出现在视线里。
马老八立刻说道：“队长，这小娘们儿姓童，是姜新禹的姘头。”
“姘头？”
“对。”
“姘头还敢来他家？他老婆不知道？”
“那就不晓得了，可能也心里也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呗……”
曹云飞抻着脖子看了一会，嘴里喃喃着说道：“挺水灵的一个小姑娘，真他娘的不知道咋想的……”
“还能咋想，就两字，下贱！”马老八总结着说道。
两人又商量了一会，还是没有更好的计划，只见姜家院门一开，童潼领着榕榕从里面走了出来。
马老八说道：“那个小丫头是姜新禹的闺女。”
曹云飞看了看，说道：“走吧，找地方把肚子填饱，等姓姜的回来再说。”
马老八起身走了几步，皱着眉思索了一会，说道：“队长，对付姜新禹，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啥办法？”
“做回咱们的老本行——绑票。”
“绑谁？”
马老八回过身，看着不远处笑靥如花的榕榕：“我听说，姜新禹对他闺女，那可是宝贝的不得了，咱们要是绑了这个小丫头……”
“不行！”曹云飞当即否决了这个建议。
“为啥不行？”
“就算是当土匪那会儿，我也没绑过女人和孩子，还是那句话，能收拾姜新禹就收拾，要是收拾不了，后天回去。”
马老八劝道：“队长，咱又不是要把小丫头咋样，主要不是为了除掉姜新禹嘛，要不然……不是我说泄气话，就咱手里这两把攮子，杀猪还行，杀人可差点意思。”
“绑人家闺女，这事儿……太下作。”
“下作啥，咱们要报仇，还在乎用哪把刀子杀人？”
曹云飞一时语塞，被马老八说动了心思。
此时，童潼招手拦了一辆黄包车，抱着榕榕坐了上去。
马老八赶忙说道：“队长，你要是再犹豫一会儿，人家可就要走了。”
“跟上，见机行事！”曹云飞别无他法，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
“东风！”
“二万！”
“八饼！”
“嘻嘻，我又胡了！”
“童小姐手气真好。”
“可不是嘛，童小姐手气好，牌打的也好，这一圈牌就看她胡了，咱们都干瞪眼当牌架子。”
在你一言我一语的吹捧中，童潼得意的说道：“实话告诉你们吧，我在家里打牌，还从来没输过。”
乔太太一边码牌，一边笑吟吟的说道：“童小姐，上次你和姜队长去我家，正好赶上我去了上海，哪天有空儿到家里来玩，我亲自下厨给你炒几个好菜。”
童潼随口说道：“好呀，有时间一定去。”
榕榕自己玩了一会，新鲜劲儿过了，就有点待不住了，说道：“小姨，我想回家。”
童潼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间还早的很，她的牌兴正浓也舍不得立刻就走，说道：“乖榕榕，再等一会，小姨多赢几把咱们就回去。”
“没人陪我玩……”榕榕撅着小嘴，不高兴的说道。
冯太太拿起几张钞票，回身对佣人说道：“带姜家小姐去外面走走，她喜欢什么就给她买。”
佣人领着榕榕朝门口走去，童潼有点不太放心，叮嘱着说道：“别走的太远，在门口就好了。”
冯太太笑道：“放心吧，我家对面是一个街心公园，经常有小孩子在那捉迷藏，姜家小姐一定会喜欢。”
榕榕走了几步，又跑回来戴上自己的帽子，说道：“小姨，我一会儿就回来。”
童潼专注的看着手里的牌：“去吧……哎，刚才谁打的西风？”
徐文绣说道：“我打的……”
“打牌也不说一声。”童潼郁闷的摆弄着手里两个西风。
冯太太微笑着说道：“童小姐，榕榕和你还真是亲，一刻都不想离开你。”
“她是我接生的，能不亲嘛。”
“你接生的？”
“对呀。”
“你一个姑娘家会接生？老天爷，真是天下奇闻……”
“我厉害吧？”
“确实厉害。”
“别动，我碰！”童潼把牌一推，得意的说道：“胡了，清一色暗杠。”
乔太太拿过钱包，笑着说道：“幸亏今天带的钱多，要不然，看这个架势，都不够输了……”
屋子里一派欢声笑语，伴随着哗啦哗啦麻将牌声音。
第956章 没办法
房门一响，佣人手上拿着榕榕的帽子，慌慌张张跑了进来，连声说道：“不好了不好了，姜家小姐不见了！”
童潼霍然站起身，桌上的麻将牌稀里哗啦掉了一地：“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
佣人急的手足无措：“我去捡帽子，一回头就不见了……”
冯太太也吃惊不小，连忙问道：“别着急，你慢慢说，究竟是咋回事？”
“姜家小姐的帽子被风吹走了，我去给她捡帽子，也没多大一会儿，人就不见了。”佣人苦着脸说道。
童潼二话不说，一阵风似的跑到外面，焦急的四处张望着，大声喊道：“榕榕！榕榕！”
街边一个烟贩凑过来：“小姐，你是找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吧？”
童潼急切的说道：“对对对，你看见了吗？”
烟贩点了点了头：“让人抱走了，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儿，小姑娘穿着打扮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闺女，那两家伙……”
“往哪走了？”童潼心急如焚，她是黑帮出身，第一反应就是遇到绑票的了。
烟贩回手一指：“顺着小道走了，一共两人，一个穿青一个穿黑，有一个留着络腮胡子……”
不等烟贩说完，童潼撒脚如飞追了下去。
她穿的是高跟鞋，跑了几步险些崴了脚，赶忙着脱下鞋随手扔在路边，光着脚丫继续一路狂追。
…………
运河北街7号。
姜家。
姜新禹迈步走了进来，看了看已经整理好的行李箱，说道：“美奈，看看有没有忘拿的东西，咱们马上去机场。”
“没了，随时都能走。”服部美奈连衣服都换好了。
姜新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催促着说道：“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服部美奈对小兰说道：“把行李拿到车上去……那只褐色的箱子小心一点，里面有怕碎的东西。”
小兰答应着，和小妞扣拎着行李箱走了出去。
姜新禹四处看了看：“榕榕去哪了？”
“童潼带她出去了，按说也快回来了……”
“去哪了？”
“好像是去什么冯太太家里打牌。”
“她去打牌带榕榕干嘛？”
“哦，是我让童小姐带去的，榕榕在家里太闹了。”
姜新禹想了一下，伸手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电话接通后，说道：“请问，是冯处长家吗？”
“您是哪位？”接电话的是佣人。
“我姓姜，我问一下，童潼是不是在那？”
“请稍等一下……”
过了一会，听筒里传来冯太太的声音：“是姜队长吧？”
“是的，冯太太你好。”姜新禹客气的说道。
“姜队长，我正要给你家里打电话，你听了千万别着急，是这么回事……”冯太太就把刚刚发生的事讲述了一遍。
听到这个消息，姜新禹感觉脑袋嗡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这在穿外套的服部美奈，对电话里说道：“好，我马上过去。”
冯太太说道：“姜队长，你可快着点，我担心是绑票……哦，也可能是人贩子。”
“我知道了。”姜新禹挂断了电话。
他稳了稳心神，决定这件事先不告诉美奈，主要是担心她受不了这个刺激。
服部美奈问道：“新禹，你要去哪？”
“我去冯家接榕榕，等童潼把她送回来，时间上怕是来不及了。”
“那我怎么去机场？”
“我让麻子送你去机场。”
姜新禹知道服部美奈带的行李多，而且小兰也跟着一起去江山，他担心一辆车装不下，特意让麻克明开来一辆轿车。
出了院子，服部美奈临上车时，迟疑着说道：“新禹，我怎么看你脸色不对，是不是出啥事了？”
姜新禹故作轻松状，笑道：“你和孩子出远门，我脸色能好看嘛，别胡思乱想了，快走吧。”
“哦……”
目送着轿车走远，姜新禹立刻上了车，加大油门一路疾驰而去。
还没等到冯家，就听见远处传来童潼嘶哑的喊声：“榕榕！榕榕！你在哪！”
姜新禹凝神听了一会，调转车头沿着小道开了进去。
此刻，童潼已经跑不动了，双手扶着膝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两只眼睛四处张望着。
“童潼！”姜新禹把车停在路边，急匆匆跑了过来。
“新禹，你可算来了……”童潼鼻子一酸，眼泪噼里啪啦落了下来。
看着童潼光着脚丫，满头满脸的汗水，姜新禹也不忍心责备她，说道：“别着急，榕榕不会有事的……”
“都怪我，要是不打牌就好了。”童潼哽咽着说道。
姜新禹看了看四周，说道：“你怎么走这来了？”
童潼擦了擦眼泪：“我一路打听，抱走榕榕那两个人，就是往这边来的……哦，他们一个穿青，一个穿黑，有一个留着络腮胡子。”
“只要不是人贩子就好……”姜新禹喃喃着说道。
童潼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是绑票，他们都是为了钱……”
“警察来了吗？”
“来了。”
“人呢？”
“警察说，青天白日的，那两个家伙抱着孩子肯定走不远，他们在附近挨家挨户搜查。”
姜新禹也认同警察的看法，两个大男人抱着一个小孩子，按说不会走的太远，他们躲在附近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沿路继续搜索。
童潼眼泪汪汪的说道：“听说这件事，美奈是不是都要急死了？我刚才都在想，要是找不到榕榕，我干脆投河死了算了。”
姜新禹看了一眼手表，飞机再有十分钟就起飞了，他略一思索，快步走进路边的电话亭，拨通了机场候机厅电话：“机场吗？我是保密局的姜新禹，麻烦你叫一下我太太姜美奈……谢谢。”
过了一会，电话里传来服部美奈的声音：“喂，新禹，你怎么还没来？他们说，飞机马上要起飞了。”
“哦，是这样，榕榕不想去了，你带着兮兮去吧。”
“不想去了？听说去看爷爷奶奶，榕榕高兴的不得了，怎么忽然又不想去了？”
“小孩子嘛，想一出是一出，她这次不去就不去吧，有都是机会。”
“你平时那么忙，谁来照顾榕榕？”
“不是有童潼嘛，再说了，十天半月你就回来了。”
“我一猜就是……那好吧，让榕榕接电话。”
“她、她和童潼去公园了。”
服部美奈在电话里叹了口气，嘟囔着说道：“唉，真不知道谁是她亲妈……”
姜新禹笑道：“行了，到了报个平安。”
“知道了。”服部美奈挂断了电话。
姜新禹这么做也是没办法，他太了解美奈了，要是知道了这件事，美奈肯定会承受不住。
与其多一个人撕心裂肺，还不如暂时瞒着她，等榕榕平安无事了，再把情况告诉美奈。
第957章 人贩子都该死
自从满青灭亡以来，康圣人一直是恢复帝制的鼓吹手，后来张勋率领辫子军进京，闹出了臭不可闻的复辟丑闻
康圣人觉得时机已到，迫不及待的跳出来站脚助威，他也得偿所愿，被封为“弼德院”副院长。
复辟只持续了12天，讨逆大军一到，张勋的辫子军一触即溃，张勋仓皇躲进了外国使馆寻求避难。
助纣为虐的康圣人被要求限期离境，无奈之下，他只好携家带口前往青岛，这个名为圣人实为汉贼的东西最终客死他乡。
康圣人在堰津也有一处宅子，取名“寻芳小筑”，他被撵走了，私产理所当然的充了公。
公是谁呢？谁有枪谁就是公，于是，寻芳小筑最开始落在了冯玉香手里。
中原大战后，朝秦暮楚的冯将军兵败隐居泰山，寻芳小筑也几经易手，最后成了一所远近闻名的妓院。
妓院老板也是灵光乍现，干脆连一个字都没改，把康圣人亲笔题写的牌匾挂出去，妓院名字就叫“寻芳小筑”。
顶着康圣人旧居的名头，寻芳小筑的生意一直很好，客人们甚至不远千里而来，就是为了在康圣人卧室里感受一番。
寻芳小筑也确实下了功夫，也不知道在哪搜罗来年轻漂亮的姑娘，短短五六年时间里，在堰津烟花柳巷中的名声日盛。
此刻，寻芳小筑的角门外，站在两个贼眉鼠眼的中年男子。
这两人一个穿青一个穿黑，其中那个青衣男子留着络腮胡子，怀里抱着昏迷不醒的榕榕。
“笃笃！笃笃！”
黑衣男子一边敲门，一边自言自语的说道：“吗的，人都死哪去了，咋还不开门……”
络腮胡不时的回头张望，远远的看见几名警察走了过来，他赶忙转过身，低声催促着说道：“快点，警察来了！”
黑衣男子说道：“我他吗也想快点，婊子养的不开门，我有啥办法……”
“大发，说谁是婊子养的呢？”角门忽然打开，一个胖乎乎的中年女人抱着肩膀，斜眼打量着这两人。
“呦，娜娜姐，您可千万别误会，我说走道的呢……”大发嘿嘿笑道。
名叫娜娜的胖女人也不在意，瞟了一眼络腮胡怀里的榕榕，说道：“小丫头看着还不错，好好培养培养，将来没准儿是一个好苗子……哪弄来的？”
“娜娜姐，有啥话，咱进去说成吗？警察马上就过来了。”络腮胡紧张的回头看了一眼。
娜娜哼了一声：“你们怕警察，我可不怕……进来吧。”
说着话，她拧哒着水桶腰，把这两个家伙让进来。
进了东跨院，娜娜迈步走进厢房，说道：“大发，我还忙着呢，咱们长话短说，开个价吧。”
大发伸出了三根手指，说道：“老规矩，我们不要法币，只要金条，要是金条没有，银元也行。”
娜娜眉毛一挑：“狮子大开口？你们哥俩当我是棒槌？”
“您是行里人，我们蒙谁也不敢蒙您，您也说了，这小丫头眉眼多俊，长大了肯定是一个美人胚子……”
“你们知道这年月，培养出一个拿得出手的小姑娘，需要多少钱？她才多大，至少要养她十几年才能见到回头钱。”
“再过几年，小丫头就能干活儿了，重活儿干不来，端屎端尿肯定行，您也是少请一个人……”
娜娜打开挎包，从里面拿出一根金条，轻轻放在桌子上：“就这么多，这是寻芳小筑能给出的最高价了。”
大发和络腮胡对视了一眼，伸手把金条拿过来，说道：“娜娜姐，说心里话，您这次算是赚到了，要不是急于出手，我们也不能这个价钱卖了。”
“行了，一转手就赚这么多，还不知足……这孩子哪弄来的？”娜娜迈步走过来，端详着昏睡中的榕榕。
“附近捡的。”大发嘿嘿笑道。
娜娜撇着嘴：“看她的穿着打扮，可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你们觉得卖亏了，我还怕人家父母找上门来呢。”
“再过几年，孩子长大了，就算是她父母也不认得了，再说了，您干这一行，还能怕这个……”
“大发，你们俩个给我听好了，出去把嘴闭严了，要是走漏了风声……”
“娜娜姐，这么多年了，我们哥俩您还信不过？”
“不是信不过，大家都小心一点没错……”
几分钟后，大发和络腮胡从角门走出来，两个家伙一边走一边兴高采烈的商量着，一会怎么也得找个地方喝点小酒庆贺一下。
他们不敢走大路，仗着熟悉地形，在四通八达的巷子里绕来绕去，用不了十几分钟，就能离开此地。
“大发。”身后有人喊了一声。
大发回身一看，由远而近走过来一个男子，身穿短褂子头戴破旧的鸭舌帽，看着像是街头苦力的打扮。
“你认识我？”大发心里觉得奇怪，这个人看着很面生。
“那孩子卖了多少钱？”苦力——曹云飞走到近前问道。
大发立刻警觉起来，手已经摸向了腰间，说道：“啥孩子？”
曹云飞笑了笑，说道：“一个钟头前，你们俩在前街抱走了一个小女孩，不是送去窑子了嘛，卖了多少钱？”
络腮胡瞪着眼睛：“你是干啥的？”
“老子是干啥的你不用管，不过，老子平生最恨人贩子，你们知道这一点就行了！”曹云飞好整以暇的迈着四方步，慢慢朝这俩人走过去。
络腮胡从腰里抽出匕首，恶狠狠的说道：“你他娘算是哪根葱，跑来多管闲事，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说着话，他猛扑了过来，寒光闪闪的匕首刺向曹云飞胸口。
还没等大发看清楚，只见曹云飞上前一步，与络腮胡擦肩而过，手上已经多了一把滴着鲜血的剔骨刀。
写的累，成绩不好，都特么看盗版的，就这样吧。。。
络腮胡踉跄着走了几步，当啷一声，匕首掉在地上，身子随之扑倒在地上，很快身下就有鲜血流出来。
大发吓得退了两步，看着煞神一般的曹云飞，颤声说道：“你、你杀了人……”
曹云飞冷冷的说道：“人贩子都该死，你也一样！”
大发忽然转身就跑，还没跑出十几米远，就被拎着剔骨刀的马老八堵了回来。
第958章 寻芳小筑
十几分钟后，姜新禹和童潼急匆匆赶了过来，因为出了人命案，现场来了大批警察，整条巷子已经被封锁。
“姜队长，经过几名目击者的证实，当街抱走令嫒的就是这两个人。”带队的王警长对姜新禹介绍着情况。
“孩子没找到吗？”童潼焦急的问道。
王警长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
姜新禹走到尸体近前，仔细辨认了一会，对王警长说道：“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身上没带证件，所以，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有线索吗？”
“凶手所使用的凶器，是市面上常见的剔骨刀，两名死者都是一刀毙命，由此判断，凶手作案手法熟练……”
童潼听得不耐烦，抢白着说道：“一口一个凶手，有完没完了，你要搞清楚，死的是两个人贩子，这种人丧尽天良都该下地狱，杀人者是在替天行道！”
王警长不敢争辩，唯唯诺诺的陪着笑脸。
姜新禹看了一眼，王警长手里拎着两个文件袋，上面写着“证物袋”三个字，说道：“找到证物了？”
王警长赶忙把证物袋递过来：“都是死者身上的东西。”
姜新禹打开看了看，其中一个证物袋里装着两把匕首，这是大发和络腮胡的匕首。
另一个证物袋稍显零碎：半包香烟、一盒火柴、十几张零散的钞票，另外还有一根金条。
姜新禹想了想，戴上手套把金条拿出来，金条正面印有“中央造币厂制”字样，就是那种最常见的小黄鱼。
凑到鼻子近前闻了闻，金条上有一股淡淡的脂粉味，味道很古怪，说不出一种什么味道。
童潼急的团团转：“新禹，快想想办法呀，榕榕到底在哪呢……”
说着说着，眼泪又成双结对掉下来。
姜新禹正要出言安慰几句，一辆黑色轿车疾驰而至，急刹车停在巷子口。
车门一开，冯青山匆匆下了车，快步来到姜新禹近前，说道：“姜队长，情况怎么样了，孩子找到了吗？”
姜新禹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
童潼哽咽着说道：“人贩子倒是找到了，榕榕还没找到……”
冯青山说道：“童小姐，你不要着急，只要有线索，就一定能找到孩子……”
然后又对姜新禹说道：“乔站长让我转告你，他已经给警察局打了电话，警察局一会儿就派人把附近围起来，挨家挨户搜查！”
“冯处长，你看看这个。”姜新禹把金条递过去。
冯青山接过来看了看：“这是哪来的？”
“死者身上的东西，我怀疑是卖孩子的钱。”
“很有可能，要不然，谁会没事儿揣着金条上街……那也就是说，买主就在附近？”冯青山身为情报处长，基本的逻辑推理能力还是具备的。
“没错。”姜新禹点了点头。
“那就奇怪了，杀他们的人的动机是什么？”
“这些先不管，重要的尽快找到榕榕。”
“姜队长，我认为，应该先搜查附近的窑子，人贩子能这么快出手，最有可能的买主就是窑子，你觉得呢？”
“我也这么认为。”
童潼催促着说道：“那还等啥，快点去搜啊？”
冯青山笑道：“童小姐，我们也是刚刚想到了这一点，案子要一步一步来，你放心，在这件事上我也有责任，就算是挖地三尺，我也要把孩子找到，毫发无损的还给姜队长。”
姜新禹说道：“冯处长言重了，你哪来的责任……”
“榕榕是在他家里丢的……”童潼小声对姜新禹说道。
冯青山耳力很尖，听见了童潼的话，微笑着说道：“童小姐说的没错，孩子在我家里丢的，我当然有责任。”
附近有牌照的妓院一共五家，没牌照的暗娼更多，那种地方都是为了混温饱，不可能无缘无故花钱买一个小女孩。
这下就简单了，搜查重点锁定了所有挂牌的妓院，尤其是那些有名气的妓院，比如寻芳小筑。
傍晚时分，在搜过了两家妓院之后，姜新禹、冯青山、童潼，加上十几个警察，一行人来到了寻芳小筑。
在花厅等候的时候，王警长介绍了一下寻芳小筑的基本情况。
老板姓回，是堰津比较有实力的建筑商，经营这家妓院主要是他二老婆，也就那个名叫娜娜的女人。
娜娜最开始也是一个婊子，后来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被回老板看中替她赎了身。
对妓院里面的套路，最熟悉的莫过于当过婊子的人，娜娜做一行自然是如鱼得水，把一个寻芳小筑经营的异常红火。
说话间，浓妆艳抹的娜娜扭着水桶腰走了出来，看了看花厅里的警察，说道：“呦，今儿这是怎么了？各位警官这么有空，都来寻芳小筑捧场？”
王警长轻咳了一声，说道：“那个，下午的时候，有一个小姑娘被人贩子当街抱走，现在还没有找到，你们有没有这方面的线索？”
娜娜眼波流转：“王警官，你是常客了，我这里的小姑娘，哪一个你不认识呀？”
王警长板着脸说道：“知道啥就说啥，要是孩子在你手里，趁早交出来……”
平时也有例行检查的时候，娜娜从没见过王警长这么严肃，她看了看来的这些人，其中两个穿便装的可不像是普通警察。
“王警长，借一步说话。”娜娜低声说道。
王警长沉着脸说道：“有话就在这说。”
娜娜脸皮足够厚，对王警长的态度毫不在意，曼声说道：“我是想打听打听，究竟是谁家丢了孩子，咋搞出这么大的阵势……”
“别废话了，到底知不知道孩子的下落？”王警长催促着说道。
桌上水果盘摆放着各种时令水果，娜娜随手拿起一个苹果，眼皮都没撩一下：“不知道。”
王警长一摆手，吩咐道：“搜！”
十几个警察分散开，挨个房间仔细搜查。
娜娜面不改色，泰然自若的坐在椅子上，一口接一口吃着苹果。
冯青山迈步走过去，说道：“别以为仗着回老板，就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我警告你，如果知情不报，后果自负！”
娜娜胖脸上抽搐了一下，随即展颜笑道：“长官，我要是知道孩子的下落，肯定就告诉你们了，谁敢和正府过不去呢，你说是吧？”
“知道就好。”冯青山说道。
姜新禹忽然开口说道：“老板娘，你最近吃中药了吗？”
娜娜愣了一下：“没有啊，我身体好的很，很少生病。”
姜新禹点了点头，话锋一转，说道：“你可能还不知道吧，那两个人贩子已经死了。”
“咋、咋死的？”
“被人杀了。”
“啊？”
第959章 东跨院的秘密
搜遍了寻芳小筑，依然是一无所获。
“天都黑了，榕榕肯定吓坏了……”
想象着榕榕惊慌失措的样子，童潼忍不住泪流满面，她今天一天的眼泪，比过去的二十五年总和还要多。
王警长说道：“姜队长，各间屋子都搜过了，咱们是不是换一家？”
姜新禹想了想：“再搜一次。”
听到这句话，娜娜立刻站起身，扯着大嗓门说道：“还搜？你们这样子没完没了的搜，我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王警长厉声说道：“我警告你，再敢啰里啰嗦，就把你铐起来！”
娜娜冷笑道：“吓唬谁呢，要不要我给市政厅陈议员打一个电话，请他来评评理。”
冯青山说道：“哦，怪不得这么嚣张，原来是有靠山。”
娜娜撇着嘴，一副不服不忿的样子。
姜新禹看了她一眼，说道：“你放心，如果这次还搜不出来，我们立刻就走。”
说着话，迈步朝里面走去，一行人也都跟了进去。
搜了几间屋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中药味，姜新禹提鼻子闻了闻，循着味道来到一间屋子外面。
娜娜挤了过去，站在门外说道：“翠翠，开门，警察老爷们要搜查。”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面容稚嫩的小姑娘打开了房门，怯生生的说道：“干妈，刚才不是搜过了嘛？”
娜娜哼了一声：“鬼才知道！”
房间分为里间和外间，外间摆放着一张圆桌和两把椅子，桌上的汤药还冒着热气。
里间就是翠翠的卧室，卧室里的陈设极其简单，除了很西式的梳妆镜，再就是挂着粉色幔帐的床。
姜新禹端起汤药闻了闻，对站在一旁的翠翠说道：“你病了？”
翠翠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你得的什么病？”姜新禹继续问道。
翠翠惊讶的抬起头，不明白这位长官打听这个干嘛。
娜娜阴阳怪气的说道：“长官还真是体恤民情，我替翠翠谢谢您的关心，她得的是女人病，跟您说了您也不懂。”
姜新禹把汤药碗放下，淡淡的说道：“不就是推迟女人来红的药嘛，我有什么不懂的。”
娜娜惊讶张大了嘴巴，随即像老母鸡一样咯咯笑道：“呦，长官可真是有学问，连这个都知道。”
姜新禹当警察那几年，经常和妓院打交道，对这里面的勾当多少都了解一些。
翠翠根本不像是生病的样子，再一闻汤药的味道，姜新禹心里就明白了，这是推迟女人经期的汤药。
很多妓院都逼着妓女喝这种汤药，目的就是为了让她们每天接客。
“熬汤药的地方在哪？”姜新禹问道。
翠翠低声说道：“东跨院……”
娜娜狠狠瞪了她一眼，呵斥道：‘“赶紧把药喝了，磨蹭什么呢！”
从房间里出来时，童潼落在了最后，她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对翠翠说道：“你多少岁？”
翠翠犹豫了一下：“18。”
“你有18？我看你连15都没有。”
“干妈说我18了……”
“那你不知道自己多少岁？”
“我……”
翠翠还要继续说下去，一抬头看见娜娜正瞪着自己，脸色顿时变得惨白，迅速关上了房门。
童潼看了看一脸假笑的娜娜，又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快步追上了姜新禹，低声说道：“新禹，我觉得那个翠翠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姜新禹边走边说道。
“你看她才多大，就出来做这种事，看着比小纽扣年龄还小……肯定是逼良为娼！”
还没等姜新禹说话，跟在身后的娜娜立刻接口说道：“小姐，你可不能乱说，翠翠有正府发的执照许可，警察局的公章印花税一样不落……我说的没错吧，王警长？”
王警长干咳了一声，说道：“明天把翠翠的执照送到局里重新审核，我记得，今年的印花税还没交。”
“听到了吧？我可不是顺嘴胡说的人。”娜娜得意的瞟了童潼一眼。
来到了东跨院，一名杂役拎着一个水桶，水桶里放着两副没洗过的碗筷，他正要往厨房走。
姜新禹看了看水桶，说道：“这些碗从哪来的？”
杂役一言不发，愣愣的看着姜新禹。
王警长喝道：“问你话呢，哑巴了？”
娜娜笑道：“你还真说对了，他本来就是个哑巴，听不见你们说啥。”
说着话，她对杂役挥了挥手：“去干活儿吧。”
杂役谦卑的鞠了一躬，拎着水桶快步进了厨房，水桶在地上留下一串水滴，一直延伸到厨房里。
姜新禹想了想，顺着水滴来到一间屋子前，对王警长说道：“这间搜过了吗？”
“搜过了，里面都是一些破烂。”王警长说道。
“把门打开。”冯青山在一旁说道。
他明白姜新禹的意思，屋子里既然都是破烂，杂役进去做什么？那些空碗筷又是从何而来？
房门被打开，屋内果然到处堆放着破旧的杂物，空气中有一股发了霉的味道。
姜新禹吩咐道：“把那个哑巴叫来。”
过了一会，那名杂役被带了进来。
“长官问你啥就说啥，可不许撒谎。”娜娜对杂役连说带比划。
姜新禹一挥手，说道：“把这些破烂都搬出去。”
娜娜赶忙说道：“长官，这么多东西……”
姜新禹打断了她的话头：“放心，我还会负责再搬回来。”
在王警长的指挥下，十几个警察一起动手，七手八脚往外搬破烂，一时之间屋子里灰尘四起。
当两名警察去挪一口缸时，杂役明显紧张起来，回头看了一眼故作平静的娜娜。
姜新禹一直在暗中观察他，见此情景立刻说道：“先停一下！”
挪开那口缸，下面也并无特别之处，都是一样的青砖铺地，杂役脸上的神色却是越发慌张起来。
姜新禹蹲在地上看了一会，忽然用手抠住青砖边缘用力一推，青砖竟然像拉门一样滑开，随即出现了一个一尺见方的暗道。
见此情景，杂役腿一软跪倒在地，一个劲的咚咚磕响头。
娜娜脸色也变了，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退，立刻被两名警察拦住去路。
下面是一个地下室，面积大概能有十平方左右，有通风孔有电灯，除此之外就是四张木板床。
除了尚在酣睡中的榕榕，还有两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两人挤在一张床上，战战兢兢看着跳下来的姜新禹。
姜新禹明白了，这都是被拐卖的孩子，寻芳小筑担心事情败露，暂时关在地下室里。
那个杂役负责送饭，他是一个有口难言的哑巴，不用担心他出去乱说，况且也一定是给了额外的好处。
看到姜新禹抱着榕榕出来，童潼惊喜交加的冲了过去，一把接过榕榕放声痛哭。
第960章 为了钱
榕榕依然在酣睡中，任凭童潼再三呼唤就是不醒。
童潼慌了手脚，一把扯住娜娜的衣领子，说道：“快说，你给榕榕吃啥药了？”
娜娜低着头说道：“是迷药，用冷水洗一下就好了。”
童潼赶忙打来一盆水，一边小心翼翼的给榕榕洗脸，一边自言自语说道：“坏女人，恶婆娘，要是敢骗我，非撕烂她的嘴不可……”
过了一会，榕榕慢慢睁开了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喜极而泣的童潼，说道：“小姨，你怎么哭了？”
童潼赶忙擦了擦眼角的泪痕，说道：“小姨没哭，小姨是高兴的……”
榕榕忽然想起来，自己被人抱走时的情景，她紧张的抓着童潼衣襟，说道：“小姨，有坏人抓我，两个坏人。”
“榕榕不怕，没事了，坏人让警察抓走了。”童潼轻声安慰着，不时亲一下榕榕的脸蛋。
姜新禹迈步走了过来，说道：“童潼，你先带榕榕去车里等我。”
童潼点了点头，抱着榕榕出了寻芳小筑。
此时，娜娜已经被戴上手铐，即便被抓了，也没见她显得有多害怕。
冯青山走过去，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冷笑着说道：“刚才不是挺嚣张的嘛，这会儿怎么不说话了？我告诉你，你的罪名大了，拐卖儿童，非法监禁，逼良为娼，罪名叠加在一起，弄不好就是一颗子弹的事儿。”
王警长在一旁随声附和：“还不止呢，按照民果法律规定，如果罪名成立，寻芳小筑这几年赚的钱，属于非法所得，恐怕都要没收充公。”
冯青山点了点头，感慨着说道：“好啊，这就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姜新禹说道：“冯处长，剩下的事，交给警察局处理吧，咱们……”
不等姜新禹把话说完，冯青山赶忙把他拽到一边，低声说道：“姜队长，这件案子看似普通，实则影响很大，咱们辛苦了大半天，哪能就这么收手。”
“你是说……名声？”
“对呀，保密局堰津站一举破获重大拐卖儿童案，为保境安民做出了突出贡献，这样的报告如果递交到总部，虽说不能和谍匪案相提并论，那也是给保密局争光露脸啊。”
“有道理，那你说该怎么办？”
“把案子名正言顺的接手过来，由我们保密局跟进调查，哪能就这么便宜了警察局呢。”
“好，就这么定了。不过，我今晚得先回去，榕榕那边……”
“你赶紧回去吧，好好哄哄孩子，这边有我呢。”
姜新禹走了几步，回身嘱咐着说道：“冯处长，那个翠翠也就十三四岁，我估计也是被拐卖来的，如果有她作证，这件案子就更稳了。”
“知道了。”冯青山摆了摆手，示意姜新禹赶快回去。
事实上，保密局很少参与这类案子，如果社会影响足够大，负责办案的人员，最多也就是受到几句褒奖。
之所以积极插手此案，冯青山的目的一个字就可以概括，那就是：钱。
寻芳小筑经营六七年之久，赚到的钱可称得上是一笔巨款，不管是谁经手这件案子，肯定都有雁过拔毛的心思。
…………
回去的途中，榕榕扶着车座站起身，在姜新禹耳后轻声说道：“爸爸，小姨的脚流血了。”
姜新禹这才想起来，自己见到童潼的时候，就发现她光脚没穿鞋，只不过后来为了榕榕心急如焚，就把这个茬儿忘了。
差不多三个多小时，童潼始终光着脚走路，街上有石子之类的硬物划伤了脚底。
“童潼，你没穿鞋，为什么不早说呢？”姜新禹回身看了一眼，童潼的脚果然在淌血。
听姜新禹这么一说，童潼好像知道疼了，皱着眉头把脚翘起来，说道：“那种时候，我也没感觉到疼……嗳呀，坏了！”火热电子书
“怎么了？”
“我把鞋扔了，肯定被人捡走了。”
“扔了就扔了吧。”
“美奈送给我的鞋，连一天都没穿上……太可惜了。”
姜新禹掏出手绢递归去，说道：“先包扎一下。”
榕榕想了想，仰着小脸说道：“小姨，让爸爸给你买一双新鞋。”
童潼瞥了姜新禹一眼，对榕榕说道：“那你得问爸爸才行，小姨哪能厚着脸皮让别人买鞋给我呢，你说是不是？”
榕榕立刻说道：“爸爸，你能不能给小姨买新鞋？”
姜新禹笑了笑：“你说呢？”
“我说能。”榕榕奶声奶气的说道。
回到家里，小纽扣已经做好了饭菜，见童潼光着脚丫走进来，惊讶的说道：“小姐，你的鞋呢？”
童潼扶着小纽扣肩头，单腿蹦着蹦到了客厅，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说道：“快点帮我上药，疼死了。”
姜新禹拎出药箱，对童潼说道：“上药的时候，多少会有点疼，忍着点。”
“一下午我都忍过来了，还差这一会儿……嗳，不行不行，疼。”碘酒一沾上伤口，童潼触电一样把脚缩回来。
榕榕看了一会，蹬蹬蹬跑到楼上，然后手里抓了几块糖回来，说道：“小姨，你吃糖就不疼了。”
童潼笑道：“谁告诉你的吃糖就不疼了？”
“妈妈说……咦，妈妈呢？”榕榕这才意识到，妈妈和兮兮都不在家。
童潼说道：“妈妈带着兮兮去看爷爷奶奶了。”
“我也要去，干嘛不带我去……”榕榕小嘴一扁，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你那时候睡着了，妈妈担心你着凉，所以就没带你去，等下次再带你看爷爷奶奶……”童潼忙着哄榕榕，暂时忘了上药带来的刺痛感。
上完了外用药，姜新禹担心伤口感染，又让童潼服用了两片磺胺。
吃晚饭的时候，童潼兀自心有余悸，说道：“要是没找到榕榕，唉，想想都后怕……嗳，对了，新禹，咱们刚进去的时候，你为啥问那个胖女人有没有喝汤药？”
姜新禹对她也没隐瞒，一边吃着饭一边说道：“人贩子的金条上，就有一股淡淡的中药味，能在金条留下味道，说明金条长时间放在离中药很近的地方，当时那个娜娜如果说，她最近在喝汤药，这件事就八九不离十了。”
童潼也就是顺嘴一说，根本也没往心里去，姜新禹解释着原因，她在那边喂榕榕吃饭。
姜新禹想了想，嘱咐着说道：“童潼，我跟你说过任何事，千万不要对外人讲。”
童潼白了他一眼：“知道了……这么久了，还信不过我。”
吃过了晚饭，榕榕说道：“小姨，妈妈不在家，兮兮也不在家，你陪我睡好不好？”
童潼倒是无所谓，她在这住了可不是一天半天，说道：“可以呀，就是不知道爸爸同意不同意。”
姜新禹说道：“你的脚伤暂时最好不要动，就在住一宿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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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绩上去了，作者也更有动力继续写下去，话不多说，拜托了各位。
第961章 药罐
半年前，回老板迷上了一个戏子，让他没想到的是，戏子居然很快有了身孕。
这下可把回老板高兴坏了，原配给他生了一个闺女，两年前被车撞了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看着闹心扔了还不忍心。
娜娜想生孩子更是没可能，她当婊子那些年，流产次数过于频繁，早就失去了生育能力。
在涉及子孙后代问题上，回老板表现的异常果断，干脆都没和两个老婆商量，选良辰挑吉日把戏子迎娶进门，做了自己的三姨太。
回老板想法很明确，不管这个三姨太生的是男是女，总算能给家里留下健康的后代，或者以后再接着生呢。
大老婆年老色衰，早就没了争宠的心，每天吃斋念佛敲木鱼，一门心思的盼望着菩萨保佑自己长命百岁。
娜娜想的比较复杂，她心里盘算着，三姨太要是生了孩子，自己在这个家还能有容身之地的吗？
既然男人靠不住，那就只能靠自己了！
娜娜一咬牙一跺脚，把银行存款全都取出来，托人到黑市换成金条银元，藏在了一个隐秘的地方。
前一段时间，回老板需要资金周转，这才发现寻芳小筑账面上只剩几个零钱了，找来娜娜一问，娜娜理直气壮，直言不讳的说藏起来了，免得将来都便宜了小狐狸精。
娜娜有一招撒手锏，对付回老板百试百灵，那就是撒泼打滚放声嚎，音量足以保证能把街坊四邻都招来。
回老板无奈之下，只能是好言安慰，说了一堆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家庭和睦才是人生幸福之类的话。
两人心照不宣的达成了共识，保持现状当然最好，否则的话，就只能是鸡飞蛋打一拍两散。
听说娜娜被关进监狱，回老板就差放鞭炮庆祝了，在家里和三姨太开怀畅饮，祈祷着那个让人头疼的泼妇最好永远别再出来。
他想的挺好，等这件事风平浪静，自己把寻芳小筑大门一关，怎么也能把那笔钱找到。
至于说娜娜的死活，回老板根本不放在心上，他现在也在反思，自己当初为啥会看上那样的女人。
所有这一切，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冯青山已经查的一清二楚。
为了能捞到这笔可观的油水，他也真是下足了工夫，不惜动用情报处进行秘密调查。
情报处查这种家务事，自然是信手拈来，很快就汇总了一份详细报告，冯青山这才知道巨款的事。
对任何存心染指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一个让人振奋的消息。
冯青山心想，看起来合该自己发横财，这已经不是捞油水的问题了，就算是全部据为己有也无人察觉。
原因很简单，谁也不知道钱藏在哪，就算是被人偷偷拿走，除了娜娜之外，没人能证明这笔钱的存在。
…………
远香茶楼。
二楼包厢内，姜新禹和许力相对而坐。
“这件事就是一场误会，曹云飞一时冲动，跑来堰津意图行刺……”许力把前因后果讲述了一遍。
姜新禹听得直皱眉，喃喃着说道：“幸亏他没把枪带进来……”
许力想了想：“要不然，我今晚给组织上发报，让他们把真相通报给大沽支队，免得以后再发生类似事件。”
“不行！大沽支队人多嘴杂，如果告诉他们真相，万一要是泄露出去，我开枪杀李大路那件事，或多或少都会存在疑点。”
“那你的安全问题怎么办？”
“放心吧，我认识曹云飞，以后多留神，应该没啥大事。”
“唉，这叫什么事儿……”
姜新禹笑了笑：“凡事要往好的方面想，这次错有错着，幸亏曹云飞来刺杀我，要不然，能不能找到榕榕，还真是很难说。”
许力也笑道：“是啊，他这也算是将功补过了……”
——曹云飞思来想去，还是没有同意马老八的建议，他时刻记住了一件事，自己不再是十年前的土匪草上飞，而是正规军的一队之长。
用这种下三滥手段，就算能杀得了姜新禹，传出去自己也没脸见人了，不用说是外人，就连大沽支队的弟兄们都不可能赞成。
曹云飞正准备离开时，刚好看见大发和络腮胡抱走了榕榕。
随后见榕榕被卖进窑子，曹云飞心头无名火起，带着马老八悄悄跟上去，一刀一个结果了那两个人贩子。
他本想捎带手救出榕榕，从院墙跳进寻芳小筑之后，两人在东跨院找了一圈，却连榕榕的影子都找到。
正在这个时候，姜新禹带着人赶到，曹云飞让马老八去外面等着，他独自藏身在一棵大树上，准备找机会提醒姜新禹。
在曹云飞看来，这种事一码归一码，该救的人尽力帮忙，该杀的人也绝不手软。
江湖道义，始终是他心里的一杆秤。
没等曹云飞出言提醒，姜新禹没费多长时间，就在地下室找到了榕榕，并且连带着救了另外两个小女孩。
这让曹云飞不禁大为赞叹，不由得对这个保密局特务刮目相看，心想着这家伙还真有两下子，以后自己可不能太过大意。
这些事都是曹云飞回到石桥村之后，一五一十告诉了鲍政委，鲍政委又向上级做了汇报，许力兜兜转转这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另外，独立团对曹云飞目无军纪、擅自行动的行为给予了纪律处分，这对他应该是一次鞭策和提醒，希望他今后能引以为戒吧。”许力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姜新禹打开公事包，拿出一个用油纸包裹的圆状物，轻轻放在桌上，听声音似乎是瓷器之类的物件。
许力问道：“这是什么？”
“药罐。”
“药罐？”
“对。”
许力知道，姜新禹不会无缘无故拿一个药罐过来，于是说道：“这个药罐，就是你约我见面的原因？”
姜新禹笑了笑：“没错。”
他看了一眼窗外，继续说道：“曹云飞这次来堰津，不仅无意中救了榕榕，还间接着帮助组织筹措到一笔资金。”
许力惊讶的说道：“筹措资金？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详细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第962章 既不抓，也不杀
“最近几天，冯青山明里暗里搜遍了寻芳小筑，想要找到一笔钱，但是他没找到……”
“什么钱？”
“据我所知，是寻芳小筑这些年的总收入。”
“一共多少钱？”
“具体有多少，我也不是很清楚。”
“你的意思是说，把这笔钱为我所用？”
“当然，这种钱是不义之财，既然有机会拿到手，为什么不要？况且，咱们的活动经费，拖欠很长时间了吧？”
许力苦笑着摇了摇头：“没办法，我党向来是一穷二白打天下，经济上一直很困难，至于拖欠的活动经费，我也再三催问过了，下个月就能补上。”
姜新禹笑道：“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下个月就能补上这句话，我听了可不止一次了。”
“组织上也没办法，用钱的地方实在太多，唉，捉襟见肘啊。”许力叹息着说道。
姜新禹端起茶碗呷了一口：“我这边不着急，保密局的薪水可观，捞外快的机会也不少，手头怎么也比你们宽裕。”
许力暗自松了一口气，他本来也打算和姜新禹商量一下，等活动经费到了之后，先发给那些急需用钱的同志。
这种话很难说出口，大家都在做同样的工作，不能说因为某个人经济条件好，就成了不给活动经费的理由。
姜新禹继续说道：“所以，即便是为了暂解燃眉之急，我们也应该把这笔钱拿到手。”
许力想了想：“俗话说，一人藏百人找，怎么才能找到那笔钱呢？”
姜新禹伸手拍了拍药罐：“根据我掌握的情况，那笔钱应该就藏在和药罐有关的地方，以此为线索，派人到寻芳小筑把钱找到。”
“可是，寻芳小筑被警察局查封，我们的人进去恐怕不太方便……”
“普通人进去肯定不方便，如果是执法人员，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执法人员？你是说派飞龙去？”
“对，他是最合适人选。”
“问题是，飞龙和我们不是一条线……”
“你今晚就发报，向组织上说明情况，请求派飞龙去执行这个任务。”
许力沉思片刻，说道：“上一次护送药品出城，飞龙冒了很大的风险，这一次会不会引起敌人的怀疑？”
“事后要是有人问起来，就说进入寻芳小筑是为了搜捕逃兵，况且，对我们这些做地下工作的人来说，做任何事都有风险，就看值不值得，而这件事，我相信，绝对值得！”
“好，既然你决定了，今晚我就向上级发报……这个药罐怎么处理？”
“交给飞龙。”
“然后呢？”
“狗的嗅觉很灵敏，找东西比一百个人还管用，而据我所知，宪兵大队恰好有一只名叫托尼的军犬。”
“哦，你是说，让军犬闻过了药罐，它就能找到那笔钱。”
“没错，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没问题。”
“明白了。”
姜新禹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放在了桌子上，说道：“这个人叫孙峰，是堰津站潜伏组的特务，吴景荣的亲信，派人拿着照片去石桥村辨认一下，奸细很有可能就是此人。”
许力仔细看了看，照片背面有胶水痕迹，很明显是从本子上撕下来的。
姜新禹解释着说道：“潜伏组的特务非常谨慎，他们很少照相，就是为了避免有一天被人认出来，这张照片是从申请表上撕下来的，哦，晋升中尉的申请表。”
“那、会不会查到撕掉照片的人？”
“不会。申请表是去年的，已经过了失效期，资料室前两天统一销毁了。”
“那就好。”
“假如孙峰确实在石桥村，你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通知大沽支队抓人。”
“抓人是下策。”
许力略一思索，说道：“你的意思是说，杀了他，永绝后患！”
姜新禹轻轻摇了摇头：“既不抓，也不杀。”
“什么意思？不抓不杀，难道还留着他？”
“对，就是要留着他。”
“为什么要留着他？”
“孙峰如果藏身在石桥村，他一定有特殊渠道探听大沽支队的情报，之所以留着他，一是查清楚特殊渠道是什么，还要哪些人参与其中，二是可以利用他，向外传递假情报。”
姜新禹的一番话，说的许力连连点头，赞道：“这个办法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这个孙峰摇身一变，成了替我们跑腿送信的情报员。”
姜新禹说道：“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孙峰名义上是去南京出差，所以，首先要确定他到底在不在石桥村。”
“好，这件事我来安排。”
“有一点要切记，千万要小心行事，保密局的特务不是那么好对付。”
许力想了想，觉得姜新禹说的很有道理，对这件事还真是不能掉以轻心，于是说道：“这样吧，我刚好有一个亲戚住在石桥村，公休日的时候，我亲自去一趟……”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其他的事，这才分头离开了茶楼。
路过中原百货时，姜新禹想了想，把车停在了路边，他打算去给童潼买一双鞋，要不然架不住她时不时的念叨。
“看报了，看报了，刘宝恩后援会成立，堰津各界抗议美军暴行！”报童捧着一摞报纸，卖力的吆喝着。
姜新禹买了一份报纸，一边走一边展开浏览，最近几天舆论关注的焦点，就是码头工人刘宝恩被美军下士安德鲁枪杀一事。
安德鲁为什么会开枪射杀一个码头工人，坊间流传的版本至少不下五六种。
其中最为可信的一种，说是安德鲁喝多了酒，在路上不小心撞倒了刘宝恩，他不仅没道歉，还嘲笑刘宝恩是一个“可怜的痨病鬼。”
两人在街上争论起来，一个听不懂英语，另一个只会简单的中国话，鸡同鸭讲自然是吵的一塌糊涂。
按照安德鲁的说法，当时有越来越多“面带恶意的家伙围拢过来”，而自己只有一个人，心里自然是比较害怕。
他急于脱身，于是拿枪吓唬刘宝恩，然后就是砰的一声枪响，刘宝恩头部中弹当场毙命。
至于说是枪支走火，还是故意杀人，现在暂时还没有定论。
第963章 各抒己见
姜新禹早出晚归，不可能时刻把榕榕带在身边，一个小孩子没专人照顾根本不行，于是童潼理所当然的又住了进来。
每次回到家里，姜新禹都会产生一种错觉，仿佛时光已经倒流，一切都还和从前一样。
童潼对家里本来就非常熟悉，连起码的适应过程都省略了，虽说有些手忙脚乱，总算没出什么大的问题。
最难能可贵的是，她对榕榕照顾的无微不至，简直比亲妈更像亲妈。
榕榕现在几乎一刻都离不开童潼，家里少了妈妈和妹妹，她的心里产生了恐惧感，很怕这个小姨也忽然不见了。
童潼的脚伤只是皮外伤，正常走路一点也不碍事，再过几天纱布就可以拆了。
此刻，她正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一碗山楂糖水，一口接一口喂着坐在自己腿上的榕榕。
房门一响，姜新禹推门走了进来，把鞋盒放在茶几上，说道：“小孩子要让她学着自食其力，过于溺爱不是什么好事。”
“我喜欢这样。”童潼头也不抬的说道。
“小姨，我自己会吃。”
“不行，弄身上怎么办？”
“不能……”“那也不行。”
小纽扣走了进来：“小姐，现在开饭吗？”
“开饭吧。”童潼把糖水碗放在一旁，抱起榕榕重重的亲了一下，说道：“乖榕榕，吃饭咯。”
“铃铃铃！”
桌上的电话响起。
姜新禹起身走过去，伸手拿起电话：“喂，哪位？”
“姜队长，你马上来一趟站里。”电话另一端是吴景荣的声音。
“副站长，出什么事了？”
“刚刚得到消息，石门失守，石门警备司令刘英被俘。”
“啊？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姜新禹对童潼说道：“你们吃吧，我得去站里一趟。”
童潼不高兴的说道：“这个时间了，你去站里吃什么？还不是饿肚子。”
“出大事了。”
“出啥大事了？”
姜新禹面带喜色，把童潼拽到一旁，低声说道：“石门解放了！”
童潼也很高兴，她并不太关心谁胜谁负，只要姜新禹高兴，她就跟着高兴：“真的呀，啥时候的事，报纸上咋没写？”
“估计再有两天就能写了。”
“你啥时候回来？”
“不知道。”
“嗳，告诉你一件事，美奈来电报了，你也不用看了，电文就几个字，一切安好，顺利到达，勿念。”
“你怎么不早说？”
“当着榕榕的面儿，我不敢告诉你，榕榕这几天好不容易消停了，你一提美奈，她受得了嘛……”
“榕榕怎么了？”
童潼白了姜新禹一眼：“你们男人心就是粗，你以为榕榕不想美奈吗？她晚上和我睡，半夜都哭醒过，这两晚总算适应了。”
“你……”
“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看你整天累的连吃饭都没精神，我不想你再为这种事分心，别担心，榕榕有我呢。”
“……谢谢你，童潼。”
童潼撇了撇嘴：“又来了。”
姜新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除了对童潼的感激，还有一丝无奈和酸楚，两人一时之间相对无言。
“爸爸，你要去哪？”榕榕跑了过来。
姜新禹就势穿上外套，伸手摸了摸闺女的头顶，说道：“爸爸去工作，榕榕在家里乖乖的，听小姨的话。”
榕榕用力的点点头：“小姨说，过两天带我去洗澡。”
姜新禹看了一眼童潼的脚：“你最好等伤口愈合了再沾水。”
童潼说道：“那怎么行，榕榕好多天没洗澡了。”
“让小纽扣带她去。”
“不行，我不放心。”
“你的脚……”
“嗳呀，别啰嗦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会注意的。”
姜新禹不再多说，拎着公事包快步走了出去。
…………
保密局堰津站。
会议室。
吴景荣居中而坐，站里主要部门头头脑脑都已经到齐，姜新禹在家里耽搁了一会，反而是来的最晚。
“姜队长，我第一个给你打的电话，咱们两家相距不过百米，我都到了十几分钟了，你现在才到。”吴景荣阴沉着脸说道。
姜新禹说道：“家里有孩子需要照顾，所以……”
“好了，不用解释看了，坐下吧。”吴景荣颇有些不耐烦的神情。
最近一段时间，姜新禹就已经感觉到了，吴景荣对自己的态度大变样，不像以前那样客客气气嘘寒问暖。似乎总在有意无意找自己的毛病。
吴景荣环视了一遍众人，沉声说道：“各位想必都知道了，石门失守，32师师长兼石门警备司令刘英被俘，共军已经把大半个河北拿在手里，对堰津形成了实质性的威胁，说的明白一点，堰津俨然已经成了最前线！大家有什么看法，个各抒己见吧。”
冯青山率先发言：“从两军的实力上来说，国军确实不占优势，驻守石门的正规军只有刘英的第32师以及两个保安团，其余都是各个县的保安大队，而共军罗、杨兵团集中了晋察冀野战军的全部主力部队，并且征调了十万民工参与后勤保障，两相对照，其实结局早已注定……”
沈之锋淡淡的说道：“增援的兵力也算及时，保定绥靖公署第一时间抽调了一个独立团，一个野炮营，最后还是没能守住石门，哼，说到底，还是为将者能力不足。”
“沈副处长说的对，既然守军空虚，就应该收缩兵力，哪能去和共军硬碰硬……”
“共军的后勤能力确实惊人，他们从哪找来这么多民工，难道说，老百姓都跟了共军了？”
会议室里，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吴景荣皱着眉，伸手敲了敲桌子，说道：“静一静，静一静！”
喧哗声渐渐停止，吴景荣说道：“你们要搞清楚，这里是保密局堰津站会议室，不是国芳部的军事会议！”
周俊臣微笑着说道：“副站长的意思是说，各位跑题了。”
吴景荣微微点了点头：“周主任，说说你的看法。”
周俊臣站起身，轻咳了两声，说道：“战场上的胜败，自然有将军们去操心，我们关注的焦点，应该是情报方面的得失！”
第964章 拉票
会议接近尾声。
“我希望大家能有忧患意识，而不是等到共军的炮弹砸进堰津城，我们才想起来今天的懈怠，为明天付出多么惨痛的代价！”吴景荣面色凝重的做着总结。
停顿了一下，可能是觉得话题太沉重，吴景荣微笑着说道：“当然，也没必要过于惶恐，石门孤城一座，早就是共军的嘴边肉，委座正在协调各部精锐，寻找共军主力与之决战！时间不早了，大家早点回去休息，散会。”
从会议室出来，冯青山对姜新禹使了一个眼色，两人一先一后下楼，直接坐进冯青山的轿车里。
“对今天的会议，有何感想？”冯青山点燃一支香烟，随手把烟盒扔给姜新禹。
姜新禹叹了口气：“共军占领了石门，平汉铁路、正太铁路，等于是被拦腰切断，华北的形势更加严峻了……”
“副站长不是说了嘛，这些事自然有将军们去操心，咱们的工作重心不在这儿，我所说的感想，是副站长对你的态度！”冯青山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姜新禹故作茫然：“对我的态度？我怎么没明白呢，冯处长，你有话直说，咱们之间就不用掖着藏着了吧？”
冯青山呵呵一笑：“你呀，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站里谁看不明白，副站长对你一反常态，不是这不对就是那不对，远的咱不说，就说刚才，明知道你家里是什么情况，就晚了那么几分钟，还至于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姜新禹点燃手里的香烟，深深的吸了一口，说道：“说心里话，我也觉得纳闷儿，这种事又没法去问……冯处长？”
“啊？”
“你说，这顶头上司瞧自己不顺眼，堰津站我还能不能待了？”
“事在人为，就看你怎么做了。”
“什么意思？”
“想知道副站长为啥看你不顺眼吗？”
“当然。”
“总部打算在各省站任命一位督察专员，这事儿你知道吧？”
“倒是听说了一点，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咱们堰津站的人选，按照毛局长的意思，还是倾向由我们自己人担任。”
“那一定你老兄了，你是情报处长，站里的二号人物……”
“你错了，人选不是我。”
“不是你、那就是沈副处长，他的工作能力很强，一直深受总部器重。”
冯青山冷哼了一声：“如果真的受器重，就不会越干越往下坡路走，毛局长对沈之锋的评价，我认为比较中肯，说他外表内敛含蓄，实则锋芒太露，这种性格很容易得罪人。”
停顿了一下，冯青山继续说道：“姜队长，想必你也猜到了，毛局长提议的督察专员人选就是你。”
“我？”
“对。姜队长，不得不说，毛局长对你才是真的很器重。”
“可是，我并没有接到任命，这是怎么一回事？”
冯青山冷笑道：“你也不想一想，吴副站长是谁？他是老广帮的骨干，郑介民能眼睁睁的看着堰津站大权旁落吗？肯定不能。所以，你这个督察专员并没有通过，虽然没通过，但是副站长心里肯定不太舒服，这就是他看你不顺眼的原因所在！”
“哦，原来是这样……那、我没通过，到底是谁来担任督察专员？”
“吴副站长打了报告，推荐周俊臣担任督察专员，他们本想玩一招暗度陈仓，不经过毛局长，郑介民直接批复同意，谁知道，毛局长听说了这件事，当即在会上提出来，周俊臣只是一个少校，不宜担任督察专员一职。”
“这么说，周俊臣也没通过？”
“能通过就怪了，保密局名义上归二厅辖制，实际上还是独立的情报机构，郑介民这个局长也不过是挂个名而已。”
姜新禹赞道：“冯处长，还是你的人脉广，这种事都能打听的一清二楚，我干脆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你要是不告诉我，我还自己瞎琢磨呢。”
冯青山掩饰着得意之色，微笑着说道：“我在保密局混了这么多年，怎么也有那么一两个至交好友，别的不敢说，起码都能和毛局长说上话。”
姜新禹知道，冯青山可不是雪中送炭的大善人，他对自己透露这些事，肯定是另有所图。
果然，冯青山话锋一转：“姜队长，我说过不止一次，咱们是同党同乡，是自己人，要不然，我也犯不着跟你说这些……不瞒你说，我今天去见了一下乔站长，乔站长态度很明确，督察专员必须由我们的人来担任，据说毛局长也是这个意思。”
站里浙江籍的官员，除了姜新禹之外，就只有冯青山和沈之锋有这个资格，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他们都符合要求。
姜新禹明白了，冯青山这是来拉票来了，希望自己能支持他当上督察专员。
“冯处长，你放心，如果针对督察专员的任命，上面需要我表态的话，我知道该怎么说。”
“有你这句话，我谢谢了！”
冯青山心里很高兴，他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盘，无论是毛局长还是乔站长，对姜新禹都很器重。
如果姜新禹能支持着急，何愁争不过一个区区的沈之锋？
“寻芳小筑的案子，进行的怎么样了？”姜新禹随口道。
提起这件案子，冯青山气不打一处来，说道：“那个女人翻供了，现在还成了麻烦事了。”
“翻供？证据确凿，她怎么翻供？”
“她一口咬定，所有的事情、包括关押在地下室里的小女孩，都是杂役哑巴所为，她什么都不知道。”
“看起来，这个女人还真是不简单……”
“能经营那么大的寻芳小筑，怎么可能是一个傻瓜笨蛋。”
姜新禹想了想：“翠翠的身世查清楚了吗？”
“基本查清了，五年前，她被人卖到寻芳小筑，也是在那个地下室里，关了大半年才放出来。”
“五年前她多少岁？”
“九岁。”
“她是哪里人？”
“好像是保定人，时间太久了，她自己也说不清自己家在哪。”
“这些人贩子真是该死！”
“翠翠中间也跑过两次，被抓回来之后，差点被娜娜打死，后来也就凭天由命来了。”
“她愿不愿意当证人，指证娜娜？”
“愿意。不过，娜娜一律否认，她说自己打过翠翠两次，翠翠因此怀恨在心，现在落井下石陷害自己。”
姜新禹险些气乐了，这个女人别看生了一副蠢相，可实际精明的很，这边以为铁证如山了，她还能应对自如。
对待她还不能随便定罪，毕竟寻芳小筑依旧在回老板名下，而回老板在堰津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第965章 夜谈
运河北街。
街边停着一辆小轿车，车内漆黑一片，偶尔有忽明忽暗的亮光闪动，这是有人在车里抽烟。
姜新禹现在格外警惕，伸手把枪掏出来，心里猜测着，难道是曹云飞又派人来了？
那辆车的车灯忽然闪了两下，随即车窗摇了下来，一只胳膊探出来，对姜新禹的车招了招手。
从这个举动来看，对方似乎没有恶意，如果是曹云飞的话，至少不敢如此的明目张胆。
姜新禹迟疑了一下，推门下了车，手枪打开保险背着身后，沿着街边的暗影慢慢走了过去。
走到车近前，看清了车牌号，姜新禹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这是乔慕才的车。
他快步走到车窗旁，车里果然是面带微笑的乔慕才：“站长，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上车。”乔慕才把烟头扔出车窗外。
姜新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车里只有乔慕才一个人。
见姜新禹手里拎着手枪，乔慕才愕然片刻，失笑道：“怎么，你这是拿我当欲行不轨的歹人了？”
姜新禹把枪收起来：“您是不知道，堰津的治安现在是越来越差，大白天都有拦路抢劫的案件发生，不得不防啊。”
“嗯，说的也是……”乔慕才并没有开灯，车里依然是一片黑暗。
“站长，要不，到家里坐吧？”
“这么晚了，就不打扰你家里人休息了，况且，在车里说话也很方便。”
姜新禹知道，乔慕才这么晚过来，肯定有机密事和自己说，要不然也不会鬼鬼祟祟躲在车里。
乔慕才沉吟片刻，说道：“督察专员的事，你知道多少？”
姜新禹说道：“我也是刚刚听到了一些传闻，至于传闻是否准确，我不敢保证。”
“说说看，我帮你分析分析。”
“传闻说，本来是由我担任堰津站的督察专员，但是没有获得通过，后来站里推荐了周主任，同样也没有获得通过，我知道的情况，基本就这么多。”
“这些传闻，你是从哪听来的？”
“冯处长那里。”姜新禹据实回答。
乔慕才轻轻摇了摇头，颇为不以为然的说道：“这个冯青山，性格还和从前一样，精明是足够精明，就是稍显毛躁。”
“站长，冯处长说的这些属实吗？”
“基本差不太多。”
“哦……”
“吴景荣的胆子也真是够大，不同意毛局长安排的人选也就罢了，居然连招呼都不打，直接把报告送交郑介民，哼，他以为这样就可以把周俊臣推上去，简直是痴心妄想！”
“存心越级上报，确实不妥……”
“仗着有郑介民撑腰，他也没把毛局长放在眼里，一个小时前，我刚刚接到毛局长的电话，对吴景荣这种阳奉阴违的行径，局座十分震怒，暗示我整理吴景荣的材料，找机会把他踢出保密局！新禹，这件事你怎么看？”
“站长，我是您的学生，您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姜新禹心里早有打算，利用这个机会搬到吴景荣，从目前形势来看，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有毛局长和乔慕才顶在前面，即便这件事没能成功，大不了离开堰津站，或许有机会调到总部去工作。
如果能调去保密局总部，对潜伏工作就更有利了！
两人又商量了一会细节，乔慕才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说道：“新禹，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刚才说的那件事，一定要抓紧时间。”
“您放心，我会的。”稍微迟疑了一下，姜新禹说道：“站长，关于督查专员人选，毛局长是什么态度？”
“冯青山没跟你说吗？”
“他说了，我还是想求证一下，要不然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毛局长的意思是，在冯青山和沈之锋两人中间选一个，不管选谁，反正就是不能落到老广帮手里。”
“既然是这样，为什么这次把我排除在外？您不是说，毛局长本来希望我来担任督察专员吗？”
乔慕才笑了笑：“怎么，你还真的想当督察专员？”
姜新禹说道：“站长，这俗话说的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和他们两位一样都是上校……”
乔慕才做了一个手势，打断了姜新禹的话头，微笑着说道：“虽然你们军衔一样，职务也相差无几，但是你吃亏在资历上。”
“资历？”
“对。沈之锋潜伏延安长达十年之久，冯青山就更不用说了，他是特务处时期的老人儿，你在这方面吃亏太多，毛局长即使有心提拔你，也要顾及其他人的感受。”
“哦，这样啊……”姜新禹略感失望。
督察专员权力很大，相当于总部督查室的地位，督察专员有权过问任何事，主要是起到一个监督审查的作用。
乔慕才说道：“昨天晚上，冯青山去了我家，希望我能向毛局长举荐，让他来当这个督察专员，简直是笑话，我一手托两家，举荐他？沈之锋会怎么想？谁能当上督察专员，就看他们的运气了。”
稍微停顿一下，他看了看姜新禹，微笑着说道：“你更倾向谁来当督察专员？没事，放心大胆的说，这就是我们两个人私下闲聊。”
姜新禹很认真的想了想：“我个人觉得，还是冯处长比较适合。”
“为什么？”
“冯处长为人随和，凡事不斤斤计较，要是他来当督察专员，我想，大家在工作上都能轻松一点，况且，冯处长在总部任职多年，支持他的人一定不在少数。”
“那、沈之锋呢？”
“沈副处长也很好，只不过，他的性格过于刚正不阿，就说前一阵子，机要室王科长有一笔钱忘了入账，差点被按照贪污罪名查处……站长，这事儿您是知道的，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乔慕才沉吟不语，他明白姜新禹的意思，要是由沈之锋当督察专员，以后再想肆无忌惮的捞钱，恐怕是不太可能了。
之所以极力推荐冯青山，因为相比较而言，对姜新禹来说，沈之锋无疑是一个更难对付的敌人！
第966章
两天后。
石桥村村公所。
“曹队长，我这次去团部开会，团里交给我们一个重要任务。”
“啥任务？”
“大沽有一座新建的军火库，里面存放的武器弹药，至少可以装备一个加强团，对我们来说，这次一个巨大的隐患，所以，上级决定，要不惜一切代价炸掉它！”
“太好了，再这么待下去，都要待出毛病来了，政委，说说具体计划！”
“首先，派人混进前沟阵地，如果路上遇到盘查，就说是去修战壕的民工。”
“混进去容易，军火库咋进？”
”军火库东面有一条河，我们的人潜水过去，只要能避开巡逻队，就有机会进入军火库！”
“政委，你忘了最关键的东西。”
“啥？”
“炸药。”
“分散着绑在裤腿里，只要能进入军火库，一切就都好办了！”
“需要多少人？”
“十个人，这十个人必须会潜水，必须……”
此时，在李保长家里，孙峰头上戴着耳机，一丝不苟的做着记录。
记录完毕，他把窃听内容卷成一个细细的纸卷，用油纸包裹好揣进怀里，油纸主要是为了防雨水。
孙峰换上粗布衣服，特意戴上一顶宽檐斗笠，扛起锄头出了院子。
李保长老婆坐在屋子里，抻着脖子目送孙峰出了院门，自言自语的说道：“还算懂点好歹，知道帮家里干活儿……”
李保长背着手站在地头，正指挥着两名长工收土豆。
“东家，要是再晚收几天，土豆子怕是要冻了。”一名长工大声说道。
李保长叹了口气，说道：“我也是没办法，实在没辙了，才叫你们过来，共军待在村里不走，谁敢让你们下地干活儿，说是这叫啥剥削人……”
长工笑道：“没事儿，只要工钱不少给，您随便剥削……呦，您外甥来了。”
“三舅，地里有活儿，咋也不叫我一声。”孙峰笑呵呵的走了过来。
李保长顿时紧张起来，压低嗓音说道：“你来干啥？老实在家待着吧，别到处乱走了，你没看见嘛，到处都是扛枪的共军。”
孙峰根本不接他的话，大声说道：“哦，您让我去那边儿，那我去了啊。”
说着话，他扛着锄头朝后坡走去。
长工擦了擦额头上汗水：“东家，您外甥还真不错，城里人这么勤快的可不多见。”
李保长看了一会，直到孙峰消失在视线里，赶忙对长工说道：“你们俩今天来地里干活儿的事，可别出去到处说，要是传到共军耳朵里，那可糟糕了……”
到了后坡，孙峰四处看了看，把纸卷塞到一块石头下面，周围用茅草做好伪装。
傍晚时分。
货郎来到后坡，扒开茅草拿出那个纸卷，然后匆匆离开。
十几分钟后，一只鸽子振翅飞上夜空，朝堰津方向飞去，鸽子脚上就绑着那个纸卷。
…………
前沟村阵地是305师防区，作为守卫堰津的第一道防线，阵地绵延十几里地，为了加快工程进度，师部征集了大批民工参与修筑阵地。
现在农忙已过，对于村民们来说，这是难得的工作机会，起码可以赚钱补贴家用。
即便战火即将烧到家乡，那也必须吃饱肚子养家糊口，至于说开战后是生是死，老百姓能做的也只能是凭天由命。
一名少校军官叉着腰，大声说道：“大家听好了，我再强调一遍，天亮开工，天黑结束，凡是迟到早退者，一经发现，扣发当天工钱，都听懂了吗？”
“懂了。”
“听懂了。”
……
民工参差不齐的回答着。
少校一挥手：“开工！”
正在这时候，一辆吉普车由远而近开过来，车上除了师部传令兵，还有两名保密局特务。
前沟阵地还没来得及架设电话线，师部需要传达任何命令，就只能通过传令兵来回跑。
吉普车拖着漫天尘土，急刹车停在路边，传令兵跳下车，跑步来到少校近前，双脚一并敬了一个军礼：“刘营长，师座有令，前沟阵地暂停施工，命你负责搜查所有民工。”
“搜查民工？为什么？”刘营愕然说道。
传令兵毕恭毕敬的说道：“保密局来人说，有共党分子混入民工中间，图谋不轨。”
一听说有共党分子混进来，刘营长不敢怠慢，立刻吩咐道：“来人，把所有民工都集中起来，每个人都要搜身！”
传令兵低声说道：“刘营长，师座特别嘱咐，这些共党身上可能携带炸药，让您务必小心。另外，事关重大，保密局的人要亲自监督。”
刘营长看了两名特务一眼，说道：“可以。”
在特务的监视下，上千人逐一接受严格的搜身。
临近午时，所有人都搜遍了，也没有搜出哪怕是一丁点炸药。
一连三天，周而复始，民工在进入前沟阵地之前，都要经过一番彻底搜身。
…………
[乡村]305师师部。
“师座，陈长官命令我们在元旦前完工，这么天天折腾下去，不要说是元旦，我看就是春节也完不了。”刘营长正在汇报工事进度。
姚葛民背着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说道：“保密局到底在搞什么名堂，说是有共党分子假扮民工，他们又说不准具体时间……”
刘营长惊讶的说道：“说不准具体时间？师座，这样下去怎么能行，保密局的情报也太不靠谱了，这和瞎子算命两头堵有啥区别？”
姚葛民沉声说道：“如果是因为别的事，我也不能任由他们胡来，可是，据保密局的情报，共党分子的目标是军火库，咱们要是不重视，万一出了事谁能担当得起。”
一名参谋说道：“师座，军火库戒备森严，有两个连负责守卫，共党怎么可能靠近？”
姚葛民还是拿不定主意，他略一思索，伸手拿起电话：“我是305师姚葛民，给我接警备司令部陈长官。”
过了一会，电话接通：“喂，你找哪位？”
“我是姚葛民，陈长官在吗？”
“请等一下……”
过了一会，听筒里传来陈介山的声音：“姚师长，有什么事吗？”
“钧座，是这么回事……”
第967章 胜负手
保密局的情报不准确，从而影响了前沟阵地的工程进度，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事实上，大沽支队根本没想去炸军火库，这都是在姜新禹的安排下，故意透露给藏在石桥村的孙峰。
军火库戒备森严，24小时都有巡逻队，铁丝电网遍布，不要说是十个大活人，就算是一只鸟飞进去都会被发现。
接到这份情报后，吴景荣也觉得不可思议，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立刻派人赶往前沟阵地，要求305师方面加强防范。
军火库方面也很紧张，请求上峰增加警戒力量，于是警备司令部又是开会又是部署，为这件事耽误了很多重要军务。
十几天过去了，前沟阵地和军火库一切正常，没发现任何异常情况，经过驻军方面反复分析，确认这件事纯属无中生有。
保密局是执法机构，他们和驻军之间的积怨很深，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有军官被保密局的人带走调查。
被查的军官绝大部分是因为贪腐，另有一小部分涉及通共嫌疑，或者是和43师警卫营长赵德全一样，口无遮拦发表赤色言论。
无论是出于何种原因，驻军和保密局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
警备司令陈介山去剿总开会的时候，在会上抱怨了几句，认为保密局有插手军务之嫌，一点屁大的事儿也能搅得驻军鸡飞狗跳。
傅长官眼里不揉沙子，他对保密局党通局之类的机构向来没放在眼里，听陈介山这么一说，当即给南京打了电话。
平津地区是国府最为倚重的力量，如果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让最高长官心存不满，当然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于是，在委园长亲自过问下，侍从室给毛局长打了电话，希望能重新调整一下堰津站的人事安排。
接到电话后，毛局长自然是喜出望外，本想着有郑介民从中作梗，拿掉吴景荣肯定要费一番周折，没想到短短十几天的时间，事情就出现了令人惊喜的结果。
吴景荣稀里糊涂的被免了职，乔慕才重新执掌堰津站。
经过郑介民的据理力争，吴景荣得以继续留在保密局，担任权力被架空的副站长，同时兼任远东情报处。
一件看似不起眼的小事，最终成了决定成败的胜负手，这让姜新禹也没想到，他本来还打算再设计一个类似的局，现在看来都用不上了。
在这件事上，姜新禹的用意有两个，一是借此加深保密局和驻军之间的矛盾，吴景荣身为主管站长，对这种局面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二是侧面求证一下，孙峰到底是如何获得情报，当时屋子里只有鲍长义和曹云飞，他们的谈话能泄露出去，那就只能说明一点，屋子里被人安装了窃听器！
…………
傍晚。
天空中下起了雪花，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下了雪，空气也显得格外干净。
河堤附近的小路上，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车里是姜新禹和许力。
望着车窗外的雪花，许力感慨着说道：“秋去冬来，四季轮回，转眼又是一年，时间过的真快……”
姜新禹点燃一支香烟，深深的吸了一口，说道：“大沽支队那边情况怎么样？”
“一切正常，按照你的意思，我们没惊动孙峰。”
“即使他离开石桥村，也不要抓他。”
“啊？”
“我们一抓他，就等于是告诉敌人，孙峰实际上早就暴露了，他之前传回堰津站的那些情报，自然也都是假的，这会让保密局重新分析之前的错误，对我们而言，不是一件好事。”
“明白了。”
“窃听器找到了吗？”
“找到了，敌人也真够狡猾的，竟然把窃听器藏在留声机里，只要留声机连接了电源，孙峰就能窃听到屋子里的谈话。”
“留声机？大沽支队怎么会有留声机？”
“哦，曹云飞是一个戏迷，没事儿的时候就听一会，留声机是一个叫谷小麦的队员带回去的，我已经通知了鲍政委，秘密监视这个人。”
“这个谷小麦有可能就是保密局的内线。”
“很有可能。”
“如果查实谷小麦确实是内奸，暂时也不要动他，要让敌人觉得，他们这条潜伏线没有任何问题。”
“好，我知道了。另外，昨晚接到上级来电，对情报员百合提出了特别嘉奖！”
“那批药的事，不能把功劳都算在我的头上，那是集体的荣誉，包括大沽支队、以及堰津地下组织的其他同志，他们比我做的更多。”
许力微笑着说道：“你就别谦虚了，没有你的神机妙算，我们再怎么出力也没用，况且，不止是那一件功劳，你知道，飞龙从寻芳小筑找到多少钱吗？”
“不会是一箱子金条吧？”姜新禹半开着玩笑说道。
许力笑道：“让你猜中了，确实是一箱子金条！整整五十根金条，外加一些大洋和珠宝玉器，这笔钱可解决大问题了！”
姜新禹也很吃惊，现如今当局实施金银管制，明令禁止在市面上作为货币流通，那个女人还真是神通广大，她在哪搞到这么多的金条？
“你就不好奇，这箱子金条在哪找到的？”
“那个女人天生挖洞狂，既然能挖了一个地下室藏人，我估计这箱子金条可能也在地下。”
“没错，确实是在地下，她在库房弄了一个暗格，箱子就藏在里面，幸亏有那只托尼军犬，要不然还真找不到。”
姜新禹回想了一下，库房隔壁就是娜娜的房间，把金条藏在库房，显然是为了随时都能看到。
“守财奴的本性，即使藏钱也不敢离自己太远……金条上为什么会有药味？”姜新禹问道。
许力说道：“飞龙同志说，暗格四周塞满了各种中草药，估计是为了起到一个防潮的作用。”
姜新禹略一思索，轻轻摇了摇头，说道：“那个女人精似鬼，肯定不会做这种多此一举的事。”
“那会是为什么？”
“这个问题只有她自己能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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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8章 未雨绸缪
为了缓和与驻军之间的关系，作为堰津站的代表，姜新禹奉命赶赴北平，当面向傅将军解释一下种种误会。
让人没想到的是，姜新禹在北平足足等了三天，干脆连傅将军的面儿都没见到，每次打电话询问，剿总方面就以军务繁忙推脱。
无奈之下，在请示过乔慕才后，姜新禹在第四天早上返回了堰津。
中午时分，姜新禹乘坐的火车到达堰津，他没有直接回站里，几天没见到榕榕，心里多少有点放心不下。
听到主人的脚步声，黑妞撒着欢在院子里跑了一个来回。
“先生回来了。”小纽扣正在院子里打扫落叶。
“家里没什么事吧？”姜新禹问道。
小纽扣说道：“啥事也没有，榕榕小姐刚刚睡下了，您回来的时间刚刚好，饭菜还热着呢。”
姜新禹松了一口气，他出门在外最担心家里出状况，好在一切安然无恙。
童潼刚吃过午饭，看到姜新禹回来，惊喜的说道：“你啥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提前打一个电话。”
姜新禹放下行李箱，说道：“现在的火车经常晚点，我也不知道什么时间到家，所以就没打电话。”
“你吃饭了没有？”
“没呢，刚下车。”
“饭菜还热着呢……”
“榕榕睡了？”
“嗯，我带她去游乐场玩了一上午，可能是累着了，午饭都没吃，躺在自己的小床就睡着了，你都不知道榕榕由多乖。”想起榕榕睡着时的模样，童潼脸上泛起了一丝笑意。
姜新禹脱下外套，随手挂在衣帽架上，迈步就要上楼。
童潼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你干啥子？”
“我去看看榕榕。”
“榕榕刚睡下，你去了肯定把她吵醒，没看我都不敢上楼吗？”
姜新禹只好坐下，童潼去厨房很快端来了饭菜。
一共四个菜，干煎黄花鱼、明显酱油放多了的炖豆腐、香油拌的咸萝卜丝，外加一碗蛤蜊海鲜汤。
童潼坐在一旁，指着豆腐说道：“新禹，这是我亲手做的，你尝一尝。”
姜新禹夹了一块豆腐放在嘴里，认真的品着滋味，说道：“还不错，就是卖相差了点。”
童潼撅着嘴说道：“就怪小纽扣，在旁边一个劲儿的唠叨，少放酱油少放酱油，害得我手一抖，就倒多了，下次先把她的小嘴缝起来，要不然影响我的厨艺。”
姜新禹笑了笑，心想着对于童潼来说，能亲自下厨房烧菜，就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童潼，在堰津待久了，你的口味也变了。”
“没呀，哪变了？”
“你一个四川人连辣椒都不吃了，还说口味没变？”姜新禹用筷子指了指桌上的菜，四个菜连半个辣椒都没有。
童潼白了他一眼：“你忘了，榕榕吃辣的东西过敏。”
“你可以单独做一个菜……”
“不用那么麻烦，反正再过几天美奈就回来了，我回汪叔叔家，想吃啥厨房就做啥。”童潼笑嘻嘻的说道。
“你怎么知道美奈要回来了？”
“美奈来电报了，说是车票都买好了……”
…………
保密堰津站。
站长室。
“笃笃！”
门外响起敲门声。
乔慕才放下手里的报纸：“进来。”
姜新禹推门而入：“站长，我回来了。”
乔慕才站起身，满脸堆笑的说道：“新禹，这趟北平之行辛苦你了，快坐快坐。”
姜新禹苦笑道：“没完成任务，不敢说辛苦。”
“没完成任务不能怪你，换谁去了都一样，咱们放低姿态登门说明情况，他傅**架子大，那是他的事，面子，保密局给他了，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站长，我一直不太明白，因为前沟阵地的事，总部免除了吴景荣的职务，这已经对驻军让步了，干嘛还要派人去剿总说明情况？”
“傅**手握重兵，在华北的影响力举足轻重，现在正是战事关键时期，国府这是在尽量安抚他，以免影响军心，否则的话，保密局怎么可能向别人示弱！”
说着话，乔慕才陪着姜新禹坐在沙发上，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说道：“我本来以为，你中午就能到堰津，没想到火车晚点的这么严重。”
姜新禹解释着说道：“哦，火车今天没晚点，我确实是中午到的堰津，我顺道回了一趟家。”
乔慕才微笑着说道：“想孩子了？”
“有一点。”
“人之常情，可以理解……对了，童小姐还在你家里吧？”
“在。这段时间幸亏有童潼帮忙照顾家里，要不然，我只能把孩子带到站里来了。”
乔慕才点了点头，看了姜新禹一会，说道：“有件事，我跟你说了，你可不要着急。”
“您说。”
“姜太太和兮兮，哦，还有你家那个佣人，昨天晚上搭乘专机去了抬湾……”
姜新禹愣了半晌，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迟疑着说道：“您刚才说，美奈和兮兮去了抬湾？”
乔慕才点了点头：“不止是姜太太，我的家属、冯处长的家属，包括浙江站主要官员的家属，搭乘的都是同一架飞机，杭州站派人去的江山，接上了姜太太和孩子，她们是在杭州上的飞机。”
姜新禹涩声说道：“可是……这究竟为什么呀？”
乔慕才冷笑道：“还能是为什么，共军在各个战场上势如破竹，而国军呢，一个接着一个的败仗，上面担心我们三心二意，早一点把家人送走，这不就把我们牢牢栓住了吗？”
姜新禹此刻大脑一片空白，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乔慕才叹了口气：“唉，这件事确实太突然，当时你在北平公干，电话里也不方便说……况且，即便你知道了也没用，该送走还是要送走，这是国芳部的军令，凡是涉及到的人员，谁也不能例外。”
见姜新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乔慕才安慰着说道：“你也不用太着急，她们到了那边，不仅有专人伺候，一切花费都有国芳部负责，再者说，凡事要往好的方面想，或许过了几个月，战事平稳了，也有可能把家属再送回来。”
姜新禹稳了稳心神，说道：“站长，我是这么想的……国军虽然暂时受挫，但是从双方的整体实力来看，无论是武器装备，还是作战经验，我们依然占优势，这种情况下，怎么忽然就开始做战败的打算？”
“委座深谋远虑，考虑事情和我们不一样，可能是未雨绸缪吧……我们是第一批，毛局长说，很快就会安排第二批第三批，能排进第一批，说明上面对我们足够重视，要是这么一想，心里是不觉得平衡了？”乔慕才微笑着说道。
“问题是、家里还有一个榕榕，我这以后怎么办？难道还真能带孩子来站里？”
“不是有童小姐嘛，她一定很乐意照顾榕榕……”
第969章 抓捕行动
一周后。
傍晚。
吃过了晚饭，童潼端来两杯咖啡，递给了姜新禹一杯：“信寄出去了吗？”
姜新禹说道：“寄出去了。”
“美奈啥时候能收到？”
“三五天吧。”
“那么快呀？”
“飞机。”
“还有专门送信的飞机？”
“军队的运输机，最近经常往抬弯运送物资。”
“抬弯……”
对这个陌生的地名，童潼以前一点概念都没有，她皱着眉头说道：“抬弯远吗？”
“很远。”
“很远是多远？”
姜新禹想了一下，说道：“差不多和重庆一样远。”
童潼惊讶的说道：“那么远啊……”
姜新禹此刻心烦意乱，事出突然，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天，他依然想不出任何应对的办法。
“榕榕去哪了？”
“小纽扣陪她玩呢。”
“童潼，我想求你一件事……”姜新禹欲言又止。
童潼娇嗔着说道：“说呀？求我啥？”
“美奈去了抬弯，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如果你要是再走了，榕榕肯定受不了，所以，我想求你在家里多住一段时间。”
“你就是再撵我一次，我也不会离开……我可不是因为你，我是担心榕榕。”
“童潼，谢谢你。”
“招呼都不打一个就把人送走了，还国民正府呢，简直就是土匪……”
话说一半，童潼忽然住了嘴，愣愣的看了姜新禹一会，说道：“不对呀，美奈去了抬弯，那、你以后咋办？”
姜新禹苦笑道：“你才明白过味儿来？问题的关键就在这。”
“我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让我爹去求小蒋，小蒋要是说句话，保密局不敢不听，肯定能把美奈送回来……”
“不行。”
“为啥不行？我爹和小蒋很熟的……”
“把家属送去抬弯，本来就有作为人质的意思，如果被人知道我托关系让美奈回来，他们就会对我产生怀疑，产生怀疑就会做进一步调查，况且，保密局只对委园长负责，小蒋的话也不一定管用。”
“那怎么办？”
“没有更好的办法，随机应变吧。”
两人一时无话，坐在沙发上各自想着心事。
“铃铃铃铃！”
电话铃声骤然响起。
姜新禹伸手拿起电话：“喂，哪位？”
“姜队长，站长让你马上到站里来一趟。”电话另一端是王秘书的声音。
姜新禹看了一眼手表：“王秘书，出什么事了？”
“好像是有抓捕行动，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好，我马上就到。”
楼梯一响，榕榕抱着一布娃娃从楼上下来：“小姨小姨，我的布娃娃有名字了。”
“告诉小姨，布娃娃叫什么名字？”童潼抱起榕榕放在沙发上。
“她叫花花。”
“哦，谁给起的名字呀？”
“我起的名字。”
“为啥叫花花呢？”
“她的衣服上全是花，所以叫花花。”
“榕榕真聪明，名字起的也好听……”
姜新禹拎着公事包站在玄关处，听了一会儿两人充满童趣的对话，在心里笑了一下，转身推门走了出去。
…………
半小时之后。
姜新禹开车来到站里，在楼门口遇到了刚刚赶来的冯青山。
“冯处长，什么情况？”
“你不知道？”
“王秘书说是抓捕行动，我还以为是151旅那件案子。”
“咱们现在和驻军关系紧张，按照站长的吩咐，151旅那件案子暂缓，先放一放以后再说……”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沿着楼梯迈步上楼。
来到会议室门前，王秘书迎了出来：“二位快请进吧，就等你们了。”
会议室内，乔慕才和沈之锋正在低声交谈。
落座之后，冯青山说道：“站长，这么晚叫我们过来，一定是有大案子吧？”
乔慕才点了点头：“沈副处长，说说情况吧。”
沈之锋站起身：“公使路达美洋服店是共党的交通站，老板名叫赵贵声，堰津本地人，他老婆叫张美芳，根据我掌握的情报，这两人假扮夫妻，实际上他们都是共党，一个是联络员，一个是发报员。”
冯青山愕然说道：“这么重要的情报，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沈之锋说道：“我也是刚刚查实这件事，所以，还没来得及向冯处长汇报。”
冯青山冷笑道：“沈副处长，你是没来得及汇报，还是压根不想汇报？”
“冯处长要是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反正我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我是情报处长，按照规定，任何情报都要经过我的同意……”
乔慕才轻轻拍了拍桌子：“好了好了，不要争了，自己人要是都互相猜忌，工作还怎么进行下去？况且，当务之急，是立刻抓捕这对假夫妻！”
乔慕才发话了，冯青山也不好再说什么，他思索了一会，说道：“既然查实了赵贵声夫妻是共党，我们现在就动手抓人，是不是有点操之过急呢？我认为，应该放长线钓大鱼，把赵贵声的上级挖出来。”
姜新禹在一旁说道：“我同意冯处长的意见。”
按照姜新禹的想法，只要保密局今晚不抓人，自己就有机会通知赵贵声转移。
沈之锋说道：“赵贵声已经有所察觉，再不动手，恐怕就来不及了。”
乔慕才站起身：“姜队长，你亲自带队，立刻逮捕赵贵声和张美芳，切记，尽量不要开枪，抓活的。”
“明白。”姜新禹起身就要往外走。
沈之锋也站起身，说道：“闲着也是闲着，我跟姜队长一起去。”
姜新禹微笑着说道：“好啊，有沈副处长助阵，求之不得。”
目送两人出了会议室，乔慕才看了看一脸郁闷的冯青山，说道：“青山，在这件事上，我不得不说你两句，你和沈之锋一正一副，本应该互为守望团结协作，如果一味在小节上纠缠不清，势必会影响到情报处的正常工作，于人于己没有任何好处。”
“站长，您放心，我对事不对人，在工作上我和他没问题……”
“没问题就好，哦，还有，关于督查专员的人选，总部更倾向沈之锋，你要有一个心理准备……”
第970章 达美洋服店
公使路。
达美洋服店门前，挂着一块牌子，牌子上写着三个醒目的大字：大削价。
已经快到了打烊时间，店内顾客寥寥无几，赵贵声心不在焉的坐在柜台里，时不时的朝门口看一眼。
张美芳端来一杯热茶，轻轻放在赵贵声手边：“要不，你进屋歇着吧，外面有我照顾就行了。”
“哦，我不累。”赵贵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现在是晚上七点二十分。
送走了最后一个顾客，赵贵声起身来到门外，漫不经意的四处看了看，顺手摘下大削价的牌子回到店内。
“美芳，情况有点不对劲……”
“怎么了？”
“最近几天，经常有陌生人在附近转悠，好像是冲着我们来的。”
“会是特务吗？”
“很有可能。”
“那怎么办？”
赵贵声思索了一会：“这样吧，你现在就走，去南开老肖那里，如果过一段时间没事了，你再回来。”
“那你呢？”
“我不能走，咱们两个要是都走了，肯定会引起怀疑，况且，电台还在店里，必须想办法送出去。”
“我留下，你走。”
“别争了，你不知道怎么应付情况。”
“可是……”
“美芳同志，这是命令！”
“……你看这样行不行，我现在把电台带走，等到你撤离的时候，也不至于太累赘。”
“不行，这么晚了，你拎着那么大一个箱子，太惹眼了，你什么都不能带，想办法甩掉跟踪，然后再去南开找老肖。”
“我每次去浴池洗澡都带着一个箱子，应该没啥问题，我安全了，电台也就安全了。”
赵贵声想了想，觉得张美芳说的有道理，如果真等到特务动手抓人，电台无论如何也藏不住。
想到这，赵贵声说道：“好吧，千万记住一点，一定要确认甩掉了跟踪，你才可以去找老肖！”
“知道了。”
“动作快一点。”
赵贵声负责在外面把风，张美芳快步进了里屋，过了一会儿，她拎着一只皮箱走了出来。
“我走了，你自己小心。”
“好。”
张美芳深深看了赵贵声一眼，头也不回的出了洋服店。
隔壁是一家小饭馆，这个时间正是客人最多的时候，张美芳站在门口，大声说道：“桂香，桂香！”
桂香是饭馆老板娘，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赶忙小跑着出来：“呦，美芳啊，啥事？”
张美芳说道：“我去碧水池洗澡，想约你一起去……”
“今天可不行，店里忙是脚打后脑勺，走不开呀。”
“这样啊，那好吧，下次再约你。”
“美芳，你看你多好，整天干干净净的，再看看我，烟熏火燎，哪有一个女人样儿。”
“干净有啥用，赚到钱才是真格的……”
两个女人闲聊了几句，然后各自离开。
又等了十几分钟，赵贵声不慌不忙上了门板，在临关门前，还和路过的街坊在门口聊了几句，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一切如常。
关上了店门，赵贵声快步进了里屋，打开衣柜门在里面摸索了一会，拿出一沓厚厚的信笺，这都是非常重要的文件。
“笃笃笃！笃笃笃！”
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赵贵声不敢耽搁，匆忙来到厨房，打开炉盖，把手里的信笺一股脑扔进炉膛。
达美洋服店门外是行动队的特务，在不远处站着姜新禹和沈之锋。
听到连续不停的敲门声，桂香从饭馆里出来，不满的说道：“嗳嗳，别敲了，门板都要敲破了，人家赵老板又不聋……”
看清楚了洋服店门外的阵势，桂香把后半截话生生咽了回去。
沈之锋一招手，负责监视洋服店的特务赶紧走过来。
“店里有人吗？”
“有，赵贵声在。”
沈之锋略一思索，吩咐道：“快，把门撞开！”
行动队的人都去看姜新禹，他们心里清楚的很，自己是谁的手下，上司就在旁边看着，哪能听别人命令行事。
姜新禹喝道：“还愣着干嘛，快一点，把门撞开！”
一名膀大腰圆的特务退后几步，嘴里发了一声喊，猛然冲了过去，嘭的一声把门板撞开。
特务们一拥而进，很快就把赵贵声从厨房带了出来，对姜新禹说道：“队长，这家伙在后面烧东西。”
姜新禹大步流星来到厨房，炉膛内只剩下一片灰烬，残存下来的碎纸片，依稀能看到诸如命令、执行之类的字眼。
沈之锋在一旁惋惜的说道：“他一定是在烧文件，我们还是迟了一步。”
姜新禹一摆手，喝令道：“搜！”
特务们开始翻箱倒柜，搜查有价值的线索。
来到赵贵声近前，姜新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说道：“赵贵声，事到如今，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赵贵声昂然而立：“我没什么好说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姜新禹冷冷的说道：“好，你在这里不想说，那我们就换一个地方！来人，给他上铐子。”
赵贵声心里暗自庆幸，从目前情况来看，张美芳应该是顺利脱险了，只要张美芳和电台安全了，组织上的损失已经降到了最低。
沈之锋四处看了看，对自己的手下说道：“张美芳呢？”
“张美芳去了碧水池，哦，她随身带着一只皮箱。”
不等沈之锋开口说话，姜新禹立刻吩咐道：“孙杰，你带几个人，马上到碧水池把张美芳带回来！”
孙杰带着两个特务，匆匆赶奔碧水池抓人。
“队长，在卧室地板下面，发现一个暗格！”一名特务前来禀报。
暗格内自然是什么也没有，这里本来是藏电台的地方。
很快，孙杰回来报告，在碧水池没有找到张美芳，从现场情况来看，她是从换衣间的窗户跳窗跑了。
姜新禹说道：“看起来，那只皮箱里，要么是共党的重要文件，要么就是一部电台。当然，电台的可能性更大。”
沈之锋气急败坏，反手抽了手下特务一记耳光：“连一个女人都看不住，你是怎么做事的！”
特务捂着红肿的脸，辩解着说道：“沈副处长，这不能全怪我，咱们人手不够，只能在碧水池门口留一个人，早知道这样，就应该通知冯处长……”
第971章 虽千万人，吾往矣
只抓到一个赵贵声，沈之锋心有不甘，困兽一般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一眼看到了那块写着大削价的牌子。
实际上，这块牌子的反正面都有字，正面写着大削价，反面写着新款到货。
沈之锋看了一会，回身对手下说道：“一共监视了三天，这块牌子挂的是哪一面？”
“前天和昨天挂的是新款到货，今天中午换成了大削价。”手下回答道。
“新款到货没两天，就开始大削价……”沈之锋自言自语的说道。
他思索了一会，迈步来到赵贵声近前，说道：“赵老板，这块牌子的秘密，你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我，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在延安待了整整十年，对你们的模式或多或少都了解一些。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新款到货是通知你的联络人可以接头，大削价则表示发现危险，停止接头，我说的对吗？”
赵贵声面带冷笑，故意做出不屑一顾的样子，希望能以此打击到沈之锋的自信，他心里实则非常紧张。
因为在事实上，沈之锋猜的完全正确！
中午的时候，赵贵声就察觉到情况异常，于是果断换上了停止接头的牌子，确认洋服店受到了监视，他这才让张美芳离开。
把洋服店翻了个底儿朝上，除了找到几本违禁的书籍，再就是一些崭新的大额钞票。
“队长，这些东西怎么处理？”一名组长问道。
姜新禹说道：“都带回去，收队！”
沈之锋想了想，对两名手下说道：“你们俩留下，明天继续开门营业，把新款到货的牌子挂出去，如果有人进来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立刻把人抓了！”
“是。”
赵贵声心里焦急万分，前来接头的同志并不认识自己，要是看到新款到货的牌子，他肯定会进来接头。
如果按照沈之锋所说，那位同志被抓的概率实在是太大了。
张美芳虽然逃走了，但是她并不知道接头的详细情况，按照组织纪律规定，发报员没必要知道这些事情。
南开的老肖就更别说了，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交通员，平时负责一些边缘性工作，根本没机会接触到核心机密。
赵贵声心里很清楚，只要进了保密局审讯室，就将面对着炼狱一般的折磨。
从加入组织那一天起，他就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虽千万人，吾往矣！
这是赵贵声最喜欢的一句话，这句话包含着很多含义，勇敢、信念、无惧、坚定、一往无前！
“好吧，是时候了……”赵贵声喃喃着说道。
一名特务拎着手铐走过来，对坐在椅子上的赵贵声说道：“站起来！”
赵贵声慢吞吞站起身，把双手伸出去，看似很配合的等着给自己戴手铐。
特务一边给赵贵声戴手铐，一边对麻克明说道：“麻组长，队长让你过去一趟。”
“队长在哪呢？”麻克明随口问道。
特务回手指了一下：“最西边那间……”
趁着特务们稍有松懈，赵贵声猛然一头撞在特务的小腹上。
特务大叫了一声，蹬蹬瞪倒退了两步，捂着下体蹲在地上，疼的脸色瞬间和酱猪肝一个颜色。
赵贵声的动作一气呵成，迅速从对方腰里把枪抢在手里，眼见他已经把手枪举起，屋子里的另外两名特务慌乱中扣动了扳机。
“砰！”
“砰！”
赵贵声身体晃了一晃，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下，他胸口中了一枪，胳膊也中了一枪。
听到枪声，姜新禹立刻赶了过来，看到现场发生的状况，不用问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赵贵声连手枪的保险都没来得及打开，在训练有素的保密局特务面前，他根本没机会伤到任何人。
他这么做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给前来接头的同志示警，美达洋服店开了枪，这个消息明天就会成为街谈巷议的新闻。
沈之锋的诱捕计划，也就化为了泡影。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赵贵声剧烈的咳着。
有经验的外科医生都知道，若是被子弹击穿肺叶，就会造成伤者在短时间内不停的咳嗽，以现在的医学水平来看，即便伤者侥幸活下来，一辈子都会落下病根。
赵贵声一边咳着，一边试图去摸距离手边不远的枪，姜新禹迈步走了过去，把手枪轻轻踢到一边。
“赵贵声，你这是在求死。”姜新禹语气平静，听不出任何感情色彩。
赵贵声勉强笑了一下，用手按在自己心口位置，喘息着说道：“虽千万人……咳咳、咳咳咳、咳咳，吾往矣……”
“快，马上送医院抢救！”姜新禹吩咐道。
特务们七手八脚把赵贵声抬出去，开车一路疾驰送往陆军医院。
姜新禹冷着脸，看了看两名惹祸的特务，说道：“谁让你们开的枪？”
特务躬身说道：“当时，赵贵声举起了枪，所以……”
“枪的保险都没打开，你们看不到吗？来的时候，我再三强调，要活口要活口，你们是聋了，还是存心抗命？”
“队长，对不起……”
“开枪打中赵贵声胸口的是谁？”
“是我。”一名特务上前一步。
姜新禹吩咐道：“来人，下他的枪！”
从间谍思维角度分析，这名特务有杀人灭口的嫌疑，所以无论结果如何，姜新禹这么做没有任何问题。
沈之锋也很郁闷，抓捕成果可谓差强人意，拉开这么大的阵势，最终只抓到一个生死不明的赵贵声。
姜新禹迈步走了过来：“沈副处长，看起来，咱们出师不利啊，你那边跑了一个，我这边也差点出了问题。”
沈之锋心里一惊，他听出了姜新禹的弦外之音，如果不是自己太贪心，早一点通知冯青山加派人手，张美芳又怎么可能逃走？
对于督察专员一职。沈之锋是势在必得，他知道这个职务意味着什么，到时候即使的乔慕才也对自己也得忌惮三分。
抓捕行动归行动队负责，如果姜新禹把这件事写进报告里，对沈之锋能否当上督察专员，将会起到一个不利的影响。
第972章 醍醐灌顶
如果单从表面来看，沈之锋和冯青山半斤八两，两个都是上校军衔，履历表上的东西也相差无几。
若是细分到个人能力，沈之锋显然更胜一筹，在敌方高层潜伏十余年，这在任何一个国家都是了不起的成就。
但是，政治从来都不是阳春白雪，能让人一眼看个通透，这里面除了能力和资历，人际关系也是相当重要的因素。
冯青山在这方面占了优势，他是蓝衣社时期的老牌特务，要是只讲论资排辈，甚至比沈之锋还要早一些。
所以说，能力不足年头凑，冯青山就是属于这一类人。
另一方面，冯青山在总部任职多年，能够官复原职重返堰津站，他的那些故交老友起到了非常关键的作用。
毛局长也要考虑各方意见，在不损害自身利益的前提下，对人员任免尽量做到客观公正。这也是为了树立领导形象。
对于自身的劣势，沈之锋心知肚明，之所以没有把达美洋服店的案子上报，就是为了给竞争增添砝码。
现在反而弄巧成拙，姜新禹漫不经意的一句话，让沈之锋顿时紧张起来。
“姜队长，你也看到了，我手下能用的就这么几个人，达美洋服店这个点至少要留四个人，跟踪张美芳只能分出去一个，他也只能在正门监视，所以……”
“唉，我亲自带队抓捕，出了这么大的差错，作为队长难辞其咎……你也知道，事关共党的案子上面很重视，结案报告需要在机要室留底以备将来调阅。”
“这个你只管放心，我可以向站长说明情况，这次没有圆满完成任务，主要是情报上的失误，与行动队无关。”
“这有点太委屈沈副处长了……”
“没关系，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分彼此。”沈之锋干巴巴的说着客套话。
他不擅长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尤其是对一个怀疑对象献殷勤，不仅多少有些言不由衷，而且在感觉上也很别扭。
但是没办法，为了能如愿当上督察专员，暂时也只能委曲求全，稳住局面才是最为关键的事情。
他和冯青山想的一样，万一在督察专员人选上，毛局长征求姜新禹的意见，此刻的殷勤就算再怎么不堪也值得了。
回到站里，沈之锋先去了站长室，他得履行对姜新禹的诺言，向乔慕才解释为什么抓捕行动出了状况。
听完了沈之锋的汇报，乔慕才微微点了点头，说道：“之锋，在这件案子上，你也不用过于自责，虽然跑了发报员张美芳，但是也并非一无所获，端掉了共党的重要联络点，成功抓捕了联络员赵贵声，这两件事的功劳也不小啊。”
乔慕才心里早有打算，只要没有太大的过错，尽量还是要拉拢一下沈之锋，免得将来碍手碍脚。
“站长，要是没别的事，我去医院看一下赵贵声的情况……”
“王秘书给医院打过电话了，赵贵声还在手术中，你现在去了也见不到人，再说了，有行动队的人在那看着，没事。”
“哦，那我就放心了。”
“之锋，有件事我正要找你聊聊。”
“您说。”
“你的婚姻大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哦，文绣守孝未满三年，婚事可能还要再等上一段时间。”
乔慕才点燃一支香烟，在烟雾缭绕中看了看沈之锋，说道：“昨天总部政治处打来电话，询问你的婚姻情况，你应该也知道，保密局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未婚者不宜重用，之锋，在关系到自己前程的问题上，我认为没必要遵守那些繁文缛节。”
乔慕才的一番话，犹如醍醐灌顶，让沈之锋忽然意识到，在与冯青山的竞争上，自己的短板究竟在哪里。
“对你，我一直很欣赏，所以不想眼睁睁的看着你走弯路，堰津站的督察专员人选还没有最后定，这种时候，棋差一招满盘皆输！”乔慕才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沈之锋站起身，很正式的躬身一礼：“多谢站长指教！”
…………
第二天。
情报处副处长室。
“沈副处长，这是昨晚在达美洋服店搜出的物证。”证物科的人把一个纸箱放在桌上。
正常情况下，物证都是交由情报处处理，如果利用价值不大，再送去物证科留存一段时间。
沈之锋随手拿出洋服店的账本翻了两页：“冯处长看过了吗？”
“冯处长说，是您负责的案子，让我把东西拿给您过目。”
“他倒是推的干净……”
这些物证昨晚在洋服店已经看过了，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沈之锋把账本扔进纸箱，意兴阑珊的说：“行了，拿走吧。”
物证科的人拿起纸箱，迈步朝门口走去。
沈之锋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感觉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
“等一下！”
“您还有什么吩咐？”
“把箱子拿回来，我再看一下。”
纸箱再次放在办公桌上，沈之锋慢慢站起身，先是专注的看了一会，然后伸手从箱子里拿出一沓大额钞票。
钞票全部是万元大钞，甚至还残留着油墨的味道，每一张钞票的号码都顺序连号，毫无疑问，这是一批新出厂的钞票。
“物证先留下，你可以走了。”沈之锋举着一张钞票说道。
“是。”物证科的人躬身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门外传来敲门声，“笃笃！”
“进来！”看着桌上的钞票，沈之锋脸上的神情若有所思。
房门一响，白举民推门走了进来：“沈副处长，我回来了。”
因为祁大善人的意外身死，沈之锋被降职处分，白举民也参与其中，在家里停职反省了三个月。
他今天第一天上班，特意来向沈之锋报到。
“你回来的正好，我现在缺的就是人手，你马上去查一下，这些钞票是从哪家银行提出来的，时间不会太久，应该可以查到取钱的人。”沈之锋没有半句废话，说话直奔主题。
“我马上就去查。”
“还有，这件事不要惊动任何人，我说的是任何人，懂我的意思吗？”
“懂。”
“去吧。”
“是。”
白举民拿着几张钞票，转身退了出去。
沈之锋起身来到窗前，向楼下看了一会，冯青山拎着公事包从车里下来，志得意满的迈步走进了楼内。
沈之锋知道，冯青山作为保密局的代表，刚刚去参加了警备司令部的联席会议，这是高级军事会议，由此可见冯青山的受重视程度。
沈之锋沉思了半晌，最后仿佛下定决心了一般，拿起电话拨通了家里的号码：“喂，文绣，是我。”
电话里的徐文绣笑道：“听出来了，有事吗？”
“晚上不要做饭了，我们出去吃。”
“去哪里？”
“在家里等着，我回去接你。”
第973章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傍晚。
轿车沿街慢慢行驶，沈之锋也没想好去哪里，说道：“文绣，你想吃什么？”
徐文绣看了看车窗外，说道：“我知道附近有一家面馆，那儿的牛肉汤面特别好吃，价钱还不贵……”
“我们今天吃大餐，牛肉汤面改天再吃。”
“吃大餐？”
“对。”
“沈大哥，你是不是发薪水了？”
沈之锋失笑道：“吃大餐一定要发薪水吗？”
“那是为啥？”
“为啥……因为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徐文绣想了想：“我记得你生日是二月十八……不是过生日，还能是啥特殊日子？”
徐文绣居然知道自己的生日，这让沈之锋多少有些惊讶，说道：“你怎么知道我生日是二月十八？”
“听母亲提过一次，就记住了。”
“哦……”
“沈大哥，到底是啥特殊日子呀？”
“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那好吧……”
“哦，对了，你不是喜欢吃西餐吗？要不然，我们找一家西餐馆？”
“好的。”
“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保证你会喜欢。”
“哪里？”
“水晶之夜。”
“好有诗意的名字……”
半小时之后，轿车来到了水晶之夜西餐厅。
“欢迎光临水晶之夜。”服务生快步迎了过来。
餐厅有很多穿着军装的美国人，三三两两聚在一桌，不时的发出愉快的笑声。
沈之锋四处看了看，说道：“给我们找一个安静点的桌位。”
“请跟我来。”服务生头前带路，引领二人来靠窗的桌位。
落座之后，服务生递过一份印刷精美的菜单，躬身说道：“今天是圣诞节，本店特别推出了双人套餐，很划算的，您二位要不要试一试？”
沈之锋看了一眼，把菜单递给徐文绣：“你看行吗？”
徐文绣瞥了一眼，套餐价格确实很划算，不仅有牛排鹅肝鱼子酱等等，甚至还包括一瓶法国香槟酒，于是说道：“我看挺好的。”
“二位请稍等。”服务生退了下去。
沈之锋脱掉外套，搭在旁边的椅子上，说道：“文绣，感觉这里怎么样？”
“嗯，蛮不错的。”徐文绣说道。
“你上次跟我说，你哥哥要来堰津看你，过去这么久了，他怎么还没到？”
“昨天刚接到家里来信，说是哥哥走到半路又回去了。”
“为什么？”
“主要是路上不太平，河南那边在打仗，军队到处抓民工修工事，而且火车也停运了。”
“哦……”
现如今不光是河南在打仗，山东陕西山西察哈尔都一样，要是赶上运气不好被抓了民工，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徐文绣抱怨着说道：“那些当兵的也真是不讲理，不管人家同意不同意，强制性的把人带走，这和鬼子兵有啥区别……”
沈之锋笑道：“有句话说的好，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当官的不管吗？”
“当官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能尽修筑工事，他们就只当什么都没看见。”
说话间，服务生端来了酒菜，一一摆放在餐桌上：“两位请慢用。”
沈之锋兴致很好，亲自给徐文绣倒上酒，说道：“香槟酒和汽水差不多，多喝一点没关系。”
徐文绣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沈大哥，你还没告诉我，今天到底是啥特殊日子。”
沈之锋酝酿了一会情绪：“文绣，我们、我们结婚吧！”
徐文绣脸上飞起一抹红晕，多少有些忸怩的说道：“沈大哥，我不是说过了嘛，我要给父亲守孝三年，结婚的事……再等等吧。”
沈之锋也没隐瞒，把保密局那条不成文的规定讲述了一遍，然后说道：“文绣，我认为，尽孝道没有错，不过，凡事都有例外，你也要为我们的将来考虑。”
经过一开始的慌乱，徐文绣很快镇定下来，说道：“这么大的事情，我想和家里商量一下。”
“时间上来不及了，错过这个机会，唉……”沈之锋轻轻摇了摇头，他这是在打苦情牌，希望以此来说服徐文绣。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已经认定了沈之锋，何必在这种事上拖他的后腿，徐文绣在心里劝说着自己。
她犹豫了一会，低声说道：“既然你都想好了，我听你的……”
沈之锋暗自松了一口气，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如果徐文绣坚持要守孝三年，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
沈雪和同学在街上慢慢走着，不时的有美国兵和她们擦肩而过，他们现在进入了全体休假状态。
“沈雪，你今天是怎么了？”
“我怎么了？”
“排练经常弹错音，要不就是呆呆的发愣，反正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那昨天呢，许老师上课的时候，连叫了你三次，你都没反应。”
“下学期，我可能不来了。”
“啊？为啥？”
“父亲说，女孩子读了两年书，够用了。”
同学愕然说道：“那、你的琴也不弹了？”
沈雪苦笑了一下：“书都不读了，还弹啥琴。”
“沈雪，都什么年代了，你应该有自己的主意，不能事事都听父母的话。”
“父母年龄大了，我不想惹他们伤心……”
“报纸上都说了，现在是一个崭新的时代，我们应该活的有价值有理想，而不是像过去那样，到了年龄就嫁人生孩子，甘心去做一辈子的家庭妇女。”
“唉，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不行，明天我要告诉许老师……沈雪，怎么不走了？”
“哦，我忽然想起来，要去一趟姑妈家，你先走吧。”
“那好吧，明天见。”
“明天见。”
同学已经走远了，沈雪仍然呆呆的站在街边，看着停在水晶之夜西餐厅门前的轿车，那是沈之锋的车。
“你好，漂亮的小姐，我可以请你喝一杯吗？”一个美国兵笑嘻嘻的凑过来。
沈雪厌恶的瞪了他一眼，低着头快步离开。
美国兵双手一摊，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然后又去搭讪其他经过的年轻女子。
走出一段路，沈雪慢慢停下脚步，鬼使神差的又转了回来。
“欢迎光临水晶之夜。”服务生迎了过来。
沈雪四处张望着，很快就看到了沈之锋和徐文绣。
第974章 逃票
“特殊的日子就应该有特殊的礼物。”沈之锋打开公事包，从里面拿出一个锦盒，轻轻放在徐文绣手边。
“这是什么？”徐文绣问道。
沈之锋微笑着说道：“自己看。”
锦盒里是一条珍珠项链，在灯光的映衬下，尤其显得雍容华贵，看上去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真漂亮……”徐文绣抚摸着珍珠项链，情不自禁的低声说道。
“喜欢吗？”
“喜欢。”
“看来香奈儿是对的。”
“什么？”
“香奈儿曾经说过，一个没有珍珠的女人，不能称之为女人。”
“香奈儿是谁？”
“她是……”
还没等沈之锋把话说完，两个美国兵恰好从桌旁经过，其中一个满身酒气的家伙——皮尔逊停了下来，大着舌头说道：“你好，沈长官，我们又见面了。”
然后他又看了看徐文绣，嘿嘿笑道：“这位漂亮的小姐，就是沈长官的新女朋友吗？”
沈之锋的脸色沉了下来：“请你马上离开，不要打扰我们。”
“哇，好漂亮的项链，我可以看一下吗？”借着酒劲儿壮胆，皮尔逊伸手去拿那串珍珠项链。
沈之锋端起手边的酒杯，一扬手把半杯酒泼在皮尔逊的脸上。
皮尔逊猝不及防，被浇了一个满头满脸，他愤怒的瞪着沈之锋，用英语吼道：“该死，你弄湿了我衣服！”
沈之锋冷冷的回了一个字：“滚！”
皮尔逊也不敢过于放肆，悻悻的和同伴回到自己的桌位上，一边用餐巾擦拭脸上的酒水，一边恶狠狠的瞪着沈之锋。
徐文绣低声说道：“沈大哥，要不然……我们走吧？”
沈之锋说道：“菜还没上齐呢，为什么要走？”
“可是，刚才那个人……”
“没关系，他不敢怎么样，别让一个无赖坏了我们的好心情，来，文绣，我给你戴上。”
沈之锋站起身，绕到徐文绣身后，亲手帮她戴上珍珠项链。
站在窗外的沈雪看到这一幕，感觉嗓子眼儿像是堵了什么东西，她呆立了半晌，终于还是默默的转身离开。
别人的花前月下，与自己再没有半点瓜葛。
当众被沈之锋泼了一杯酒，皮尔逊也觉得脸上无光，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于是对同伴说道：“普利查德，走吧，我们去百乐门跳舞。”
普利查德只是一名下士，自然事事听从皮尔逊的安排，况且今天是圣诞节，本来就是一个狂欢的夜晚。
从西餐厅出来，皮尔逊一双贼眼四处乱转，他专门盯着女人看，尤其是那些年轻漂亮的女人。
看到神色黯然的沈雪从门前走过，皮尔逊的眼睛顿时亮了，急忙快步跟了上去，普理查德紧随其后，连声说道：“皮尔逊，皮尔逊，你要去哪里？”
皮尔逊嘿嘿笑道：“这里有一个伤心的姑娘，我们去安慰她一下……”
…………
一小时前。
运河北街7号。
姜新禹和童潼一东一西，各自占据沙发一侧，一个举着报纸，另一个举着电影画刊。
小纽扣慌乱的跑了进来，连声说道：“小姐，坏了坏了……”
童潼头都没抬，曼声说道：“我没坏，小纽扣坏了。”
“小姐，我说的是这个。”小纽扣湿漉漉的手上，拿着两张军人俱乐部的招待券。
“哪来的？”
“姜先生衣服口袋里，刚才洗衣服对面时候发现的。”
“没洗之前，你咋不看一下口袋里有没有东西？”
“我忘了……”
“记性不好，忘性可挺大！”
这种招待券纸质很好，即使被水泡过了，外观影响并不是很大，依然能看出来是军人俱乐部的招待券。
“谁给你的招待券？”童潼转脸去问姜新禹。
姜新禹放下报纸，稍微回忆了一下：“哦，站里发的福利，当时也没当回事，随手就揣兜里了。”
“新禹，你知道今天是啥日子吗？”
“啥日子？”
“笨，这都不知道，圣诞节呀。”
“你信几督吗？”
童潼摇了摇头。
姜新禹笑道：“那不结了嘛，圣诞节是西方的传统节日，跟咱们没什么关系。”
“在重庆的时候，每年圣诞节，我爹都带我去参加使馆举办的舞会，可热闹了，我爹说，外国人过圣诞节，就像咱们过春节一样。”
“差不多吧。”
“新禹……”
“什么？”
“难得榕榕今天睡的早，你陪我出去转转呗？”
“你想去哪？”
“你答应了？”
“答应了。”
“你等我一下，我去换衣服！”
童潼兴奋的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快步朝楼梯走去，忽然想到童潼正在睡觉，她赶忙放轻脚步，轻手轻脚慢慢上楼。
“想好了去哪吗？”姜新禹问道。
“这不是有免费的嘛，就去军人俱乐部。”童潼伸手拿起那两张招待券。
“军人俱乐部都有什么？”
“你没去过吗？”
“一次都没去过。”
“真的假的？我和榕榕都去过三次了……”
途中，见童潼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姜新禹问道：“你怎么了？”
“没怎么……新禹，榕榕万一要是忽然醒了，找我怎么办？”
“没事，有小纽扣呢。”
“哦……”
二十几分钟后，轿车驶入同泽里，缓缓停在军人俱乐部门前。
“新禹，快点，我在舞厅门口等你。”童潼兴冲冲下了车，快步走了进去。
姜新禹锁好车门，沿着台阶慢慢往上走，还没等走到舞厅门口，就听见童潼高八度的争吵声。
“凭啥不让进，这不是军人俱乐部的招待券吗？”
“是我们的招待券不假，可是，您的招待券沾了水……”
“沾水怎么了，又没烂。”
“小姐，招待券上有公章才有效，您这个根本看不清楚……所以，很抱歉。”
招待券上本来有公章，被水泡的模糊不清，门口的服务生当然不肯让童潼进去，这种情况就只能自己掏钱买票。
姜新禹也没注意公章的情况，他根本也没当回事，都不知道招待券上写的什么，遇到这种事情也没办法。
“童潼，算了吧，我们买票进去。”姜新禹从怀里掏出钱包，准备掏钱买票。
童潼不容分说，拉着姜新禹就往外走。
姜新禹说道：“去哪？”
童潼诡秘的一笑：“上次我带榕榕到这来玩，在附近转了一圈，发现东面有一扇窗户，是舞厅的厕所……”
“你是说，咱们从厕所跳进去？”
“对呀，我们明明有招待券，他们凭啥不让进。”
“童潼，别闹了，还是买票进去吧。”
“为啥？”
“堂堂上校为了逃票，带着女伴儿爬窗户，这要是传扬出去，影响可太不好了。”
“我一个女的都不怕，你怕啥，再说了，那边偏僻的很，没人看见……”
第975章 黑暗的篮球场
国民正府推行新生活运动，提出“强身健体、陶冶情操”的口号，自然不会总是停留在喊口号上，时不时的也能付诸于行动。
由财政司统一拨款，在各大城市修建了一些基础的体育设施，免费提供给公众使用，希望能让人看到民国朝气蓬勃的景象。
军人俱乐部后面，就有一个这样的露天篮球场，东西两侧立着篮球架，四周还有一些供人休息的长椅。
天气暖和的时候，附近的小孩子经常来这里打球，进入冬季几乎就很少有人来了，晚上更是人迹罕至。
童潼所提到的厕所窗户，距离地面足有两米多高，如果没有外力帮助，普通人根本无法轻易爬上去。
两人躲在长椅后面，姜新禹看了一会，低声说道：“童潼，不行，太高了，上不去……”
“我有办法。”童潼得意的说道。
“什么办法？”
“你驮我上去，我上去了，再把拽你上去。”
“童潼，还是算了吧。”
“为啥？”
“就为了省几个钱，做这种有辱斯文的事儿，要是被人看见了……”
“不是钱的事，我咽不下这口气！再说了，你看看，哪来的人……”
话音未落，两个黑影拉拉扯扯朝这边走了过来，其中一个似乎极不情愿，嘴里发出呜咽的声音，不停的踢打那个男子。
童潼愕然：“这是在干啥？”
姜新禹回身看了一眼，两个黑影重叠在长椅上，隔的太远看不清楚在做什么。
童潼目不转睛的看了一会，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伸手轻轻拽了姜新禹一下，红着脸说道：“还看啥，不怕闹眼睛啊，走呀！”
姜新禹没动，他知道童潼在想什么，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更像是一对男女来这里幽会。
上面那个黑影忽然闷哼了一声，随即传来女人急促的呼救声：“快来人……”
声音立刻变成了呜咽声，好像是被人堵住了嘴。
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低声叫道：“普理查德，过来帮忙，按住她的腿……”
即使听不懂英语，姜新禹也明白了，根本不是什么你情我愿的幽会，这是令人发指的强煎行为！
那个女人被捂住了嘴，根本没有呼救的机会。
姜新禹猜的一点也不错，那两个黑影，一个是皮尔逊，另一个是沈雪。
从水晶之夜西餐厅一路尾随，皮尔逊始终在寻找下手的机会。
沈雪今晚心情不好，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无察觉。
到了军人俱乐部附近，皮尔逊心里盘算着，沈雪马上就要到家了，自己要是再不动手可就没机会了。
他在沈之锋那里吃了瘪，心里的邪火无处发泄，而沈雪和沈之锋关系密切，拿她“出气”再适合不过了。
皮尔逊心里很清楚，即便出了事，“治外法权”也能保自己平安无事，他现在是有恃无恐。
趁着四处无人经过，他和普理查德猛然冲了过去，合力把沈雪拖拽到篮球场。
要不是沈雪奋力挣脱，喊了那么一嗓子，姜新禹也误会了，还以为是一对男女在偷偷幽会。
普理查德跑了过去，帮着皮尔逊按着沈雪的腿，嘴里说道：“皮尔逊，拜托你快一点，我快按不住了！”
皮尔逊解开裤腰带，嘿嘿笑道：“我做完了，就轮到你了，急什么……”
“臭流氓！”
随着一声娇斥，一个黑乎乎的物件飞了过来，不偏不倚正中皮尔逊的脸上。
皮尔逊大叫了一声，捂着脸低头一看，打中自己的竟然是一只皮鞋，他惊疑不定的四处巡视：“谁？”
那边的童潼单腿在原地蹦着，她刚才没找到应手的物件，情急之下把鞋子扔了过去。
姜新禹喝道：“都不许动，我是警察！”
一听对方自称是警察，普理查德转身撒腿就跑，他是有妻子的人，不想因为这种事被带进警察局。
童潼催促着说道：“新禹，快快快，都跑一个了，那个也要跑，他提裤子呢……”
不用她提醒，姜新禹已经冲了过去。
皮尔逊手忙脚乱把裤子提起来，军装扣子本来就多，越着急越扣不上，还没等他把扣子系上，姜新禹已经到了近前。
沈雪赶忙把扔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却发现衣物被皮尔逊扯碎，很难把身体完全遮住，她羞愤之下忍不住失声痛哭。
童潼在远处嚷道：“新禹，把我的鞋扔回来，地上有碎玻璃，我过不去。”
然后还没忘了安慰沈雪：“小姑娘，别怕，没事了。”
姜新禹找到鞋子，回身扔给了童潼。
“我是美国军人，你不要多管闲事！”皮尔逊终于把裤子系上了。
姜新禹冷冷的说道：“当街强暴良家女子，你也配称军人！”
“你搞错了，我没有强迫她，我和她是朋友关系，我们在开玩笑呢，对，开玩笑。”
皮尔逊眼珠骨碌骨碌直转，他不认识姜新禹，心想着对方只有一个人，自己可不能束手就擒。
沈雪泣不成声：“他说谎！”
姜新禹脱下外套，递给了衣不遮体的沈雪。
皮尔逊慢慢移动着身体，嘴里说道：“我可没有说谎，你叫沈雪，就住在前面不远，你男朋友叫沈之锋，我说的没错吧？这位先生，你看到了吧，我和她是好朋友，刚刚只是一个误会……”
听皮尔逊这么一说，姜新禹这才注意到，抱着双肩一直哭泣的姑娘，果然是沈雪。
趁着姜新禹转脸去看沈雪，皮尔逊一声不吭的冲了过来，一记直拳击向姜新禹后脑。
因为今晚是出来狂欢，皮尔逊并没有带枪，不过，对付眼前这个瘦瘦的中国人，用拳头应该就可以解决问题。
“新禹，小心！”童潼穿好了鞋子，一抬头刚好看到皮尔逊偷袭。
姜新禹一直在暗中留神戒备，面对着体型比自己大一号的家伙，没人会放松警惕性。
皮尔逊一拳打空，由于用力过猛，身体惯性下往前抢了几步，被姜新禹顺势一脚踢中腹部。
他疼的大叫了一声，踉跄着险些摔倒，再想要反击时，一支乌黑的枪口顶在了脑门上。
第976章 胖乎乎的中年男子
保密局堰津站。
行动队长室。
冯青山和姜新禹相对而坐，每人桌前放着一杯热茶。
“姜队长，咱俩可好久没在一起下棋了，这大中午的因为没事做，要不，下两盘？”
“还是别下了，让人看见了不太好。”
“难不成，下棋还犯忌？”
“那倒不至于，我无所谓，主要是替你着想。”
“这话怎么讲？”
“冯处长，你现在正处在风口浪尖，这个时候还有闲心下棋，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听了去，还不给你扣上一顶玩物丧志的帽子？”
冯青山点了点头：“是啊，人心最难测……多谢提醒。”
姜新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冯处长，你要加把劲儿了，我听说，总部很快就会正式任命各省站的督察专员人选。”
“什么时间？”
“大概在元旦前后。”
“哦……”
冯青山想了想：“姜队长，你觉得，我和沈之锋之间，谁的胜算会更大一些？”
姜新禹放下手中的茶杯，认真思索了一会，说道：“要说一开始吧，你们二位基本是五五开，不过，达美洋行那件案子影响很大，沈之锋明显领先了一步。”
“哼，要不是他贪功心切，怎么可能跑了发报员张美芳，如果由我来布置人手，包括去接头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是啊，没能将共党一网打尽，确实很可惜……”
“再者说了，那个赵贵声是一个毫无价值的废人，抓了又有什么用？好吃好喝养着他，白白浪费粮食，依着我，干脆一枪崩了算了。”
姜新禹笑了笑：“也不能说是毫无价值，医生说，只要恢复好了，再过个三两个月，正常说话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赵贵声的枪伤在肺部，连带着影响到了声带功能，加上刚做完手术没几天，审讯只能被迫无限期延后。
冯青山轻轻摇了摇头：“还不用说三两个月，三两天之内，共党就能做好应对的办法，该转移的转移，该撤退的撤退，不慌不忙从容不迫。”
嘴上发着牢骚话，其实他心里很清楚，不管怎么说，能够在关键时刻破获共党大案，对竞争督察专员确实有帮助。
况且，乔慕才也提醒过自己，在督察专员任免一事上，总部更倾向于沈之锋。
想到这，冯青山长叹了一声：“唉，看起来，我只能是陪太子读书的命了……”
“铃铃铃！”
桌上电话铃声响起。
姜新禹伸手拿起电话：“喂，哪位？刘科长啊，你好你好，有事吗？哦……好的，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姜新禹对冯青山解释着说道：“还是沈雪那件案子，说是明天一早，让我到警察局签署一份文件。”
“哪个刘科长？”
“警察局公共事务科科长，专门管涉外案件。”
“哦……案子既然由警察局负责，让你签署什么文件？”
“好像是备忘录之类的东西……刘科长说，我是案件的目击者，又参与了逮捕皮尔逊的过程，例行公事而已。”
冯青山冷笑道：“本以为满青灭亡了，在对待外锅人的态度上，会是另一番景象，哪曾想换汤不换药，还是一个德性，洋大人们依然高高在上，中国人就只好忍气吞声。”
姜新禹说道：“主要是美锅人享受治外法权，中国的法亭无权审判他们。”
冯青山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要说这治外法权，还真是一道百试百灵的护身符，即使闹出了人命案，也能毫发无损的全身而退！”
“铃铃铃！”
电话铃声再次响起。
姜新禹拿起电话：“喂，哪位？哦，是沈副处长啊，有事吗？哦……这样吧，下午三点钟左右，我去找你，把情况跟你详细说说，不用客气，好的，再见。”
一听打电话的是沈之锋，冯青山顿时来了精神，想问又不好意思，只能盼望着姜新禹主动说出来。
姜新禹看出了他的心思，故作漫不经意的说道：“最近一段时间，我和沈雪接触的比较频繁，沈副处长想打听一下这方面的情况。”
“他和沈雪认识？”
“对，认识。”
“哦……”
…………
傍晚。
情报处副处长室。
沈之锋心情十分烦乱，刚刚姜新禹也告诉他了，沈雪目前的状况非常不好，一直在家闭门不出。
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学生，经历了如此恐怖的遭遇，对心理上的摧残可见一斑。
要不要去看看沈雪？
即使看了又能怎样？
况且，自己马上就要结婚了，还是算了吧……
沈之锋在心里叹息着，微闭着双目靠坐在椅子上。
忽听房门一响，沈之锋睁眼一看，白举民推门而入，快步来到办公桌前。
沈之锋皱了皱眉，冷着脸说道：“在家待了三个月，连规矩都忘了？”
“对不起，沈副处长，我一时高兴……”
“什么事？”
“钞票那件事，有重要发现。”
沈之锋精神为之一振：“说。”
白举民说道：“我查过了，这些钞票全部来自林深路的农业银行，据银行工作人员说，两天前，这些钱被人一次性取走，一共七千万。”
“七千万？那也就是说，达美洋服店只拿到了一部分……到银行取钱的是什么人？”
“是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子，见人不笑不说话，对谁都很客气，看着像是做买卖的生意人。”
“银行的人不认识他？”
“不认识。”
“账户是谁的名字？”
“一个叫王达的人，不过，我查过了，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估计是用了假身份。”
“这些钱是哪来的？”
“转账支票。”
“然后呢？”
“没了。”
沈之锋多少有些泄气，偌大的堰津城，想要在上百万人中寻找一个胖乎乎的中年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一般。
白举民赶忙说道：“您别着急，银行的出纳员记忆力很强，我们可以找画师，画出那个人的模样，只要多派人手在附近监视，或许也能把他找出来。”
沈之锋淡淡说道：“如果你是那个人，会在自己经常出现的地方取钱吗？我可以保证，就算把保密局的人都派出去，在林深路方圆百里也不可能找到那个人，更何况，他也有可能化妆改扮……”
第977章 沈雪一家人
傍晚。
同泽路7号。
许力伸手敲了敲门：“请问，沈雪在家吗？”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沈母上下打量着许力，板着脸说道：“你是谁？”
“我姓许，是沈雪的老师，这次是代表学校来看望沈雪。”
“哦，是许老师啊，快请进，我还以为又是记者采访，这几天真是烦死了……”
“沈雪还好吧？”
“唉，今天好些了……许老师，小心门槛。”
进了屋子，沈母来到沈雪房门前，轻轻敲了敲门：“雪儿，许老师看你来了，你出来一下。”
过了一会儿，沈雪迈步走了出来，对许力施了一礼：“许老师好。”
短短几天的工夫，沈雪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脸色也显得异常憔悴，从前那个活泼开朗的姑娘好像忽然间换了一个人。
许力说道：“沈雪，你的事，学校都知道了，经过各位校董的同意，堰津女中会同北洋大学、南开大学、铁路工程学校、堰津商学院，联合向美军司令部提出抗议，要求他们……”
“许老师，我能求您一件事吗？”沈雪打断了许力的话头。
“当然，只要我能办到的。”
“这件事我不想再提了，请您和学校说一下，抗议什么的也都算了吧。”
“沈雪，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能和老师说一下吗？”
“没怎么想，就是不想提了……”
“觉得丢人是吗？”
“嗯。”
“沈雪，你错了，做为一名受害者，丢人的不是你，而是那个丧心病狂的美国大兵。今天你不站出来抗争，明天就有可能出现下一个沈雪，我们绝不能助长施暴者的嚣张气焰！”
“许老师，说的真好！”
沈父迈步走了进来，他已经回来有一会儿了，一直站在门外没进来，他也想听一听学校对这件事的态度。
许力站起身：“这位是……”
沈父也不用别人介绍，说道：“哦，我是沈雪的父亲，许老师，你刚才那些话说到我心里去了，那些畜生杂种王八蛋，要是不给他们一点教训，他们会以为中国人好欺负！”
许力赞许的说道：“沈先生，你说的太对了，我们有四万万五千万同胞，只要大家能团结一心，任何人也别想欺负我们！”
沈父听的连连点头，转脸对沈雪说道：“雪儿，我的话你可以不听，老师的话也不听吗？人家许老师说的多有道理，我们就是要扛……扛啥来着？”
“抗争。”许力提醒着说。
“对，抗争，必须抗争，我的闺女不能白让人欺负！”沈父愤愤不平的坐下来。
沈母在一旁说道：“雪儿他爹，你去哪了，一走就是一下午。”
沈父恨恨的说道：“还能去哪，去狗娘养的警察局了，欺负人的洋鬼子无罪释放，我就是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个啥世道！”
沈雪凑过去，低声说道：“爹，许老师在呢，您别说脏话……”
沈父大手一挥：“帮着洋鬼子欺负中国人，我还不能骂两句了？沈老师不会介意的，是吧，沈老师？”
沈母说道：“那、警察局咋说的？”
“警察局说，那个皮尔逊是美国军人，他犯了罪只能由美国人自己处理，唉，没天理啊……”沈父长吁短叹闷闷不乐。
许力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轻轻放到桌子上，说道：“这是学校的一点心意，希望多少能帮到你们。”
“许老师，学校的心意我们领了，钱可不能要，你快拿回去。”沈父赶忙推辞着。
“这笔钱不仅仅是帮助，更是表达对沈雪同学的支持，所以，你们必须收下。”
“那好吧，谢谢学校，谢谢许老师。”
“您客气了，哦，还有一件事，鉴于沈雪的这种特殊情况，可以暂时在家休息一段时间，以后再视情况而定。”
“好的好的，许老师费心了。”
送走了许力，沈父关好了房门，出神的想了一会，说道：“雪儿，我以前咋没见过这位许老师？”
沈雪说道：“许老师是北大的高材生，在北平教了几年书，去年年底才调来我们学校。”
“哦，是这样啊，不得不说，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就是不一样，许老师说话确实有水平。”沈父伸出大拇指赞道。
沈母笑道：“你又知道啥叫有水平，还不是对了你的心思。”
沈父轻轻摇了摇头，凝神沉思了片刻，说道：“雪儿，你还记不记得，去年双十节那天，在段公馆门前演讲那位白教授？”
沈雪想了一下，说道：“当然记得，不过，白教授当天晚上就失踪了，后来在运河下游找到了尸体，据说是醉酒失足掉到河里。”
“白教授演讲的时候，我当时就在现场，讲的是真好，人家把中国这点事儿分析的头头是道，好几辆路过的小轿车都停下来，就为了听白教授演讲……”
“爹，报纸上都说了，白教授那是赤色言论，您可不要到处乱说这种话，小心祸从口出。”
“赤色言论？我才不管他啥色呢，我就觉得说的好！只可惜，好人不长寿啊……”
“雪儿他爹，雪儿说的对，你就别跟着添乱了，老了老了，再让警察给你逮进去。”沈母不无担心的说道。
沈父不耐烦的说道：“好了好了，唠叨的没个完……饭得没得？我都饿了。”
“等着，我给你端去。”沈母起身进了厨房。
沈父坐了一会儿，自言自语的说道：“我怎么觉得，许老师和白教授差不多呢？”
“您说什么差不多？”沈雪不解的问道。
“就是、就是说话的方式，对，说话的方式差不多。”沈父笃定的说道。
回忆了一下许力刚刚说的那些话，沈雪并没觉得有不妥的地方，最多也就是情绪比较激动而已，天知道父亲的感觉从何而来。
再者说了，学生遭受如此严重的侮辱，哪个老师能做到心平气和，情绪激动一点也在所难免。
见沈雪要回房间，沈父在身后说道：“雪儿，我跟你娘商量过了，你去姑妈家住上一段时间，散散心也是好的……”
“我不去！”
“为啥不去？姑妈可想你了，你表哥振华过几天进城来接你。”
我说了不去就是不去！“”
第978章 房子卖了
保密局堰津站。
会议室。
乔慕才说道：“明天上午九点钟，美军正式撤离堰津，为了表示对盟军的感谢，在大沽车站会有一个隆重的欢送仪式，到时候，各界代表都会前去相送，保密局也要派代表意思一下，我就不点名了，你们谁有时间就辛苦一趟吧。”
姜新禹说道：“明天学生要上街**，我得去现场看一下，提防他们闹出事来。”
乔慕才眉头紧锁：“上街**无非是抗议所谓的美军暴行，现在美国人也走了，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姜新禹解释着：“哦，据说明天不是抗议，是庆祝。”
乔慕才叹了口气：“唉，所以说，任何年代都一样，书生不可以没有，但是空谈误国，年纪轻轻血气方刚的年龄，最容易受人蛊惑，他们以为美国人离开堰津是好事，哼，幼稚！只要美国人在堰津待一天，共军就得绕着堰津走，现在好了，就目前的局势来看，不出一年，共军肯定会进攻堰津城！”
冯青山说道：“站长，您也不用过于担心，我昨天去城外看了一圈，堰津的城防堪称固若金汤，陈长官确实很会用兵，按照兵力部署情况来看，即便共军主力来了，我们也能坚守一年半载，况且，傅将军不会坐视不理，肯定会派兵增援，共军远道而来，他们的后勤保障能供应多久？或许两个月都坚持不下来，就会不战自退。”
乔慕才点了点头：“但愿吧，但愿像你说的一样……冯处长，你明天有空吗？”
冯青山赶忙说道：“哦，明天我去南开大学接见青年团代表，我也没时间。”
乔慕才说道：“明天的欢送仪式，驻军方面由严参谋长作为代表，咱们保密局的规格也不能太低了……”
堰津站一共就三个上校，姜新禹和冯青山没时间，就只剩下一个沈之锋可供选择。
听乔慕才这么说，沈之锋站起身说道：“站长，既然大家都没时间，那就我去吧……”
散会后，乔慕才单独把沈之锋留下来，说道：“之锋，听说你最近在收拾房子，日子定下来了？”
沈之锋说道：“月底29号。”
“雷厉风行，不拖泥带水，这才是能成大事的人。”乔慕才颇为赞许的说道。
“站长，到时候请您一定光临捧场。”
“那是一定的。家里人都通知了吗？”
“没有，一是路上不安全，通知他们也来不了，二是时间不允许，特殊时期，一切从简。”
“是啊，到处都在打仗，浙江到堰津千里迢迢，路上要是出了意外，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是。”
“之锋，你要有一个心理准备，结婚之后，你太太很快也会被送往抬弯。”
“站长，大概是什么时间？”
“三月份吧，有问题吗？”
“没问题。”
…………
回到站长室，乔慕才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最近发生的一连串事情让他焦头烂额，沈雪事件成了导火索，堰津爆发了大规模针对美军的****。
不仅仅是堰津，北平、济南、南京、武汉、上海、重庆等地纷纷响应，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产生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迫于压力之下，国府很快和美军司令部达成协议，最迟在年底之前，所有驻扎在中国的美军全部撤离。
笃笃！
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乔慕才打起精神，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房门一响，姜新禹拎着一个手提箱走了进来，见乔慕才一副刚睡醒的样子，说道：“站长，没打扰您休息吧？”
乔慕才摆了摆手：“没关系，刚刚打了盹儿，这段时间休息不太好。”
“都是让那些学生闹的。”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乔慕才坐直了身子，看了一眼姜新禹手上的箱子，说道：找我什么事？”
“这是胜利街63号的房钱。”姜新禹把手提箱放在桌子。
“卖了？”
“昨晚签的合同文书，要不是时间太晚了，我当时就把钱给您送去了。”
乔慕才顿时来了精神，他本以为如今到处人心惶惶，那套房子一时半会儿也卖不出去，没想到这么快就出手了。
打开手提箱一看，六十根大黄鱼码放的整整齐齐，另外还有少部分美钞，旁边放着买卖文书合同。
“站长，如果肯收法币的话，价钱还能高一些。”
“这年月还是真金白银保险，价钱低了点也划算，美钞就更不用说了，实打实的硬通货。”
乔慕才心里乐开了花，按照目前的行情，这个价钱绝对是最高价了，现如今不比太平盛世，没有多少人肯花这么大一笔钱买房子。
“买主是什么人？”乔慕才拿起合同文书翻阅着。
姜新禹说道：“稽查处的刘处长。”
“都这种时候了，他还敢花钱买房子？”
“哦，刘处长说了，他岳父一家十几口人，从沈阳投奔他来了，没地方安置他们，这才买了这套房子，房钱都是他岳父自己出的，刘处长只负责帮着找房子。”
“哦，这就难怪了，东北那边兵荒马乱，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在往关内跑。”
“是啊，有钱人都害怕打仗，我听刘处长说，沈阳的物价甚至比堰津还要高。”
“沈阳实施军管了，老百姓一听说军管，以为共军马上就来了，恐慌心理作祟，一传十十传百，大家争抢着上街买米买油，人为的推高了物价……”
稍微停顿了一下，乔慕才和颜悦色的说道：“新禹，你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姜新禹赶忙说道：“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我是您的学生，学生替老师跑跑腿，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天经地义。”
乔慕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有这样办事牢靠、对自己忠心耿耿的手下，不重用这样的人还能重用谁。
“新禹，本来呢，我也希望你来当堰津站的督察专员，可是你也知道，在资历方面，你和冯青山、沈之锋比较起来，还有不小的差距，所以，这次是不可能了，等下次有机会，我一定向上面大力推荐你。”
“多谢站长栽培！”
第979章 遇高人岂可交臂而失之
欢送仪式进行的既隆重又热闹，一些美国军人在堰津待久了，也结识了很多中国朋友，场面看上去还多少有些令人伤感。
回去的途中，沈之锋心里盘算着，就算再怎么从简，新娘子不能连一个梳妆镜也没有，那显得也太寒酸了。
远远的一辆驴车停在路边，赶车的是一个憨头憨脑的青年，年龄大概在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看着就是一个老实的乡下人。
此刻，他正张着双手，试图拦住一个姑娘的去路，嘴里还叨叨咕咕的说道：“雪儿，你咋说翻脸就翻脸，你回去了，我咋跟你姑妈我娘交待。”
那个姑娘——沈雪拎着一只藤木箱子，冷着脸说道：“爱咋交待咋交待，反正我就是不去了。”
“你姑妈我娘说了，晚上给你包饺子，你姑妈我娘包的饺子可好吃了，雪儿，你就跟我回去吧。”
“二狗子，好狗不挡道，你躲开。”
一句“二狗子”，让青年顿时涨红了脸，紧张的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雪儿，我大名叫振华，再说了，街上这么多人，你咋能喊我二狗子呢。”
沈雪说道：“叫你二狗子怎么了，小时候也叫过。”
振华急的直搓手：“咋就跟你说不明白呢，我长大了，不好再叫二狗子了……”
沈之锋放缓车速，轿车继续向前行驶，眼睛却是一刻也没离开沈雪，目不转睛看着她的一笑一颦。
他忽然明白了，自己对这个爱笑爱闹的姑娘动了真感情。
与此同时，沈雪也看见了沈之锋，两人隔着车窗久久的对视着，沈之锋慢慢踩住了刹车。
振华愣了一会儿，看了看车里的沈之锋，又看了看神情似嗔似喜的沈雪，心里立刻就明白了，车里那个男人是表妹的心上人。
“雪儿，你想走就走吧。”振华黯然的说道。
沈雪没有半点迟疑，快走几步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说道：“开车。”
轿车在振华的注视下，朝堰津方向疾驰而去。
轿车里，沈雪目视着前方，说道：“听说你要结婚了。”
沈之锋说道：“你怎么知道？”
“我问姜队长了，他告诉我的。”
“沈雪，对不起，我……”
“不用说对不起，你也不欠我什么，我就是想问你一句话。”
“什么？”
“你喜欢我吗？”
“……当然。”
沈雪喃喃着说道：“我想也是，若是不喜欢，你也不会对我那样……”
沈之锋犹豫了一下，说道：“沈雪，你的事我都知道了，之所以没去看你，这里面原因很多，我也不想再解释了，总之，希望你能理解。”
“我理解，你是正府的大官，肯定不方便去家里看我……”沈雪忽然掩嘴噗嗤一笑，说道：“你幸亏没去，要不然肯定会被我爹赶出去。”
沈之锋心里一惊，忍不住问道：“这么说，你爹知道了我们……”
沈雪脸上飞起一抹红晕，嘴里快速的说道：“没有。”
“那是为什么？”
“那段时间经常有记者问东问西，后来只要有陌生人来家里，我爹二话不说，拿起棍子就往外撵人，后来那些记者一看见我爹出来，比兔子跑的还快……笑死我了。”
看到沈雪情绪好转，沈之锋心里也很高兴，随口搭着话：“要我说，你爹应该在门口挂一个牌子，写上记者免入的警示，这样就能省去很多麻烦。”
沈雪笑着说道：“这个办法我也想到过，不过，我可没你那么文明，我写的是，记者再来腿打断。”
“牌子挂出去了吗？”
“没有，许老师不同意，牌子也被我爹当劈柴烧了。”
“许老师是谁？”
“哦，我们学校的国文老师。”
“他为什么不让挂牌子？”
“许老师说，要是没有记者的持续报道，这件事很快就会不了了之，所以，对记者的采访不能随便拒绝。”
“哦，原来是这样……看起来，这位许老师还真是很有见解。”沈之锋淡淡的说道。
“我爹也这么说。”
“你爹也觉得许老师有见解？”
“嗯，我爹脾气很犟，能让他瞧上眼儿的人没几个，唯独对许老师佩服的不得了。”
“许老师经常去你家吗？”
“前一段时间来过几次，最近不怎么来了。”
“许老师大名叫什么？”
“许力。”
“他一直在女中教书吗？”
“以前在北平教书，去年年底才调来我们学校，沈大哥，你可别小瞧许老师，以为他是普通师范学校毕业，人家可是北大的高材生呢。”
“哦……许老师多大年龄？”
“好像三十六岁，要么就是三十五，记不住了。”
“他结婚了吗？”
“当然结婚了，孩子都十几岁了。”
“他家人都在堰津吗？”
“那不太清楚……沈大哥，你问这些干嘛？”沈雪疑惑不解的说道。
沈之锋笑了笑：“没听说过一句话嘛，遇高人岂可交臂而失之，让大家都称赞的青年才俊，有机会当然要认识一下。”
沈雪说道：“哦，对了，许老师也是浙江人，你们没准儿还真的能成为好朋友呢。”
“是嘛，既然是同乡，那就更得认识认识了……”沈之锋喃喃着说道。
堰津爆发大规模****，沈之锋一直怀疑有共党在暗中操纵，原因很简单，组织者的诉求明确，其中最重要一条，就是要求驱逐在华美军。
那么问题就来了，美军撤离中国，谁会从中受益？
答案不言而喻。
刚刚听了沈雪的讲述，许力似乎对皮尔逊事件很感兴趣，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难道仅仅是出于对学生的关心？
“嗳……沈大哥，左转！”
“你不是回家吗？”
“我搬家了。”
“为什么？”
“街坊四邻说什么的都有，最可恶的是，还有说我主动勾引那个流氓，只是被人撞见了，这才反咬一口……”
“确实可恶！”
“所以，只好搬家。”
“搬到哪里了？”
“铁狮子胡同。”
“在哪？”
“南开那边。”
沈之锋知道，之所以从红桥搬去南开，沈雪一家也是迫于无奈，有时候闲言碎语比杀人的刀还要厉害。
第980章 新任务
一周后。
茶馆包间内。
“这次借助沈雪事件，终于让美军彻底滚出了中国，对堰津地下组织的工作，上级领导非常满意，认为这是极其重要的胜利，甚至比歼灭敌人一个师、一个军、甚至是一个集团军还要有意义！”许力喜形于色的说道。
姜新禹说道：“通知参与组织**的同志要尽快撤离堰津，保密局最近已经开始着手调查，包括一些学生领秀，最好都要做好防范。”
“放心吧，上面都安排好了，把他们调往其实地方工作，在这方面，不会给敌人留下可乘之机，至于那些学生领秀，他们暂时不能离开，还要留下来继续和敌人做斗争。”
“我担心，为了稳定堰津的局势，保密局的下一步计划，会是有针对性的秘密逮捕。”
“会吗？难道他们不担心舆论谴责？”
“所以说是秘密逮捕，保密局擅长做这种事，绝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好的，我会尽快向上面反应这种情况。”
姜新禹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观察着窗外偶尔经过的行人，说道：“另外，老许，那段时间，你和沈雪接触的过于频繁，按说也应该避避风头。”
许力微笑着摆了摆手：“没关系，我是以学校的名义探望沈雪，这是很正常的事，保密局不会连这种事都容不得吧？况且，我老婆孩子明天就到了，我这时候走，反而会引起怀疑。”
“嫂子来了？”
“全家，还有两个孩子。”
“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不是一直在北平吗？”
“你在保密局这么多年，还不知道他们的鬼把戏吗？判断一个人是不是共党，首先看这个人的妻儿老小在不在身边，这是首要的取信条件。我来堰津一年多了，这么长时间，还不把家人接来，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姜新禹知道，许力说的有道理，越是敏感时期，当局对学校的情况就越重视，很怕有人趁机煽动学生闹事。
虽然在沈雪事件上，堰津女中向当局提出了抗议，甚至部分师生还上街参加了**，但是学校里一样有敌人的眼线。
许力说道：“先不说这个了，我今天约你出来，是传达上级的新任务。”
“什么任务？”
“西野一纵教导团有一个政工干部，名叫郭长庆，这个人多次违反军纪并且屡教不改，两天前，他突然离开了部队，向敌27师师长王应尊投降。”
现如今西野在陕北与胡重楠部周旋，这种事并不新鲜，隔三差五就会发生一两起，叛逃者多为普通士兵或者下级军官。
许力继续说道：“郭长庆在部队负责正治思想工作，接触不到军事方面的机密，对部队的影响微不足道，比较糟糕的是另一件事……”
姜新禹略一思索，说道：“和堰津有关？”
许力点了点头：“三年前，他参加过社会部组织的正治讲习班，当时出于保密原则，所有学员都不用真名字，只有一个代号，互相之间也不允许私下接触，飞龙也参加了那一期的讲习班，他的代号是013。”
“所以，郭长庆虽然不知道飞龙的名字，但是却认识他这个人！”
“没错。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王应尊把郭长庆移交给了保密局陕西站，最快明晚就能搭乘军用飞机到堰津。”
“他是来堰津认人？”
“对。”
“他怎么知道飞龙在堰津？”
“这个不清楚，只有问他自己了。”
“组织上打算怎么办？”
“最坏的打算是让飞龙转移，但是那样一来，损失实在是太大了，他现在的身份对地下工作帮影响巨大，远的不说，就说护送药品出城那件事，换成任何人也做不来。”
姜新禹心里很清楚，有宪兵大队分队长身份做掩护，陈立志对地下工作的帮助，可不是一两件事那么简单。
许力说道：“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堰津除掉郭长庆。”
姜新禹微微点了点头，除掉郭长庆确实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于是说道：“需要我做什么？”
“郭长庆既然在保密局手里，肯定会由堰津站接手，你只需要提供他的住处，剩下的事就不用你管了。”
“有他的照片吗？”
“暂时没有，估计下周就能送来。哦，这个人很好认，黑红脸，留着八字胡，大高个，足有一米八还多，走路稍微有点驼背。”
“好，只要有他的情况，我立刻通知你。”
“一定要快，这件事刻不容缓。”
姜新禹说道：“堰津这么多正府部门，就算给他一个月时间，也不见得就能凑巧找到飞龙。”
许力摇了摇头：“别太乐观了，据飞龙同志自己说，郭长庆应该知道他是军官身份，很有可能直接从驻军查起，那样一来，查找范围就大大缩小了。”
姜新禹很奇怪：“不是说，学员之间不允许私下接触吗？郭长庆怎么会知道飞龙一定是军官身份？”
许力解释着说道：“他看到过飞龙虎口上的老茧，你也知道，只有经常摸枪的人，才会磨出那么厚的老茧，而参加学习班的同志，绝不会是低级别的情报员，这一点，保密局的特务肯定也能想到！”
…………
保密局堰津站。
站长室。
“笃笃！”
门外响起敲门声。
“进来。”
房门一开，沈之锋迈步走了进来，来到乔慕才近前，说道：“站长，您找我？”
乔慕才示意他坐下，微笑着说道：“之锋，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我思来想去，你去办最合适。”
“您说。”
“明天一早，陕西站给我们送来一个人，他叫郭长庆，是共军的一个正工干部，几天前在陕北向国军投诚……”
听乔慕才说完了事情的经过，沈之锋沉思了半晌，说道：“站长，堰津驻扎着几十万军队，符合目标的军官可多了去了，我说句不该说的话，这得猴年马月能把人找出来？”
乔慕才说道：“只要能挖出藏在我们中间的共党，你连这点耐心都没有吗？况且，要是找到那个013号，可不是一个人的问题，肯定会牵出一大批人！”
“好，明天我就去机场接人。”
“接到人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回站里……”
“他在西安，险些遭到暗杀，侧面也说明了013号的重要性，所以，他在堰津的安全问题，必须严加防范！”
沈之锋想了想：“有郭长庆的资料吗？”
乔慕才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文件袋，顺着桌子推了过去，说道：“他的详细情况，都在这里了。”
沈之锋打开文件袋，里面是十几页公文信笺，最上角贴着郭长庆的照片，包括他的体貌特征都有详细的介绍。
第981章 来信了
傍晚。
一辆轿车停在路边，许力看了看四下无人，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车里的人是姜新禹。
“情况怎么样了？”许力焦急的问道。
姜新禹说道：“明天早上七点钟，沈之锋亲自去机场接人，估计在八点钟左右回到城里。”
“好，那我们就在机场动手！”
“在机场动手太冒险。”
“为什么？”
“沈之锋带了两组人，我们的人很难靠近，况且，机场地处偏僻，即便侥幸成功了，撤离也是一个问题。”
“那就在路上找机会。”
姜新禹看了看车窗外，说道：“乔慕才在登瀛楼订了一桌酒席，说是为陕西站行动队的王队长接风，到时候，郭长庆肯定也会一起去。”
许力眼睛一亮，在那种乱哄哄的地方动手，不仅有利于隐藏身份，也方便行动人员事后撤退。
“好，我这就去安排。”许力不敢耽搁，下了车匆匆离开。
暗杀行动事先要熟悉地形，还要安排接应人员，这些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没那么容易。
若不是事出紧急，这次行动本可以策划的更周密一些。
…………
回去的途中，一辆陆军医院的救护车停在街边，四五名医务人员戴着口罩手套，如临大敌一般进了临街一家院子里。
路上的行人车辆都不过去，很自觉的等在原地，姜新禹只好把车也停下来，伸手按了几下车喇叭。
旁边是一辆黄包车，车夫看了姜新禹一眼，说道：“别催了，等着把病人接走，大家自然就走了。”
听他这么一说，姜新禹摇下车窗，说道：“老兄，前面怎么了？”
车夫说道：“您没瞧见嘛，大伙儿都躲的远远的，麻风病。”
说话间，担架抬出了一名中年妇女，即便医务人员都戴着口罩，姜新禹也能感受到他们的紧张。
他们几乎是一路小跑，匆忙把病人抬上了救护车，然后迅速关上车厢门，另一名医务人员背着药箱，到患者家里进行消毒。
等到救护车开走了，堵在附近的人群车辆渐渐疏散。
麻风病传染性极强，就目前的医疗技术来说，根本就无药可治，这也造成了普遍的恐慌心理。
回到家里，榕榕雀跃着跑了过来，一迭声的说道：“爸爸爸爸，妈妈来信了，还有好多好多照片。”
“信在哪呢？”姜新禹转脸对童潼说道。
“在那儿。”童潼伸手指了一下柜门。
姜新禹外套都来不及脱，快步走了过去，拿过信封一看，封口已经打开过了，他回身看了一眼童潼。
童潼立刻说道：“不是我非要看，是榕榕要看……”
榕榕又不识字，怎么可能知道是谁来的信？
对童潼的小把戏，姜新禹懒得去揭穿，赶忙抽出厚厚的十几张信纸，迫不及待一目十行的浏览。
童潼坐了过来，说道：“要说美奈还真不赖，自己一个人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居然还能反过来安慰你，要是换成我，哭死的心都有了……”
榕榕嘟着小嘴，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说道：“小姨，你不是说，妈妈和兮兮很快就回来了嘛？”
“对呀，很快就回来了。”
“那你又说，妈妈去了那么远的地方，是不是不回来了？”
“额、小姨是说，妈妈虽然去的地方很远，但是也很快就回来了。”
说完这句话，童潼背转身吐了一下舌头，附耳对姜新禹说道：“这下麻烦了，你闺女知道思考问题，以后可不好骗了。”
读完了信，姜新禹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到了肚子里，美奈并没有表现出害怕慌张的情绪，字里行间倒像是一副很心安的样子。
信里还特别提到了童潼，感谢她帮忙照顾家里。
姜新禹心知肚明，即使那边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美奈能忍也就忍了，她不想让自己过于担心。
抛下下年幼的孩子，有几个母亲能做到谈笑风生毫不在意，服部美奈心里很清楚，自己若是在信里唉声叹气，除了让姜新禹着急上火之外，起不到任何正面的作用。
随信还寄来了十几张照片，大部分都是服部美奈抱着兮兮在各间屋子里的合影，从照片上来看，住处环境还确实不错。
“新禹，你别忘了，有时间去一趟小兰家里，把情况跟她家里人说一下，等美奈稳定下来了，就让小兰搭乘飞机回来。”童潼在一旁提醒着说道。
“知道了。”姜新禹靠坐在沙发上，感觉心里一下子轻松了很多。
吃过了晚饭，姜新禹独自来到书房，打算静下心来，重新看一遍美奈的来信。
房门吱呀一响，童潼推门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两杯热茶，说道：“新禹，汪叔叔知道你喜欢喝茶，今天特意让二宝送来一包好茶，说是最顶级的君山银针，你尝尝咋样。”
说着话，放在姜新禹手边一杯，放在自己手边一杯，然后施施然的坐下来。
姜新禹端起杯子呷了一口，赞道：“确实是好茶。”
童潼也尝了一口，吧嗒吧嗒滋味儿，说道：“我听二宝说，唐朝的文成公主最喜欢喝这种茶，是吗？”
姜新禹点了点头：“是有这样传说。”
“你给我讲讲呗。”童潼满眼期待的说道。
姜新禹知道，不把童潼打发走了，自己别想安安静静的把信看完，于是说道：“君山银针在唐代属于贡品，文成公主去吐蕃和亲，当然要带一些名贵的茶叶，这种茶味道甘醇甜美，女人一般都会比较喜欢，所以，文成公主在临走时，据说是带了一大箱子君山银针。”
童潼轻轻叹了一口气：“再多的茶又有啥用，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茶虽然是甜的，但是心里一定是苦的。”
姜新禹笑道：“你怎么知道，文成公主嫁给了不喜欢的人？”
“两个人连面儿都没见过，怎么可能喜欢。”
“古时候都差不多，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夫妻都是在入了洞房，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
“要是换成我，肯定不同意嫁给干部……”
“什么干部？”
“笨，这都不知道呀，干部就是文成公主的丈夫。”
“文成公主的丈夫叫松赞干布。”
“对呀，我说的也是干部。”
“好吧，都是一个意思。其实，松赞干布对文成公主很好，还专门为她修建了布达拉宫……”
“布达拉宫现在还有吗？”
“……童潼，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姜新禹指了一下书桌上信。
童潼犹豫了一会，神色忽然变得忸怩起来，说道：“我爹也来信了，你要不要看一下？”
说完这句话，也不等姜新禹说话，童潼掏出一个信封扔在桌上，打开房门匆匆走了出去。
第982章 其实……
童万奇在信里除了嘘寒问暖，并没有催童潼回去的意思，信的末尾写了一句话：你和姜新禹的事，我也管不了，随你心意吧，只要他能真心对待你就好……
第二天清晨，吃早饭的时候，童潼一边给榕榕夹菜，一边对姜新禹说道：“我爹的那封信呢？”
“哦，在书房的桌子上。”姜新禹闷头吃饭。
“看了吗？”
“看了。”
“新禹……”
“这个酸黄瓜好吃，榕榕，你也吃一点。”姜新禹夹了一块黄瓜，放到榕榕的碗里。
童潼撇了撇嘴：“就会打岔！”
姜新禹说道：“童潼，最近流行麻风病，尽量少去人多的地方。”
“麻风病？真的假的呀？”
“昨天回来的路上……”
铃铃铃！
电话铃声响起。
小纽扣走过去，伸手拿起电话：“喂？哦，等一下。”
她回身说道：“先生，找你的电话，说是姓张。”
姜新禹放下筷子，起身过去接电话：“喂，哪位？”
“是我，彪子。”电话另一端是张金彪的声音。
“什么事？”
“诺夫让医院带走了，说是有麻风病症状，这都一个礼拜了，人也见不到，也不让出院，我实在是没辙了，这才给您打一电话，您也知道，酒厂没有诺夫根本不行。”
“哪家医院？”
“陆军医院，凡是麻风病都由他们收治。”
“我知道了，你等我电话吧。”
“姜先生，那个、是不是说共军要打过来了？”
“你听谁说的？”
“大家都这么说……”
“别信那些谣言，再者说了，就算共军打来了又怎么样，城外有数万国军驻防，一点问题也没有。”
“我就是跟您打听打听……那成，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宽心了。”
挂断电话，姜新禹心想，连自己认识的人当中都有感染症状，看起来麻风病还真不能忽视。
…………
中午11点。
登瀛楼酒楼。
三辆轿车依次停在酒楼门前，白举民和一名特务先下了车，四处巡视了一遍，这才打开最后一辆车的车门。
一名留着八字胡，身材高大的男子迈步下车，他的身体略微前倾，看上去多少有些驼背。
随后，沈之锋也下了车，另一名满面笑容的男子是陕西站副站长郭石生，他这次负责送郭长庆来堰津。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两名青年男子交换了一下眼神，忽然各自从腰里掏出一把手枪，冲过去对着八字胡扣动了扳机。
白举民手疾眼快，一把推开了八字胡，大喊道：“趴下！”
“砰！”
“砰！”
枪声响起，街上顿时大乱。
沈之锋迅速躲到车门后，把手枪掏了出来，喝道：“不要慌，保护好郭副站长……”
话音未落，一颗子弹射中了轿车倒车镜，碎玻璃四处迸溅，沈之锋赶忙矮下身子开枪还击。
八字胡慌不择路，转身就往酒楼里跑。
“砰！”
一颗子弹正中他的大腿，八字胡惨叫了一声，身体踉跄着摔倒在台阶上。
“米行门口辆车里有狙击手！”一名特务大声说道。
“砰！”
“砰！”
“砰！”
一时间，枪声大作。
…………
保密局堰津站。
站长室。
笃笃！
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乔慕背着手站在窗前，眼睛望着登瀛楼方向。
房门一响，冯青山和姜新禹一先一后走了进来。
“站长，您听到枪声了吗？”冯青山问道。
乔慕才转过身，慢慢坐在椅子上，说道：“能听不见嘛，至少开了十几枪。”
姜新禹说道：“我听着像是登瀛楼方向，要不要派人过去看看，您不是说，今天中午在登瀛楼宴请郭副站长吗？”
冯青山说道：“不用，我刚刚给警察局打过电话了，警察局回话说，他们的人已经在路上。”
乔慕才冷哼了一声：“已经在路上了？也对，必须在路上，一听说现场开了枪，警察局的车怎么也得慢着点开，确定安全了才好过去，要不然挨了枪子儿算谁的？”
姜新禹笑道：“您这么说，还真是没冤枉他们。”
冯青山想了想：“站长，宴请郭副站长，您怎么没去？”
“郭副站长来堰津是秘密公干，有沈之锋接待就行了，我没必要掺和进去……话又说回来，人家大老远来了，屁股还没坐热乎儿，要是在堰津出了事，我怎么向总部交待，唉……”乔慕才叹息着说道。
姜新禹说道：“站长，您放心吧，有沈副处长贴身保护，我觉得应该不会有事。”
冯青山笑了笑：“我现在有点好奇，郭副站长大老远来堰津，谁都不见，只让沈之锋负责接待，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乔慕才看了他一眼，沉声说道：“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但是，身为一名特务人员，就应该装做不好奇的样子。冯处长，这种话，你不应该问。”
冯青山赶忙解释着：“站长，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随口一说，这屋里也没外人……”
话音未落，沈之锋连门都没敲，神色紧张的推门而入，说道：“站长，出事了……”
见冯青山和姜新禹在场，他把话又咽了回去。
乔慕才赶忙问道：“登瀛楼出事了？”
“是。”
“郭副站长怎么样了？”
“郭副站长人没事，只是受到了一点惊吓。”
“枪手抓到没有？”
“街上很乱，共党明显有备而来，所以……”
“那个人呢？”
沈之锋迟疑了一下，说道：“他腿部中弹，张医生正在给他治伤。”
乔慕才皱了皱眉：“为什么不送医院？”
“站长，共党不惜代价也要除掉郭长庆，医院人多眼杂，很难说会不会有共党混进去，我担心他们还会派杀手行刺。”
乔慕才点了点头：“我早就说过，郭长庆的安全问题，千万不能马虎大意，从现在起，有关他的一切都要做到绝对保密，杜绝再发生类似情况。”
冯青山说道：“站长，你们谈，我和姜队长先回去了。”
“去吧……哦，等等。”乔慕才叫住了冯青山和姜新禹。
“您还有什么吩咐？”
“郭长庆这个名字，你们知道也就知道了，但是，对任何人都不要提起，明白吗？”
“明白。”
从站长室出来，冯青山冷笑道：“姜队长，看到了吧，所谓的机密连你我都瞒着，现在的沈之锋，俨然是堰津站第一红人了。”
姜新禹笑道：“让他红去吧，反正谁红谁受累，咱们什么都不知道，反而落得清闲。”
“说的也是……嗳，郭长庆是什么人？”
“我哪知道，我和你一样，都是刚刚听说这个名字。”
“只手遮天啊，你说，沈之锋以后要是当了督察专员，堰津站还能容得下他吗？”
“想那么远干嘛，对了，听说了嘛，现在麻风病闹的可挺凶，平时可得小心点。”
冯青山面色严肃的点了点头：“昨天一天，陆军医院就收治了十七名病人，加上前期收治的病人，差不多有上百人了。”
姜新禹惊讶的说道：“有那么多？”
“确诊病例只有十三例，剩余的都是疑似病例，现在尚处在观察期。”
“哦……”
站长室内，沈之锋近前一步，低声说道：“站长，为了确保机密，刚才他们二位在，我没法儿跟您说实话，其实……”
第983章 替身
两天后。
保密局堰津站。
站长室。
姜新禹说道：“站长，我刚刚给卫生局打了电话，麻风病最近确实很严重，站里是不是应该预防一下，要不然，一个人得病，就会传染一大批人。”
乔慕才想了想，觉得姜新禹的建议很有必要，麻风病属于慢性传染性，潜伏周期时间很长，感染者初期根本看不出任何症状。
“那你认为，应该怎么预防？”乔慕才问道。
姜新禹说道：“具体怎么预防，我暂时还没想好，您要是觉得可行，我再去和医务室商量一下。”
“防患于未然，总比临时抱佛脚要好，这件事，你看着办吧。”
“那我过去了。”
“去吧。”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姜新禹看了一眼手表，现在刚好是十一点半钟，每天这个时间张医生都会准时去餐厅吃午饭。
再过十分钟，护士会按时给郭长庆注射消炎药，医务室并没有安排警卫，只在堰津站大门口加了双岗。
刺杀行动失败，沈之锋必然加大防范力度，就目前情况来看，很难再找到行刺的机会。
所以，只能由姜新禹找机会动手，毕竟只有他能接触到过郭长庆。
他站在窗前看了一会儿，果不其然，张医生和另一名医生出了医务室，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朝餐厅方向走去。
姜新禹打开保险柜，从里面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药瓶，药瓶外包装是堰津产的盘尼西林，而且批号也和站里的盘尼西林一致。
事实上，盘尼西林已经换成了硝酸因碱，这种从鸦片提取的高纯度制剂，经过调制合成之后，就变成了一种致命毒剂。
这种毒剂源自苏联间谍机构，专门为特工研制。
人要是注射了硝酸因碱，在24小时之内，药性逐渐加强对心脏的刺激作用，就会发生假性心肌梗塞，从症状上看和猝死无异。
即便是最高明的医生，也绝不会看出来死者是死于谋杀。
来到医务室，姜新禹迈步进了配药室，非常难得的是，屋内只有一名护士。
“姜队长。”护士恭敬的打着招呼。
姜新禹说道：“我找张医生，他去哪了？”
“张医生去餐厅了。”
“哦，等他回来，让他去行动队找我。”
“是。”
“哦，对了，给我开一瓶安眠药，最近睡眠不太好，搞一天头昏脑涨的……”
“好的，您稍等一会儿。”护士撩开帘子，迈步进了里间屋。
护士去药柜里找药，最多也就十几秒钟，而这十几秒钟，就是姜新禹的机会！
桌上放着一个医用托盘，除了一瓶盘尼西林，还有针管、止血药、纱布等等其他医疗器械。
这都是给郭长庆准备的，不光是注射盘尼西林，还要重新换药包扎。
姜新禹用硝酸因碱和盘尼西林掉了包，然后抽出盘尼西林里的药水，把药水倒进水池里，把空瓶揣进兜里。
他这么做的目的，是打算等护士抽完了药水，再找机会把空药瓶换过来。
如果明天郭长庆死了，以沈之锋的精明，他肯定会倒查所有疑点，说不定就会对扔掉的空药瓶进行化验。
只要化验结果一出来，姜新禹就是最大嫌疑人，因为他来过医务室，完全有机会换掉药瓶。
反过来说，若是空药瓶没问题，即便知道姜新禹来过医务室，他根本没接触过郭长庆，更何况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了。
帘子一挑，护士从里间屋出来，把一瓶安眠药递给姜新禹，嘱咐着说道：“一次最多吃两片，睡前服用。”
姜新禹说道：“好的，谢谢。”
他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自言自语的说道：“张医生也该回来了吧？要不，我再等他一会儿？”
“您随意，我去给病人换药了。”护士拿起针管，从药瓶里抽出药水，随手把空药瓶扔在垃圾筐里。
姜新禹暗自松了一口气，事情的进展非常顺利，简直和自己预想的情况一模一样。
趁着护士忙着收拾其他东西，姜新禹把空药瓶捡起来揣进兜里，把真正的盘尼西林空药瓶放进垃圾筐。
对职业特工人员来说，瞒过一个普通人的耳目易如反掌。
“算了，不等了。”姜新禹转身出了配药室。
忽听房门一响，郭长庆竟然从病房里走了出来，他胳膊下架着拐杖，一只手扶着走廊的墙壁，一步一步慢慢挪动。
堰津站暖气烧的好，医务室里温暖如春，郭长庆只穿了一件病号服，可能是为了打针方便，他把袖子早早挽起来。
郭长庆的胳膊上，有几处不是很明显的疤痕，一般人不会觉得有任何不妥，在人命如草芥的战乱年月，身上有几处疤痕是很常见的事。
姜新禹心里却是大吃了一惊，无论是日伪时期，还是现在，他看过太多类似的疤痕——只有刑讯伤才会留下这样的疤痕。
问题是，郭长庆的身上为什么会有刑讯伤？
许力说的很清楚，郭长庆这些年一直担任政工干部，他从来没有过潜伏敌后的经历，怎么会无缘无故身上带了刑讯伤？
姜新禹的一颗心沉了下去，如果自己的疑问成立，那么答案只有一种可能，这个人根本就不是郭长庆！
这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容不得姜新禹做更细致的分析，他必须在几秒钟做出判断。
事情很明显了，这个人应该是沈之锋找来地方替身，他的主要最后作用，就是替郭长庆挡子弹。
长相和身材有六气分相似就行了，保密局的化妆术也不是吹出来的，刺杀行动距离一般都比较远，而且是在特定环境下，枪手很容易认错目标。
最为关键的是，郭长庆的照片一直没送来，哪怕是姜新禹见到了这个替身，也会主观上认为这就是本人。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然后是护士惊讶的声音：“嗳，你怎么出来了？”
几乎是与此同时，姜新禹忽然一转身，刚好撞在护士的托盘上，玻璃针管掉在地上摔的四分五裂。
“姜队长，对不起对不起。”护士连声道歉。
姜新禹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污迹，皱着眉说道：“怎么搞的，想什么呢？”
“我没注意……”
“行了行了，赶紧收拾了吧。”
护士赶忙找来笤帚和拖布，把碎针管收拾了，再把地上的药水擦干净。
姜新禹迈步朝门口走去，耳中听见护士埋怨那个替身：“沈副处长不是说了嘛，你不能离开病房半步，谁让你出来的？”
替身解释着说道：“我尿急，尿桶让清洁工拿走了，实在憋不住了……”
“清洁工拿去刷一下，很快就送回来……你出来不要紧，害的我被长官训。”护士气闷的说道。
第984章 消毒
两天后。
茶馆包厢内。
“沈之锋玩了一招鱼目混珠，出现在登瀛楼那个人并不是郭长庆，而是临时找来的替身。”
“替身？”
“对。”
“确定吗？”
“那个人身上有刑讯伤，我估计，可能是从监狱找的死囚或者是重刑犯，只有他们才会甘心做这种事。”
许力缓缓点了点头：“一定是这么回事，好狡猾的沈之锋啊！”
姜新禹说道：“当务之急，是找到真正的郭长庆在哪，另外，为了安全起见，飞龙同志也要做好转移的准备。”
许力眉头紧锁：“这下麻烦了……”
“怎么了？”
“飞龙出城了，我们联系不上他。”
“他去哪了？”
“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奉命到驻军检查军务，至少要三五天才能回来……本来以为郭长庆中了枪，不可能恢复的这么快，谁曾想竟然是一个替身。”
姜新禹知道，宪兵大队去驻军检查军务，并不固定在哪一支部队，有可能上午在大王乡，下午就到了杨村。
现在看来，那个替身的作用不仅仅是吸引注意力，同时还能麻痹对手的警惕性。
——既然“郭长庆”中了枪，起码要卧床休息一段时间，飞龙暂时肯定是安全的，正常逻辑思维下，每个人都会这么想。
现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是尽快找到郭长庆，然后派人除掉他，永绝后患！
问题是，他究竟藏在哪呢？
…………
保密局堰津站。
走廊里，沈之锋一身笔挺的铁灰色西装，新皮鞋擦的油光崭亮，头发也是刚刚理过，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的精神。
姜新禹停下脚步，上下打量着沈之锋，说道：“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句话看来是一点也不假，新郎官一天也不休息，这就来上班了？”
沈之锋说道：“家事随安，国事为大，我这也是积极响应国府的号召，供菲一日不除，心里一日不得安宁。”
姜新禹四处看了看，笑道：“沈副处长起了这么高的调子，我还以为站长来了。”
沈之锋正色说道：“姜队长说笑了，我还真不是起高调，我所说的，就是我毕生的理想！”
姜新禹收起脸上的笑意：“沈副处长，别介意啊，我就是开一个玩笑，要是有冒犯的地方，还请你多谅解。”
“没有没有……昨天招待不周，请各位同仁多多谅解才对。”
“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说起来，还真得谢谢童小姐，要是没有她，文绣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姜新禹笑了笑：“说心里话，我本来没打算带她去，沈太太早早下了请柬，我拦都拦不住，你也知道，童潼性格太直，有时候说话不经过大脑，很怕她去了，会给你们添麻烦。”
沈之锋说道：“幸亏童小姐在场，场面还不至于太冷清，改天有时间，我和文绣单独请你们吃饭，算是表示一下感谢……”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沿着楼梯上楼。
“哪来的消毒水味儿？”沈之锋提鼻子闻了闻。
姜新禹说道：“哦，为了预防麻风病，整个楼里都要消毒，每天一次，过两天，医务室还要安排一次身体检查。”
“管用吗？”
“当然管用，任何传染性疾病都是由细菌引起，起码的预防措施，该做还得做。”
“我差点忘了，你是学医的出身。”
“所以，越了解就越担心，要不然，我也不会张罗这种事……”
回到办公室，屋子里都弥漫着消毒水味道，姜新禹坐了一会儿，觉得味道实在有些刺鼻，他起身来到窗前，打算开窗户换换空气。
护士一手拎着小桶消毒水，一手拎着手持喷雾器，从医务室出来，匆匆朝楼门口走了过来。
今天一大早，在站里人员没上班之前，医务室对整栋楼都喷洒过了消毒水，这怎么又来了，难道还有没喷到的地方？
估算着护士上楼的时间，姜新禹迈步走了出去，在楼梯口刚好遇见那个护士。
“姜队长。”护士侧过身，恭敬的打着招呼。
姜新禹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护士手里的消毒水和喷雾器，说道：“还要喷啊，再喷，屋子里就待不了人了。”
“是沈副处长要的，说是家里用。”
“哦，那快送去吧。”
护士快步上楼，姜新禹在厕所待了一会，然后回到了办公室。
中午的时候，姜新禹回了一趟家，他是行动队队长，以查案为由不在站里是经常的事。
见姜新禹忽然回来，童潼颇多少有些意外，说道：“大中午的，你咋回来了？”
姜新禹说道：“童潼，你得帮我一个忙。”
“帮啥忙？”
“给徐文绣打一个电话，一定要自然一点，就像聊家常那样……”
“我知道怎么说，直接说事吧。”
“你就说最近麻风病很严重，让她做好这方面的预防，最好在家里喷一些消毒水，尤其是下水道和厕所，那种地方最容易滋生细菌。”
“说这些话干啥？”
“你就别管了，帮我打这个电话就行。”
童潼拿起电话，一边拨号一边说道：“就这点小事，至于搞得紧张兮兮的嘛。”
姜新禹一把按住电话：“不是让你现在打，一个小时之后再打。”
“为啥？”
“正常情况下，我在家里，你怎么可能会打电话给徐文绣呢？”
“为啥不能？”
话一出口，童潼就意识到问了一句蠢话，就像姜新禹所说，此时此刻，自己应该是陪着姜新禹说话，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打电话闲聊。
姜新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我马上还得回去，童潼，千万记住，打电话的时候一定要自然一点，不能一上来就聊麻风病的事，可以先聊聊昨天的事，或者衣服鞋子化妆品什么的……”
童潼不耐烦的说道：“行了，当我是榕榕呢，还用一句一句教，要是信不过我，干脆你自己给她打电话好了。”
见姜新禹沉下脸，童潼也知道自己说的不着四六，赶忙说道：“我先和徐文绣聊昨天的事，然后再聊聊衣服鞋子化妆品，最后再提麻风病的事。”
姜新禹嘱咐着说道：“如果徐文绣说，她家里没喷消毒水，你就什么不用管了，如果她家里已经喷过了消毒水，你给我办公室打一个电话，问我晚上吃什么……”
第985章 津北路
下午两点钟左右的时候，姜新禹办公室电话响起。
“喂，哪位？”
“新禹，是我。”
“哦，童潼啊，什么事？”
“晚上吃什么？”
“随便吧。”
“随便怎么做？清蒸还是红烧？”
“……你喜欢吃什么，就让小纽扣做什么。”
“那你几点回来？”
“大概六点钟吧……童潼，我这边有事，先挂了。”
“嗳……”
不等童潼继续说下去，姜新禹赶忙挂断了电话，要是由着她的性子说，能一直聊到自己下班。
正常情况下，家里不需要反复消毒，一是没那个必要，二是也受不了刺鼻的气味。
即便如此，沈之锋从医务室要的消毒水，也不能说明什么，万一是留作备用也不是不可能。
…………
三楼。
情报处副处长室。
沈之锋找来一个纸箱，把消毒水和喷雾器放进去，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喂，是我，今天怎么样，找到了没有？”
“还没有。”电话另一端是白举民的声音。
“查了多少人？”
“差不多有三十多个，按照您的吩咐，先从警备司令部查起，然后是宪兵大队、稽查处，驻军各部。”
“一天时间，就查了三十多个？”
“主要是去的地方多，有时候人不在，还要多等一会儿，如果能让陈长官下一道命令，把所有符合条件的军官集中在一起，那就容易多了。”
“蠢话！那样的话，不是等于给共党通风报信吗？他们现在肯定以为，郭长庆躺在病床上养伤，段时间内应该不会有防范。”
“明白了。”
“我马上就过去，给你们送点消毒水……”
十几分钟后，沈之锋锁好房门，手里抱着纸箱快步下楼，迎面遇见潜伏组的孙峰。
孙峰以李保长外甥身份潜伏在石桥村，外甥也不可能总住在舅舅家，为了不引起外人的疑心，他只能暂时返回堰津。
“沈副处长。”孙峰微微鞠了一躬。
沈之锋停下脚步，看了看孙峰，说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
“津浦线好走吗？”
“啊？”
“你不是去南京出差了吗？”
“好走。您这箱子里是消毒水吧？”
“对，家里用。”
“您忙，我去一趟资料室。”
“好。”
两人简短寒暄几句，随即擦肩而过。
沈之锋心里画了一个问号，他刚刚接到铁路部门通报，津浦线塌方路段还在抢修中，恢复通车时间未定。
既然铁路还在抢修中，孙峰刚才的话就是在说谎，从南京到堰津的火车只能先到北平，然后再从北平换车到堰津。
保密局经常有密派任务，孙峰就算说了谎也属正常，沈之锋并没有往心里去，念头一闪即过。
下了楼，沈之锋把纸箱塞进轿车后备厢，然后坐进车里，加大油门一路向北疾驰。
过了一会儿，姜新禹开车跟了上去。
跟踪沈之锋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凡有别的办法，或者时间还允许的话，姜新禹也不会用这个办法。
他不敢跟的太近，始终保持在一个安全的距离，自己的车已经更换了车牌照，这么远也绝对看不清车里的人是谁。
正常来说，如果担心有人跟踪自己，起码要放缓车速，查看一下身后有无异常情况，这是最基本的反跟踪手段。
让姜新禹奇怪的是，沈之锋绝没有减速的意思，轿车风驰电掣全速前进，他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被跟踪。‘
难道说，自己猜错了？
沈之锋要了消毒水和喷雾器，确实是家里用？
一个准备回家吃饭的人，心里没有多余的负担，自然是不用担心被跟踪。
前面有一个十字路口，左转南行是沈之锋的家新民里方向，右转北行是津北路方向，路到尽头就是著名的津北监狱。
沈之锋一打方向盘，轿车右转继续北行。
姜新禹缓缓把车停在路边，他现在也明白了，为什么沈之锋毫无顾忌，一点都不在乎有没有人跟踪。
在市区的时候，街上车来车往，对跟踪者来说，能起到一个很好的掩护作用。
这边就不一样了，越往北走越偏僻，路上很难见到有小轿车经过，自己若是再跟下去，简直就是无所遁形。
津北路附近也有近千户人家，除非亲眼看见沈之锋进了哪个门，要不然根本没法儿查找他的最终去处。
沈之锋这几天始终待在站里，目的是让外人误以为，郭长庆在站里养伤，他自然是没必要离开。
而实际上，郭长庆已经开始了查找工作，白举民带着一组人贴身保护，因为藏身地极其隐秘，沈之锋自信没人会发现。
如果不是发现了郭长庆替身的秘密，姜新禹也早就落入了圈套，不仅把自己引入了误区，更不可能留意到沈之锋的异常。
最近麻风病盛行，沈之锋也想到这一点，郭长庆的住处也应该消毒，别没等找到013号，郭长庆感染了麻风病，那可就麻烦了。
另外，他也想见一见郭长庆，商量商量下一步的计划，不能把事情全指望着手下人。
…………
夜幕降临。
一个多小时之后，沈之锋开着轿车从十字路口急速驶过。
结婚第二天，把新娘子扔了一整天，对任何男人来说，都是一件觉得过意不去的事情。
沈之锋也不例外，既然正事办完了，赶紧回家陪陪妻子，毕竟一个人的生活里，不可能全都是工作。
十几分钟后，姜新禹的车从暗影里开出来，调转车头朝津北路开去。
昏黄的路灯下，道路两旁家家户户冒起了炊烟。
虽说很多家庭用上了煤油炉，但是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煤油价格还是难以承受，不如烧柴来的经济实惠。
姜新禹放缓车速，试图能找到一点线索，很快他就泄气了，在毫无头绪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找到任何线索。
他几乎可以断定，郭长庆肯定躲在其中的某一栋建筑里。
问题是，在居住人口如此稠密的环境里，要想找到一个存心藏起来的人，谈何容易。
实在不行，只能通知许力，让他派人全天候在附近蹲守，看看能不能发现郭长庆。
其实，这个办法同样机会渺茫，主要还是津北路太大，地下组织人手有限，而且还要提防被特务察觉。
第986章 藏身之所
姜新禹调转车头准备回去，正在这时候，从胡同里出来一辆独轮车，推车的男子年龄大概有五十多岁，腰里还别着一把斧头。
一名和他年龄相仿的妇女追了出来，一迭声的说道：“他爹，他爹，等一下。”
男子停下脚步，回身说道：“又咋了？”
“让三儿和你一起去吧，还能帮着多捡点劈柴。”
“不用，我一个人就行，三儿累了一天了，让他在家歇着吧。”
“那你别去监狱后边捡了，让他们看见可不得了。”
“哼，我一不偷二不抢，不让捡就走，还能枪毙我啊！”
“上次关了你半天，我在家都要急死了。”
“急啥，狱警就是吓唬人，弄进去帮着干点活儿，然后就放出来了。”
“要我说还是别去了，提心吊胆的……”
“没事儿，回去吧。”
夫妻俩在胡同口说了一会儿话，男子推着独轮车朝津北监狱方向走去。
姜新禹的车停在路边，并没有急于离开，起初只是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听了这夫妻俩的对话，他心里不由得一动。
津北路地处偏僻，附近住户大多是普通老百姓，冬季取暖以烧煤为主。
问题是，煤炭同样属于稀缺物资，为了尽量节省花销，很多老百姓都会想方设法囤积劈柴，就像刚才那对夫妻一样。
随着冬季的到来，劈柴的需求量也随之加大，人们不得不越走越远，到更偏僻的地方去捡劈柴。
这就让姜新禹想到了一个问题，无论是郭长庆，还是负责保护他的那些特务，难道也要每天劈柴烧火取暖吗？
显然不太可能，从沈之锋的角度来说，完全没那个必要，他有能力提供更舒适的住处。
况且，他们也不可能永远待在房间里，一群大男人每天出来进去，即便是附近邻居也会起疑心。
自己能够想到这一点，沈之锋当然也能想到。
不必每天为琐事操心，而且还不会引来老百姓的注意，在津北路附近，只有一个地方符合条件，那就是津北监狱！
对，一定是那里！
让监狱方面提供一两间屋子，是一件很容易就能办到的事，保密局情报处副处长有这个权力。
监狱平时大门紧闭，外人根本就进不去，对一个担心遭到暗杀的人来说，确实是一处理想的藏身之所。
…………
第二天，晚上七点多钟。
姜新禹的车停在路边，车内一片漆黑，从外面看还以为车里没人，停车的地方相对很僻静，很少有人从这里经过。
十几分钟后，许力和一个端庄秀气的女人迎面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十三男孩，年龄最多也就相差三两岁。
看到姜新禹的车停在路边，许力对女人说道：“晓婉，你先带孩子回家，我去买包烟。”
名字叫晓婉的女人点了点头，回身嘱咐着两个孩子：“志群、志云，走路看着脚下，小心摔了。”
两个孩子答应着，蹦蹦跳跳跟着晓婉朝巷子里走去。
许力看了看四周无人经过，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要是有人问起来，就说我是顺路过来还书。”姜新禹指了一下手边的整套三国志，然后说道：“人找到了。”
“在哪？”
“津北监狱。”
“难怪一直找不到他，这个叛徒竟然藏在监狱里……”
“老许，这件事还没有完全确定，你还要派人落实一下，我要是去监狱打探情况，沈之锋很快就会得到消息。”
“剩下的事，你就不用管了，只要找到他就好办。”
“你打算怎么做？”
“派人暗中监视，只要郭长庆离开监狱，我们的行动人员在半路上伏击……”
“不行。”
“为什么？”
“在这方面，沈之锋肯定做了周密的部署，况且，监狱每天都有车辆进出，你知道郭长庆在哪一辆车里？”
“这……”
“如果暗杀行动失败，必然会打草惊蛇，以后再想找到他，可能就更难了，况且，你也知道，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那怎么办？”
“派人混进去，落实情况后，就在监狱里动手除掉他！”
“监狱里？怎么混进去？”
“找几个人扮成老百姓，到津北监狱后面去捡劈柴，那里也属于监狱管辖范围，到时候狱警就会把人抓进去，放心，不会关太久，最多不超过一天。”
“可是，监狱那么多房间，怎么能确定郭长庆在哪一间？”
“郭长庆的房间刚刚喷洒过消毒水，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到。”
“这些事儿，你是怎么查到的？”许力心里由衷的佩服，自己这个上级似乎无所不能。
姜新禹说道：“先不说这个，记住，我们的人不能带枪进去，万一被搜出来，那可就麻烦了，况且，要是开了枪，他们也一样跑不掉。”
许力想了想：“那就用刀……”
“刀也不行，结果都是一样。”姜新禹打开公事包，从里面拿出一瓶硝酸减因，说道：“用这个。”
“这是什么？”
“一种慢性毒药，无色无味，24小时之后起效，注射和喝下去的效果一样，找机会掺进过郭长庆的水杯里。”
许力惊讶的说道：“你从哪搞到这种药？”
姜新禹笑了笑：“这要感谢吴景荣，他那个远东调查处，前一段时间驱逐了两名苏联特工，行动队前去抓人的时候，我无意中发现了这种药，趁人不注意，顺手揣进兜里。”
“那两个苏联人会不会药的事说出来？”
“放心，半个月前，他们已经到莫司科了。”
许力松了一口气，姜新禹把事情布置的井井有条，只要行动人员不出差错，整件事称得上是天衣无缝。
姜新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说道：“刚才那个是嫂子吧？”
“对，昨天中午到的堰津。”许力小心翼翼的把药瓶揣进怀里。
“孩子多大了？”
“一个十三，另一个十五。”
姜新禹思索了一会儿，说道：“老许，我们做敌后地下工作，随时都有暴露的可能，你想没想过，把他们送到解放区？”
“想过。不过，暂时还不行……哦，对了，你太太和孩子的情况，我已经向上级汇报过了。”
“上级怎么说？”
“还在研究中……”
第987章 脚踏车上的铁钩子
保密局堰津站。
站长室。
乔慕才面无表情，看着站在面前的沈之锋，说道：“你跟我说，给郭长庆安排替身的时候，我当时还在想，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起码能起到吸引共党注意力的作用，现在这么一看，完全是顾此失彼，我们还是低估了共党的能力。”
“站长，我确实犯了轻敌的大忌，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想办法把事情查清楚。”沈之锋心里无比的窝火，明知道郭长庆是死于谋杀，可就是查不到任何线索。
乔慕才轻叹了一口气：“唉，之锋，如果是站里办的案子，我还能替你压一压，问题是，陕西站那边没法儿交待，他们一早就打了报告，把事情经过呈报总部，我估计，对你的处分是在所难免了……”
“那、会是什么样的处分？”沈之锋心里忐忑不安，他最担心这件事会影响到督察专员的任命。
“什么处分……”乔慕才沉思片刻，缓缓说道：“本来十拿九稳的事儿，最后落得一个鸡飞蛋打，总部对这件案子很重视，你要有一个心理准备。”
沈之锋心里很清楚，乔慕才之所以这么说，一定是从总部听到了风声。
乔慕才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看了看垂头丧气的沈之锋，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凡事无绝对，短时间内，你还有挽回局面的机会。”
沈之锋赶忙说道：“什么机会？”
“首先，你要明白一件事，郭长庆的死活无关紧要，他的利用价值仅限于能指认013号，所以，你只要能在短时间内找出013号，或者破获一件类似的大案子，满天的乌云自然就散了。”
“多谢您的指教。”
“指教在我，结果在你。”
“我懂。”
从站长室出来，沈之锋在走廊里慢慢走着。
虽然乔慕才貌似指点了一番，但是谁都明白，想要短时间内破获大案子，说起容易做起来难。
白举民快步迎了过来，说道：“沈副处长，达美洋服店那件案子有线索了……”
沈之锋一摆手：“回去说。”
回到副处长办公室，沈之锋神情疲惫的坐下来：“说吧。”
白举民说道：“昨天，便衣队当街抓了一个小偷，从他身上搜出一沓崭新的大额钞票，我听说了这件事后，就过去瞧了一眼，您猜怎么着，那些钞票号码是GD2251开头，达美也洋服店钞票号码是GD2253开头，所以……”
沈之锋精神为之一振，急切的问道：“失主是什么人？”
“小偷说，他也不知道失主是谁，偷完钱就赶紧走，没走出街口就被抓了。”
“那个小偷叫什么名字？”
“马辉，那家伙是惯偷，在红桥一带有点名气。”
“他现在在哪?”
“在红桥警察局关着呢……要不，我把他带来，您亲自问一问？”
“不，我们去警察局！”
…………
红桥警察局。
审讯室。
沈之锋等了一会儿，警察把马辉带了进来。
沈之锋上下打量他一番，这家伙不当小偷还真是屈才，天生一副尖嘴猴腮的贼相，看着就不像是好东西。
沈之锋摆了摆手，示意警察先出去，然后指了一下桌上的钞票，对马辉说道：“你在哪偷来的这些钱？”
马辉嘿嘿笑道：“警官，您说话忒难听了，我们不能叫偷，叫顺。”
“好，那我再问你一遍，你在哪顺来的这些钱？”
“南市那片儿。”
“南市大了去了，说具体点。”
“乔家大院附近。”
“还记得失主的长相吗？”
“警官，您开玩笑呢，干我们这一行，都是在身后下手，哪敢去看失主长啥样。”
见马辉嬉皮笑脸的样子，白举民在一旁呵斥道：“我警告你，问你啥就回答啥，再这么吊儿郎当，要是惹急了我，没你好果子吃！”
马辉满不在乎：“您二位是新来的吧？看着可有点面生，我是警察局的常客，里面的规矩都懂，顺了这么一点钱，最多关我两月，总不至于枪毙吧？”
“你还敢叫板！”白举民作势要动手。
沈之锋开口喝止：“住手！”
他转脸对马辉说道：“把事情详详细细告诉我，不用关两月，现在就可以放你走。”
马辉面色一喜：“您不是蒙我吧？”
沈之锋淡淡的说道：“你觉得，我有这个必要吗？”
马辉想了想：“嘚，您蒙不蒙我，告诉您也没啥……前几天，我在南市转悠，那家伙，哦，就是那个失主，他身上背着一个帆布包，我看包里鼓鼓囊囊，这种送上门的买卖，不做对不起良心，您说是吧？”
白举民冷着脸说道：“别说废话，继续。”
马辉呲牙一笑：“是是是，不废话……我刚才说到哪了？您瞧您这岔儿打的，还得从头说起。”
这家伙废话连篇，沈之锋心里也很恼怒，看来必须给他点颜色瞧瞧，于是对白举民使了一个眼色。
白举民二话不说，冲过去给马辉来了正反两记耳光。
他下手极重，马辉被打的鼻孔窜血，脸上顿时变得青紫，一边留下一个手掌印。
挨了揍，马辉立刻老实了，战战兢兢的缩在墙角，捂着腮帮子一动也不敢动。
沈之锋扯过一条毛巾扔过去：“现在能想起来了吗？”
马辉用毛巾擦了擦鼻血，连连点头：“能。”
“接着说。”
“……得手之后，快到街口的时候，看见一个小妞穿戴挺阔气，我心想着再捞一票，刚要动手，就让警察局的弟兄给摁那儿了。”
白举民冷笑道：“早这么说多好，何苦挨两嘴巴。”
沈之锋思索了一会，对马辉说道：“你刚才说，那个人背了一个帆布挎包，什么样的包？上面有字没有？或者是其他标记？”
马辉摇了摇头：“警官，这个我真没注意……”
“他当时是步行吗？”
“不是，推着一辆脚踏车。”
“什么样的脚踏车？”
“就是那种普通的脚踏车……哦，对了，车后座两边有几个铁钩子。”
“铁钩子？”
“就是能挂东西那种铁钩子……”
“几个？”
“……好像是四个。”
第988章 咸鱼翻身的机会
工业技术的全面落后，让这个国家连一辆脚踏车都造不出来，国内只能生产技术含量低的零部件，像车架、车把、链条、鞍座、脚踏等等。
而齿轮、牙盘、中轴、飞轮这些关键零件，则全部需要从国外进口，大大增加了脚踏车的成本。
就拿堰津产的“中字”牌脚踏车为例，普通工人至少需要花费一年的薪水。
所以，经常骑脚踏车出行的人，要么是收入较高的人群，要么就是正府公职人员。
公职人员拥有脚踏车，大多是出于工作需要，比如警察，在调查普通案件时，低级别警察的交通工具只能是脚踏车。
汪伪时期，姜新禹还只是一名警长的时候，不论是出去办案还是在辖区巡街，差不多骑了五六年脚踏车。
当然，凡是正府部门，任何车辆都属于公务用车，就像姜新禹现在开的轿车一样，并非他个人所有，只是级别到了有使用的权力。
“沈副处长，我有一个办法，或许能找到那个失主。”白举民在一旁低声说道。
沈之锋说道：“什么办法？”
“既然事情发生在南市，那个失主也很有可能就住在那儿，我们以警察局的名义，在附近张贴告示宣传一下，就说收缴了一批赃款赃物，希望失主能前来认领，他刚刚丢了钱，心里肯定着急……”
“不行。”
“……为啥？”
“来警察局认领失物，需要证明这些钱是他的，起码要提供银行收据，或者其他证人证言，如果那个失主是共党，他肯定不会这么做，因为，那等于把自己放在聚光灯下，纤毫毕现，任人琢磨。，所以，即使看见了告示，他也绝不会现身。”
沈之锋沉思了半晌，缓缓说道：“骑脚踏车的人很多，背帆布挎包的人也不少，二者合一的人，肯定不会太多。”白举民眼睛一亮：“我明白了，我马上派人到南市一带，找到那个背帆布包、骑脚踏车的人。”
沈之锋点了点头：“找到人之后，千万别惊动他，查出他的职业和住处就可以了。”
“是。”
“另外，如果冯处长问起来，一个字都不许透露，凡是涉及共党的案子，越少人知道越好。”
“明白。”
两人说话声音很低，刻意不想让马辉听见。
见沈之锋迈步往外走，马辉赶忙说道：“警官，你们走了，我咋办？”
白举民看了看他，戏谑的说道：“咋办？难不成我们还得请你吃顿饭？”
“可是，你们答应我了，把事情说清楚就放我出去，不能说话不算……”
“少废话，老实待着！”
见白举民瞪起了眼睛，马辉不敢再吭声，表面上唯唯诺诺，心里已经把这两人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
回去的途中，白举民一边开车一边说道：“沈副处长，关于郭长庆那件案子，有一个问题我始终想不明白，共党能查到津北监狱，倒也有这个可能，可是，他们怎么能确定郭长庆住哪件屋子呢？”
“是啊，他们是怎么确定的呢……”沈之锋喃喃着说道。
白举民想了一会：“沈副处长，在这件事上，我有一个大胆的假设，如果说的不对，您权当我啥也没说。”
“说来听听。”
“既然没法儿证实是共党下的手，那就有另外一种可能，郭长庆确实是心脏病发作……”
“在西安的时候，陕西站的医务人员给他做了体检，他身体很好，没有任何疾病。”
“可是，我听法医说，有的人天生对某种东西过敏，从而能诱发潜在的疾病。”
“过敏？”
“您送去的消毒水，我可是一点儿没糟践，我刚刚在想，郭长庆会不会是对消毒术过敏？别人不知道，反正我对那玩意儿是受不了，在他屋子里待一会，感觉鼻子直发痒。”
“一小桶消毒水全喷了？”
“您不是说，监狱卫生环境不好，消毒要彻底一点，我一想，反正也不算多，干脆都喷了吧。”
沈之锋脑中灵光一闪，他立刻就想到了，一定是消毒水的气味，让共党找到了郭长庆的住处。
当初担心泄露行踪，他没敢去药店买消毒水，而是特意从站里带过去，以做到最大程度上的保密。
现在看起来，应该就是在消毒水这个环节上出了问题！
沈之锋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就是在楼梯间遇到的孙峰，当时他还问了一句：沈副处长，纸箱里是消毒水吧？
再联想到孙峰说谎的行为，这就更加让人怀疑了……
不行，一定要查一查这个孙峰。沈之锋心中暗想、
…………
机要室主任办公室，周俊臣眉头紧锁。
在如今的堰津站，除了被架空的吴景荣之外，校官以上级别的官员中，只剩下他这一课老广帮独苗。
加上一直以来，周俊臣和沈之锋、冯青山之间的矛盾不断，这就没办法不让他心生感慨，有一种四面楚歌的感觉。
人都是这样，发现自己已经没了退路，反而会激发心里的斗志。
周俊臣心里很清楚，想要在堰津站站稳脚跟，首先是工作上不能出差错，别让人挑出毛病来，其次就是要尽量抓住机会，多立功，立大功。
按照吴景荣的要求，潜伏组打入大沽支队的情况，必须严守机密，并没有对外透露。
其实也不光是为了保密，吴景荣有自己的如意算盘，他还指望着这招“杀手锏”在将来搏一个咸鱼翻身的机会。
笃笃！
门外传来敲门声。
周俊臣坐直了身子：“进来。”
房门一开，孙峰迈步走了进来，他快步来到周俊臣近前，说道：“周主任，刚才王秘书通知我，今后潜伏组所有行动计划，都要提前向情报处备案，您看该怎么办？”
周俊臣点了点头：“他们这是要控制所有情报来源，说白了，就是抓权。”
“石桥村的潜伏计划，按规定也要报告给情报处。”
“不行。其他行动计划可以给他们，唯独这件不行。”
“可是，以后乔站长要是查问起来……”
“没关系，到时候让副站长和上面沟通。”
第989章 排挤
一周后。
那个背着帆布挎包、骑着一辆脚踏车的人，还是没有找到。
情报处副处长室，办公桌上放着几份文件，文件袋上一律标注着“绝密”两个大字，这是潜伏组刚刚送来的文件。
沈之锋查看了一番，里面并没有看到孙峰的名字，那也就是说，他最近一段时间并无密派任务。
他略一思索，起身出了办公室，径直去站长室见乔慕才。
因为工作性质关系，潜伏组有别于其他部门，任何人想要调查他们，都必须经过站长的同意。
听沈之锋说明了来意，乔慕才皱着眉头沉吟不语，看上去颇有些为难。
沈之锋说道：“站长，一个孙峰而已，他又不是潜伏组组长，您还至于这么为难吗？”
乔慕才说道：“一个孙峰当然算不得什么，主要是他的背景。”
“背景？”
“他是吴景荣的人，我们这个时候动他，难免会有内斗的嫌疑，吴景荣要是向南京告一状，说我们拉帮结派，赶尽杀绝，这个罪名谁能担待得起？”
沈之锋很不以为然：“您多虑了，毛局长……”
乔慕才打断了他的话头：“别忘了，保密局名义上归国芳部二厅辖制，郑介民要是说句话，难说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前段时间，毛局长也特意打来电话，提醒我要注意搞好团结，避免激化矛盾。”
“可是，这个孙峰嫌疑很大……”
“派人盯一下就好了，你大张旗鼓的调查孙峰，让站里其他外省人怎么想？尤其是老广帮那些人。”
“好吧，为听您的。”
“哦，对了，王新蕊刚刚来过了，说是母亲病重，她要请假回一趟广州，她手头没完成的工作，你帮着处理一下。”
“好的。站长，那我先回去了。”
“去吧。”
现在已经到了午饭时间，沈之锋也感觉有些饿了，他并没有回办公室，准备直接去一楼餐厅吃饭。
走到一楼楼梯口时，刚好遇到了王新蕊，她和资料室一名科员正打算去餐厅。
沈之锋说道：“王新蕊，你过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走到了楼门口，王新蕊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好跟着走了过来、
沈之锋背着手，目光看着大门口方向，说道：“我听站长说，你要请假回广州？”
“是的，家里来信了，母亲病的很重。”王新蕊说道。
“坐火车回去？”
“轮船。”
“王新蕊，站里正是用人的时候，你这时候走，好像有点不合时宜。”
“我知道，可是没办法……”
“你回去了，令堂的病就能有好转吗？”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是意思是说，既然回去也于事无补，还不如留在堰津安心工作，自古忠孝难两全，令堂想必也是知书达理的人，应该能够理解你。”
王新蕊咬着嘴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沈之锋说道：“去吃饭吧，回去好好想一想，我并不是强人所难，只是给你一个建议，因为，我一直认为，你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王新蕊没说话，转身朝餐厅走去。
沈之锋轻轻叹了口气，他之所以极力劝说王新蕊，归根结底，主要还是因为自己手底下无人可用。
情报处的精干力量都被冯青山按在手里，归沈之锋调动的大部分都是新人，能用的也就只有白举民和王新蕊。
若不是白举民在家里停职反省三个月，连他也不可能分到沈之锋手下。
沈之锋心里很清楚，这就叫排挤。
你不是工作能力强吗？我不给你派人，就算你有通天的本事，下面人执行起来不到位，结果肯定没办法令人满意。
两位处长明争暗斗，各有各的优势，他们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能顺利当上督察专员。
虽说沈之锋比较被看好，但是没到最后关头，冯青山也不想轻易放弃。
尤其是郭长庆的意外身死，让督察专员人选之争，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诸多因素让这件事越发的具有不确定性。
沈之锋想了一会心事，正准备去餐厅员用餐，目光一瞥之下，看见大门外来了一个骑着脚踏车的邮差。
脚踏车后车座两侧，挂着两个绿色的帆布袋子，里面装着各种报纸信件，车座上还捆着几个包裹。
沈之锋凝神思索了一会，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他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邮差挑拣出几封信，核对了一下地址无误，把信件递给大门警卫，说道：“没了，就这么多。”
警卫看了一眼脚踏车，啧啧着说道：“载这么多东西，你就不怕半路上丢了啊？”
邮差切了一声，对警卫的无知表示着不满：“少见多怪，我告诉你吧，把我丢了，包裹都不了。”
“吹牛吧你就，今天风小，要是赶上大风天，这些包裹还不掉的满地都是。”
“我吹牛？”
邮差也就二十刚出头，正是争强好胜的年龄，他推了几下堆的足有一米多高的包裹，说道：“看到了吧？推都没事儿，风一吹就能掉下去？”
沈之锋走了过来，蹲下身看了一会脚踏车后车座，然后手伸到包裹下面，不出意外的摸到了几个铁钩子。
铁钩子一律朝上，形成了一只托举的“铁手”，牢牢卡住最下面的包裹，再用绳子固定，就算刮再大的风也掉不了。
见沈之锋走过来，警卫赶忙躬身一礼：“沈副处长。”
按照保密局的内部规定，在外人面前，不许互敬军礼，以免泄露身份。
一般情况下，保密局人员平时都不穿军装，除非是在正式场合，比如晋升嘉奖或者上级视察等等。
这么做的目的，主要还是基于“保密”两个字，现如今的保密局各省站，对外都有掩饰身份的机构名称。
比如堰津站，挂出了“堰津救济署后勤处”的牌子，乔慕才也确实兼任堰津救济署副署长的虚职。
沈之锋看了看邮差，和颜悦色的说道：“小兄弟，你们邮电局的脚踏车，是不是都有这样的铁钩子？”“当然了，要不然咋载这么多包裹，大件用车载，小件装包里。”邮差指了指自己挎着的帆布包。
他的包至少有八成新，上面印着堰津邮电局的字样。
第990章 换位思考
元旦一过，除了堰津站之外，各省站督察专员人选相继尘埃落定。
郭长庆稀里糊涂命丧黄泉，保密局总部虽然没有追究责任，但是明眼人一看就明白，暂缓任命督察专员就是对沈之锋的处分。
不知道是沈之锋的劝说起了作用，还是出于其他方面考虑，王新蕊撤回了探亲休假申请，选择继续留在堰津。
这是最近一段时间，沈之锋所听到的唯一一个好消息。
笃笃！
门外响起敲门声。
“进来。”
房门一开，王新蕊推门走了进来，把一份电文稿放在桌上：“沈副处长，这是刚刚破译的共党电文。”
沈之锋拿起电文稿看了一遍：百合，近日，北方局09号首长将赶赴堰津与你会面，请务必做好安全接待工作，接头时间地点另行通知，望早做准备，祝顺利，长城通讯社。
沈之锋看了一眼日期，电文稿三天前就已经破译。
“冯处长看过了吗？”
“看过了，冯处长说，把这件事交给您处理。”
沈之锋冷笑道：“自己研究了三天，觉得毫无头绪，然后把麻烦交给我来处理，冯处长还真是一个公私分明的人！”
王新蕊说道：“这件事您看该怎么办？”
“时间地点一律没有，这种情报没什么价值……这样吧，最近一段时间，让下面人多留意码头车站，如果我们的运气足够好，或许那位首长能自报家门也说不定。”沈之锋自嘲的说道。
王新蕊说道：“那个邮差还没找到吗？”
沈之锋叹了口气：“负责南市一带的邮差也查过了，没发现问题。”
王新蕊想了想：“那也就是说，当天那个邮差出现在南市，并非是去投递信件，而是偶然路过。”
“没错。马辉也证明了这一点，脚踏车上什么都没有……唉，堰津有两百多名邮差，理论上来说，每个人都有嫌疑。”沈之锋眉头紧锁，明知道共党是一名邮差身份，偏偏就是查不到。
“他会不会是住在南市附近？”
“也查过了，没有邮差住在那。”
王新蕊沉思了半晌，缓缓说道：“我觉得，我们应该换位思考，也许能查到一点线索。”
“说说看。”
“那个邮差既不住在南市，也不负责南市一带的投递工作，那他为什么要去南市呢？”
沈之锋眼睛一亮，凝神沉思了一会，说道：“按照你的思路继续说下去。”
王新蕊说道：“拿我举例子，我不住在水厂街，工作也不在那里，但是我还是会时不时的去一趟，您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喜欢吃恩发德的羊肉饺子。”
一言惊醒梦中人，沈之锋的思路豁然开朗。
他明白了王新蕊的意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那个邮差出现在南市一带，有可能就是被附近某种特别的东西吸引。
沈之锋和王新蕊都不是本地人，对南市也不是十分了解，他马上派人出去一打听，很快就得到了反馈信息，南市最著名的是花鸟鱼一条街。
这下就好办了，查一个有着花鸟鱼爱好的邮差，是一件很容易就能办到的事。
通过明察暗访，堰津两百名邮差里面，有这方面爱好的一共十七人，刨除有不在场证据的人，最后还剩下四个人。
一周后，这四个人的详细资料，都放在沈之锋的办公桌上。
四个人当中，两个隶属于南开邮电局，一个隶属于大沽邮电局，还有就是隶属于红桥邮电局的王杰。
沈之锋仔细看了一遍资料，对白举民说道：“这四个人都要进行监视，尤其是王杰。”
“是。”白举民躬身退了出去。
王杰被列为重要目标，原因非常简单，远在南开大沽的共党情报员，不太可能为了个人爱好跑这么远的路。
…………
堰津女中。
王杰把脚踏车停在门口，从挎包里拿出三封信外加一个包裹送到传达室，对门卫说道：“有许力的挂号信，叫他带上证件出来签收。”
几分钟后，许力手里拎着一个暖水瓶，匆匆来到了传达室，对门卫说道：“老张，我那边上着课呢，麻烦你帮我打点热水。”
门卫都是临时性质的工作，对老师自然是毕恭毕敬，说道：“许老师客气了，这点小事不算啥……”
说着话，他拎着暖水瓶走了出去。
其实，锅炉房就在传达室对面，打热水也用不上三两分钟。
许力从兜里掏出证件，递给站在一旁的王杰，低声说道：“让你把电台拿走，昨晚你怎么没来？”
“老许，我感觉情况有点不对劲。”王杰的目光盯着锅炉房门口。
“怎么了？”
“前两天，总感觉身后不干净，另外，前一阵子，我们主管科长忽然问我，是不是喜欢养鱼，问题是，他从来不关心这些事……”
许力略一思索，当机立断的说道：“从现在起，停止一切行动，在没有接到命令之前，不要再和我有任何联系。”
“那、电台怎么办？”
“我来想办法。记住，正常上下班，该干嘛干嘛。”
“我知道了。”
两人不能待的太久，王杰出了传达室，骑着脚踏车继续投递信件。
过了一会儿，门卫拎着暖水瓶走了进来，见许力正在看信，说道：“许老师，家里又来信了？”
许力说道：“哦，不是，北平的大学同学，邀请我参加校友会，嗨，哪来的时间啊……老张，谢谢了。”
客气了几句，许力把信揣进兜里，拎着暖水瓶返回了教学楼。
…………
保密局堰津站。
情报处副处长室。
沈之锋端坐在办公桌后面，手下人正在汇报今天的监视情况。
“李进宝今天轮休，中午的时候，他在南开古塔街顺记杂货店买了一瓶烧酒，杂货店老板不在店里，只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伙计，回家后，李进宝的老婆和他吵了一架，听着都是骂他乱花钱之类的话。”
“王守田负责南开三角地一带，上午一共投递了三十五封信，七个包裹，没发现异常情况。”
“王杰上午九点从邮电局出来，在东昌服装厂和一个名叫邓全友的工人聊了几句，距离太远，听不清楚，然后去了女中，投递了三封信一个包裹，哦，其中有一封是许力老师的挂号信，后来……”
沈之锋打断了他的话头：“等等！许力？他们有单独接触吗？”
“有，挂号信需要本人签收。”
“他们都说了什么？”
“签收挂号信的时候，许力和王杰在传达室里，我们不敢跟的太近，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不过，时间很快，最多也就半分钟……”
“你明天去一趟邮电局，查一下那封挂号信从哪寄出来的。”
“是。”
“看起来，还真得找机会认识一下那位许老师了……”沈之锋喃喃自语着。
在这之前，通过堰津女中的内线，沈之锋已经知道了，许力去沈雪家里，确实是代表学校去的。
正常情况下，老师替自己的学生打抱不平，说些过激的话也在所难免，加上那段时间忙着郭长庆的事，沈之锋也就暂时把事情放下。
虽说王杰去女中投递信件，是他的本职工作，但是沈之锋坚信一点，凡是太过巧合的事，都值得深入调查一番。
第991章 这可咋整
两天后。
运河北街7号。
童潼双眼紧闭，两只手胡乱划拉着，一迭声的嚷道：“新禹，快点过来，香皂沫子进眼睛里了……”
姜新禹放下手里的报纸，回身看了看，说道：“你用清水冲一下就好了。”
“我能看见吗？”
“等一下。”
小纽扣在楼上陪着榕榕，姜新禹只好起身走了过去，拉着盲人一样的童潼，让她的手摸到水龙头。
“好点没有？”姜新禹在一旁问道。
童潼用水冲了眼睛，抬头见姜新禹关切的目光，心里顿时生出恶作剧的念头，嘴里说道：“还是不行，辣的眼睛疼，你帮我看一下……”
姜新禹凑过去，仔细看了一会儿，说道：“眼睛也不红，应该没事儿了吧？”
童潼忽然嘻嘻一笑，在姜新禹脸上重重的稳了一口，说道：“骗你呢，没事了！”
姜新禹退了两步，紧张的看了看楼上，说道：“童潼，你别乱来，万一要是让榕榕看见，成什么样子了。”
童潼从盥洗间出来，一边往客厅走一边说道：“什么样子，吃亏的又不是你……”
姜新禹跟在身后说道：“这和吃亏占便宜不挨着，我的意思是说，榕榕现在也懂事了，她看见我们这样，肯定要问，到时候我怎么跟孩子解释？”
童潼快步进了客厅，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从水果盘拿起一个苹果，然后一声不吭的用水果刀慢慢削皮。
姜新禹无奈的摇了摇头，知道童潼大小姐脾气犯了，也不想再和她争执这件事，转身准备上楼去看看榕榕。
“你站住，我有话和你说！”童潼板着脸说道。
“一会儿再说，我上楼看看……”
“不行，必须现在说，一会儿我还不想说了呢。”
“说吧。”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童潼的刁蛮任性时不时就会发作一次，好在认识了这么多年，姜新禹也早就习惯了。
“你凭良心讲，我和你都这样了，还能嫁给别人了吗？”童潼闷声说道。
姜新禹说道：“童潼，我呢，是这么想的……”
童潼打断了他的话头：“不管你怎么想，我就问你一句话，在你家里住了这么久，你打算怎么处理我……不是，不是处理我，我是说，你打算怎么对待我。”
这是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同时也是一个必须面对的问题。
在如今的年代，一个黄花大闺女不惧流言蜚语，甘心情愿住在一个单身男人家里，在外人眼里肯定就是男女关系。
姜新禹不止一次想过这个问题，始终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心想着船到桥头自然直，干脆也就得过且过了。
“童潼，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很抱歉，我不能。”姜新禹面带诚恳的说道。
“我爹信上说的话，啥意思你不明白吗？你还和我这么说……姜新禹，你、你欺负人！”童潼一刀一刀狠狠的削着苹果皮，大颗的眼泪噼里啪啦落下来。
“童潼，你别这样……”
“嗳呀！”
随着童潼的一声惊叫，沾着血迹的水果刀掉在地板上，她削苹果皮用力过猛，不小心割破了手指。
姜新禹赶忙掏出手绢，暂时先把童潼手指包扎一下，说道：“坐在这儿别动，我去拿药箱。”
童潼猛然爆竹姜新禹，哽咽着说道：“新禹，我当小都认了，如果你不要我，我一辈子不嫁了，谁都不嫁……”
姜新禹在心里叹息着，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忽然想起来，行动队一个沈阳籍特务的口头禅：这可咋整！
“爸爸，小姨，你们在干嘛？”不知何时，榕榕抱着布娃娃从楼上走了下来，瞪着大眼睛看着两人。
童潼赶忙松开手，转过身擦拭着脸上的泪水。
“哦，小姨不小心割破了手，爸爸给小姨包扎一下。”姜新禹赶忙解释着，他可不想让孩子误会。
一听说童潼割破了手，榕榕赶忙跑了过来，轻声说道：“小姨，你别怕，爸爸是医生，你要是疼，爸爸能给你治好。”
童潼搂过榕榕，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下来：“小姨不怕，看见了乖榕榕，一点都不疼了。”
“小姨，你怎么哭了？”
“小姨是疼的，所以就哭了。”
“刚才不是说，不疼了吗？”
“一会儿疼一会儿不疼……”
榕榕百思不得其解，回头对姜新禹说道：“爸爸，小姨说，一会疼一会不疼……咦？”
她挣开童潼的怀抱，歪着头端详着姜新禹，一脸的好奇之色。
姜新禹蹲下身，微笑着说道：“榕榕，看什么呢，爸爸脸上长花了吗？”
榕榕用力点了点头，伸出小手指着姜新禹左脸颊，说道：“红色的花……小姨，你快来看，爸爸脸上有一朵小红花。”
童潼抬头看了一眼，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姜新禹脸上哪里是什么小红花，那是自己留下的唇印。
她对一旁掩嘴窃笑的小纽扣说道：“还傻站着干啥，拿条湿毛巾来。”
姜新禹莫名其妙：“擦什么？”
“小红花。”
“什么小红花？”
小纽扣从盥洗间出来，把一条湿毛巾递了过去。
姜新禹接过毛巾，小心翼翼在脸上擦了几下，位置稍微有些偏下，并没有碰到唇印。
童潼看的不耐烦，伸手一把抢过湿毛巾，用没伤的那只手拿着毛巾，在姜新禹脸上胡乱擦了几下。
“铃铃铃！”
电话骤然响起。
小纽扣拿起电话：“喂？”
“请问，姜先生在家吗？”电话另一端是许力的声音。
“您贵姓？”
“姓许。”
“请等一下。”
小纽扣捂住话筒，回身对姜新禹说道：“有位许先生找您。”
姜新禹心里一惊，按照事先约定的联络方式，除非是特别紧急的情况，否则许力不会往家里打电话。
虽说两人以老乡关系来往很正常，但是也不能显得太过密切，避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姜新禹迈步走了过来：“小纽扣，去楼上把我的药箱拿来……”
小纽扣答应着，快步上楼去拿药箱。
姜新禹稳了稳心神，伸手拿起电话说道：“喂，哪位？”
“姜先生，我是堰津女中的许力。”
“哦，许老师啊，好久不见了，这几天我正想着，等哪天有时间约上几个老乡，大家坐在一起喝喝茶。”
许力笑道：“还真别说，前几天我遇见鸿运酒楼的赵经理，他也有这个想法，你们这是英雄所见略同。”
闲聊了几句，许力说道：“姜先生，我给你打这个电话，是有事想请你帮忙。”
姜新禹说道：“您说。”
“额，您也知道，最近煤油价格涨的太离谱了，我这点薪水养家糊口勉强维持，现在米也涨价油也涨价女，确实有点捉襟见肘，所以……”
“所以，你想请我帮忙，在火油厂买点低价油。”
“您在火油厂工作，要是方便的话，咱们见上一面详细谈谈。”
第992章 身不由己
第二天。
远香茶楼二楼包厢内，姜新禹要了一壶香片，一碟瓜子，一边喝着茶，一边看街上的人来人往。
几分钟后，许力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他在街对面买了一包烟又买了一份报纸，甚至不慌不忙的展开报纸看了一会。
姜新禹知道，许力在观察四周有无异常情况，两人每次见面时，这都是必不可少的功课。
又过了一会，许力收好报纸，穿过马路迈步进了茶楼，径直上了二楼来到包厢内。
落座之后，姜新禹问道：“什么事这么急？”
许力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发报员王杰那边出了点事儿，暂时我不能去联系他，所以，短时间内，我们等于是和组织上失去了联系。”
“出了什么事？”
“王杰说，邮电局在暗中调查他，另外，最近一段时间，他感觉有人跟踪。”
“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吗？”
许力摇了摇头：“暂时还不清楚。”
“电台还在你家里吗？”
“在。这次我老婆孩子来了，在家里发报不方便，本来想让王杰把电台取走，但是，他已经被盯上了，就只能暂时放我家里。”
姜新禹想了想：“你不会发报吗？”
许力说道：“在特科的时候，也学过一段时间，熟练程度不如专业的发报员，不过，即使会发报，我住的地方就两间屋子，老婆孩子几乎整天都在家……”
姜新禹皱着眉头：“问题是，9号首长很快要来了，没有电台怎么能行，到时候要是联系不上，那可就麻烦了。”
许力早有打算，说道：“你看这样行不行，飞龙那边有一个发报员，咱们暂时借用一下……”
“多一个人知道这件事，就多一份泄密的可能，况且，没接到上级命令，这么做也违反纪律。”
“那怎么办？”
姜新禹思索了一会：“电台我先拿走，我直接和9号首长联系。”
许力迟疑着说道：“你是说，电台放在你家里？”
姜新禹喝了一口茶，微笑着说道：“怎么，对我的发报技术不放心？”
“那倒不是，主要是为你的安全着想，万一要是出点差错……”许力没说下话，轻轻摇了摇头。
他的意思很明确，电台藏在姜新禹家里，万一要是被敌人发现了，那可是铁证如山的证据。
不论是沈之锋也好，还是冯青山也好，任何人怀疑姜新禹，那也只是在怀疑阶段，没有真凭实据，谁也不敢轻易动保密局的行动队长。
要知道，为了能在保密局站稳脚跟，姜新禹这几年来，正在一步一步构建着自己的势力范围。
在堰津站，有乔慕才做他的靠山，两人既是师生关系，又是有着共同利益的伙伴关系。
通过查办马汉三的案子，毛局长俨然成了姜新禹最强大的支持者，姜新禹不仅被破格提拔晋升上校，而且在堰津站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表面上情报处权力最大，情报处长自然是站里的二号人物，实际上所有人都清楚，乔慕才最信任的还是姜新禹。
具备了这些隐性的优势，姜新禹已经不是一个情报员那么简单，他能接触到最为核心的机密，对未来堰津局势走向至关重要。
所以，组织上对这条线格外重视，只要姜新禹有任何需要，堰津所有地下组织情报网，上级都会调动一切手段施以援手。
就拿代号飞龙的陈立志为例，他本来只和联络人单线联络，与其他情报网不发生横向联系，这么做是确保他的自身安全。
为了配合姜新禹的计划，顺利把那批盘尼西林送出城，上级破例把飞龙的身份告诉了姜新禹，虽然姜新禹早就知道了陈立志就是飞龙。
反过来，陈立志并不知道百合是何许人也，由此可见，姜新禹在组织上的重要性。
只要没有被敌人找到确凿证据，姜新禹就能得到最大的安全保障，电台放在他家里这件事，在许力看来有点太过冒险。
姜新禹明白他的心思，开口说道：“我会小心的，等过了这段时间，发报员那边的问题解决了，我再把电台给你送回来。”
许力左思右想，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毕竟9号首长亲赴堰津来见姜新禹，肯定是有重要任务。
“好吧，电台我怎么交给你？”许力问道。
姜新禹闻言一愣：“明天你拿来就行了，或者我去你家里取。”
许力摇了摇头：“我这么急着约你见面，除了电台的事，还有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昨天中午，沈雪约我见面，说是要谈一下辍学的事，我们约在合顺茶楼见面，哪曾想，还没说上几句话，沈之锋忽然出现了，他自己说是路过，通过沈雪的引见，听说我也是浙江人，他表现的非常热情。”
“哪个合顺茶楼？”
“女中附近那家，旁边是黄记酱骨头馆。”
“沈之锋家在新民里，他不可能是路过女中，南辕北辙，根本是两个方向。老许，你要当心，我认为，这更像是一个局。”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哪有那么巧的事，而且，我也看出来了，自从沈之锋来了之后，沈雪有些不自然。”
姜新禹说道：“爱情令人盲目，沈雪可能不是存心想害你，不过，沈之锋让她做什么，我想，她是不会拒绝的。”
“爱情？你是说，他们两个……是那种关系？”许力多少有些惊讶，他不知道沈雪和沈之锋之间的事情。
姜新禹说道：“是的。”
许力点了点头：“哦，这就难怪了……不过，沈之锋胆子也够大的，他可是有妻室的人，在男女关系上纠缠不清，就不怕保密局查他？”
姜新禹出神了想了一会，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说道：“正所谓一步错步步错，人有时候都是身不由己……”
他现在也明白了，许力为什么说怎么把电台交给自己，忽然被沈之锋忽然盯上了，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
许力不知道姜新禹所想，他现在最关心的是，怎么能安全的把电台交给姜新禹。
第993章 你肯定是有别的事
许力说道：“咱们见面聊天喝茶还没什么，要是我拎着一个箱子交给你，目标太惹眼了，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候。”
姜新禹手指轻敲着桌面，凝神沉思了半晌，说道：“这样吧，你准备一个新的朱合盛牌皮箱，中号黑色，用皮箱装上电台，额……明天是公休日吧？”
“对，公休日。”
“明天下午两点钟，你拎着皮箱到中原百货，我们在一楼配电室门口交换皮箱，到时候你从前门走，我从后门走。”
“你的箱子里是什么？”
“一箱子书。”
“好。”
姜新禹放下手里的茶碗，略微思索了一会，说道：“老许，9号首长来堰津，到底是什么重要事？”
许力笑道：“你是我的上级，你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怎么，你在担心什么吗？”
姜新禹说道：“我只是觉得，接头的时间地点没有提前通知，到时候会不会太仓促。”
许力想了一下，说道：“我估计，是因为事关重大，上级这么做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在首长到达堰津后再发报，敌人即使截获电文，破译也需要时间。”
姜新禹点了点头，也只能这么理解了，他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下次有急事找我，还可以假装说煤油的事。”
许力苦笑道：“哪里是什么假装，不瞒你说，家里的煤油真是接济不上了。”
“活动经费不是已经发下来了吗？”
“物价见天儿的涨，活动经费能涨过物价吗？以前，我一个人的时候，经常在外面吃，家里也费不了多少煤油，现在不行了，一家四口不能总去外面吃，唉，再这么下去，我也得让孩子出去捡劈柴了……”
“你需要多少煤油？”
“当然是多多益善，不过，当局严禁囤积紧缺物资，个人一次性最多可以买80公升。”
姜新禹打开公事包，找出张金彪的名片递给许力，说道：“过两天，你去十八街找这个人，煤油的事他有办法。”
许力接过名片看了看，有些不放心的问道：“价钱能差多少？”
姜新禹笑了笑：“你只管去就好了，什么都不用准备。”
两人分开后，姜新禹在回去的途中，在一家箱包店买一个中号黑色的朱合盛牌皮箱。
性格开朗的人有一个好处，不会让伤心长时间的占据内心世界，童潼更是如此，生气也就一会儿。
见姜新禹拎着皮箱去了书房，童潼在客厅坐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好奇心，迈步上楼来到书房门外。
书房内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童潼贴着房门听了一会，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看，正在这时候，姜新禹在屋内说道：“童潼，进来吧。”
童潼推门走了进去，看了一眼书桌上的皮箱，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外面？”
“猜的。”姜新禹把箱子扣上，随手放在一边。
“刚刚伊万诺夫打电话找你。”
“什么事？”
“他说要谢谢你，把他从监狱救出来。”
姜新禹笑了笑：“看起来，他真是被关怕了，居然把医院当成监狱……”
童潼坐在椅子上，摆弄着手边的钢笔，说道：“新禹，你把他放出来，他要是真有麻风病怎么办？”
“我只不过是给医院打了电话，让医生专门确诊一下，他到底有没有麻风病，而不是像犯人一样关在传染病房。”
“哦，那还好……”
“童潼，明天陪我去一趟百货公司。”
“干嘛？”
“额，买一件外套，你也知道，我最不会选衣服了。”
童潼拖着长音，一副极不情愿的样子，说道：“好吧，既然求到我了，我就陪你去一趟吧……几点钟？”
“下午吧，等榕榕睡了之后，要不然她肯定缠着你。”
“带榕榕一起去呗，我想给她买一双皮靴，纯白色那种，小女孩穿着显得特别洋气。”
“下次吧，”
童潼蹙眉想了一会，笃定的说道：“不对，你不是去买衣服，肯定是有别的事！”
姜新禹说道：“你想多了，哪有别的事。”
“你不说实话，我还不去了呢。”童潼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
第二天。
去往中原百货的途中，童潼漫无目的看着车窗外，说道：“新禹，你说要是过个一两年不见面，榕榕会不会把美奈忘了？”
“用不了两年，一年就够了。”姜新禹专注的开着车，时不时的看一眼后视镜。
“那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
“你的上级呢，他们不是很有本事吗？让他们赶紧想想办法啊？”
“这种事谁都没办法，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要我说，干脆还是用我的办法，托人找关系把美奈接回来，他们怀疑就怀疑呗，你就说想老婆孩子了。”
姜新禹轻轻摇了摇头：“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再说了，不光是美奈被送走，乔太太、冯太太，很多官员家属都被送去了抬弯，别人怎么就没事，唯独我千方百计非要接人回来？最后，不仅人接不回来，我肯定会遭到保密局的调查。”
童潼懊恼的叹了口气：“国党真是够下作，打仗打不赢，搞这些鬼把戏可蛮在行。”
路过登瀛楼酒楼时，童潼说道：“对了，忘了告诉你，徐文绣说，过两天在登瀛楼请我们吃饭。”
“你答应了？”
“没有，我跟她说了，榕榕睡的早，晚上家里没人不放心，我们不一定能出来。”
“回答的好。”
“那、我们去还是不去？”
“不去。纯属浪费时间……”
说话间，轿车来到中原百货后门。
姜新禹看了一眼手表，差十分钟两点，从后门进去走到配电室，大概也就五六分钟时间。
童潼看了看四周，疑惑的说道：“这是哪？”
“中原百货后门。”
“为啥来后门？”
“这边人少，清静。”
“清静？”
姜新禹拎着皮箱下了车。
童潼也跟着下了车，问道：“新禹，你拿箱子干嘛？”
姜新禹说道：“约了个收旧书的，把这些书卖给他。”
童潼撇了撇嘴：“少唬我了，我就说嘛，你肯定是有别的事！”
第994章 郭副站长
“你什么都不知道最好。”
“为啥？”
“一旦发生意外情况，你就可以理所当然的置身事外，凭着你父亲的声望，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没人敢动你。”
“然后呢？你被抓进去，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童潼……”
“新禹，你想过没有，以我们两个人的关系，你要是出了事，我可能置身事外吗？”
姜新禹做了一个噤声手势，虽然后门客流量确实很少，但是并不是说一个人也没有，三三两两的顾客从他们身边经过。
童潼沉默着走了一会，忽然伸手抢过姜新禹手里的皮箱。
姜新禹愕然：“你干嘛？”
童潼语气平静的说道：“你告诉我怎么做，我帮你。”
“童潼，不要闹了，赶紧把箱子给我……”姜新禹伸手去拿皮箱。
童潼躲了一下：“我要是被抓了，你还能想办法救我出来，你要被抓了，我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眼看快到两点钟了，姜新禹知道，自己不能再和童潼纠缠下去，若是不能准时出现在配电室，那就是取消接头的意思。
无奈之下，他只好向童潼妥协，低声说道：“左转，去配电室。”
童潼得意的哼了一声，昂首阔步拎着皮箱走在前面。
快到配电室的时候，姜新禹紧走几步，接过了童潼手里的皮箱，说道：“你在这里把风。”
童潼还想说什么，姜新禹已经转过了墙角。
没用上半分钟时间，姜新禹拎着皮箱走了回来，童潼赶忙迎了过去，低声说道：“怎么回事，接头的人没来吗？”
姜新禹说道：“来了，事情办完了。”
“这么快？”
“走吧。”
既然没遇见熟人，姜新禹也就不用装模作样到处乱逛，两人原路返回从后门离开。
迎面走过来三个人，为首的正是陕西站副站长郭石生，姜新禹想躲也来不及了，对方已经看见了自己。
“郭副站长，您怎么走到这来了？真是太巧了……”姜新禹远远的打着招呼，不着痕迹的把皮箱交给童潼，低声说道：“你先上车。”
郭石生迈步走到近前，微笑着说道：“姜队长，今天在这里见面，并不是凑巧，我刚刚给你家里打过电话，佣人说，你和童小姐来了中原百货，我这才一路追了过来……这位就是童小姐吧？”
童潼只好停了下来，姜新禹介绍着说道：“童潼，这位是陕西站副站长郭石生。”
“你好，郭副站长。”童潼微微鞠了一躬。
郭石生赞叹着说道：“早就听闻童万奇的秀外慧中、人中仙子一般的人物，今天这一见面，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听别人夸赞自己，童潼不禁喜上眉梢，伸手拽了姜新禹一下，低声说道：“听到了吧，所有人都夸我好，就你看不见！”
“人家是客气客气，别太当真！”姜新禹以目示意，看了一眼童潼手里的皮箱。
童潼这才反应过来，对郭石生说道：“郭副站长，你们聊着，我先把箱子送车上去。”
姜新禹在一旁解释着说道：“童潼刚刚买了一些女人用的物件。”
郭石生点了点头，笑道：“我家老三和童小姐年龄差不多大，每次只要一去百货公司，肯定是大包小裹买回来一大堆。”
“女孩子的爱好都差不多……郭副站长，我听说，您膝下一共四个千金？”姜新禹随口搭着话。
“没错，老大老二都嫁人了，老三……”见童潼拎着哦皮箱有些吃力，郭石生对一名手下说道：“你去，帮童小姐把皮箱送车上去。”
童潼吓了一跳，赶忙回身说道：“不用了，车就在那边，很近的……哎呦！”
她光顾着和郭石生说话，没留神脚下绊在一块凸起的石头，身体踉跄着扑倒在地上，皮箱也摔在一旁。
童潼捂着脚踝一脸的痛苦状，箱子被摔开了一道缝隙，好在是上了锁头，电台并没有掉出来。
没等郭石生说话，姜新禹快步走了过去。
从皮箱裂开的缝隙能看到，覆盖在电台上面的伪装物掉到下面去了，郭石生只要走过来看一眼，就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姜新禹心里很清楚，自己若是先拎皮箱不管童潼，这样的行为有悖常理，普通人都会觉得不可思议，何况面对的是三名保密局特工。
反过来说，要是先送童潼上车，郭石生的手下肯定会过来帮着拎皮箱，那样的话就全都露馅了。
姜新禹情急之下别无选择，一手拎起了皮箱，然后俯身抱起童潼，大步流星朝轿车走去。
郭石生微笑着摇了摇头，他早就听说过姜新禹和童潼的传闻，今天这么一看，这哪里是传闻，根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姜新禹打开车门，先把皮箱塞进去，再把童潼扶进去，然后低声说道：“把皮箱扣严了，待着车里！”
说完这句话，他关上车门，转身来到郭石生近前，说道：“郭副站长，您找我什么事？”
郭石生说道：“童小姐没事吧？”
“没事，就是崴了一下，休息一会就好了”
“没事就好……额，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还是上车谈吧？”郭石生指了一下旁边的灰色轿车。
这是堰津站为郭石生提供的公务用车，主要是方便他在堰津出行使用。
上了车，郭石生郑重其事的说道：“姜队长，实不相瞒，我这次是有求于你。”
姜新禹赶忙说道：“求字可不敢当，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您只管吩咐。”
郭石生说道：“我这次来堰津，承蒙堰津站各位同仁关照，无论是衣食住行，还是其他方方面面，都安排的井井有条，郭某心里很是感激。”
姜新禹陪着笑脸，说道：“您客气了，大家都是自己人，您远来是客，我们尽一点地主之谊是应该的。”
郭石生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说道：“我听说，姜队长是乔站长的学生？”
“是的。”
“看起来，我这次是找对人了，就是不知道姜队长肯不肯帮忙了。”
“您说。”
“额，是这么回事，151旅陆文远一案，是由你经手吧？”
第995章 掮客
陆文远是151旅参谋长，前一阵子牵扯进一桩倒卖军需物资案，若不是保密局有心和驻军缓和关系，他也早就遭到调查了。
今天听了郭世盛提到了这件事，姜新禹惊讶的说道：“怎么，您认识陆参谋长？”
郭世盛说道：“是啊，我和他是老相识了，民国二十七年，我在徐州担任稽查处处长，若不是文远兄鼎力相助，提供了一辆军车并且派兵保护，我全家老小十几口人，怕是要落入日寇之手了，常言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这是救命之恩……”
姜新禹恍然大悟，难怪堂堂少将副站长能不辞辛苦，亲自送郭长庆来堰津，这种事本可以交给下面人办，原来这里面另有原因。
陆文远自知事关重大，弄不好都有可能被送上军事法庭，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人从中疏通，案子既然由保密局负责，当然是找保密局内部人最为接洽。
他思来想去，一下子想到了远在西安的郭世盛，于是言辞恳切的写了一封信，希望郭世盛能出面帮忙说情。
姜新禹故作为难的说道：“郭副站长，我明白您的意思，不过，我要跟您说一下，虽然案子由我负责侦办，但是最后拍板的是乔站长，所以即使我想帮忙，恐怕也帮不上。”
郭世盛说道：“我相信，只要姜队长肯帮忙，说不定事情就会出现转机，另外，陆文远亲口许诺，只要保密局能高抬贵手……”
两人谈了半个多小时，姜新禹开门下了车，回到自己车里，一边启动轿车一边对童潼说道：“你的脚好点没有？”
童潼的表情极不自然，多少有些忸怩的说道：“好多了……”
在如今的年代，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姑娘被一个男人当街拦腰抱起，就算是恋人之间也很少见。
姜新禹说道：“童潼，你也看到了吧，做地下工作就是走钢丝，每时每刻都要保持冷静，遇事不能慌乱，危险瞬息万变，根本容不得你去思考，就像你刚刚摔了一跤，谁能想到会出现那样的意外……”
童潼打断了他的话头：“新禹，箱子里是电台，对吗？”
郭世盛的车开了过去，姜新禹按了一下车喇叭，微笑着挥手致意，目送着那辆车渐渐远去。
童潼嘟囔着说道：“我都看见了，你瞒我有啥用。”
“看见了就当没看见，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都有好处。”姜新禹加大油门，轿车朝运河北街方向疾驰而去。
“利用我掩护你，又不告诉我实情，真没劲儿！”童潼不高兴的说道。
“你知道和不知道是两个性质。”姜新禹耐心的解释着。
“我看都一回事……对了，那个郭副站长找你干啥？”
“保密局正在查一件贪污案，郭世盛是来说情的。”
“你俩官谁大？”
“他是少将副站长，论起来和乔站长一个级别，听说很快就要晋升中将。”
童潼想了想：“那他为啥不直接去找乔站长？干嘛还要通过你呢？”
姜新禹略一思索，说道：“童潼，你知道掮客是什么意思吗？”
童潼说道：“当然知道，不就是中间人的意思吗？”
姜新禹说道：“这种事往小了说，是徇私舞弊，往大了说，是枉法。所以，无论是郭世盛还是乔慕才，他们都不想落下把柄，有一个中间人就会省去很多麻烦，将来万一东窗事发，他们就可以矢口否认，把责任推到我这个掮客身上。”
“就是说，将来事情败露了，你就是替罪羊？”
“没错。”
童潼松了一口气：“幸亏你识破了他们的鬼把戏，要不然万一出了事，倒霉的就是你……”
姜新禹说道：“我已经答应了郭世盛。”
“明知道是替罪羊，你还答应他？”童潼瞪大眼睛，一脸你脑子有病的表情。
姜新禹笑了笑：“这个替罪羊，一般人可没资格当，而且，即便将来出了事，他们为了自己不被拉下水，肯定会想方设法保住我，而我呢，通过这件事，将会得到更大的信任。”
童潼愕然半晌，喃喃着说道：“我算看出来了，他们的鬼心眼再多，也没你的鬼心眼多。”
“所以，我的事，尽量不让你参与太多，有些情况你应付不了，一不小心就会掉进别人设的陷阱里。”
“小瞧人，我才没那么笨呢……”
“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整天提心吊胆，童潼，你确定自己喜欢过这样的日子？”
“说这么多的话吓唬我，说穿了，你就是信不过我！”童潼噘着嘴说道。
姜新禹叹了口气：“那你说，我信不信得过美奈？”
“她是你老婆，你当然信得过。”
“没错，我相信她，就像相信我自己一样，可是，即便如此，我的真实身份，美奈连一个字都不知道，你说这是为什么？”
“……为啥？”
姜新禹停顿了一会儿，缓缓的说道：“当有一天特务破门而入，来家里抓人的时候，她不会因为我的关系而被关进监狱，这就是我对她隐瞒身份的原因。”
童潼愣了半晌，说道：“可是，你是共党，他们会放过美奈吗？”
“只要美奈没有参与其中，她就没事。”
“你是不想牵连我，所以……”
“对。”
“新禹……”
“啊？”
“你为啥对我这么好。”
“童潼，你可能是没明白我的意思……”
“你希望我和美奈一样，最好什么都不知道，平平安安的过一生，我这么理解没错吧？”
“额、差不多。”
童潼转过身子，严肃的说道：“新禹，我想好了，从今天起，我正式回归组织，以后再有啥任务，我们一起去完成！”
轿车驶入运河北街，姜新禹放缓了车速，说道：“正常来说，你已经退档了，就不能……”
“我不是说了嘛，我正式回归了。”
“童潼，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你说退就退，说回来就回来，即使要回来，也需要组织上同意……”
“你跟上面说一声不就行了吗？”
姜新禹忽然发现，自己费尽口舌说了这么多，不仅没有改变童潼的想法，反而把她推上了义无反顾的道路上来。
第996章 枉法
保密局堰津站。
站长室。
姜新禹说道：“站长，陆文远那件案子，您打算怎么处理？”
乔慕才放下手里的茶碗，冷哼了一声说道：“堂堂少将参谋长，知法犯法，他的罪名轻不了，我能做的就是，据实上报南京，就看委座打算怎么处理了。”
“昨天，郭副站长找到我，话里话外都是替陆文远说情，我不敢擅自做主，这才来向您汇报一下。”
“郭世盛滞留堰津不走，我一猜他准有事，原来是替陆文远当说客来了，他们俩怎么认识？”
“哦，据郭副站长自己说，当年徐州会战的时候，陆文远救过他全家的命。”
“那就难怪了……”
“站长，郭副站长说了，只要您能高抬贵手，陆文远愿意重金酬谢。”
乔慕才轻轻摇了摇头：：“如果是一般的普通贪腐案，还不用许诺什么重金酬谢，就凭郭世盛说句话，我也能给他一个面子，问题是，战时倒卖军需物资，这是重罪，万一要是走漏了风声，那可就要跟姓陆的一块上军事法亭了。”
姜新禹低声说道：“站长，这一点我也想到了，当时也向郭副站长提出来了，郭副站长说，陆文远已经安排好了，保证不会出半点纰漏。”
乔慕才目光一闪：“安排好了？他们是怎么安排的？”
姜新禹说道：“所有事推到151旅的张姓军需官身上，陆文远最多是一个失察之责，只要我们保密局不追究，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如果那个军需官当庭翻供怎么办？”乔慕才还是有些不放心。
“张军需官自知难逃一死，他扛一件事是死罪，扛十件八件还是死罪，索性还不如把事情都揽过来。”
“他为什么这么做？”
“只要张军需官扛下所有罪名，他的妻儿都会受到妥善安置，再说了，即使他翻供，那也是陆文远的事，保密局是根据口供整理材料上报总部，至于说这些私下的勾当，咱们并不知情。”
乔慕才沉思片刻，心里也认可了姜新禹的分析，无论张军需官是否翻供，都丝毫影响不到自己的利益。
另外还有一点，陆文远和郭世盛在国府内部，都是具有一定话语权的实力派人物，现在帮他们就等于将来帮自己！
想到这，乔慕才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说道：“新禹，既然你都安排好了，这件事你就看着办吧，俗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嘛，我和陆文远素不相识，干嘛一定要置人于死地呢。”
姜新禹附和着说道：“您说的没错，另外，我还有一个建议，您不妨在报告里提醒总部，既然主犯是张军需官，案子干脆交由94军处理算了，这样还能缓和堰津站和驻军之间的关系。”
乔慕才眼睛一亮，对姜新禹的建议大为赞赏，这件案子要是能发回94军处理，那就更加万无一失了。
“新禹，关于酬金的事……”
“哦，您放心，酬金昨天就谈妥了，二十根足斤足两的大黄鱼。”
乔慕才心里又惊又喜，他想到了酬金肯定不会少，可也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现如今的二十根金条那可是一笔巨款。
他极力掩饰着喜悦的情绪，故作平静的说道：“我是说，收取酬金的时候，千万不能留下把柄，虽说现在大家都是一团和气，但是也要提防将来出差错，别让人把咱们拽沟里去。”
姜新禹说道：“我让一个不相干的人去收钱，保证万无一失。”
乔慕才非常满意，自从到堰津担任站长以来，他所积攒的全部家产，绝大多数都是通过姜新禹“积极运作”而来。
姜新禹说道：“站长，我听说，各地开始陆续组建返工救国军，咱们堰津是不是也该着手准备了？”
乔慕才点了点头：“共军在东北势如破竹，堰津很快就会变成前沿，救国军的计划确实该进入日程了……”
返工救国军是由保密局提出的潜伏计划，实际上就是为战败做准备，原则上是两百人为一个行动队，携带短枪电台藏身于城市的各个角落。
行动队总指挥由保密局选派，人员则来自不同的职业人群，这主要是为了更好的潜伏下去，他们的任务很简单，刺探情报、暗杀、煽动民众暴動。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姜新禹起身告辞。
乔慕才心里盘算着，家里还有一些值钱的古玩字画，找机会也要让姜新禹拿去变现，免得到时候来不及。
“铃铃铃！”
桌上电话响起。
乔慕才伸手拿起电话：“喂？哦，局座，您有什么吩咐？”
毛局长在电话里说道：“慕才，你那边的情况这么样？”
“报告局座，堰津一切正常。”
“学生上届闹事，不能光靠军警的力量，保密局也要派人监视，凡是这类事情，十有八九都有共党参与其中。”
“您放心，情报处的人都派下去了，各所学校也都安排了内线，只要学生开会，我们的人十分钟之内就能赶到现场。”
毛局长沉吟了片刻：“听说堰津最近流行麻风病，属实吗？”
乔慕才说道：“只有十几个病例，目前都在陆军医院隔离治疗，没发现有大规模传染迹象。”
“那就好……另外，平津救国军总指挥一职，堰津站有合适人选吗？”
“没有。”
“刚刚总部开了会，有人推荐姜新禹担任平津救国军总指挥，对这个提议，你怎么看？”
“局座，我认为姜新禹不适合。”
“理由。”
“姜新禹在堰津十几年，尤其是当日伪警察那段时间，认识他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既然是潜伏任务，我觉得应该找生面孔更适合。”
“唔……”
“局座，您要是没有合适的人选，我倒是可以推荐一个人。”
“谁？”
“崔铎。”
“哪个崔铎？”“新任北平站行动队队长，他刚刚从济南调过来，而且他有一个别人不具备的优势。”
“什么优势？”
“崔铎原籍堰津，这一晃儿有十几年没回来了，认识他的人几乎没有几个，对潜伏工作来说，会说当地方言，又没人认识，这就是最好的身份掩护……
第997章 盛情难却
茶馆包厢内。
听了姜新禹的回话，郭世盛颇感欣慰的说道：“幸亏有姜队长从中说和，我这次来堰津，总算是不负文远兄的重托。”
说着话，他打开公事包，从里面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轻轻推到姜新禹近前，说道：“这是陆参谋长的一点心意，托我转交给你。”
姜新禹客气了一番也就收下了，这种钱拿得心安理得，无论是收还是不收，对事情本身不会产有任何影响。
郭世盛一边说着话，一边拉上公事包拉锁，手一滑，公事包脱手掉在地上，一个文件袋也随之掉了出来，刚好落在姜新禹脚边。
文件袋上工整的写着一行字：鄂豫陕绥靖公署第二十二纵队之情况说明。
“鄂豫陕绥靖公署？这是个什么部门？”姜新禹瞥了一眼封面，随即把文件袋递还给郭世盛。
郭世盛把文件袋放进公事包，随口说道：“主要负责匪区善后工作，隶属关系挂在国芳部二厅。”
他没做过多解释，姜新禹也不好深问。
回到家里，从公事包里拿出那个信封，里面是厚厚的一沓美元，姜新禹心想，陆文远看来是真没少捞钱，黄金美元这些硬通货应有尽有。
正在这时候，忽听房门一响，榕榕兴高采烈的跑了进来，她身穿一件奶白色羊绒斗篷，脚上是一双白色的半高皮靴，一迭声的说道：“爸爸爸爸，快看，小姨给我买新衣服新鞋子了。”
“榕榕，慢一点跑，小心摔了。”童潼大呼小叫的追了进来，在她身后是拎着大包小裹的小纽扣。
见姜新禹在家里，童潼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说道：“今天回来的这么早？”
姜新禹说道：“出去办了点事，回站里也下班了，就直接回来了……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童潼坐在沙发上，端着姜新禹的茶杯喝了一大口，说道：“马上过年了，添了几件新衣服，榕榕的、你的、我的，还有小纽扣的，一个都没拉。”
她抱起榕榕放在自己腿上，献宝一样的对姜新禹说道：“看看咋样，我们乖榕榕穿上这身儿漂亮吗？”
“漂亮。”姜新禹伸手摸了摸闺女的头发。
榕榕立刻伸出小手，指着头上的发卡说道：“爸爸，小姨还给我买了蝴蝶发卡。”
“铃铃铃铃！”
桌上的电话铃声响了，姜新禹伸手拿起电话：“喂，哪位？”
“姜队长，是我。”电话另一端是沈之锋的声音。
“哦，是沈副处长，有事吗？”
“上次我说过了，请你和童小姐吃顿便饭，只是前一段时间情报处的事情多，一直没抽出时间来，心里非常的过意不去。”
“没关系，要我说啊，吃饭就免了吧，你忙我也忙，等过了春节……”
“姜队长，这不只是一顿饭那么简单，更是我和文绣的一番心意，明天中午登瀛楼，你和童小姐一定要光临，哦，对了，还有一位浙江老乡，也是你的老朋友，就这么说定了，咱们不见不散。”
“沈副处长……”
不等姜新禹再说什么，沈之锋已经挂断了电话。
童潼问道：“沈之锋来的电话？”
姜新禹点了点头。
“是不是请吃饭的事？”
“对。”
“那咱们去不去呀？”
“去一趟吧……”
童潼转脸对小纽扣说道：“带榕榕上楼把衣服换下来，一会儿吃饭了，弄脏了可不好。”
等小纽扣和榕榕上了楼，童潼颇为疑惑不解的说道：“新禹，你不是说，不去了吗？”
姜新禹说道：“盛情难却，不去不太好。”
童潼狐疑的看了他一会儿，嘴里嘟囔着说道：“鬼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说话总是说一半藏一半。”
姜新禹顺手拿过一个纸袋，看着上面的英文字母，说道：“都是进口货，这得花多少钱？”
一提到这个，童潼立刻来了兴致，拿出一件深灰色薄呢子外套，说道：“这件是给你买的，来，试一试合不合身。”
姜新禹站起身，被动的任由童潼摆布，他的心思根本没在衣服上，还在想着刚才的电话。
沈之锋提到的浙江老乡，会不会指的就是许力？
如果确实是许力，沈之锋这么做是什么意思，难道单纯的是因为老乡关系，才把大家聚到一起？
有心给许力打电话求证一下，又觉得没这个必要，这么做太过明显刻意，反而会让沈之锋更加疑心。
“我觉得蛮不错的，你自己感觉怎么样？”童潼退开几步，端详着换上新衣服的姜新禹。
姜新禹低头看了看：“我觉得也挺好……这件衣服多少钱？”
童潼满不在乎的说道：“忘了，反正也没几个钱。”
姜新禹拿过装衣服的纸袋，从里面找出收据，上面的金额把他吓了一跳：“还说没几个钱？都快赶上我半个月薪水了。”
“新式样，料子做工也好，当然要贵一点了，售货员说，这件衣服是地道的英国货。”
“童潼，衣服钱……”
“想穿就穿，不想穿就扔了！”童潼板着脸走了出去。
…………
第二天中午。
姜新禹开着车，带着童潼一起来到了登瀛楼酒楼。
临下车时，姜新嘱咐着说道：“童潼，吃饭的时候，千万别乱说话……”
“知道了，你都说了三遍了！”童潼白了他一眼，推门下了车。
进了酒楼内，伙计快步迎了过来，殷勤的打着招呼：“二位里边请，里面又干净又暖和。”
姜新禹说道：“沈先生订的是几号包间？”
掌柜翻了一下手边的单子，对伙计说道：“带两位上三楼，四号包间。”
沿着楼梯来到三楼，伙计把姜新禹和童潼引领到四号包间门前，还没等姜新禹伸手敲门，童潼已经推门而入。
不出所料，包间里除了沈之锋和徐文绣，还有许力和他的太太。
沈之锋起身说道：“姜队长，童小姐，快请坐，人都到齐了，就等你们了。”
姜新禹看了看许力，又看了看沈之锋，故作惊讶的说道：“许老师？怎么……你和沈副处长也认识？”
沈之锋说道：“哦，我是通过朋友认识的许老师，没想到，在千里之外的堰津，我们浙江老乡还真不少。”
第998章 不大不小的错误
落座之后，酒菜也陆续端了上来，两个凉菜六个热菜，外加一坛两斤装的花雕酒。
沈之锋笑道：“各位，这可是正宗的绍兴女儿红，今天大家高兴，每个人都要喝一点。”
说着话，他端着酒坛挨个斟酒。
许太太赶忙说道：“对不起，我不会喝酒。”
童潼天生自来熟，即便是初次见面，她也不觉得有半点拘谨，说道：“许太太，少喝一点没关系，他们浙江的酒跟水也差不多。”
听童潼这么说，许太太看了一眼丈夫，许力说道：“晓婉，你就陪童小姐沈太太少喝一点，别少了大家的兴。”
轮到了徐文绣，徐文绣歉然说道：“按说我应该陪大家喝一点，只是今天身体有些不舒服，只能以茶代酒了。”
沈之锋心里有些奇怪，两个人在家里的时候，偶尔来一次夫妻对饮，像这种低度的花雕酒，徐文绣多了不能喝，一小碗也能喝下去。今天这是怎么了？
别人倒也没什么，女主人说身体不舒服，也不能硬逼着人家喝酒，童潼可不管那一套，说道：‘“文绣，这你就不对了，你是东道主，意思意思总可以吧？”
徐文绣没办法，附耳对童潼说了几句话。
童潼惊讶的说道：“真的呀？”
徐文绣红着脸点了点头。
女人说着悄悄话，男人们并没在意，在沈之锋的提议下，端起酒杯先喝了一巡酒。
沈之锋夹了一口菜，漫不经意的说道：“姜队长，你和许老师是怎么认识的？”
姜新禹想了想：“好像是六月吧，浙江会馆举办了一个同乡联谊会，我这一去才知道，堰津居然有这么多的老乡，哦，对了，我听会馆的李老板说，他给你也寄去了请柬，你那时候好像有公务在身，所以就没参见。”
沈之锋点了点头：“祁元泰意外身死，我当时正接受调查，心情不佳，错过了和大家认识的机会。”
许力微笑着说道：“现在认识也不晚，来，各位，我敬大家一杯。”
童潼对许太太说道：“许太太，你也是老师吗？”
许太太笑了一下，说道：“不是。”
“那你是做什么工作？”
“什么也不做，在家里洗衣做饭带孩子。”
“你们几个孩子？”
“两个。”
“男孩女孩？”
“都是男孩。”
“多大了？”
“一个十五，一个十三。”
“我觉得，家里有三个孩子最好，四个也行，两个就显得孤单了点……”
无论是任何场合，只要有童潼在，场面绝不会太沉闷，她和熟悉的不熟悉的都能说到一块去。
喝了几巡酒，沈之锋颇为感慨的说道：“现在说道物价涨太离谱了，文绣昨天去菜市场买鸡蛋，早上还是900块一斤，过了中午就变成1000块了，要是这么下去，咱们赚的那点薪水，就只好去喝西北风了。”
姜新禹说道：“全国都一样，都是战争闹的，什么时候彻底剿灭了供菲，天下也就太平了。”
沈之锋轻轻摇了摇头：“姜队长，要说在十年前，你说这话我相信，现如今，共军已经不是爬雪山过草地的时候了，就目前的局势来看，我们能维持现状就该谢天谢地，剿灭？谈何容易啊……许老师，你说对吧？”
许力说道：“说实话，我不太关心政治，不过，我相信正府能取得最终胜利。”
沈之锋叹息着说道：“我也相信正府能取得最终胜利，只是，那一定需付出比抗战还要高昂的代价……对了，许老师，前几天我路过十八街，刚好看见你好像买了一桶油，因为当时有公务在身，所以也就没下车和你打招呼。”
事实上，不只是像许力这样的普通民众，就连很多正府官员都经常光顾黑市，这是没办法的办法，紧缺物资有时候只能在黑市买到。
“哦，家里煤油不够了，我去十八街买了一桶煤油。”许力坦率承认。
如果有特务在暗中监视的话，许力去过哪里买了什么，沈之锋肯定都一清二楚，更何况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这种时候还能买到成桶的煤油？许老师，你的本事可真不小，一定是托了哪位大老板的门路吧？”沈之锋表现出一副既惊讶又羡慕的样子。
许力笑道：“我就是一个教书匠，哪里认识什么大老板，是姜队长帮忙买的平价煤油。”
沈之锋恍然大悟：“这就难怪了，在堰津买不到的东西，你找姜队长帮忙，甚至比找市长还管用。”
姜新禹笑道：“大家都是自己人，就别互相吹捧了。”
一派欢声笑语中，众人又喝了一巡酒。
沈之锋站起身：“各位慢吃慢用，我出去方便一下，很快就回来。”
童潼蹙眉想了一会儿，身子靠了过来，嘴唇几乎是贴着姜新禹的耳朵，低声说道：“你的保密局特务身份，怎么能随便告诉许老师呢？”
姜新禹心里跳了一下，立刻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错误。
按照保密局的内部规定，保密局人员不允许泄露真实身份。
姜新禹名义上是联合火油厂的工程师，联合火油厂是军工企业，一般人查不到工厂的内部情况，最大程度上避免了身份泄密。
在外人眼里看来，姜新禹和许力交往时间不长，为什么把真实身份告诉对方呢？
姜新禹忽然明白了，今天的饭局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圈套。
刚进来的时候，沈之锋一口一个姜队长，平时这种称呼也习惯了，姜新禹当时也没在意。
他不在意也就算了，许力应该做出反应，询问一下“姜队长”这个称呼的由来，因为正常来说，姜新禹是以火油厂工程师身份和他来往。
姜新禹给人的印象，始终是一个谦虚谨慎的人，面对一个没怎么接触的老乡，他怎么可能毫无必要的泄露身份？
姜新禹可以断定，在这个问题上，沈之锋心里一定起了疑心！
童潼和姜新禹窃窃私语，两人身体处在一个男女授权不亲的距离上，当着这么多的人面儿，看上去多少有些观之不雅。
第999章 胡先生
包间门一响，沈之锋推门走了进来，说道：“我又要了一坛酒，伙计马上就给送过来，咱们今天来个一醉方休！”
看见童潼和姜新禹靠在一起，沈之锋也只是一笑置之，这两个人的暧昧关系，在堰津站内部尽人皆知。
徐文绣毕竟和童潼比较熟悉，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于是伸手拽了一下童潼的衣襟。
童潼回过身：“干嘛？”
徐文绣用手挡着嘴，低声说道：“大家都看着呢……”
童潼一脸茫然：“看什么？”
许太太不知内情，以为姜新禹和童潼是恋人关系，微笑着说道：“童小姐，说悄悄话也要分时间地点，在这里不嫌我们碍眼吗？”
能说出这样的话，只能是熟人之间的戏谑玩笑，若不是多喝了两杯酒，许太太也不会如此冒昧。
童潼这才明白，徐文绣刚才那句话的意思，一时之间多少也有些窘迫，想要解释又没法儿开口，于是站起身说道：“我去一下卫生间。”
姜新禹看了她一眼，不放心的说道：“你没喝多吧？”
“没有。”
“卫生间出门一直走，看见屏风再右转……”
“知道了。”
从包间出来后，童潼并没有去卫生间，本来也是为了缓和尴尬的局面，她沿着楼梯信步来到二楼。
二楼靠窗户位置挂着一个鸟笼子，里面是一只通体黑色的鹩哥，每当有客人经过时，鹩哥就说些欢迎光临你好之类的话。
童潼觉得有趣，凑过来逗着鹩哥说话：“你好？”
鹩哥回答道：“你好。”
“欢迎光临。”
“欢迎光临。”
童潼乐不可支，继续逗着鹩哥：“姜新禹是一个大坏蛋。”
鹩哥没理她。
童潼心想，可能是自己教的句子太长了，于是说道：“姜新禹、大坏蛋。”
身后一个男子的声音说道：“小姐，你不能这么教它，鹩哥要是学了脏口，就很难改过来了。”
童潼回身一看，身后是一名慈眉善目的中年男子，身穿宝蓝色对襟马褂，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颇有几分儒雅的气质。
在他旁边站在一名二十五六岁的青年，身穿青布长衫，头戴灰色礼帽，眉宇间透着一股子精明强干。
童潼皱了皱眉，说道：“啥叫脏口？”
旁边的伙计解释着说道：“脏口就是脏话的意思。”
童潼不服气的说道：“我哪有教它脏话了？”
中年男子说道：“教鹩哥骂人总是不太好……”
童潼截口说道：“你是酒楼老板吗？”
中年男子微笑着说道：“不是，我也是来吃饭的客人。”
“狗拿耗子！”童潼低声嘟囔着。
楼梯传来脚步声，徐文绣迈步走了下来，说道：“童小姐，我找了你半天，你怎么到楼下来了？”
童潼瞪了中年男子一眼，转脸对徐文绣说道：“我出来透透气，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迈步沿着楼梯上楼。
“两位先生，这边请。”伙计把客人引领到相对安静的散台。
落座之后，伙计说道：“二位吃点什么？”
中年男子说道：“一份糟溜鱼片、一份九转大肠，哦，再来一屉白面馒头。”
伙计咋舌说道：“一屉馒头？您二位能吃得了吗？”
中年男子笑了笑：“吃不了，我们可以打包带走。”
“得嘞，二位稍坐一会儿，饭菜马上就来。”伙计转身退了下去。
青年四处看了看，说道：“胡先生，这么高档的酒楼，饭菜肯定很贵吧？”
胡先生微笑着说道：“来的路上，听你至少念叨了三次九转大肠，我这不是带你来解馋来了吗？放心，这次是我私人掏腰包。”
青年也笑了：“您吃过九转大肠吗？”
胡先生摇了摇头，叹息着说道：“以前在堰津的时候，那时候兜里没什么钱，虽然路过登瀛楼好多次，但是从没进来过。”
青年说道：“我小时候跟我爹来过一次堰津，那时候的登瀛楼还没这么阔气呢，我爹说，九转大肠是天底下最好吃的大肠……”
胡先生笑道：“结果，一盘子大肠，你几乎吃了个精光。”
青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
“这次来堰津，感觉怎么样？”
“车多，人也多。”
“就这些？”
“就有就是，堰津人也很懂礼貌……不过，刚才那个女人除外。”
“你是说那位童小姐？”
“可不就是她嘛，人样子长得倒是挺俊，就是说话太没教养，要不是在这种地方，我非得教训教训她不可……”
说话间，伙计端着托盘走了过来：“菜来喽，九转大肠一份，糟溜鱼片一份，白面馒头一屉，二位，菜齐了，慢吃慢用。”
胡先生拿起筷子，说道：“小周，多吃点，这顿吃的是大餐，下顿饭可就是煎饼果子了。”
小周嘿嘿笑道：“煎饼果子也好吃，感觉到了堰津，啥都好吃……”
三楼包间内。
姜新禹说道：“许老师，关庆山是你的同学吧？”
许力愣了一下，说道：“是的。”
“这个人怎么样？”
“姜队长指的是哪方面？”
“政治倾向。”
“这个……”
姜新禹低声说道：“许老师，正府的补贴可不能白拿，你知道什么，最好如实告诉我。”
沈之锋离的很近，隐隐约约听见了几句，正府补贴就是指线人的薪水，这是保密局内部的行话，一般人根本听不懂。
关庆山是许力的大学同学，目前在堰津水利局担任规划股股长，因为看不惯种种灰色内幕，时常在人前人后表达对正府的不满。
前一段时间，许力和关庆山接触了几次，有心把他发展进组织，为此特意请示了姜新禹。
姜新禹经过一番观察，觉得关庆山这个人管不住自己的嘴，这种性格不太适合做地下工作，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今天当着沈之锋的面儿，姜新禹忽然旧事重提，许力这点默契还是有的，立刻说道：“姜队长，请再多给我一段时间……”
从两人的对话来分析，姜新禹在查一个叫关庆山的人。而许力似乎更像是内线身份，利用同学关系秘密调查关庆山。
这种事很常见，只说沈之锋自己，他在堰津女中也有不为人知的内线。
第1000章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胡先生和小周已经结账离开，两盘菜吃的一干二净，一屉馒头连半个都没剩，根本不用打包带走。
伙计喃喃着说道：“看着挺斯文的两个人，怎么像饿死鬼托生一样……”
沈之锋一行从楼上走下来，经过那只鹩哥时，童潼忽然来了一句：“姜新禹？”
鹩哥立刻说道：“大笨蛋。”
童潼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笨鸟，你只会半句呀？”
许太太愕然：“这只鹩哥怎么说脏口了？刚刚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呢。”
“你教的吧？”姜新禹看了童潼一眼，沿着楼梯迈步下楼。
童潼跟在后面解释着：“我没有，咱们两个一起来的，你看见我教它了吗？可能是自学的吧……”
几分钟后，众人各自散去。
回到家里，徐文绣去厨房烧水沏茶，沈之锋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喂，我是沈之锋，暂时不用监视许力，盯住王杰就行了。”
挂断电话，沈之锋心里盘算着，如果许力是保密局的内线，他知道姜新禹的身份也就没什么奇怪。
况且，王杰的公开身份是一名邮差，去堰津女中送信是他的本职工作，他和许力接触过一次半次，也属于正常情况。
最主要的是，自己手底下的人手有限，监视王杰至少需要四个人，没精力再去盯着一个嫌疑不大的许力。
房门一开，徐文绣迈步走了进来，她把手里的两杯茶轻在茶几上，说道：“之锋，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不用，我没喝多。”沈之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徐文绣坐在沙发上，微笑着说道：“童小姐的性格，简直就像是一个小孩子，居然去教鹩哥戏弄姜队长。”
沈之锋说道：“文绣，你可千万别跟她学，那个童潼刁蛮任性，无理取闹，拿无知当个性，姜新禹鬼迷心窍，居然会喜欢这种女人。”
徐文绣惊讶的看着丈夫，说道：“你讨厌童小姐？”
沈之锋淡淡的说道：“讨厌谈不上，她和我没有利益上的冲突，只不过，如果换成是我，肯定接受不了……对了，你身体好些了吗？”
徐文绣说道：“身体？我很好啊。”
“吃饭的时候，你说身体不太舒服是怎么回事？”
“哦，你说这个呀……之锋，我怀孕了。”
沈之锋愣了一瞬，随即立刻坐直了身子，说道：“文绣，你说、你怀孕了？”
徐文绣微笑着点了点头。
沈之锋激动的说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徐文绣说道：“我上午去了一趟医院，刚刚拿到诊断书，本打算晚上再告诉你……”
沈之锋站起身，兴奋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沈家连续几代一脉单传，人丁始终不兴旺，而且都是三十岁以后才有孩子，接下来无论如何努力耕耘，地里再也结不出一粒果实。
好在是每一代都是男孩，总算是延续了沈家的香火。
徐文绣这么快就怀孕，属于提前完成任务，以后若是再怀上孩子，那都是老天爷的格外恩赐。
“之锋，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说吧，什么事？”
“我、我不想去抬弯。”
“为什么？”
“我们刚结婚，现在又有了孩子，我一个人举目无亲……我害怕。”
“怕什么，正府在那边都安顿好了，而且，我也打听过了，乔太太、冯太太、姜太太，她们的住处离你都不算远，平时互相也能有个照应。”
“那你呢？”
“我这边还要工作，你放心，等局势稳定了，我就把你接回来。”沈之锋信誓旦旦的说道。
徐文绣叹了口气：“之锋，你就从来没想过，为自己的将来打算吗？”
沈之锋目光一闪：“将来？什么意思？”
徐文绣说道：“我看报纸上说，钟秧委员蒋鼎汶都辞官不做了，在上海开办砖瓦厂、轮船公司，就连他弟弟蒋鼎梧也辞职去了香港，听说开办了一家国际贸易公司。”
沈之锋笑了笑：“你的意思是，让我也辞官不做，去经商做生意？”
“对呀，有什么不好吗？”
“我和他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不都是替正府工作吗？”
“蒋鼎汶之所以辞职，那是因为豫湘桂战役，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统帅四十万军队，却败给了区区十万之众的日军，失地千里，损兵折将，从此委座不再信任他，所谓的钟秧委员，只不过是一个虚职罢了。”
徐文绣听的似懂非懂，她伸手拿过一份大公报，指着头版头条醒目的黑体字，说道：“那你再看看这个，上海警察局长张师也辞职了，跑去了抬弯开办农场……”
沈之锋瞥了一眼报纸的标题：一月内，五位高官相继辞职。
“文绣，人各有志，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想法，而我，耻于和那些没有信仰的人为伍！”
“之锋，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没出世的孩子考虑。”
“考虑什么？不就是去抬弯住几个月吗？”
“假如、共军最后打赢了这场仗，你真的觉得，弹丸之地的抬弯能守得住吗？”
沈之锋脸色一沉：“你到底想说什么？”
徐文绣语气艰涩的说道：“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不喜欢经商做生意，还想继续留在保密局，那也应该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万一真有那一天，起码还能保住命。”
沈之锋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你是说，让我通敌。”
徐文绣说道：“不是说通敌，起码在有些事上，能过去就过去吧，何必那么认真呢，我相信，共党方面肯定会感激你的。”
沈之锋盯着妻子看了好一会儿，说道：“文绣，你和我说实话，共党是不是派人联系过你？”
徐文绣摇了摇头：“没有。”
“真的没有？”
“我是共党的叛徒，他们恨不得杀了我，怎么会派人联系我呢。”
沈之锋慢慢坐在沙发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徐文绣坐了过去，轻轻拉着沈之锋的手，柔声说道：“我知道，你最近在监视共党的人，这就是一个机会呀，之锋，常言说的好，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明哲保身并不可耻……”
第1001章 宣布任命
何云建，字孝成，原籍湖南醴陵，此人虽然没有任何显赫背景，却热衷于专研权术，抗战结束结束，混了一个云南财政听总务处处长的职务。
两个月前，财政听监察部门发现，何云健的家人以旅游为名赴美，居然携带了二十几个行李箱。
最近经常发生官员外逃事件，而且都是先把家属送去国外，然后本人突然人间蒸发，过程和何云健如出一辙。
鉴于此，财政听对这件事展开了调查，听说上面开始调查自己，何云健立刻连夜逃离了云南。
事后，财厅听派人一查账，发现总务处亏空严重，账本上满满当当什么都有，实际上库房里就剩空架子了。
这件经济大案惊动了国府高层，委元长知道后十分震怒，为此召开了一次特别会议，要求警察部门全力缉拿何云健。
毛局长对件案子很重视，这是在委座面前表现的机会，他给各地省站下达命令，密切注意何云健的动向，争取把功劳抢到手。
…………
保密局堰津站。
会议室。
乔慕才沉声说道：“151旅倒卖军需物资案，从今天起就告一段落了，不过，对军内类似案件，我们仍然不能放松警惕，要继续跟进调查，任何胆敢在战乱之秋大发国难财者，无论是谁，查实一个，处理一个，绝不姑息！”
稍微停顿了一下，他转脸看着冯青山，说道：“何云健的案子，有线索了吗？”
冯青山说道：“站长，我是这么想的，何云健既然把家人和财产都转移到了国外，说明他早有预谋，肯定提前准备了假身份，至于说，他会不会出现在堰津，中国这么大，现在也不好妄下定论……”
乔慕才说道：“一周前，何云建在青岛出现过，你分析的没错，他的确使用了假身份，假身份的名字叫张家强，当时，他试图登上一艘开往日本的客轮，幸亏检票员见过通缉令，这才把他惊走。”
姜新禹在一旁说道：“既然是想往海外逃，何云健还真有可能来堰津。”
乔慕才点了点头：“这件案子上面很重视，所以，但凡有一线希望，我们也要全力去争取！”
冯青山说道：“是，我马上调派人手，盯住堰津各个客运码头。”
乔慕才嘱咐着说道：“记住，一旦发现何云健的踪迹，必须立刻通知行动队，你们情报处千万不要因为贪功，再把事情办砸了。”
“您放心，情报处只负责找人，抓人自然是行动队的事。”冯青山躬身说道。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乔慕才说这番话，目的就是为姜新禹制造机会。
抓一个何云健而已，又不是抓谍抓匪，情报处的人足够用了，根本不需要行动队参与。
乔慕才打开手边的文件袋，从里面抽出一纸公函，说道：“我谨代表毛局长，宣布一项重要任命，本站督察专员一职由冯青山担任，本站任何公务，督察专员都有权过问，各部门不得以任何理由拒绝。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散会！”
见乔慕才起身离开，财务科高科长赶忙说道：“站长，这个月的津贴补助超出了预算，情报处、行动队，包括机要室都有额外支出，另外……”
乔慕才打断了他的话头：“这种琐碎的事，就不要在会上说了，把材料整理一下，下午送到我办公室。”
说完这句话，他背着手出了会议室。
一小时之后。
站长室房门一开，沈之锋推门而入，快步来到乔慕才近前，说道：“站长，冯青山也太小人了吧？居然用这种卑鄙的手段……”
乔慕才示意他坐下，说道：“之锋，你办事一向沉稳，今天这是怎么了？”
沈之锋气愤的说道：“幸亏我在总部有两个朋友，要不然到现在还蒙在鼓里，以为自己是因为工作上的缘故落选，哪知道是有人背后使阴招！”
“使阴招？”
“有人写匿名信向总部举报，说我在堰津生活腐化堕落，与多名在校女学生有染，说什么学生迫于淫威之类的……我学不来了，用词简直不堪入耳！”
“还有这样的事？”
“千真万确！”
乔慕才沉吟片刻，说道：“既然是匿名信，你怎么能断定是冯青山写的？”
沈之锋说道：“站长，这显而易见啊，谁最终受益，谁就是写匿名信的人。”
乔慕才摇了摇头：“不见得。”
沈之锋发急的说道：“这还不见得？别人也犯不着啊，谁吃饱了撑的干这种龌龊事。”
乔慕才点燃一支香烟，在烟雾缭绕中看着沈之锋，说道：“我就问你一句话，来堰津站这么长时间，你和同事之间的关系，相处的怎么样？”
沈之锋一时语塞，立刻明白了乔慕才的意思，自己至少处罚过十几个同事，下面人对他向来是敬而远之。
按照这个思路，写匿名信的确实不见得就一定是冯青山，站里任何人有可能，毕竟对沈之锋心存怨恨的人可不是一两个。
乔慕才看了看他，说道：“之锋，督察专员这件事，就不要再纠缠不清了，总部既然已经决定了，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服从命令。”
“明白了。”沈之锋心里十分沮丧。
“何云健的案子，你要多多留意，要是能亲手抓到他，对你的前程也大有帮助。”
“他能来堰津吗？”
“堰津、旅顺、大连，都有可能。不过，我估计何云健不太可能去东北，毕竟那边到处都在打仗，他这种人最惜命……”
笃笃！
门外响起敲门声。
“进来。”乔慕才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
房门一开，姜新禹迈步走了进来，说道：“站长……哦，沈副处长也在。”
沈之锋站起身说道：“站长，您有事，我就先回去了。”
乔慕才点了点头。
目送着沈之锋出了站长室，乔慕才说道：“新禹，找我有事吗？”
姜新禹把一纸信笺递过去：“这是情报处汇总的嫌疑分子名单，我刚才看了一下，这里面有几个人比较棘手……”
乔慕才粗略浏览了一遍，自言自语的读着信笺上名字：“刘培英、高晋、顾成……”
第1002章 不是回西安 ，而是去南京
姜新禹说道：“站长，那个顾成很有些来头。”
听姜新禹这么一说，乔慕才又重新看了一遍：顾成，大沽军火库枪械保养二连轻兵器组组长，军衔中尉。
“一个区区中尉，他有什么来头？”乔慕才问道。
姜新禹近前一步：“我查过了，他是顾长官的远房表侄，据说来堰津只是为了历练一下，很快就会调去上海。”
乔慕才哼了一声：“堰津很快就会成为前沿阵地，顾筑铜家的亲戚，当然不会留在这里当炮灰……他是什么问题？”
姜新禹说道：“经人举报，顾成多次有过赤色言论，对待军务也不太认真。”
乔慕才冷笑道：“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骂娘，说的就是这种人。”
“那您看，该怎么处置他？”
“有其他证据吗？”
“没有。”
“只是有嫌疑？”
“是的。”
“算了，不管怎么说，我和顾筑铜的关系也算不错，既然是他家的亲戚，咱们又没有证据证明顾成是共党，没必要得罪人……”乔慕才拿起钢笔，在信笺上把顾成的名字勾掉。
姜新禹绕过桌子，指点着另一个名字：“他是市政厅秘书长马向南的二公子，目前在教育局担任科长……”
“铃铃铃！”
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
乔慕才一边看着名单，一边伸手拿起电话：“喂？……哦，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他把马向南二公子名字也划掉，说道：“每次去市政厅开会，马秘书长都非常热情周到，要是不分青红皂白把人家儿子抓了，那成什么事了……唉，这些公子哥，吃好的穿好的，跟着一群穷鬼起什么哄。”
姜新禹提醒着说道：“站长，是不是应该再查一查，万一他们真的和共党有瓜葛……”
“如果真的是共党，就不会蠢到公开散布赤色言论，顶多是一个热血上头的毛头小子罢了……哦，对了，你下午去一趟机场，代表我送一送郭世盛。”
“郭副站长要走了？”
“刚刚司机打来电话，说是郭世盛的手下通知他，下午去军用机场……这个郭世盛，来去堰津连个面儿也不见。”乔慕才微笑着摇了摇头。
其实他心知肚明，郭世盛这么做是为了避嫌。
姜新禹说道：“您忙，郭副站长也忙，要不然肯定能来拜会您。”
乔慕才微笑道：“是啊，若不是公务缠身，我也该亲自去送一送郭副站长。”
姜新禹连连点头，说道：“站长，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从站长室出来，姜新禹回到办公室，坐在椅子上休息了一会，这才猛然想起来，自己忘了问飞机的起飞时间。
乔慕才有午睡的习惯，况且为了这种事也不好去打扰，姜新禹略一思索，伸手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是机场吗？”
“是的，你哪里？”电话另一端说道。
姜新禹说道：“保密局堰津站，我姓姜。我问一下，下午去西安的飞机是几点钟？”
“姜长官，请稍等，我帮您查一下。”
“好的。”
过了一会儿，电话里说道：“姜长官，我刚刚查过了，下午没有去西安的飞机。”
姜新禹闻言一愣：“你是不是看错了，我下午去机场送朋友，他就是乘坐去西安的飞机。”
“姜长官，方便说一下您朋友的名字吗？我们这里都有身份登记，一查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郭世盛。”
“请您稍等。”
又过了一会儿，电话里说道：“姜长官，查到了，郭世盛并不是去西安，而是搭乘下午两点钟的飞机，赶赴南京公干。”
姜新禹心里一动，郭世盛不是回西安，而是去南京……
“姜长官，您还有其他事吗？”
“没事了，谢谢。”
挂断电话，姜新禹起身穿上外套，锁好房门迈步下楼。
来到财务科，领取了一笔特别津贴，保密局的线人分为两种，一种可以在内部公开名字，另一种则需要完全保密。
姜新禹利用了这个规则，把许力划到了需要保密身份的线人行列，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主要是为了应付沈之锋。
从堰津站出来，开车赶往堰津女中，即便是沈之锋派人暗中监视，姜新禹也有充足的理由去找许力。
到了堰津女中才发现，学校已经放假，姜新禹只好调转车头，折返回去到家里取找许力。
他把车停在路边，坐在车里点燃一支香烟，一边抽着烟一边观察着四周的情况，以确定有没有特务在附近监视。
其实，沈之锋早就把人撤了，暂时解除了对许力的监视。
许力家院门敞开，不大的院子里，许力正在指点两个儿子打拳，一招一式看着倒也有模有样。
“许老师，你教的这是什么拳？”姜新禹迈步走进院子
许力迎了前来，笑道：“啥拳也不是，就是活动活动筋骨，要想将来保家卫国，没有一副好身板可不行。”
姜新禹说道：“有道理。”
许力对两个儿子说道：“先休息吧，等一会儿接着练。”
姜新禹低声说道：“家里方便吗？要不然，我的车在外面……”
“方便。”许力把姜新禹让进屋子里。
对一家四口来说，房子确实不算宽敞，除了两间卧室，再就是一间厨房兼饭厅，外加勉强能容下一个人的卫生间。
许力把姜新禹让进卧室，然后把房门关好。
“嫂子没在家？”姜新禹问道。
“去菜市场了，刚走，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许力倒了一杯热水，放在姜新禹手边，说道：“什么事？”
姜新禹说道：“王杰必须马上转移。”
“沈之锋要动手了？”
“沈之锋在等大鱼上钩，要不然早就动手抓人了，趁着他还没失去耐心之前，尽快安排王杰转移。”
“好，我会想办法通知他。”
“白天不要去，八点钟之前，都有特务在暗中监视王杰。”
“八点钟以后，肯定安全吗？”
“应该没问题，沈之锋人手有限，他没有那么多人24小时连轴转。不过，还是小心一点，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知道了。”
姜新禹打开公事包，把一沓大额钞票放在桌上，说道：“这是你的津贴补助，也就是保密局发给线人的薪水，以后，你每个月都能多了一份收入。”
许力说道：“沈之锋会不会起疑心？”
“会。但是他没办法，这是保密局的规矩，他没能如愿当上督察专员，也就无权查这件事。”
“督察专员是冯青山？”
“对。”
“那就是说，他有权调查我这个冒牌线人，只要查到我以前从未领过保密局的津贴补助，就会知道登瀛楼那件事都是假的。”
姜新禹说道：“第一，冯青山不知道登瀛楼的事，第二，他和我的关系还算融洽，无缘无故不会查我。”
许力知道，暂时也只能这样了，先把眼前的危机处理掉再想其他。
他打开柜门，从里面摸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大信封，说道：“这是那桶煤油钱，张金彪说，让我把钱给你就行了。”
姜新禹把钱退了回去：“这笔钱你先用着，以后再说。”
“那怎么好，这么多钱，一码归一码……”
“我得走了，马上去一趟机场。”姜新禹站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第1003章 夫妻辩论
看到姜新禹前来相送，郭世盛倒也并不意外，他心里很清楚，堰津站派给自己的小轿车司机，当然也兼着通风报信的差事。
寒暄了几句，一名中尉军官迈步走了过来，双脚一并立正敬礼：“郭副站长，时间快到了，请您准备登机。”
郭世盛点了点头，转脸对姜新禹说道：“姜队长，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客气的话我也就不多说了，咱们有机会再见。”
“郭副站长，一路顺风，再见。”姜新禹伸出手，和郭世盛握了握手。
跑道上停着一架美制道格拉斯DC-3运输机，这是世界上最新式的客货运输机，国内购买的数量并不是很多，大多数优先分配给了军方和正府重要部门。
目送着郭世盛一行三人登上飞机，然后机舱门缓缓关闭，姜新禹心里暗暗称奇，这架飞机竟然没有其他乘客。
难道是专门来接郭世盛的专机？
姜新禹心里隐约猜到了原因，这次南京之行，郭世盛如此受的倍受重视，十有八九和他公事包里的那份文件有关。
鄂豫陕绥靖公署第二十二纵队之情况简要……匪区善后工作……关系挂靠在国芳部二厅……
这些零碎散乱的信息，在姜新禹脑海中慢慢拼凑着，再加上今天这种不同寻常的情形，他渐渐整理出了思路。
郭世盛此次来堰津，并不是专程为陆文远说情，一个少将副站长不可能擅离职守这么久，他的最终目的地其实就是南京。
因为事关重大，出于保密方面的考虑，郭世盛携带那份绝密文件，亲自赶赴南京向毛局长汇报。
估计是陕西那边情况紧急，总部这才派专机来接郭世盛！
那份文件一定是潜伏计划！
姜新禹多少有些懊恼，早知道是这样的话，这段时间就应该和郭世盛多接触，或许有机会看到那份文件。
现在一切都晚了，那架道格拉斯DC-3已经冲上蓝天，拖着巨大的噪音朝南京方向飞去……
…………
公休日。
紫罗兰咖啡馆。
沈之锋和徐文绣相对而坐，一边喝着热咖啡，一边低声说笑着，享受着新婚夫妻的下午时光。
白举民慌慌张张的走了进来，抻着脖子四处张望着，一眼看到了沈之锋，立刻快步走了过来，说道：“沈副处长，您出来一下。”
沈之锋放下咖啡杯，对徐文绣和颜悦色的说道：“文绣，你先坐一下，我出去说几句话。”
徐文绣面露不悦之色，嘟囔着说道：“公休日也不让人消停，有话就在这说呗，搞得神秘兮兮的……”
沈之锋略一思索，对白举民说道：“说吧，什么事？”
白举民低声说道：“王杰不见了。”
“怎么回事？”
“可能是连夜跑了，他家里我已经搜过了，什么都发现……”
“一群废物！”
“沈副处长，这不能怪我，咱们人手不足，晚上没安排人监视，共党一定是钻了这个空子，所以才……”
“算了，你先回去吧。”
“是。”
白举民转身退了出去。
沈之锋重新坐下，看了看默不作声搅拌着咖啡的徐文绣，微笑着说道：“怎么，生气了？”
徐文绣闷声说道：“没有。”
“脸上都要拧出水来了，还说没有。”沈之锋打趣着说道。
徐文绣娇嗔着说道：“脸上要是能拧出水，家里还省水费了呢。”
如同大多数夫妻一样，自从结婚以后，随着感情的日益加深，两人也经常互相开一些玩笑。
“之锋，你不是说，会认真考虑我的建议吗？”
“当然。”
“那刚才……”
“哦，那是很早以前的案子，站里很多人都知道，我就是做做样子而已。”
徐文绣喝了一口咖啡，颇为感慨的说道：“以前在仙居的时候，从没想过会过上这样的生活，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让人讨厌的阔太太。”
沈之锋笑道：“你这句话是病句，阔太太为什么就一定要让人讨厌？”
“又来挑字眼儿……”徐文绣白了丈夫一眼。
“有钱没错，阔太太也没错，富人里面有好人也有坏人，同样，穷人里面也有好人和坏人，不能以贫富区分好坏。”
“那你说，是为富人说话的正府好，还是为穷人说话的正府好。”
沈之锋笑了笑：“怎么，沈太太要来一场辩论吗？”
徐文绣掩嘴笑道：“沈先生敢应战吗？”
沈之锋想了想，说道：“我认为，只要应该按规则办事，无论是富人还是穷人，都能做到一视同仁，这就是一个合格的正府。”
徐文绣说道：“只可惜，就目前来看，似乎和你说的不一样。”
“凡事不能以偏概全，只要有完善的制度，慢慢会好的……”
“完善的制度？一个人说了算的制度？”
沈之锋紧张的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文绣，这是在公共场合，不要什么话都乱说。”
徐文绣撅着嘴说道：“话都不让说，还谈什么完善的制度，我看呀，根本就是******！”
“长官，您这边请。”服务生引领着一名军官走进来。
军官——陈立志四处看了看，说道：“就坐那儿吧。”
他说的桌位在沈之锋侧后方，中间隔着一堵承重墙，为了不显得太突兀，墙体做了一番精心的装饰，挂了几幅用玻璃镶嵌的油画。
一般情况下，只要还有其他桌位，很少会有人选择坐这里，墙体给人一种很压抑的感觉。
当然，也有例外情况，比如说不希望被打扰的恋人。
徐文绣选择的桌位，同样是出于这种心理。
也正是有这堵承重墙的遮挡，因为角度的关系，陈立志只看到了徐文绣，并没有看到坐在对面的沈之锋。
如今的堰津军人随处可见，沈之锋不认识陈立志，刚开始也并没当回事，继续和徐文绣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陈立志摘下军帽放在一旁，对服务生说道：“给我一杯咖啡。”
咖啡很快送了过来，听着身后不时传来窃窃私语声，陈立志稍微犹豫了一下，决定看一眼徐文绣对面是什么人。
第1004章 军帽的摆放位置
为了不显得太刻意，陈立志先去了一趟卫生间，回来的时候，就能很自然看到沈之锋所坐的位置。
沈之锋不认识陈立志，陈立志可认识沈之锋。
今天来紫罗兰咖啡馆，陈立志是和联络人见面，传递一份很重要的情报，没想到能遇见沈之锋。
陈立志心中暗想，沈之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如果是意外偶遇还好说，就怕他是听到了风声，有意来咖啡馆探听情况。
这种事大意不得，陈立志当机立断，必须取消这次接头！
自己刚坐下没几分钟，而且要了两杯咖啡，明显是还有同伴没有来，如果这时候立刻就走，肯定会惹人怀疑。
陈立志拿起军帽，放到了右手边。
墙上挂钟的时针指向了两点钟，从外面走进来一名身材微胖的中年男子，他身穿浅灰色西装，头上戴着一顶灰色礼帽，手里还拿着一份堰津日报。
服务生迎上前：“欢迎光临紫罗兰，先生，您这边请。”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跟着服务生迈步往里走，他也同样只能看到徐文绣，却看不到坐在里面的沈之锋。
走到陈立志近前，中年男子刚要开口打招呼，看到桌上军帽的位置，立刻不动声色的从桌旁走过。
在服务生的引领下，他坐在靠窗的一张桌位，说道：“一杯咖啡，谢谢。”
“请稍等。”服务生躬身退了下去。
徐文绣说道：“之锋，我有些累了，我们回去吧。”
沈之锋站起身：“我去一趟卫生间，回来我们就走。”
“卫生间在那边。”
“知道。”
又过了一会儿，沈之锋从卫生间出来，迈步来到吧台前，回身指了一下自己的桌位，说道：“结账。”
他掏出钱包准备付账，心里忽然一动，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方向，目光四处巡视了一遍，最后落在了陈立志的身上。
吸引他的不是陈立志本人，而是桌上那顶军帽摆放的位置。
在沈之锋看来，帽子之类的物件放在桌子内侧、也就是左手边比较合理，很少会有人把帽子放在外侧，那除非是马上就要离开，或是有什么特殊情况。
事实上，他分析的一点都不错——军帽放在左手边，意思是一切正常可以接头，若是放在右手边，就是说情况有变取消接头。
沈之锋沉思片刻，对服务生说道：“我用一下电话。”
“您请便。”服务生把电话推了过去。
沈之锋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低声说道：“喂，是我，你马上来一趟紫罗兰咖啡馆……”
结完了账单，沈之锋回到桌位上，看了看徐文绣面前的咖啡，说道：“文绣，你的咖啡不喝了吗？”
徐文绣说道：“不想喝了，有点反胃。”
“那也别浪费了……”沈之锋端起咖啡呷了一口，笑道：“知道为什么反胃吗？”
“为什么？”
“糖放多了。”
“是吗？”
“肯定是啊，甜腻甜腻，太甜了就腻。”
“好像有点道理……”
“咱俩换一下位置。”
“干嘛？”
“我那边有阳光，多晒晒太阳对身体好，尤其是孕妇。”
“我才两个月不到，哪里就算是孕妇了。”徐文绣话虽这么说，还是起身坐了对面。
沈之锋笑道：“别说是两个月，你就是怀孕一天，那也算是孕妇。”
十几分钟后，王新蕊和一名特务走了进来，他们就像没看见沈之锋一样，坐在陈立志斜对面的桌位。
又过了一会儿，陈立志抬腕看了一眼手表，伸手叫过来服务生：“结账。”
然后故作气愤的说道：“这个臭女人，动不动就放我鸽子，看我回去怎么收拾她！”
结完了账单，陈立志戴上帽子，迈步出了咖啡馆。
王新蕊一使眼色，同来的特务起身跟了出去。
…………
第二天。
保密局堰津站。
情报处副处长室。
沈之锋脱下外套，随手搭在椅子上，对站在面前的王新蕊说道：“查清楚了吗？”
王新蕊说道：“基本查清楚了，那名军官名叫陈立志，是宪兵大队的一名分队长，民国33年，考入了陆军军官学校，他是第17期的毕业生，最早是在军政部第20军官总队是担任作战参谋，从那时候起，就一直跟着陈长官……”
“哪个陈长官？”
“陈介山长官。”
“接着说。”
“抗战胜利后，陈长官调任堰津警备司令，把陈立志也带了过来，最开始是在151旅，那时候经常和美国人打交道，陈立志会说英语，就又把调去了宪兵大队，一直到现在。”
沈之锋心里犹豫不决，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虽说帽子的摆放让人产生怀疑，但是也不能凭此认定陈立志有问题。
毕竟每个人的生活习惯不同，或许他也就是随手一放，况且从王新蕊搜集到的情况来看，陈长官似乎很器重陈立志……
王新蕊说道：“沈副处长，我认为，应该好好查一查陈立志。”
沈之锋皱了皱眉：“咱们无凭无据，就去调查陈长官的亲信，弄不好，容易捅了马蜂窝……”
王新蕊说道：“按说，确实不应该太冒失，不过，还有一处疑点，您当时可能是忽略了。”
沈之锋精神为之一振：“什么疑点？”
“昨天，在咖啡馆里还有一个客人，我觉得很可疑，您和沈太太走了之后，没过一会儿，他也结账离开了。”
“什么样的客人？”
“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
沈之锋心里一动，胖胖的中年男人……
赵贵声那件案子，线索最后断在去银行取钱人的身上，根据银行职员的描述，取钱的也是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
“为什么说他很可疑？”
“首先，他是一个人，一个中年男人独自去喝咖啡，有这份闲情逸致的人，我估计不会太多。”
“你的意思是说，他本来是去赴约……”
“没错。而且我注意到，他从始至终都没怎么喝咖啡，一直举着报纸挡着脸，似乎是不想让人看到他的样子。”
“接着说。”
“其次，以陈立志的身份，什么人能连一个电话都不打，就轻易爽约呢？我的结论是，那个胖胖的男人，会不会是来见陈立志的呢？”
第1005章 为了你
“长城通讯社呼叫百合，长城通讯社呼叫百合，请做好记录，5482，3512，3874，5168，2165，7215，1282，3186，2386，6443，4435，4123，37，完毕，本呼叫十分钟后重复一次。”
姜新禹拿出密码本，很快译出了电文内容：百合，明日午时，9号首长将于上马桥鹤桥酒馆与你见面，特定暗号《甘泽谣》，如接头不成，请速与组织联系……
笃笃！
门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谁呀？”姜新禹迅速把密码本和电文稿放进抽屉里。
房门一开，童潼迈步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说道：“这么晚了还不睡，我煮了一杯咖啡，给你提提神。”
姜新禹松了一口气，对童潼也没必要提防，他拉开抽屉把电文稿拿出来，点燃后扔进烟灰缸里。
望着升腾的火苗，童潼赶忙把咖啡杯放在一旁，低声说道：“新禹，你在干嘛呢？”
“榕榕呢？”姜新禹拿出钢尺，在烟灰缸里拨了几下。
“睡下了。”童潼坐下来，看了一眼烟灰缸里灰烬，说道：“和组织联系上了吗？”
“联系上了。”
“提我的事没有？”
“提你什么事？”
“回归组织的事呀。”
“还没有。”
“你不是有电台吗？为啥不向组织汇报我的情况。”
“童潼，听我一句劝，你现在这样就很好，没必要再参与这么危险的事，况且，当年你父亲提出的唯一条件，就是让你退出组织，现在又让你回来，恐怕不太合适。”
“有啥不合适的，我爹都说了，我的事，他以后不管了。”
姜新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赞道：“童潼，你煮咖啡的水平大有长进，感觉比小纽扣煮的还要好。”
童潼得意的说道：“那当然，小纽扣比起我来……”
话说了一半，她立刻醒悟过来，气恼的说道：“你又打岔！”
姜新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童潼坐着没动地方，眼珠转了转，说道：“哦……我明白了，你不是在发报，你是在接收组织的命令。”
姜新禹没说话，心里盘算着明天要做的准备，9号首长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情报员，必须要提前做好安全防范。
童潼认真的想了一会儿，心里有了主意，说道：“新禹，你要是去和上级接头，能不能带上我？”
姜新禹吓了一跳：“带上你？那怎么行，童潼，这是很严肃的事情，你可千万别跟着捣乱，会死人的！”
童潼撅着嘴，嘟囔着说道：“你又不和上面说，我自己去说……”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你真的打算回归组织？”
“那还有假？”
“那你说说，为什么要回归组织？”
“为了你。”童潼毫不犹豫的说道。
姜新禹语气诚恳的说道：“童潼，实事求是的讲，你的出发点就有问题，你没有信仰，为了某个人加入组织，无论是对你本人，还是对组织上，都是极其的不负责任，所以，从我这一关，你就通不过。”
童潼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
第二天，上午十点钟。
保密局堰津站。
行动队长室。
姜新禹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喂，我是姜新禹，让麻克明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过了一会儿，麻克明来到队长室，躬身说道：“队长，您找我？”“赵贵声恢复的怎么样了？”姜新禹问道。
“恢复的很好，就是整天的咳嗽，医生说，子弹伤到了肺部，他这辈子怕是就这样了。”
“他人现在在哪？”
“沈副处长昨天派人把他带回来了，说是明天要进行审讯。”
姜新禹皱了皱眉：“沈副处长可够快的，我正准备要提审赵贵声，他倒是先下手为强。”
麻克明愤愤不平的说道：“谁说不是呢，明明是我们行动队抓的人……”
“你马上去一趟上马桥警署，找一个叫赵春林的探长，他对黑市走私枪械很了解，最好能顺藤摸瓜，查出是谁在黑市交易枪支弹药。”
“是。”
“去吧。”
麻克明转身退了出去。
赵春林平时经常在鹤桥酒馆一带转悠，姜新禹让麻克明去找他，目的就是把这个潜在的危险解决掉，更好的为即将到来的接头创造有利条件。
估计时间差不多了，姜新禹把手枪塞进枪套，然后打开最下面的抽屉，在夹层里又拿了出一支柯尔特手枪。
这把枪可有年头了，是姜新禹在日伪时期当警察时查获的黑枪，枪号早就卖枪的人擦掉，根本差不到枪的出处。
这支枪一直藏在家里，倒也没打算用来做什么，主要是为了以防万一，提防所有可能发生的意外情况。
即便被人发现也没什么，行动队长有一支来路不明的手枪，这种事就像吃饭睡觉一样，再正常不过了。
今天要去和9号首长接头见面，安全是头等大事，多带一支枪，心里感觉也更踏实一些。
姜新禹穿好外套，把柯尔特手枪放进公事包里，拎着公事包正要往外走，桌上的电话骤然响起。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拿起电话：“喂，哪位？”
“姜队长，站长让我通知你，马上到小会议室开会。”电话里是王秘书的声音。
“什么事这么急？”
“不清楚，站长已经过去了，你也快一点吧。”
“哦，好好好，我马上到。”
姜新禹想了一下，把公事包放进抽屉里，锁好办公室房门，沿着楼梯快步上四楼朝小会议室走去。
小会议室内，除了乔慕才，还有冯青山和沈之锋。
见姜新禹推门进来，乔慕才看了一眼手表，说道：“好了，人都到齐了，沈副处长，说说你的情报吧。”
沈之锋站起身，从文件袋里抽出几张明显偷拍的照片，照片上的人物拍的很清楚，正是在紫罗兰咖啡馆出现过的“胖胖的中年男子”。
沈之锋说道：“这个人名叫倪广大，43岁，河北武清人，表面身份是英发洋行的买办，实际上，根据我掌握的情报，此人是共党在堰津的重要情报员。”
冯青山心里很郁闷，自己费尽心机打压沈之锋，免得他太过出风头，他怎么还是总能查到重要情报。
沈之锋继续说道：“我的建议是，立刻逮捕倪广大！”
冯青山干咳了一声：“我认为，应该放长线钓大鱼，派人暗中监视倪广大，查出他的上线和下线，现在就动手抓人，未免太过操之过急……”
沈之锋面无表情的说道：“没这个必要，我们放过了很多次长线，不仅没钓到大鱼，反而连诱饵都跑了，这一次直接抓人，我相信，只要进了审讯室，肯定能撬开他的嘴！”
第1006章 计划没有变化快
冯青山冷笑道：“沈副处长，你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我可提醒你，共党从来就不缺硬骨头，万一进了审讯室，倪广大还是不肯开口，怎么办？”
沈之锋说道：“这个问题我早就考虑到了，种种迹象表明，倪广大与达美洋服店一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们手里有了一个赵贵声，再加上一个倪广大，双管齐下，我就不相信，两个都会是硬骨头！”
冯青山还要说什么，被乔慕才伸手制止，他沉思了片刻，转脸对姜新禹说道：“姜队长，你觉得呢？”
姜新禹看出来了，乔慕才还是倾向支持沈之锋的意见，自己即便反对也没用，于是说道：“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我也认为，应该立即动手抓人。”
乔慕才点了点头：“好，那就这么定了，姜队长，你亲自带队，立刻逮捕倪广大！”
“是。”
计划没有变化快，这是一个突发状况。
从时间上来看，姜新禹来不及赶去鹤桥酒馆，只能取消和9号首长的接头。
从会议室出来，冯青山也随之跟了出来，他看了看四下无人，说道：“姜队长，你真的认为，现在就应该逮捕倪广大？”
姜新禹苦笑道：“我认为有什么用，你还看不出来吗？站长和沈之锋早就计划好了，我们的意见只是起到一个参考作用。”
冯青山心里松了一口气，他虽然如愿以偿当上了督察专员，但是也不能树敌太多，沈之锋要是和姜新禹联手，那以后就更不好对付了。
姜新禹边走边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冯处长，你是情报处处长，这么重要的案子，怎么都落到别人手里了？”
冯青山叹了一口气：“唉，说的也是啊，鬼知道他走了什么狗屎运……”
身后传来脚步声，沈之锋快步追了上来，说道：“姜队长，请等一下。”
姜新禹停下脚步，冯青山转身迈步上楼。
沈之锋来到近前，开口说道：“站长让我转告你，英发洋行……”
楼梯口忽然人影一闪，本来应该正常上楼的孙峰，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刚一探头又返身往回走。
本来周围一点动静也没有，沈之锋以为附近没人经过，那曾想忽然冒出来一个孙峰，他躲在楼梯间做什么？
沈之锋顿时紧张起来，大步流星来到楼梯口，扶着楼梯扶手探身向下张望，脸色看上去有些阴晴不定。
姜新禹也跟了过来，低头朝楼下看了看，说道：“沈副处长，怎么了？”
沈之锋笑了笑：“没什么……哦，站长说，英发洋行是美国人的生意，行动队去抓人的时候，尽量不要打扰到其他人，免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姜新禹说道：“放心，我会注意的。”
“姜队长，多谢你能支持我的意见，说心里话，我本来以为你会支持冯处长。”沈之锋颇为感激的说道。
姜新禹正色说道：“无所谓支持谁，为了党国的利益，无论是从谁的嘴里说出来，只要是正确的决定，我都会支持。”
沈之锋说道：“姜队长公私分明，佩服。”
姜新禹笑道：“咱们要是再接着聊下去，说不定又让倪广大跑了，到时候可就是行动队的责任了。”
沈之锋信心满满：“这种事绝对不会发生，在保密方面，我已经做到了极致，其实，冯处长说的也有道理，正常来说，我们确实应该放长线钓大鱼，争取把倪广大的上线下线连根拔起！”
姜新禹觉得奇怪，在这件案子上，不仅是自己没听到半点风声，甚至就连冯青山也是一无所知，侧面说明沈之锋的保密工作确实很严密。
在这个前提下，如果能确定倪广大毫无察觉，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沈之锋为什么不选择继续监视下去？
沈之锋没做过多解释，他之所以急着逮捕倪广大，是因为继续监视没有任何意义，他现在只需要一份有陈立志名字的口供。
另外一点，他也确实有些担心，让共党再一次从自己手里溜走，毕竟最近有多次的前车之鉴。
“哦，对了，姜队长，王新蕊对英发洋行的情况比较熟悉，带上她肯定能帮上不少忙。”
“那最好了。”
“我这就让她去找你。”
“好的。”
姜新禹心知肚明，沈之锋对自己还是不放心，特意安排了一个眼线，名为帮忙实为监视
回到队长室，姜新禹拿起电话，拨通了一组的电话号码：“麻子，情况有变，上马桥警署你先别去了，带上你的人到楼下等我。”
“是。”麻克明挂断电话，吩咐手下人到楼下集合。
姜新禹锁好办公室房门，迈步朝楼下走去，迎面遇见匆匆赶来的王新蕊。
“姜队长，沈副处长说……”
“跟着来吧。”
姜新禹迈步下楼，王新蕊紧随其后。
来到楼门口，姜新禹看了看站成一排的特务，说道：“全体都上车，准备出发！”
麻克明赶忙凑过来，低声说道：“队长，咱们去哪？”
姜新禹说道：“暂时保密，跟着我的车，记住，中途不许任何人下车。”
“明白！”
此刻，站长室窗前，乔慕才和沈之锋并肩而立。
见王新蕊也上了车，乔慕看了沈之锋一眼，说道：“是你安排的吧？”
沈之锋故作不解：“您指的是？”
“王新蕊。”
“哦，王新蕊熟悉英发洋行的情况，我让她跟着一块去，起码也能帮着姜队长出谋划策。”
“抓人需要出谋划策吗？”
“这个……”
“行了，在我面前就不要装腔作势了，你派王新蕊跟一起去，其实是暗中监视姜新禹，我说没错吧？”
被乔慕才直言不讳说破了心思，沈之锋多少有些尴尬，说道：“要不、我把她叫回来？”
乔慕才叹了一口气：“唉，之锋，我奉劝你一句，枪口不要瞄错了靶子，我们的敌人是共党，而不是那些堪比手足兄弟的同仁……”
“扑棱棱！”
一只灰色鸽子从窗前掠过，在堰津站上空盘旋了一圈，然后掉头径直往西边飞去。
第1007章 英发洋行
去往英发洋行的途中，王新蕊对姜新禹说道：“倪广大的办公室在二楼最西侧，门上有他的名字。”
姜新禹专注的开着车：“你们是怎么确定他是共党分子的？”
“我们拿着倪广大的照片，到林深路的农业银行问过，他就是那个取钱的人。”
“取钱的人？”
都这种时候了，当然没必要再对姜新禹隐瞒，王新蕊就把事情经过简单讲述一遍，最后说道：“英发洋行在南开区，南开一共有四家农业银行，倪广大舍近求远，到红桥区来取钱，目的就是为了隐藏行踪，根据这条线索，我们后来又查到了王杰，只可惜让他逃走了。”
听了王新蕊的一番话，姜新禹心里暗暗吃惊，原来毛病出在这儿，沈之锋居然是从钞票号码上发现了疑点。
“沈副处长心思缜密，办案能力确实高人一筹。”姜新禹嘴上夸赞着。
进入南开区，街边矗立着一溜儿广告牌，可口可乐、嫦娥牌牙膏、飞马啤酒、百雀羚香水，当然也有英发洋行的广告。
英发洋行广告最下面是电话号码，联系人是倪先生，姜新禹匆匆瞥了一眼，把电话号码默记在了心里。
临街的一栋四层公寓内，一楼是各种买卖店铺，理发店、米行、茶馆，花布行等等。
英发洋行租下了整个二楼，三、四楼是居民住户，因为一楼是买卖店铺，所以进出公寓需要走楼后的外楼梯。
为了和居民互不打扰，加上也是方便来访的客户，英发洋行在东侧山墙开门，另外修建了专用的外楼梯。
姜新禹的轿车缓缓停在街边，他抬头看了一眼，二楼最西侧房间隐约有人影走动，看起来倪广大此时应该就在办公室。
沈之锋派人监视了几天，早就掌握了倪广大的作息规律，知道他中午一定在洋行，要不然也不会赶在中午实施抓捕。
麻克明快步来到车窗旁，低声说道：“队长，都准备好了。”
姜新禹略一思索，扭脸对王新蕊说道：“你是跟我们上去，还是等在车里？”
王新蕊心想，沈之锋交待的很清楚，让自己寸步不离姜新禹，于是说道：“我跟你们上去。”
姜新禹注意到了，英发洋行门口有一名警卫，他的职责并非是为了安全问题，主要是阻止乞丐或者衣冠不整的人进入。
行动队的特务虽然衣冠整洁，但是面对气势汹汹的七八个大男人，警卫肯定会盘查一番，起码也要看一下证件。
如果这里是普通场所，对保密局来说没有丝毫忌惮，直接硬闯进去就行了，根本不需要和警卫废话。
英发洋行是美国人的生意，临来时乔慕才还特意嘱咐过，尽量不要影响到洋行的正常经营，姜新禹对站长的命令自然是要遵守。
来到楼下，姜新禹点燃一支香烟，对王新蕊说道：“漂亮女人总是比较好说话，你去和警卫解释一下，说明我们是来执行公务，要是和美国人起了冲突，今天可就不好收场了。”
天底下没有不爱慕虚荣的女人，只不过是程度不同而已，王新蕊也一样，被姜新禹一句“漂亮女人”说的心花怒放。
一个手无寸铁的倪广大被堵在楼里，就算有人通风报信也来不及了，王新蕊不疑有他，面带矜持的微笑迈步上楼。
姜新禹身为队长，这种事当然不用他打头阵，麻克明带着手下跟了上去。
一楼杂货店有公用电话，电话机就放在柜台上，小伙计忙着帮顾客挑选商品，根本无暇照顾其他。
姜新禹迈步走了进去，见没人注意自己，伸手拿起电话，快速拨通了英发洋行的号码。
“喂？”
“特务还有一分钟上楼，快走！”
姜新禹挂断电话，推门走了出去，从进来到离开，加一起半分钟都没用上。
等到小伙计回到柜台前时，却连人影都没看见，门口除了电话机也没有贵重物品，自然不用担心有人进来顺手牵羊。
按照以往惯例，姜新禹每天都去监听组检查工作，从来没发现有监听英发洋行的电话记录，这说明倪广大的电话并未被监听。
沈之锋之所以没进行电话监听，肯定是因为不想走漏消息，另一方面，既然打算实施抓捕，监听电话也没什么意义。
要是没有掌握这个情况，姜新禹也不敢打电话示警。
正常情况下，为每个特工人员都有自己的逃生方法，以应对随时到来的危险。
姜新禹相信，只要给他倪广大机会，他一定有脱身的办法，绝不会等在屋子里束手就擒。
姜新禹转过墙角，沿着楼梯快步上楼，只见王新蕊回身一摆手，麻克明带着人快步走了进去。
王新蕊说道：“姜队长，我们也进去吧，抓了洋行的职员，恐怕是要和美国人解释一下。”
姜新禹点了点头，迈步进了英发洋行。
长长的走廊里，一眼能望到头，特务们围在倪广大办公室门前，却没见他们进去。
“怎么回事？”姜新禹远远的问道。
麻克明快步迎过来：“队长，锁着门呢，屋里好像没人。”
王新蕊说道：“不可能，这个时间他肯定在！”
姜新禹立刻吩咐道：“把门撞开！”
听到走廊里的嘈杂声，总经理室房门一开，一个秃头老外走了出来，操着生硬的中国话说道：“先生们，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咣当一声响，两名特务合力撞开了房门。
姜新禹笑了笑，对秃头老外做了一个手势，说道：“很抱歉，损坏的房门我们会照价赔偿。”
说完这句话，扔在一脸愕然的秃头老外，跟在特务们身后进了倪广大的房间。
办公室内空空如也，其中一扇窗户已经被打开，一阵刺骨的寒风吹进来，桌上的信纸吹的遍地都是。
麻克明紧走几步探身一看，窗框系着一根拇指粗细的绳子，毫无疑问，倪广大从后窗跳下去了。
姜新禹大声说道：“快，下楼去追！”
麻克明说道：“下面安排了人手，他应该跑不了……”
第1008章 乔慕才的心事
倪广大接到电话后，立刻锁上房门，打开办公室桌最下面的抽屉，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绳子。
略微犹豫了一下，他打开公事包，从夹层里拿出一个小纸包，然后把纸包揣进兜里。
倪广大心里很清楚，打电话示警的人肯定是自己同志，这种时候若是稍有迟疑，就会遭到敌人的逮捕。
绳子的尺寸事先量好了，刚好垂到一楼茶馆窗户位置，他系好了绳子，抓着绳子头纵身跳了下去。
守在楼下的特务见有人跳下来，立刻掏出手枪冲了过去，哪曾想倪广大身体横向一荡，径直撞向了茶馆窗户。
两个客人正在喝茶聊天，突然从外面撞进来一个大活人，不禁惊得站起身连连后退，不知所措的看着满身玻璃碴子的倪广大。
倪广大顺手抄起茶壶，朝追进来的特务扔了过去，也不管打中没打中，头也不回的朝后厨跑去。
特务闪身避开茶壶，茶壶嘭的一声砸在门上。
公寓后面是一片纵横交错的巷子，按照倪广大的设想，只要进了巷子里，自己就有脱身的机会。
保密局特务的行动能力极其出色，麻克明带着人也追了上来，他停下脚步双手握枪，准星瞄准了奔跑中倪广大。
就在他将将扣动扳机时，王新蕊在身后大声喊道：“麻组长，别开枪，抓活的！”
听到王新蕊这句提醒时，麻克明的枪口本能向下移动了一点，子弹射出枪膛，正中倪广大的腰腹处。
特务们举着枪，慢慢围拢过来。
倪广大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跑不了了，他挣扎着伸手掏出那个纸包，里面是一片剧毒氰化钾。
若不是有人打电话后示警，他连自杀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差一点成功脱险。
倪广大颤抖着手，尽量压制心中的恐惧，把纸包慢慢塞进嘴里。
有勇气杀死自己的人，要么是心理极度脆弱，承受不住伤害和打击，要么就是拥有无边坚强信念的人。
很显然，倪广大属于后者。
看到他这个举动，麻克明赶忙说道：“倪广大，你别乱来，我们这就带你去治伤……”
倪广大的身体蓦然绷直，双手胡乱抓挠着脖子，嘴里发出荷荷的喘息声，氰化钾药效发作令他痛苦万分。
麻克明停下了脚步，他对氰化钾太熟悉了，在抗战期间，这种剧毒药是军统人员的标配。
等姜新禹赶到时，倪广大七窍流血，早已经气绝身亡。
王新蕊只看了一眼，立刻移开了目光，她这是第一次看到服毒自杀的人，有一种恶心想吐的感觉。
姜新禹心里很愧疚，自己示警的时机太晚了，在这么多特务的围追堵截下，倪广大脱身的机会确实微乎其微。
麻克明解释着说道：“队长，要是再不开枪，等他进了巷子，我们想抓到他就更难了，所以……”
姜新禹摆了摆手：“你做的很对，换成是我也会开枪，况且，倪广大抱定了必死的决心，我们不可能得到活口。”
…………
保密局堰津站。
站长室。
乔慕才端坐在办公桌后面，听姜新禹讲完了事情的经过，说道：“在你们冲进去之前，倪广大一直在办公室，是这样吗？”
“是。”
“难道说，有人走漏了风声？”
“共党分子向来诡计多端，倪广大会不会是察觉到有人监视他……”
“应该不会，沈之锋最近接连受挫，他这次加着十二分小心，况且，倪广大若是察觉到了危险，就不会在我们去抓他的时候才想起来逃走。”
姜新禹说道：“这次没有抓到活口，主要是我的责任，如果能早一点动手，结果可能就不一样了。”
乔慕才说道：“现在不是揽责任的时候，你一会儿派人去搜查倪广大的家，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线索。”
“我这就去。”姜新禹转身要走。
“新禹，等一下……”乔慕才叫住了姜新禹，低声说道：“这件案子，我估计也就这样了，知道接下来的重点吗？”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您指的是何云健吧？”
乔慕才点了点头：“没错，综合各方面的消息，何云健十有八九是来了堰津，他还是想先去日本，然后再转道去美国。”
姜新禹说道：“我现在怀疑，他至少有两三个假身份证件，要不然也不会一路畅通无阻。”
乔慕才眉头紧锁：“你说的没错……看起来，即便他来了堰津，想要找到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说着话，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姜新禹问道：“站长，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出于对姜新禹的信任，乔慕才也没隐瞒，说道：“我刚刚听说，年底之前要晋升一批中将，按说，我的资历足够了，可是，国府内部有些人持反对遇见，他们认为，堰津站至今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成绩，侧面说明我这个站长领导水平有限，哼，这些恨人不死的家伙，就知道落井下石！”
姜新禹明白了，在这个关键的时期，堰津站若是能抓到何云健，对乔慕才晋升中将肯定是大有帮助。
“站长，您放心，这件事我一定全力以赴，只要何云健来了堰津，就是掘地三尺，我也要把他挖出来！”
“好。”
“那我先去搜查倪广大的家。”
“去忙吧。”
姜新禹刚走没一会儿，房门一响，沈之锋推门走了进来，他刚刚去询问了王新蕊，试图从中找到其他线索。
乔慕才说道：“沈副处长，你这是第二次不敲门就进来，我不希望再有第三次！”
沈之锋躬身说道：“对不起站长，我刚才心里想着事，就忘了敲门。”
乔慕才淡淡的说道：“这不是理由，身为一名特工人员，任何时候都要有一个冷静的头脑，当你变得越来越急躁的时候，距离失败也就不远了。”
“是，卑职受教了。”
“说吧，你又想到了什么？”
“站长，这件事透着古怪，一定是有人通风报信，要不然倪广大也不会死，不用等他掏出药片，就已经被我们人按住了。”
“问题是，知道抓捕行动的只有我们四个人，冯青山一直待在办公室，姜队长带队去抓捕，要是按你所说，最大嫌疑人就是我了。”
“站长，还有一个人是知情者。”
“谁？”
“潜伏组的孙峰。”
第1009章 错有错着
十几分钟后，门外响起敲门声。
乔慕才说道：“进来。”
房门一开，孙峰迈步走了进来，躬身说道：“站长，您找我？”
沈之锋一使眼色，两名特务一左一右快步上前，不容分说下了孙峰腰里的手枪。
孙峰莫名其妙：“站长，这、这是什么意思？”
沈之锋说道：“没什么意思，现在我问你答，把问题说清楚了，自然什么事都没有。”
孙峰回头看了看，两名特务全神戒备站在身后，看这意思，只要自己稍有异动，他们就会毫不犹疑的冲上来。
沈之锋说道：“中午的时候，我和姜队长在走廊里谈话，你为什么忽然下楼了？”
孙峰回忆了一下，说道：“当时，我刚好想起一件事……沈副处长，我发誓，你和姜队长的谈话内容，我连一句都没听到。”
“想起一件事？什么事？”
“呃、一点私事。”
“让信鸽去通风报信，这也算私事？”
孙峰脸色微变：“沈副处长，对不起，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沈之锋冷笑道：“要不要我派人去六尺胡同，把你的鸽子笼拎来？”
总务处老仓库改造成了活动室，藏在阁楼的鸽子也只好换地方，为了方便照看信鸽和接收情报，周俊臣在堰津站一墙之隔的六尺胡同租了一间房。
现在听沈之锋这么一说，孙峰知道，这件事恐怕是瞒不住了。
沈之锋继续说道：“听到我和姜队长提起英发洋行，你察觉到了危险，所以，立刻放信鸽给倪广大通风报信。”
“我没有。”
“不仅是这一件事，我现在怀疑，郭长庆的死也和你有关！”
孙峰急的面红耳赤：“沈副处长，你不要血口喷人，那时候，郭长庆在哪我都不知道，怎么能说他的死和我有关……”
沈之锋淡淡的说道：“一件事是偶然，两件事就是必然，孙峰，你是受过专门培训的特工，这个道理应该比我清楚，若是一味抵赖，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孙峰眼见再不说实话，自己有可能被扣上一顶通共的帽子，他转脸对乔慕才说道：“站长，关于信鸽的事，是吴副站长的密派任务，您要是不相信，尽可以去问吴副站长或者周主任。”
乔慕才目光一闪：“什么密派任务？”
孙峰说道：“您可以去问吴副站长……”
乔慕才截口说道：“我现在问的是你！”
见孙峰还是有些迟疑，乔慕才示意两名特务先出去，然后说道：“孙峰，我和沈副处长，你还信不过吗？”
孙峰没办法，只好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述了一遍。
乔慕才心里暗暗吃惊，没想到吴景荣还留了一手，居然在大沽支队安插进去了内线，将来要是给他机会，这件事很可能成为关键的胜负手。
他看了看孙峰：“你先回去吧，在事情没查清楚之前，这件事不许和任何人讲，包括吴副站长。”
“明白。”孙峰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转身退了出去。
乔慕才沉思了片刻，对沈之锋说道：“对这件事，你怎么看？”
沈之锋说道：“您难道不用找吴副站长核实一下吗？”
乔慕才摆了摆手：“孙峰没理由说谎，这种谎言一戳就破，反过来说，他若不是共党内奸，刚才说的那些话，就肯定是真的。”
沈之锋苦笑道：“那要是按您这么说，我今天纯属自作聪明，差一点冤枉了好人。”
乔慕才微微一笑：“之锋，你这是错有错着，虽然险些冤枉了孙峰，但是我们却因此获得了另一个良机。”
“良机？”
“对。”
“我没明白您的意思……”
“相比较抓几个共党情报员，如果能一举消灭大沽支队，你认为，这两者之间，哪一个更重要？”
“消灭大沽支队？这不太可能吧？”
“那你说说看，怎么不太可能？”
沈之锋想了想，说道：“根据参谋处提供的情报，大沽支队几乎没有重武器，他们的机动能力极强，今天在石桥村，明天就有可能到了黄村，况且，黄冈地形多为山地，不利于装甲部队作战，这也是一直以来，国军没办法剿灭这支武装的主要原因。”
乔慕才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你说的没错，以前确实是这样，不过，现在不同了，既然有内线藏在大沽支队，想要剿灭他们也很容易。”
见沈之锋依然一脸的问号，乔慕才也不再兜圈子，说道：“让内线提供准确坐标，然后派一架飞机，对村公所和营房实施定点轰炸！”
沈之锋说道：“飞机一出现，他们肯定有防范……”
乔慕才笑道：“我说的准确坐标，指的是在晚上的时候，事先和内线约定时间，用火堆指引飞机投弹。”
沈之锋仔细一想，这个办法确实可行，如果选在凌晨进行空袭，大沽支队的伤亡肯定不会小。
乔慕才站起身，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踱步，极力掩饰内心的兴奋，说道：“大沽支队长期盘踞在黄冈一带，一直是堰津的心腹大患，要是能彻底解决掉他们，上面一定会很高兴。有这样的好机会，他吴景荣竟然不会加以利用，看起来，只能用鼠目寸光四个字来形容他了。”
沈之锋近前一步：“站长，我们很多事，都是败于泄密，所以……”
“所以，这件事只限于你我知道！”乔慕才说道。
…………
转过天。
保密局堰津站。
行动队长室。
笃笃！
门外响起敲门声。
“进来。”
姜新禹聚精会神的浏览着报纸，最近国军在东北接连失利，主力都已经退守到大城市，对周边县城战略性放弃。
房门一开，周俊臣迈步走了进来，把一份厚厚的卷宗放在桌上，说道：“姜队长，这是您要的何云健的档案资料。”
“放这吧……”姜新禹听着话音儿不对，抬头一看是周俊臣笑吟吟的站在桌前，赶忙说道：“我还以为是你们机要室的科员，周主任，快请坐。”
周俊臣拉开椅子坐下：“姜队长，最近还好吧？”
“凑合吧，我的情况你还不了解吗？美奈带着兮兮去了抬弯，我带着榕榕在堰津，一家人天各一方，能好的哪去……周主任，喝茶。”姜新禹沏了一杯茶，放到周俊臣手边。
第1010章 寻找何云健
闲聊了几句，周俊臣叹息着说道：“唉，局势越来越严峻，机要室刚刚送来的存档文件，共军在东北势如破竹，彰武、鞍山、营口、法库、开原相继失守，战败的战报一封接着一封。”
姜新禹说道：“情况没那么悲观，丢的都是小地方，只要彭军长守住四平，共军就没办法实施分割包围战术。”
周俊臣轻轻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的一个同学在国芳部作战处任职，他跟我说，四平肯定守不住。”
“不会吧？71军号称是打不垮的铁军，尤其是主力88师，当年的淞沪会战、南京血战，日军可没少吃亏……”
“好汉不提当年勇，现如今，88师就剩下一个唬人的名字，整个师严重减员，补充上去的新兵连枪都拿不稳，这样的战斗力，怎么和共军打？”
姜新禹知道，周俊臣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来找自己肯定有事。
果然，周俊成沉吟片刻，说道：“姜队长，如果何云健来了堰津，站长打算怎么办？”
姜新禹说道：“那还用问，一个字，抓。”
周俊臣笑了笑：“要我说啊，现在这种兵荒马乱的年月，有什么也不如有钱来的实在，抓人的是为了钱，被抓的也是为了钱，这个世界其实很玄妙，说白了，就是一个利字当头！”
姜新禹目光一闪：“我怎么听着，你这话里有话呢？”
周俊臣犹豫了一会，说道：“姜队长，我们是无话不谈的朋友，这件事我说出来，你能帮忙就帮忙，如果帮不了，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什么事？”
“何云健托我给站长捎句话，希望堰津站能放他一马，只要能让他顺利登船去日本，什么条件他都答应。”
“何云健现在在堰津？”
“对。”
“他在哪？”
“在哪我也不知道……哦，你千万别误会，我可不是要救他，我是替站长考虑……”
姜新禹说道：“这些话，你干嘛不自己去和站长说？”
周俊臣陪着笑脸说道：“你是站长的学生，面子肯定比我大，再说了，像这种事，我也没法儿直接跟站长谈。”
姜新禹看了他一会：“周主任，你和何云健是什么关系？”
周俊臣赶忙说道：“没关系，一点关系也没有，就是层层托人，最后找到我这来了，你也知道，何云健在军内混了这么多年，不可能连个肯替他说话的朋友都没有。”
姜新禹正色说道：“没关系最好，周主任，我可提醒你一句，这件事还是少掺和为好，免得将来把自己牵连进去。”
自从吴景荣失势，周俊臣也失去了最大的靠山，堰津站的一些重要会议，乔慕才干脆也不通知他。
所以，对何云健的案子，周俊臣所知有限，他还以为只是普通的贪污案。
听姜新禹这么一说，他感到了事态严重，问道：“姜队长，上面对这件案子是什么态度？”
“委座严令，务必缉拿何云健归案。”
“委座、都知道了？”
“别的案子都好办，唯独这件案子没有任何通融的地，周主任，少往里面掺和，有多远躲多远。”
周俊臣心里暗自庆幸，幸亏自己先找姜新禹透透口风，这要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去找乔慕才，还不得挨一顿训斥。
姜新禹说道：“周主任，要是能提供何云健的下落，我相信，站长一定会很高兴。”
周俊臣苦笑道：“我是真不知道，而去，传话的人也说了，这边要是谈不拢，何云健就直接去旅顺。”
“去旅顺？那边可不太平，何云健就不怕一脑袋撞子弹上？”
“听说旅顺警察局一个姓邓的副局长，是何云健以前的副官……”
姜新禹心里很清楚，越是这种摆在明面上的关系，何云健越是心存忌惮，很怕自己去了是自投罗网。
周俊臣走了之后，姜新禹打开档案卷宗，逐页浏览着何云健的档案。
姜新禹的想法很简单，如果能找到何云健，帮助乔慕才如愿晋升中将，自己在保密局的地位就会更加稳固。
何云健履历一栏有这样的介绍：民国三十五年八月，在养病期间，曾赴堰津潮音寺观礼，时间长达半月有余。
那一年庆祝抗战胜利，堰津潮音寺内外粉饰一新，还特意派人到五台山请来活佛舍利子，以示隆重之意。
何云健信奉佛教不是一天半天了，早年在那位著名的佛教将军麾下，他和湘军暂编第四师所有士兵一样，一边喊着阿弥陀佛一边冲锋陷阵。
堰津潮音寺闻名天下，何云健当时正在北平养病，听说潮音寺高僧云集，自然是不肯错过这样的机会。
姜新禹心想，何云健在堰津待了半个月之久，以他当时的身份地位，或许能有朋友接待安排住处等等。
没准这次来堰津，何云健还会找那位朋友……
姜新禹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喂，二组吗？让孙杰听电话。”
过了一会儿，听筒里传来二组组长孙杰的声音：“队长，您有什么吩咐？”
姜新禹说道：“你马上去查一下，民国三十五年八月，何云健来堰津的时候，住在什么地方，接待他的人是谁，记住，是秘密调查，不要惊动任何人。”
“明白。”孙杰说道。
半天时间都没到，孙杰就带回来了消息，何云健香火钱没少布施，潮音寺为了广结善缘，给这位慷慨的施主提供了一间禅房。
姜新禹皱了皱眉：“也就是说，何云健那半个月，吃住都在潮音寺？”
孙杰说道：“没错。”
“在那个期间，有什么人和他接触过吗？”
“没有……哦，对了，潮音寺的大和尚说，有一个叫二赖子的人，经常过来给何云健送烟。”
“送什么烟？”
“雪茄，何云健的烟瘾很大，每天至少要抽半包雪茄。”
日本战败投降后，作为受降部队的94军还远在广西，经过高层协调，美海军陆战队第三军团代为接管堰津。
姜新禹心想，那时候雪茄洋酒是紧俏货，自己想买一包雪茄都买不到，那个二赖子怎么能买到那么多的雪茄烟？
只有一个可能，雪茄肯定是来自黑市。
第1011章 瓮中捉鳖
耳朵眼胡同由三个小胡同组成，米，最宽处也不过5米。
这里最有名的特色，当属“炸糕刘”的油炸糕铺子。
“炸糕刘”被称为堰津小吃四绝之一，很多来远道而来的外地人，都会慕名前来尝一尝外焦里嫩细甜爽口的油炸糕。
耳朵眼胡同北胡同第三个门，就是二来子的家。
二来子平时喜欢抽几口大烟，因为这个坑家败产的嗜好，四十好几了连媳妇都没娶上。
此刻，街边停着一辆黑色小轿车，车里是姜新禹和张金彪。
“那个老太太就是二来子娘。”张金彪指着一个蹒跚而行的小脚老太太。
姜新禹抬头看了看，说道：“二来子和他父母住一起？”
“那家伙在外面有一个相好，他不经常回来，偶尔回来一趟，给家里买些米面油啥的，他爹身体不好，常年卧病在床。”
“这么说，他还是一个孝子……”
“孝不孝的，还凑合吧，二来子是家里独子，他要是不管父母，俩老的非饿死不可。”
“听二来子这个名字，我还以为他至少有一个哥哥或者姐姐。”
“您猜的没错，二来子上面是有一个哥哥，只可惜，三岁那年得伤寒病死了，您听他这名字，来子来子，他父母当年是希望再生一个……”
张金彪在红桥混了这么多年，对街面儿上的事多少都了解一些，让他查二来子的底细，甚至比保密局的人还要管用。
姜新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在这里已经等了半个多小时了，说道：“他那个相好住哪？”
张金彪说道：“北大街状元巷，那女人前几年死了丈夫，家里还有一个两岁半的孩子，要说也真是不易……姜队长，他回来了！”
二来子手里拎着一袋米，快步穿过马路，喊道：“娘，这么冷的天儿，您这是去哪了？”
二来子娘回过身，举了一下手里的中药，说道：“你爹夜里咳的厉害，我给他抓药去了。”
二来子说道：“咋又咳了，前几天不是挺好的吗？这么着吧，下午我带他去医院看看，整天喝汤药也不见效……”
“章口就来，说便宜话一个顶十个，去医院看病不要钱啊？”二来子娘不满的说道。
二来子四处看了看，低声说道：“娘，您儿子我有钱了……”
张金彪下了车，远远的叫了一声：“二来子！”
二来子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混混，看见张金彪不亚于小鬼遇见了阎王爷，他赶忙说道：“呦，这不是彪哥嘛，您有事啊？”
张金彪迈步走过来，回身指了一下轿车：“找你打听点事儿，走吧，车里说。”
二来子眼珠转了转，陪着笑脸的说道：“成，您容我把米送家去，马上就出来。”
张金彪也没多想，二来子娘瘦小枯干，拎着十几斤重的米袋确实吃力。
二来子走了几步，忽然把米袋子往地上一扔，转身撒腿就跑，仗着熟悉地形，三转两转就没了踪影。
张金彪目瞪口呆，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好小子，敢和我玩这套！”
儿子经常在外面惹是生非，二来子娘也习惯了，她看都不看张金彪一眼，背起米袋慢慢往家里走去。
姜新禹摇下车窗，对张金彪说道：“上车。”
张金彪快步走过来，拉开车门坐进去，说道：“您别着急，我马上回去叫人，用不了一半天儿，准把他找出来。”
“回去叫人就来不及了，二来子心里有鬼，肯定是急着跑路。”姜新禹一脚油门，轿车朝北大街方向疾驰而去。
…………
状元巷本来没名字，清光绪年间辛卯科举考试，这里出过一名状元，这在当时成了轰动一时的新闻。
街坊四邻觉得脸上有光，就把无名巷改成了状元巷。
二来子在附近窥视良久，没发现异常情况，一溜儿小跑进了状元巷，来到其中一户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谁呀？”门内一个女人问道。
二来子低声说道：“我。”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二来子相好名叫春芳，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少妇，样子倒也有几分姿色。
“你咋又回来了？”春风惊讶的说道。
二来子进了屋子，说道：“春芳，我得出去躲几天，这段儿时间就不过来了。”
“出啥事了？”
“别问了，要是有人来找我，你就说不知道……我箱子呢？”
“在里屋呢。”
房间内光线昏暗，床上睡着一个小男孩。
春芳打开柜门，从里面拿出一个上了锁的藤木箱子，嘴里抱怨着说道：“人都是你的了，还防着我，真是的……”
二来子摸了一把春芳**，笑嘻嘻的说道：“别瞎想了，要是防着你，我能放心把箱子放这儿嘛。”
他掏出钥匙打开锁头，从箱子里摸出一封银元塞到春芳手里，说道：“去十八街找一个叫王大牙的人，就说我让你去的，记住了，兑换国币是一比十八万，别让那孙子把你唬了。”
看着手里沉甸甸的银元，春芳又惊又喜：“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二来子说道：“回头再和你细说……换了钱之后，你自己留一半，另一半给我家里送去……”
笃笃！
门外响起敲门声。
二来子顿时紧张起来，对春芳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二来子，我知道你在里面，赶紧把门打开！”张金彪在门外说道。
“吗的，他咋来的这么快……”二来子把心一横，到后面找来一把菜刀，一手拎刀一手拎着皮箱朝门口走去。
春芳慌乱的说道：“二来子，你要干啥？”
“没事儿，就是吓唬吓唬他，过来开门。”二来子低声说道。
春芳小心翼翼的拿掉门闩，房门刚一打开，二来子闷声不响，举着菜刀就要往外冲。
张金彪早有防备，手里的木棒狠狠砸下来，正打在二来子拿刀的手腕，菜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张金彪顺势飞起一脚，把二来子踹了一个跟头，嘴里骂骂咧咧的说道：“敢跟老子玩横的，你他吗的也不打听打听，红桥这一片儿，有一个算一个，我张金彪怕过谁！”
说着话，他迈步走进屋子，身后的姜新禹也跟了进来。
二来子挨了一木棒，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顷刻间烟消云散，说道：“彪哥，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我没想怎么着……”
张金彪说道：“实话告诉你吧，我们早就到了，就等着给你来一个瓮中捉鳖，知道瓮中捉鳖啥意思不？就是在坛子里抓王八，你说你能跑哪去？”
春芳战战兢兢的说道：“你们、你们别乱来，警察署就在街对面……”
姜新禹笑了笑：“巧了，我就是警察。”
第1012章 半开
看到里屋有小孩子睡觉，姜新禹示意春芳进去，然后轻轻把房门带上，回身说道：“二来子，咱们长话短说，何云健在哪？”
二来子目光闪躲着：“谁是何云健，我不认识……”
张金彪拎着那把菜刀，走过去扯着二来子衣领子，把他的手按在桌子上，说道：“我数三个数，你要是继续装糊涂，手指头挑一个吧！1……”
二来子吓得连声说道：“彪哥彪哥，别来真的啊，大家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认识不认识何云健？”
“……认识。”
“这不就结了嘛，问你啥就说啥，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是是是……”
姜新禹说道：“何云健来找过你，对吧？”
二来子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没有，绝对没有！我认识他，是两年的事儿了，那年潮音寺开光庆典，何云健当时住在庙里，后来我经常给他送烟，一来二去就混熟了。”
“既然何云健没找过你，在耳朵眼胡同的时候，你跑什么？”
“我以为是走私的事……”
“二来子，你不老实。”
“警官，我说的都是实话，您想，何云健是大人物，他找我能干啥？”
“把箱子打开。”
“啊？”
“把箱子打开！”
见二来子犹犹豫豫，张金彪举起菜刀，作势要把藤木箱子劈开。
二来子赶忙说道：“彪哥，您别费劲了，我有钥匙。”
“快点！”张金彪喝道。
二来子掏出钥匙，把藤木箱子打开，里面除了几件换洗衣服，再就是一支铜嘴烟枪和几块烟土。
张金彪拿起烟枪看了看，又随手扔回箱子里，说道：“二来子，这玩意儿能戒就戒了吧，你就是家里有一座金山，早晚也能抽没了。”
二来子陪着笑脸，唯唯诺诺的答应着。
姜新禹略一思索，走过去试了试箱子的重量，说道：“彪子，把箱子底儿砍开！”
“警官警官，还是我自己来吧……”二来子心想，这下算是露馅了，自己的小把戏没蒙过去。
他蹲下身按了一下箱底的机关，箱底竟然留有一指宽的夹层，里面码放着一排封好的银元，四周都用软布塞住缝隙。
张金彪惊讶的说道：“二来子，你小子有长进啊，还知道弄一夹层，害的老子差点阴沟里翻了船。”
二来子哭丧着脸说道：“警官，这都是我这些年攒的家本，求您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我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娘老爹……”
张金彪说道：“满嘴胡说八道，我刚刚见过你娘，她要是有八十岁，我拿大顶头朝下去跳白河！”
姜新禹弯腰拿出一封银元，打开封口看了看，把银元重重的往桌上一派，喝道：“二来子，别给你脸不要脸，还敢说何云健没找过你，拿我当猴耍呢是吧！”
二来子辩解着说道：“警官，我这几年在黑市也没少赚，这些钱确实是我的……”
姜新禹拿过一枚银元举着手里，指着上面云南造币厂几个字，说道：“知道这表示什么吗？”
二来子摇了摇头，嚅嚅着说道：“我、我不认字……”
张金彪也没见过这种银元，忍不住问道：“姜队长，这是啥钱？好像和正常的银元不太一样。”
姜新禹说道：“这是云南铸造的银元，因为含银量只有正常银元的一半，所以也被称为半开，这种钱在北方很少见到，二来子，你告诉我，这么多的半开，你从哪弄来的？”
即便是寒冬腊月，二来子的额头也冒出了冷汗，他不敢再隐瞒，说道：“这些钱都是何云健给我的……”
姜新禹说道：“他给你这么多钱，是不是打算偷渡去日本？”
二来子吃了一惊：“你、你早就知道了？”
“就你那点鬼心眼儿，还想在姜队长面前蒙事儿？我劝你一句，趁早死了这份心！”张金彪在一旁咋咋呼呼，与其说他是训斥二来子，还不如说是在拍姜新禹的马屁。
姜新禹早就猜到了，出于安全方面考虑，何云健去东北的概率很低，他最有可能还是从堰津出海。
何云健在堰津人生地不熟，他能求到的人也只有二来子。
二来子别的本事没有，帮着联系偷渡船还是很容易办到，毕竟他在堰津混了这么多年，有头有脸的帮派人物也认识一两个。
价钱时间地点谈妥，这里面就没二来子什么事了，他从中拿到了一笔丰厚的酬金。
何云健的这次逃亡之旅，除了金条美元，他还带了大量没开封的半开，即便分量重不方便携带，那也好多形同废纸一般的国币。
二来子心里很清楚，何云健忽然偷渡去日本，不用问也能猜得到，肯定是在云南犯了大案子。
所以，他最近几天没敢去黑市兑换银元，而是做了一个带夹层的藤木箱子，把银元藏在夹层里，打算等风声过了看情况再说。
“何云健现在在哪?”姜新禹问道。
“他没说，我也不方便问……”二来子心里万分沮丧，心想这次算是倒大霉了，不仅闹了一个鸡飞蛋打，自己还得进监狱蹲几年。
“他什么时间上船？”姜新禹继续问道。
“明天晚上八点钟。”
“在哪？”
“八号码头。”
“八号码头？那是金老虎的地盘……”姜新禹自言自语的说道。
张金彪在一旁说道：“姜队长，我最近也收到消息了，金老虎在八号码头活动频繁，有时候半夜都有船出海。”
姜新禹皱了皱眉：“水警对八号码头查的很严，稽查处时不时的也进行突击检查，金老虎的胆子也太大，根本没把执法人员放在眼里……二来子，如果你胆敢骗我，就等着烂在监狱里吧！”
二来子眼睛一亮，他从姜新禹的话里，感受到了一线生机，赶忙说道：“警官，您要是能放我一马，我、我下辈子当牛做马报答您！”
姜新禹看了看他，说道：“念在你一片孝心的份儿上，我就不追究了，不过，这些银元要没收充公。”
二来子愣了一会儿，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说道：“您是说，放我一马？”
“可以这么说。”
“警官，我、我……”二来子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憋出一句：“要不，我给您磕一个得了。”
姜新禹伸手制止，说道：“磕头就免了吧，我之所以放了你，是不想看着你父母没人照顾，懂吗？”
二来子连声说道：“我懂，我懂。”
“另外，明晚八点之前，你不能离开这间房子……彪子，你这两天辛苦一下，在这儿看着他。”姜新禹回身对张金彪说道。
张金彪知道，姜新禹这么做的目的，是担心二来子去给何云健通风报信，虽然这种概率低到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必须要谨慎一点。
第1013章 崔队长
第二天。
保密局堰津站。
姜新禹来到站长室门外，伸手轻轻敲了敲门，笃笃！
“进来。”屋内传来乔慕才的声音。
姜新禹推门走了进来，正要开口说话，却发现屋内还有一个人，背对着自己坐在乔慕才对面。
“站长，您有客人，要不我一会儿再来。”姜新禹作势转身要出去。
乔慕才站起身，微笑着说道：“以后都不是外人，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那个人也起身转过来，他年龄差不多有三十四五岁，浓眉大眼鼻直口阔，乍一看，与已故的戴局长倒是有五六分相似之处。
乔慕才从办公桌后面转出来，笑吟吟的说道：“新禹，这位是北平站行动队长崔铎，崔队长，这位是堰津站行队长姜新禹。”
崔铎上前一步，伸手和姜新禹握了握手，说道：“姜队长，久仰大名，刚才乔站长还在夸奖你。”
姜新禹说道：“崔队长客气了，听口音，崔队长倒像是堰津人。”
“哦，我原籍堰津，不过，这一晃儿有十几年没回来了，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这两句诗说的就是我。”崔铎颇为感慨的说道。
乔慕才大笑道：“崔铎，你这个年龄都说自己鬓毛衰，那我岂不是半截入土了？”
崔铎也笑道：“那就改成，乡音无改鬓毛还行？”
说笑了一阵，姜新禹说道：“崔队长这次来堰津，是公干还是探亲？”
崔铎叹息着说道：“家里没什么亲人了，抗战期间我远在重庆为国守命，连父母临终最后一面也没见到，身为人子，惭愧万分，这次是回来顺便祭奠一下双亲。”
姜新禹说道：“自古忠孝难两全，我相信老人家在九泉之下，肯定也会体谅你的难处。”
通过这两句对话，姜新禹敏锐的感觉到，崔铎似乎在回避着什么，他对是否有公干不做正面回答，只说给父母上坟的事。
崔铎转脸对乔慕才说道：“乔站长，你们聊，我先回去了。”
乔慕才说道：“有什么需要，只管过来找我。”
“好的。”崔铎伸手拿起桌上的文件袋，对姜新禹点了点头，迈步出了站长室。
姜新禹目光一瞥，文件袋上写着一行大字：平津察绥靖公署第七纵队之情况说明。
郭世盛携带的文件袋上，同样也是类似的行文格式，文件涉及的内容应该大致差不多，只不过分属不同区域而已。
等到崔铎离开了站长室，乔慕才转脸问道：“新禹，找我什么事？”
姜新禹说道：“是关于何云健的消息。”
“你找到他了？”乔慕才最关心的就是这件事。
“还没有最后落实，今天晚上就知道消息的真假。”姜新禹现在不能把话说死，万一二来子要是撒谎，或者何云健临时变卦，自己起码还有回旋的余地。
乔慕才说道：“快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姜新禹把事情经过简单讲述一遍，最后说道：“站长，以我的判断，这件事的可能性很大，何云健走投无路，他既不能走回头路，又不想冒险去东北，堰津几乎是他唯一的选择。”
乔慕才微微点了点头：“没错，幸亏你足够机警，从潮音寺那件事上查到线索，要不然，何云健今晚本可以有机会逃出生天。”
姜新禹谦虚的说道：“我也是误打误撞，赶上运气好，这才查到了何云健的行踪。”
乔慕才摆了摆手：“如果不用心，哪来的误打误撞？这件事我在会上不止一次提过，可是，无论是冯青山，还是沈之锋，到现在一点线索也没找到，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根本就没往心里去！”
姜新禹说道：“情报处事情多，对内查办军贪，对外查谍查匪，我估计他们是忙不过来。”
“新禹，你从不在背后贬低竞争对手，这是非常好的品质，一个人值不值得信赖，能力固然不可或缺，人品同样重要。”
“您过奖了，学生理应尽心尽力。”
乔慕才端起茶碗喝了一口：“今晚我不回去了，在站里等着何云健落网的消息。”
姜新禹微笑着说道：“站长，您可不能等在站里，您得亲自去一趟八号码头。”
乔慕才愕然：“我亲自去八号码头？”
姜新禹说道：“我是这么想的，要是由您亲手抓到何云健，效果肯定会更好……”
乔慕才眼睛一亮，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道：“可是，那样一来，你的功劳可就荡然无存了。”
“只要对您有利，学生个人得失算不得什么。”
“好。”
“另外，我已经答应了，不追究二来子的责任，要是把他牵扯进来，口供上难免会出纰漏。”
“唔，一个小混混而已，无足轻重。”
要是抓了二来子，他肯定会说是姜新禹查到的线索，堰津站人多眼杂，想要瞒住所有人根本不可能。
乔慕才心里十分高兴，姜新禹考虑到了所有细节，自己只等着向南京请功就行了，有这样办事稳妥的属下，任何上级都会因此高看一眼。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站长，我怎么记得，北平站行动队长名叫张忠诚，这位崔队长是新来的吧？”
乔慕才说道：“没错，崔铎调到北平站没多久，张忠诚去了察哈尔，这都是上个月的事儿。”
姜新禹说道：“我说呢，张忠诚一直干的挺好，怎么就忽然换了行动队长。”
乔慕才笑了笑：“张忠诚要是干的好，怎么可能调去察哈尔，北平和察哈尔比较起来，哪一个地方更重要？他受了马汉三的牵连，调去察哈尔等于是变相降级了。”
“哦，原来是这样……”
“对了，崔铎这次来堰津是执行密派任务，可能会多待一段时间，要是赶上我不在站里，他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尽量帮着处理一下。”
“您放心，我会的。”
姜新禹现在几乎敢断定，崔铎手里的文件也是关于潜伏计划，他既然暂时留在堰津站，自己要想办法把这件事查清楚。
郭世盛带着文件去了南京，估计是向毛局长汇报详细情况，应该按照这个程序推测，崔铎也应该启程赶赴南京才对……
第1014章 老熟人
晚上八点钟。
八号码头下游，大约五十米左右远的地方，由于吃水浅，这里停不了大船，只能停靠快艇之类的小船。
在夜幕的掩护下，一艘快艇悄悄靠岸，驾驶快艇的船夫是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他举着手电筒晃了三下。
过了一会儿，一个黑影拎着手提箱从暗处快步走出来，他也拿着一只手电筒，同样连续晃了三下。
船夫搭上跳板，沿着跳板迈步来到岸上，对黑影说道“证件。”
黑影也不答话，掏出证件递了过去。
船夫打开手电照了照证件，又照了照黑影的脸，然后把证件还了回去，说道“上船吧，我们老大说……”
忽然，本来漆黑一片四周，同时亮起了十几道手电光。
“别动！”
“把手举起来！”
“再动就开枪了！”
特务们大声呵斥着，从藏身的掩体里冲了出来。
面对着十几把枪，黑影连一丝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只好乖乖的高举双手，免得被一颗子弹送回老家。
船夫不甘心束手就擒，不管不顾的抹身就往回跑，他以为几步就能跳上快艇，自己或许可以逃过一劫。
“砰！”
子弹在黑夜里划出一道白线，准确无误正中船夫的屁股，他闷哼了一声摔倒在地。
这家伙也足够顽强，即使身上中了枪，依然挣扎着站起身，趟着水一瘸一拐朝快艇跑去。
刚才开枪的是姜新禹，见船夫要逃走，大声吩咐道“快，抓住他！”
站长亲自坐镇的抓捕行动，特务们自然是人人奋勇争先，他们也顾不上冰凉刺骨的河水，冲进河里把船夫带了回来。
借着手电光一看，倒是让姜新禹颇感意外，想不到这次行动搂草打兔子，居然还抓了一个老熟人——当年侦缉队的行动组组长李锴。
河面停着一艘机动驳船，本来是接应那艘快艇，眼看着岸上发生了意外，立刻调转船头顺河而下。
乔慕才迈步走过来，举目看了看远去的驳船，他心里很清楚，快艇只是负责接人，最终偷渡去日本的是那艘机动驳船。
一名特务说道“站长，要不要通知水警？”
乔慕才说道“没必要，抓到了他们的人，还怕找不到正主儿吗？”
在手电筒的照射下，那个黑影叹了一口气，说道“想不到我何云健这么大的面子，竟然劳烦乔站长亲自出马，何某真是荣幸之至。”
乔慕才已经看过了照片，眼见面前这位正是何云健本人，心里不禁喜出望外，说道“何云健，知道为什么抓你吗？”
“当然。”
“带走！”
在被押上车之前，李锴不时的回头张望，一旁的特务呵斥道“看什么看，快走！”
“劳驾我打听一下，刚才那个人是不是姜新禹？”
“你认识姜队长？”
“姜队长？哦，对对对，认识认识。”
“认识还问我？我跟你讲，这事儿大了去了，套近乎也没用！”
“认识肯定认识，就是天黑没看清楚……兄弟，你们这是啥部门？”
特务这次没理他，打开厢式警车的后车门，说道“我警告你，从现在起，把嘴闭上，能听懂吗？”
“懂。”
“进去！”
…………
保密局堰津站。
站长室。
乔慕才正在打电话“局座，您过奖了，这都是卑职应尽职责……好，好，明白，再见。”
挂断电话，他回身对一旁的姜新禹说道“局座非常高兴，命令我们立刻把何云健押赴南京。”
姜新禹说道“这个人既然这么重要，一定要派得力人手押送，免得路上再出点差错，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毛局长也想到了这一点，让我亲自把何云健送去。”
“您亲自去南京？”
“毛局长点了将，我只能服从命令……哦，对了，那个船夫这么样了？”
“刚给他治了伤，在后面关着呢。”
“我们每天忙的焦头烂额，没必要在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再者说了，一个小喽啰而已，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干脆直接送去津北监狱算了。”
运送偷渡客去国外，在堰津有很多人从事这一行，只要不是主谋，即使被抓了也没什么大事。
李锴也一样，他充其量只能算是从犯，按照民锅法律规定，判处一至两年刑期并处以罚金，这就算是顶格处罚了。
姜新禹可不想轻易放过他，这家伙当年在堰津坏事做绝，属于罪大恶极的汉奸，按说应该被处以死刑。
抗战胜利后，在移交南京地方发院的汉奸名单上，李锴也确实名列其中，只要上了法亭，以他的罪名必死无疑。
不知道是听了哪位高人指点，李锴倾家荡产上下打点，终于是拿钱买了一条命，在堰津监狱服刑一年就被释放。
出狱后，他左思右想，要想发财还得去捞偏门，于是放下身段投奔了金老虎，干起了送人偷渡国外的勾当。
姜新禹回到办公室，门口警卫打来电话“姜队长，门外有位金先生求见。”
姜新禹心里一动，迈步来到窗前，远远的只见金老虎站在大门口，不时的掏出怀表看一眼。
“让他进来吧。”姜新禹对电话里的警卫说道。
几分钟后，在警卫的引领下，金老虎迈步了进来，摘下头上的礼帽，对姜新禹微微鞠了一躬。
姜新禹很客气“金老板，快请坐。”
金老虎名字听着挺唬人，其实他是一个外表温文尔雅的人，平日里出来进去，一身粗布长衫，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看着倒像是一个教书先生。
听说八号码头出了事，他自认为在堰津的一亩三分地，自己还是很有面子的，打算来堰津站探听探听风声。
落座之后，金老虎说道“姜队长，大家都是明白人，我也就不绕弯子了，我这次来，是想打听一下，昨天晚上在八号码头发生的事。”
姜新禹说道“你来的正好，你不来，我也准备去找你。”
这句话让金老虎很意外“找我？”
“金老板，你马上就大祸临头了。”姜新禹淡淡的说道。
第1015章 将死的“故人”
金老虎面色波澜不惊，微笑着说道：“姜队长，大家都很熟了，没必要这样吧？”
姜新禹说道：“知道在八号码头上船的是谁吗？”
金老虎故作沉思状，装模作样回忆了一会儿，说道：“我听说，那个人好像叫李清武吧？哦，临来的时候，下面人跟我大致说了一下。”
姜新禹看了他一眼，说道：“他不叫李清武，李清武只是他化名中的一个，我们在他手提箱里搜出了四个假身份证件。”
金老虎愕然：“四个假身份证件？这也太夸张了吧？”
“对别人是夸张了点儿，对何云健来说，一点都不夸张。”
“……哪个何云健？”
“就是那个整天打坐参禅，坐等化羽升仙的何云健，金老板的生意遍及全国各地，对他的名字想必也略有耳闻吧？”
短短两年不到的时间里，何云健像仓鼠一样，几乎搬空了财政听的全部家底，这件贪腐大案街谈巷议轰动全国。
金老虎现在明白了，姜新禹为什么说自己大祸临头，牵扯进这样的大案子里，任谁也不敢保证能全身而退。
他收起脸上的笑意，说道：“姜队长，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乔站长亲自带队抓人，你认为这是开玩笑？金老板，我劝你赶紧想想办法，怎么把自己从这件事中摘出去……”姜新禹稍微停顿了一下，看着金老虎故作镇定的脸，说道：“最后要是查出来，你金老板是幕后指使，那可不太好办啊。”
金老虎顿时紧张起来：“姜队长说笑了，我和这件事没有半点关系……”
“那艘快艇登记在泰昌祥船运公司，据我所知，泰昌祥是你名下的生意吧？”
“我今天来，主要就是解释一下这件事，那艘快艇前几天前就被盗了，最近帮里事情多，一直没来得及去报案。”
姜新禹冷笑道：“金老板，咱们认识也有些年，当着真人别说假话，你做的都是什么生意，还当我不知道吗？”
金老虎讪笑着：“这个……”
姜新禹打断了他的话头：“你别忘了，李锴在我们手里，只要他进了审讯室，这么大的案子，我不认为他敢扛下来。”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继续半遮半掩也没什么意思，金老虎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唉，我现在也后悔，早知道李清武就是何云健，我哪敢接这样的生意……姜队长，咱们也是多年的交情，能不能帮着通融通融？”
姜新禹连连摇头：“这件事不太好办啊……”
金老虎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一个木制的雪茄烟盒，轻轻放在桌子上，说道：“听说姜队长喜欢抽雪茄，刚好朋友从国外带回来几盒，我呢，对这种洋玩意儿没兴趣，一点小意思，姜队长千万不要推辞。”
姜新禹掀开烟盒缝隙看了一眼，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五根金条，他把烟盒推到一旁，说道：“通融倒是没问题，不过，李锴是个巨大的麻烦……想要解决这个麻烦，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闭嘴！”
金老虎是黑帮头子，当然明白“闭嘴”是什么意思，说道：“可是，他在监狱里，怕是不太方便……”
姜新禹说道：“最近黑市上有人非法交易枪支，我们打算会同稽查处，进行一次彻底整治，金老板要是有这方面的线索，最好现在就告诉我，这种事宜早不宜晚。”
金老虎眼睛一亮，在心里盘算了一会儿，说道：“据我所知，家住皿煮路103号的赵三，曾经倒卖过一支勃朗宁手枪，买枪的人很可能是共党分子。”
姜新禹点了点头：“好，我下午就动手抓人，但愿赵三最好待在家里，别让我们走太多冤枉路。”
金老虎心领神会，微笑着说道：“当然，赵三肯定在家！”
他站起身说道：“姜队长，你公务繁忙，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慢走。”
“留步留步。”
姜新禹知道，金老虎这是急着回去准备，那个赵三也肯定是青帮的人，而且是专门解决“麻烦”的杀手。
十几分钟后，一名特务进来禀报：“队长，那个李锴要见您。”
姜新禹组皱了皱眉：“见我？”
“他说是您的故人，所以……”
“他有什么事？”
“那他没说。”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是。”
姜新禹想了一下，反正左右闲着没事，去见一见这个将死的“故人”也好，只当是打发时间散心解闷儿。
保密局不设正规监狱，在西侧建了一栋二层小楼，二层主要是行动队的休息室，一层是审讯室和临时牢房。
关押在保密局的犯人，除了像赵贵声这样的共党分子，再就是有通共嫌疑的正直犯，总计差不多有三十多人。
这些人并非堰津本地人，全部是从北平移交过来的犯人，而堰津秘密逮捕的正直犯，则异地关押在北平。
保密局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正直犯都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在当地关押存在诸多不便，比如各种托关系说情等等。
李锴和他们的性质不一样，单独关在一间牢房里，因为屁股上中了一枪，所以也没给他上铐子。
姜新禹进来时，这家伙正趴在木板床上哼哼着，好在受伤部位是皮糙肉厚的屁股，疼痛程度相对来说也还能忍受。
“听说，你要见我。”姜新禹背着手，打量着这个昔日的手下。
李锴赶忙爬起来，躬身说道：“姜队长……”
“有事说事，客套话就免了吧。”
“呃、我想问一下，您这里是啥部门？我怎么没看见穿制服的人？”
“你见我，就是为了问这个？”
“我听说，在鬼子侦缉队的时候，您其实就是保密局的潜伏人员……这里、不会就是保密局吧？”
“没错，这里的确就是保密局。”
李锴是特务出身，他对秘密警察部门很了解，凡是保密局参与的案子，要么是和共党有关，要么就是贪腐大案。
“姜队长，您能不能给我透个底儿，究竟会怎么处置我？”
“怎么处置，那就要看你配合不配合了……”
第1016章 咎由自取
姜新禹的话音刚落，李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说道：“姜队长，念在当年的情分上，求求您救我一命。”
看着脚下这个摇尾乞怜的家伙，姜新禹心里没有半分怜悯，说道：“没那么严重，最多也就是关几年……”
李锴苦着脸说道：“您就别给我吃宽心丸了，其实，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月底之前，所有人都会被秘密处死……姜队长，我又不是共党分子，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姜新禹心想，可能是看守故意吓唬李锴，于是说道：“别听他们胡扯，没有的事儿，明天提审的时候，你只要据实交待就行了。”
李锴默然片刻，说道：“我承认，当年在侦缉队的时候，我那时候年轻气盛，对您是有点不太尊重，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别记恨我了……”
姜新禹觉得有些好笑，蹲下身说道：“李锴，不管怎么说，你也做过特务工作，真话假话还听不出来？”
“那位站长亲口说的话，还能有假吗？”
“站长？”
“就是和你一起去过八号码头的那个人。”
“他跟你说，月底要秘密处死所有人？”
“那倒没有，他不可能当着我的面儿说这种话，当时，我尿急憋不住了，心想在那边解决一下算了，反正牢房里就我一个人。”李锴回手指了一下。
他指的位置恰好凹进去一块，从牢房外面看进来，那里是视线上的盲区，不知道内情的人，还以为牢房里没有关押犯人。
姜新禹点燃一支香烟，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李锴说道：“我刚解开裤子，就听见外面有人说话，哦，就是你们那个站长，他对另一个人说，月底之前，所有犯人一个不留，全部秘密处死，这件事就由你负责。那个人说，要是家属闹起来怎么办？站长说，让警察局跟家属解释，就说另一个我们从来没见过这些人，他们既然心向共党，肯定是跑去共区了。”
姜新禹心里暗暗吃惊，表面上依然不动声色，说道：“你怎么能断定，说话的人就一定是站长？可能是看守和你开玩笑也说不定。”
李锴苦笑道：“看守长着一张扑克脸，怎么可能和我开玩笑，那位站长是南方口音，我听一遍就记住了。”
“另一个人是谁？”
“我当时贴墙站着，一动都不敢动，心想这要是让他们看见我，还不立刻就把我崩了……姜队长，这事儿您不知道啊？”
姜新禹不置可否，盯着李锴看了一会儿，说道：“想要活命，就要学会把嘴闭严了，懂吗？”
李锴连连点头：“我懂我懂。姜队长，您得替我说句话，判个三年五载我都认了，别上来枪毙就成。”
姜新禹安慰着说道：“不管怎么说，咱们也共事一场，放心，没事。”
“有您这句话，我心里就踏实多了。”李锴心里如释重负。
他属于那种性格毛躁的人，要不然就应该明白一个道理，无意中听到这样的秘密，保密局怎么可能容他活下去。
…………
下午两点钟。
此时的阳光充沛，是一天里最暖和的时候。
姜新禹站在窗前，不时的看一眼大门方向，他派麻克明去皿煮路抓赵三，按说也该回来了。
十几分钟后，一辆黑色轿车开进院子里，缓缓停在楼门口。
车门打开，在特务的催促声中，一个三十多岁、面相凶狠的男子迈步下了车。
姜新禹立刻快步下楼，来到那个人近前，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你就是赵三？”
麻克明在一旁说道：“没错，他就是赵三。”
“过程顺利吗？”
“我们到他家的时候，这小子正在呼呼睡大觉，估计可能是自己知道犯了事儿，抓他的时候也没反抗。”
姜新禹点了点头：“先关起来，明天一早提审。哦，对了，别把他和那些正直犯关在一起，他们的性质不一样。”
“明白。”麻克明把赵三带进了牢房。
不和正直犯关在一起，就只能和李锴关在一起。
这俩人都是金老虎的手下，虽说平时没什么来往，但是也混了一个脸熟，李锴惊讶的说道：“赵三，你咋进来了？”
等到看守走远了，赵三说道：“金爷让我给你捎句话。”
“啥话？”
“金爷说……锴哥，你到门口看看，外面有没有人。”
金老虎特意安排人进来，肯定是传达非常重要的话，当然要提防在万一的情况下，有人在暗地里偷听。
李锴没有丝毫怀疑，起身来到门前，隔着厚厚的铁栅栏门，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赵三从腰里抽出一根铁丝，悄无声息的跟了过来，趁着李锴全无防备，猛然用铁丝勒住了他的脖子。
赵三干这种事得心应手，而且他的手劲儿很大，李锴猝不及防之下，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手刨脚蹬挣扎了几分钟，李锴眼白上翻，舌头吐出老长，小便失禁导致裤子湿了一大片。
又过了几分钟，确定李锴停止了呼吸，赵三把两人的腰带接在一起，挽了一个猪蹄扣系在房梁上。
他踩着桌子，把李锴的尸体挂上去，制造了一个自杀现场。
…………
两个小时之后。
会议室内。
乔慕才沉声说道：“我不在站里这段时间，站务工作由冯处长代责，希望各部门团结协作，全力配合冯处长的工作。”
冯青山说道：“站长，我建议您，这次去南京多带些人手，要提防何云健那些老部下劫车抢人！”
乔慕才点了点头：“你提醒的很有必要，我这次派宪兵押解，何云健的那些部下要是敢来=胡来，正好给他们来个一勺烩！”
稍微停顿了一下，他转脸对姜新禹说道：“赵三怎么说？”
姜新禹说道：“哦，赵三交待说，李锴情绪很差，一直在说活着没劲的话，后来，赵三靠在床上打了一个盹儿，再睁开眼睛时，就看见李锴上吊自杀了。”
乔慕才沉思了片刻，缓缓说道：“究竟悲观厌世，还是畏罪自杀？看起来，这又是一起无头公案。”
沈之锋忍不住说道：“站长，赵三的话漏洞百出，一个刚进来的犯人，怎么可能说睡着就睡着了？另外，李锴脖子上的勒痕，更像是铁丝列出的痕迹，赵三有谋杀嫌疑，还有……”
乔慕才摆了摆手：“好了好了，李锴的死活不重要，对他来说，本就是要随时做好当替死鬼的准备。”
“这么说，您也看出来了不对……”
“金老虎这个人，看着文质彬彬，实际上，人如其名，那可是一只吃人的饿虎，李锴跟了这样的主子，算是及咎由自取。”
第1017章 无言感激（感谢书友“古越谣歌”打赏支持30000大洋！）
入夜。
运河北街7号。
书房内，姜新禹看了一遍刚刚收到的电文：百合，明日午时，9号首长将在远香茶楼与你见面，接头方式不变，特定代号：大公报美金公债舞弊案……
他把电台装回皮箱内，塞到书柜夹层，然后拿出火柴把电文点燃，心里终于是松了口气。
最近一段时间，为了追踪敌台信号源，保密局频繁出动电讯侦测车，好在自己利用职权之便掌握了侦测车是时间和路线。
姜新禹发报与组织联系之前，电讯侦测车并不在运河北街范围内，这也是他潜伏保密局高层的价值所在，换做普通职务根本不可能了解的这么详细。
笃笃！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姜新禹站起身，走过去把门划打开，看了一眼神色紧张的童潼，说道：“你怎么还不睡？”
童潼进了书房，回手把房门关上：“你鬼鬼祟祟躲在书房里，我睡得着吗？刚刚我一直盯着街上，帮你把风呢。”
站在二楼阳台，谁要视力没问题，能够看见半条巷子的情况。
姜新禹说道：“下次别这样了，万一让特务看见，反而会惹来怀疑。”
童潼愕然：“怀疑啥？”
“夏天倒也没什么，现在是寒冬腊月，大晚上的站在阳台上，换成是你，是不是也会怀疑，这个人到底是在干什么？”姜新禹耐心的解释着。
童潼愣了半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懊恼的说道：“看起来我又是好心办坏事……你看看，在外面待了半个钟头，差点儿没把我冻成冰棍。”
说着话，童潼把冰凉的手塞到姜新禹手里。
姜新禹心里有些感动，不管童潼的出发点是什么，她对自己的感情半分也不掺假，这一点毋容置疑。
“联系上了吗？啥时间和上级见面？”童潼关切的问道。
姜新禹说道：“童潼，这些情况涉及组织机密，我不能告诉你，另外，我还是那句话，尽量少参与这种事，因为……”
“因为很危险！”童潼接口说道。
见姜新禹松开手，童潼赶忙又抓回了他的手，佯嗔道：“帮我暖暖手怎么了，看把你吓的，好像我在勾引你一样……”
童潼的手很小，握在手里柔弱无骨，姜新禹看了她一会儿，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
童潼撅着嘴说道：“至于嘛，长吁短叹的……我就那么让读者讨厌吗？”
姜新禹低着头：“没有，我只是觉得，欠了你很多的债，以后怕是没机会还了。”
“啥债？哦，你是说，给你和榕榕买衣服买鞋子的钱？我有让你还过吗？小心眼！”童潼白了他一眼，不以为然的说道。
说完这句话，童潼也反应过来，姜新禹指的是感情债，自己的理解南辕北辙，两人一时之间相对无言。
过了一会儿，童潼噗呲一笑，说道：“好了，别自责了，反正我也早就想好了，以后你去哪，我就跟你去哪。”
见姜新禹一脸惊愕的表情，童潼戏谑的说道：“怎么，有债主成天跟着你，你怕了吗？”
…………
此时。
保密局堰津站。
电讯室灯光明亮，沈之锋从门口路过时，略微思索了下，推门走了进去。
电讯室组长赶忙站起身：“沈副处长。”
自从张尼娜调回南京，电讯科科长职位一直空缺，乔慕才重掌堰津站大权，如此重要的部门，自然不能落到外人手里。
以前是周俊臣代责，乔慕才以情报处电讯科本是一体为由，在电讯科长没有委派下来之前，把电讯科交由情报处负责。
具体工作并没有细分，原则上，作为情报处的正副处长，冯青山和沈之锋都有权过问。
沈之锋四处看了看，迈步来到监测设备前，说道：“有异常吗？”
组长躬身说道：“监测到一组可疑的电台信号。”
“敌台？”
“应该是，技术人员正在甄别筛查。”
“目标锁定了吗？”
“发报人非常有经验，在我们行将锁定位置时，他就会在有效时间内停止发报。”
“这么说，是敌台无疑了……”
“初步判断，应该是。”
“侦测车派出去了吗？”
“派出去了，刚刚用步话机联络过，他们暂时还没发现目标。”
“截获的电文，要抓紧时间破译。”
“是。”
从站里出来，沈之锋开车返回家中。
“文绣，看我买什么回来了。”沈之锋把半只烧鸡放在餐桌上。
房门一响，徐文绣从卫生间慢吞吞走出来，说道：“之锋，你还没吃晚饭吗？”
“没有。”
“我今天身体不舒服，下午睡了一觉，还没来得及做饭……”
“怎么了？”沈之锋关切的问道。
徐文绣坐在椅子上，说道：“不知道怎么了，就是觉得困，一挨到床眼睛就睁不开了。”
沈之锋想了想：“这样吧，明天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你明天不用上班吗？”
“我们中午去。”
“哦……”
沈之锋去厨房转了一圈，然后又回到客厅，说道：“锅里还有剩饭，一会儿热一热，加上半只烧鸡，足够我们两个人吃了。”
徐文绣神情恹恹的看了一眼烧鸡：“你自己吃吧，我吃不下，闻着味儿就饱了。”
“这是街口刘记烧鸡，以前你最喜欢吃了……”
“现在不想吃。”
“是不是女人怀了孩子，口味也跟着变了？”
“可能是吧……”
两人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分析了半天也没能得出结论，最后更加的笃定，明天一定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吃饭的时候，沈之锋说道：“文绣，我听站长说，等过了春节，你可能也要去抬弯了。”
徐文绣叹了口气：“唉，看来还是躲不过去……对了，之锋，我听说，正府关押了好多正直犯，是真的吗？”
沈之锋目光一闪：“你听谁说的？”
“今天路过警察局，有人在门口举着横幅，说是正府乱抓人，要是不给一个说法儿，他们要去南京请愿呢。”
“别相信这些传言，哪来的正直犯，只不过一些亲共人士偷偷去了共区，家属找不到人，就四处闹事……”
第1018章 代号天枢
第二天。
中午。
远香茶楼。
茶楼对面是一家书店，姜新禹信步走了进来，在书架上抽出一本随手翻阅着，透过窗户观察外面的情形。
从书店出来后，他在街边买了一包香烟，经过反复确认无异常后，这才走进远香茶楼。
“先生，里边请。”伙计肩上搭着抹布，热情的打着招呼。
姜新禹四处看了看，这个时间点正是饭口，茶楼里的客人不是很多，稀稀落落坐了三五桌。
落座之后，伙计殷勤的说道：“您要喝点什么？”
姜新禹说道：“一壶滇红，另外，再来一个干果拼盘。”
“好嘞，您稍等，马上就来。”伙计退了下去，对后厨大声的吆喝着：“一壶滇红，干果拼盘！”
很快，茶点送了过来。
姜新禹喝着茶，目光在客人中间扫视了一遍，并没发现持有大公报的客人，那也就是说9号首掌还没有来。
过了一会儿，门口传来伙计招呼声：“先生，您里边请，里面有位置。”
那位胡先生迈步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卷成筒状的报纸，他四处看了看，坐在姜新禹临近的桌位。
“一壶茉莉花茶，再来一份儿点心。”胡先生对伙计说道。
接头的特定暗号是大公报，对每一个拿着报纸的客人，姜新禹都格外留神注意。
他目光一瞥，胡先生正在看的报纸就是大公报，正对着自己的版面上，一行醒目的粗体字：惊天丑闻，美金公债舞弊案！
“先生，报纸可以看一下吗？”姜新禹对胡先生说道。
胡先生头也不抬的说道：“时事版还是娱乐版？”
姜新禹说道：“哦，财经版吧，最近比较关注股票方面的消息。”
“你是姜工程师吧？”
“您是？”
“我是胡克平啊，廊坊远大沥青公司的老胡，以前和火油厂有业务上的来往，我到过你们厂。”
“哦，我想起来了……你怎么来堰津了？过来一起坐吧，我也是一个人。”
伙计见这二位认识，把茶点直接放在姜新禹的桌上。
胡克平坐了过来，伸手和姜新禹握了握手，说道：“这一晃儿，差不多两年多没见了，姜工程师风采不减当年。”
姜新禹微笑着说道：“哪里哪里……胡先生，你这是来堰津出差吗？”
胡克平叹了口气：“唉，到处都在打仗，生意也不好做，沥青厂两个月前就关门了，我没了工作，这次来堰津是打算做点小生意。”
见无人注意两人，胡克平低声说道：“百合同志，我就是9号首掌。”
姜新禹说道：“首掌你好。”
“我这次来堰津，除了秘密接触一些皿煮人士，主要就是为了见你。”
“上面什么指示？”
“就一件事……”
正在此时，在伙计的引领下，一名客人从他们桌旁经过，胡克平立刻闭了嘴，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等到他们走远，胡克平继续说道：“关于你家人的情况，组织上都已经知道了，对这件事，你是怎么打算的？”
姜新禹想了一下，说道：“我听说，抬弯那边也有我们的同志，能不能想办法，把我太太和孩子接到解放区？”
“你的想法，我们也考虑过，不过，那边的组织结构还不完善，没有能力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把你的家人送到解放区。”
“可以假扮成**……”
“你听我把话说完，经过几次开会研究，我们一致认为，你的价值远不止一个堰津，你还有更艰巨的任务！”
稍微停顿了一下，胡克平说道：“上面的意思是，让你继续潜伏下去，为将来发挥更大的作用！”
姜新禹说道：“您说的继续潜伏下去，指的是……抬弯？”
“没错。所以，你的家人不用接回来，按照你现在的级别，在局势无法控制的时候，肯定也会跟随国党正府退到抬弯。”
“那、以后呢？”
“等待解放的那一天，就是你恢复身份的时候！”
“……明白了。”
“在退到抬弯以后，你现在的代号就不能用了，代号自动变更为天枢，这是密码本。”胡克平在桌下把一本小册子递了过去。
姜新禹接过来，不动声色的揣进怀里，嘴里说道：“天枢是哪两个字？”
胡克平说道：“北斗七星的天枢。”
姜新禹想了想：“我记得，按照道家的说法，在某些时刻，天枢以降世的方式度化众人，给人类带来和平的希望。”
胡克平颇感意外，微笑着说道：“想不到，你连这个都知道。”
姜新禹说道：“当年在特科受训的时候，特务工作手册的扉页上，有人用钢笔写了一句话，对我这几年地方影响很大。”
胡克平目光一闪：“什么话？”
姜新禹回忆了一下，说道：“对于一名特务人员来说，涉猎广泛，往往会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胡克平笑了笑：“这句话其实也有局限性，在特定前提下，只适用于我党的潜伏人员……还有，到了抬弯之后，你还需要一个发报员。”
“首掌，我自己会发报。”
“不行。你和电台必须分开，这是组织上对你的保护，发报员我已经给你带来了，给你的密码本里夹着一张信笺，上面有发报员的详细情况。”
“他怎么去抬弯？”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到时候，他会在合适的时机和你联系。”
“好。”
胡克平说道：“另外，那位童小姐是怎么回事？”
姜新禹犹豫了一下，说道：“她、我太太去了抬弯，童小姐帮着照顾家里，哦，主要是照顾我女儿。”
“不止这些吧？根据我了解到的情况，童小姐对你很钟情，你们之间……”
“首掌，我可以向您保证，我和童小姐只限于朋友关系，绝没有其他关系。”
胡克平思索了一会：“好吧，这件事以后再说，总之，要专注自己的工作，千万不要受到感情方面的影响，这是做特务工作的大忌！”
“我明白。”
他姜新禹心里很清楚，胡克平这几句话的深意，既是就童潼的问题提醒自己，同时也婉转的提出了批评。
胡克平看了一眼手表，说道：“记住我刚才的话，组织有着严明的纪律，尤其在男女关系上，你身负重任，千万要把握好分寸。”
姜新禹说道：“我记住了。”
“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该回去了，希望我们再见面时，祖国江山一片红！”
“当然。”
胡克平想了想，微笑着说道：“特务手册上那句话，知道是谁写的吗？”
“谁？”
“信手涂鸦的一句话，如果对你能有启发，我很欣慰。”
“您就是胡……”
“再见。”
胡克平站起身，迈步出了远香茶楼。u
第1019章 狭路相逢
一辆轿车沿街中速行驶，车里是沈之锋和徐文绣，他们刚刚从陆军医院回来。
“我说呢，为啥总是犯困，原来怀了孩子的缘故，唉，当妈妈真是太不容易了……”徐文绣感慨着说道。
沈之锋笑道：“医生也说了，这种情况因人而异，并不是所有的孕妇都像你一样。”
“反正我现在啥也不做，困了就睡呗，就是吃东西太麻烦了，稍微油腻一点都受不了。”
“放心吧，医生不是说了嘛，过两个月就好了。”
“两个月那么久……”
路过远香茶楼时，上次就是在这里“偶遇”许力，对于曾经去过的场所，沈之锋不免多看了一眼。
而此时，胡克平刚好从茶楼里出来，他压低礼帽快步朝街尾走去。
沈之锋起初并未在意，开着车从胡克平身边经过，轿车行驶了二十几米远，他忽然一脚刹车停了下来。
在延安潜伏时期，他曾经和胡克平见过一次，虽然当时距离比较远，但是对这个共党大人物的印象格外深。
“之锋，怎么不走了？”徐文绣奇怪的问道。
沈之锋眼睛盯着后视镜，看着越来越近的胡克平，说道：“哦，车子好像出了点故障。”
对于汽车的原理，徐文绣是一窍不通，她探身看了一眼油表，说道：“是不是没油了？”
正常行驶的轿车忽然停下，胡克平立刻警觉起来，他略一思索，转身快步往回走。
沈之锋挂上倒挡，想要把车倒回去追上胡克平，没注意斜刺里开过来一辆货车，咣当一声两车首尾相撞。
好在双方速度都不快，并没有撞的太严重，货车司机下了车，看了看撞到的部位，迈步来到沈之锋车窗旁，说道：“先生，这事儿可不不赖我，您这突然就倒车，谁能躲得开……”
沈之锋开门下了车，大步流星朝胡克平追了过去，一边走一边从腰里掏出手枪，街上到处都是人，他把拿枪的手藏在大衣里。
身后发生了交通事故，胡克平回头看了一眼，他看过沈之锋的照片，知道这个人是保密局的特务。
想不到时隔两年，竟然能在百万人口的堰津狭路相逢，两人相隔二十几米远，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沉默着疾步在人群里穿行。
小周迎面走了过来，见胡克平神色严峻，低声说道：“怎么了？”
“沈之锋。”胡克平匆匆说了一句，两人随即擦肩而过。
在延安潜伏近近十年时间，沈之锋早就名声在外，中供方面凡是特工人员，基本上都见过他的照片。
小周知道，必须想办法拦下沈之锋，要不然在这种情况下，双方几乎是近在迟尺，胡克平很难脱身。
他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迈步迎着沈之锋走过去。
沈之锋并不认识小周，见小周直眉楞眼的走过来，下意识的闪身躲开，准备加快脚步追上胡克平。
他往左，小周也往左，他往右，小周跟着往右。
沈之锋情急之下，伸手一把推开小周，呵斥道：“滚开！”
小周一把扯住他胳膊：“嗳，你讲不讲道理，咋张嘴就骂人呢！”
沈之锋用力挣了两下，小周死死的抓住不撒手，他是在给胡克平争取时间，只要能拖住一两分钟就行。
沈之锋借着大衣的遮挡，枪管顶在小周的胸口，低声说道：“松手！”
小周说道：“我就不松手，除非你道歉！”
正常情况下，如果是寻常老百姓，被一支枪顶着胸口，哪有不撒手的道理。
沈之锋明白了，这个人十有八九也是共党，他在这和自己死缠烂打不依不饶，其实是在掩护胡克平逃走！
沈之锋猛然挥起一拳，重重的打着小周脸上。
这一拳下手非常狠，小周的鼻梁骨被打塌，鲜血顺着鼻孔喷了出来，身体也踉跄着摔倒在地。
为了首掌的安全，小周也顾不了许多，一把抱住沈之锋的双脚，大声喊道：“大家快来看啊，警察打人了！”
他这么一嚷嚷，加上满脸是血的凄惨造型，行人三三两两的围拢过来，纷纷指责沈之锋不应该打人。
沈之锋急了，对着小周的大腿开了一枪。
枪声一响，街上一片大乱。
沈之锋举目四下张望，街上到处是惊慌失措的身影，胡克平趁着混乱，上了一辆黄包车走了。
听到了枪声，徐文绣慌慌张张跑了过来：“之锋，发生了什么事？”
沈之锋把手枪收起来，说道：“没事，抓了一个小偷，你回车里等着吧。”
徐文绣可不是普通的家庭妇女，她看了一眼小周的枪伤，说道：“抓小偷还用得着开枪吗？之锋，你跟我说实话，他到底是什么人？”
没能抓到胡克平，沈之锋心情本来就不好，妻子又在这问东问西，他终于是忍无可忍，不耐烦的说道：“我这是在执行公务，你别管！”
自从两人结婚以来，沈之锋一直在扮演着贴心丈夫形象，尤其是徐文绣有了孩子之后，更是嘘寒问暖百般呵护。
今天忽然翻了脸，徐文绣一时有些难以接受，眼泪噼里啪啦的落下来，哽咽着说道：“之锋，我早就和你说过，你不为自己考虑，难道就不能为没出世的孩子考虑吗？你到处抓共党，他们肯定记恨你，将来抬弯要是守不住的话，我们全家还有活路吗？”
在大街上说这些，难说会不会被有心人听了去，如果传到保密局特务的耳朵里，沈之锋肯定会遭到纪律调查。
沈之锋焦急的说道：“文绣，你不要乱讲，你以为这是在家里吗！”
徐文绣也意识到了，自己不该在大街上说这样的话，她擦了擦眼泪，一声不吭的朝轿车走去。
两名巡警端着枪跑了过来，沈之锋掏出证件递过去，说道：“你们把这个人送到保密局，交给情报处的白举民，我马上就到。”
巡警不敢怠慢，押送小周前往保密局。
沈之锋心里觉得奇怪，胡克平的身份非同小可，他怎么忽然来了堰津，什么重要的事值得他亲身犯险？
远香茶楼内，姜新禹远远看着这夫妻俩争吵，虽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是从口型也能猜出一个大概。
第1020章 心凉半截
保密局堰津站。
沈之锋刚把车停稳，白举民跑步来到车窗旁，说道：“沈副处长，您回来了。”
“犯人呢？”沈之锋开门下了车。
“在医务室处理伤口，好在是穿透伤……”
“搜过了吗？”
“搜过了，他身上除了身份证件，就只有一些零钱。”
“他叫什么名字？”
“周卫国。”
“是本地人吗？”
“不是，河北武清人。”
“马上去查，他住在哪家旅馆。”
“是。”
沈之锋略一思索，快步进了医务室。
处置室内，周卫国光着腿躺在床上，护士正在给他上药。
见沈之锋进来，护士躬身说道：“沈副处长。”
沈之锋摆了摆手：“你先出去。”
护士放下手里的托盘，转身退了出去。
沈之锋迈步来到近前，看了看周卫国缝合好的伤口，说道：“他在哪？”
“警官，今天是我不对，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别跟我一般见识了。”周卫国继续装傻充楞。
“我问你，他在哪！”沈之锋加重了语气。
“谁在哪？”
“胡棣。”
“不知道，我不认识。”
“要是不认识，你干嘛掩护他逃走？”
“啥掩护？警官，我咋听不懂你说啥呢？”
“那你告诉我，你住在哪？”
“我刚到堰津，还没找到住的地方……”
“刚到堰津？那你的行李呢？”
“……在车站弄丢了。”
沈之锋看了他一会，伸手从托盘里拿起剪刀，说道：“别担心，我只是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剪刀在伤口里捅了几下，见周卫国毫无反应，沈之锋想了想，不禁哑然失笑，说道：“差点忘了，麻药还没过劲儿，你现在感觉不到疼痛。”
说着话，他把剪刀扔回托盘，转身走了出去。
…………
情报处处长室。
沈之锋说道：“冯处长，我建议，立刻对红桥地区实施戒严，只要我们的动作足够快，姓胡的很可能来不及逃走。”
冯青山坐在办公桌后面，皱着眉沉思了半晌，说道：“对整个区实施戒严，需要和警备司令部协调……问题是，动不动就戒严，搞的人心惶惶，明天报纸又该批评我们滥用职权，完全不顾对老百姓的影响。”
沈之锋焦急的说道：“冯处长，胡棣不是普通的共党，他在中供内部影响力极大，再者说了，如果事事顺着所谓的民意，咱们干脆什么也不用做了。”
冯青山想了想：“你能确定那个人是胡棣？”
“我至少有七成把握，一定是他。”
“七成？”
“当时距离较远，胡棣始终没给我一个正脸儿，我是凭着背影认出了他，再加上周卫国拼命阻拦，基本上可以确定是他。”
“要是这样的话，就更不能实施戒严了……”
“为什么？”
“万一是你认错了人，我们白忙活儿一场不说，警备司令部也会埋怨我们小题大做，你也知道，保密局和驻军的关系一直不太和睦。”
沈之锋冷着脸说道：“冯处长，事关重大，我劝你三思而后行！”
冯青山微笑着说道：“沈副处长，不要动怒嘛，即使不能实施戒严，在保密局的权力范围下，还是可以对各家旅馆，以及码头车站进行搜查。”
说着话，他伸手拿起电话，拨通了行动队的号码：“喂，姜队长吗？请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沈之锋难掩失望情绪，硬邦邦的扔下一句：“您忙您的，我出去一趟。”
“慢走，不送。”冯青山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房门咣当一声关上，冯青山脸上的假笑也立即消失不见，自言自语的说道：“在我的手底下还这么嚣张，幸亏没让你当上督察专员……”
对于实施戒严的建议，冯青山心里其实也赞同，他只是不想看到沈之锋有立大功的机会，那也显得自己这个正处长太没用。
笃笃！
门外响起敲门声。
冯青山稳了稳心神：“进来。”
姜新禹推门而入：“冯处长，有何指示？”
冯青山笑道：“指示可不敢，请你过来，是要跟你商量一件事……姜队长，请坐。”
落座之后，姜新禹说道：“冯处长太客气了，你现在是站里负责人，有什么事只管吩咐，行动队坚决执行。”
冯青山感叹着说道：“这才是态度，不像某些人，以下犯上，对上司全无敬意，要是戴局长还在，对这种触犯家规的行为，一定是要严惩。”
姜新禹说道：“冯处长，到底出什么事了？”
“沈之锋说，胡棣目前就在堰津，姜队长，你马上派人加强对码头车站的监视力度，一经发现此人，立即逮捕！”
“哪个胡棣？”
“当然是共党的胡棣，所谓的龙潭三杰之一，我也是纳了闷了，他一直远在延安，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了堰津？”
“是啊，听说前不久，他陪同周视察了延安的部队，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竟然跑来了堰津，还真是有点儿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意思。”
“哼，说不定是有人好大喜功，错把张三当李四。”
“我这就回去安排一下，不管是真是假，查一查总是没坏处。”姜新禹起身要走。
“哦，对了，还有这个。”冯青山拿出一个文件袋，顺着桌面推了过去。
“这是什么？”姜新禹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张薄薄的信笺。
“沈之锋抓回来那个人的资料，短时间内我们也只能搜集这么多，你下午审一审，这个人当街拦住沈之锋，有掩护同伙逃走的嫌疑。”
“沈副处长抓的人，我去审……这不太好吧？”
“沈之锋出去了，现在不在站里，你审也一样。”
“那好吧。”
回到自己办公门室，姜新禹一分钟都没耽误，立刻派出三个行动组，对堰津所有的码头车站进行监视。
不仅如此，他还亲自打电话给红桥警察局，要求他们派出警力，对下辖区内的旅馆进行彻底搜查。
姜新禹并没有太担心，胡棣知道情况紧急，他肯定早就离开了堰津，最起码也有藏身的住处。
打开那个文件袋，从里面抽出信笺，仔细的看了一遍：周卫国，男，25岁，河北武清人……
看到这份资料，姜新禹不禁心凉半截，周卫国不是别人，他就是组织上派给自己的那个发报员。
第1021章 限制
傍晚。
青年旅馆。
沈之锋下了车，迈步走进旅馆，他刚刚得到警察局的报告，这里就是周卫国和胡克平的落脚点。
旅馆老板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此刻被带到沈之锋面前。
沈之锋看了看他：“周卫国住哪间房？”
“二楼5号房。”老板恭敬的回答。
“那个胡克平呢？”
“他住4号房，就在5号房隔壁。”
“他们是哪天来的？”
“差不多有十多天了……”
“胡克平是什么时候走的？”
“今天中午，他回来没几分钟就退了房，我当时还问了一句，怎么没见到那位周先生，他说周先生在车站等他。”
白举民近前一步，对沈之锋说道：“他们的房间都搜过了，除了几本书和换洗衣服，什么都没留下，哦，周卫国的行李箱，也被胡克平拿走了。”
“什么样的行李箱？”沈之锋对老板说道。
老板回忆了一下：“一个棕色的大号皮箱，还有一个黑色手提箱。那个棕色皮箱可有些年头了，四角都磨掉了漆。”
“棕色的大号皮箱……”沈之锋陷入了沉思。
正常情况下，一个要急于逃走的人，不太可能携带过于累赘的物件，除非皮箱里是特别重要的东西。
想到这，沈之锋转脸对白举民说道：“一个黑色手提箱，一个掉了漆的棕色大号皮箱，这是一个目标明显的线索，肯定会有很多人见过他，你马去查，他最后去了哪里。”
“是。”白举民匆匆走了出去。
“老板，麻烦你带我到房间去看一下。”沈之锋说道。
“您跟我来。”老板找出房间钥匙，沿着狭窄逼仄的楼梯，迈步来到旅馆二楼。
4号房间内的物品摆放有序，看着十分的干净整洁，老板解释着说道：“客人退了房，我让人把屋子收拾了一下。”
5号房间稍显凌乱，旅馆还没来得及收拾，警察就已经找上门来了，房间自然是要保持原样，等着保密局看过了才行。
茶几上放着吃剩下的半根油条，一碗凉透的豆汁儿，一碟咸萝卜丝，旁边还有一摞子书籍杂。
沈之锋问道：“这些书是从哪搜出来的？”
跟在身后的特务说道：“本来是放在枕头底下，白组长说，可能是因为时间紧迫，胡克平来不及仔细找，所以就留下了。”
沈之锋随手拿起一本杂志翻了翻：“这些书都带回去，或许……”
他的目光落在其中一本书封面上：无线电常见故障与维修。
这类偏冷门的专业书籍，只有在大城市才有可能买得到。
大号的棕色皮箱，无线电常见问题大全……
沈之锋忽然明白了，大号棕色皮箱里很可能是一部电台，这也就能解释通了，胡棣为什么一定要带走它。
…………
保密局堰津站。
审讯室。
在特务的看押下，周卫国一瘸一拐走了进来。
见周卫国脸上有刑讯伤，沈之锋皱了皱眉，对一旁的王新蕊说道：“他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王新蕊说道：“下午的时候，姜队长提审了他……哦，是冯处长下的命令。”
沈之锋无可奈何，冯青山有这个权力，即使当时自己在站里，除了表达不满之外，也只能无条件服从命令。
“周卫国，认识这个吗？”沈之锋把那本书扔了过去。
周卫国看了一眼，知道这次是瞒不住了，沈之锋既然查到了旅馆，自己之前说的那些话明显都是谎言。
沈之锋说道：“想不到，你竟然是一个发报员，说吧，你的上线是谁？”
“胡克平。”
“胡扯！共党就算没人了，也不可能把他派来当卧底！”
周卫国低头不语。
沈之锋迈步走过去，伸手扯开周卫国的衣领子，看了看他身上的刑讯伤，冷笑道：“姜队长还真是手下留情，就抽了这么几鞭子……”
王新蕊说道：“姜队长说，周卫国身上有枪伤，暂时不宜用大刑。”
“你怎么知道？”
“姜队长让我负责做笔录。”
姜新禹这么做的用意很简单，只要有王新蕊在场，自己的一言一行都会传到沈之锋耳朵里，起码能尽量避免引起他的怀疑。
审讯室铁门咣当一响，冯青山推门走了进来，他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的周卫国，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沈之锋，说道：“沈副处长，胡棣有线索了吗？”
“正在查。”沈之锋说道。
冯青山说道：“姜队长亲自去了码头，我估计，不论所谓的胡棣是真是假，他想要离开堰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愿如此。”
“哦，还有，周卫国身上有伤，暂时不要用刑，等过几天再说。”
“过几天？冯处长，你是在开玩笑吧？”
“我现在的样子，像是在开玩笑吗？”
“周卫国被抓，他的上线很快就会得到消息，也不用过几天，说不定今晚就连夜跑了！”
“所以，今晚就算审出结果，他的上线该跑还是跑了。”
“冯处长……”
“不要说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来人，把周卫国收押！”
冯青山往门口走了两步，想了想又停下脚步，回身说道：“还有，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提审周卫国。”
沈之锋气得脸色铁青，恨不得冲过去暴打这个上司一顿。
其实，他毕竟在官场混的时间短，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一个人过于锋芒毕露，会让周围的人心生妒忌，尤其是同级别的竞争对手。
冯青山心里很清楚，潜伏延安十年之久的沈之锋，在保密局总部有很多支持者，自己暂时当上了督察专员，稍有不慎就会被取而代之。
远的不说，吴景荣就是前车之鉴！
所以，只要在合情合理的前提下，还是要尽可能的对沈之锋有所限制，免得将来让他踩着自己爬上去。
另一方面，沈之锋当街开了枪，周卫国的上线应该早就知道了，他要么是已经转移了，要么就有把握不被查出来。
事实上，冯青山猜测也算准确，周卫国虽然是发报员，但是他并不知道“天枢”是谁，只有到了抬弯之后，他才会得到联络姜新禹的方式。
第1022章 学发报
夜里十点多钟，姜新禹开车回到家中。
他刚从码头回来，最后一班客轮是晚上九点钟。
之所以亲自坐镇，主要还是担心胡棣的安全，毕竟码头上遍布保密局的特务，要说被查出来也很并非不可能。
好在一切正常，并没有出现意外情况。
周卫国暴露了身份，无论最终结果如何，他都不可能再去抬弯，更不用说担任自己的发报员。
姜新禹先去盥洗间简单洗漱一下，然后轻手轻脚迈步上楼，进了卧室换上睡衣，靠坐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
夜深人静，听觉就会显得格外灵敏。
“滴滴滴滴滴滴……”
静谧无声的房间里，隐约传来发报机的滴答声。
姜新禹侧耳听了一会儿，他起身拉开抽屉，把手枪拿了出来，咔哒一声顶上子弹，打开房门朝书房走去。
到了书房门口，声音越发的清晰起来，姜新禹猛然推开房门，举着手枪一个箭步冲了进去。
书房内，发报机摆放在书桌上，童潼身穿睡衣头戴耳机，聚精会神的敲击着按键。
“吓死我了，你怎么回事，进来也不说先敲门！”童潼用手抚着胸口，对姜新禹表达着不满。
姜新禹愣了几秒钟，回手把房门关上，低声说道：“童潼，你在干什么？”
“练习发报啊，放心吧，我又没架设天线，信号追踪不到的……”
“你、你怎么知道电台在哪？”
“书房就这么大，想找还不容易嘛，上次，我在门外听到你打开书柜，就知道电台一定藏在里面，我聪明吧？”
见姜新禹冷着一张脸，童潼也知道做的不对，嘟囔着说道：“我也想过了，你说的没错，我确实不适合做地下工作，不过，当一名发报员应该没问题吧？平时发发电报就行了，又不用去偷情报。”
“你跟谁学的发报？”
“汪大哥以前教过我，那时候也没心思学……刚才练习了一会儿，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儿。”
姜新禹无奈的说道：“你就算是想练习发报，那也得把门插上吧？万一小纽扣和榕榕进来，你怎么解释？”
“我告诉过小纽扣，不让她上楼，榕榕早就睡下了，她那么小，就算看到了也不懂……对了，你咋回来的这么晚？”
“站里有公务。”
“大半夜的有啥公务，又是去抓人吧？小纽扣中午出去买菜，听别人说，远香茶楼那边有人开枪。”
姜新禹闷坐了一会儿，起身把发报机电源拔掉，说道：“童潼，电报很难学，再说了，你学了也没什么用，以后别再碰这个了。”
“怎么没用，万一遇到紧急情况，你在保密局脱不开身，我可以在家里帮你发报呀。”童潼不服气的说道。
姜新禹心里一动，童潼说的也并非全无道理，于是说道：“你真的想学？”
童潼连连点头：“想。”
“这样吧，以后只要有时间，我教你，先从理论知识学起，你要是能坚持下来，再让你实际操作。”
“现在就教我呗？”
“太晚了，早点睡吧。”
“我睡不着……”
姜新禹把发报机装进箱子里，重新放回书柜夹层里，说道：“你看看都几点了，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童潼说道：“下午哄榕榕睡觉，我也跟着睡了一觉，现在可倒好，躺了一个多小时了，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所以，你翻出发报机，纯粹是为了打发时间？”
“不是不是，我真的想帮你。”
“我累了，明天再说吧。”
“那好吧……”
…………
两天后。
一家茶馆的包厢里，姜新禹和许力相对而坐。
“找我什么事？”姜新禹问道。
许力说道：“最近两天，码头车站忽然多了很多特务，我担心是针对9号首掌……”
“没错，确实是针对9号首掌。”
“究竟出了什么事？”
“知道远香茶楼开枪事件吗？”
“听说了。”
“那天，我和9号首掌约在那见面，没想到遇到了沈之锋，要不是有其他同志掩护，9号首掌险些出了意外。”
“我说最近怎么眼皮直跳，果然是有不祥之兆。”
姜新禹笑了笑：“北大高材生，信仰供产主意的无神论者，竟然相信所谓的不祥之兆，老许，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许力也笑道：“主要是受我妻子的影响，她那个人，整天就迷信这些东西，这不，明天说是要去潮音寺烧香许愿，保佑她两个儿子平平安安。”
姜新禹说道：“人之常情，你有你的信仰，她有她的信仰，蛮好的……老许，你想没想过，有一天嫂子要是知道了你的身份，她会是什么反应？”
“……我估计，她会被吓到。你呢，你想过吗？”
“想过。我太太肯定是风轻云淡，波澜不惊，她对政治不感兴趣，什么国党共党，对她来说都一样。”
两人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各自的心里感觉都很轻松，生活不是只有革命工作，适当的也有柴米油盐家庭琐事。
姜新禹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现在这种时候，基本上是打明牌了，沈之锋明知道陈立志有嫌疑，就是不敢动手抓人。”
“他没有证据。”许力接口说道。
“对。况且，陈立志和陈介山关系不一般，这也是让沈之锋忌惮的地方。”
“有陈介山做靠山，陈立志应该不会有危险。”
姜新禹点了点头：“只要有陈介山在，他起码暂时不会有危险……对我们来说，目前最要紧的是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堰津站关押着三十多名正直犯，包括前一段时间被捕的赵贵声，根据我掌握的情况，在月底之前，对他们可能要秘密处决。”
“处决？三十多条人命，不用经过法亭宣判吗？”
“对这些心向我党的进步人士，国党正府失去耐心了，据我所知，不光是堰津，重庆那边已经开始动手了，大批正直犯被秘密处决，情况和这边一模一样。”
许力轻轻一拍桌子，恨声说道：“惨无人道，这就是赤洛洛的罚西施行径！”
姜新禹说道：“所以说，倒行逆施的正府不会长久，他们瞒得过一时，不可能瞒得过一世，那些高高在上的罪魁祸首，终将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架上！”
“这样吧，明天我就去联系记者，在报纸上揭发他们……”
“重庆也有记者质疑过，最后也都不了了之，主要还是没有证据，另外，揭发他们，对结果于事无补。”
许力焦急的说道：“那怎么办？难道，我们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那可是三十多条人命啊！”
姜新禹轻轻叹了口气：“也许，在这件事上，我们真的是无能为力……”
第1023章 淑女
大年初一。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童潼早早起床，给榕榕从里到外换上新衣服，然后上下打量了一番，啧啧赞道：“乖榕榕真漂亮，换上新衣服就更漂亮了。”
榕榕奶声奶气的说道：“小姨，我要穿白色的鞋子。”
“为啥要穿白色的鞋子呀？”
“白色的好看。”
“呦，我们榕榕是大姑娘了，都知道啥叫好看了，不过呢，今天是春节，榕榕穿新鞋子。”童潼转身拿过一双红色的新鞋。
“小姨，春节是什么呀？”
“春节就是所有人都长了一岁。”
“我也长了一岁。”
“对，榕榕四岁了。”
“小姨，你几岁了？”
“………”
门外传来脚步声，姜新禹在门外说道：“童潼，衣服换好了吗？下楼吃饭了。”
“换好了。”榕榕脆生生的回答着。
姜新禹推门走了进来，见童潼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说道：“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了这是？”
童潼一声不吭，蹲下身给榕榕穿鞋子。
姜新禹说道：“榕榕，是不是你惹小姨生气了？”
榕榕摇了摇小手：“我没有。”
“那是怎么了？”姜新禹转脸问童潼。
童潼没好气的说道：“你究竟知不知道，我都25岁了！”
姜新禹心里很清楚，童潼是在向自己抱怨，现如今像她这个年龄的姑娘，大部分都已经结婚嫁人。
童潼看都不看姜新禹一眼，抱起榕榕迈步出了房间。
榕榕挣扎着：“小姨，我自己走。”
童潼把榕榕放下来，嘱咐着说道：“慢一点，扶着楼梯把手一步一步走。”
“知道了。”榕榕转过楼梯口，小心翼翼的慢慢下楼。
童潼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默默的转身回到房间里，说道：“新禹，对不起，我不该跟你乱发脾气，本来、本来就是我自愿的……”
“没关系，你这样我都习惯了，要是有一天忽然变成了淑女，我肯定会被吓到。”姜新禹微笑着说道。
童潼佯嗔着说道：“我哪里不像淑女了？”
“你像淑女吗？”
“不像吗？”
“像吗？”
“好像确实不像……”童潼自己把自己否定了，然后噗呲一声笑出来，撅着嘴说道：“淑女有啥好，还不是装模作样假正经，其实心里都长了草，恨不得像我一样才好。”
姜新禹戏谑着说道：“你这是以童潼之心度淑女之腹。”
“你讨厌，变着法儿说我不好。”童潼轻捶了姜新禹一拳。
两人距离很近，望着童潼似嗔似喜的娇憨神情，姜新禹的心怦怦直跳，竟然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童潼歪着头看了一会儿，微笑着说道：“新禹，你脸怎么红了？”
“可能是房间太热吧……”姜新禹掩饰的摸了摸脸颊。
童潼眼珠转了转：“才不是呢，明明就是……”
“童潼，我觉得，对于无线电学，你还真是蛮有天赋。”姜新禹赶忙岔开话题。
童潼得意的说道：“我就说吧，做地下工作我不在行，当一个发报员还不是小菜一碟的事儿。”
姜新禹说道：“说你胖你就喘，你现在就属于初级水平，想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发报员，还差的很远。”
童潼想了想：“这样吧，你让我真正发一次报，看看我到底合不合格。”
“暂时还不行，以后有机会再说。”
“以后是啥时候？”
“就是以后。”
…………
一周后。
保密局堰津站。
情报处副处长室。
“铃铃铃铃！”
桌上的电话骤然响起。
沈之锋伸手拿起电话：“喂？”
“之锋，是我。”电话里乔慕才的声音。
“站长，您回来了？”
“还没有，我在南京给你打的电话。”
“哦，那您什么时候回来？”
“这边还有事情没处理完，我估计……下月中旬吧。”
“您有什么指示？”
“那批正直犯，差不多该处理就处理了吧，免得夜长梦多，哦，包括那个宁死不屈的赵贵声。”
沈之锋犹豫了一下：“站长，处决这么多人，是不是要有一份正式的文件？”
乔慕才笑道：“怎么，你害怕将来担责任？。”
“那[]倒不是……”
“你去找王秘书，他会给你一份正式的文件，放心吧，这么大的事情，不要说是你，就连我都不敢擅自做主，这是总部的意思。”
“是。”
“记住，是秘密处决，不能开枪，也不能留下任何痕迹，你要想一个万全之策才行。”
“卑职明白。”
挂断电话，沈之锋出了办公室，直接到秘书室找王秘书。
姜新禹去档案股借阅资料，刚好看到沈之锋从站长室出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袋，匆匆迈步下楼。
姜新禹又等了一会儿，见王秘书从站长室出来，立刻迈步迎了过去：“王秘书，忙呢？”
王秘书一回头：“姜队长，今天没出去啊？”
“没有，难得清闲了几天。”
“共党最近好像消停了，我听电讯科的人说，他们使用电台的频率都在降低。”
姜新禹笑道：“我估计，共党也休假了吧？”
王秘书也笑道：“还真有可能，共党也不是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他们也有爹有妈有家人，肯定是在家里过年呢。”
姜新禹指了一下站长室房门：“站长回来了吗？”
“早着呢，好像南京那边有事耽误了。”
“哦，我看你从里面出来，还以为站长回来了。”
“站长刚刚打来电话，让沈副处长过来拿一份文件。”王秘书锁上了房门。
姜新禹说道：“那我得赶紧回去了，说不定是抓捕共党的大案子，要不然，站长也不会大老远的打来电话。”
王秘书看了看四下无人，低声说道：“哪来的什么大案子，是处决犯人的正式批文！”
姜新禹赶忙说道：“事关机密，你可别再说了，小心触犯内部纪律。”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保密局处决个把犯人是很寻常的事，根本用不着搞得神神秘秘，那除非是处决大批犯人！、
乔慕才现从南京打来电话，加上王秘书说话的语气，再联想到李锴对自己说的那些话，这次处决的十有八九就是那批正直犯！
第1024章 提醒
牢房内。
周卫国和赵贵声关在一起，各自躺在木板床上想着心事。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热血已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奴隶们，起来，起来……”
牢房的尽头，响彻着雄壮有力的歌声，那是正直犯们在唱歌，他们用这种方式表达着不屈的精神。
“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周卫国躺在床上，跟着轻声哼唱。
赵贵声坐起身，侧耳听了一会儿，说道：“周同志，这是什么歌？”
“国际歌。”
“外国人的歌？”
“对，两个法国人写的，现在成了苏联布尔什维克的党歌。”
“我记得，国统区不允许公开唱这样的歌，你从哪学来的？”
周卫国也坐了起来：“两年前，在社会部受训的时候，一位苏联无线电专家教给我的，你要不要听一下俄文版的国际歌？”
赵贵声笑道：“不必了，我又不懂俄文。”
周卫国也笑道：“我也不懂俄文，但是我能跟着唱下来……”
铁门咣当一声打开，沈之锋迈步走了进来，他看了看赵贵声，又看了周卫国，说道：“我在延安待了十年，这首歌听了不下上百遍，所以，我算是最有发言权的人。”
赵贵声和周卫国没搭话，默不作声的看着沈之锋。
沈之锋继续说道：“我告诉你们吧，整首歌就是彻头彻尾的谎言，为什么这么说呢，苏联的老百姓依然水深火热，他们在枪口的威逼下，每天都在辛苦工作，不仅不计报酬，而且对新政权还要大唱赞歌，他们没直邮没人全，甚至还不不如沙皇时期……”
赵贵声冷笑道：“说的好像你去过苏联一样。”
沈之锋说道：“我是没去过，可是，我们在那边也有情报人员。”
周卫国说道：“你没去过，我们很多同志都去过苏联，他们亲眼所见，那里的人民安居乐业，根本就不是你说的样子！”
沈之锋笑了笑：“你家里若是来了客人，会让他看见你打着补丁的袜子吗？”
稍微停顿了一下，他回身指着唱歌的方向，说道：“那些人自以为找到了真理，其实愚蠢至极，所以，他们该死！”
赵贵声心里一惊，沈之锋说这句话的时候，两眼凶光一闪，绝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沈之锋说道：“他们没机会了，你们二位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只要如实交待，我现在就可以释放你们。”
赵贵声面色平静，轻蔑的看了沈之锋一眼，说道：“好意心领了，我不需要机会。”
周卫国立刻说道：“我也不需要。”
对这两个人，沈之锋已经提审了五六次，审讯室的刑具基本都过了一遍，反复的严刑拷打之下，还是没能让他们屈服。
“好吧，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再见了，二位。”沈之锋转身出了牢房。
回到办公室，他拿出那份文件看了一遍，然后塞进了公事包。
沈之锋心里很清楚，即将被处决的正直犯里面，至少有六七个人都有着一定的声望，将来万一要是出了事，这份文件就是自己的护身符。
下班之后，经过花店时，沈之锋买了一束玫瑰花。
最近一段时间，他隔三差五就会买一束鲜花带回家，美其名曰净化空气，实际上是为了哄徐文绣开心。
“文绣，我回来了。”沈之锋把公事包放在一旁。
徐文绣从厨房里出来，看见沈之锋手里拿着鲜花，说道：“家里都没花瓶插花，你还买来干嘛。”
沈之锋笑道：“没关系，明天我多买几个花瓶。”
“以后还是别买了，鲜花那么贵，没几天就谢了，一点都不划算。”
“只要你喜欢，钱不是问题。”
徐文绣撇了撇嘴：“你很有钱吗？你是大财主吗？”
“一束花而已，不是大财主也能买得起。”沈之锋迈步进了客厅。
他四处看了看，家里的花瓶全部插上了各种鲜花，因为室内温度冷暖适宜，看上去都还生机勃勃。
“我记得，杂物间好像还有一个花瓶……”
“有是有，压在最下面了。”
“没事，我去找出来。”
沈之锋把玫瑰花放在茶几上，快步去了杂物间翻找花瓶。
徐文绣不经意间回头看了一眼，公事包还放在门口的桌上，沈之锋显然是忘了拿进来。
徐文绣迈步走过去，伸手拿起公事包，准备送进卧室里，她走了几步，感觉包里的物件似乎棱角分明。
“什么东西……”徐文绣打开公事包，从里面拿出了那份文件袋。
文件袋上盖着“绝密”两个大字，旁边标注着保密局总部的字样，徐文绣犹豫了一会儿，伸手打开了文件袋。
本次秘密处决名单如下：张经威、刘洪臣、葛文正、孙庆、李兆骏……
执行人：沈之锋。
最下面是毛局长签字，以及保密局的公章大印。
房门一响，沈之锋推门走了进来，快步来到徐文绣近前，怒道：“谁让你偷看我的文件！”
他很少把文件带回家，到了杂物间才忽然想起来，这才急匆匆的赶回来，打算把文件锁进保险柜。
徐文绣颤声说道：“之锋，这些人都犯了什么罪，为什么要处死他们？”
沈之锋沉着脸，把十几份公文拿过来，重新装进文件袋里，说道：“这是上面的意思，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是很清楚。”
“可是，你是执行人，这不就是刽子手吗？”
“上支下派，这是没办法的事。”
“名单上面有一个叫冯汉章的人，我记得，他是团结报的主编……”
“文绣，这份文件，你看到了也就看到了，一定要当做什么都没看到，懂我的意思吗？”
徐文绣摇了摇头：“这些人不是共党，难道就因为有过支持共党的言论，就要把他们都处死吗？”
沈之锋冷冷的说道：“他们说过什么，或者做过什么，我一律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坚决执行上级的命令。”
“看起来，我和你说的那些话，你根本就没往心里去……”
“文绣，夫妻本是一体，我希望你能理解我，支持我。”
徐文绣轻叹了一口气：“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和我受到的教育相悖，你说你抓共党，我还算能理解，那毕竟是你的工作，可是，为什么要杀不相干的人？言论直邮，何罪之有？”
“这是政治，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之锋，亲手杀死那么多无辜的人，你难道就没有负罪感吗？良心就不会受到谴责吗？”
沈之锋烦躁起来：“那你说，我能怎么办？站长把任务交给我，我有拒绝的权力吗？”
徐文绣愣了一会儿，愤愤不平的说道：“你们那个站长，根本就是偏心，这种骂名千古的差事，他为什么不让姜新禹去做？为什么不让冯青山去做？”
沈之锋心想，徐文绣说的不无道理，乔慕才把处决正直犯的差事交给自己，或许还真是存有私心。
一次性处决这么多人，要说能做到心里波澜不惊，那除非是冷血动物。
沈之锋忽然心里一动，徐文绣的话提醒了他，既然连自己都有些下不去手，如果换成潜伏在内部的共党，那他肯定更下不去手了……
第1025章 被转押走的犯人
保密局堰津站。
行动队长室。
“笃笃！”
门外响起敲门声。
“进来。”姜新禹放下手里的报纸。
房门一开，崔铎笑容可掬的走了进来，说道：“姜队长，不打扰吧？”
姜新禹站起身，说道：“不打扰不打扰，我也闲着没什么事，看看报纸打发时间……崔队长快请坐。”
自从上次在站长室见了一面，崔铎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姜新禹知道他还在堰津，因为站里派给崔铎一辆轿车始终没归还。
落座之后，崔铎说道：“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过来，是想请姜队长帮一个忙。”
“崔队长客气，有事尽管说。”
“明天下午，我有一批物资送到站里，麻烦姜队长代为接收一下，然后帮我准备一辆货车。”
“就这儿事？”
“对。我怎么说也是一个外人，在堰津站指手画脚发号施令，显得有点喧宾夺主了。”
“崔队长想多了，大家都是自己人，没那么多忌讳。”
“人和人毕竟不一样，你姜队长不多想，那是你心胸宽广，其他人就不好说了。”
姜新禹笑了笑：“没问题，小事一桩。”
崔铎说道：“多谢了，另外，这批物资一共是八个木箱，物资清单核对无误之后，直接装车就行了，到时候有一个叫谢敬波的过来取车。”
“谢敬波，哪三个字？”
“谢谢的谢，敬佩的敬，波涛的波，这个人很好认，三十多岁，脸上有一块红色胎记。”
“好的，我记住了。”
崔铎站起身：“那就不打扰了，再见，姜队长。”
姜新禹起身相送：“慢走。”
“留步。”崔铎开门走了出去。
姜新禹来到窗前，向楼下看了一会儿，崔铎很快从楼里出来，上了停在楼门口的一辆银灰色小轿车。
过了一会儿，轿车缓缓朝大门口开去。
姜新禹留意了一下车牌：津0347。
笃笃！
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姜新禹坐回办公桌后面。
房门一开，沈之锋迈步走了进来，说道：“崔铎走了？”
姜新禹说道：“刚走，你看见他了？”
“十分钟前，我本来要过来找你，刚好看见崔铎在门口敲门，他远来是客，我就没好意思和他抢。”沈之锋拉开椅子坐下来。
姜新禹笑道：“还真是说不上那块云彩有雨，我好像忽然就受重视了，大家竟然争抢着来见我。”
沈之锋笑了笑：“不用太自谦，你是堰津站三号人物，一直很受重视。”
姜新禹似笑非笑的说道：“受重视倒不见得，受监视肯定是有的。”
沈之锋多少有些尴尬，自己暗中监视姜新禹的事，基本属于半公开的秘密，人家现在当面提出来，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应对，赶忙岔开话题：“崔铎来堰津快两个月了吧？”
姜新禹想了想：“差不多吧。”
“整天神神秘秘，除了站长之外，几乎不和任何人接触，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
“估计是密派任务，咱们就不要私下议论了。”
“对对对，是我多嘴了……姜队长，明天晚上有事吗？”
“明天晚上……应该是没什么事。”
“那这样，明天我去家里找你，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商量。”
“什么事？”
“容我卖个关子，明天见面说。”
既然沈之锋这么说，姜新禹也没再追问。
下班之后，姜新禹从楼里出来，看见医务室的人背着喷雾器进了牢房。
又过了一会儿，麻克明捂着鼻子跑了出来，对着地上啐了几口，说道：“要呛死人了，打药也不提前说一声！”
姜新禹点燃一支香烟，看着行动队的人陆续从楼里出来，对麻克明说道：“麻子，怎么了？”
麻克明迈步走了过来：“哦，没啥事，医务室给监狱打药，说是预防麻风病，就是药味儿太大了。”
“监狱打药？那里面的犯人呢？”
“犯人转押去了其他监狱。”
“转押这么多人，我怎么不知道？”
“监狱看守说，犯人是昨晚八点钟转押走的，我也是早上才知道。”
“哦……”
监狱内各间牢房铁门敞开，除了戴着口罩正在打药的护士，所有犯人都不见了，这其中也包括赵贵声和周卫国。
姜新禹知道，正直犯是一个特殊的群体，不可能转押去其他监狱，十有八九已经被秘密处决了。
正在这个时候，白举民和一名特务从楼里出来，看见姜新禹站在门口，客气的打着招呼：“姜队长，您还没走呢？”
“马上就走……”姜新禹心里忽然一动，沈之锋能用的人手有限，处决正直犯这么大的事，肯定会带上白举民。
昨晚情报处发外快，为了以示庆祝，除了两位处长之外，情报处很多人都去了明珠大酒楼聚餐。
白举民单身一个人，平时也好喝两杯，这种热闹场面自然少不了他。
姜新禹漫不经意的说道：“昨晚喝的怎么样？”
白举民说道：“还行，怕第二天起不来，都没敢放开量喝，差不多九点多钟就散了。”
旁边的特务笑道：“你咋回宿舍的都不知道，一觉睡到大天亮，还说没放开量喝……”
白举民辩解道：“你懂啥，我那是没发挥好！”
姜新禹心里明白了，白举民昨晚没参与转押犯人，那就是说，那些正直犯应该还活着。
白举民朝大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对那名特务说道：“明天可不许喝酒，晚饭后我去宿舍找你。”
那名特务说道：“晚上有事儿啊？”
“有事没事，在宿舍等着就是了。”
“知道了……”
不经意间听到这句话，姜新禹心里一动，白举民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晚饭后有任务？
姜新禹心里很清楚，沈之锋从来也没放松警惕，只不过是没找到证据，他对自己始终处于半信半疑的状态。
虽说表面上还过得去，但是两人心知肚明，他们之间只是有限度的信任，互相都时刻提防着对方。
就如同茫茫大海一样，长时间的风平浪静，并不代表从此再无凶险，往往酝酿着更加猛烈的惊涛骇浪……
第1026章 有人想见你
院子里，榕榕和黑妞跑来跑去互相追逐，童潼披着羊绒大衣站在台阶上，嘴里不时的喊上一句：“榕榕，慢一点，别跑那么快。”
院门一开，姜新禹拎着公事包走了进来，一人一狗立刻调转方向，撒着欢的跑了过来。
“爸爸，我和黑妞玩呢。”榕榕兴奋的说道。
姜新禹把闺女抱起来，说道：“冷不冷？”
榕榕摇了摇头：“一点都不冷，我都出汗了。”
童潼搓着手：“行了，爸爸也等回来了，进屋吧，冻死我了……”
姜新禹说道：“这么冷的天儿，就别让榕榕出来了，不能事事都由着她的性子。”
“你以为我想啊，下午文绣约我去百货公司，我把榕榕也带去了，回来看见黑妞就不肯进屋子，说是要等你回来，小机灵鬼，明明是自己想玩，还要编出一个理由来。”童潼伸手刮了一下榕榕的鼻子，眼里满是宠溺和疼爱。
“没想到，你和徐文绣倒是能处得来。”
“其实文绣人很好，就是那个沈之锋，整天阴阳怪气的，看着他都不顺眼……”
进了客厅，童潼立招呼着：“小纽扣，过来一下。”
小纽扣放下手里的拖把，迈步走了进来：“小姐，啥事？”
“赶紧给榕榕换衣服，里外都要换，跑了这么久，衣服肯定湿了，感冒了那可糟糕了……”童潼摘下榕榕的帽子，伸手在里面摸了一把，说道：“看吧，帽子里都湿漉漉的。”
小纽扣抱着榕榕上楼换衣服，童潼脱下大衣扔在一旁，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嘴里嘟囔着说道：“累死我了，带孩子还真是一个力气活儿……”
姜新禹说道：“童潼，你发现没有，自从美奈走了之后，你变化好大。”
“哪里变化大？”
“更有责任感。”
“啥叫责任感？”
“就是对榕榕照顾的非常周到，有些方面，甚至比美奈还要心细。”
“这算是夸我吗？”
“当然。”
童潼出神的想了一会儿，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唉，五姨娘说的对，我上辈子可能是欠你钱了，这辈子心甘情愿的为你家当牛做马……”
姜新禹笑道：“要是这么说，那你一定是欠了我很多钱。”
童潼白了他一眼：“上辈子我欠你的，这辈子你欠我的。”
“好，我欠你的，下辈子一定还。”
“不行，我要你这辈子还！”
“童潼，要不然，我就多欠你一点，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帮啥忙？”
姜新禹看了一眼楼梯口，低声说道：“明天下午，你约一下徐文绣……”
听姜新禹把话说完，童潼眼珠转了转，说道：“我要是帮了你的忙，是不是就算回归组织了？”
“这件事要是办成了，从我这里，算。”姜新禹玩了一个文字游戏，这么说的好处是，到时候就能以组织不同意为由，拒绝童潼回归的要求。
童潼可不管那么多，只要姜新禹同意就行了，至于说组织上同不同意，对她来说根本不重要。
…………
第二天。
下午两点钟，童潼拨通了沈家的电话号码：“文绣，你干嘛呢？”
“没干嘛，洗衣服呢。”电话另一端的徐文绣说道。
“你是处长太太，这么辛苦干嘛，家里为啥不雇一个佣人？”
“我在家也是闲着，要是不干点活儿，怕是要憋闷出病来了。”
“说的也是哦……嗳，文绣，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去喝咖啡好不好？”
“好呀，不过，这次我请客，不能总是让你花钱。”
“谁请客还不是一样……”
“不行，这次一定我请，要不然，我就不去了。”
“好吧，你请。”
“去哪儿？”
“新新咖啡馆你知道吗？”
“知道，我和之锋去过一次。”
“就那里吧，三点钟，不见不散。”
挂断电话，徐文绣简单收拾了一下，拎着挎包从家里出来。
巷子口停着一辆黄包车，车夫是二十多岁的青年，见徐文绣走过来，赶忙殷勤的招呼着：“太太，您坐车吗？”
徐文绣点了点头，迈步上了车，说道：“去新新咖啡馆。”
“得咧，您坐稳喽。”车夫抓起车把一溜儿小跑。
走了十几分钟路程，徐文绣看了看四周，迟疑着说道：“车夫，你走错路了吧？”
车夫头也不回的说道：“太太，您放心，错不了，我走的是一条小路，保证给您送到地儿。”
徐文绣也没多想，自己来堰津满打满算才半年多时间，很多小街小巷都不熟悉，车夫说是走小路也很正常。
黄包车七拐八拐进了一条小巷，车夫四处看了看，轻轻放下车把，回身说道：“太太，请下车吧。”
徐文绣愣了一下：“我要去新新咖啡馆……”
“对不起，耽误你几分钟，有人想见你。”车夫伸手指了一下旁边的房门。
徐文绣警觉起来，她慌乱的下了车，转身就要往巷子外走。
车夫横身拦住去路，手里多了一支勃朗宁手枪，乌黑的枪口对准了徐文绣，低声喝道：“进去！”
徐文绣心里明白了，这个车夫肯定是共党的锄奸人员，本以为共党放过了自己这个“叛徒”，没想到该来的还是来了。
在枪口的威逼下，徐文绣无奈之下只好迈步进了屋子，哐当一声，车夫在门外关上了木板门。
“沈太太，你好。”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徐文绣吓了一跳，她刚从阳光明媚的环境里进来，还没有适应光线昏暗的房间。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身穿灰色长衫，头戴灰色礼帽，他刻意坐在暗影里，灰蒙蒙的像是一团影子。
事到如今，徐文绣反而冷静下来，说道：“你是谁？”
那名男子说道：“堰津地下党，我姓刘，我们为什么找你，想必你已经很清楚了。”
“我没有背叛组织……”
“你们这条线上，其他人都牺牲了，为什么只有你还活着？”
“我说了，你会相信我吗？”
“说吧，我们就是想听你解释，所以才把你带到这来。”
徐文绣就把事情经过简单讲述一遍，她也留了一个心眼儿，对自己不利的情节，连一个字都没有提。
第1027章 只想过安生的日子
刘姓男子沉吟片刻，缓缓说道“你说的这些，死无对证，我们需要时间调查。”
徐文绣说道“我说的都是事实，没有半句假话，尤其是梅姨，她是看着我长大的老邻居，我怎么能忍心害她呢……”
“徐文绣，你有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
“啊？”
“沈之锋的身上或者是包里，应该有一把钥匙，你在四点钟之前去保密局，找机会把钥匙模型复制下来，你们是夫妻，他应该不会防备你。”
刘姓男子把一个印泥盒放在桌上，这种印泥质地韧性十足，而且无色无味，用来复制钥匙模型最为适合。
徐文绣看了一眼印泥盒“什么样的钥匙？”
刘姓男子说道“我也没见过，肯定不是普通钥匙，是那种很大的钥匙，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我很少去保密局，忽然去找他，恐怕……哦，他那个人疑心很重。”
“你不是怀孕了吗？就说自己不太舒服，让沈之锋陪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徐文绣默然半晌，说道“他终归是我丈夫，我、我不能害他。”
刘姓男子说道“你放心，我们不是要对付沈之锋，而是为了救人，保密局关押着一批正直犯，这些人都在沈之锋手里，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他们很快就会被秘密处死，但凡是稍有良知的人，都不会眼睁睁看着无辜者惨遭杀害！徐文绣，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你也应该为这件事出一份力！”
徐文绣见过那份文件，知道刘姓男子说的都是实情，她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我想知道，我帮了你们，然后呢？”
刘姓男子说道“这件事办完之后，对你的叛徒嫌疑，组织上会还你一个清白。”
“清白倒也不重要，我只求你们一件事。”
“什么事？”
“如果有一天，沈之锋落到你们手里，请给他留一条生路，用三十多人的命，换他一条命，我这个要求不算太过分吧？”
“……这件事我做不了主，不过，我会向组织上汇报，我想，只要沈之锋能幡然悔悟，不再与人民为敌，问题应该不大。”
“谢谢。”徐文绣伸手拿起了印泥盒。
刘姓男子说道“模型拿到后，那个车夫会去找你。另外，徐文绣，这件事若是成功，你依然是值得信赖的同志，组织上随时欢迎你回来。”
看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徐文绣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为了孩子，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只想过安生的日子，希望你们能理解。”
说完这句话，她把印泥盒放进挎包，转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车夫一直守在巷口，看见徐文绣出来，呲牙一笑“聊完了？”
徐文绣点了点头，从车夫身边走了过去。
她在街边找了一个公用电话，查到新新咖啡馆的号码，拿起电话拨了过去“请问，是新新咖啡馆吗？哦，请帮我叫一下姓童的小姐。”
过了一会儿，听筒里传来童潼的声音“喂？”
“我是徐文绣。”
“文绣，你在哪呢？”
“不好意思，我临时有点事，去不了了。”
“真是的，白等了你十多分钟。”
“对不起，改天我请你吃大餐。”
“好吧，你不来，那我也回去了……”
挂断电话，徐文绣在街边叫了一辆黄包车，迈步上了车“去救济署后勤处。”
…………
保密局堰津站。
一辆军用卡车停在车库里，随车押运的士兵卸下八个长方形木箱，带队的是一名中尉军官，他拿出一份文件袋，对姜新禹说道“姜队长，这是物资清单，您核对一下。”
姜新禹接过公文袋，抽出里面的公文看了一遍四百支柯尔特1911手枪，美制军用电台六部，外加两千发子弹。
“麻子，核对一下。”姜新禹把物资清单交给身边的麻克明。
十几分钟后，数量核对完毕。
姜新禹亲笔签收，中尉敬了一个军礼，带着人离开了堰津站。
麻克明让人把木箱封好，说道“队长，这些物资咋办？”
姜新禹说道“马上会有人过来取走。”
麻克明愕然“这些装备，不是给站里的？”
“不该问的别问，让你准备的货车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那就等着吧……”
姜新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刚好是下午两点半钟。
一名特务匆匆走了过来“队长，大门口有一个叫谢敬波的人，要求见您。”
“让他过来吧。”
“是。”
过了一会儿，在特务的引领下，一个脸上带着明显胎记的男子走进了车库，看他的穿着打扮就是寻常老百姓模样。
姜新禹上下打量他一番，说道“证件看一下。”
谢敬波也不多话，掏出证件恭恭敬敬递了过去，证件显示，他就是堰津本地人，家住潮音寺附近。
姜新禹看过了证件，又还给了谢敬波，转脸对麻克明说道“把那辆货车开过来。”
麻克明把货车开了过来，车尾对着仓库大门，然后从驾驶室跳下来，把车钥匙交给姜新禹。
“你要不要开箱核对一下？”姜新禹对谢敬波说道。
谢敬波说道“临来时，崔队长特别交待过，姜队长已经核对过了，就不用再麻烦了，直接装车就可以了。”
姜新禹注意到，谢敬波的言谈举止不卑不亢，看着也像是见过世面的人物，可不是一个普通司机那么简单。
姜新禹点了点头，把车钥匙扔了给谢敬波，吩咐道“装车！”
在麻克明的指挥下，行动队的特务们七手八脚，八个木箱子很快被装上了货车。
谢敬波亲自锁好了车厢门，又围着货车仔细的检查了一番，说道“姜队长，要是没别的事，在下告辞了。”
姜新禹嘱咐着说道“开车慢一点，箱子里的东西注意轻拿轻放。”
谢敬波微微鞠了一躬，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启动货车缓缓开出了堰津站。
姜新禹出了车库，目送着货车渐渐远去，同时也看到徐文绣在警卫的陪同下，匆匆朝楼门口走去……
第1028章 暗中配合
情报处副处长室。
警卫伸手敲了敲门，屋内传来沈之锋的声音：“进来。”
警卫推开房门，探身说道：“沈副处长，您太太来了。”
徐文绣迈步走了进去：“之锋，我……”
屋子里除了沈之锋，还有一个王新蕊。
见徐文绣来了，王新蕊知趣的说道：“沈副处长，我一会儿再过来。”
从徐文绣身边经过时，王新蕊微笑着点了点头，随手把房门从外面带上。
沈之锋站起身，迈步迎了过来，说道：“文绣，你怎么来了？”
徐文绣灵机一动，故意板着脸坐在椅子上，说道：“刚才那个女人是谁？”
“情报处的王新蕊，咱们结婚的时候，她和童小姐坐一桌，你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那天乱哄哄的……她在这做什么？”
“谈工作。”
“孤男寡女的，谁知道你们在谈什么……”
“王新蕊是情报处的人，我和她在一起谈工作是很正常的事，你就别胡思乱想了。”
徐文绣气哼哼的说道：“其他人呢？那个白举民去哪了？为什么只有你们两个在谈工作？”
沈之锋皱了皱眉：“文绣，你今天这是怎么了？以前你可不这样。”
徐文绣默然片刻，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之锋，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最近心情特别不好，刚才我可能是多心了，你千万别怪我。”
两人去医院的时候，医生也跟沈之锋提起过，孕妇的情绪波动比较大，作为丈夫要多体谅。
见徐文绣这么说，沈之锋也没多想，温言说道：“没关系，谁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你找我有事啊？”
“刚才在家里，感觉心慌气短，想让你陪我去医院检查一下。”徐文绣按照刘姓男子教的说道。
沈之锋顿时紧张起来，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说道：“那走吧，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
延续沈家香火是头等大事，在沈之锋的心里，与其说是关心徐文绣，还不如说是关心徐文绣肚子里的孩子。
“先不着急，现在感觉好多了……之锋，帮我倒一杯热水。”徐文绣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复制到钥匙的模型呢？
…………
此刻。
行动队长室。
姜新禹拿起电话，拨通了情报处的号码：“冯处长，我是姜新禹。”
“哦，姜队长，有事吗？”电话另一端的冯青山说道。
“94军军需处梁齐的案子，要是确认没问题的话，我可就动手抓人了。”
“梁齐的案子？我怎么不知道？”
“哦……那可能是在沈副处长那里吧？”
“我知道了，什么时候抓人，我一会儿通知你。”
“好的。”
事实上，梁齐的卷宗下午刚刚送到了沈之锋办公室。
按照正常程序，沈之锋审阅无误之后，还需要交由冯青山拍板。
姜新禹知道，沈之锋今天没时间看文件，他和王新蕊在屋子里待了两个多小时，肯定是在研究处决正直犯的细节。
给冯青山打这个电话，主要是为徐文绣制造机会，要不然以她的手段，根本没机会复制到钥匙模型。
姜新禹已经查过了，昨晚有一辆全封闭的厢式货车，趁着夜色的掩护，开进了津北监狱。
监狱方面派了一个班负责警戒，另外还有沈之锋的两个手下坐镇。
毫无疑问，包括赵贵声和周卫国在内的三十多名正直犯，肯定都关押在车厢里。
既然是关押犯人的车辆，车厢门至少是五斤以上的锁头。
锁头大了，钥匙自然也小不了，那么大的钥匙不方便携带，最有可能是放在公事包里。
所以，只要沈之锋离开办公室，只需要半分钟时间，徐文绣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复制到钥匙。
…………
情报处副处长室。
徐文绣慢慢喝着热水，有一搭无一搭的和沈之锋说着话。
“铃铃铃铃！”
桌上的电话骤然响起。
沈之锋伸手拿起电话：“喂？”
听筒里是冯青山的声音：“是沈副处长吗？我是冯青山。”
“哦，冯处长，有事吗？”
“94军军需处梁齐的案子，是在你那里吧？”
沈之锋伸手翻了一下桌上的几份文件，果然有梁齐挪用公款案的卷宗，于是说道：“在我这里。”
“你马上把卷宗送过来。”
“好的。”
挂断电话，沈之锋一边收拾卷宗，一边对徐文绣说道：“你先休息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说着话，他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徐文绣放下水杯，轻手轻脚来到门口，贴着门板侧耳听了一会儿，沈之锋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她立刻绕到办公桌后面，拉开所有没上锁的抽屉，在右手第三个抽屉里，终于找到了沈之锋的公事包。
沈之锋是一个爱干净的人，公事包里也井然有序，各种物件放置的非常规整，家里的钥匙和办公室钥匙都在夹层里。
徐文绣看了一下，有一把自己从来没见过的钥匙，体积也比其他钥匙大的多。
她也没时间细想，把钥匙放在印泥盒中间，用力合上再打开，钥匙模型清晰的留在了印泥上。
即使印泥无色无味，徐文绣还是不放心，掏出手绢把钥匙擦拭了一遍，然后把公事包放回原处。
从间谍的标准来评判，徐文绣只能算是入门级别，若不是有姜新禹在暗中配合，她根本没机会复制到钥匙模型。
做完了这一切，徐文绣心里怦怦直跳，她坐回到椅子上，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作为一个妻子，帮着外人窃取丈夫的秘密，不论是出于何种目的，心里都不免感到一丝愧疚。
徐文绣闭上眼睛，在心里对自己说：我是在救人，我是在做好事，之锋将来即使知道了，他也会原谅我的……
房门一响，沈之锋推门走了进来，他看了看徐文绣，说道：“文绣，我还是带你去医院看一下吧，你的脸色可不太好。”
徐文绣想了想，说道：“会不会影响你工作？”
“没事，你等我一下。”
“嗯。”
“铃铃铃铃！”
电话铃声又一次响起。
沈之锋伸手拿起电话：“喂？”
“沈副处长，你还得来一下，刚才忘了让你签字。”电话里的冯青山说道。
沈之锋无奈的说道：“好，我马上就过去。”
徐文绣说道：“之锋，我看还是算了吧，我现在好多了，你不是说，那个冯处长不太好相处吗？别为了一点小事，让他挑出毛病来。”
沈之锋想了想，也觉得徐文绣说的有道理，说道：“那好吧，你先回家，要是感觉不舒服，随时给我打电话。”
徐文绣点了点头，伸手拿起挎包，说道：“晚上你想吃什么？”
“随便吧，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你现在是家里重点保护对象。”沈之锋微笑着说道。
“那我回去了。”
“我送送你。”
“不用送了，让人看见不好。”
“有什么不好，我们是明媒正娶的夫妻，又不是像那位童小姐……”
“你别说童潼坏话。”
“我说的事实……”
说话间，两人迈步下楼。
姜新禹站在窗前，目送着徐文绣离开了堰津站。
大约一小时之后。
办公桌上电话响了一声，随即被立刻挂断，过了一会儿，响了三声又被挂断。
这是和许力事先约定的暗号，意思就是说，钥匙已经拿到手。
第1029章 救人
傍晚。
姜新禹的车停在路边，许力拉开车门坐了进来，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递过去，说道：“钥匙配好了，至于是不是那辆车的钥匙，那就不好说了。”
姜新禹接过钥匙看了看：“从大小形状来看，应该差不多……记者找好了吗？”
许力说道：“找好了，只要看见火起，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他们。”
姜小新禹把钥匙揣进怀里，说道：“这件事最终能不能成功，我心里也没底，最多有三分胜算，剩余的就要靠运气了。”
许力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刚刚还在想，如果直接让记者去津北监狱，效果会不会更好一些？”
姜新禹摇了摇头：“监狱方面不可能承认，他们也完全来得及把犯人转移走，到时候我们不仅救不了人，还会让沈之锋提高警惕，下一次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那就这么办吧……对了，这件事过后，你把电台送来，电台放在你家里，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组织上派下来发报员了？”
“还没有。”
“那你打算把电台藏哪？”
“暂时藏在我家里。”
“沈之锋对你的怀疑还没有完全解除，相比较来说，你家里并不安全，他完全可以找个理由，派人去你家搜查。”
“可是，按照组织上的要求，为了你的安全考虑……”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等上面派下来发报员，你再把电台拿走。”
在他们两人之间，姜新禹是上级，他既然坚持这么做，许力也只能无条件服从命令。
姜新禹说道：“老许，还有一件事，北平站行动队长崔铎，最近一直待在堰津，而且今天他刚刚领取一批装备，400支手枪，八部电台，2000发子弹，我怀疑是在为战败后的潜伏做准备。”
老许惊讶的说道：“400支手枪，八部电台？那就是说最少有400人和八个潜伏小组？”
姜新禹说道：“没错。这批装备应该就是武装平津察绥靖公署第七纵队，崔铎很有可能是这支地下武装的领导人，另外陕西站副站长郭世盛也有类似任务，他负责的是鄂豫陕绥靖公署第二十二纵队，具体情况不明。”
“能搞到人员名单吗？”
“基本上不太可能。不仅仅是我，我估计，就连乔慕才对人员构成也不是很清楚，这属于绝密计划。到目前为止，我知道一个人的身份。”
“谁？”
“谢敬波，感谢的谢，敬佩的敬，波涛的波，堰津人本地人，三十多岁，会开车，左脸上有一块明显的胎记。崔铎对他很信任，那批装备就是他领走的。另外，要派专人对崔铎进行监视，只要盯死他，就不愁找不到其他成员，他的车牌号是0347。”
“谢敬波，三十多岁，左脸有胎记，崔铎车牌号0347……好，我记下了。”
姜新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五点四十分，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我该回去了，记住，看见火光起，立刻通知记者到场！”
“明白！”
…………
十几分钟后，姜新禹回到家里。
听到轿车的引擎声，童潼赶忙吩咐小纽扣把饭菜端上来，红烧带鱼、肉炒木耳、清炒八爪鱼，白菜炖豆腐，外加一碗蛤蜊海鲜汤。
自从童潼来了之后，伙食的档次是越来越高，每餐必有肉和海鲜，这在时下是相当奢侈的生活水平。
姜新禹脱下外套，把公事包放在一旁，看了看桌上的饭菜，说道：“童潼，没必要做这么多菜，算上榕榕，咱们满打满算才四口人，根本吃不了……”
童潼把榕榕抱上椅子，亲手盛了一碗米饭，说道：“怎么吃不了，小纽扣现在可能吃了，一个人顶两个人。”
小纽扣红着脸，忸怩着说道：“小姐，我没吃那么多……”
童潼说道：“有啥不好意思的，能吃的好事，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一顿能吃两碗米饭。”
榕榕仰着小脸说道：“小姨小姨，我也能吃一碗饭。”
童潼摸了摸榕榕的脸蛋，笑道：“你这是一小碗，小姨说的是两大碗。”
姜新禹拉开椅子坐下来，拿起筷子看了童潼一眼，说道：“能吃还这么瘦，营养都哪了。”
童潼撇了撇嘴：“这种年月，胖子没好人，我们四川人没胖子，哪像日本人又矮又胖，像陀螺成了精一样……”
榕榕嘟囔着说道：“妈妈一点都不胖。”
童潼温言说道：“妈妈不胖，小姨说的是别人。”
“鬼知道你在说谁。”姜新禹夹了一块豆腐放进嘴里。
童潼发急的说道：“我真不是说美奈，她也就是矮了点，其他方面还算好的了……”
笃笃！
门外响起敲门声。
“汪汪汪汪！”
黑妞对着来人狂吠不止。
不等小纽扣过去开门，童潼快步来到门口，隔着门板问道：“谁呀？”
“是我。”门外是沈之锋的声音。
童潼打开房门，把沈之锋让了进来，回身对姜新禹说道：“新禹，沈副处长来了。”
姜新禹站起身：“沈副处长来的正好，坐下来一起吃点吧。”
沈之锋连连摆手：“不了，我在家吃过了。”
他看了看餐桌上的饭菜，微笑着说道：“四菜一汤，这可有点超规格了，委座的晚餐怕是也没你家丰盛。”
童潼板着脸说道：“这是我花钱买的菜，又不是新禹的钱，有啥超规格！”
姜新禹说道：“童潼，沈副处长是开玩笑，你怎么还当真了。”
童潼面色一窘，辩解着说道：“我也是开玩笑呢，就你当真了……沈副处长，别介意啊。”
沈之锋笑道：“没有没有，童小姐心直口快，这种性格非常好，其实，大家都是在开玩笑……”
姜新禹请沈之锋在沙发上落座，小纽扣很快送来两杯热茶。
“找我什么事？”姜新禹问道。
沈之锋低声说道：“实不相瞒，今晚有一项秘密任务，我感觉自己的力量太薄弱，担心会出现差错，所以，想请姜队长助我一臂之力。”
姜新禹知道，所谓的秘密任务，指的就是处决那批正直犯，于是说道：“什么任务？”
“呃……咱们还是在路上说吧。”
“几点钟？”
“天黑以后。”
“行到是行，能不能等我吃了饭再去？哦，我吃饭很快，十分钟就搞定。”
“当然，时间多的是，就算吃上一个小时也够用了。”
“那好，你先坐一下，我马上就好。”
姜新禹坐回餐桌上，他这是在争取时间，自己要做的事，必须依靠夜色掩护才行。
他在脑子里快速梳理一遍，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大意。
这不仅仅是救人的事，还要最大程度做到绝对安全，起码让自己合情合理的置身之外。
第1030章 火起
从家里出来，沈之锋说道：“姜队长，你就不用开车了，坐我的车。”
“好啊，让沈副处长当司机，我这排面儿可够大了。”姜新禹说笑着，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沈之锋启动轿车，轿车一路疾驰向西开去。
十几分钟后，姜新禹看了看车窗外，说道：“沈副处长，到底是什么任务，现在可以说了吧？”
沈之锋说道：“站长临走时，交给我一项特殊任务，处决关押在站里的那批正直犯，你也知道，我手底下就那么几个人，所以，只好劳烦你姜队长辛苦一趟。”
“哦……我说呢，那批犯人怎么忽然不见了，原来是被你带走了。”
“很抱歉，事关机密，没有提前和你打招呼。”
“那倒没什么，我只是奇怪，干嘛不直接从站里把犯人直接走？”
“我是这么想的，如果从站里直接把犯人带走，如果被别有用心的人盯上，没准儿又会到处造谣生事，在报纸上各种阴谋论，所以，先把犯在津北监狱关押两天，将来即使走漏了消息，那也是监狱方面的事，与咱们无关。”
姜新禹赞道：“沈副处长考虑事情周到，这一点确实不得不防……犯人现在在哪？”
沈之锋说道：“在我们身后。”
姜新禹摇下车窗，探身回头看了一眼，距离差不多二十米远，果然有一辆全封闭厢式卡车尾随。
车厢并非是普通的苫布，而是用薄铁板制成，除非有人打开车厢门上的锁头，关押在里面的犯人才能够出来。
姜新禹摇上车窗，稍微辨认了一下位置，说道：“前面有一家东昌旅馆，我记得旅馆里有电话，你靠边停车，我马上给站里打电话，让麻子带人过来。”
沈之锋微笑着说道：“不用那么麻烦，有姜队长坐镇，我想就不需要其他人了。”
“沈副处长，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就算有三头六臂，那也只是一个人，处决三十多名犯人，最起码也需要十个人吧？我刚才看了一眼，卡车里最多也就能坐三个人。”
沈之锋笑道：“算上司机，一共四个人。”
姜新禹颇为不解的说道：“这么重要的任务，就带了四个人，你就不怕出了事？”
沈之锋微微一笑，脸上掩饰不住得意的神色，说道：“这主要是基于两方面考虑，一是我手底下没人，二是即使有人也不能带来，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况且，站里能让我相信的人，除了你姜队长，我也想不出其他人了。”
姜新禹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行刑的人太少，你是让我凑数来了。”
沈之锋哈哈大笑：“怎么会呢，你想多了，这种粗活哪能让堂堂上校沾手？咱们在边上监督，行刑的事，让白举民他们去做就好了。”
姜新禹说道：“三个人，处决三十多人？好吧，但愿你带了足够多的子弹。”
沈之锋嘿嘿笑道：“既然是秘密任务，用枪肯定不行，我们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让这些人无声无息的去见阎王爷。”
姜新禹皱了皱眉：“用刀？”
沈之锋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不不不，那太残忍了，虽说这些人死不足惜，但是毕竟都是中国人。说心里话，我接到这个任务，心里也不落忍，可是没办法啊，谁让他们心甘情愿助纣为虐呢。”
“不用刀……把你准备怎么处死他们？”姜新禹疑惑不解的说道。
说话间，轿车驶入了乱葬岗。
沈之锋现在毫无戒心，姜新禹即便是共党，他也没办法通知同伙，而在大约十几分钟后，他就将成为杀死三十多名正直犯的“凶手”！
轿车缓缓停在路边，沈之锋看了一眼倒车镜，那辆厢式卡车也跟了过来。
他从公事包里拿出一个玻璃瓶，瓶内是十几片白色药片，对姜新禹说道：“用这个。”
玻璃瓶上没有任何标识，即便如此，姜新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些药片是剧毒氰化钾！
十几片氰化钾，不要说是三十多人，就算是毒死三百人也足够用了。
沈之锋下了车，绕到车尾打开后备厢，拿出一个盛满水的大号水壶，把十几片氰化钾倒了进去。
白举民凑了过来，他也是刚刚知道处决犯人的方式，说道：“沈副处长，他们要是反抗怎么办？”
沈之锋轻轻摇着水壶，让氰化钾溶解的更迅速一些，说道：“那些家伙都是自恃有身份的人，我相信，他们肯定会选择相对体面的死法儿，而不是被乱刀砍死！”
白举民说道：“那、尸体埋在哪？”
沈之锋伸手指了一下：“墓穴早就挖好了，在那棵槐树下，三十多人长眠于一处，黄泉路上倒也不会寂寞……姜队长呢？”
“我在这儿……”姜新禹从暗处走了过来，裹紧身上的外套，说道：“沈副处长，我怎么觉得，这里有一股阴森森的感觉呢？”
沈之锋笑了笑：“孤魂野鬼太多，这大晚上的，确实有点瘆得慌儿。”
姜新禹忽然举起手电，朝一块巨石照了过去，喝道：“谁在那儿？”
沈之锋吃了一惊，掏出手枪循着手电光望过去，只见巨石后面黑影一闪而过，迅捷消失在荒草丛中。
白举民说道：“好像是一只野狗。”
沈之锋松了一口气，对姜新禹竖起大拇指，赞道：“姜队长警惕性真是没的说，今晚请你过来坐镇，我算是找对了人……”
嘭！
一道火光在车底燃起，火光在黑夜里更外的刺眼。
“怎么回事？赶快灭火！”沈之锋吩咐道。
话音未落，火势陡然加大了数十倍，几乎是在短短的几秒钟内，熊熊火焰竟然高过了铁皮车厢。
就在众人瞠目结舌之际，车厢门咣当一声被撞开，车里的犯人纷纷跳了出来，他们全部带着手铐脚镣，根本也跑不出多远。
“站住，都别动！”
“再跑就开枪了！”
白举民挥舞着手枪，带着两名特务把犯人拦截回来。
车厢门上着锁，犯人们怎么可能撞开铁门？
沈之锋目光一闪，枪口慢慢抬起对准了姜新禹，若说在这种情况下，也只有姜新禹的嫌疑最大！
第1031章 燃烧
姜新禹愕然：“沈副处长，你干什么？”
沈之锋冷冷的说道：“我干什么？发生了这种事，你不解释一下吗？”
“你让我解释什么？哦，你怀疑是我放的火？刚刚我一直在这和你说话，哪来的时间去放火？”
“放火的事先不提，车厢门钥匙在我身上，锁头是怎么打开的？除了你姜队长，别人恐怕没这个手段吧！”
“钥匙在你身上，车门就一定是我打开的？这是什么鬼逻辑？你带来的四个人，他们就没有嫌疑？”
“他们……”
姜新禹忽然伸手一指司机：“你刚才在哪？”
司机名叫王存仁，三十岁，堰津本地人，两年前经人介绍进入堰津站，一直在司机班任职。
这家伙平时偷奸耍滑，在站里人缘一直不怎样，倒是沈之锋来了之后，为了培植自己的亲信，提拔他当上了司机班副班长。
听姜新禹问他，王存仁赶忙说道：“我刚刚尿急，去方便了一下。”
姜新禹说道：“在哪？”
“卡车边儿上。”王存仁指了一下熊熊燃烧的卡车左侧。
姜新禹二话不说，大步流星走了过去。
这辆特意从监狱借来的囚车，是日本尼桑牌军用卡车，按照日本国内的驾驶习惯，汽车油箱同样是位于左侧。
沈之锋也跟了过来，他并没有放松警惕，对白举民使了一个眼色，示意让他多留神提防姜新禹。
整辆车已经被熊熊大火吞没，火光中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为了防止车辆发生爆燃，所有人都和卡车保持一定的距离。
众人远远的站着，在火光的映照下，地面上任何东西都纤毫毕现，卡车左侧并没有方便过的痕迹。
沈之锋也起了疑心，转脸对王存仁说道：“你刚才不是说，在这里方便的吗？”
王存仁又往前凑了几步，抻着脖子看了好一会儿，说道：“会不会是、让大火烤干了？”
沈之锋呵斥道：“胡说，怎么可能那么快！来人，搜他的身！”
一名特务迈步上前，很快在王存仁上衣口袋里找到了一把钥匙，经过比对之后，和沈之锋身上的车厢钥匙一模一样。
“沈副处长，我被人陷害了，这、这不是我的钥匙！”王存仁慌乱的说道。
沈之锋阴沉着脸，冷冷的说道：“不是你的钥匙？那怎么会在你兜里？”
“……我不知道。”
“你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打开了车厢门，然后再放一把火，通知车里的犯人跳车逃跑！所以，王存仁，你就是共党在堰津站的卧底！”
“我不是共党！我真的不是共党！沈副处长，您要相信我，我鞍前马后的跟着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怎么可能是共党呢……”
——事实上，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姜新禹的精心布置。
他早就算准了，既然是秘密处决，为了尽可能保证此事不外泄，沈之锋不可能带太多人。
避开四个人的耳目，显然要轻松得多，加上有夜色做掩护，只需要几秒钟就能打开车厢锁头。
王存仁到卡车左侧小便，这件事纯属巧合，姜新禹发现后，用一把沙土将地上尿液痕迹盖住。
把钥匙悄悄塞进王存仁上衣兜里，对姜新禹来说，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王存仁苦着脸说道：“沈副处长，我要是共党的话，干嘛不把钥匙扔了？还等着让你们搜出来啊。”
沈之锋心里一动，王存仁说的有道理。
发现车厢门锁头被人打开，在场这几个人都有嫌疑，只不过是自己先入为主，对姜新禹更加怀疑而已。
如果王存仁是共党，他的确应该早早把钥匙扔了才对……
姜新禹正要开口说话，白举民快步走了过去，说道：“沈副处长，您刚才也看到了，就连一只野狗都没能逃过姜队长的眼睛，王存仁会不会是担心被发现，所以，他想等到火起，趁着混乱再找机会扔钥匙？”
这些话，原本是姜新禹准备好的说词，现在反而简单了，由白举民嘴里说出来，显然更具有说服力。
王存仁破口大骂：“白老二，你他吗的没良心，你穷的吃不上饭，我借了你好几百万，你就这么害老子！”
白举民板着脸说道：“我是就事论事，再者说了，这辆车又不是纸糊的，咋会突然起这么大的火，你是司机，事先做手脚还不容易？”
“白举民，我*****！”王存仁解释不清了，冲上来要和白举民玩命。
正在这时候，赵贵声忽然抓起一块石头，猛砸向身边的特务，嘴里大喊道：“大家分头跑，在这里就是等死！”
周卫国也扑向了另一个特务，两人刚刚已经商量好了，保密局今晚要杀害所有人，当然是能跑出去一个算一个！
按照沈之锋的计划，本打算把犯人一个一个带下车，就不会出现无法控制的局面，没想到发生了意外变故。
王存仁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眼见犯人们四散奔逃，他觉得这是自己表忠心的时候，立刻返身追了过去。
这种“追”，就要看怎么理解，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更像是要趁乱逃走。
沈之锋喝道：“王存仁，站住！”
轰然一声响，卡车发生了一次不大不小的爆燃，火焰窜起数丈高，火势燃烧的越发猛烈。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子弹射出枪膛，在黑夜中划出一道白线，正中王存仁的后脑勺。
王存仁如遭重击，扑通一声摔倒在地，身体抽搐了几下，然后就再无半点声息。
白举民的枪口冒着青烟，他自己也没想到能打这么准，怪就怪王存仁忽左忽右的乱跑。
姜新禹掏出手枪，对准一名正在逃跑的犯人扣动了扳机。
“砰！”
犯人腿部中枪跪在地上，他拖着沉重的脚镣，根本也跑不了多远。
“砰！”
“砰！”
“砰！”
姜新禹抬手对天空连开三枪，厉声喝道：“谁再敢跑，格杀勿论！”
这些正直犯在监狱关押了一年多，身体虚弱无力，就算没有脚镣累赘，他们也不可能逃出去。
赵贵声和周卫国显然忽略了这一点。
第1032章 可笑的象征
“白举民，带人看住他们，要是跑了一个，唯你是问！”
“是！”
沈之锋拎着手枪，快步来到王存仁尸体近前，俯身摸了一下他的动脉，死的已经不能再死了。
姜新禹走了过来，看了看脸色阴晴不定的沈之锋，说道：“这个烂摊子，你自己处理吧，我回去了。”
沈之锋赶忙拦住，说道：“姜队长，这么多的犯人，卡车也烧了，我这人单势孤，还请你帮忙照看一下。”
姜新禹冷冷的说道：“照看什么？我现在也明白了，让我过来帮忙，你根本就是存心构陷！”
“姜队长言重了，我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沈之锋抬腕看一眼手表，现在是晚上八点二十分，说道：“目前最要紧的是，必须立刻除掉这些祸害，你我之间有什么误会，咱们回站里说。”
他回身对白举民一摆手：“准备！”
白举民把水壶拎过来，从后备厢拿出一个杯子，倒了半杯毒水，迈步来到一名犯人近前，说道：“请吧！”
犯人是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他当然知道杯子里是什么东西，看了一眼拎着手枪的白举民，冷笑道：“狗特务，杀人都用见不得光的手段！”
白举民默不作声，枪口对准了男子的胸口，反正刚才已经开过枪了，再多开几枪也是一样。
周卫国心里焦急万分，喊道：“不能喝，水里有毒！”
男子凄然一笑，伸手接过水杯，朗声说道：“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各位，在下先行一步！”
沈之锋在一旁冷笑道：“临死之前，竟然引用汪汉奸的诗，可见你们都是些什么东西！”
男子反驳说道：“写这首诗的时候，汪兆铭还是一个心怀国家民族的大好青年，就如同你们国党一样，孙先生在世的时候，是像现在这样乌烟瘴气吗？”
沈之锋无意争辩，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男子刚要喝下毒水，周卫国突然冲了过来，他猜到了杯子里是氰化钾，打算夺下来泼向沈之锋。
氰化钾属于剧毒品，即使皮肤接触到也会产生中毒症状。
“砰！”
沈之锋眼疾手快，抬手开了一枪。
周卫国胸口中弹，身体踉跄着栽倒在地，他的目光转向那名男子，喘息着说道：“不、不能喝……但凡有一线机会，也要……也要去抗争……”
说完这句话，周卫国双手慢慢摊开，头也歪向了一侧，死不瞑目瞪着熊熊燃烧的卡车。
男子悲愤交加，用力把杯子摔在地上，对沈之锋怒目而视，昂然说道：“狗特务，有胆就开枪吧！”
其他正直犯也聚拢过来，拖着脚镣慢慢走向沈之锋。
沈之锋退了两步，冷笑道：“你们的建议很好……白举民，准备！”
他也豁出去了，反正已经开过枪了，大不了事后弄来一桶汽油毁尸灭迹，对外就说遭遇土匪发生枪战。
姜新禹目光一瞥，只见来的路上有车灯晃过，立刻说道：“先别动手，有人来了！”
沈之锋并未在意，这种杳无人烟的荒凉所在，时间都这么晚了，来人不太可能是普通老百姓，应该是听到枪声赶过来查看情况的警察。
嘀嘀！
一辆银色小轿车疾驰而至。
白举民看了一会儿，赶忙来到沈之锋近前，说道：“沈副处长，是大公报馆的车……”
沈之锋心里一惊，这批正直犯是见不得光的犯人，要是让记者知道了那还了得，他吩咐道：“快，不许记者靠近犯人，把他们都赶走！”
白举民迎着轿车走了过去，举手示意轿车停下来，大声说道：“警察局正在执行公务，未经许可，任何人不得靠近！”
那辆轿车缓缓停在路边，前后车门纷纷打开，从车里下来三名记者，其中一个戴着眼镜的女记者，赫然竟是那位菊小姐。
菊小姐掏出记者证，在白举民眼前展示了一下，说道：“我们是大公报的记者，听说这里突发大火，过来看一看情况。”
说着话，她看了一眼远处的正直犯。
姜新禹站在暗影里，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就算来一百个记者，也不如这位菊小姐管用。
白举民认识菊小姐，知道这是傅长官的千金，不要说自己一个小小的中尉，即便是身后两位上校也得罪不起。
他硬着头皮说道：“对不起，长官有令，未经允许……”
菊小姐打断了他的话头：“请问你们是什么部门？我现在怀疑，那些人就是传言中的正直犯！”
忽然，犯人中间一个激动的声音说道：“菊小姐，我是冯汉章，团结报的冯汉章，我们在记者联谊会上见过面……”
菊小姐闻声转过脸，仔细打量着那个衣衫褴褛的中年男子，目光中渐渐露出了惊喜之色，说道：“冯主编，你怎么会在这里？”
冯汉章叹了一口气：“说起来一言难尽，去年秋天，在下班的路上，稀里糊涂就让特务抓了。”
菊小姐说道：“我还特意打听过你的消息，都说你去上海发展了。”
“假的，都是假的！”冯汉章愤愤的说道。
那些正直犯一看记者来了，立刻七嘴八舌述说着各自的遭遇，他们的情况和冯汉章基本类似，都是遭到特务的秘密抓捕。
趁着混乱之际，另外两名摄影记者举着照相机，对犯人们连续拍照。
燃烧的卡车成了最好的照明，把附近照的如同白昼一般，拍照连一次性镁光灯都省了，只需要对准焦距按下快门就行。
沈之锋见势不妙，从暗影里快步走了出来，厉声喝道：“谁让你们拍照的？把胶卷都交出来！”
菊小姐回过身，拦住了沈之锋的去路，说道：“这位长官，我们是记者，有新闻采访的直邮，我请问，这些人犯了什么罪？”
沈之锋客气的说道：“很抱歉，事关机密，无可奉告。”
菊小姐冷笑道：“一句事关机密，就能让这么多人不明不白的死去？那我们要法亭做什么呢？一种可笑的象征吗？”
第1033章 有如神助（感谢书友“古越谣歌”打赏支持10000大洋！）
面对菊小姐的咄咄逼人，沈之锋心里恼怒，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说道：“并不是处决，只是审问犯人的一种手段，也就是吓唬吓唬他们……”
冯汉章知道，这个时候不揭穿特务的阴谋，以后怕是也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他挺身站出来，大声说道：“菊小姐，别相信他的鬼话，刚刚还逼着我们喝毒药，这位先生就是奋起反抗，所以才遭了毒手。”
说着话，他伸手指了一下周卫国的尸体。
听说大公报的记者来了，特务早就把两具尸体拖到暗处，若不是冯汉章出言提起，菊小姐还真没注意到。
菊小姐经常去前线采访，见过战死的军人，也见过缺胳膊少腿的重伤员，她可不是那种养尊处优的娇小姐。
菊小姐来到尸体近前，仔细看了一会儿，回身对沈之锋说道：“用毒药残害无辜者，我想知道，谁给你们这样的权力？这是在拿罚西施当榜样吗？
沈之锋说道：“死的那两个人，都是从事间蝶活动的共党分子，按照南京的命令，戡乱时期，只要证据确凿，可以直接处决他们，至于说毒药……我没有见到。”
一名犯人大声说道：“你说谎，水壶里就是毒药！”
沈之锋使了一个眼色，白举民迈步走过去，故作不小心绊倒了水壶，壶里的氰化钾毒水淌了一地。
“无耻！”
”
“下作！”
“简直是无赖行径！”
见此情景，正直犯们纷纷怒斥着。
菊小姐说道：“就算这两个人是间谍，那其他人呢？他们都是共党？”
沈之锋说道：“抱歉，还是那句话，无可奉告。”
菊小姐点了点头：“好，你们无可奉告，我们明天就见报，头版头条，保证所有人都看得到！”
她转身对冯汉章说道：“冯主编，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营救你们！”
“谢谢菊小姐！谢谢！”冯汉章连声称谢。
菊小姐说道：“标榜皿煮直邮的国民正府，竟然会发生如此耸人听闻的事件，我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就不能不管！”
对于菊小姐的为人，冯汉章早有耳闻，知道这是一个极具正义感的女子，而她的身份背景尤其关键。
在平津地区，包括热河、察哈尔、绥远一带，傅将军可不是靠权势唬人的长官，他是一仗一仗打出来的威望。
身为傅长官的女儿，如果菊小姐肯出面营救，对这些正直犯来说，简直就是有如神助一般。
沈之锋心里无比懊恼，这些正直犯露了相，现在是一个也杀不得，必须请示乔慕才才行。
见菊小姐和两名摄影记者要离开，他立刻上前拦住，说道：“菊小姐，耽误你几分钟，我有些不太明白，这里距离市区很远，你们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
菊小姐看了一眼火势渐弱的卡车，淡淡的说道：“着了这么大的火，不要说是市区，就算是大沽都看得见，我们是记者，报道新闻是职业本能，当然要过来看个究竟。”
菊小姐回答的滴水不漏，沈之锋干笑了两声，说道：“哦，是这样啊……菊小姐这是要去哪？”
“回报馆，有问题吗？”
“当然没问题，不过，请你们留下刚刚拍的照片。”
菊小姐面色一寒：“凭什么？”
沈之锋近前一步，低声说道：“菊小姐，这件事非同小可，以你的身份，应该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相片绝不能见报！”
菊小姐略一思索：“长官贵姓？”
“免贵姓沈。”
“保密局的？”
“菊小姐，看来还是有人暗中通风报信，要不然，你怎么就能断定我是保密局的呢？”
菊小姐面无表情：“这还用人通风报信？猜也猜得到，有胆子处死这么多的社会名流，普通部门敢这么做吗？”
“菊小姐冰雪聪明，令人佩服……”沈之锋嘴里说着客气话，身体却没有让路的意思。
不论是出于何种原因，这么重要的事情办砸了，如果再让相片见了报，局面就会更加难以收拾。
菊小姐看穿了他的心思，知道硬要带走相片也不太容易，说道：“这样吧，他们若是能受到公正对待，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些相片不会见报。”
见沈之锋沉吟不语，菊小姐语气略带嘲讽的说道：“沈长官，需要我立一个字据吗？”
沈之锋当然知道，这种事怎么可能白纸黑字的立字据，于是干笑着说道：“菊小姐一诺千金，我愿意相信你……那好吧，就这么说定了。”
“谢了。”
“再见。”
目送着菊小姐的车渐渐远去，沈之锋对身边的白举民说道：“派人找到那两个摄影记者，必须把胶卷拿回来！”
“明白。”
“另外，给站里打电话，让司机班派一辆卡车过来，把这些犯人拉回去。”
“是！”
沈之锋回身看了一眼，姜新禹始终没露面，站在暗影里抽着香烟，一副袖手旁观的样子。
回去的路上，沈之锋一边开着车，一边说道：“姜队长，你千万别多心，我当时也是脑子一热，行为上有些不太理智，我向你道歉。”
姜新禹沉默了一会儿，淡淡的说道：“道歉就不必了，信任这种东西，强求不来。不过，你要明白一件事，首先，我们不是敌人，如果你非要把矛头指向我，对不起，我不会坐以待毙！”
沈之锋讪笑着说道：“看这事儿闹的……你可能对我有误会，当时，我是正常反应，换成是你，也会认为是我做的，王存仁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一枪打死他算便宜了……”
轿车驶入运河北街，缓缓停在姜家门口。
姜新禹推门下了车，走了几步又回过身，说道：“王存仁到底是不是共党，现在也不好说，我劝你，还是经过认真调查后，再下结论。”
沈之锋疑惑的说道：“在存仁兜里找出钥匙，加上他说谎，这还不够吗？”
“我的意思是说，他也可能是被共党买通……”姜新禹看了看四周，迈步走到车窗旁，说道：“谁都知道，王存仁是你的手下，他若是共党，你能脱得了干系吗？”
说完这句话，姜新禹开门进了院子，留下沈之锋坐在车里呆呆发愣。
第1034章 三青团
两天后。
保密局堰津站。
站长室。
乔慕才阴沉着脸，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看了看垂手肃立的沈之锋，说道：“本以为你办事谨慎，没想到竟然出了这么大纰漏！”
沈之锋小心翼翼的说道：“站长，共党买通了司机班的王存仁，要不然，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买通？有证据吗？”
“有。在王存仁家里，搜出了五根金条，另外还有一些银元。”
“怎么证明他不是共党？”
“如果是共党的话，他不会把这么明显的证据放在家里。”
“那就是说，王存仁打开车厢锁头，然后点燃了卡车，从而引来了记者，是这样吗？”
“呃……我怀疑，记者并不是被大火引来，而是共党暗中通风报信。”
“卡车是怎么着起来的？”
“我检查过卡车残骸，发现了一种定时引爆装置，估计是安装在油箱上，事先设定了时间，然后拧开油箱盖……”
“王存仁怎么拿到的钥匙？你刚才不是说，只有一把钥匙吗？”
沈之锋说道：“这个还在调查，可能是使用了万能钥匙。”
乔慕才皱了皱眉：“开锁的时间只有几秒钟，这世上有那么神奇的万能钥匙吗？”
沈之锋躬身说道：“站长，王存仁是司机，他有机会复制钥匙，这件事确实是我大意了，该怎么处分，我没有二话。”
乔慕才轻叹了一口气：“之锋，这次我也保不了你，上面对这件事很生气，三十多名正直犯，本应该让他们无声无息的下地狱，现在可倒好，全部移交给了地方法愿。”
移交地方法愿，只能是按照间谍罪起诉，在缺少证据的情况下，这些人最多也就是监禁几个月，大部分都会被无罪释放。
这是没办法的事，如果拒绝公开审理，那位菊小姐就会在大公报上，把当天所见所闻连同照片公之于众。
白举民虽然找到了那两名摄影记者，但是胶卷并不在他们手里，菊小姐早就防着这一手，亲自保管那些胶卷。
沈之锋胆子再大，也不敢派人去搜查菊小姐的住处，那等于是在太岁头上动土，除非是不想在堰津混了。
沈之锋默然无语，出了这么大的差错，完全是自己过于自信，如果有一辆备用卡车，那些正直犯就不会让菊小姐看到。
乔慕才说道：“这件事先放一放，你马上去找孙峰，让他联系石桥村的潜伏人员，想出一个办法来，给国军飞机提供准确的轰炸目标。”
沈之锋眼睛一亮，这件事若是能成功，自己既然也参与其中，起码能和正直犯事件功过相抵。
“站长，上面同意您的计划了？”
“我在南京这段儿时间，主要就是忙这件事，作战处、参谋处，他们都要开会分析研究，据说有人赞成有人反对，哼，知道国军为什么总打败仗吗？人浮于事，七嘴八舌，等他们讨论完了，共军都冲进会议室了。”
“我就是有些担心，石桥村人口密度很大，会不会误炸了老百姓？”
“肯定会啊，这就是上面争执的原因，说起来，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那些村民和共军相安无事，说不定早就被赤化了。这件事一定要做到绝对保密，告诉孙峰，要是敢走漏消息，按照通敌罪处置！”
“明白！站长，要是没别的事，我先回出去了。”
“去吧。”
沈之锋刚离开没一会儿，门外传来敲门声。
乔慕才放下手里的茶碗：“进来。”
房门一开，姜新禹迈步走了进来，说道：“站长，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乔慕才想了一下：“大概是上午十点多吧，我给你打电话，行动队的人说你去南开了……新禹，快坐。”
“南开华茂纱厂工人闹罢宫，我担心出事，过去看一下。”姜新禹坐在办公桌对面。
华茂纱厂有两千多工人，要是出现大规模的罢宫事件，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听姜新禹这么一说，乔慕才赶忙问道：“工人为什么闹罢宫？”
姜新禹说道：“厂方解雇了工会总干事韩玉生，工人不干了，说厂方无权解雇工会的人，最开始是在厂内静坐市威，后来声称要上街游形。”
“那个韩玉生是什么人？”
“青年团的人。”
“哦……”
抗战时期，复兴社和CC系组建成立了三青团，委园长亲自担任团长，由此可见国府的重视程度。
随着三青团势力越来越大，在去年的党团联席会议上，按照康择提出的党团合并议案，三青团全员正式并入国党，避免了一个正府出现两个正党的情况。
利益受损的当然是CC系，现在所谓的青年团，其实根本就是换汤不换药，依然是隶属于党通局的后备力量。
乔慕才冷哼了一声：“党部那些家伙，简直是唯恐天下不乱，都这种时候了，这不是跟着添乱嘛！”
姜新禹说道：“青年团在纱厂势力很大，他们这么闹，是想逼着厂方让步。”
“韩玉生为什么会被解雇？”
“据说是利用职务之便，侵吞了工会的一笔资金。”
乔慕才冷笑道：“所以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什么青年团老年团，说穿了，都是为了这点事儿……新禹，你现在就打电话，就说是我的意思，让警察局立刻派人去华茂，抓几个带头的，我看谁还敢闹事！”
姜新禹迟疑着说道：“站长，这么做能行吗？他们可都是党部的人……”
“现在是戡乱时期，管他是党部还是CC，只要胆敢破坏堰津的稳定，一律从严处理！党通局要是不满意，让他们来找我。”
“是。”
姜新禹这次去华茂纱厂，是为了暗中帮助左翼团体进入工会，青年团把事情闹的越大越好，到时候就可以名正言顺把他们踢出华茂。
乔慕才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只包装精美的盒子，盒子上印着英文字母PIAGET，这是瑞士一家著名表厂的商标。
乔慕才说道：“这次去南京，朋友送给我一只女式手表，款式太洋气了，我太太戴着不适合，我就借花献佛，送给姜太太吧。”
第1035章 轰炸石桥村
姜新禹知道，乔慕才晋升中将的事，十有八九是有眉目了，要不然也不会送给自己这么贵重东西。
果然，乔慕才坐直了身子，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说道：“抓到逃犯何云健，委座非常高兴，他老人家大笔一挥，这批晋升中将的名单，我总算是搭上了末班车，估计年中就会有结果。”
姜新禹说道：“学生恭喜老师荣升中将！”
乔慕才微笑着摆了摆手：“这件事先不要声张，毕竟还没有最后宣布，万一到时候没我，岂不是成了众人的笑柄。”
“委座亲自提名，我看肯定是板上钉钉了。”
“但愿如此吧……”乔慕才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这次南京之行，我跟许多老朋友见了面，大家对局势都不乐观啊，在他们看来，将来最好的结果也许就是划江而治。”
姜新禹摇了摇头：“站长，我不同意这种观点，这也未免太消极了吧？”
“说说你的看法。”
“远的不说，平津两地还有十七个整编师，加上地方武装，差不多至少有五十多万军队，包括当年重创伪蒙的35军，那可是纯美械部队，精锐中的精锐，我就不相信，凭共军的战斗力，能轻而易举的攻占平津！”
“唔，你说的有道理，当年的百灵庙大捷，35军打出了国威打出了气势，确实是一支能攻善守的王牌军队……”
乔慕才先是附和了几句，随即话锋一转，说道：“可是，你要知道，今时不比往日，共军士气正盛，国军则是一败再败，60军，新1军，够能打的了吧？当年在缅甸把日军打的落花流水，现在怎么样？被围困在孤城长春，里外粮草外无救兵，若不是郑东国亲自坐镇指挥，怕是早就开城投降了。”
姜新禹说道：“站长，您这是怎么了？感觉您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乔慕才沉吟片刻，开口说道：“新禹，你也不是外人，实话跟你说了吧，上面对划江而治很感兴趣，美国人也认为这是最好的策略，南京为什么不派兵增援长春？一是无兵可派，二是为固守长江天险做准备，长春守不住了，东北也守不住了，郑东国的使命，就是牵制住共军主力，为国军布防争取时间！”
姜新禹惊讶的说道：“那、郑将军怎么办？”
乔慕才笑了笑：“听说你很喜欢下象棋，这个道理还不明白吗？只要能保住老帅，车马炮都可以不要。”
“您的意思是说，上面连平津也要放弃？”
“你还是没明白……不是说主动放弃，能守住当然最好，如果守不住，那也要最大限度消耗共军！”
姜新禹明白了，国党正府的意图很明显，在长江沿岸重兵布防，东北地区和华北地区基本上是战略性放弃。
乔慕才想了想：“这些话，只是你我私下闲聊，千万不要传出去，惑乱军心的罪名，我们可担当不起……”
姜新禹笑道：“您放心，我知道分寸，这种话怎么敢到处乱说。”
乔慕才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共军每进一步，必须付出血的代价！”
…………
一周后。
凌晨两点钟。
一架P-51战斗机飞临石桥村上空，飞行员甚至不用担心会遭到炮火攻击，大沽支队拥有的唯一重火力，是一挺缺少子弹的马克沁重机枪。
夜幕的笼罩下，整个村子似乎都陷入了沉睡中。
大约半分钟后，地面上有了耀眼的光亮，一支火把绑在了木桩上，一个黑影随即朝西边狂奔而去。
按照堰津站提供的情报，凌晨两点钟，这支燃烧的火把就是轰炸坐标！
即便是有了精准的坐标，但是飞机轰炸肯定存在误差，对于威力巨大的航空炸弹来说，这种误差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为了确保投弹精准，飞行员降低了飞行高度，然后打开投弹舱，两枚重达一百磅的航空炸弹急速而下。
轰！
轰！
夜深人静，航空炸弹的爆炸声，不亚于天崩地裂一般，伴随着引擎轰鸣声，P-51战斗机在半空中一掠而过。
地面上火光冲天，燃起了熊熊大火。
飞机兜了一个圈子，再次呼啸着飞了回来，飞行员需要确认轰炸效果。
“怎么没看到人跑出来……”飞行员喃喃自语着。
“空空空空空空空空！”
突然，黑暗中响起了爆豆一般的枪声，四名队员扛着马克沁重机枪枪架，机枪手几乎是仰躺在地上，枪口对着天空中的P-51战斗机喷射着火舌。
本以为是一次偷袭，没想到对方竟然有准备，飞行员赶忙拉升飞机，迅速避开机枪的射程。
看着飞机歪歪斜斜的远去，曹云飞拎着驳壳枪走了过来，举枪对着天空连开两枪，发泄着心中的怒火。
“小五子，打中了吗？”曹云飞对机枪手说道。
机枪手小五子一骨碌身坐起来，在四名队员的帮助下，小心翼翼把马克沁放在地上，然后说道：“应该是打中了，它飞的太低了，好打……”
曹云飞欣喜若狂：“真打着了？老子给你记一大功，从明天开始，你就是机枪班班副！”
小五子嘿嘿笑道：“队长，机枪班就三人。”
“嫌人少啊，没看出来，你小子还挺有官瘾儿，等以后机枪多了，人也就多了……”曹云飞皱了皱眉，狐疑的说道：“不对吧？要是打中了，飞机咋还能飞？”
小五子挠了挠头：“俺也不知道，反正就是觉得打中了。”
旁边的队员笑道：“小五子，你别是吹牛吧？”
“就是，瞎几把乱打一气，没打中愣说打中了，牛皮都要吹上天喽。”另一名队员随声附和。
小五子急的脸红脖子粗，却又反驳不了他们的嘲讽和奚落。
鲍长义迈步走了过来，对曹云飞说道：“曹队长，我们也得抓紧时间撤了，要提防敌人二次进攻。”
曹云飞看了一眼远处渐渐熄灭的大火，说道：“乡亲们都没事儿吧？”
鲍长义笑道：“没事，咱们把飞机引到了野外，那边离村里远着呢，炸弹引燃了荒草地，倒是帮着乡亲们开荒了。”
曹云飞点了点头，大手一挥，喝道：“把内奸都带过来！”
过了一会儿，包括谷小麦在内，连同保密局特务货郎和刘保长，都被五花大绑带了过来。
谷小麦面如死灰，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颤声说道：“队长，你饶了我吧，都是他们逼我的……”
曹云飞飞起一脚，把谷小麦踢了个跟头，恨声说道：“我真是瞎了眼，当年救了你这么个东西，要不是我们发现的早，还不被连窝端了！”
第1036章 以德报怨
谷小麦想保住这条命，就只能寄希望兄弟情义发挥作用。
见曹云飞有些犹豫，鲍长义一摆手，吩咐道：“来人，把这个叛徒就地枪决！”
两名队员把谷小麦拖到一旁，哗啦一声拉栓上弹，中正步枪枪口顶在了他的后脑，只等最后一声令下。
“大当家的，大当家的，我跟了您十三年，当您是我爹一样孝敬，除了这件事，我没做错别的事啊……”谷小麦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哀求。
曹云飞心里很犯难，谷小麦这次当了叛徒，主要是受到特务的胁迫，说起来也算是情有可原。
“政委，这些年，谷小麦的功劳也不少……”
“他是叛徒，再多的功劳也没用，必须按照军纪严肃处理，否则的话，以后怎么去约束其他人？”
一听曹云飞给自己求情，谷小麦连滚带爬的过来，一迭声的说道：“大当家的，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
曹云飞顺手抓起一根木棍，劈头盖脸的砸下来，嘴里骂道：“你能保证啥？保证以后再也不当叛徒了？”
没一会儿，谷小麦被打的头破血流，满头满脸鲜血淋漓，几乎都看不出本来模样了。
鲍长义皱了皱眉，他明白曹云飞的意思，这么下狠手暴打谷小麦，其实是想免了他的死罪。
“曹队长，谷小麦跟你了十几年，对大沽支队的情况非常熟悉，留着他也是一个祸害。”鲍长义出言提醒着说道。
曹云飞停下手，站在原地喘了一口气，然后猛然举起木棍，对着谷小麦的小腿砸了下去。
“啊——”
谷小麦惨叫了一声，疼的满地打滚。
曹云飞刚开始雷声大雨点小，看着好像要把谷小麦打死一样，其实都是皮外伤，这次是真正下了重手！
他扔掉手里的木棍，转脸对鲍长义嘿嘿一笑，说道：“他腿都断了，还能祸害啥？最多也就是留他一条小命。”
曹云飞是队长，当着全体队员的面儿，鲍长义也不能太让他下不来台，于是说道：“既然惩罚过了，那就按照部队纪律规定，将谷小麦除名，永不录用！”
队员上前给谷小麦松了绑，他疼的抱着断腿直哼哼。
曹云飞掏出手枪，咔哒一声顶上子弹，迈步来到货郎近前，说道：“保密局的狗特务，就没必要留着了！”
“砰！”
一声枪响过后，货郎扑倒在血泊之中。
眼见曹云飞抬手就杀人，刘保长吓得瑟瑟发抖，结结巴巴的说道：“曹、曹队长，我也是被逼无奈，特务拿枪逼我这么干，我要是不干，他们就杀我全家……”
曹云飞举起手枪，冷笑道：“你知不知道，刚才炸弹要是扔到村子里，会发生什么？不用别人杀你全家，你家距离村公所这么近，到时候肯定也都一勺烩了。”
刘保长颤声说道：“我知道，我是被坏人利用了，曹队长，只要不杀我，从前的欠账一笔勾销，另外，我愿意无偿提供给贵军五百石粮食……哦，不，一千石，一千石！”
曹云飞眼睛一亮：“你家有这么多粮食？上次找你借粮，你不是说，家里就剩二百石了吗？”
刘保长陪着笑脸说道：“老宅子还有很多……”
“你说话算话？”
“借一个胆子，我也不敢欺骗曹队长。”
“成，那就这么说定了！”
对于一支军队来说，粮食和枪支弹药同样重要。
大沽支队处于**包围圈中，粮食一直是个难题。
独立团想运粮进来，就要避开**的封锁线，小规模运粮当然没问题，成车的粮食肯定会受到盘查。
鲍长义也走了过来，示意队员把刘保长的绑绳解开，说道：“窝藏保密局特务，意图对我军不利，这是非常严重的事件，不过，你能帮我们指认那名特务，也算是戴罪立功的表现，以后只要真心悔改，我们既往不咎。”
“是是是，一定悔改，一定悔改。”刘保长连声说道。
鲍长义说道：“大沽支队是***的军队，不是打家劫舍的土匪，所以，无论是从谁家借出的粮食，我们都会写借据，到时候连本带利一并归还。”
刘保长赶忙说道：“政委同志，我是心甘情愿把粮食捐赠给贵军，借据就免了吧？”
鲍长义摇了摇头：“不行，人民军队不拿老百姓一针一线，何况是这么多的粮食。”
曹云飞凑过来，低声说道：“政委，他不是老百姓，他是地主……”
鲍长义正色说道：“曹队长，这是两码事，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要明白一点，我们代表的不仅仅是大沽支队，而是党在老百姓中间的形象！”（此处应有掌声）
刘保长家的老宅子，平时铁将军把门，外表看着荒凉破败，其实内有乾坤。
最西边整间屋子堆满了粮食，窗户平时拉着窗帘，加上有一只大狗看家护院，谁也没想到刘保长竟然把粮食藏在了这里。
看着队员们往外搬粮食，曹云飞啧啧赞道：“刘保长，真有你的，也不派人看守，你就不怕小偷把粮食偷了去？”
刘保长躬身说道：“石桥村向来民风淳朴，自从我就任保长以来，从来没发生过偷盗事件。”
曹云飞叹道：“唉，怪我太老实了，要是早点儿派人进来看一眼……”
“这充分说明了贵党军纪严明，真正做到了对百姓秋毫无犯，确实是人民的好军队！”刘保长赞不绝口的说道。
曹云飞冷笑道：“行了，刘保长，不用给我戴高帽了，等出了这个门，你别戳我们的脊梁骨骂娘，我就些谢天谢地了。”
“不敢不敢。”刘保长毕恭毕敬的说道。
刘保长等于是捡了一条命，别说借出去一千石粮食，就算大沽支队把粮食搬空了，他也绝不会有二话。
曹云飞从兜里掏出借据，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说道：“看清楚了，我和鲍政委都按了手押，早晚能把粮食还上。”
“谢谢曹队长，谢谢鲍政委。”
“你谢啥，我们应该谢谢你！”
“不敢不敢……”
院子里一名队员大声说道：“队长，粮食装完了。”
曹云飞走了两步，想了想又回身说道：“刘保长，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您说，只要我能办到，肯定义不容辞！”
“你也看到了，谷小麦的腿让我打断了，要是没人照顾他，用不上半个月，他肯定得饿死……”
曹云飞翻遍了口袋，掏出了一堆国币和边区票，说道：“刘保长，这件事就麻烦你了，给他一口吃的就成，不管怎么说，他跟着我十几年，唉……”
刘保长竖起大拇指，赞道：“曹队长以德报怨，真是令人敬佩，您放心，谷小麦的吃穿，我全包了！”
8)
第1037章 买包包
保密局堰津站。
站长室。
“铃铃铃铃！”
桌上的电话响起。
乔慕才伸手拿起电话：“喂？”
“是乔站长吗？我是徐长功。”电话的另一端，是警备司令部副官处处长徐长功。
“哦，徐处长，有事吗？”
“向您通报一件事，空袭石桥村共军计划失败了。”
“失败了？怎么回事？”
“共军早有防范，他们派人把飞机引到野外，两枚航空炸弹轰炸的是荒草地，飞行员返回查看轰炸效果时，遭到共军反击，飞机损毁严重，目前迫降在月亮湾附近。”
“……陈司令有什么打算？”
“今天早上，司令部派出两个团进攻石桥村，刚刚收到消息，供绯全员向西南方向逃窜，去向不明。”
“知道了……”
乔慕才心里十分懊恼，这才叫偷鸡不成蚀把米，本想为晋升之路添砖加瓦，现在适得其反，这件事对自己造成了不利的影响。
笃笃！
门外传来敲门声。
乔慕才稳了稳心神，端坐在办公桌后面，说道：“进来。”
房门一响，沈之锋连门都来不及关，快步来到乔慕才近前：“站长，您听说了吗？”
“把门关上！慌慌张张的……”乔慕才冷着脸说道。
沈之锋回身把房门关上。
乔慕才看了看他，说道：“之锋，我早就说过，你最大的优点是冷静和谨慎，任何时候，都要保持冷静，有什么可慌乱的？不就是空袭石桥村失败了吗？”
沈之锋惊讶的说道：“站长，您、您都知道了？”
乔慕才叹了口气：“唉，这么大的差错，我能不知道嘛……坐吧。”
落座之后，沈之锋说道：“我听说，飞机在堰津迫降了？”
“警备司令部来电话说，飞机损毁严重，无法飞回北平，只能在堰津等待维修。”
“在什么地方？”
“月亮湾。”
“海滩上？”
“对。”
“那怎么维修？”
“估计是就地维修，搭一个临时的厂房……我们就别操心这个了，这些事自然有专业员人去处理。”
沈之锋犹豫了一下，说道：“站长，通过这件事，我认为堰津站有共党的潜伏人员，而且级别非常高！”
乔慕才皱了皱眉：“说说你的理由。”
“据孙峰说，当初就是通过内应，窃听到了大沽支队的秘密，现在这么一看，其实内应早就暴露了，共党将计就计，放出了假消息，所以才有了一连串的失败，如果站里没有内鬼，不可能配合这么天衣无缝！”
乔慕才冷笑道：“吴景荣自以为聪明，秘密安排人打进共军内部，结果上了人家一个大当，现在好了，连我们也被连累了。”
稍微停顿了一下，他看了看神色阴晴不定的沈之锋，说道：“有怀疑目标吗？”
“这个……还需要进一步调查，没有证据，我不能凭着感觉胡乱猜测。”
“知情者很少，吴景荣、周俊臣、孙峰，你认为最有可能的谁？”
“内奸不会把自己置身危险之中，越是表面的知情者，反而越不太可能。”
“你说的这些，等于是没说……”
“站长，我需要您的授权，对站里所有股长以上官员进行调查。”
乔慕才沉思了半晌，轻轻摇了摇头，说道：“现在是非常时期，人心思动，内部稳定最为重要。况且，你刚才也说了，只是凭着感觉猜测，我没办法给你授权。”
沈之锋有些发急：“站长，稳定固然重要，安全同样重要啊，这本来就是相辅相成的关系……”
乔慕才打断了他的话头：“好了，不要再说了，另外，下周有飞机去抬弯运送物资，同机前往的还有一批军官家属，你太太也在其中，你不用过于担心，那边的住处已经安排好了，不仅有专门的佣人伺候，而且日常花费全部由正府承担。”
“具体是哪一天？”
“三五天之内吧，早一点做好准备，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
运河北街7号。
姜新禹进了屋子，榕榕抱着布娃娃跑了过来，一迭声的说道：“爸爸爸爸，快看，布娃娃换新衣服了。”
姜新禹接过布娃娃看了看，微笑着说道：“真漂亮，今天去哪玩了？”
“去徐小姨家了。”
“哦……”
“徐小姨家的火腿肉，可好吃呢，我吃了好多好多。”
“是嘛，那你有没有谢谢徐小姨？”
“有。”
童潼从楼上迈步下来，头发乱蓬蓬的像是鸡窝一样，一看就是刚睡醒的样子：“新禹，你回来了。”
姜新禹把公事包放在桌上，看了看睡眼惺忪的童潼，说道：“你睡觉来着？”“嗯，中午在文绣家多喝了两杯……小纽扣呢？”童潼四处张望着。
“小姐，我收拾东西呢。”小纽扣的声音从杂物间传出来。
童潼自言自语的嘟囔着：“吓了我一跳，还以为榕榕自己在客厅……”
姜新禹说道：“徐文绣不是怀孕了吗？她还能喝酒？”
“她喝了一点葡萄酒，没事。”
“怀孕还敢喝酒，胆子也真是够大的……”
“文绣心情不好。”
“怎么了？”
“说是过几天就去抬弯了。”
“哦……”
童潼转身去了盥洗间。
十几分钟后，简单梳洗打扮后的童潼走了出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对姜新禹说道：“真是的，你也不说提醒我一下。”
姜新禹莫名其妙：“提醒你什么？”
“刚才的样子丑死了！”
“家里又没有外人。”
“那也不行。”
榕榕坐在一旁，把玩着姜新禹的公事包，看到那个精美的表盒，伸手拿了出来，说道：“爸爸，这是什么呀？”
姜新禹说道：“榕榕，以后不许乱动爸爸的包，听到没有？”
榕榕嘟囔着说道：“我也想要一个包……”
童潼笑道：“明天小姨给你买一个，可是，你要装什么呀？”
榕榕说道：“装玩具。”
“那可得买一个大大的包，就怕你背不动……”童潼瞥了一眼表盒，立刻伸手拿了过来，说道：新禹，哪来的手表？”
“别人送的。”姜新禹随口说道。
童潼轻轻打开表盒，拿出手表仔细看了一会，说道：“这种牌子的手表我见过，当年在重庆的时候，参加英国使馆圣诞酒会，公使夫人戴了一只，我也想买一只，可惜买不到……”
见童潼爱不释手的把玩着手表，姜新禹想了想，说道：“你要是喜欢，就送给你吧。”
童潼惊喜的看了姜新禹一眼，赶忙把手表戴在手腕上，表带长短刚好适合，简直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般。
“榕榕，小姨戴这只表，漂亮吗？”
“漂亮。”
“哪里漂亮？”
“哪里都漂亮……小姨，我想要粉色的包。”
童潼笑道：“还没忘了你的包呢？好，明天小姨给你买粉色的包包。”
姜新禹皱了皱眉：“小孩子买包做什么，童潼，你别太宠着她……”
“榕榕喜欢，就买给她嘛，花不了几个钱……对了，明天是公休日，你陪我们一起去吧？”
“看情况吧，就怕站里临时有事。”
榕榕在一旁雀跃着说道：“爸爸陪我去买包包，爸爸陪我去买包包！”
童潼微笑着说道：“看把榕榕高兴的，新禹，你都多长时间没陪榕榕出去了？”
姜新禹在心里叹息着，身为人子、身为人夫、身为人父，自己几乎连及格都达不到。
第1038章 惟妙惟肖的口技
堰津的四月，春暖花开，天气暖和了，街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
打拳卖艺的、变戏法儿的、说书的、唱大鼓的、说相声的，门类繁多热闹非凡。
一张桌子，一把椅子，简单的道具，或者干脆在地上画一个圈，就是这些艺人表演的场所。
有爸爸陪伴，榕榕显得格外兴奋，她一手牵着姜新禹的手，另一只手牵着童潼的手，蹦蹦跳跳的走在街上。
前面不远立着四根竹竿，中间用一块布围了起来，形成了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不同于其他表演又是鼓掌又是叫好，这里显得特别的安静。
“干啥呢这是？”童潼兴致勃勃的走了过去。
榕榕回身叫道“爸爸，快一点。”
姜新禹也跟了过去。
“大郎，今天生意咋样？”白布后面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随即是一个男子憨憨的声音“大家都去看打虎英雄，没人买炊饼，只好早一点回来……”
挑子放在地上的声音，关门的声音，喝水的声音，甚至还有上下楼梯的脚步声。
榕榕看不懂也听不懂，仰着小脸问道“小姨，这是什么呀？”
童潼蹙着眉头“皮影戏吧？又不太像……”
旁边一个女人笑道“不是皮影戏，是口技。”
白布帘子掀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迈步走出来，抱拳拱手，朗声说道“各位先生太太小姐，要是觉得在下表演还过得去，请各位帮帮场子，多谢了。”
说着话，他端着一个铜盘挨个作揖鞠躬，不断的有零钱扔到盘子里。
童潼有些不相信，对那名男子说道“刚才那些声音，都是你一个人？”
男子并不答话，迈步走过去掀开白布帘子，展示给童潼看，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真是太神奇了……”童潼惊叹之余，打开挎包拿出一张大额钞票，放在男子的铜盘上。
一次性打赏这么多钱，想必平时也不多见，男子躬身一礼“谢谢小姐，谢谢您了。”
围观的有人大声说道“候三，人家小姐赏了这么多钱，你一会儿可得卖点力气，别动不动就停下来要钱，太吊人胃口了……”
名叫侯三的男子说道“一定一定。”
童潼想了想“你会学鸟叫吗？”
“什么鸟？”
“就画眉鸟吧。”
“没问题。”
侯三做了一个手势，四周安静下来。
起初是一只画眉鸟的叫声，然后是越来越多的鸟叫声，不只是画眉鸟，百灵、相思、鹦鹉，几乎是应有尽有，简直就像是来到了鸟的世界。
童潼赞叹不已“像，真是太像了！你还会别的吗？”
说着话，她又拿出一张钞票，放在了铜盘上。
遇到如此慷慨大方的观众，侯三的眼睛立刻亮了，他一天也赚了不少这么多，赶忙说道“可以，小姐想听什么？”
榕榕拽了拽童潼的衣襟，怯生生的看着侯三，说道“小姨，我想听黑妞叫……”
侯三愕然“黑妞是啥？”
童潼笑道“是家里养的一只小狗。”
侯三大笑道“没问题。”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汪汪汪、汪汪汪！”
狗吠声忽然从侯三嘴里发出来，即便明知道是口技模仿，还是把童潼吓了一跳，她失笑道“太像了！”
榕榕惊讶的合不拢嘴，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侯三。
姜新禹心想，难怪说民间藏龙卧虎，什么样的奇人异士都有，口技表演自己也见过不少，如此惟妙惟肖的还真是不多见。
“行了，侯三，差不多得了，接着演啊！”
“西门庆和潘金莲那段儿，你打算啥时候演？”
“就是，别光为一个人演啊，咱们也花了钱……”
围观者七嘴八舌的说道。
众怒难犯，侯三知道这个道理，赶忙说道“各位，别着急，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一个声音说道“咋不着急，我昨天就来了……”
侯三说道“您把心放肚子里，只要有人喜欢听，我见天儿来，保证把故事讲完。”
姜新禹说道“童潼，走吧。”
三人挤出了人群，榕榕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说道“小姨，那个人的兜里会不会藏着一只小狗？”
童潼弯下腰，把榕榕抱起来亲了一口，笑道“那你告诉小姨，那些小鸟藏在兜里，为啥不飞出来呢？”
“小鸟困了，在兜里睡着了。”
“哈哈，也有可能。”
…………
入夜。
发报机放在桌上，童潼头戴耳机，手边放着一张报纸，按照报纸内容专注的敲击着按键。
有的人天生适合某一行，童潼无疑就属于这类人，经过一段时间的系统培训，她现在基本算是一个合格的发报员了。
房门一响，姜新禹推门走了进来，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说道“童潼，很晚了，今天就练到这儿吧。”
童潼摘下耳机，关掉发报机开关，抬腕看了一眼自己的新表，说道“都十点多了？两个小时过的真快……”
她伸手拽过皮箱，准备把发报机装进去。
姜新禹说道“我来吧。”
童潼打了一个哈欠，这时候才感到了困意“你也早一点休息，我去睡了。”
等童潼出去后，姜新禹架上发报机天线，重新启动电源开关，他要趁着无线电侦测车刚刚过去，抓紧时间给组织上发报。
“滴滴滴滴滴滴……”
——敌第13军、第16军、第31军、第92军、第94军，总计二十五个师，在北平全部集结完毕，其中第13军装备有山炮营、坦克营。敌第86军三个师、第62军两个师、第94军151旅、305师、第43师，宪兵第四团，总计约13万兵力，部署在堰津城外，我军若采取强攻，势必旷日持久，望早做计划安排。另，周卫国已牺牲，请求委派新的发报员……
正常情况下，列席警备司令部的军事会议，一般是由保密局情报处处长参加，赶上冯青山有事脱不开身，姜新禹就会获得机会。
像类似这样的情报，只有参加高级军事会议才能获取，姜新禹潜伏的意义就在于此，他有机会接触最高机密。
第1039章 没发挥作用的两条线索
一周后。
一家茶馆内，姜新禹和许力相对而坐。
许力说道：“我派人跟踪了崔铎几次，基本没发现异常，他要么是在家里，要么是去军人俱乐部打弹子球喝喝酒。”
姜新禹沉吟片刻：“倒是听说过他喜欢打弹子球……他一个人去军人俱乐部？”
“哦，有时候会约上消防局的王明武，他们是老邻居，从小一起长大，以前都住在琉璃厂胡同。”
“王明武？这个人有其他背景吗？”
“背景也就是崔铎……当年，他和一个日本浪人发生口角，双方动起了手，王明武有把子力气，失手打瞎了对方一只眼，他知道闯了祸，连家都没敢回，直接就逃走了，这一逃就是三年，去年回到堰津，据说是托了崔铎的关系，进了消防局水龙队，好像还是一个小头头。”
“敢和日本人动手，这个王明武胆子也不小啊……”
许力笑了笑：“这家伙有一个绰号，叫迷糊，没事儿的时候就喜欢喝两杯，他和日本人打架，其实也是酒壮怂人胆。”
姜新禹说道：“找到谢敬波了吗？”
“没有。”
“他的面部特征很明显，派人去他家附近暗中打听一下……”
“打听过了，都说没这个人。”
“这么说，谢敬波给我看的证件是假的？”
“我猜，崔铎对你也不信任。”
姜新禹沉思片刻，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崔铎让我替他接收装备，侧面说明了对我的信任……”
提供了两条线索，却没有发挥半点作用，这是姜新禹事先没想到的事，难道崔铎确实对自己有怀疑？
两人又商量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任何头绪。
姜新禹说道：“组织上回电了，发报员下月中旬到堰津。”
许力松了一口气：“太好了，我们这条线，终于能恢复正常，让你兼着发报员的工作，实在不是一个好办法。”
“学校最近这么样？”姜新禹问道。
“还是老样子，青年团倒是表现的很活跃，频繁组织活动煽动返供思想，哼，我看他们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老许，对青年团，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学生思想单纯，很容易会受到蛊惑。”
“你有什么想法？”
“最好安排我们的人，找机会打入青年团内部。”
“好，我试试看。”
…………
一个月后。
在舆论的压力下，经过地方法愿公开审理，三十多名正直犯大部分当庭释放，其他少数几人被判入狱几个月不等。
赵贵声情况特殊，按照间蝶罪判刑二十年，他并没有在堰津本地服刑，而是转押到了南京老虎桥监狱。
很快，南京总部关于此事的批示也下来了，沈之锋军衔由上校降至中校，暂时留任情报处副处长，以观后效。
有孕在身的妻子远赴抬弯，自己又遭到了纪律处分，沈之锋最近倍感失落，有一种事事不顺的挫败感。
人在无所适从时，就会寻求其他方面的精神寄托，对于一个刚刚接触婚姻生活的男人来说，尤其如此。
沈之锋也不例外，加上妻子不在身边，空闲的时间也多了起来，经常会去一些酒吧舞厅消遣。
在堰津所有的娱乐场所中，位于公使路的明珠酒廊极具特色，不仅有白俄钢琴师现场演奏，就连调酒师都是从英国高薪聘请，尽可能的原汁原味展现欧陆风格。
此刻，沈之锋坐在酒廊一角，听着悦耳的钢琴演奏，感觉心情也放松了很多。
“先生，你的斗牛士。”服务生将一杯鸡尾酒放在沈之锋面前。
沈之锋喜欢尝试新鲜事物，当年在延安潜伏的时候，无论是物质层面还是精神层面，对他来说极其枯燥乏味，所以他经常称之为失去的十年。
沈之锋端起酒杯，对着灯光看着青绿透明的液体，喃喃自语着说道：“斗牛士……我喜欢这个名字。”
酒廊房门一开，谷小麦单手拄着手杖，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
国军控制了石桥村，谷小麦作为保密局内线，自然也被带了回来，经过一个多月的治疗，他现在拄着拐走路基本没问题。
服务生快步迎了过去：“先生你好，欢迎光临明珠酒廊。”
谷小麦四处张望着，一眼看到了独坐一角的沈之锋，他赶忙快步走了过去，躬身说道：“沈副处长。”
对这个毫无价值的内线，沈之锋连半点兴趣也没有，说道：“怎么，腿好了？”
“托您的福，基本上好了。”谷小麦谦卑的说道。
沈之锋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淡淡的说道：“跟我没关系，你是托了正府的福，把你送进医院治疗，要不然，你这条腿就废了。”
“是是是，您说的是……”谷小麦把手杖放在一旁，扶着椅子坐了下来。
沈之锋皱了皱眉：“你有事吗？”
谷小麦陪着笑脸说道：“我是来向您报到……”
按照保密局的调查程序，谷小麦需要汇报大沽支队的内部情况，在他养伤期间，只有孙峰去过两次，简单了进行一番例行问话。
所有人都知道，谷小麦只是大沽支队一名普通队员，他不可能提供有价值的情报，所以，堰津站再也没第二个人去过医院。
沈之锋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心不在焉的说道：“报到……干嘛不去站里？”
“我刚才给情报处打了电话，冯处长告诉我，关于大沽支队的事，让我来找您，说是这件事一直由您负责，听说您在这儿，我就过来了……”
国军空袭石桥村失利，还差点搭进去一架飞机，大沽支队也不知所踪，这种毫无头绪的案子没人愿意接手调查。
一听说谷小麦要汇报大沽支队情况，冯青山可不想白白浪费精力，忙不迭把事情推出去，这件事也确实归沈之锋负责。
沈之锋问道：“谁告诉你，我在明珠酒廊？”
“是冯处长。”
“他怎么知道……算了，你坐下说话。”
沈之锋心里很清楚，这段时间频繁出入娱乐场所，冯青山不可能不知道。
况且，公使路的娱乐场所众多，自己的车就停在门外，谷小麦能找到自己也很正常。
第1040章 念旧的人
谷小麦絮絮叨叨说着所谓的情报，基本都是大沽支队的日常，包括鲍政委每天一次的思想教育课，以及大沽支队人员构成等等。
沈之锋听的昏昏欲睡，见谷小麦没完没了还要继续讲，赶忙示意他停止，说道：“这些情况，我基本都知道了，说点你没说过的事。”
谷小麦挠了挠头：“没说过的事……哦，对了，曹云飞在堰津有一个相好，名叫黑珍珠，住在老三条胡同。”
“相好？”
“那是以前的事了，自从曹云飞跟了共党，他和黑珍珠早就断了。”
“说了等于没说！”
“您听我把话说话，我们队长……哦，不，曹云飞是一个念旧的人，那女人跟了他好几年，其实，他心里还惦记着黑珍珠。”
沈之锋看了一眼谷小麦的伤腿，说道：“是啊，如果曹云飞不念旧，你根本没机会坐在我面前说话。”
谷小麦讪笑着，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沈之锋漫不经心的说道：“那个黑珍珠是做什么的？婊子？”
“唱小曲的。”
“哦？那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有一次，曹云飞进城办事，在酒楼吃饭的时候，一个喝醉酒的家伙调戏黑珍珠，结果……”
沈之锋微笑着说道：“结果曹云飞路见不平，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然后黑珍珠就以身相许，是这样吗？”
谷小麦竖起大拇指：“您猜的真准，就是这么回事。”
“黑珍珠现在嫁人了吗？”
“不知道。”
“你刚才说，她住在老三胡同……”
“老三条胡同，在南开那边儿。”
“你去过吗？”
“去过，我那时候年纪小，曹云飞经常带我进城。”
沈之锋沉思了半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说道：“走，带我去认识认识黑珍珠！”
“啊？”
“去老三条胡同，我不认识路。”
“是。”
从明珠酒廊出来，两名身穿女中制服的学生从面前走过，沈之锋愣了好一会儿，这才迈步走向自己的车。
去往南开的途中，沈之锋专注的开着车，说道：“谷小麦，腿伤养好了之后，你打算去哪？”
谷小麦说道：“孙长官说，让我去保安团……”
“什么职务？”
“哪有啥职务，就是兵呗。”
“那能有什么前途，跟着我干吧。”
“跟您干？”
“怎么，不愿意？”
谷小麦赶忙说道：“不是不是……我是说，我大字儿不识，进了保密局能干啥？”
沈之锋笑了笑：“不是让你进保密局，是做我的线人。”
“线人？”
“对。薪水肯定比当兵的高，而且还有外快，怎么样，要不然考虑一下？”
“真的假的……您这么看得起我？”
“当然是真的，我有必要骗你吗？”
“那、您打算让我干啥？”
“既然曹云飞是一个念旧的人，说不定哪天心血来潮，进城顺路看看黑珍珠，你的任务有两个，一是搜集有关大沽支队的情报，二是盯住黑珍珠。”
“您要抓曹云飞？”
“没错！”
“这好像、不太可能吧？自从鲍政委来了之后，曹云飞和黑珍珠从来没见过面儿……”
“但凡有一线机会，那也要试一试，只要抓到曹云飞，或许就能查出共党在堰津的地下组织！”
谷小麦明白了，沈之锋让自己当线人，主要还是为了对付曹云飞。
虽然对这件事持怀疑态度，但是谷小麦心里很清楚，如果不答应沈之锋，自己这两把刷子也就能去军队混口饭吃。
和平时期还好混，万一要是将来开战了，能不能在枪林弹雨中活下来，那可就不好说了。
轿车一路风驰电掣，急速驶入了南开区。
谷小麦抻着脖子，向车窗外张望着：“左转，对对对，前面有座桥，过了桥再左转，就是老三条胡同。”
十几分钟后，轿车缓缓停在路边，街对面就是老三条胡同。
今天天气晴好，外面连一丝风都没有，赶上又是公休日，小孩子也不用去上学，三五成群的在街边嬉闹玩耍。
谷小麦说道：“沈副处长，进了胡同，右手第二个门就是黑珍珠的家。”
“她大名叫什么？”沈之锋问道。
“不知道。”
“黑珍珠多大年龄？”
“算起来……差不多有三十岁了。”
“她是本地人吗？”
“不是，从河南逃难来的，那年国军炸开了花园口……”
“好，我知道了，你待在车里。”
沈之锋下了车，四处看了看，迈步走进附近一家杂货铺子：“老板，一包哈德门。”
老板从柜台里拿出一包哈德门香烟：“八千块。”
沈之锋一边掏钱一边搭着话：“老板，跟你打听一下，有一个叫黑珍珠的女人，是住在附近吗？”
老板想了想：“黑珍珠？不认识。”
“三十岁左右，原籍河南，以前还靠着唱过小曲谋生……”
“哦，你说的是月娥吧？”
“月娥住在哪？”
“就在对面的老三条胡同，具体哪一家，我可不知道……先生，你是她啥人？”
“我们是很好的朋友，自从离开堰津，这一晃儿五六年没见了，这次回来，特意过来看看她，也不知道她现在过的怎么样……”沈之锋一本正经的编着瞎话。
“孤儿寡母不容易啊，每天靠着做零活儿赚几个小钱，也就够吃饱肚子，朋友该帮就帮一把……”老板叹息着说道。
沈之锋惊讶的说道：“她、有孩子了？”
老板探身向外看了看，指着一个在街边跑来跑去的男孩，说道：“那个灰布褂子的男孩，就是月娥的孩子。”
“谢了。”
“不客气。”
沈之锋穿戴得体，言谈举止文质彬彬，老板对他没有半点怀疑，还以为是黑珍珠从前的相好。
回到车里，沈之锋思索良久，心里慢慢浮现出一个想法，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抓到曹云飞并不是难事。
他掏出几张大额钞票，对谷小麦说道：“你一会儿去见黑珍珠，这么跟她说……”
十几分钟后，谷小麦下了车，拄着手杖穿过马路，朝老三条胡同走去。
第1041章 黑珍珠
来到那个身穿灰布褂子男孩近前，谷小麦和颜悦色的说道：“你娘在家吗？”
“在家。”男孩愣了一下，见谷小麦一瘸一拐的往胡同里走，随即飞奔着跑在前面。
“母亲，我回来了！”男孩腿脚快，一溜烟儿跑进院子里。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黑珍珠正在院子里晾晒衣服。
见儿子满头大汗的跑进来，女人温言说道：“瞧瞧你，一头一脸的汗，读书要是也能这样用心就好了。”
“母亲，我不喜欢读书。”
“傻孩子，不读书怎么能行，不读书将来没出路。”
“啥叫出路？”
“出路就是赚钱养家，我将来老了，可是要靠你养呢。”
男孩嘟囔着说道：“我长大了要去当兵，一样可以赚钱……”
黑珍珠面色一寒：“你再说一次！”
男孩不敢再吭声，低头搅扭着手指。
黑珍珠看了儿子一会儿，语气缓和下来，叹息着说道：“唉，娘小的时候，家里没钱，根本也读不起书，经常躲在私塾窗户外面，偷听先生讲课，现在有免费读书的机会，你竟然不知道珍惜……”
男孩忽然想起来，自己回来的目的，说道：“母亲，有客人来了。”
“客人？”黑珍珠转过身，疑惑的看着院门口。
谷小麦走路缓慢，院子里娘俩儿说了半天的话，他才挪到胡同里，迈步进了院子里，亲亲热热叫了一声：“大嫂。”
毕竟五六年没见面了，谷小麦由少年到青年，外表模样变化很大，黑珍珠迟疑着说道：“你是……”
谷小麦说道：“您不认识我了？我是麦子，以前经常和大当家的来看您。”
黑珍珠端详了一会儿，略有些惊喜的说道：“麦子，还真的是你呀……你、你怎么来了？”
谷小麦回身看了一眼，低声说道：“大嫂，这里说话不太方便，进屋说吧？”
黑珍珠恍然大悟，以谷小麦的身份，确实要防着别人，赶忙快步走过去把院门插上。
进了屋子，谷小麦四处看了看，感慨着说道：“这么久了，家里还是老样子，大嫂，你现在……”
“别叫我大嫂！”黑珍珠冷着脸说道。
谷小麦叹了口气：“您别怪大当家的，通缉令贴的到处都是，他是不敢进城，另外……”
黑珍珠冷笑道：“不敢进城？五六年了，他从来没进过城吗？当年，通缉令还不是贴的到处都是，他每个月至少进城两次，这你是知道的呀，那时候他怎么不怕？”
“大嫂，你可能也知道了，我们现在跟了共党，部队上有纪律，大当家的也是没办法。”
“是啊，人家现在当上了大队长，将来没准儿是大官呢，我这个残花败柳，他当然没办法了。”
“瞧您说的……大嫂，我听说，您嫁人了吧？”
“不嫁人怎么活？没良心的草上飞，我恨死他了！”
“您先生呢？”
“死了，去年得了伤寒病，家里没钱给他看病……”黑珍珠低下头，伸手擦拭着眼角的泪痕。
男孩站在黑珍珠身边，眼睛一瞬不眨的看着谷小麦。
谷小麦附下身，亲切的说道：“你叫啥名字？”
“平安。”
“好名字，平平安安。”
黑珍珠此时平复了情绪，看了一眼谷小麦的手杖，说道：“麦子，你进城做什么？”
谷小麦苦笑道：“腿摔断了，村子里没医生，只好进城来了。”
他看了一眼平安，说道：“大嫂，这个孩子是不是大当家的……”
黑珍珠脸色一红：“你胡说什么呢，平安是我丈夫的孩子。”
谷小麦也不再多问，从兜里掏出那卷大额钞票，轻轻放在桌子上，说道：“这些钱，您收起来。”
穷的太久了，忽然一下子看见这么多钱，黑珍珠心里不免有些激动，说道：“麦子，这、这是啥意思？”
谷小麦说道：“大当家的知道你过的很苦，他说了，以后每个月都会派人送钱来。大嫂，大当家的经常念叨你……”
看着桌上的钞票，黑珍珠默然片刻，眼泪顺着腮边悄然滑落，哽咽着说道：“麦子，他……他还好吗？”
“好着呢，要不是政委管的严，他早就进城看您来了。”
“你回去告诉他，不用给我送钱了，我现在赚的不多，我们娘俩儿也还不至于饿死，让他多注意身体，还有……”
“大嫂，这么多话，我哪记得住……要不，您给大当家的写封信吧？”
“写信？他识字吗？”
“这些年政委见天儿的教他，看报纸都没问题。”
黑珍珠有好多心里话，想要对曹云飞说，包括自己经历的坎坎坷坷苦辣酸甜，有些私密内容也确实没法儿让外人知道。
她站起身，说道：“麦子，你先坐一下，我去写信。”
“好的。”谷小麦答应着。
黑珍珠进了里屋，平安也跟着跑了进去，说道：“母亲，我书包里有铅笔！”
大约半小时之后，黑珍珠脸上带着泪痕，拿着一封自制信封走出来，说道：“麦子，等着急了吧？”
谷小麦陪着笑脸说道：“不着急，您慢慢写，反正我也没啥事。”
“写好了。麦子，这封信，你一定要亲手交给他。”黑珍珠不放心的嘱咐着。
“您放心吧，我让大当家的亲手拆开这封信。”
“那最好了。”
“大嫂，临来时，大当家的说了，能不能拿您一张相片回去？”
“要相片干啥？”
“他说，就算以后不见面了，也能有个念想儿。”
“看不出来，平时粗心大意的汉子，还能有这个心思……”
普通老百姓家，不可能奢侈到经常去照相，黑珍珠只在结婚和孩子周岁时，去照相馆拍了几张相片。
这些相片镶嵌在镜框里，谷小麦一进门就看到了，他起身指着其中一张母子合影照，说道：“就这张吧，知道你有了孩子，大当家的一定会替你高兴。”
黑珍珠想了想，伸手从墙上摘下镜框，把相片拿出来，说道：“这是平安周岁的时候，在美华照相馆照的相，唉，那时候，平安的父亲还活着呢……”
第1042章 诱捕
“麦子，腿脚不好，走路慢一点。”
“没事儿，您回吧。”
“麦子叔叔再见。”
“再见，平安。”
从老三条胡同出来，谷小麦心里暗自高兴，沈之锋交待的事情，自己办的非常圆满。
事实上，他并不记恨曹云飞，甚至多少还有一些愧疚，毕竟是自己当了叛徒，差一点害死整个大沽支队。
若不是曹云飞从轻发落，他也早就被一枪毙了，按说本该心怀感激，但是为了能够活下去，良心也只好暂时喂了狗。
回到车里，谷小麦把信和相片递过去，说道：“沈副处长，信和相片都要来了。”
沈之锋看了看相片，微笑着说道：“难怪叫黑珍珠……”
黑珍珠的肤色很黑，人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刚来堰津那会儿，每天到酒楼茶肆唱小曲维持生计，她的绰号也是由此而来。
谷小麦说道：“那个男孩名叫平安，不是曹云飞的孩子。”
沈之锋把信封和相片揣进怀里，淡淡的说道：“是他的孩子当然最好，不是也没关系，有了这张相片，随便你怎么说。”
“随便我怎么说……沈副处长，您、您这话是啥意思？”
“只有你能找到大沽支队，所以，这件事能不能成功，最后还是取决于你。”
“……您让我去找曹云[]飞？”
“对。”
“沈副处长，我已经被共军除名了，我忽然回去了，咋跟曹云飞说？”
“你就说，意外遇见了黑珍珠，她托你给曹云飞捎封信。”
“可是，那封信……”
“信不是问题，我可以找人模仿黑珍珠的笔迹和语气，重新写一封信，到时候，就不由得曹云飞不信！”
谷小麦愕然半晌，总算是明白了沈之锋的想法。
让黑珍珠写一封信的用意很简单，她写什么都无所谓，主要是为了模仿她的笔迹和语气。
所有的这一切，就是要让曹云飞相信，那个叫平安的男孩是他的孩子！
一个漂泊半生的男人，膝下空荡荡无儿无女，忽然听说自己有了一个儿子，他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以曹云飞的性格，肯定是激动的彻夜难眠，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见到这个孩子，当面问一问黑珍珠，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只要曹云飞进了城，这次诱捕计划基本成功了一大半，不必派人去码头车站四处搜查，只要盯住黑珍珠就能一劳永逸。
谷小麦心中暗想，难怪说保密局的特务不好斗，这家伙的鬼心眼也太多了，让自己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种办法。
轿车转过街口，沈之锋犹豫了一下，在街边的电车站停下，对谷小麦说道：“你坐电车先回去吧，我明天去医院找你。”
谷小麦只好下了车，目送着轿车调头朝相反方向开去。
隔着一条街，开车用不上五分钟，就是铁狮子胡同，那里沈雪的新家。
上次送沈雪回家，沈之锋来过一次。
沈雪父亲在附近开了一家杂货店，赶上人多的时候，沈雪也会过来帮忙，杂货店距离她家也就百十米远。
轿车停下路边，沈之锋坐在车里，他不知道自己来做什么，心里隐藏着一丝牵挂，似乎正在慢慢苏醒。
街上人来人往，即便是战火日渐迫近，也没有影响到老百姓的生活，他们还是按部就班一如既往。
“笃笃！”
有人轻轻的敲着车窗，沈之锋扭脸一看，沈雪笑吟吟的站在车窗外，肩上挎着巨大的手风琴。
沈之锋摇下车窗，说道：“这么巧啊？”
看了看对面自己家的杂货店，沈雪眼珠转了转，说道：“沈大哥，你是来找我的吧？”
“我那个、刚好路过。”
沈雪撇了撇嘴：“男子汉大丈夫，说话藏头露尾，一点都不坦诚！”
沈之锋有些尴尬，看了看沈雪肩上的手风琴，说道：“你这是要去哪？”
“去排练。”
“你不是不读书了吗？”
“我参加了先锋合唱团，月底在中国大剧院有演出。”
“中国大剧院……上车吧，我送你过去。”
沈雪也不客气，把手风琴塞到后车座，自己快步绕到前面，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沈父正在门口扫地，一抬头看见沈雪上了小轿车，再想过去阻拦也来不及了，气得把笤帚用力扔在地上。
沈母从店里出来，弯腰捡起笤帚，说道：“你这又是咋了？”
“雪儿又跟那个男人走了！”沈父气呼呼的说道。
“哪个男人？”
“还有哪个男人，当然是沈之锋那个混蛋，我问你，你到底有没有管教女儿，她怎么又和姓沈的来往！”
“孩子大了，她有自己的主意了……”
“你告诉雪儿，要是再和姓沈的来往，我打断她的腿！”
“坏人让我去做，你自己干嘛不去说？”
“我……”
沈父无可奈何，自己就这么一个女儿，不要说打断腿，平时就连大声训斥的时候都很少。
…………
轿车里，沈雪曼声说道：“听说你太太怀孕了，恭喜了。”
“你听谁说的？”沈之锋问道。
“我自己看见的行了吧？你们这些特工真是麻烦，什么事都要刨根问底……”沈雪不高兴的说道。
沈之锋说道：“她去抬弯了。”
“去抬弯？为什么？”
“不为什么，正府要求的，我只能无条件服从。”
“哦……”
一时之间，两人默默无言，轿车在一种心照不宣的气氛中，朝中国大剧院疾驰而去。
在华北地区，中国大剧院规模最大，能容纳近千名观众同时观看演出，就凭这一点其他剧院无法相比。
轿车停在剧院门口，沈雪推门下了车，打开后车门把手风琴拿出来，说道：“沈大哥，我进去了。”
沈之锋犹豫了一下，说道：“晚上有事吗？”
“干嘛？”
“我想请你喝咖啡。”
“不想去。”
“………”
沈雪狡黠的一笑：“我想吃东来顺的火锅。”
沈之锋赶忙说道：“没问题。”
“五点钟排练结束。”
“好，我来接你。”
看着沈雪背着琴盒远去，沈之锋的心情豁然开朗。
徐文绣的端庄，沈雪的活泼，相比较而言，沈之锋其实更喜欢后者。
第1043章 两手准备
一周后。
保密局堰站。
会议室。
会议过半，王秘书匆匆走进来，附耳对乔慕才说了几句。
乔慕才沉默了半晌，缓缓说道：“各位，刚刚收到消息，经过多方证实，宜川之战中，在匪军逼近指挥部时，刘戡将军临难不苟，引爆手榴弹壮烈殉国。”
会议室内顿时一片哗然，冯青山迟疑着说道：“站长，消息来源准确吗？前一阵子，不是说刘戡投共了吗？93军前参谋长魏巍，当年和他情同手足，现在是共军的大人物……”
王秘书在一旁说道：“刘将军投共纯属谣言，南京方面已经证实了，昨天在国芳部会议上，委座感念刘将军大义，未言先泪……”
乔慕才站起身，制止了王秘书继续说下去，神情显得略有些黯然神伤，说道：“今天的会就开到这，散会吧……”
“站长，有件事，我需要立刻汇报。”沈之锋起身说道。
“说吧，什么事？”乔慕才又慢慢坐下来。
沈之锋迟疑了一下，看了看在座的众人，说道：“站长，事关机密，只需要留下姜队长一个人即可。”
乔慕才摆了摆手：“你们都出去吧。”
众人纷纷出了会议室，只有冯青山纹丝未动，说道：“沈副处长，身为督察专员，站里的任何案子，我都有权过问，我想，你不会把我撵出去吧？”
沈之锋客气的说道：“当然，我本来也想请冯处长留下来，帮着出出主意。”
稍微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根据我掌握的情况，大沽支队队长曹云飞此刻就在堰津！”
姜新禹心里一惊，说道：“他在哪？我立刻派人实施抓捕。”
沈之锋说道：“让姜队长留下来，就是为了这件事，不过，至于说，曹云飞在哪，我也不知道。”
冯青山淡淡的道：“偌大一个堰津城，茫茫人海，请问沈副处长，你打算去哪找曹云飞？”
沈之锋微笑着说道：“冯处长稍安勿躁，我虽然不知道曹云飞在哪儿，但是可以确定，今晚他一定会出现在老三条胡同！”
乔慕才皱了皱眉：“沈副处长，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之锋就把经过简单讲述一遍，然后说道：“半个小时前，谷小麦给我打来电话，说是曹云飞已经进城了。”
“大沽支队在哪？”
“大沽支队目前躲在八仙台，按照鲍长义提出的建议，曹云飞带一队驻扎前山，鲍长义带一队驻扎后山，八仙台地势险要，国军若是从一侧进攻，共军前后呼应，随时有机会逃窜。”
乔慕才点了点头：“早就听说，鲍长义心思缜密，曹云飞头脑简单，看起来，传言不假。”
沈之锋说道：“站长，曹云飞四十多岁了，孑然一身无儿无女，突然知道自己有了一个儿子，心情可想而知，另外，我们的运气很好，大沽支队政委鲍长义不在前山，他要是在，或许也会阻拦曹云飞。”
乔慕才沉思片刻，说道：“谷小麦呢？”
“不知道，他在电话里说，有一个叫骆驼的共军寸步不离，好不容易才找机会打了一个电话，估计曹云飞对他也不是十分放心。”
“你有什么打算？”
“对老三条胡同，我派人进行了监视，到现在为止，还没发现异常情况，我估计，曹云飞白天不敢露面，肯定会在晚上去找黑珍珠。”
“怎么能确定一声今晚？”
“谷小麦说，曹云飞性格急躁，他不是一个有耐心等到明天的人。”
“唔……接着说。”
“我做了两手准备，抓到曹云飞之后，立刻进行突击审讯，最好能查到堰津地下党的情况，查到当然好，如果查不到，就把他交给驻军，押着他去八仙台劝降大沽支队。”
“劝降？”
“站长，虽说名义上是共党的军队，实际上大沽支队是一群乌合之众，我听谷小麦介绍过了，四百多人里面，至少有三百人是土匪出身，他们只听命于曹云飞。”
乔慕才频频点头，只要能抓到曹云飞，无论最终结果怎样，堰津站都可以做到稳赚不亏。
上一次空袭石桥村失利，主要归结于堰津站提供的情报不准确，对乔慕才本人影响很大，这是扳回一局的大好良机！
沈之锋说道：“站长，这件事事关重大，我建议，在没有采取行动之前，所有知情者必须待在站里候命，做到绝对冰封消息！”
乔慕才略一思索，也认为这么做很有必要，说道：“可以，这件案子由你全权负责，我和冯处长、姜队长，从现在起，一步都不会离开站里。”
姜新禹是行动队长，需要协调晚上的抓捕行动，要不然以沈之锋的性格，根本不会通知站里任何人。
冯青山赶忙说道：“站长，我下午要去一趟大沽，陪同美军顾问团视察前沿阵地，您看……”
乔慕才想了想：“视察前沿阵地的事，就让周俊臣去吧。”
站长发话了，冯青山心里虽有不满，嘴上也不好再说什么。
沈之锋说道：“姜队长，曹云飞枪法出众，他这次带了四个手下，为了确保抓捕行动万无一失，我认为，行动队至少需要派出四组人，另外，在行动之前，请务必对下面人保守机密！”
姜新禹说道：“没问题。”
从会议室出来，冯青山兀自愤愤不平，对姜新禹说道：“没想到吧？两个上校，居然要听从一个中校的指挥！”
姜新禹看了看四下无人，低声说道：“话别说的太早，要是抓到了曹云飞，今天的中校，明天就有可能变成了上校。”
冯青山眉头紧锁：“问题是，我是他的顶头上司，防上司像防贼一样，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姜新禹笑道：“幸亏我不是他的上司，要不然，恐怕早就上演一出火拼王伦了。”
冯青山叹息着说道：“我真是想不通，一个自己屁股都没擦干净的人，居然还能理直气壮的防备这个防备那个，就说处决正治犯那件事，站里谁不知道，王存仁本来就是沈之锋的人，王存仁到底是不是共党，就凭着两根金条就否了？哼，我看，这里面大有蹊跷！”
第1044章 传递消息
回到行动队，按照沈之锋的要求，姜新禹派出了四个行动组，化妆改扮在老三条胡同附近埋伏。
姜新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脑子里快速思索着对策，现在是上午十点钟，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如果曹云飞被抓，所产生的最直接后果，除了大沽支队有全军覆灭的危险之外，极有可能牵扯出许力，毕竟他们在石桥村秘密见过面。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派人在必经之路拦住曹云飞，告诉他这是一个陷阱，不让他前往老三条胡同。
问题是，自己没办法把消息送出去，等到晚上行动时，即便有机会出去，时间上也来不及了。
这可怎么办……
姜新禹心里忽然一动，他想起了童潼说过的那句话：你在站里脱不开身的时候，我可以帮你发报呀……
就目前情况来看，唯一能帮自己的只有童潼！
姜新禹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响了两声随即挂断，这是事先约定的一个暗号，意思就是让童潼来站里找自己。
本以为永远也用不到这个暗号，没想到还是用上了，每天的这个时间，小纽扣都在厨房忙着做饭做菜，她不太可能听到电话铃声。
姜新禹现在企盼的是，童潼今天来站里之前，起码能编一个合理的借口，否则很可能会引起沈之锋的疑心。
临近中午时，一辆黄包车停在堰津站大门口，童潼迈步下了车，回身把满脸泪痕的榕榕抱下来。
“对不起，童小姐，姜队长公务在身，现在不在站里，您请回吧。”按照沈之锋的命令，警卫客气的对童潼说道。
童潼来过堰津站很多次了，警卫们对这位大小姐印象深刻，知道她和姜新禹关系非同寻常，甚至都风传他们是情人关系。
童潼探身向院子里看了看，伸手指了一下姜新禹的轿车，说道：“他明明在站里，为啥不让我进去？”
警卫说道：“对不起，这是上面的命令……”
情报处副处长室窗前，沈之锋远远的看着大门口方向，自言自语的说道：“她来干什么？”
一旁的王新蕊说道：“警卫已经接到命令了，没有您的允许，不准任何人接触姜队长。”
沈之锋心想，自从正治犯事件之后，姜新禹的态度越来越冷漠，很明显是对自己心怀不满。
有一个冯青山够堵心的了，要是连行动队长也得罪了，以后怕是正常工作都要受影响，毕竟情报处只负责提供情报，动手抓人还是要靠行动队。
若是放童潼进来，多少又有些不太放心……
沈之锋思索了一会，对王新蕊说道：“你去接待一下童小姐，要是没什么问题，就带她去见姜新禹，记住，一定要寸步不离，监视他们一举一动。”
“明白。”王新蕊转身走了出去。
从楼里出来，她快步来到大门口，热情的说道：“童小姐，你怎么来了？”
童潼气呼呼的说道：“王小姐，你来的正好，他们不让进去，还骗我新禹不在站里。”
王新蕊说道：“你找姜队长有事吗？”
“不知道咋回事，榕榕非要找新禹，我实在哄不好了，孩子再哭下去，嗓子都要哭哑了。”童潼伸手替榕榕擦了擦眼泪。
王新蕊仔细一看，榕榕委屈的眼泪含眼圈，看上去马上就要大哭一场，这种情况小孩子可装不出来。
“榕榕，你还认得我吗？”王新蕊微笑着说道。
榕榕憋着小嘴，轻轻点了点头。
王新蕊和颜悦色的说道：“榕榕为啥要找爸爸呀？是不是有人欺负榕榕了？”
“我想爸爸了……”榕榕抽泣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王新蕊赶忙说道：“童小姐，跟我进来吧，我带你们去见姜队长。”
童潼迈步要往里走，警卫在一旁说道：“对不起，我没接到命令……”
“铃铃铃！”
岗亭里的电话响起。
另一名警卫拿起电话听了一会儿，对门外警卫说道：“沈副处长有令，放行。”
跟着王新蕊进了楼里，童潼疑惑的说道：“王小姐，今天这是咋了？是不是出啥事了？”
王新蕊说道：“没事，主要是怕影响姜队长工作。”
“哦，那还好，可别因为孩子的事，给新禹惹来啥麻烦……”
“放心吧，不会的。”
说话间，来到了二楼行动队长室，王新蕊伸手敲了敲门。
“进来。”屋内传来姜新禹的声音。
王新蕊推门而入：“姜队长，童小姐来了。”
童潼也跟了进来，把怀里的榕榕放在地上，指了指办公桌后面的姜新禹，说道：“去吧，爸爸在那呢。”
“爸爸！”榕榕立刻飞跑过去，扑在姜新禹身上。
看着榕榕眼泪汪汪的样子，姜新禹惊讶的说道：“怎么了这是？”
童潼说道：“榕榕忽然想你了，不知道因为啥。”
姜新禹抱起闺女，放在自己的腿上，温言说道：“榕榕，你今年都五岁了，是大姑娘了，可不能动不动就哭鼻子。”
榕榕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我不是大姑娘，他们、他们都叫我小姑娘。”
“谁叫你小姑娘？”
“不认识。”
童潼在一旁解释着说道：“出来等车的时候，看见榕榕哭了，附近的街坊们逗她呢。”
姜新禹笑了笑：“榕榕，乖乖的听话，爸爸一会儿有工作要做，你跟小姨回家好不好？”
榕榕哽咽着说道：“我想妈妈了，妈妈怎么还不回来？”
姜新禹看了童潼一眼，童潼把头扭了过去。
王新蕊说道：“榕榕，妈妈很快就回来了，你要乖乖的才行哦，榕榕最乖了，对不对？”
榕榕点了点头：“我最乖了，从来不尿床。”
王新蕊笑道：“榕榕真是一个懂事的小姑娘，那走吧，别耽误爸爸工作了，好不好？”
“好。”榕榕松开了姜新禹的手，迈步走到童潼近前。
至始至终，姜新禹和童潼没有任何接触，交谈的内容也仅限于榕榕，而且都是在王新蕊的监视之下。
童潼心里觉得奇怪，姜新禹让自己来站里找他，一句有用的话也没说，就这么把自己打发回去了？
她忍不住说道：“新禹，你再哄哄榕榕，回去之后，她要是还哭怎么办？”
姜新禹板着脸说道：“小孩子哭闹也算事儿？你就不会去买些糖果点心什么的哄哄她……你带她来站里，让下面人看见了，成什么样子，赶紧回去吧！”
说完这句话，姜新禹随手把桌上的车钥匙揣进兜里，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似乎是对童潼带榕榕来站里很生气。
童潼心里一动，弯下腰抱起榕榕，对姜新禹说道：“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走了出去。
第1045章 等待是无法预知的结果
目送着童潼和榕榕出了堰津站大门，姜新禹缓缓坐在椅子上，至少有两分钟时间里，大脑一片空白。
刚刚他把一颗糖果藏在了榕榕的兜里，糖纸反面就是情报，往兜里揣车钥匙的举动，以及训斥童潼的那句话，其实都是一种暗示。
从事地下工作极度危险，稍有不慎就会面临杀身之祸，没人愿意因此牵连到家人朋友，任何人都一样，包括姜新禹。
姜新禹事先也想到了，沈之锋不可能让自己和童潼单独相处，只能是随机应变，榕榕的意外到来，让这种机会变得简单。
利用年幼的孩子传递情报，并非是姜新禹的初衷，他本来不想这么做，可是出于形势所迫，这是最安全稳妥的办法。
如果有人试图搜查榕榕，姜新禹就可以合理的做出强硬反应，阻止对方这么做，然后再找机会把情报转移走。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放弃传递情报，鬼使神差中，还是把糖果塞进榕榕的兜里。
什么叫身不由己，这就是了。
姜新禹在心里叹息着。
至于说，童潼能不能领会自己的意思，情报能不能顺利发出去，组织上如何安排人阻止曹云飞，这些事，姜新禹左右不了。
他能做的，只有等待。
而等待，永远都是无法预知的结果。
…………
运河北街7号。
黄包车慢慢停下，车夫说道：“小姐，到了。”
榕榕身上盖着童潼的外套，早就进入了梦乡，她每天都会按时午睡，一路上的颠簸起到了催眠曲的效果。
童潼付过了车钱，小心翼翼的抱起榕榕，伸脚踢了几下大门
过了一会儿，小纽扣快步出来打开房门，探身看了一眼，说道：“小姐，榕榕睡了？”
童潼点了点头：“半路上就睡了。”
进了屋子，临上楼之前，童潼想了想，说道：“小纽扣，我也休息一会儿，你别上楼打扰我们。”
“不吃午饭了？”
“累了，不想吃。”
“哦……”
榕榕的外套是进口洋装，设计风格和国内大相径庭，衣服上有很多看不出来的暗兜，其实主要是起到一种装饰作用。
童潼在兜里摸了一遍，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赶忙掏出来一看，果然是一块巧克力糖果。
剥开糖纸展开一开，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必须在下午一点钟至三点钟发报，其他时间有危险。电文内容：老三条胡同是陷阱，务必派人阻止曹云飞前往，十字街是必经之路，十万火急！！阅后即焚，切记！切记！！！
除了发报接收方的电讯地址，最下面情报员的落款写着“百合”两个字。
“一个大男人，居然起了这样的代号……”童潼喃喃着说道。
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下午一点二十分，完全符合姜新禹规定的发报时间，她起身快步来到书房，
从书柜暗格里拿出装着发报机的皮箱，连接上电源，架设好天线，童潼的心情既紧张又激动，这是她第一次正式发报。
“滴滴滴滴滴滴……”
电文内容很短，电文很快发送出去。
童潼如释重负般长出了一口气，赶紧把发报机和密码本收起来，拉开抽屉找出火柴，把糖纸点燃扔在烟灰缸里。
…………
入夜。
保密局堰津站。
行动队长室。
姜新禹站在窗前，看着无线电侦测车开进站里，侦测车每天固定两次巡视时间，一次是下午三点至晚上七点，另一次是晚上九点钟至凌晨两点。
笃笃！
门外传来敲门声。
姜新禹坐回椅子上：“进来。”
房门一开，沈之锋迈步走了进来，说道：“姜队长，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也过去吧。”
姜新禹淡淡的说道：“按照你的吩咐，行动队派出了四组人，就算有十个曹云飞也跑不了，还用得着我亲自去吗？”
沈之锋说道：“主要是防止出现了意外情况，我们在现场，也能对抓捕行动随时做出调整。”
姜新禹沉默了一会，极不情愿的站起身，拉开抽屉拿出手枪别在腰上，说道：“走吧。”
从队长室出来，冯青山迎面走了过来，说道：“姜队长，你这是要去哪？”
姜新禹说道：“听从沈副处长调遣，去老三条胡同。”
冯青山看了看一旁的沈之锋，说道：“这么说，我也可以自由活动了？”
沈之锋说道：“隔离时间已过，冯处长随时都可以离开站里，。”
冯青山想了想：“我跟着一起去，不妨碍吧？”
姜新禹笑道：“有冯处长坐镇指挥，再好不过了，说吧，沈副处长？”
这两人一唱一和，沈之锋没理由拒绝，说道：“当然。”
在抓捕曹云飞这件事上，冯青山也有他的如意算盘，将来在报告上哪怕提一下他的名字，那也是没白参与一回。
三人同乘一辆车，白举民负责开车，轿车出了堰津站，一路疾驰朝南开方向开去。
…………
晚风习习，街上行人来来往往。
骆驼和谷小麦并肩走着，在他们身后十几米远，曹云飞手里拎着一盒糕点，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谷小麦苦着脸说道：“骆驼，大当家的这是啥意思？”
“咋了？”骆驼警惕的看着四周。
“我腿脚也不好，带着我干啥？”
“你的腿不是好了吗？”
“没好利索。”
“没好利索，你还能找到八仙台？”
“我那不是为了送信嘛，就算腿断了，我就是爬也得爬去，大当家的一高兴，没准儿能让我回到队里。”
“麦子，说心里话，我不信任你。”
“骆驼，咱们可是十多年的弟兄……”
骆驼冷笑道：“十多年的弟兄，还不是转脸就把我们卖了。”
谷小麦急了：“大当家的都原谅我了，你咋还没完没了……哦，我明白了，这次非要带上我，就是你出的主意！”
“对！”骆驼坦率承认。
在八仙台的时候，他不同意曹云飞冒险进城，谷小麦是当过叛徒的人，这种人的话怎么能轻易相信。
曹云飞和黑珍珠相好多年，不止一次见过她的笔迹，加上有相片为证，十成起码信了九成。
第1046章 踏进龙潭虎穴
十字街。
无论是乘车还是步行，这是通向老三条胡同的必经之路。
如今天气暖和了，街边越来越多各种小吃摊子，油炸糕、煎饼果子、抻面、馄饨、豆浆油条等等。
陈立志一身便装，迈步走进馄饨摊子，说道：“老板娘，一碗馄饨，多放葱花，不要香菜。”
“您稍坐一会儿，马上就好。”见来了生意，老板娘嘴里搭着话，手脚麻利的起火烧水。
陈立志早就观察过了，馄饨摊子的位置视线最佳，所有去往老三条胡同方向的行人，都逃不过自己的眼睛。
当初运送药品出城时，陈立志和曹云飞见过面，所以，这件事非他不可。
几分钟后，骆驼和谷小麦一前一后走了过来，他们主要是起到排头兵的作用，如果发现情况不对，立刻向曹云飞示警。
谷小麦心里盘算着，一会儿要是到了老三条胡同，在保密局动手抓曹云飞之前，自己必须想办法脱身。
问题是，曹云飞他们都带着短枪，保密局如果能一举拿下当然好，万一没能控制住局面，双方交起火来，骆驼还不第一个把自己崩了。
一辆轿车由远而近开过来，车里是姜新禹、冯青山、沈之锋，他们同样需要从十字街经过前往老三条胡同。
看到熟悉的车牌照，谷小麦顿时来了主意，趁着轿车转弯时速度放缓，他紧走几步撞在右侧倒车镜上。
白举民一脚急刹车，轿车停在路口中间，谷小麦在车外嚷道：“这么宽的马路，你往我身上撞，你会不会开车！”
白举民低声说道：“沈副处长，是谷小麦。”
不用他说，车里人全都明白了，在这里遇到了谷小麦，那就是说曹云飞也在附近。
沈之锋不认识曹云飞，只是通过谷小麦的描述，大致知道对方的外形长相，况且街上人来人往，晚上视线也不好，根本也看不清五官长相。
冯青山说道：“不要轻举妄动，曹云飞只有进了老三条胡同，我们才算是稳操胜券。”
冯青山说的有道理，要是在这里抓曹云飞，就凭着他们四个人，把握性实在是太小了，弄不好落得一个鸡飞蛋打。
见沈之锋没反对，冯青山摇下车窗一道缝隙，塞出去两张钞票，对谷小麦说道：“算我们倒霉，拿着这些钱赶紧走开！”
谷小麦不明就里，低声说道：“他就在后面……”
“好好好，再多给你一点……”冯青山又塞出去一张钞票。
姜新禹已经看见了陈立志，知道他是来阻拦曹云飞，催促着说道：“白举民，开车！”
沈之锋目光一瞥，也看见了馄饨摊子里的陈立志，立刻说道：“慢着！”
陈立志怎么出现在这儿？
沈之锋略一思索，说道：“你们待着车里。”
说完这句话，他也不做过多解释，开门下了车，迈步朝馄饨摊子走了过去。
远远的看见曹云飞走过来，陈立志刚要起身迎过去，沈之锋径直走了过来，说道：“陈少校，你好。”
陈立志暗吃了一惊，表面依然不动声色，说道：“沈副处长，这么巧啊？”
沈之锋微笑着说道：“我刚好路过，看见你在这，特意过来打一个招呼，陈少校，你怎么到这来了？”
“哦，过来看一个朋友，就住在前面不远。”
“陈少校在南开还有朋友？”
“警备司令部的关参谋，他是堰津本地人，家就在南开。”
“朋友来家里，那位关参谋连一顿饭都不招待？”
“他生病了，不方便。”
陈立志知道，沈之锋一直对自己有疑心，要是不把事情说清楚，他肯定会没完没了纠缠不休。
两人说话的时候，曹云飞从馄饨摊子前经过。
谷小麦拿着三张大额钞票，来到骆驼近前，故作得意的说道：“看到了吧？这就是赚钱的本事！”
骆驼没言语，他看出谷小麦是故意撞车，想不到他竟然是为了讹人钱财，心里对这个“叛徒”更加的反感。
回到车里，沈之锋四处看了看，问道：“谷小麦呢？”
白举民说道：“走了。”
沈之锋抬腕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也走吧。”
轿车缓缓启动，朝老三条胡同方向开去。
姜新禹说道：“沈副处长，刚才那个是宪兵大队的陈队长吧？”
沈之锋点了点头：“是他。”
“他怎么来南开了？”
“我刚才问过了，陈立志说，过来看一个朋友，警备司令部的关参谋。”
姜新禹想了一下：“关参谋……哦，我想起来了，他是司令部的作战参谋，经常负责会议纪要工作……对吧，冯处长？”
冯青山点了点头：“对，是有这么个人。不过，昨天我去警备司令部开会，会议纪要工作临时换了人，听说关参谋病了。怎么，沈副处长怀疑陈立志？”
冯青山的观察力很敏锐，在这种关键时候，沈之锋忽然下了车，肯定不是为了和陈立志打一个招呼。
沈之锋也不隐瞒，说道：“我注意他好久了，只是一直没找到证据……”
冯青山说道：“他是陈司令的人，打狗还得看主人面子，沈副处长，如果没有确凿证据，我劝你，最好不要动他，在堰津的一亩三分地，要是得罪了陈司令，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我认为，应该派人去关参谋家里问一下，陈立志是不是去看过他。”
姜新禹心里很清楚，陈立志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为了防备着万一在南开遇到熟人，他肯定事先去过了关参谋家。
冯青山表示赞同，补充着说道：“不要直接去问，侧面打听一下，答案会更加真实……”
说话间，轿车缓缓在路边停下，白举民说道：“几位长官，到了。”
停车的位置，距离老三条胡同还有一段距离，这是为了避免引起曹云飞[]的疑心。
姜新禹在心里叹了口气，陈立志被沈之锋缠住脱不开身，没办法去阻拦曹云飞，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踏进龙潭虎穴。
接下来的事情，只能随机应变了。
第1047章 草上飞
进了老三条胡同，来到黑珍珠家门外，曹云飞伸手轻轻敲了敲门，他现在的心情十分激动。
儿子，对一个四十出头的单身汉来说，这是既陌生又期盼的词汇。
过了一会儿，院子里传来脚步声，黑珍珠在门内问道：“谁呀？”
曹云飞压低嗓音说道：“是我。”
都这么晚了，听到是男人的声音，黑珍珠自然不能随便开门，说道：“你是谁？”
“我是你飞哥，快开门！”曹云飞不耐烦的说道。
院门吱呀一声打开，黑珍珠惊喜的说道：“飞哥，真的是你呀，你怎么来了？”
曹云飞迈步走了进去，回手把院门门闩插上，看了看黑珍珠憔悴的面容，说道：“这么多年没见，你还好吗？”
黑珍珠轻叹了一口气：“凑合活着呗……”
目送着曹云飞进了胡同，谷小麦知道，自己是时候撤了，继续留在这恐怕是凶多吉少。
这家伙也留了心眼，事先已经踩好了盘子，街边一家餐馆有后门，只需要一分钟时间，就能从前门跑到后门。
他看准时机忽然冲进了餐馆，在客人们惊讶的目光中，径直跑进了后厨，顺手抄起锅铲在屋外把房门别上。
谷小麦转身一跑，骆驼就知道情况不对劲，他把手指含在嘴里，打了一个声音尖利的唿哨。
一名队员快步走了过来，神色紧张的看着四周，说道：“骆驼，咋了？”
“谷小麦跑了。”骆驼闷声说道。
听骆驼这么一说，队员警惕的观察着四周情况，手也慢慢摸向了腰间，他身上暗藏着短枪。
随同曹云飞来堰津的一共四个人，骆驼负责看着谷小麦，其他三个人拉开距离在暗中尾随，这样做的好处是能够互相接应。
听到了骆驼的唿哨声，院子里的曹云飞停住了脚步，他心里很清楚，外面肯定是出了状况。
黑珍珠看出了异常，紧张的说道：“飞哥，是不是出事了？”
曹云飞点了点头，从带来的糕点盒里，抽出一支柯尔特手枪，咔哒一声顶上子弹。
胡同内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黑珍珠和一个土匪相好这么多年，她也具备这么方面的经验，说道：“飞哥，快，从后窗走！”
曹云飞知道，这种情况下，后窗也不可能安全，他目视着黑珍珠，说道：“月娥，你跟我说实话，儿子真是我的吗？”
黑珍珠莫名其妙：“你胡说啥呢？”
没必要继续问了，曹云飞心里全明白了，自己中了敌人的圈套，黑珍珠根本就没写过那样的信给自己。
他掏出一卷大额钞票，塞到黑珍珠手里，说道：“照顾好自己，我走了！”
说着话，他后退两步，双手猛然扒住墙头，身体用力往上一蹿，像狸猫一样灵活的爬上了屋顶。
“他在房顶！快追！”有人在胡同里大喊道。
黑珍珠快步回到屋子里，听着头顶瓦片被踩碎的声音，在心里默默的祷告着，期盼着曹云飞能逃过一劫。
人的名字能起错，绰号绝对不会起错。
草上飞这个绰号，指的就是曹云飞飞檐走壁的功夫，他在屋顶闪展腾挪蹿房越脊，简直如履平地一般的轻松自如。
“砰！”
“砰！”
“砰！”
“砰！”
街上传来了枪声，这是骆驼他们在掩护曹云飞。
“砰！”
曹云飞回手开了一枪，紧追不舍的特务闷哼了一声，一个倒栽葱从屋顶掉了下去。
枪声一响，行人很快跑的一干二净，家家户户关门闭户，沿街的买卖店铺也紧忙着提前打烊。
坐在车里的冯青山惊叹道：“这个草上飞还真有两下子，这么多人竟然抓不到他……”
姜新禹知道，行动队已经堵住了所有出口，曹云飞本事再大，他也只能在老三条胡同范围内转悠。
若不是有夜幕掩护，加上骆驼他们吸引了一部分特务，曹云飞也早就被生擒活捉了，他毕竟是人，而不是神。
“砰！”
枪声响过，大沽支队一名队员中枪倒地。
“砰！”
“砰！”
互相对射中，行动队一名特务也中了枪。
冯青山眉头紧锁，抻着脖子看着房顶人影乱蹿，说道：“这么下去伤亡太大了……应该请求增援，最好从警察局调人过来，他们的长程枪效果更好。”
姜新禹笑了笑：“我看不必吧？四组人抓一个人，要是还需要支援，是不是显得我们保密局太没用了。”
冯青山点了点头：“说的也是啊……”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曹云飞也不是没机会逃走，如果保密局继续增援，那可真就一点机会也没了。
姜新禹之所以不同意增援，表面是为了保密局的面子，实际上是在给曹云飞创造机会，哪怕这种机会非常渺茫。
沈之锋一点都不着急，只是时不时的看表，似乎在等什么人一样。
远处车灯一闪，一辆威利斯吉普车疾驰而至，从车上跳下来一名准尉军官，他快步来到轿车车窗旁，恭敬的说道：“请问，哪位是沈副处长？”
沈之锋推门下了车：“我就是。”
准尉双脚一并，敬了一个正式的军礼：“卑职奉命……”
“好了好了，时间紧迫，马上开始吧。”
“目标是哪个？”
“白举民，你配合他，指给他看，哪个是曹云飞。”
白举民答应着，开门下了车。
准尉回到吉普车旁，伸手从后车座拽下来一个长方形木匣子，打开木匣子，里面赫然是一支李恩菲尔德狙击步枪。
这种枪在中国也被称为英七七，是从李恩菲尔德步枪改装而成，是目前公认最好的狙击步枪。
车里的冯青山冷哼了一声：“这个沈之锋，鬼心眼是真多，谁也没告诉，不声不响借来一个狙击手。”
姜新禹的心沉了下去，房顶没有任何掩体，最适合狙击手射击。
街边有一栋三层居民楼，准尉拎着步枪沿着外楼梯来到二楼，白举民也跟了上去，他手里拿着一部望远镜。
准尉半蹲在二楼走廊，这里居高临下，可以俯瞰老三条胡同全貌，在白举民的指点下，狙击步枪枪口缓慢的寻找目标……
第1048章 一条计策反复用（感谢书友“古越谣歌”打赏10000大洋！）
“砰！”
准尉扣动扳机，子弹呼啸着射出枪膛，在黑夜中划出一道白线，准确无误命中奔跑中的曹云飞。
曹云飞身子一晃，随即消失在了狙击手视线中。
准尉惊讶的噫了一声，重新将枪托顶在肩窝上，再次利用瞄准镜搜索目标，却怎么也找不到曹云飞的影子。
白举民在一旁问道：“打中了没有？”
“应该是打中了……”准尉喃喃着说道。
“砰！”
“砰！”
发现楼上有狙击手，一名大沽支队队员立刻朝这边开了两枪，子弹射在水泥墙上，碎石屑四处迸溅。
骆驼躲在墙角，喘息了一会儿，对不远处的队员说道：“你俩从东边上，我从西边上，吸引敌人的火力……”
正在此时，屋顶忽然传来一长一短两声唿哨，这是曹云飞发出的暗号，意思是命令他们撤退。
骆驼默然片刻，对另外两人一摆手：“撤！”
“骆驼，你疯了，队长还在屋顶……”
“队长肯定负伤了。”
“不行，死也要死在一起，不能扔下队长不管！”
“这是命令！”
“去你吗的命令！”
一名队员红了眼，不管不顾的冲了出去，单手持枪连续扣动扳机，对着藏在掩体后面的特务连开了三枪。
“砰！”
楼上的狙击手开了一枪，那名队员胸口中枪，仰面朝天倒在地上，身体抽搐几下气绝身亡。
另一名队员还要往外冲，被骆驼喝止：“我们都死了，谁回去给政委送信，快撤！”
骆驼在大沽支队是班长，加上有曹云飞的命令，那名队员不敢抗命，两人钻进附近的巷子边打边撤。
只要能抓到曹云飞，逃走一两个小喽啰，在沈之锋看来，根本不算什么大事，行动队的特务并没有分兵去追。
此刻，曹云飞坐在烟囱后面喘息着，他左腿中了一枪，若不是沈之锋要留活口，狙击手刚才那一枪就已经要了他的命。
弹夹里还剩最后两颗子弹，曹云飞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之所以让部下撤退，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跑不了了。
麻克明在暗处大声说道：“他没子弹了，大家一起上！”
“砰！”
曹云飞抬手就是一枪，大笑道：“老子的子弹多的是，不怕死的就上来试试！”
麻克明是在声东击西，一名特务悄悄绕到曹云飞身后，猛然飞起一脚，嘴里喝道：“下去吧你！”
曹云飞猝不及防，顺着脊瓦滚了下去，重重摔在胡同里，手枪也脱手甩出老远。
特务们一拥而上，五六支枪口对准了曹云飞。
“别动！”
“别动！”
“把手举起来！”
听到枪声停止，姜新禹从车里下来，一名特务跑了过来，躬身说道：“队长，人抓到了！”
姜新禹点了点头：“马上带回站里。”
沈之锋也下了车，吩咐道：“连同那个黑珍珠都带回去，哦，还有她的儿子。”
“是！”特务退了下去。
冯青山在一旁说道：“沈副处长，抓那个女人没什么必要吧？”
沈之锋说道：“黑珍珠不仅与曹云飞来往密切，而且知情不报，起码犯有窝藏罪，况且，说不定，她还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
保密局堰津站。
站长室。
乔慕才非常高兴，成功抓到曹云飞，如果能趁势瓦解大沽支队，等于除去了堰津周边的一大隐患。
沈之锋说道：“站长，我建议，连夜审讯曹云飞，大沽支队和堰津地下组织来往密切，只要撬开他的嘴，或许能有更多收获。”
冯青山在一旁说道：“恐怕是不太可能，这个人是出了名硬汉，听说有一次中了枪，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他让医护兵把子弹从肉里挖出来。”
乔慕才眉毛一挑：“要是这么说，走吧，我也去会一会这位关公附体的硬汉！”
冯青山也打算跟去，乔慕才想了想，说道：“时间不早了，你和姜队长早点回去歇着吧，明天一早来站里，就知道审讯结果了。”
沈之锋随声附和：“站长说的对，今晚是例行审讯，确实没必要所有人都跟着熬夜。”
冯青山和姜新禹对视一眼，都明白不让他们参加审讯，肯定是沈之锋的意思，他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审讯内容。
…………
审讯室内。
曹云飞坐在椅子上，腿伤只是简单包扎了一下，殷红的血迹透过绷带渗出来，好在子弹形成了穿透伤，伤势并不算十分严重。
乔慕才背着手走了进来，站在曹云飞面前上下打量一番，微笑着说道：“我还以为，大名鼎鼎的草上飞长着三头六臂，原来跟我们普通人都一样。”
说着话，他迈步绕到桌子后面就坐，今晚的审讯主要还是看沈之锋，他是这件案子的负责人。
沈之锋走了过来：“曹云飞，废话就不多说了，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
曹云飞打断了他的话头：“不用说了，落在你们手里，要杀要剐给个痛快吧！”
沈之锋冷笑道：“想死很容易，一颗子弹的事，不过，你死了倒也没什么，儿子那么小，将来谁来照顾他？”
曹云飞怒极反笑：“还来这套？老子今晚阴沟里翻了船，就是上了你们的恶当，还他吗的想骗我！”
“骗你？这话从何说起？哦，你是不是以为，曹平安不是你儿子？”
“啥曹平安？”
“你和黑珍珠的儿子啊。”
“拿老子当猴耍呢？”
沈之锋摇了摇头：“看起来，这里面有点误会……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平安确实是你儿子，我们只是跟踪了谷小麦，这才派人到老三条胡同抓你。”
曹云飞肚子里没那么多的弯弯绕，被沈之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唬的半晌没说出话来，一时之间难辨真伪。
谷小麦逃走的时候，他还在黑珍珠家里，并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还以为是骆驼他们发现了异常情况。
沈之锋说道：“怎么，你认为我在说谎？这样吧，我让黑珍珠亲口来告诉你。”
他这是一条计策反复用，对付别人或许没用，对付曹云飞这种性格粗犷耿直的汉子，反而是能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
第1049章 海鲜最肥的季节
姜新禹回到家里，已经是夜里十点多钟。
童潼快步迎了出来，急切的说道：“情况咋样了？拦住曹云飞没有？”
姜新禹把公事包放在一旁，慢慢坐在沙发上，说道：“曹云飞被抓了。”
“被抓了？是不是上面没收到电报？”
“收到了。”
“既然收到了，那、他怎么会被抓？”
“中间出了点问题。”
“啥问题？”
“别问了，剩下的事，你就不用管了……榕榕睡了吧？”
“这都几点了，早都睡下了。”
姜新禹默然片刻，说道：“童潼，今天，你不该带榕榕去站里找我，她还是一个孩子，不应该参与到这种事情里面。”
童潼撅着嘴说道：“能怪我嘛，榕榕当时哭的很凶，我急着去找你，只好把她带上。”
“她为什么哭？”
“美奈来信了……”
“什么时候？”
“就是你打电话之前，我以为只是信纸，打开信封里面掉出几张相片，都是美奈和兮兮的相片，榕榕捡起相片看了一会儿，就哭起来没完了……”
“信呢？”
“在书房，你等一下，我去拿。”
“不用了，我自己上去看。”
姜新禹起身上楼，想了想又停下脚步，回身说道：“童潼，以后，别再随便私拆我的信件，这既是对我的尊重，也是对你自己的尊重。”
童潼嘟囔着说道：“是榕榕让我拆的……”
“记住了吗？”
“记住了。”
姜新禹迈步上楼，童潼在身后问道：“新禹，你饿不饿？饭菜在锅里热着呢，我给你端书房去。”
“不吃了，没胃口。”
“不吃饭怎么能行。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
姜新禹进了书房，把童潼的声音关在了门外，书桌上放着一个拆开过的信封，旁边还有几张相片。
相片里的服部美奈笑靥如花，只是看上去有些消瘦，兮兮的变化最大了，比起走的时候足足高了半头。
姜新禹把相片放在胸口，闭上眼睛深呼了一口气，心里感到隐隐的作痛，一亲人骨肉天各一方，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相见。
从信封里抽出厚厚的信纸，他如饥似渴的读了起来：新禹，一别数月，思念从未间断，不能侍奉在你身边，心里深感愧疚。另外，榕榕……
榕榕两个字有些模糊，像是不小心沾上了水，把字弄花了一样。
姜新禹随即想到，写这封信的时候，美奈一定是非常小心，她怎么可能把水洒在上面呢？
是眼泪。
那是美奈的眼泪。
当写到榕榕的时候，一个与女儿分别数月之久的母亲，再也控制不了悲伤的情绪，流下了伤心的泪水。
十几分钟后。
门外传来脚步声，童潼端着餐盘走了进来，把热气腾腾的饭菜摆在书桌上，说道：“杭老坎派人送来的对虾，说是正宗杨家泊对虾，送来的时候可新鲜呢……”
她瞥了一眼桌上的信纸，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唉，美奈也想榕榕了，我看见信纸上有眼泪。”
姜新禹说道：“我也看见了。”
“美奈的心情，我最能理解了，上一次，我刚回重庆安段时间……”
“我打算把榕榕先送过去。”
“啥？先送过去？”
“对。”
“那、你以后怎么办？”
“将来我也去抬弯。”
童潼想了想：“哦，我明白了，组织上让你继续潜伏，对吗？”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姜新禹也没刻意隐瞒，说道：“把榕榕送走，对你也是一个解脱。”
童潼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眉头皱了起来，气哼哼的说道：“我解脱什么？是你解脱了吧！”
姜新禹温言说道：“童潼，这段时间，幸亏有你照顾家里，我心里真的是觉得很亏欠，不仅仅是我，你也看到了，美奈每次来信，对你都是千恩万谢……”
“得了吧，她知道我会看到信，当然要说一些场面话，背地里不知道怎么生气呢。”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你觉得，美奈是那样的人吗？”
“………”
“另外，你在堰津待了这么久，家里一定很牵挂，你也应该回去……”
童潼霍然起身，气愤的说道：“过了河就拆桥，念完经就打和尚，放下筷子就骂厨子，姜新禹，有你这样的吗？”
姜新禹赶忙说道：“童潼，你别误会，我不是撵你走，愿意待在哪儿，那是你的自由，我是替童先生着想，你春节都没回家，作为一个父亲，他能不惦记你吗？”
童潼慢慢坐了下来，嘟囔着说道：“惦记啥，他有了儿子，早就把我忘在脑后了……”
姜新禹微笑道：“怎么会呢，童先生面冷心热，他要是不惦记你，怎么会隔三差五就寄钱给你。”
“那我要是不走呢？”
“不走也没问题，你喜欢住多久就住多久。”
“这还差不多，算你有良心……嗳呀，快吃饭吧，菜都要凉了。”
“时间太晚了，不吃了……”
“尝尝我亲手做的油焖对虾，不骗你，真的很好吃，榕榕自己就吃了七只。”
盛情难却，姜新禹也确实有点饿了，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只对虾，说道：“真是你的手艺？”
“那当然，你以为，天底下的女人，就美奈会烧菜呀？”童潼语气里带着明显的醋意。
姜新禹假装听不出来，看着盘子里的对虾，说道：“这么大的虾，一只至少有一两重。”
“送虾的那个人说，这个季节海鲜最肥，还有更大的呢……”童潼双手托腮，柔声说道：“新禹，你说奇不奇怪，我最喜欢看你和榕榕吃饭的样子。”
姜新禹停住了筷子，目不转睛的看着童潼。
童潼忸怩起来：“看啥呢？”
“你刚才说……”姜新禹想了想，把对虾放进嘴里，说道：“没事了。”
“又说半截话！”童潼不满的说道。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说道：“对了，谁送榕榕去抬弯呀？”
姜新禹也忽略了这个问题，榕榕年龄这么小，没有大人陪伴肯定不行，自己肯定是去不了。
童潼拖着长音说道：“你去不了，只能是我去送，反正来回有飞机，住几天就回来了……”
第1050章 还是怀疑
清晨。
许力从杂货店出来，一眼看见停在路边姜新禹的轿车，他迈步走了过去：“姜新禹，早啊。”
姜新禹摇下车窗，说道：“上车。”
街上行人寥寥，只有几个早起遛弯儿的老者，许力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说道：“出什么事了？”
姜新禹启动轿车，沿街向西许力家方向行驶，说道：“昨天晚上，曹云飞被抓了。”
许力吃了一惊：“被抓了？”
姜新禹把事情经过简单讲述一遍，然后说道：“黑珍珠母子也被抓了，我估计，沈之锋还是要利用孩子的事，胁迫曹云飞就范。”
许力说道：“可是，曹云飞和黑珍珠已经见面了，难道还会再上一次当？”
“只要黑珍珠一口咬定，孩子是曹云飞的，他就有可能相信。”
“黑珍珠没理由害曹云飞吧？”
“孩子在沈之锋手里，几句话就能吓唬住她。”
“你认为，曹云飞会叛变？”
“我只知道，一个人心里若是有了顾忌，做事就会瞻前顾后……老许，你要做好随时转移的准备，现在什么都不好说，另一方面，只要曹云飞能通过这次考验，我们必须想办法营救他，要不然，大沽支队失去了主心骨，恐怕就会变成一片散沙。”
“怎么营救？”
“现在是海鲜上市的季节，每年到了这个时候，渔民都扎堆出海……”
听完了姜新禹的营救计划，许力不禁连连点头，赞道：“新禹同志，这是一举两得的好办法，既能救出曹云飞，也能借机除掉沈之锋！”
“能不能救出曹云飞，计划只能占一半，最后还是靠他自己。”
“我上午就去安排人手，争取做到万无一失！”
姜新禹点了点头：“发报员接到了吗？”
“接到了。”
“他住在哪儿？”
“女中附近的锣鼓巷。”
十几分钟后，轿车来到了堰津女中附近，姜新禹四处看了看，说道：“发报机带来了，在后备厢里，你一会儿给他送过去吧。”
“好。”许力开门下了车。
目送许力拎着皮箱进了巷子里，姜新禹调转车头疾驰而去。
…………
保密局堰津站。
在楼门口，姜新禹遇到了刚刚下车的冯青山。
“冯处长，早。”
“早。”
两人并肩而行，沿着楼梯迈步上楼。
“听说了吗？”
“什么？”
“昨晚的审讯，连曹云飞一根手指头都没动。”
“这不是胡闹嘛，对曹云飞那种人，要是不动大刑，他怎么可能招供！”
“谁说不是呢，据说把黑珍珠母子都带进审讯了，谁知道那家伙搞什么鬼把戏。”
“你还没别说，沈副处长真是有两下子，没费多大劲儿，就把曹云飞抓了，陈司令没办成的事，让他办成了……好运气啊。”
冯青山冷笑道：“知道啥叫狗屎运吗？”
姜新禹笑了笑：“人家踩上了狗屎运，说不定就此飞黄腾达了也说不定。”
冯青山轻叹了一口气，凡事就怕比较，能力比不上别人，心胸狭窄的人情绪肯定好不了。
回到办公室，姜新禹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喂，王秘书，站长来了吗？”
“来了。”王秘书在电话里说道。
“我马上过去。”
“好的。”
姜新禹出了办公室，上楼来到站长室门外，还没等伸手敲门，冯青山迈步走了过来，笑吟吟的说道：“姜队长，看起来，咱们又想到一块去了，你也是来打听曹云飞的案子吧？”
姜新禹笑道：“还真不是，我找站长是为了别的事。”
听到门外有说话声音，王秘书打开房门，说道：“姜队长，冯处长，站长正等着你们呢，进来吧。”
见两人进来，乔慕才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说道：“我只有二十分钟时间，马上要去司令部开会。”
冯青山看了看姜新禹：“你先说。”
姜新禹也没客气：“站长，是这样，我打算把榕榕送去抬弯，想请您跟上面说一下，这种事需要提前申请吧？”
乔慕才想了想：“怎么忽然要把孩子送去？”
“没办法，孩子想她母亲了，想起来就掉眼泪，我看着也揪心。”
“哦……榕榕几岁了？”
“五岁。”
“她这么小，要是没有大人照顾，这一路上恐怕是不行吧？”
“到时候，童潼送她过去，然后再搭乘飞机回来。”
“唔……我知道了，下午我就给你联系一下。”
“多谢站长。”
“唉，骨肉分离，确实让人牵肠挂肚……冯处长，你有什么事？”
冯青山近前一步，把手里的文件递过去，说道：“站长，这是需要监听的军官名单，您看一下。”
乔慕才心里很清楚，这份文件没那么急，冯青山早早的过来，主要是想打听昨晚的审讯结果。
“哦，对了，跟你们说一件事，曹云飞情绪比较激动，按照沈之锋的意见，给他一天考虑的时间。”乔慕才轻描淡写的说道。
冯青山说道：“情绪比较激动……是什么意思？”
王秘书在一旁提醒着说道：“站长，时间差不多了。”
乔慕才站起身说道：“这件事，回来再和你们细说……哦，对了，冯处长，所有的监听电话线路，如果发现被驻军恶意掐断，立刻通知我，抓几个典型严肃处理，要让他们明白，什么叫以大局为重！”
“是。”
乔慕才匆匆下楼，沈之锋从后面追了上来：“站长，请等一下。”
乔慕才停住脚步，回过身说道：“什么事？”
沈之锋快步来到近前，看了看四下无人，低声说道：“站长，我认为，关于曹云飞的案子，在没有结果之前，暂时还不宜对外公开……呃，包括冯处长和姜队长。”
乔慕才看了看他：“你还不如直说，不要告诉姜新禹。”
沈之锋讪笑着说道；“您别误会，我只是不想节外生枝，没有其他意思……”
乔慕才轻叹了一口气：“唉，之锋，我早就跟你说过，把心思用到该用的地方，何至于从上校降职成中校？姜新禹是行动队长，他要是肯助你一臂之力，做起事情来，肯定要轻松的多，你看看你现在，跟冯青山貌合神离，毫无根据的猜疑姜新禹，这对你的前程有什么好处？”
沈之锋辩解着说道：“站长，我们抓到曹云飞，只是成功了一半，通过他挖出堰津的地下组织，瓦解大沽支队，这才是重中之重，我这么做，真的不说针对谁，只是出于安全考虑。”
乔慕才迈步下楼，边走边说道：“刚才姜新禹来找我，知道是为什么事吗？”
“他是不是打听审讯结果？”
“错。姜新禹要把榕榕送去抬弯，特意来向我提出申请，如果他真的有问题，会主动把孩子送走吗？”
“………”
第1051章 斗蛐蛐
牢房内，曹云飞坐在木板床上，唉声叹气愁眉不展，他现在陷入了极度矛盾中。
从被抓的那一刻起，他压根就没考虑过“投降”两个字，只是对黑珍珠的那番话，心里不免思绪万千。
昨晚在审讯室内，黑珍珠言之凿凿，亲口说平安确实是他的儿子。
对于为什么当时不承认，黑珍珠解释的也很合理，听说特务要来抓曹云飞，担心受连累才没敢承认。
沈之锋说的很清楚，曹云飞如果不肯配合，不仅自己将被就地正法，黑珍珠母子也会因此入狱。
姜新禹侧面打听了一下，知道曹云飞宁死也不肯屈服，唯一让他解不开的心结，就是平安到底是不是他的儿子。
自己需要做的就是，把真相告诉曹云飞，让他按照营救计划行事。
问题是，为了确保不发生变故，乔慕才亲自下令，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许接近曹云飞。
…………
一楼是牢房，二楼是行动队各组休息室。
一楼和二楼各走各门，姜新禹身为行动队队长，经常过来巡视一番。
吃过了午饭，他迈步来到二楼，每一间房门上都有门牌标识，一组、二组、三组等等，以此类推。
姜新禹知道，四组休息室楼下，就是关押曹云飞的牢房。
来到四组门口，他推门走了进去，屋子里七八个人围在一起，桌上放着一个蛐蛐罐，两只蛐蛐竖起触角你来我往斗的正欢。
姜新禹轻咳了一声，一名特务回身一看，赶忙立正站好：“队长。”
其他人顿时慌了手脚，赶忙纷纷站起身垂手肃立，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口，连大气儿都不敢喘。
在工作时间做这种事，按照保密局的家法规定，至少全体关禁闭一天，外加扣罚半个月薪水，组长还要接受纪律处分。
姜新禹偶尔只在上午来一趟，很少中午时间过来，这种习惯上的认知，也让四组的特务们有些大意。
如今被队长当场抓了现形，他们也只好自认倒霉。
姜新禹背着手，在众人面前来回走了一遍，说道：“谁来给我解释一下，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难道说，我走错了房间，误入大快乐了吗？”
所有人都知道，大快乐是堰津有名的赌场。
四组组长姓赵，他躬身说道：“队长，大家闲着没事做，刚好抓了两只蛐蛐，所以就玩了两把……”
姜新禹冷冷的说道：“蛐蛐是在院子里抓的，罐子呢？也是在院子里捡的？亏你还是一名特工，编瞎话都漏洞百出！”
赵组长哑口无言，面红耳赤的垂手肃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姜新禹随手拉过一把椅子，挨着暖气管子坐下，说道：“我看你们呐，就是日子过的太舒坦了，每天要是不弄出点事儿来，那显得行动队也太没面子了……最好让站长撞见，那才是给我脸上增光添彩，是不是这个意思？”
赵组长低着头，恭声说道：“队长，是我的错，甘愿接受您的处罚。”
“蛐蛐哪来的？”
“……买的。”
“你买的？”
“是。”
“玩物丧志！平时我就是这么教你的吗？啊？”
“队长，我错了。”
姜新禹叹了口气，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眼神看了看众人，说道：“你们啊，是真给我长脸！赵组长，我要是关你禁闭，这个组长你也不用当了……”
赵组长冷汗都下来了，几乎是九十度鞠躬，说道：“队长，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姜新禹故作沉思状，似乎在考虑怎么处罚这些人，其实他在暗中观察脚下，暖气管子连接到楼下，四周不可避免有一点缝隙。
过了一会儿，姜新禹语气缓和下来，说道：“念你们是初犯，禁闭就免了吧，况且，这件事要是传出去，我脸上也没光彩。”
队长有从轻发落的意思，赵组长如释重负，赶忙说道：“多谢队长。”
“禁闭虽然免了，但是也得给你们一点教训！全体听我口令，向后——转！”姜新禹喝令道。
四组的八名特务，包括赵组长在内，齐刷刷转向门口，他们现在成了背对姜新禹方向。
姜新禹说道：“每人一百个掌上压，限时一分钟，中间不许停顿，开始！”
说话间，他将一个折叠工整的纸条，顺着暖气管子缝隙塞了下去，然后抄起蛐蛐罐砸在脚下，厉声说道：“我警告你们，以后再让我看见这类东西，就不会像今天这么客气了！”
一个小纸片掉下去，曹云飞或许不会注意到，暖气管子突然发出响声，他出于本能肯定会看一眼。
姜新禹算好了时间，曹云飞也刚刚吃过午饭，按照乔慕才的命令，不会有任何人再出现在牢房里，这也就避免了纸条会被其他人看到。
退一万步说，即使曹云飞没发现纸条，姜新禹也会在提审他之后，第一时间进入牢房把纸条拿走。
“四十五、四十六、四十七、四十八、四十九……”
掌上压主要考验腰腹力和臂力，特务们受过这方面的训练，一分钟五六十个也都能坚持下来，要说做到一百个确实有点难。
见众人动作渐渐迟缓，明显是体力不支，姜新禹冷着脸说道：“拿出你们斗蛐蛐的精神来，加油！”
拖拖拉拉耗时两分多钟，总算是把一百个掌上压做完。
姜新禹并没有在时间上计较，说了一句：“下不为例！”然后迈步走了出去。
赵组长揉着酸麻的胳膊，对手下吩咐道：“我告诉你们啊，这件事不许外传，要是让其他组知道了，还不笑掉了大牙！”
“组长，放心吧，这么丢人的事，没人说出去。”
“丢人还是小事，扣罚薪水，关禁闭，估计月底奖金也没了。”
“就是，要是传出去，队长就没法儿护短了，肯定得按家法办，扣罚薪水，关禁闭。”
“那可真是给队长上眼药呢，这边内部处理了，咱们又给说出去，啧啧……”
特务们七嘴八舌，很快就达成了共识，为了共同的利益，这件事只能是烂在肚子里，就当从来没发生过。
第1052章 聪明人
咣当一声，牢房门被打开，沈之锋迈步走了进来，看了看坐在木板床上的曹云飞，微笑着说道：“听说，你要见我？”
曹云飞沉默了一会，说道：“我自己的事，与其他人没关系，你放了黑珍珠娘俩儿吧。”
“放了她们当然没问题，但是……”
“你想知道啥，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沈之锋眼睛一亮，极力掩饰着心里的激动，说道：“这么说，曹队长愿意和正府配合？”
曹云飞面沉似水：“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受牵连。”
沈之锋说道：“这就对了嘛，俗话说的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曹队长，我不得不说，你做了一个明智的选择。”
他回身对白举民说道：“传我命令，立刻把人放了。”
“是。”白举民退了出去。
曹云飞说道：“我想知道，我投降你们，我能得到啥好处？”
沈之锋正色说道：“我必须纠正你的用词，这不能叫投降，这叫弃暗投明！至于你说的好处……我也不瞒你，乔站长上午去了一趟警备司令部，专门就你的事情和陈长官商量了一下，只要你能把大沽支队拉过来，至少是少校军衔！”
曹云飞沉思了半晌，说道：“我还有一个条件。”
“你说。”
“我需要钱。”
沈之锋笑道：“这个就更好办了，你可以打听打听，对待每一个共军投诚人员，正府都会有一笔巨额奖金，另外，保密局方面，还会有特别的赏金，这么说吧，有了这笔钱，你一辈子吃穿就不用愁了。”
曹云飞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伤腿：“我的伤……”
沈之锋立刻说道：“马上就治！来人，带曹队长去医务室。”
曹云飞的伤势并不重，子弹没有伤及筋骨，只是会影响到了行动，对于一名常年在枪林弹雨中搏命的军人来说，这算是最普通的轻伤。
处理完了伤势，沈之锋让所有人都出去，然后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说道：“曹队长，你也知道，保密局是情报部门，陈长官关心的是大沽支队，我们感兴趣的是，堰津地下党的情况，所以……”
“别的人我不认识，我只见过情报员百合。”曹云飞坐在床上说道。
沈之锋目光一闪：“百合？”
“对。那批盘尼西林，就是通过他运出了堰津。”
“当时，堰津四门都设卡盘查，一车药品是怎么出的城？”
“走水路。”
“这怎么可能？那几天，驻军封锁了所有河道，不要说是一条船，就算一只鸟也飞不过去。”
“药品没有出城，暂时藏在了虎台子，据我所知，那里也是地下党的物资中转站，直接领导人就是百合。”
“百合是谁？”
“我不知道他叫啥名字，但是我见过他，我刚被捕两天，估计，百合也不一定知道消息。”
“他也住在虎台子？”
“不，他住在城里，每个月去一两次，主要是核对物资数目，大沽支队的物资，主要就是来源虎台子。”
“虎台子……”
一个小时之前，行动队长室内，姜新禹透过百叶窗帘，看着曹云飞进了医务室，就知道他已经拿到了纸条。
…………
站长室。
在桌上摊放着一张堰津地图，沈之锋用红笔标注出了虎台子的位置，说道：“站长，按照曹云飞所说，百合的交通员就藏在虎台子，百合也经常去虎台子，如果我们足够快的话，应该有机会抓到他们！”
乔慕才沉思了半晌：“你觉得，曹云飞会不会是在骗我们？”
沈之锋想了想：“通过我的观察，曹云飞是一个头脑简单的粗人，不太可能编的逻辑这么清楚，事先准备就更不可能，他也没想到会被抓。另外，我反复问了他三遍，他对答如流，应该不会有问题。”
乔慕才俯下身，仔细看了一会地图，说道：“虎台子在入海口附近，道路崎岖难走，开车至少需要三个小时，汽车目标太明显，我们的人还没到村口，共党或许就已经察觉了。”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了，从月亮湾到虎台子是直线距离，如果乘船过去，最多只需要四十分钟，我们的人可以化妆成渔民，趁着天还没亮悄悄进村，共党不可能整夜派人蹲守放哨。”
“唔……既然你都考虑好了，那就这么办吧。”
“站长，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需要三组行动人员，龙外，我认为，还是有必要封锁消息，等最终尘埃落定时，再对内通报也不迟。”
“可以。”
“那我去准备了。”
“等一等。”
“您还有什么吩咐？”
沈之锋面色凝重的说道：“对曹云飞的人身安全，千万要做好防范工作，驻军方面还指望他把大沽支队拉过来，这是最近的头等大事！”
“您放心，绝对没问题！”沈之锋转身退了出去。
乔慕才伸手拿起电话，拨通了行动队长室的号码：“新禹，留三组人在站里待命，听从沈之锋的安排。”
“站长，是有抓捕行动吗？”姜新禹问道。
“你就别管了，事后给行动队也记一大功……哦，还有，关于送榕榕去抬弯的事，我已经跟上面汇报过了，基本没什么问题，耐心等着吧。”
“多谢站长。”
挂断电话，姜新禹松了一口气，整件事从目前来看，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中。
故意把所谓的物资中转站选在虎台子，就是算准了沈之锋会乘船前往，这个方法不能由曹云飞嘴里说出来，那样反而会引起沈之锋的怀疑。
而且，为了不惊动抓捕对象，沈之锋也肯定会在凌晨出发……
这些事说起来很简单，实施起来起码要满足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需要聪明人从中配合，而这个“聪明人”就是沈之锋。
被抓的人若是地下党情报员，而不是头脑简单的曹云飞，这个计划还是行不通，因为沈之锋不可能完全相信。
姜新禹有针对性的设了一个局，主要就是为沈之锋量身定做，如果对手换成其他人，营救计划也就只好改弦易辙。
第1053章 黑夜将尽
凌晨三点钟。
月亮湾。
一辆卡车缓缓停在路边，沈之锋从驾驶室里跳下来，随手把一个破旧的斗笠戴在头上，他现在的穿着打扮与渔民一般无二。
他转到车厢后面，对里面说道：“到地方了，都下车，不许大声喧哗！”
行动队的特务一个接一个跳下车，一共二十四人，他们也扮成了渔民的模样，身上都暗藏着短枪。
曹云飞随后也下了车，他的手铐脚镣都已经去除，只是腿伤对走路还有影响，多少有些一瘸一拐。
一行人步行十多分钟，来到了一处简易码头，这是渔民们自己修建的码头，主要是用来应对突发的恶劣天气。
月亮湾位于入海口附近，是一个天然避风港，只是无法停泊大型船只，吃水浅的普通渔船驳船都没问题。
他们刚到码头，几名端着步枪的国军士兵从暗处出来，其中一名少尉喝道：“口令！”
沈之锋回答道：“蒲公英。”
少尉示意士兵放下枪，快步来到沈之锋近前，双脚一并立正敬礼：“长官，卑职奉命在此等候，渔船已经检查过了，没有任何问题。”
沈之锋点了点头：“辛苦了。”
他向远处看了一眼，那边隐隐约约有灯光闪烁，说道：“飞机还没修好吗？”
少尉恭声说道：“报告长官，还没有，听机械师说，至少需要一个月时间。”
沈之锋没再多问，大步流星朝码头走去。
码头停靠着一艘改装过的机动驳船，沈之锋带着三组人，连同曹云飞一起，沿着跳板登上了船。
船老大早早等候在船上，他的年龄都在四十岁左右，常年在海上风吹日晒久了，肤色呈现出健康的古铜色。
这种柴油动力船，不是说普通人就能开得走，即使能开得走，那也需要时间才能掌控自如。
在马达刺耳的噪音中，渔船在夜幕中朝对岸驶去，特务们和曹云飞躲在船舱里，孙杰和另外两名组长加上沈之锋站在船头。
距离码头不远处，隐隐约约有灯光闪烁，孙杰看了一会，对另一名组长说道：“那里就是修飞机的临时厂房吧？”
那名组长也回身看了一眼，说道：“应该是。”
关于轰炸石桥村计划失败的原因。沈之锋也问过了曹云飞，知道孙峰其实早就暴露了，所以大沽支队才会准备的那么充分。
那架P-51战斗机迫降地点在海滩上，无法拖回机场进行维修，驻军只好搭建了一个临时厂房，派专人来进行维修。
刚才那几个国军士兵，其实也是负责保护飞机的警卫，沈之锋提前打了电话，要求他们顺便帮着照看两艘渔船，主要是担心出现差错。
孙杰说道：“飞机修好了以后，是不是还得修一条跑道？要不然，这个大家伙怎么滑跑起飞？”
距离到达虎台子的时间还早，沈之锋左右闲着无事，插话说道：“听说是准备运来洋灰，铺出一条跑道。”
孙杰惊讶的说道：“那得多少洋灰？再说了，跑道要是不坚固，飞机能飞起来吗？”
沈之锋说道：“用压路机多压几次，洋灰和沙子搅拌在一起，楼房都能盖起来，何况是一次性的飞机跑道……噫？哪来的这么多船？”
黑漆漆的海面上，差不多方圆几百米范围内，至少有七八艘渔船在游弋，船头都挂着一盏马灯，在风中摇曳着忽明忽暗。
一旁的船老大笑道：“长官，您不是本地人吧？”
沈之锋说道：“对，怎么了？”
“每年这个时候，都是捕捞的旺季，现在哪都一样，从后半夜开始，就有渔船出海了。”
“哦，原来是这样……”
天边泛起了一抹亮色，这意味着黑夜将尽，黎明即将来临。
一名特务从船舱里钻出来，脚步踉跄着来到船头，说道：“沈副处长，曹云飞要见您。”
沈之锋迈步朝船舱走去，曹云飞自称脑子不好使，以前发生的很多事需要慢慢想，所以会随时汇报情况。
那名特务对孙杰说道：“组长，还有多长时间？”
孙杰说道：“我也不知道，问这干嘛？”
特务苦着脸说道：“恶心，想吐。”
孙杰哑然失笑：“你们这些北方人，是不是每一个都晕船？没事的，等上了岸就好了。”
出于因地制宜方面考虑，堰津站低级别特务以北方人居多，他们不习惯在海上待的太久，尤其是乘坐这种异常颠簸的渔船。
沈之锋进了船舱，看了看坐在特务们中间的曹云飞，说道：“找我什么事？”
曹云飞说道：“我想起来了，那个交通员提过一次百合的名字……”
沈之锋赶忙说道：“出来说。”
如此重要的情况，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呢？这些可都是行动队的人，完全有可能传到姜新禹的耳朵里。
船头不光有两位行动队的组长，还有一个不知底细的船老大，自然是要避开他们的耳目，沈之锋把曹云飞带到船尾。
“说吧，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
“什么？”
马达的噪音很大，正常说话都听不太清楚，何况曹云飞刻意压低了嗓音。
曹云飞凑到近前：“他叫……你下去吧！”
两人以一种抱摔的姿势，噗通一声，双双落入水中，沈之锋猝不及防之下，接连呛了几口海水。
有准备的一方总是占便宜，曹云飞揪住沈之锋的头发，用尽全力往水底拖拽，打算把他活活淹死。
曹云飞从小在海边长大，水性不是一般的好，即使当了大沽支队队长，时不时也要去水里游上半天过过瘾。
沈之锋则是恰恰相反，他是标准的旱鸭子，到了水里全无还手之力，只能被动挣扎着想要浮出水面。
“救……”
沈之锋刚喊出一个字，立刻又被按了下去。
一艘船头没挂马灯的渔船悄然靠近，距离他们搏斗的位置不过三十多米远。
——船头没挂马灯的渔船，就是接应你的船！
这是姜新禹在纸条里写的话。
以曹云飞的水性，加上有黑夜掩护行踪，他现在要是选择逃走的话，可能性非常大，起码暂时敌人还未察觉。
附近出海捕捞的渔船越来越多，到时候根本没法判断曹云飞在哪条船上，特务们人数虽多，但是也只有一艘船，不可能拦截所有渔船进行检查。
曹云飞却没想那么多，他心里早就打算好了，一定要把这个阴险狡猾的家伙弄死再撤退。
第1054章 双赢
生死攸关的时刻，沈之锋急中生智，在曹云飞腿上伤口处狠狠打了一拳，刚刚缝合的伤口顿时鲜血直流。
趁着曹云飞一松劲儿，沈之锋一脚蹬在他的胸口，借力浮出了水面，一边咳嗽一边喘着粗气。大声呼喊道：“来人！快来人！”
两人在水里搏斗了半分钟，驳船已经开出了数十米远，好在是顺风，船上应该能听得到。
忽然，斜刺游过来一条黑影，手里举着一把短刀，不声不响的刺向沈之锋。
沈之锋狼狈的扑腾着水，防备一个曹云飞都吃力，哪还顾得上其他人的袭击，肋部被短刀刺中，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听到沈之锋的呼喊声，驳船上几道手电光照射过来，孙杰仔细看了一会儿，赶忙吩咐道：“快快快，调头，是沈副处长！”
刺中沈之锋的人本来还想补一刀，见被驳船上的特务发现，立刻招呼着曹云飞撤退，两人朝那艘没挂马灯的渔船游过去。
两名特务跳下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沈之锋拖拽上驳船，再晚下去十几秒钟，人恐怕就要沉入海底了。
沈之锋伏在甲板上，剧烈的咳嗽着，身下的水迹也很快鲜血染红，他喘息着说道：“曹、曹云飞、咳咳咳、咳咳，跑、跑了！”
孙杰举着手电筒在海面上照了一遍，除了波光粼粼的海水，哪来的半个人影——曹云飞和接应的人潜入水中，短时间内自然是看不到。
现在是救人要紧，眼见甲板上血水越来越多，孙杰也顾不上搜寻曹云飞，赶忙吩咐人把沈之锋抬进船舱。
沈之锋的伤势很重，特务们随身携带了急救包，也只能是简单包扎一下，驳船调转船头朝月亮晚驶去。
一个小时之后，水警接到命令，出动了数艘巡逻艇赶赴月亮湾附近海域，对所有船只进行彻底搜查。
…………
两天后。
保密局堰津站。
站长室。
姜新禹说道：“站长，我昨晚去了一趟医院，沈之锋已经度过了术后危险期，伤势也算稳定，应该没有大碍了。”
乔慕才默然片刻，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唉，沈之锋这个人，性格上虽然有些刚愎自用，但是对党国一片赤诚，就冲这一点，也算难能可贵了。”
“您说的没错，刚刚和冯处长聊了一会儿，他也是这么认为。”
“冯青山？哼，他们两个势同水火，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站长，其实我和冯处长一样，平时确实看不惯沈之锋，但是一码归一码，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心里也觉得不太舒服。”
“兔死狐悲，同为保密局的一份子，本应该互为守望，你能这么想是对的……对了，水警那边有结果了吗？”
“水警接到命令的时间太晚，所以、一无所获。”
“唉，这才叫赔了夫人又折兵，我怎么向上面交待呢……”乔慕才唉声叹气愁眉不展。
不仅跑了曹云飞，而且情报处副处长身负重伤，出了这么大的差错，乔慕才身为站长难辞其咎。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站长，我觉得，在这件事上，只能是弃卒保帅了。”
乔慕才目光一闪，低声说道：“怎么个弃卒保帅？”
姜新禹说道：“一方面把责任推到沈之锋身上……哦，也不能这么说，这件案子本来也是由他负责，您不是也提醒过嘛，让他别轻信曹云飞的话，可是他固执已见。另一方面、站长，您在南京的那些老朋友，是时候打点打点了。”
乔慕才沉吟着说道：“可是，这么做的话，对沈之锋不太公平，况且，他如果反咬一口也很麻烦……”
“党国正是用人之际，像沈之锋这样的忠勇之士，将来肯定会受到重要，我昨晚去医院，主要就是为了这件事，我把利害关系都跟他说清楚了。”
乔慕才急切的说道：“他怎么说？”
姜新禹笑道：“沈之锋是一个聪明的人，他也需要您在报告上面，把情况写的对他有利一点，所以，这是双赢之举，他没理由不同意。”
乔慕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对这个面面俱到的学生，心里又平添了一份感激，说道：“既然你都安排好了，那就这么办吧……”
姜新禹这么做，主要是还是基于长远考虑，他在保密局根基太浅，必须尽力维护属于自己的利益圈子。
虽说毛局长也算是一个隐形的靠山，但是毕竟是山高皇帝远，眼下还是要依靠乔慕才，有了这棵大树庇护，即便有些小纰漏也能蒙混过关。
一个月后。
总部发来一纸命令，将沈之锋调离堰津站，即日赶赴南京总部报到。
…………
堰津火车站。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门前，一名特务快步下了车，伸手打开了车后门，沈之锋拎着一只手提箱从里面出来。
他回身看了看，苦笑着说道：“人走茶就凉，这句话一点也不假，在堰津一年多，居然连一个送的人都没有……”
“沈副处长，这是您的车票。”特务把一张车票递给他。
沈之锋接过车票，转身朝检票口走去。
“之锋，等一下！”沈雪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沈之锋停住了脚步，看着满头大汗的沈雪，说道：“你怎么来了？”
沈雪说道：“你还好意思说呢，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不吭就走了，害的我去医院扑了空。”
沈之锋歉然说道：“对不起，上面派人来接我，来不及通知你……”
说话间，两人步入后车室，找了一个长椅坐下。
沈雪说道：“上面会处分你吗？”
沈之锋摇了摇头：“不会。”
“你不是说，那个草上飞从你手里跑了吗？”
“我在延安潜伏十年之久，上面需要我这个金字招牌，他们轻易不会把我怎么样，况且，乔站长也替我说了好话。”
“那我就放心了……那、你还回来吗？”
“不知道。”
“可是，你答应过我，去中国大剧院看我的演出，周六就正式演出了。”
“将来有机会，我一定去看你的演出。”
沈雪喃喃着说道：“将来？你说的将来是什么时候？我们还有将来吗……”
沈之锋无言以对，对这个活泼开朗给自己带来很多快乐的姑娘，他心里很是愧疚，如今自顾不暇也只好这样了。
一旁的特务走了过来，提醒着说道：“沈副处长，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上车了。”
沈之锋站起身，看了看一脸幽怨的沈雪，说道：“我走了，保重。”
目送着沈之锋进了检票口，沈雪无力的坐在长椅上，本以为可终身托付的人，终究成了一场镜花水月。
第155章 金博士
公休日。
傍晚。
一辆轿车停在路边，车里是姜新禹和许力。
“曹云飞回去后，大沽支队撤退到霸县一带的柳树屯，那里是三不管地带，对堰津不构成实质上的威胁，有利于队伍的长期修整。”
“曹云飞的伤势严重吗？”
“很严重，在水里待的时间太长，有感染的症状，慢慢调养吧，好在是队里有盘尼西林，起码不至于有生命危险。”
“有个问题，我一直没弄明白，沈之锋不识水性，两个人怎么还能失手？”
许力解释着说道：“是这样，当初解救那批正治犯的时候，徐文绣曾经提出过一个要求，希望我们能放沈之锋一条生路，组织上权衡利弊之下，口头答应了徐文绣，这次也算是手下留情了吧。”
姜新禹说道：“可是，我听医生说，刀子差一点就刺破了沈之锋的心脏……”
许力笑了笑：“俗话说，刀枪无眼，你死我活的时候，谁还能考虑这些事，当时那种情况，杀了也就杀了，没杀成算他命大。况且，徐文绣如今人在抬弯，将来可能还要派人争取她，只有赢得她的信任，日后见了面也好说话。”
“哦，原来是这样……”
“新禹同志，我们不能只看眼前的利益，目光要放得长远一些，毕竟，斗争还只是刚刚开始！”
姜新禹点了点头，徐文绣心地淳朴善良，从前也深受进步思想熏陶，争取这样的人总是相对容易一些。
“对你布置的这次营救计划，组织上特别提出了表扬，连带着我也跟着沾了光，称我们是地下战线的无名英雄！”
“这个评价太高了吧？”
“你就别谦虚了，我听说，这是首掌们的一致评价。”
“我真不是谦虚，英雄这个词，太大了，其实，我更喜欢用战士形容我们。”
许力说道：“说正事吧，知道金临岳这个人吗？”
姜新禹想了想：“听说过一些，他是哥伦比亚大学商学院博士，后来又攻读空气动力学，拥有自己的独立实验室，获得过美果正府颁发的自由勋章……”
许力略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姜新禹笑道：“金博士刚刚回国，前几天我代表保密局去机场迎接，堰津市政厅、警备司令部都派人出席了欢迎仪式，我当时还有些奇怪，一个博士而已，搞得好像蒋[]总桶视察一样，接待仪式太过隆重了。”
许力微笑着说道：“那你知道，金博士为什么如此受重视吗？”
姜新禹说道：“后来知道了，金博士是金融学人才，国党正府需要这样的人才，所以才千方百计讨好金博士，希望他能留下来在正府任职。”
许力摇了摇头：“金博士在金融学领域确实很有名，不过，这并不是他受重视的原因。”
“那是为什么？”
“金博士参与过曼哈顿计划！”
姜新禹还是一头雾水：“曼哈顿计划是什么？”
许力苦笑道：“你让我解释，我其实也是一知半解，好像和什么原子有点联系……这么说吧，美果人在日本投下的那种超级炸弹，就是出自曼哈顿计划。”
姜新禹吃了一惊：“这么说，金博士会造那种超级炸弹？”
“他是空气动力学专家，参与了曼哈顿计划其中一部分工作，但是，你想想，这样的人才，国党正府能不重视吗？”
“哦……组织上需要我们做什么？”
“在美果的时候，组织上已经派人和金博士接触过了，他对我党一心为民的思想推崇备至，希望将来能为人民正府工作。”
“既然是这样，那他怎么没去解放区，而是直接来了堰津？”
“美果没有直达解放区的飞机，而且，金博士十几年没回来了，他也想回家乡看一看，没想到来了就走不了。”
姜新禹明白了，像金博士这种级别的科学家，国共双方肯定都要全力争取，谁能率先造出超级炸弹，谁就有资本利于不败之地！
组织上交待的任务既简单又艰巨，要不惜一切代价，想办法将金博士送往解放区。
许力说道：“这件事不着急，短时间内，金博士应该能顶得住压力，国党正府也不能说，强拉硬拽把他送上飞机，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设法和金博士取得联系。”
姜新禹想了想：“当初，在美果的时候，组织上派谁去接触的金博士？”
“名字我不知道，只知道是一个女同志，代号秋雨。”
“好，这件事我来想办法，后天这个时候，我们还在这里见面。”
“可以。”
“那就这样，老规矩，你先走。”
“还有一件事，组织上特意让我询问一下。”
“什么事？”
“上次，曹云飞被抓当天，是谁以你的名义给组织上发的报？”“以我的名义……是什么意思？”
姜新禹觉得奇怪，虽然是童潼发的电报，但是依然用的是“百合”特定代码，组织上怎么知道是别人代发的呢？
许力微笑道：“组织上收到的电文落款，不是只有你的代号，还有另外一个字。”
“另外一个字？什么字？”
“铜。”
“哪个字？”
“金银铜铁的铜。”
姜新禹略一思索，立刻就明白了，这是童潼加上去的字，铜和童是谐音，她总算还知道不能用真名字。
“是这么回事，当时我在站里脱不开身，只能让童潼代替我发报，这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向上面解释……”
“她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当然。”
“可是，童潼并非我党同志……”
“这件事很错综复杂，以后我再慢慢跟你解释。”
“她在哪学的发报？”
“我教她的。”
“你教的？为什么教她发报？”
“呃……主要就是防止出现类似情况。”
许力沉吟了片刻：“新禹同志，你的身份极其重要，那位童小姐万一……”
“绝对不会。”姜新禹笃定的说道。
许力惊讶的说道：“你对她就这么信任？”
姜新禹多少有些尴尬，这种事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说道：“总之，请组织上放心，这种事只此一次，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第1056章 车轮战
保密局堰津站。
会议室。
上午九点钟，雷打不动的周一例会，除了乔慕才之外，各部门头头脑脑悉数到齐。
冯青山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自言自语的说道：“站长平时很准时，迟到的时候几乎没有，今天这是怎么了？”
总务处黄处长说道：“刚才王秘书打电话说，让总务处准备新家具、全套的锅碗瓢盆什么的，估计是站里来新人了吧？”
“新人？这种时候了，哪个部门缺人？”
“档案股吧？”
“也可能是情报处。”
“行动队也缺人，上个月殉职的就有三个……”
话音未落，王秘书推开会议室房门：“站长到！”
乔慕才迈步走了进来，所有人齐刷刷站起身，腰杆挺的笔直，以示对站长的敬意。
在他身后还跟着一名少校军官，看年龄大概在三十岁左右，浓眉大眼相貌堂堂，在男人中算是那种比较出众的人物。
乔慕伸手示意大家落座，对身边的王秘书说道：“人都到齐了吗？”
王秘书说道：“高科长老婆生孩子，今天请假没来，其他人都到齐了。”
乔慕才点了点头，环视了一遍众人，说道：“在没开会之前，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新任电讯科科长杨。”
那名少校军官——杨朔双脚一并，敬了一个半圈军礼。
冯青山站起身，微笑着说道：“欢迎欢迎，杨科长，你这一来，我可就轻松了，要不然还要兼顾着电讯科。哦，自我介绍一下，在下情报处处长冯青山。”
杨朔赶忙说道：“冯处长您好，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乔慕才说道：“杨科长，先坐吧，会后再给你介绍其他同事。”
王秘书迈步走过来，指引杨朔坐到座位上，会议室安静下来。
乔慕才环视了一遍众人，说道：“昨天，总桶签发了财政经济紧急令，公布了金圆劵发行法，在这项法令中，禁止私人持有黄金、白银、外汇，凡私人持有者，限于9月30日前收兑成金圆劵，违者没收，全国物价冻结在8月19日水平。”
此言一出，会议室顿时起了一阵骚动。
乔慕才轻轻拍了拍桌子：“静一静，静一静！我们是正府公职人员，理应起一个表率作用，所以，我奉劝各位，家里的金银外汇要尽快去银行兑换金圆券，否则的话，一经被查实有隐瞒的情况，后果非常严重！”
姜新禹在一旁说道：“站长，前段时间传的沸沸扬扬的币制改革，指的就是这项法令吧？”
乔慕才点了点头：“没错，现如今物价飞涨，国府下决心整顿经济秩序，上面将委派经济督导员，到各大城市监督金圆券发行情况。”
冯青山笑了笑：“上面的想法是好的，落实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就怕是雷声大雨点小，最后不了了之，受损害的是正府公信力。”
一名科长低声说道：“我们还有公信力吗？”
他的话引来了一片窃笑声。
乔慕才说道：“今天中午，这项法令就会对全国进行广播，到时候势必会引起物价波动，越是这种时候，越要严防共党从中兴风作浪，冯处长，最近要加强这方面的情报工作。”
“是。”冯青山微微躬身说道。
乔慕才合上文件夹，说道：“另外，金临岳的情况，想必大家都知道了一些，他是非常杰出科学家，这个人对国府很重要，昨天张市长设宴招待，试图说服他同意去抬弯，可是，人家根本不买账，甚至对国府冷嘲热讽，态度非常无理！”
冯青山说道：“站长，根据我掌握的情况，在美果期间，金临岳多次发表过亲共言论，甚至含沙射影抨击总桶是独裁者，我觉得，想让他自愿去抬弯，恐怕是不太可能。”
乔慕才点了点头：“这个人确实很难缠，不过，有句话说的好，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张市长没能说服他，那就轮番换人去劝，直到把他劝上飞机为止！”
姜新禹笑道：“站长，您这是打算用车轮战？”
“你这个比喻好，没错，就用车轮战！这样吧，我亲自去会一会那位金博士，姜队长，你来安排一下。”
“是。”
…………
公使路。
莲花公寓。
下午两点钟，一辆轿车缓缓停在路边，左右车门打开，乔慕才和姜新禹迈步下了车。
远处是一栋占地近两千平方米的三层洋楼，乔慕才举目眺望了一会，说道：“新禹，那是谁的房子？”
姜新禹说道：“哦，那是张穴凉在堰津的行宫。”
乔慕才哑然失笑：“行宫？他又不是皇帝，你这个用词太夸张……早听说张穴凉在堰津有房子，原来就是这里。”
姜新禹笑道：“有机会您去看一看就知道了，我说是行宫一点都不夸张。”
“说来听听。”乔慕才倒背着手，迈步朝莲花公寓走去。
“一楼是专门的戏台子，比普通戏院都气派，舞厅、赌场、酒吧，应有尽有，一共42间房，还带有地下室，常年供应高档洋酒雪茄，装修的木料都是现从菲律宾运过来……”姜新禹边走边介绍着。
“难怪你说是行宫，皇帝老儿也就这样了。”
“在吃喝玩乐方面，据说无人能及张少帅。”
乔慕才叹息着说道：“唉，当年吴三桂引清兵入关，成了万世唾骂的大汉奸，起码还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由头，张穴凉一枪不放，拱手把东北送给日本人，真是让人无法理解……”
说话间，两人来到公寓门前，姜新禹伸手按响了门铃。
过了一会，房门打开半扇，一名四十多岁、佣人打扮的女人探身问道：“请问，你们找谁？”
“我姓姜，是联合火油厂的工程师，在机场和金博士见过面，麻烦你通报一声。”姜新禹掏出名片递了过去。
“请等一下。”佣人接过名片，随手又把房门关上。
乔慕才说道：“这位金博士，派头还挺大，就差让我们报门而入了。”
姜新禹笑道：“我听说，凡是有学问的人，性格上都有些怪癖……”
第1057章 说客
又过了一会，佣人再次打开房门，躬身说道：“安博士请二位进去。”
乔慕才和姜新禹一先一后，跟随佣人进了莲花公寓。
莲花公寓是正府的房子，平时都是用来接待高级官员，这次免费提供给了安临岳，由此可见对他的重视程度。
安临岳四十多岁的年龄，留着修饰过的八字胡，双目炯炯有神，灰色马甲白衬衫系着领结，手指间夹着一支雪茄。
他早早迎候在客厅内，见姜新禹和乔慕才进来，很和蔼的说道：“姜工程师，你好。”
姜新禹紧走几步，躬身说道：“安博士，我们事先也没打电话，来的有些冒昧，还请您谅解。”
“没关系，我正觉得闷的慌儿，你能来家里做客，我是求之不得啊。”安临岳稍微停顿了一下，打量着气定神闲的乔慕才，客气的说道：“请问，这位是……”
姜新禹在一旁说道：“这位是我的朋友，他是经济观察报的编辑，对安博士非常敬仰，这次特意过来拜访您。”
乔慕才伸出手：“安博士你好，在下姓乔，乔慕才。”
“欢迎欢迎，我这个人啊，就喜欢接触各行各业的人，这样才会更全面了解国内的情况，乔编辑，姜工程师，请坐。”安临岳显得很热情，回身吩咐佣人：“徐妈，泡茶。”
落座之后，安临岳对姜新禹说道：“上次咱们见面之后，我还特意打听了一下，你们联合火油厂蛮厉害的嘛，居然还发行股票，看来也是一家很有实力的工厂。”
姜新禹苦笑道：“现如今，大家都在抛售股票，火油厂也每况愈下了。”
“石油是战备物资，销售情[]况还不错吧？”
“销售倒是没问题，产品全部卖给军方，只是……您也知道，石油供应紧张，火油厂的生产始终处于半停产状态。”
安临岳叹了口气：“唉，是啊，到处都在打仗，加剧了石油的供需矛盾，不光是我们国家，全世界都一样……”
佣人端来了茶水，轻轻放在茶几上，然后躬身退了下去。
“二位，请喝茶。”
“谢谢。”
“谢谢。”
安临岳转脸对乔慕才说道：“乔编辑，你在经济观察报任职，想必对经济很有见地，我想听听，你对中国经济的看法。”
既然顶着经济观察报编辑的名头，乔慕才对这种问题早有准备，说道：“就目前来看，在金融秩序方面确实出现了一点混乱，不过，好在国府及时纠正了问题，比如这次的币制改革，我认为必然会收到立竿见影的成效！”
安临岳沉吟着说道：“乔编辑，我想请教一个问题，为什么会出现金融秩序方面的混乱？”
乔慕才沉思了片刻，先在肚子里打了一遍草稿，说道：“呃……我认为，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共军每占一地，都会不择手段的搜刮民脂民膏，造成了匪区饥民流离失所，最后被迫进入国统区，从而对金融秩序造成了巨大的影响。”
安临岳轻轻摇了摇头：“乔先生，恕我直言，一份报纸应该具备起码的中立性，你刚才用匪区形容解放区，我觉得有些不太合适。”
乔慕才说道：“哦，是我失言了，不过，民众对共党深恶痛绝，这一点毋容置疑，安博士要是有时间的话，不妨去救济署看一看就知道，饥民全部来自于所谓的解放区。”
安临岳微微一笑：“饥民的问题，咱们稍后讨论，我先说一下国府的币制改革，经济规律表明，纸币本身没有价值，它只是流通手段的货币符号，用来替代金银货币的职能，当纸币发行量相当于商品流通中所需的金银货币量时，纸币就同金银货币具有同等的购买力。反之，当纸币发行量超过了商品流通中所需要的金银货币量时，纸币面额所代表的金银货币量就会减少，纸币不断的贬值，从而引起物价上涨，最终造成通货膨胀。”
乔慕才听的似懂非懂，迟疑着说道：“安博士，难道说，你认为币制改革不会成功？”
“首先，你要搞明白一点，国府为什么要进行币制改革？”
“当然是整顿金融秩序……”
“这只是其一，最重要、也是直接的原因，是国府军费开支巨大，他们需要更多的钱，去购买枪支弹药飞机大炮！当然，假设金圆券发行量有一个上限的话，从经济角度来说，对通货膨胀会产生积极的影响，问题是，会有上限吗？”
安临岳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继续说道：“回到上一个话题，饥民从何而来？乔编辑说是解放区，我不这么认为。”
姜新禹说道：“安博士，您要是不相信的话，可以去救济署查一下……”
“我的意思是说，不能狭义的认定饥民来自哪里，不是某一个地区，而是战争！饥民来自无休无止的战争！两位稍坐，失陪一会儿。”安临岳站起身，迈步进了书房。
姜新禹低声说道：“站长，别跟他辩论了，他是学经济的出身，咱们哪能说得过他，还是言归正传吧。”
乔慕才微微点了点头。
房门一响，安临岳从书房出来，说道：“抱歉，让你们就等了，”
姜新禹说道：“没关系……安博士，我听说，正府多次劝您去抬弯，这么好的机会，您为什么不答应呢？”
安临岳目光一闪：“姜工程师，你认为去抬弯是好机会？”
姜新禹说道：“当然，这说明国府对您的关心，或许再过一年半载，共军就打过来了，继续留在堰津可不是明智之举。”
“明智之举……我怎么觉得，两位像是正府的说客呢？”安临岳目露怀疑之色。
姜新禹赶忙说道：“您误会了，我是真心替您着想，希望您不要被共党蛊惑……”
“铃铃铃！”
桌上电话响起。
安临岳拿起电话听了一会，立刻用一口流利的英语说道：“参赞先生，你好，对，我是安临岳……为什么？难道说，我必须去抬弯吗？这算什么？非法拘禁吗？”
…………
从莲花公寓出来，姜新禹叹了口气，说道：“这家伙真的顽固不化，刚劝了他几句，他就认定我是正府的说客，直接就把咱们撵了出来！”
乔慕才微笑着说道：“没关系，明天继续换人来，直到他同意为止！”
第1058章 理直气壮
保密局堰津站。
监听组。
姜新禹推门走了进来，两名负责监听的特务赶忙站起身：“姜队长。”
“有异常情况吗？”姜新禹四处看了看，随手拿起监听记录翻阅着。
特务说道：“保安团副团长季长友，多次对我们保密局出言不逊，另外，317师参谋长陈稼生和他大舅子通电话时，谈到了堰津城防部署情况。”
姜新禹想了想：“出言不逊？就是那个因为违反禁酒令，被我处理过的季长友？”
“对，就是他。”
“看起来，他心里是不服气啊……最近重点监听他的电话，心怀不满，这种人最容易出状况。”
“是。”
“陈稼生的大舅子是什么人？”
“生意人，在北平开了一家绸布行。”
“重点监听。”
“是。”
姜新禹翻到了最新一页，就是安临岳的监听记录，他家里不仅电话被监听，而且卧室书房客厅，到处都安装了窃听器。
所有到过莲花公寓的客人，他们与安临岳之间的谈话内容，都在保密局的掌握之中。
其中一项电话记录写的是：下午两点四十三分，安与美果使馆参赞通话，内容不详。
当时姜新禹和乔慕才正在莲花公寓，安临岳接完了参赞的电话，脸色看上去十分不好，没说上几句就以身体欠佳为由，下了逐客令。
姜新禹合上记录本，随手放在桌上，说道：“内容不详是什么意思？”
特务解释着说道：“他们说的是洋文，我们也听不懂，不过，听冯处长说，安临岳请求美果公使出面和正府协调，希望让他尽早离开堰津，所以，谈话内容没有记录价值。”
姜新禹冷笑道：“离开堰津？安博士还真是异想天开，美果人怎么可能为这种事替他说话。”
“您说的没错，冯处长也是这么说的。”
“这个人很重要，对他的情况要认真记录，不能有半点马虎，明白吗？”
“明白。”
从监听组出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姜新禹沉思了半晌，伸手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让孙杰马上来一趟！”
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敲门声。
姜新禹放下手里的文件：“进来。”
房门一开，孙杰推门走了进来：“队长，您找我？”
姜新禹说道：“抓捕曹云飞的行动中，一组殉职的孙成和刘新民，他们的抚恤金批下来了，你一会儿去财务科找赵会计把钱领了。”
孙杰说道：“队长，这次给的是金圆券吧？”
“对。”
“那还好，要是法币的话，至少二十多斤重，我得多找几个人去看领钱。”
“币制改革期间，怎么可能给法币……对了，我一直想问你，在月亮湾的时候，附近不是有驻军部队吗？为什么不让他们协助缉拿曹云飞？”
“驻军只有两个班，他们的职责是守卫临时修理厂，没有接到上峰的命令，不敢擅离职守。”
姜新禹皱了皱眉：“拿鸡毛当令箭，一个临时修理厂至于用两个班警戒？我看纯属多此一举！”
孙杰笑了笑：“队长，就算给他们的上峰打电话，我估计也不太可能帮我们。”
“为什么？”
“那些警卫都是保安团的人，前段时间，咱们把季长友折腾的够呛，我估摸着，他肯定会以种种理由推三阻四，当时沈副处长伤势很重，我们急着去医院，也没时间和他们多费口舌。”
“你做的很对，要是再耽误一会，沈副处长的命就保不住了……”姜新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把领取抚恤金的通知单递过去，说道：“快去吧，赵会计应该还没下班。”
“那我去了。”孙杰拿着通知单匆忙忙走了出去。
姜新禹本来只是想确认一下，月亮湾究竟有多少国军警卫，意想不到的是，那些警卫居然是保安团的人。
…………
运河北街7号。
楼下空无一人，童潼和榕榕都不在客厅，小纽扣在厨房忙着做饭做菜。
姜新禹沿着楼梯迈步上楼，还没到卧室门口，就听见童潼慌乱的声音：“榕榕，站着别动，千万别动啊，等小姨过去抱你下来！”
榕榕此刻正站在高低柜上，手里还抱着一只玩具熊，童潼坐在地板上，腿上压在一只行李箱，她手忙脚乱的把箱子搬开。
见姜新禹推门走进来，童潼赶忙说道：“你回来的正好，快快快，把榕榕抱下来！”
姜新禹把公事包放在一旁，走过去伸手把榕榕抱下来，说道：“爬那么高干嘛，摔下来怎么办？”
榕榕摸着怀里的玩具熊，嘟囔着说道：“我要把小熊拿下来，小熊是妈妈买给我的……”
童潼把行李箱挪开，起身走了过来，伸手刮了一下榕榕的鼻子，对姜新禹说道：“我这边忙着呢，一没留神，也不知道她怎么爬上去的……吓死我了。”
榕榕奶声奶气的说道：“小姨，我自己能下来。”
童潼板着脸说道：“还没柜子高呢，你咋下来？真是没看出来，一个小姑娘这么还淘气，肯定是随了你！”
最后一句话，她是对姜新禹说的。
看着乱糟糟的屋子，姜新禹皱起了眉头，童潼立刻说道：“哦，我正在收拾榕榕的行李呢，你不是说，过一段时间就走了吗？”
“榕榕的行李？她哪来的这么多行李？”
“不全是榕榕的东西，还有你的……都带走吧，反正早晚都要去抬弯。”
地板上一共五只大号行李箱，童潼刚刚被行李箱挡住了视线，没注意到榕榕爬上了高低柜。
榕榕扭着身子：“爸爸，我要下去。”
姜新禹把榕榕放在地板上。
榕榕跑到行李箱前，献宝一样指着其中两只行李箱：“爸爸，快看，这是我的箱子，那是你的箱子。”
然后又绕到另一侧三只行李箱跟前：“这是小姨的箱子。”
姜新禹皱了皱眉，回身对童潼的说道：“让你去送榕榕，带这么多行李做什么？”
“我还没去过抬弯呢，要是好玩的话，没准儿我在那多住一段时间……”童潼理直气壮的说道。
第1059章 在我心里，已经嫁给你了！
吃过了晚饭，姜新禹把童潼叫到书房，关好了房门，说道：“上个月，你发的那份电文，是不是擅自加了内容？”
童潼吐了一下舌头：“你都知道了？”
姜新禹板着脸说道：“我可能不知道吗？”
“那么严肃干嘛，不就是加了一个字吗？”童潼不高兴的说道。
“那么重要的情报，连标点符号都不能随便乱加！万一组织上领会错了，认为电文有诈怎么办？出了事，谁来负责？”
“我没有乱加……”
“没乱加？那你告诉我，多的那个字有什么意义？”
“我先问你，我要回归组织，这件事你上报了吗？”
“这是两码事……”
“一码事！我就是担心你不上报，所以才在电文上多加了一个字，让组织上知道我的存在。”
看着童潼嘴巴噘的老高，姜新禹又好气又好笑，说道：“你还有理了？”
童潼闷声说道：“我要是有理，能坐在这里乖乖的听你教训吗？”
“我不是教训你，我是想让你明白一个道理，情报工作必须遵守纪律，否则的话，造成的后果不堪设想！”
“新禹，是不是因为我多加了一个字，所以曹云飞才被特务抓了？”
“不是。曹云飞被抓另有原因。”
童潼松了一口气：“那还好，总算没给你捅娄子。新禹，你放心吧，我以后保证不乱加字了……不对，发报机都送走了，我想乱加字也没机会了。”
姜新禹打开公事包，从里面拿出一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奶糖，顺着桌子推了过去。
童潼惊喜的说道：“哪来的？”
姜新禹说道：“新来的电讯科科长，他知道我有女儿，特意从南京带过来的，据说很难买得到。”
“不是很难买得到，是太贵了，普通人根本舍不得买……”童潼把奶糖放进嘴里，细细的品着滋味，一脸陶醉的说道：“真好吃。”
“别给榕榕吃的太多，太甜了，对牙齿不好。”
“知道了，每次都唠叨一遍……”
“在那份电文上，你为什么要加一个铜字？”
童潼嘻笑着说道：“情报员不是都有代号嘛，我给自己也起了一个。”
“就算是起代号，你也不能用这个字。”
“为什么？”
“你名字叫童潼，代号用了一个谐音字，你是担心特务找不到自己吗？”
“你是说……我提醒了特务？”
“对。”
童潼愣了一会，懊恼的说道：“我怎么这么笨呢，连一个代号都不会起……对了，新禹，你给我起一个代号吧？”
姜新禹说道：“你没必要用代号，组织上并没有同意你回归的请求。”
“我都替你发报了，还不算正式回归吗？”
“当时是形势所迫，其实按照组织纪律要求，我不该让你发那份电报。”
童潼嘟囔着说道：“纪律纪律，共党的纪律真多！”
姜新禹笑了笑：“你看吧，连起码的纪律都不愿意遵守，你确实不适合做地下工作。”
童潼赶忙说道：“我能遵守，只要能、能和你在一起，我就能遵守。”
姜新禹轻叹了一口气：“所以，这次送榕榕去抬弯，你带了那么多行李，其实根本就不打算回来了，对吗？”
童潼低声说道：“我不知道……”
姜新禹沉思了一会，语重心长的说道：“童潼，你对我好，这我都知道，可是，我已经有了美奈，还有两个孩子，在感情上，只能辜负你了，况且，你还年轻，拥有着无比光明的未来，以后会认识很多比我优秀的人，他们……”
一直默不作声的童潼忽然说道：“你优秀吗？”
姜新禹愣了一下：“很普通。”
“那你说，既然你很普通，我为什么会喜欢你？”
“这个……”
童潼打断了他的话头：“不用这个那个了，反正我早就下定了决心，你去哪，我就跟你去哪！”
“可是……你要是去了抬弯，你家人怎么办？你爹怎么办？”
“我爹说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管不了我……再说了，我又不是永远不回来了。”
“问题是，你并没有嫁人，这么大的事，还是应该征父亲的同意。”姜新禹试着说服童潼。
童潼霍然站起身，泪水在眼眶里转来转去，看了姜新禹好一会，一字一顿的说道：“在我心里，已经嫁给你了！”
…………
第二天。
傍晚。
僻静的街边，停着一辆黑色小轿车，许力慢慢悠悠走过来，四处观察了一会，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老许，你迟到了五分钟。”车里的姜新禹看了一眼手表。
许力苦笑着说道：“别提了，我正准备出门，我太太回来了，非扯着我给菩萨上香，你说，我一个无神论者，上的哪门子香呢，跟她又没法解释。”
“去哪上香？”
“家里。家里供了观音大士。”
“看起来，嫂子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
“逢初一十五，无论外面是刮风下雨，肯定要去一趟潮音寺，拦都拦不住……不说她了，安博士的情况怎么样了？”
姜新禹说道：“昨天，我和乔慕才前去游说，被安博士撵了出来。”
许力颇感欣慰：“安博士的头脑和见识，肯定要比普通人强得多，他都能够坚定的选择我党，充分说明了我党人心所向！”
姜新禹说道：“老许，我有一个计划，或许能把安博士送往解放区。”
许力激动的说道：“新禹同志，如果这么快就能把安博士送走，你可是立了一大功！”
“我是说或许。”
“啊？”
“当然了，即使不成功也没关系，国党正府不敢对安博士怎么样，他的人身安全没有任何问题。”
“快说说你的计划。”
姜新禹就把整个计划详细说了一遍，然后说道：“老许，你觉得这个计划怎么样？”
许力想了想：“有一个漏洞。”
“什么漏洞？”
“你刚才也说了，保密局在莲花公寓安装了窃听器，如果安博士不在屋子里，负责监听的特务肯定会察觉……”
姜新禹心里一惊，许力提醒的很及时，自己确实忽略了这个问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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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0章 截获的电文
保密局堰津站。
站长室。
房门一开，冯青山和杨朔急匆匆走了进来。
“站长，这是刚刚破译的共党电文。”冯青山把一纸电文放在桌上。
乔慕才拿起电文稿，仔细看了一遍：本周六，天雷行动如期进行，望各小组做好准备，目标预计在晚上7点40分入场，信号发出即刻动手……
最后落款是百合。
“天雷行动……”乔慕才思索了一会，看了看冯青山和杨朔，说道：“对份电文的内容，你们有什么看法？”
冯青山说道：“百合长期潜伏在堰津，从以往截获的电文来看，他是一个发号施令的人物，我和杨科长分析了一下，初步判断这是一起针对国军高层的暗杀行动！”
“暗杀？”
“对。”
“可是，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共党很少使用这种方式……”
“站长，今时不比往日，要是在两年前，共军敢进攻大城市吗？现在他们实力倍增，地下组织的能力也水涨船高，若是掉以轻心，怕是要在这方面吃大亏啊。”
乔慕才沉吟片刻，转脸对杨朔说道：“杨科长，什么时候截获的这份电文？”
杨朔说道：“三天前。”
“那就是说，电文上说的本周六，指的就是后天。”
“是的。”
乔慕才点了点头：“唔，不错，自从杨科长来了堰津站，电讯科的工作效率明显提高。”
杨朔躬身说道：“多谢站长夸奖，卑职职责所在。”
冯青山在一旁说道：“我听说，杨科长受过美果教官培训，在电讯技术方面的能力，除了姜将军之外，整个保密局怕是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杨朔谦虚的说道：“冯处长过奖了，保密局人才辈出，我可不敢妄自尊大……”
乔慕才说道：“好了，说说这份电文的内容，你们认为，共党针对的是谁？”
冯青山说道：“电文中提到了，晚上7点40分入场，说明应该是公开的演出或者集会，我派人查过了，周六晚上，堰津一共有八场演出，有大人物出席的只有一场，那就是在中国大剧院举行的劳军慰问演出！”
乔慕才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劳军慰问演出，肯定有很多高级军官参加，想要确定共党的暗杀目标，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冯青山近前一步，低声说道：“站长，这次劳军慰问演出，陈司令也将出席！”
乔慕才心里一惊，端茶碗的手停在了嘴边，说道：“你是说，共党的暗杀目标是陈介山？”
“不敢说是百分之百，起码有这个可能。”
“唔……”
“站长，据我所知，在各种公开场合上，陈司令曾经多次表态，哪怕只剩下最后一兵一卒，也要和共军战斗到底！对陈司令这样忠于党国的将领，共党早就欲除之而后快！”
乔慕才面色凝重起来，缓缓说道：“要是这么说的话，还真是不得不防……”
他伸手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喂，警备司令部吗？我是保密局乔慕才，请陈司令接电话……”
过了一会，电话里传来陈介山的声音：“乔站长，有何指教？”
“陈司令，有件事要向你通报一下，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共党的地下组织可能会对你不利，所以，周六晚上的劳军慰问演出，陈司令最好还是别去了。”
“对我不利？共党要派人行刺？”
“对。”
“陈某和日寇作战多年，枪零弹雨都过来了，要是让几个刺客吓的躲在家里，那岂不成了笑谈！乔站长，好意心领了，不过，劳军慰问演出，我一定会按时参加，我倒要看看，共党有没有这个胆子！”
“陈司令，俗话说的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去参加劳军演出，只是一种策略，并非是向共党示弱……”
“抱歉，乔站长，打断你一下，我这里军务繁忙，咱们改日再聊，再见。”
说着话，陈介山挂断了电话。
乔慕才重重的把话筒扣下，皱着眉说道：“这个陈介山，根本就不听劝！”
冯青山说道：“站长，陈司令万一要是出了事，保密局难辞其咎啊，我建议，在劳军慰问演出那天，对中国大剧院加强警戒！”
乔慕才也不敢大意，等到共军兵临城下时，堰津最终能不能守得住，全仰仗这位号称常胜将军的陈介山。
想到这，他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喂，姜队长，你马上来一趟我办公室。”
杨朔说道：“站长，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乔慕才点了点头：“去忙吧。”
目送着杨朔出了站长室，乔慕才微笑着说道：“青山，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你觉得，杨朔这个人怎么样？”
冯青山想了想：“杨科长待人谦逊，在工作上亲力亲为兢兢业业，现如今，能够沉下心做事的人，实属难能可贵了。”
乔慕才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笃笃！
门外响起敲门声。
“进来。”
房门一响，姜新禹推门走了进来，见冯青山站在一旁，说道：“冯处长也在啊？”
冯青山微笑示意，算是打了招呼。
乔慕才把那份电文推过去：“姜队长，你先看看这个。”
姜新禹拿起电文，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说道：“从电文内容来看，应该是暗杀行动。”
乔慕才点了点头，把事情经过简单讲述了一遍，然后说道：“从明天开始，行动队暂停一切工作，全力跟进这件案子，中国大剧院各个角落，都要进行彻底搜查，防止共党使用炸袭击，另外，周六晚上，要核实入场观众身份，凡是形迹可疑者，全程派专人监视，对方稍有异动，立刻实施抓捕！”
姜新禹想了想：“中国大剧院面积很大，要想做到万无一失，人手太少肯定不行……”
乔慕才说道：“我刚才说了，行动队暂停一切工作，就是要确保劳军慰问演出现场的安全，哦，对了，冯处长，一会儿给警察局打电话，让他们加强周边地区警戒。”
听着乔慕才分派任务，姜新禹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第1061章 偶遇街坊
在国军的建制里面，保安团主要分为两种，一种是由各省直接控制的军队，例如何云健起家的湖南保安第三团。
这类部队不仅有正式番号，而且在装备上和正规军没有太大区别，甚至要强过一些杂牌的简编师。
另外一种就是地方武装，这类部队是保甲制度的衍生品，是作为警察力量的重要补充而设立，堰津保安团也属于此类范畴
堰津保安团没有固定防区，毕竟从人员到武器配备方面，他们的实力明显偏弱，陈介山把保安团当做预备队，平时主要还是维持城内治安。
正是出于这个原因，临时修理厂的警卫工作才会交由保安团负责，在非战时，保安团等同于穿军装的警察。
地方武装有一个特点，从长官到士兵，大部分都是本乡本土的人，季长友就是纯粹的堰津土著。
此刻，季长友走进一家饭馆，摘下军帽往桌上一扔，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
保安团团部就在附近，伙计认识季长友，赶忙殷勤的打着招呼：“季长官，您来了。”
季长友说道：“给我弄俩拿手菜，要一凉一热，听说你们店里换了厨子，我是特意过来尝尝味道咋样。”
伙计陪着笑脸说道：“那错不了，新来的厨子以前在宫里待过，最早是给御厨打下手，后来……”
“行了行了，我他吗早就发现了，堰津的厨子都能跟御厨扯上关系，都是有骆驼不吹牛的主儿……手艺要是真好，就是太监炒的也没关系，赶紧的吧！”季长友不耐烦的说道。
“得咧，您稍等，马上就来。”伙计躬身退了下去。
十几分钟后，伙计端着托盘上菜，嘴里吆喝着：“五香酱驴肉、清蒸大鲤鱼……季长官，您的菜齐了。”
季长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吧嗒吧嗒滋味，说道：“还凑合吧。”
伙计说道：“您喝啥酒？”
“不喝了，来一大碗白米饭。”
“季长官，您以前每顿至少二两老白干，今天这是咋了……”
“快去快去，废什么话！”
季长友烦躁起来，伙计不敢再多嘴，很快盛来了米饭。
房门一响，一名上尉军官迈步走了进来，一眼看到了季长友，惊喜说道：“季长官，这么巧啊？”
季长友抬头看了看，他不认识这个人，迟疑着说道：“你认识我？”
上尉说道：“我是王志刚，军法处的王志刚，上次去保密局办理移交手续，我当时也在场。”
“好像有点印象……”季长友其实心里也不太确定。
王志刚提到了办理移交手续，这件事确有其事，保密局关了季长友半个月，后来按规定移交军法处处理。
王志刚说道：“我早就认识您，我家早以前在拐子胡同，您住安平里，出来进去遇见过几次，那时候年龄小，加上互相也不熟，我也没和您打招呼。”
“敢情还是街坊……快快快，一起坐吧，我这也是刚动筷子。”
王志刚拉过椅子坐下来，说道：“那次的事，您真是太倒霉了，偏刚上保密局突击检查，不过，话又说回来，保密局那帮家伙，除了会查自己人，屁事儿也干不来！”
季长友点了点头，咬牙切齿的说道：“关了我半个月不说，为了芝麻大点的事儿，那个姓姜的队长，声称要送我上军事法亭，我怕他？以为老子吓大的……”
对于两个陌生人而言，只要有了共同的“敌人”，友谊就会自然而然的迅速升温，尤其是对那些头脑简单的人最有效。
毫无疑问，季长友就属于这一类人。
保安团副团长军衔是少校，而且是那种不受重视的少校，王志刚虽然只是上尉，但是相比较而言，军法处的升迁之路要快得多。
吃过了午饭，王志刚主动结了账，这更让季长友心生好感，说啥也要请王志刚去茶馆喝茶。
喝茶是一方面，另一面也是想结交王志刚，又是街坊又这么对脾气，不成为好朋友简直对不起这次“偶遇”。
从饭馆出来，王志刚看了看街对面的保安团团部，说道：“这样吧，我去保安团认识认识门，以后有时间过来找你喝茶。”
对这个再正常不过的建议，季长友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他兴高采烈的和王志刚回到了团部。
保安团团部是一栋临街的四合院，大门口有两名卫兵站岗执勤，虽说称不上戒备森严，但是普通老百姓也进不来。
来到副团长室，季长友张罗着泡茶待客，暖瓶没了热水，他又到对面去喊勤务兵。
王志刚坐了十几分钟，就以公务在身为由告辞离开。
…………
莲花公寓。
“铃铃铃！”
桌上的电话响起。
佣人拿起电话：“喂，请问你找谁？”
刚听了两句，她赶忙把电话交给安临岳，说道：“是洋人找您。”
安临岳接过电话：“喂，你好，我是安临岳。”
“安博士，你好，秋雨女士托我给您带好。”电话的另一端是陈立志，他的英语水平在驻军当中算是出类拔萃了。
安临岳惊喜交加：“你是谁？”
他当然知道，秋雨是共党方面的人，他们在美果期间，曾经多次见面商谈回国后的事宜。
安临岳现在急切希望和共党取得联系，要不然凭着自己的力量，根本不可能顺利离开堰津，更别说去千里迢迢的延安了。
陈立志说道：“安博士，您别声张，听我说，特务在莲花公寓安装了窃听器，您的一言一行都在他们的监听下，我们现在的通话内容，他们也在监听，另外，你家里那个佣人也不可靠，很可能是保密局派去监视您的，等一会儿，您这么跟她说……”
安临岳听的连连点头：“好的好的，我记住了，谢谢你们了。”
“安博士，您能选择投身光明，我们应该谢谢您。就这样，希望您一切顺利，再见。”
“再见。”
安临岳挂断电话，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
佣人一边用抹布擦桌子，一边说道：“安博士，又是那位参赞先生吧？”
安临岳笑了笑：“徐妈，你一会儿去买些水果、熟食，哦，对了，家里的杯子不够了，我算算……买五个杯子吧。”
“您要干啥？”
“我要办一个小型的家庭酒会，招待从前的老朋友。”
第1062章 胎记
周六。
中国大剧院。
从晚上六点钟开始，剧院附近就开始热闹起来，售卖各种小吃水果零食的商贩，卖香烟的擦皮鞋的摆摊算命的林林总总。
剧院门前设立了临时招兵报名处，青年团的人也前来站脚助威，一边帮着发放入伍宣传单，一边劝说路过的青年参军从戎。
按照乔慕才的命令，姜新禹早早来到现场，行动队的特务遍布四周，暗中留意行迹可疑之人。
时间还早，姜新禹并没有进入剧院，他坐在车里抽着香烟，心里盘算着今晚的计划有无纰漏。
所谓的天雷计划，其实根本不存在，全都是姜新禹一手策划安排，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调虎离山，把保密局的注意力吸引到中国大剧院来。
对于乔慕才来说，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出事都好说，万一出了事，那可就是震惊全国的大事件。
“……堰津处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甚至可以说，比起当年日寇入侵时，有过之而无不及，大家都听说了吧？匪区民不聊生，商家店铺关门闭户，即便如此，共党还强征各种苛捐杂税补充军费，所以，身为堰津的一份子，我们没有退路，凡是心怀国家的热血男儿，都应该拿起武器，保卫家乡，为家人而战，为堰津而战！”一名青年团成员站在台阶上，声嘶力竭的发表演讲煽动民众。
车门一开，麻克明坐了进来，说道：“队长，剧院里里外外都搜过了，没发现炸弹。”
姜新禹说道：“观众入场时，在门口要加派人手。”
“您放心，检票员都换成了我们的人……噫，他怎么来了？”麻克明惊讶的说道。
顺着麻克明的目光，姜新禹也举目看了过去，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人群中，那是许久不见的崔铎。
姜新禹说道：“可能是来参加劳军慰问演出的吧……麻子，11点半方向，那个肩上搭着褡裢、东张西望的人，派人盯着他，找机会搜他的身。”
麻克明立刻开门下车，迈步来到两名特务跟前，低声嘱咐了几句，特务随即朝那个人走了过去。
姜新禹心里很清楚，地下组织的人不可能到这边来，任何看上去形迹可疑之人，也只是形迹可疑而已。
让姜新禹觉得奇怪的是，崔铎正在四处秘密发展潜伏人员，他怎么会有闲心来参加劳军慰问演出？
崔铎忽然停下脚步，先是在街边烟贩买了一包香烟，然后转身朝街尾走去。
姜新禹注意到，一名青年团的人和崔铎交流了一下眼神，然后把手里的传单塞给同伴，随即也朝街尾走去。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崔铎今晚到中国大剧院，并不是观看劳军慰问演出，他是专门来找这个青年团的人。
姜新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开门下了车，借着人群的掩护，不远不近的尾随着跟了上去。
此时，夜幕已降临，熙熙攘攘的街上，商贩们的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
一辆黑色福特轿车停在路边，车牌号：津0347。
这是堰津站提供给崔铎的车。
姜新禹不敢跟的太近，正考虑着要不要躲起来，街边有一排擦鞋摊子，一名半大孩子殷勤的招呼着：“先生，擦鞋吗？只要一毛钱，进口鞋油。”
姜新禹就势坐在小马扎上，掏出香烟点燃一支，说道：“擦吧。”
即便是被崔铎发现也没关系，姜新禹今晚的任务，本来就是监视可疑分子，他的行为没有任何问题。
福特轿车车门一开，从车里下来一个人，虽然只看到了侧脸，但是姜新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谢敬波！
崔铎上了车，谢敬波闪身躲进暗影里。
过了一会，那个青年团的人走到轿车旁，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看到这一幕，姜新禹大致能猜到一点，崔铎和青年团的人谈事情，不方便让第二个人听到，所以让谢敬波暂时回避。
嘀嘀！
两辆黑色轿车由远而近开过来，一先一后缓缓停在剧院门前，车门一开，一身戎装的陈介山迈步下了车。
“陈将军，我是大公报记者，请问，堰津会不会出现长春那种情况？”
“陈司令，我是中秧日报记者，您上次说，党国处在生死存亡的关头，军人都应抱定必死决心……”
“陈司令，我是观察家报记者……”
看到陈介山出现，早就等候在此的记者们蜂拥而上，七嘴八舌开始了采访。
跟随前来的警卫立刻将记者和陈介山隔开，呵斥道：“现在不是采访时间，都退后，退后！”
陈介山背着手站在台阶上，大声说道：“记者朋友们，请大家稍安勿躁，在演出开始之前，保证会给你们安排采访时间……”
趁着警卫稍有松懈，一名女记者拿着小本子挤过来，说道：“陈司令，我是大美晚报记者，就问您一句，万一堰津失守的话，您将作何选择？”
陈介山朗声说道：“对这个问题，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城在，我在，城破，我死！”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沿着台阶朝剧院门口走去。
“国军必胜！”
“陈将军必胜！”
青年团的人趁势鼓噪，振臂高呼着底气明显不足的口号。
此刻，那辆福特轿车车门一开，青年团的人下了车，快步回到了剧院门前。
又过了一会，谢敬波从暗处走出来，他在临上车之前，回头朝青年团那个人的背影看了一眼。
恰好，对面开过来一辆火车，车灯在谢敬波脸上晃了一下。
谢敬波也没在意，拉开车门上了车。
目送着福特轿车渐渐远去，姜新禹的心里却是惊讶万分。
谢敬波依然是那个谢敬波，只是……他脸上的胎记怎么没了？
胎记这种东西，就目前的医疗水平，根本没办法进行彻底医治，只能靠自身免疫力慢慢恢复。
事实上，十个有胎记的人，至少有九个会伴随一生。
这也就难怪，在有家庭住址的情况下，地下党的人找不到谢敬波，他们首先会排除脸上没有胎记的人。
第1063章 诡异
保密局堰津站。
监听组。
房门一开，杨朔推门走了进来，看了看两名昏昏越睡的特务，冷着脸说道：“站里设立监听组，事关内部安全，不是让你们睡大觉来了！”
两名特务赶忙站起身，毕恭毕敬是垂手肃立，监听组隶属电讯科，杨朔是他们的顶头上司。
杨朔拿起监听记录本看了一会，说道：“安临岳那边有异常吗？”
特务躬身说道：“报告科长，一切正常。”
翻阅到陈立志的电话记录，杨朔皱起了眉头，自言自语的说道：“姓安的洋人朋友还真不少”
特务在一旁说道：“可能是使馆的人吧？”
杨朔略一思索，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司机班吗？我是杨朔，五分钟后，派车到楼下等我。”
他来堰津的时间太短，对市区路况还不是很熟悉，平时出去公干办事，都是乘坐司机班的车。
“你们两个，打起精神来，别再让我看到第二次！”
“是！”
训完了手下，杨朔迈步走了出去。
两名特务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说道：“以后留神吧，这位杨科长看着不太好说话。”
另一个特务撇了撇嘴：“新官上任三把火呗共军马上就要打来了，还有心情在这耍威风！”
“可不是嘛，到时候长官们都跑了，咱们将来可咋办？”
“共党最恨特务，等着挨枪子吧！”
“不能吧？咱们是文职，又不像向行动队到处抓人”
公使路。
莲花公寓对面是一栋二层居民楼，保密局租了二楼其中一间屋子，当做临时监视点，对安临岳实施24小时窃听。
杨朔迈步上楼，来到监视点门外，伸手敲了敲门。
门镜暗了一下，房门随即打开。
负责监听的只有电讯科的两名特务，并没有情报处和行动队的人，监听是为了掌握安临岳的动向，他和共党情报人员的性质不同。
“有异常吗？”杨朔背着手四处看了看。特务恭声说道：“报告科长，一切正常。”
杨朔迈步走到监听设备前，伸手要过监听耳机戴上头上，刚听了没一会儿，不禁皱起了眉头，说道：“怎么这么乱？”
“哦，安临岳办了一个家庭酒会，客人比较多一点。”特务解释着说道。
监听耳机里，隐约传来轻柔舒缓的钢琴声。
杨朔冷哼了一声：“留过洋的人就是不一样，家庭酒会，可真够奢侈的”
这时候，耳机里一个沙哑的嗓子说道：“孙老板，听说令嫒下个月出阁，到时候可别忘了发请柬，这杯喜酒可不能少了我们。”
一个浑厚的长者说道：“一定一定，各位若是肯赏脸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随即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请帮我拿一杯香槟，谢谢。”
然后是杯盘碰撞的声音，椅子挪开和地板发出声音。
有人大声说道：“徐妈，再切一盘香肠来。”
房间里显得很热闹，听上去至少有六七个人，时而传来一两声开怀大笑，时而窃窃私语细不可闻。
杨朔轻轻摇了摇头：“有钱人的生活真好，歌舞升平，灯红酒绿！”
特务在一旁附和着说道：“可不是嘛，我听说，安博士在美果一天赚的钱，比我们一个月的薪水还多。”
“人各有命，羡慕不来。”杨朔摘下耳机，随手放在桌上。
他起身踱步到窗前，望着街对面的莲花公寓，感叹着说道：“这么好的房子，正府免费提供给他住，还专门请了佣人侍候，只可惜，人家爱理不理，真是应了那句话，热脸贴了冷屁股！”
特务说道：“您说的太多了，这人吧，有时候就是贱，你越恭敬他，他越不当回事。要我说，还不如把他绑了，直接押送去抬弯，多简单点事儿！”
杨朔笑了笑：“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安临岳是有声望的科学家，这种事要是传扬出去，国府成什么了？绑匪？”
特务陪着笑脸：“您说的对，我就是顺嘴胡说”
杨朔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晚上八点二十分，说道：“继续监听，我回去了。”
“科长，您慢走。”
杨朔往门口走了几步，忽然心里一动，急忙着又快步回到窗前，望着莲花公寓门前的空空荡荡，说道：“怎么连一辆车也没有？据我所知，安临岳的朋友非富即贵，他们难不成都是搭电车来的？”
特务探身看了一眼，迟疑着说道：“会不会是担心喝多了，所以都没开车？”
杨朔知道，这种说法根本站不住脚，有钱人连轿车都买得起，怎么可能雇不起一个司机。
他重新戴上耳机，仔细听了一会，说道：“你们监听的时候，听到安临岳的声音了吗？”
“没有。”两名特务一齐摇头。
杨朔心里感到了一丝不安，立刻拿起电话拨通了莲花公寓的号码。
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屋子里那么多人，怎么可能听不到电话铃声？
情况不对！
杨朔急匆匆迈步下楼，小跑着马路来到莲花公寓门前。
门灯一直亮着，站在门外甚至能听到里面的欢声笑语，杨朔一时之间有些犹豫，难道是自己多心了？
转念又一想，就算安临岳家里一切正常，自己贸然来访也没关系，随便找个理由也能搪塞过去。
“笃笃！”
杨朔伸手敲了敲门。
等了足有一分钟，屋内无人应答。
“笃笃！笃笃！”
杨朔连续敲着房门。
屋内依然无人应答。
电话没人接，敲门无人应答，杨朔几乎可以断定，屋内肯定发生了不同寻常的状况。
杨朔大声说道：“快开门，警察临检！最后一次警告，要是再不开门，我们就冲进去了！”
屋内一切如故，欢声笑语不断，就是没人来开门。
杨朔急了，伸手从腰里掏出枪，咔哒一声顶上子弹，侧身对着门锁扣动了扳机。
“砰！”
“砰！”
一连开了两声。
看到门锁脱落，杨朔推门闯了进去。
他事先也想好了，如果是一场误会，自己就说看到有匪徒从窗户进入，一时心急才冲了进来。
枪响之时，屋内也陡然安静下来。
这也很好理解，门外忽然开了枪，客人们肯定都吓呆了，哪还有心情喝酒聊天。
杨朔本以为，进了屋子之后，迎接自己的会是一双双惊讶的目光，或者是安博士严厉的斥责。
然而，他错了。
房门大敞四开，客厅却是空无一人，除了留声机依然播放着音乐，就就像从没有人待过一样。
就算所有人都躲起来了，那也不可能在一瞬间都躲起来，起码有个脚快脚慢吧？
面对如此诡异的气氛，杨朔握紧了手里的枪。
第1064章 一个人的表演
客厅、卧室、厨房、书房、佣人房、卫生间，迅速查看了一番，全都空无一人。
杨朔知道，肯定是出事了！
他快步来到电话机旁，正要通知站里派人过来，窗帘忽然动了一下，看着像是有人躲在里面。
杨朔双手握着枪，慢慢走到近前，厉声喝道：“谁？出来！再不出来，我就开枪了！”
“别开枪，别开枪，我出来了……”侯三高举双手，慌乱的从窗帘后面转出来。
“你是谁？”
“我叫侯三，是王先生让我来的……”
杨朔问道：“安临岳去哪了？”
侯三一脸茫然：“安临岳……我不认识。”
“其他人呢？”
“啥、啥其他人？”
“参加酒会的客人，他们都去哪了？”
“没有客人，除了王先生，家里就我一个人。”
“一个人？刚才明明有很多人说话，我在门外听的很清楚！”
侯三咧了咧嘴：“那是口技，都是我一个人模仿出来的，你要是不信，我给你学一个……请帮我拿一杯香槟，谢谢。”
忽然听到女人的声音，着实把杨朔吓了一跳，他现在多少明白了，根本没有所谓的酒会和客人，所有的声音都是这个侯三嘴里发出来。
“你说的那个王先生，他在哪？”
“在卧室。”
“卧室没人。”
“啊？可能是听到枪声，吓的躲起来了吧？”
杨朔心里很清楚，如果这是有预谋的计划，那个王先生应该早就跑了，刚才看到后窗放着一把椅子，上面还有凌乱的脚印。
侯三试探着问道：“先生，你是警察还是帮会的人？”
杨朔瞪了他一眼，喝道：“转过身去，双手抱头，蹲下！”
侯三苦着脸说道：“兄弟，你和这家人有啥过节，那是你们的事，我就是来表演口技的……”
“再敢多一句嘴，我现在就崩了你！”杨朔独自前来，即使面对一个身份不明的侯三，他也不敢有丝毫大意。
面对着黑洞洞的枪口，侯三只好依言行事，转过身双手抱头蹲在墙角。
杨朔拿起电话，先把监视点的特务叫过来，然后拨通了乔慕才家里的号码：“站长，出事了，安临岳不见了……”
半个小时之后，乔慕才、冯青山，包括情报处和行动队的人，乌泱乌泱来了一群人。
经过一番彻底搜查，找到了五花大绑的佣人徐妈，她嘴里塞着毛巾，满头大汗的蜷缩在卧室衣柜里。
特务拿掉了徐妈嘴里的毛巾，问道：“谁把你绑在衣柜里？”
“两个陌生人，他们都有枪。”徐妈心有余悸的说道。
“安临岳去哪了？”
“不知道。”
乔慕才说道：“冯处长，马上给警察局打电话，火车站、长途汽车站、码头，所有能离开堰津的途径，都要增派警力设卡盘查，一定要把安临岳找到！”
“是。”冯青山赶忙去打电话。
乔慕才转回身，看了看蹲在地上的侯三：“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字都不许漏！”
看到这么大的阵势，侯三不敢有丝毫隐瞒，说道：“昨天中午，有一位王先生找到我，给了我一笔钱，说是今晚到家里表演口技，只要演的好，还有额外赏钱……”
“你表演的时候，都有谁在场？”
“没人在场……哦，王先生说，隔着门板听比较有趣，他是东家，他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呗。”
杨朔在一旁说道：“我敲门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开门？”
侯三说道：“王先生事先吩咐过了，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许中断表演，如果中断了，一分钱也不给。”
“表演的内容，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
“不是不是，是王先生一句一句教给我的……”
接下来的事情就没必要问了，杨朔在门外开了枪，侯三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担心是帮会寻仇牵连到自己，这才躲到窗帘后面。
一名特务凑到乔慕才近前，低声说道：“站长，这个侯三我认识，他是堰津本地人，经常在中原百货一带撂摊。”
乔慕才慢慢坐在沙发上，皱着眉沉思了半晌，吩咐道：“先把侯三带回去。”
侯三赶忙说道：“长官，这里面没我的事儿，我哪知道王先生是坏人啊？”
乔慕才淡淡的说道：“你的真实身份，包括你说的话，我们还要进一步核实。”
侯三还想试图辩解，被特务推搡着带了下去。
冯青山说道：“站长，您不用太着急，从时间上来看，安临岳应该还在城里，只要我们封锁海陆离津通道，他肯定跑不了！”
乔慕才默然片刻，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安临岳很有可能已经离开了堰津……”
“这、不太可能吧？”
“这件事明显有共党参与其中，你觉得，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们会帮助安临岳逃走吗？”
冯青山想了想：“杨科长发现的非常及时，估计共党也没想到这一点，我们封锁了海陆通道……”
“海陆通道……今晚有飞机离开堰津吗？”
“不清楚。不过，机场一直是军管，共党应该没胆子去机场吧？”
“如果驻军有共党的潜伏人员，而且职务还不低，那就有这个可能……冯处长，你马上给机场打电话，就说是南京的意思，没有保密局的命令，今晚任何飞机不许起飞！”
“明白！”
……[]……
一个小时前。
一辆黑色轿车疾驰在夜幕中，车里除了忐忑不安的安临岳，还有王志刚和两名身穿军装的国军士兵。
“王先生，我们这是去哪里？”安临岳问道。
王志刚说道：“去解放区。”
安临岳看了一眼手表，说道：“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九点钟还有最后一班客轮，长途汽车站那边就不清楚了，毕竟离开家乡太久了……”
“如果敌人足够快的话，肯定已经封锁了海陆通道。”
“啊？那怎么办？”
王志刚笑了笑：“您放心，我们用其他方式送您离开堰津。”
见王志刚泰然自若，安临岳也松了一口气，感叹着说道：“贵党人才济济，确实令人钦佩，看起来，安某的选择是对的……”
第1065章 降落
一小时之后，轿车来到了月亮湾，王志刚把车停在路边，说道：“安博士，后车座上有一套军装，麻烦您换一下。”
安临岳也不多问，知道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他很快换好了国军军装，军装肩章同样是上尉军衔。
两人下了车，迈步朝海滩走去。
快接近临时维修厂时，负责警戒的哨兵发现了他们，立刻端起中正步枪，大声喝道：“站住，这里是军事禁地，闲杂人等不许靠近！”
王志刚说道：“我们是警备司令部的。”
“口令。”
“蒲公英。”
哨兵收起了步枪，双脚一并立正敬礼：“长官好！”
王志刚说道：“这里谁负责？”
哨兵说道：“是祁排长。”
“叫他出来。”
“是。”
过了一会儿，那名祁姓少尉从营房里走了出来，见来人是两名上尉，赶忙也立正敬礼：“长官好。”
王志刚回了一个军礼，说道：“祁排长，你们可以回去了，这里的警戒由警备司令部接手……哦，这是季副团长的手令。”
说着话，他掏出一张信笺递了过去。
祁排长接过信笺展开，借着灯光仔细看了一遍，确实是季长友的笔迹，手令的末尾还盖着团部公章大印。
王志刚上次“偶遇”季长友，就是为了找机会盖上保安团的公章，公章一般都是放在办公桌的抽屉里，只需要三两分钟就能做完这件事。
他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安临岳，狐疑的说道：“长官，怎么就你们两个人？”
“哦，军车半路上抛锚了，估计再有一会儿也该到了。”王志刚面不改色的编着瞎话。
祁排长也只是顺嘴一问，反正有季长友的手令，作为一名军人，自己只管服从命令就对了。
十几分钟后，两个班的士兵集合完毕，列队朝保安团驻地走去。
临时修理厂是用苫布搭建而成，那架P-51轰炸机已经修理完毕，苫布白天的时候就撤掉了，五百米长的简易跑道一直延伸到飞机脚下。
飞行员、副机师、领航员，、无线电员，全部就位，就等接到命令后返回基地。
沙滩不能建房子，所有人都住在帐篷里，听说警卫换了人，他们也并未在意，军方的人员调动很常见。
海边气候宜人，很多人的帐篷敞开着，徐徐的海风吹进来，会让人感到格外的舒爽。
王志刚迈步走进其中一间帐篷，对靠坐在行军床上的飞行员说道：“你就是林少尉吧？”
飞行员林少尉站起身，伸手敬了一个军礼，说道：“长官，你好。”
“剿总参谋处秘令，对匪区进行一次夜间侦查，飞机即刻起飞。”王志刚递过去一个文件袋。
文件袋内，是傅将军签发的正式命令，行文格式和剿总的内部公文完全一样，如此重要的文件根本没法儿假冒。
林少尉立刻穿好衣服，准备去通知其他机组成员，王志刚拦住了他，说道：“事关机密，这项任务由你独立执行，不需要通知其他人，预计两个小时之后就会返航。”
林少尉愕然：“可是，起码要有无线电员吧？要不然返航的时候，怎么和地面联系？”
王志刚说道：“我来充当无线电员，哦，这位是李参谋，这次也跟着一起去，他的工作主要是绘制敌情图纸。”
“无线电员需要通过专业知识……”
“当年我也参加过飞行员培训，只可惜，最后关头被刷下来，不过，对于如何操作无线电，没有任何问题。”
公文上写的很清楚，王志刚是这次侦查任务的指挥官，林少尉只是一名飞行员，自然是不敢公然抗命。
好在只是执行侦查任务，以共军的防空火力，还不足以对飞机构成威胁。
事实上，除了内容之外，这确实是剿总的正式公文，没有菊小姐的帮忙，姜新禹也搞不到这样的公文。
女儿偷拿父亲的东西，总是比较容易一些。
二十几分钟后，P-51轰炸机滑跑了四百多米今后，像一只巨大的怪鸟，腾空而起朝冀中方向飞去。
大约一个半小时候之后，P-51轰炸机飞抵石门上空。
王志刚说道：“目标官屯。”
林少尉略一思索，说道：“我记得，共军在官屯好像有一个飞机场……”
王志刚点了点头：“对，就是那里。”
现在是夜里十点多钟，整座城市几乎是一片漆黑，官屯军用机场却是灯火通明，探照灯把机场照的像白昼一般。
“降低飞行高度。”
“继续下降。”
“继续下降……”
王志刚连续下达命令。
林少尉忍不住说道：“王长官，不能再下降了，目前的高度非常危险，共军只需要一挺高射机枪，就能把我们打下来。”
“放心，我们有内应。”
“可是……”
“这是命令！”
林少尉没办法，只好继续下降飞行高度，飞机在机场上空盘旋了两个来回，地面人员即使凭肉眼也看得见机身上的国军标识。
王志刚忽然拿起话筒：“塔台，我是王志刚，飞机请求降落，收到请回答。”
耳机里随即传来地面人员的回复：“塔台收到，准许降落。”
林少尉吃了一惊，他这才发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王志刚悄悄调换了无线电通讯频段。
“王长官，你想干什么？”林少尉摸向腰里的手枪。
“林少尉，请你冷静一点！”王志刚早就掏出了手枪，枪口对准了林少尉的脑袋。
林少尉缩回手，看了看王志刚和安临岳，说道：“你们要投敌？”
王志刚说道：“林少尉，用脑子好好想一想吧，现如今国军在战场上节节败退，共党众望所归，你还在纠结什么敌我？另外，我听说，政治部多次要求你递交入档申请，你都以各种理由推脱了，说明你对国党正府也不完全信任，今天是一个机会，是你走向光明的好机会！”
林少尉默然不语，心里也在做思想斗争，投降似乎也谈不上耻辱，毕竟大家都是中国人，自己又不是去当汉奸……
“林少尉，我知道，你是河北衡水人，一周前，衡水解放了，只要这架飞机顺利降落，你的妻儿很快就和你团聚。”
王志刚这是先礼后兵，如果林少尉稍有反抗，他就会开枪将其击毙，然后由自己来驾驶飞机，虽然缺少飞行经验，但是他自信可以做到安全降落。
当然，没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还是由林少尉来驾驶飞机，由他来驾驶把握会更大一些。
林少尉权衡利弊之下，也没有别的出路了，于是说道：“王长官，告诉塔台，飞机马上降落……”
十几分钟后，在引擎轰鸣中，这架P-51轰炸机降落在官屯军用机场。
第1066章 妥协
保密局堰津站。
站长室。
“局座，自从安临岳回国以来，一直对国府横加指责，反倒是对共党颇为赞赏，这种人早有赤化倾向，另外，军法处的王志刚是共党潜伏人员，他从中起了很大的作用，否则的话……”
“王志刚是共党，那个飞行员也是共党吗？”
“呃……暂时还没有这方面的证据。”
“那你告诉我，如果飞行员不是共党，他为什么会同意飞机起飞？”
“我认为，他有可能是受到了胁迫。”
“胁迫？”
“是。王志刚用假手令把警卫调走，我估计，他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打算胁迫飞行员，况且，飞行员的家属都在衡水，您也知道，衡水目前在共军的手里，所以，他迫于无奈，只能听从王志刚的命令。”
电话里沉默了好一会，毛局长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慕才，这件事的负面影响很大，总桶府侍从室刚刚打来电话，很可能要追究责任，你要有一个心理准备。”
乔慕才辩解着说道：“局座，共党里应外合，防不胜防啊，您想，他们对那架飞机何时可以起飞，负责警卫的是哪支部队，全都一清二楚……”
“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这件事，我会当面向总桶陈情，至于结果怎样，那就不好说了……唉，最近战况不利，老头子脾气坏的很，总之，堰津站也不能懈怠，对这件事要一查到底，除了一个王志刚，还有多少共党藏在驻军高层，要是能把他们找出来，我替你说话也有底气，明白我的意思吗？”
“卑职明白，多谢局座！”
挂断电话，乔慕才掏出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坐在椅子上沉思了半晌，伸手按了一下桌底的警铃。
王秘书推门走了进来：“站长，您有什么吩咐？”
乔慕才问道：“冯青山去哪了？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找不到人。”
“哦，情报处内部会议，冯处长在小会议室呢，我这就去找他……”王秘书转身要走。
小会议室没安装电话，有事只能派人去找。
乔慕才想了想，说道：“不用了，我去旁听一下情报处的会议，看看他们整天到底都在忙些什么！”
出了办公室，来到四楼小会议室，他不想打断会议正常进行，在门外停住了脚步。
会议室内，冯青山声色俱厉：“……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报处事先竟然一点消息都不知道，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啊？都是聋子的耳朵吗？”
会议室鸦雀无声。
冯青山说道：“我跟你们讲过很多次了，天底下没有十全十美的计划，只要用心去查案，就一定能找出线索。”
一名组长说道：“处长，这件事主要是电讯科的责任，因为监听没有及时发现问题，所以才导致了安临岳从容逃走……”
冯青山打断了他的话头：“属于电讯科的责任，上面自然会查办，现在是情报处总结案情，难不成，你们让我去和站长说，这件事和情报处完全没关系？”
又过了一会，白举民站起身说道：“处长，我认为应该调查军方高层，飞行员林少尉向来表现良好，我个人认为，他不太可能是共党，如果是的话，王志刚根本没必要暴露身份，派人把安临岳送到月亮湾就可以了。”
冯青山板着脸说道：“空军只听命于剿总，去调查军方高层……调查谁？查傅**吗？况且，如果高层有问题，直接就可以命令飞机起飞，王志刚何必支走警卫？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没说上两句话，就被冯青山给否了，白举民只好讪讪坐下来。
王新蕊一直没说话，此时忽然开口说道：“处长，我可以发言吗？”
她在情报处的地位很特殊，原本是沈之锋的秘书，如今沈之锋调走了，她没了具体工作。
碍于吴景荣的面子，冯青山总算是高看了一眼，每次开会都把她叫来。
冯青山说道：“当然可以，今天召开这次会议，就是要集思广益，人人都可以发言。”
王新蕊站起身，说道：“从整件事来看，共党准备的很充分，应该是从所谓的家庭酒会就开始布局，问题是，安临岳一直在我们的监视之下，他是怎么和共党取得联系的呢？一定有人事先把计划告诉他，所以才会把我们一步步引入了圈套，所有人都先入为主，认为安临岳既然在家里举办酒会，他当然不可能离开公寓，加上有侯三的口技表演，这才给安临岳制造了从容逃走的机会。”
冯青山沉吟片刻，轻轻点了点头：“接着说。”
王新蕊继续说道：“如果有陌生人和安临岳接触，必然会引起我们的警惕，共党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们最有可能使用电话联系……”
白举民忍不住说道：“可是，监听从未间断过，就连安临岳上厕所的次数，都记录的一清二楚，怎么可能有漏掉的电话呢？”
王新蕊说道：“我也看过了监听记录，这些天一共漏掉了两个电话，一是美使馆参赞打给安临岳的电话，二是一个陌生的电话，两个电话都是用英语交谈，所以没有内容记录，我认为，第二个电话很可疑，只要能找到打电话的人，就不难查到线索！”
门外的乔慕才暗自赞叹，难怪当初沈之锋极力推荐王新蕊，这个小姑娘还真有两下子，说出来的话思路清晰有理有据，给人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他略一思索，推门走了进去。
冯青山赶忙站起身：“站长。”
乔慕才环视了一遍众人，沉声说道：“在此次事件中，我们不仅损失一个飞行员，一架飞机，还失去了一个可以改变战局的科学家，上面对这件事很重视，所以，我宣布，从即日起，情报处成立调查小组，冯青山兼任组长，王新蕊为副组长，全力调查此案！”
按说，对吴景荣的外侄女，乔慕才本来不打算重用，现在到了危及自身前途的紧要关头，他也顾不了许多了。
只要能早日破案，有些时候也需要一点点妥协。
第1067章 表明身份
午时。
运河北街7号。
“榕榕，别玩了，好好吃饭，豆腐都让你捅成漏勺了。”
“小姨，我要喝汽水。”
“不行，汽水不能喝的太频，乌漆嘛黑的，早晚把牙齿染黑了。”
“我想喝嘛……”
“吃完饭，可以少喝一点。”
“嗯。”
刚刚还撅着嘴的榕榕，立刻喜笑颜开，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豆腐放进嘴里，说道：“小姨做的菜真好吃。”
童潼噗呲一笑：“小小年龄，还学会拍马屁了，你呀，准是随了你的爹……整天拍这个拍那个，他也不嫌恶心。”
最后一句话，童潼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榕榕瞪着大眼睛：“小姨，拍马屁是啥呀？”
童潼笑道：“怕马屁就是讨好别人，比如说，豆腐明明很难吃，小姨自己不都不喜欢吃，你刚才说好吃，那就是拍马屁……”
“笃——”
院外响起门铃声。
榕榕立刻说道：“是爸爸回来了！”
童潼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这个时间姜新禹正在站里，除非是有特别的事情，否则不可能回来。
明知道不可能，她心里还是多少有些期待，让小纽扣坐下继续吃饭，自己亲自出去开门。
来到院子里，喝退了狂吠不止的黑妞，隔着门缝开了一眼，许力拎着两盒糕点站在门外。
童潼拿掉门闩，打开了院门。
许力微笑着说道：“童小姐，你好。”
童潼说道：“你好……你是来找新禹的吧，他不在家。”
“我不是来姜先生，刚才去学生家里做家访，他就住在前面不远……”许力回身虚指了一下，然后说道：“听说你们要走了，顺路来看看孩子。”
“哦，那快请进吧。”童潼闪开身，把许力让进院内。
许力回身看了看，低声说道：“童小姐，要是方便的话，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单独谈谈？谈啥？”
“当然是关于你的事。”
“我的事？”
“对。”
“那好吧……”
进了客厅，童潼对小纽扣说道：“我和许老师说几句话，你带榕榕到院子里玩一会儿。”
小纽扣答应着，牵着榕榕的小手走了出去。
童潼想了想，又觉得不放心，急匆匆追了出去，嘱咐着说道：“街上到处是车，只准在院子里玩，可不许到街上去。”
小纽扣笑着说道：“知道了，保证连大门都不出。”
榕榕凑过来，伸手拽了拽童潼的衣襟：“小姨，我想喝汽水。”
童潼蹲下身，轻轻捏了一下榕榕的脸蛋，笑道：“还没忘呀……小纽扣，拿一瓶汽水来，看着她点，别都喝了，新禹说了，碳酸水喝多了对牙齿不好。”
榕榕纠正着说道：“小姨，不是碳酸水，是可口可乐。”
“碳酸水就是可口可乐……比如说，榕榕是一个小姑娘，名字叫榕榕，叫你小姑娘也对，叫你榕榕也对……”不管榕榕听不听得懂，童潼耐心的解释着。
隔着窗户看到这一幕，许力心里不禁感叹着，能如此对待别人家的孩子，可见童潼是动了真感情。
几分钟后，童潼回到客厅内，歉然说道：“许老师，让你久等了……小纽扣陪榕榕呢，没空儿沏茶，对不起啊。”
许力笑了笑：“没关系，喝茶不重要，我们谈正事……童小姐，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吗？”
“知道啊，你不是女中的老师吗？怎么，换工作了？”
“老师只是表面身份，事实上，我和新禹同志一样，都是中共地下组织成员。”
许力表明了身份，让童潼顿时心生警惕，说道：“许老师，你是在开玩笑吧？新禹是保密局的人，这你是知道呀，你刚才说的啥地下组织，我不是太明白。”
许力赞许的说道：“你表现的非常不错，如果是敌人来试探你，起码没有露出破绽，看起来，新禹同志的培训卓有成效。”
童潼板着脸说道：“许老师，你是不是喝酒了？怎么进门就胡言乱语呢，你要是再这样，对不起，请出去吧！”
许力说道：“你不相信我，这很正常……新禹同志的代号是百合，上次给组织发报，他在站里脱不开身，是你发的电报，而且，你还在电文里擅自加了一个铜字。哦，还有，新禹同志告诉我，他之所以教你发报，还是你提出来的建议。”
按说，这些细节都说出来，那就毫无疑问是自己人了。
童潼却不这么想，她心里牢记姜新禹的话，敌人狡诈多端，无论是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
“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些啥，这样吧，等新禹回来，我让他去学校找你，有啥事你和他直接说，你请回吧。”童潼下了逐客令。
许力坐着没动，说道：“童小姐，你以前也是我党同志，后来在令尊的干涉下，选择了退档，组织上让我来问一句话，如果给新禹同志当发报员，你还愿意回来吗？”
“愿意……”童潼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她马上又反应过来，自己这么回答，等于是暴露了姜新禹的身份，赶忙又补了一句：“愿意……什么呀？”
许力微微一笑，站起身说道：“我们的谈话就到这里，如果有人问起来，就说我是来看看孩子，另外，替我转告姜新禹，明天老地方见，告辞。”
说着话，他不理童潼的欲言又止，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
傍晚。
姜新禹刚一回到家，童潼急忙把他拽进了书房，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讲述一遍，然后说道：“新禹，那个许老师会不会是特务，故意试探我来了？”
姜新禹也很惊讶，许力怎么能不通过自己，就直接找童潼来了，而且还主动承认了身份，他这是要干什么？
童潼心里焦急万分，一个劲儿的催促着：“想什么呢，说话呀？”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放心吧，许老师不是特务。”
童潼松了一口气，用手不停的轻抚着胸口，说道：“吓死我了，还以为自己上当了呢……”
姜新禹看了看她，温言说道：“童潼，你做的很好，以后再遇到类似情况，不管对方说出什么来，像今天这样就对了。”
“许老师也是地下党？”
“是。”
“那就是说，组织上让我当你的发报员，这件事也是真的了？”
“关于这件事，我还要去核实一下……”
“太好了，这下子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童潼激动的……
“童潼，你、你先松开……”
“我不！”
“这是犯纪律！撒手……”
“我不管……”
“榕榕要进来了。”
“骗人，榕榕在楼下呢。”
“………”
一阵风吹进屋子，书桌上的纸张散落了一地……
第1068章 正经人
轰隆隆！
闷雷声响过，大雨如注。
姜新禹坐在车里，目送着许力妻子穿着雨衣，急匆匆朝电车站方向走去。
十几分钟后，许力撑着雨伞快步走过来，拉开车门坐了进来，一边收着雨伞一边说道：“好大的雨……”
姜新禹说道：“刚刚看到嫂子出门了。”
许力笑了一下：“又去潮音寺了，求菩萨保佑她的儿子健康平安。”
姜新禹掏出香烟，递给许力一支，自己也点燃一支，说道：“昨天是怎么回事？”
许力说道：“关于发报员的问题，综合多方面因素考虑，组织上认为，童潼是一个非常适合的人选，在外人眼里看来，你和她的关系非同一般，这对将来你们之间的来往，创造了便利的条件。最为重要的是，你们相互信任，这一点其他人无法比拟。”
姜新禹说道：“这种事我去和她说就可以，你没必要暴露身份。”
“组织上也要考察一下，童潼是不是能胜任这份工作，我去和她谈，得出的结论会比较客观。况且，在童潼面前，连你的身份都不是秘密，我也没必要隐瞒她。”
“那你觉得，她能胜任这份工作吗？”
“我觉得没问题。”
“可是，童潼经验欠缺……”
“成长需要时间，并非一朝一夕就能看到成效，实际上，你、我，包括童潼，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我相信，假以时日，童潼肯定会成长为是一名合格的情报员！更何况，她只是一名发报员，不需要做更多的工作，相比较而言，危险性也大大降低。”
稍微停顿了一下，许力继续说道：“而且，你也知道，我们做潜伏工作，其他方面还是次要，安全和忠诚最为重要！”
姜新禹说道：“这件事已经决定了吗？”
许力说道：“组织上还要听听你的意见，如果你坚决反对，再另行安排人选……新禹同志，我多说一句，你是愿意相信童潼，还是愿意相信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
姜新禹沉默了好一会，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既然组织上决定了，那就这么办吧。”
许力欣慰的说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同意……哦，还有，对于你在工作中的优异表现，组织上决定，颁发一等功奖章，并在全军进行通报嘉奖，当然了，你的身份特殊，所有情况只有少数几个首掌知道，奖章也只能以后补发。”
“这次嘉奖是因为安博士那件事吧？”
“不止是安博士，我们还得到了一架B-10轰炸机，外加一个优秀的飞行员。”
“只可惜，王志刚因此暴露了身份。”
“你知道，首掌对这件事是怎么评价的吗？”
“怎么评价？”
“就两个字，值了！新禹同志，在这件事情上，你是首功一件！”
姜新禹谦虚的说道：“其实，我真的没做什么，功劳是大家的共同努力，比如菊小姐、王志刚、陈立志、包括所有参与其中的行动人员。”
许力笑道：“没有你的运筹帷幄，再多人也不管用。”
“菊小姐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菊小姐旁敲侧击试探了几次，还是不太顺利，傅**的心气儿很高，他甚至夸下了海口，如果我军胜了，他愿意为首掌牵马坠蹬……”
两人感慨了几句，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大战担心，现代战争不同于冷兵器时代，飞机大炮齐上阵，到时候必然会殃及无辜百姓，六朝古都也难免毁于一旦。
…………
雨势越来越大，低洼处积水已经没过了小腿。
在回去的途中，姜新禹的车刚转过路口，听到外面有人跳着脚大叫：“新禹，等等我！停车！”
轿车缓缓停在路边，雷朋打着雨伞一路小跑，急三火四的上了车，说道：“幸亏遇到你，要不然还得等电车，八月份下这么大的雨，真是少见……”
这里距离雷朋家还有一段距离，姜新禹不免觉得有些奇怪，随口问道：“你怎么走这来了？”
雷朋把雨伞放在一旁，说道：“见一个朋友谈点事儿。”
姜新禹戏谑着说道：“我要是没猜错的话，您这位朋友准是女性。”
“你可别瞎说啊，我可是有妻室的正经人……”雷朋在身上摸了半天，什么也没掏出来，说道：“有烟吗？来一支。”
姜新禹把香烟递过去，微笑着说道：“正经人先生，跟您打听一事儿，上周三晚上七点钟，有人鬼鬼祟祟从暖香阁后门溜出来，那个人你认不认识？”
“新禹，你跟踪我？”
“我闲的没事做了，跟踪你干嘛？”
“那你咋知道，我去了暖香阁？”
“麻子跟我说的，他去那一带查案，刚好遇见你。雷朋，听我一句劝，小桃红对你不错，别吃着锅里惦记盆里，好好过日子吧。”
“新禹，你误会我了……”
“误会？但愿小桃红也能这么想。”
雷朋狠狠吸了两口烟，看了看面带微笑的姜新禹，说道：“嘚，跟你说了也没啥，我去暖香阁，真不是去找女人，是去见我的上线！”
姜新禹心里一动：“你还有上线？怎么着，加入共党了？”
“脑子进水了吧，加入共党我能告诉你？也不能说是上线，他要发展我加入组织，我还没想好……”
姜新禹没说话，继续开着车在大雨中疾驰。
雷朋说道：“新禹，你帮我出出主意，该不该加入他们。”
“说了半天，我也没听明白，让我出什么主意。”姜新禹放缓了车速，他心里猜测着，雷朋所说的组织，十有八九和崔铎的潜伏计划有关。
果然，雷朋继续说道：“有一个叫王明武的人，前几天找到我，问我有没有兴趣加入返供潜伏组织，条件非常优厚，安家费一次性给齐，活动经费用港币结算，哦，这个组织名头还挺大，叫什么平津……”
“雷朋，把嘴闭上吧。”
“咋了？”
“你要害死我啊，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告诉了我，回头你们组织出了事，还不都赖到我的头上。”
“谁们组织……八字还没一撇，再说了，跟你说怕啥，大家都是自己人，难不成，你是共党的卧底？”
第1069章 面试
“雷朋，你的身份不适合潜伏，要是听我的意见，还是算了吧，别为了几个钱，把小命搭上。”
“咋不适合？保密局都有对外身份，没人知道我是干啥的……”
“不是说这个，你当过汪伪警察，就凭这一点，共党到时候肯定会调查你。”
“能吗？”
“给你出主意了，你又不相信，自己看着办吧，哦，对了，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就当我们今天没见过面。”
“瞧把你吓的，至于嘛。”
“雷朋，你在保密局这么多年，还不明白这里面的忌讳吗？”
“说的也是……”
“我就不明白了，他们为啥找上你？”
雷朋得意的说道：“为啥？我雷朋在红桥混了这么多年，大街小巷犄角旮旯，哪儿不知道？谁是好人谁是歹人，搭眼儿一瞧，就能猜出个大概，王明武说了，我将来的用处大了去了，只要愿意加入他们，马上就晋升中尉。”
姜新禹淡淡的说道：“好事啊，那我还是少说两句吧，别耽误你升官发财。”
雷朋沉思了半晌，终于还是叹了口气，说道：“唉，你说的对，这年头，活着最要紧，当哪门子密探，要说让共党查出来，还不把我活剐喽……要说，这当密探也真是不容易，一个个装神弄鬼，像是要上台唱戏一样。”
“唱戏？”姜新禹漫不经意接了一句。
雷朋说道：“我一共见过王明武三次，一直以为他是黑脸膛，今天赶上下雨，他脸上淋了雨，掉色了，掉色的地方比小桃红还白，我这才知道，敢情他涂了油彩……”
姜新禹恍然大悟，怪不得谢敬波脸上的胎记忽然不见了，原来他本来也没有胎记，是用油彩涂抹的伪装。
这么做的好处是，即便发展的新人不同意加入，他们也能避免因此暴露身份，将来换一个身份就可以了。
从人数和电台配备情况来看，这批潜伏人员分为多个小组，王明武应该是其中一个小组的组长，要不然也不能让他来发展新人。
数百人的庞大组织，不可能全靠崔铎一个人去忙活，他手底下肯定有几个亲信，比如王明武和谢敬波。
“新禹，你准备啥时候走？”
“走？往哪走？”
“抬弯啊，大太太已经去了，二太太听说也快去了，你还能在堰津待多久？”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哪来的二太太。”
“还瞒我呢，站里谁不知道，你和那位童大小姐就差拜天地了。”
“别胡说八道的……”
雷朋嬉皮笑脸的说道：“好好好，您脸皮儿薄，不想承认就拉倒……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童小姐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啧啧，难怪姜队长拔不出脚来。”
姜新禹看了他一眼，说道：“对良家女子品头论足，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活脱脱一个市井流氓。”
“嘿嘿，良家女子……新禹，说正经的，走的时候提起跟我说一声，到时候咱哥俩咋地也得喝他个一醉方休，以后怕是没机会见面了。”
“别弄得跟生离死别一样，共军还没打过来，就算是打过来，谁赢谁输那也在两说。”
雷朋冷笑道：“得了吧，兄弟，跟我就别虚张声势了，现如今，还有共军攻不下的城？我跟你讲，黄处长都说了，国军没士气了，到时候肯定顶不住！”
轿车开进了堰津站，姜新禹把车熄了火，说道：“这个老黄，口无遮拦什么话都敢说，要是传到情报处，弄不好都要调查他。”
雷朋赶忙说道：“你可别给说出去啊，前几天，总务处聚餐，黄处长多喝了两杯，酒话，酒话。”
姜新禹想了想，说道：“真要是到了那一天，你不走吗？打算留在堰津？”
雷朋脑袋晃的像拨浪鼓一样：“不走。我要是走了，老爹老妈咋办？再说了，共党又不吃人，他们也顾不过来我们这些小鱼小虾。”
“到时候恐怕由不得你……”姜新禹缓缓说道。
…………
回到办公室，姜新禹沏了一杯茶，坐在椅子上，一边喝着热茶一边整理着凌乱的思路。
就目前情况来看，要打算在堰津解放后，彻底铲除这批潜伏下来的特务，实在是一个巨大的难题。
首先是人员构成太过复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很难从中摸到规律，甚至街边一个看似普通的黄包车车夫，都有可能是潜伏下来的特务。
其次是崔铎很少露面，来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除了乔慕才之外，基本不与其他人接触。
想要拿到潜伏人员名单，根本是连一点机会也没有……
“铃铃铃！”
桌上电话响起。
姜新禹伸手拿起电话：“喂，哪位？”
“新禹，你现在忙不忙？”电话里是乔慕才的声音。
“不忙，您有什么吩咐？”
“是这样，新来一个临时外勤，需要有人把把关，方方面面都考察一下，你去看看吧，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让他下周一来上班。”
“站长，我记得，这种事……应该是由情报处负责吧？”
“哦，冯青山最近很忙，他现在不在站里，你帮着看看就行了。”
“那好吧……人在哪呢？”
“在接待室。”
“好的，我这就过去。”
挂断电话，姜新禹出了办公室，径直来到一楼接待室。
接待室内，一个男子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看他的年龄差不多有三十岁左右，相貌普普通通，属于扔进人堆里就找不到那种。
特务递过来一个文件袋，说道：“姜队长，这是他的个人资料。”
姜新禹坐在桌子后面，他也没去看文件袋，凡是能过关进入面试机会，个人资料肯定是经过了层层筛选。
“叫什么名字？”
“赵玉田。”
“多大年龄？”
“实岁28。”
“本地人？”
“是，不怕您笑话，从小到大没离开过堰津。”
“为什么要到保密局工作？”
“能为党国尽一份力，是我最大的心愿。”
姜新禹笑了笑：“这句话是谁教给你的？”
见面试官很随和，赵玉田也放松下来，说道：“长官，没人教我，我自己就是这么想的……”
“保荐人是谁？”
“证物科的高科长。”
“你和高科长是什么关系？”
“呃……高科长是我表舅。”
由内部人员推荐，是保密局录用人员的方式之一。
姜新禹点了点头：“以前做过什么工作？”
“最早在华美洋行当过保管员，后来洋行倒闭了，我也跟着失业了……”
“就这些？没做过相关工作，比如警察之类的……”姜新禹有些心不在焉，按照程序例行询问。
赵玉田多少有些紧张，很怕过不了面试，其实他的担心都多余，姜新禹已经准备结束问话了。
第1070章 任务
赵钢说道：“长官，听高科长说，临时外勤也要培训，还真不是吹牛，我这个人学啥都快……”
姜新禹心里豁然开朗，赵钢的话意外提醒了他，凡是参加特务工作，必须进行系统的专业培训。
崔铎招的那批潜伏人员，形形色色来自各行各业，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并非职业特工，包括暗杀、制作炸药、密写信、跟踪与反跟踪、绑架等等，这些技能要学。
其他培训科目可以在室内进行，像枪械使用和试制炸药，只能在室外进行，枪声、爆炸声，必然是经过多次演练，如果想不被外人察觉，那就需要一个闲人免进的封闭场所。
只要找到这个地方，就等于找到了崔铎的老巢！
姜新禹说道：“既然有高科长保荐，先试用一段时间，下周一上午八点钟，准时来站里来报到。”
“多谢长官！”赵钢喜形于色，起身毕恭毕敬的鞠了一躬。
…………
傍晚。
运河北街7号。
“笃笃！”
门外传来敲门声。
榕榕雀跃着说道：“小姨，小姨，黑妞没叫，是爸爸回来了！”
童潼笑道：“小机灵鬼，这次算你猜对了……”
话说一半，转念又一想，说道：“不对呀，他有钥匙，还敲门干啥？”
小纽扣打开房门，看到门外的来人，先是愣了一瞬，随即惊喜的说道：“小兰姐，你啥时候回来的？”
小兰笑吟吟的说道：“昨天下午就回来了。”
“小兰姐，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
“可能是水土不服吧，你可比以前胖了。”
“嘻嘻，我胃口好，小姐说我吃饭一个顶俩……”
两个小姑娘又笑又跳，惹得黑妞在脚下兴奋的转来转去。
“小姐，快看是谁回来了。”小纽扣拉着小兰，兴冲冲走进了客厅。
童潼吃惊的说道：“小兰，你咋回来了？”
小兰低下头：“是小姐让我回来的……”
——在抬弯这段时间，小兰思乡成疾，大病了一场，看着她日渐消瘦，服部美奈心里虽然不舍，还是让她搭乘飞机回到堰津。
榕榕抱着玩具熊，瞪着大眼睛看着小兰，犹如看着一个陌生人。
“榕榕，都长这么大了，还认识我吗？”小兰亲切的说道。
榕榕摇了摇头。
门外传来开锁声，姜新禹拎着公事包走了进来，榕榕立刻跑了出去，一迭声的说道：“爸爸，爸爸，家里来客人了。”
姜新禹把公事包放在一旁，俯身抱起了闺女，说道：“谁来了？”
榕榕摇了摇头：“我不认识。”
进了客厅，小兰躬身一礼：“先生回来了。”
姜新禹也很惊讶：“小兰？”
小兰简单讲了一下回来的原因，然后问道：“先生，你啥时候接小姐回来？”
姜新禹慢慢坐在沙发上，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也不知道……”
小兰哽咽着说道：“小姐瘦的不像样子了，她想榕榕，经常躲在屋子里哭，我看见了好多次……先生，你还是接她回来吧。”
她这一哭，小纽扣也跟着掉眼泪，榕榕扁着嘴，眼见也要大哭一场。
童潼赶忙说道：“好了好了，哭啥子嘛，过几天，我带榕榕去抬弯，不就啥事都没了吗？”
小兰抹了抹眼泪，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对姜新禹说道：“这是小姐给您的信。”
姜新禹拆开信封，信的内容还是千好万好，没有提一个字在抬弯的不顺利，只是在字里行间流露出万般的思念。
童潼说道：“小兰，你以后有啥打算？过些日子，我和榕榕就走了，小纽扣肯定也得跟着我，你要愿意的话，还可以回来。”
小兰赶忙说道：“家里说，现在到处兵荒马乱的，让我尽快成亲，以后可能要去乡下了……”
小纽扣嬉笑着说道：“小兰姐，你嫁的男人，是你那个表哥吧？”
小兰羞涩的点了点头。
童潼吐了一口气，瞥了姜新禹一眼，曼声说道：“时间过的真快呀，一眨眼，小兰都要嫁人了。”
姜新禹权当没听见，迈步上楼去了卧室，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一叠大额钞票。
回到楼下，他把钞票递给小兰，说道：“我也没来得及准备，这些钱就算是我和美奈的一点心意，。”
小兰连连摆手：“不用了，我临回来的时候，小姐给了我好多钱……”
童潼在一旁说道：“客气啥，让你拿着就拿着，居家过日子，到处都用钱，以后你就知道了。”
姜新禹把钱塞到小兰手里：“拿着吧，童潼说的对，你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小兰又鞠了一躬：“谢谢先生。”
童潼打开挎包，从里面拿出一叠钞票，拍在小兰手里，说道：“谁让我赶上了呢，拿着，这是我贺礼！”
小兰千恩万谢，又说了一会话，这才告辞离开了姜家，小纽扣依依不舍，一直送到了电车站。
晚饭过后，姜新禹回到了书房，刚坐下没几分钟，童潼推门走了进来。
“今天和许老师见面了吗？”
“嗯。”
“他怎么说？”
“……如你所愿。”
“那就是说，我这算是正式回归组织了？”
姜新禹看了看，指了指书桌对面的椅子，说道：“童潼，你先坐下。”
童潼把椅子拽过来，坐在了姜新禹对面。
“童潼，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这不是小事情，说的严重一点，随时都会蹲大狱、掉脑袋！”
“不反悔。”
“你准备去抬弯的事，告诉家里了吗？”
“早就告诉了。”
“童先生怎么说？”
“我爹说，只要你对我好，怎么都行。”
姜新禹沉默了一会，说道：“关于你担任发报员的事，组织上把决定权交给我，说心里话，我对你还是不太放心……”
童潼急了：“有啥不放心，我现在和从前不一样了……”
“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能。”
“……这样吧，有件事，你去办比较方便一些，如果能顺利完成任务，就算你顺利过关。”
“你不怕我办砸了呀？”
“只要小心一点，这件事很简单，你明天约一下许太太，跟她去潮音寺烧香……”
“我又不信佛，烧香做什么？好好好，我不插嘴了，你说吧。”
第1071章 柳仙亭
不好意思，先别看这章，容我明天改一改
大沽。
潮音寺。
寺庙建在半山腰，一共需要走九十九级台阶。
童潼走到了一半，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说道“天气太热了许太太，我们歇一歇吧”
许太太笑道“诚心礼佛，就要一口气走完九十九级台阶，像你这样半途而废可不行。”
童潼抬头看了看，果然没有人在中途休息，不禁叹了一口气，说道“唉，九十九级台阶，啥时候能走到头”
许太太说道“俗话说，眼睛是懒汉子，只要迈步走，很快就能走到头。”
“好吧说来也怪，为啥非要修九十九级直接凑个整数不好吗”
“佛家讲究九九归真，寓意是一切回到a，从而反复其道、生生不息、周而复始的循环，这就是天地之道。”
“许太太，你说的真好”
“我也是听庙里法师说的”
“其实，我没太听懂，太绕了，像绕口令一样。”
“”
“走不动了，休息两分钟，就两分钟。”童潼紧走几步，一屁股坐在路边的青石凳子上。
许太太没办法，只好陪着她坐下，说道“童小姐，你为家人祈福，应该诚心一点才行。”
童潼掏出手绢，不停的对着脸上扇风，看着从面前经过的善男信女，说道“我很诚心了，从红桥到大沽，又是电车，又是黄包车、然后又爬山，在路上就耽误了一个多小时”
一名青年男子走了过去，童潼立刻站起身，对许太太说道“好了，歇够了，我们走吧。”
青年男子名叫刘松，是青年团的人在中国大剧院门口，崔铎曾经和他见了一面。
对刘松的体貌特征，姜新禹昨晚详细描述过，童潼一眼就认了出来。
姜新禹知道，凡是崔铎秘密接触过的人，都有可能是潜伏分子，只要刘松答应加入，肯定会去参加特务培训。
最近一段时间，刘松频繁往返红桥和大沽之间，姜新禹跟踪过两次，发现他每次都是去潮音寺。
姜新禹出现在潮音寺有诸多不便，万一要是遇到特务，以保密局行动队长的身份，大白天的跑去寺庙做什么
许太太是庙里的常客，童潼跟她一起去，就会显得比较自然。
潮音寺由四部分组成，分为东西南北四个跨院，三层大殿，八间配殿，供奉南海观音大士在内一共十四尊佛。
大雄宝殿内，许太太上了一炷香，虔诚的跪拜在蒲团上，闭目在心里默默祷告。
童潼有样学样，也上了一炷香，对佛像拜了几拜，等她再回头的时候，本来也在众多善男信女中的刘松却不见了。
潮音寺也叫双山寺，因为这座山名为双山。
顾名思义，双山就是两座山峰紧邻的意思，远远的望过去，两山相连，呈现一个形状。
前山为潮音寺，后山名为柳仙亭。
所谓柳仙，其实指的就是蛇。
当年满清没入关之前，他们主要信奉萨满，教，蛇在萨满，教中是一种神奇的象征。
康熙是虔诚的佛教徒，当年也曾经亲临潮音寺，见后山奇花异草颇多，于是说道“满眼尽是仙居，却无萨满一席之地。”
他也只是一时感慨，萨满早就日渐衰败，除了东北各地还有少数信徒，其他地区都鲜有人提起。
说完了这句话，康熙起驾回京，根本也没当一回事。
但是，从古到今都是一样，善于揣测圣意者大有人在，跟随前来的大小官员一听，皇帝叹息双山没有萨满教。
用了半年左右时间，在后山建了一座柳仙亭。
虽然名为亭，实际上雕梁画柱，建造的十分气派，而且和前山一样，同样分为东西南北四座跨院。
柳仙亭建成之后，曾有大臣请康熙前去观看，康熙却一直没再去过双山，至于说他为什么没去，历史上并无记载。
从此以后，当地也不再拨款修缮，任由柳仙亭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破败不堪。
光绪年间，终于在连续几日暴雨中，东跨院轰然倒塌成了一堆废墟。
进入民国之后，连年战乱不断，正府没精力管这些事。少人关注的柳仙亭，只能继续荒芜下去。
大沽当地德高望重者发起号召，富贾绅士们纷纷响应，捐钱捐物，总算把柳仙亭修缮了一次。
刘松出了大雄宝殿，沿着弯弯曲曲的青石板路，一路朝后山走去。
路上不止他一个人，来双山的善男信女，除了烧香许愿，很多人都会顺路来游览柳仙亭。
柳仙亭只能游览三座跨院，东跨院倒塌之后，正府派人贴了封条，门口也立着警示标识此地危险，禁止入内
刘松回身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注意，一矮身从废墟下钻了进去。
拨开杂草荆棘，来到东跨院偏殿门口，有节奏的敲了敲门，“笃、笃笃、笃、笃笃笃”
房门随即打开，刘松迈步走了进去。
比较起外面的破败，偏殿内称得上是别有洞天，殿内收拾的干干净净，崭新的课桌椅子摆放的井然有序。
“柳仙”的供桌上，立着一块黑板，黑板前面摆放着一张桌子。
桌椅黑板都是就地取材，用柳仙亭里的木材制造而成，虽然看起来粗糙了一些，但是绝对不影响使用。
偏殿内至少有四十多人，年龄大部分在二十至四十岁之间，其中还有五六名女子。
这么多人，绝听不到纷乱喧哗声。
如果有人恰巧从门口路过，还以为偏殿内根本没人。
而事实上，一般人也进不来，外面都安排了人负责警戒。
站在黑板前的正是崔铎，他看了一眼刘松，说道“你迟到了十分钟。”
刘松躬身说道“对不起，没赶上电车。”
崔铎说道“这种意外情况，身为一名特务人员，要有这个思想准备，避免的方法有很很多，最简单的一种是，你可以早一点出门。”
刘松鞠了一躬，就近坐在一张课桌后面。
崔铎也没再多说，拿起封闭在黑板上写了几个大字化妆术。
第1072章 培训
“化妆术，主要是了为了隐藏身份，在脸上点几个麻子，嘴里塞上一个牙套，或是涂上特制的药水，都能立竿见影改变人的外貌，下面，我讲一下制作药水方法，这些东西很容易买到，是最简单的制剂……”崔铎拿出几个小玻璃瓶，一一陈列在讲台上。
西跨院内，柳仙的泥胎造型各异，看上去颇有几分“神”的气势。
任何事物都一样，一旦被推上神坛，即使再凶恶丑陋的形象，也能美化的凛然正气。
许太太看了一会柳仙神像，皱着眉说道：“我怎么觉得，这里有些不伦不类呢？童小姐，你觉得呢？童小姐？”
“啊？哪里？”童潼赶忙收回目光，她在四处寻找刘松的影子。
许太太自顾自的说道：“蛇是妖的化身，这里佛门净地，应该把这些都拆除了才对。”
童潼想了想：“还真是啊，神仙里都没有蛇的化身，是应该拆除，看着都瘆人……许太太，你不会是第一次来后山吧？”
许太太笑道：“要不是陪你看风景，我可没想过来这柳仙亭。”
“这里多好啊，你看看那些花，我都从来没见过……好漂亮啊。”童潼眺望着远处一大片不知名的野花。
“童小姐，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给孩子们做饭了，我们回去吧。”
“好呀，那就回去吧……”
两人出了西跨院，沿着回廊朝前山走去。
一路上，童潼不是脚疼，要么就是腰疼，反正是总有事，时不时的就要找地方休息一会。
两山之间看着很近，走起路来至少要两个钟头。
许太太心里着急也没用，两个人结伴而来，总不好把童潼一个人扔在双山，自己独自回去吧。
就这么走走停停，拖拖拉拉快到潮音寺的时候，刘松从她们身边走了过去。
童潼看了一眼手表，刘松至少消失了近两个半小时。
许太太催促着说道：“童小姐，歇够了吗？马上快中午了……”
童潼站起身：“没关系，下山就有车坐了，很快就到家了。”
柳仙亭面积并不算大，要说刘松也是来游览风景，起码会遇见一次半次，这么长时间没看到人，说明他肯定是躲在某个地方一直没出来。
姜新禹知道，不能派给童潼太过复杂的任务，她只需要知道刘松去了哪里，大概待了多长时间就行。
这一趟双山之行，足足折腾了大半天时间。
电车先到运河北街站，童潼临下车前，亲热的拉着许太太的手，说道：“你下次去潮音寺，想着叫上我，我带榕榕一起去。”
许太太含糊的答应着，心里早就打定了主意，再也不和童潼出门了，这位大小姐简直就是一个磨人精转世。
一个磨人精就够受的了，再加一个小磨人精，那还不把人急死？
…………
入夜。
柳仙亭东跨院。
在偏殿后面，清理出一片宽敞的空地，远处插着一排自制的标靶。
相隔三十米远，摆放着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一支柯尔特手枪，旁边是一盒黄澄澄的散装子弹。
参加枪械训练有二十人，此刻都安静的站在一侧。
崔铎迈步走了过来，从兜里掏出一个蓝皮日记本，打开看了一会，说道：“19号出列，20号做准备！”
——所有参加培训的潜伏人员，不得使用真名字，全部用数字代号称呼，严禁私下里互相往来。
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走到桌前，伸手拿起枪，打开保险，单手握枪，准星瞄准了第一个标靶。
崔铎在一旁说道：“注意表尺分划，小目标瞄下沿，大目标瞄中央，时刻观察风向，风速会影响子弹的准确性……”
19号特务扣动了扳机，撞针撞击底火，弹壳应声脱落掉在脚下，子弹呼啸着射出枪膛。
“砰！”
“砰！”
“砰！”
他一连开了三枪，震耳的枪声响彻四周。
负责报靶的特务跑了过去，验看过命中的靶子，大声说道：“9环、7环、7环！”
崔铎满意的点了点头：“19号不错，上一次训练，两发子弹脱靶，这次全部命中，实属难得！”
19号特务躬身说道：“多谢队长鼓励。”
崔铎说道：“现在让你们打的是靶子，将来打的是人，他们是不会站在一动不动等你开枪，要充分掌握枪械原理，理论结合实际，命中率会更高一些。”
“明白！”19号特务退到一旁。
20号特务走过来，继续进行实弹训练。
崔铎现在深感责任重大，招募的这些潜伏人员，除了少数几个小头目之外，绝大部分没有任何特务工作经验，培训的难度可想而知。
这是没办法的事，要想长期潜伏下去，这些人的底子必须干净，将来要经得起共党方面的调查。
谢敬波凑了过来：“队长，咱们这么多人，培训科目又多，是不是应该让上面多派几个教官？”
崔铎说道：“我自己当教官，是为了更好的了解他们，谁的枪法好，谁适合做什么，都能做到心中有数。”
“可是，我听说，共军很快就打过来了，怕是时间上来不及……”
“扯淡！长春守军牵制住了共军主力，我估计，共军三五个月也脱不了身，培训时间足够用……哦，对了，忘了告诉你，委任状已经下来了，从今天起，你就是上尉了，以后，要当好你这个组长。”
谢敬波双脚一并：“多谢队长栽培！”
崔铎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硬纸，递给了谢敬波，说道：“委任状看过之后，就烧掉吧，免得将来惹麻烦……”
“砰！”
“砰！”
“砰！”
“6环、4环、3环！”
“30号出列，31号准备！”
崔铎掏出钢笔，在翻开日记本，在20号名字后面做了一个记号，自言自语的说道：“20号枪打的不错，将来可以做行动人员。”
谢敬波说道：“他以前在河北老家，给财主做过护院，摸过枪。”
“哦，怪不得……敬波，你这组人要加把劲儿了，其他各组在训练成绩都强过你们。”
“您放心，我一定严加督促他们！”
第1073章 油纸
保密局堰津站。
行动队长室。
姜新禹坐在办公桌后面，手指间夹着一支香烟，陷入了冥思苦想中，直到烧了手指，赶忙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
现在基本可以确定，潜伏人员的培训地点就在柳仙亭，而且也肯定是在不对外开放的东跨院。
如果有游客误入东跨院，假扮管理人员的特务，就会出面将他们驱逐。
在地点选择上，崔铎显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东跨院三进的院落，室内教学一点都不影响，枪械训练和试制炸弹，可以在晚上进行。
双山远离市区，完全不必担心会被人听到，每天更换一拨培训的特务，他们隐藏在游客中，让人根本无从辨别……
笃笃！
门外传来敲门声。
姜新禹坐直了身子：“进来。”
一名特务推门走了进来，把一本文件夹放在桌上，说道：“姜队长，刚刚送来一批军需物资，这是物资清单，乔站长说，请您代为签收。”
姜新禹打开文件夹，看了一下物资清单，一共十箱点四五口径子弹，这是柯尔特手枪的标配子弹。
他拿过钢笔，在签收人一栏写上自己的名字。
特务鞠了一躬，转身退了出去。
姜新禹心里很清楚，肯定又是提供给崔铎的子弹，乔慕才事先嘱咐过了，每次都是由行动队代为签收。
十箱子弹，每箱一千五百发，总计就是一万五千发。
以前送来的子弹，数量都不算太多，最多也就两三箱，这次居然一下子送来十箱。
这么多的子弹，不太可能是用来培训，前期已经送去了数千发子弹，这十箱十有八九是为以后做打算。
姜新禹粗略计算了一下，从武器数量上来看，基本差不太多，每把枪弹匣容量是七发子弹，还可以多留一个被备用弹匣。
问题是，这么多的子弹，再加上那几部电台，究竟会藏在什么地方呢？
难不成，都藏在柳仙亭？
“铃铃铃！”
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
姜新禹伸手拿起电话：“喂，哪位？”
“姜队长，你好，我是崔铎。”
“崔队长，你好你好，这一晃儿，可有日子没看见你了。”
“是啊，最近很忙，倒是去过站里两次，每次都是来去匆匆，也没时间去你那坐坐……哦，对了，我有一批物资送到了吧？”
“半小时前，刚到。”
“那好，老规矩，我让谢敬波下午过去取货，麻烦姜队长还得帮着准备一辆车。”
“崔队长，你太客气了。”
“那就这样，咱们改日再聊。”
“好的。”
“再见。”
“再见。”
姜新禹眉头紧锁，背着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若是能查到电台和子弹的藏在哪里，就等于拿住了这批潜伏者的命门……
“铃铃铃！”
电话再一次响起。
姜新禹迈步走过去，伸手拿起电话：“喂？”
“喂，我找爸爸。”电话里是榕榕稚嫩的声音。
姜新禹坐了下来，温言说道：“你是谁呀？”
“我是榕榕……爸爸，你在干嘛呢？”榕榕听出了姜新禹的声音。
“爸爸在工作。”
“哦……”
“你找爸爸有事吗？”
“小姨让我问你，几点钟回来。”
“你让小姨接电话。”
过了一会，听筒里传来童潼的声音：“新禹……”
姜新禹打断了她的话头：“我在工作，没事别乱打电话。”
“我没乱打电话，晚上家里吃大餐，问问你几点回来还不行吗？好心当成驴肝肺！”童潼不高兴的说道。
“哦，大概五点半吧，要是回去晚了，我提前打电话……什么大餐？”姜新禹随口问道。
“我让小纽扣买了新鲜的羊肉，晚上吃火锅。”
“大热天的吃火锅，你不嫌热啊？”
“你懂啥，在我们重庆，天气越热越要吃火锅，配上我亲手调制的辣椒酱，保证让你吃了这回想下回……汪！”
听筒里忽然传来一声狗吠。
姜新禹问道：“狗怎么进屋了？”
童潼说道：“榕榕非要弄进来，说是外面太热了，进来倒也没关系，关键是它掉毛，屋子里到处都是狗毛……”
姜新禹心里忽然一动，赶忙说道：“童潼，我要去餐厅吃饭了，电话挂了吧。”
“中午少吃一点，留肚子晚上吃火锅。”童潼叮嘱着说道。
“知道了。”
姜新禹挂断电话，拉开抽屉找出一盒糖果，把糖果倒出来，空盒揣进了兜里，然后起身出了办公室。
十箱子弹暂时存放在车库，等谢敬波过来取货时，把卡车倒进车库内装车，这样能避免让更多人看到。
姜新禹先去了一趟行动队二组，推开房门看了看，对麻克明说道：“麻子，出来一下。”
这批子弹送来时，麻克明负责核对数目。
来到车库门口，姜新禹吩咐道：“把门打开。”
麻克明赶忙掏出钥匙，打开了大铁门上的小门，两人一先一后迈步走了进去。
十箱子弹整整齐齐码放在一侧，木箱上印着USA英文标识，这批子弹属于租借法案的一部分，漂洋过海从北半球运过来。
姜新禹问道：“数量核对过了吗？”
麻克明说道：“核对过了，一共十箱子弹，全都在这了。”
“开箱了吗？”
“……开了一箱。”
“为什么没有全部打开？”
“呃，那个……”
“这么重要的物资，万一要是出了差错，谁能负得起责任？”
姜新禹知道，崔铎所需要的物资，是由警备司令部军需处直接送过来，最近两次麻克明都是随机抽查其中一箱。
所有子弹箱包装完好无损，看不出丝毫打开过的痕迹，加上有军需处这块金字招牌，其实也没必要挨个箱子核对。
麻克明也很后悔，这次子弹数量超过前几次总和，自己也确实有些疏忽大意。
不等姜新禹吩咐，他立刻找来撬棍，手脚麻利的把箱子挨个撬开，逐一核对木箱里小包装数量。
美果人非常重视武器保养，所有枪支弹药的木箱里，都有一种特殊材质的油纸，主要是起到防潮的作用，
木箱足有一人多高，刚好可以挡住麻克明的视线，他这时候正忙着核对数目，根本也无暇顾及其他。
姜新禹迈步绕到木箱的另一侧，轻轻扯出一块油纸，然后折叠成一小块塞进铁盒里。
第1074章 好感
一周后。
远香茶楼。
包厢内。
糖果盒四边缝隙用火漆密封，装在一个同样封好的信封里。
许力问道：“这是什么？”
姜新禹把事情经过简单讲述一遍，然后说道：“这个东西一定要保管好，将来有大用处。”
许力目光一闪：“你是说，让军犬闻过了油纸，就能凭着气味儿找到电台？”
姜新禹点了点头：“对。我估计，崔铎没必要把东西分开放，电台和子弹很可能都放在一起，潜伏组织没了电台和子弹，他们就成了断了线的风筝，如果能再耐心一点，甚至可以顺藤摸瓜，将这批特务一网打尽！”
“可是，我担心时间太久，油纸的气味没了……”
“绝对不会。国军接收的美军军援，我曾经亲自参与验收过，出厂日期有的都在两三年前，这种油纸的气味依然很浓烈，况且，小小的双山不过是弹丸之地，搜索起来应该不会很难。”
“说的也是，柳仙亭加一起才三十几间房……”
“柳仙亭是重点，潮音寺同样不能忽略。”
“和尚也能当特务？”
“什么都有可能。”
“我知道了。”许力把信封揣进怀里。
姜新禹端起茶碗呷了一口，略微沉吟了片刻，说道：“还有就是，凡是参与安临岳那次行动的同志，一定要提高警惕，如果发现情况不对，要立刻转移。”
“敌人有察觉了？”
“最近一段时间，情报处正在全力调查这件案子，出现任何一点疏忽大意，都有可能造成无法弥补的损失！”
“好，我会尽快通知他们。”
两人又谈了一会，这才各自离去。
姜新禹出了茶楼，步行大约两百多米远，迈步进了临街一家书店，他的车就停在书店附近。
在书店里挑选了一本书，若是有人问起来，或是赶巧遇见熟人，也好有一个理由应对。
结账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街上走过——那是大沽支队的叛徒谷小麦。
姜新禹出了书店，迈步朝停车的地方走去，他距离谷小麦也就二十几米远，两人现在是一前一后。
谷小麦眼尖，看到了停在街边的轿车，他围着车转了一圈，嘴里自言自语的说道：“好像姜队长的车……”
姜新禹来到近前，掏出钥匙打开车门，说道：“你有事吗？”
“姜队长，还真的您啊？我没啥事，刚好路过……我就住前面不远，烧饼胡同。”谷小麦回头指了一下。
姜新禹看了看他：“腿好了？”
谷小麦拍了拍大腿：“好了，城里的医生就是厉害，要是换成乡下的土郎中，一年半载也好不了。”
姜新禹没再多问，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谷小麦赶忙来到车门前，说道：“姜队长，跟您打听一事儿……沈副处长去哪了？”
姜新禹点燃一支香烟，深深的吸了一口，说道：“你问这个干嘛？”
“上回抓曹云飞的赏钱，沈副处长亲口答应我，最少两根金条，可是，现在连一个铜子也没给……”
“你没打电话问问？”
“问了，情报处的人说，沈副处长调走了……”
“对，他确实调走了。”
“真调走了啊？那、那我的赏金找谁要去？”
“那我就不清楚了，你应该去问情报处。”
“可是，情报处的人说，他们不知道这件事，让我去找沈副处长要这笔钱……”
——线人赏金还没来得及申请，沈之锋就在月亮湾出了事，然后被调去了南京，这笔钱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谷小麦等于是白忙活一场，最后还和大沽支队结了仇，成了名副其实的共党叛徒。
姜新禹启动了轿车，看了看一脸沮丧的谷小麦，说道：“我听说，让你去保安团报到，你没去，就是因为这笔钱？”
谷小麦苦着脸说道：“要是能拿到赏金，还当兵干啥……”
姜新禹不再和他废话，一脚油门轿车疾驰而去。
谷小麦呆呆的发愣，垂头丧气的朝烧饼胡同走去，沈之锋给过他一笔钱，暂时还能用一段时间。
他也早就打算好了，最后实在没辙了，再去保安团报名当兵，有军饷拿总不至于饿死。
…………
保密局堰津站。
情报处。
“处长，用英语给安临岳打电话的地方，已经查到了。”
“在哪？”
“平凉路附近的一个电话亭。”
“平凉路偏僻的很，看起来，那个打电话的人，是故意选择那种地方……有目击者吗？”
“附近都问过了，暂时没有。”
冯青山叹了口气：“唉，这么说，线索又断了，上面限期破案，我看根本就是遥遥无期。”
王新蕊近前一步，说道：“处长，我倒是觉得，也不是一点线索也没有，打电话的人之所以去平凉路，他是不想被熟人看到，侧面说明认识他的人很多。”
冯青山沉思了片刻，缓缓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换做不起眼的普通人，他没必要跑那么远去打电话……你这个思路很好，接着说。”
王新蕊继续说道：“我问过了监听组，他们说，从声音上判断，那个人的年龄大概在三十岁左右，现如今，会讲英语的人本来也不多，这就大大缩小了调查范围。”
冯青山站起身，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说道：“会讲英语，年龄在三十岁左右，这类人在洋行和学校最多！王新蕊，你马上安排人手，秘密调查所有符合条件的人！”
“是。”王新蕊躬身退了出去。
走廊尽头是档案股，此时房门一开，杨朔拿着一份文件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低头看文件袋上的字。
“杨科长，你好。”
“你好。”
两人微笑着打过招呼，随即擦肩而过。
王新蕊慢慢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对这个仪表堂堂的电讯科长，心里颇有几分好感。
一个人生活在异乡异地，有时候难免觉得孤单寂寞，尤其是尝过了爱情滋味的女人，更加渴望拥有新的感情。
王新蕊不是那种轻浮女子，看见英俊帅气男人就走不动道，这只是一个妙龄女子的正常反应而已。
第1075章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半个月后。
水晶之夜西餐厅。
豪华包间内，乔慕才、冯青山、姜新禹，三人团团围坐。
乔慕才端起高脚杯，轻轻晃了晃，说道：“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吧，喝洋酒的讲究很多，据说，这么晃两下，酒味就能醒过来，口感会更醇厚。”
姜新禹笑道：“我怎么觉得，没什么区别呢？”
乔慕才也笑道：“我也觉得没区别，可是你要是说没区别，就会被人家嘲笑是土老帽，所以，我在外面就会说，嗯，味道确实不一样。”
两人开怀大笑，冯青山却显得心不在焉，只是勉强笑了笑。
乔慕才看了看他，说道：“青山，这么好的环境，又是洋酒又是牛排，你要是没胃口，可惜了我的一片心意。”
冯青山赶忙说道：“站长，对不起，我不是成心扫兴，主要是案子进展不顺，心里着急。”
乔慕才笑了笑，把酒杯放在桌子上，说道：“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两者一定要区分开，今天把你们找来，就是要让你们享受一下生活的乐趣，忧国忧民之余，也要对得起自己才行！”
姜新禹沉吟着说道：“站长这番话，我感觉有点哲学的意境，看似平淡无奇，却蕴藏着很深的现实意义。”
乔慕才面露满意之色，赞许的说道：“新禹说的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
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一本正经的恭维，还能句句说到被恭维者的心里，这就是拍马屁的最高境界。
姜新禹混迹官场多年，在这方面修炼的炉火纯青，能做到不着痕迹的吹捧上司，也是自保的一种方式。
喝了一巡酒，冯青山说道：“站长，您干嘛不把杨朔也叫来，大家坐在一起起热闹热闹。”
乔慕才看了看他，说道：“记不记得，我上次问过你一次，对杨朔有何评价？”
冯青山点了点头：“记得。”
乔慕才转过脸，对姜新禹说道：“你觉得，杨朔这个人怎么样？”
姜新禹想了想：“很好啊，杨科长工作勤勉，能力又也很出色……”
乔慕才伸手示意，打断了姜新禹的话头，说道：“你和青山说的差不多，内容大同小异，不过，你们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
冯青山略一思索，试探着说道：“您指的是不是，杨朔的背景？”
乔慕才微微点了点头：“没错。”
冯青山想了想：“我看过杨朔的档案，好像没什么特别之处……”
乔慕才说道：“有些事能写在档案上，有些则不能，建丰先生担任青年军总正治部主任的时候，杨朔是他的行政秘书。”
冯青山忍不住说道：“既然是建丰先生的秘书，他怎么又进入了保密局？”
乔慕才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看了看冯青山，又看了看姜新禹，微笑着说道：“玄妙就在这里，至于怎么个玄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冯青山沉思了半晌，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说道：“您是说，杨朔是建丰先生安插在保密局的眼线？”
乔慕才淡淡的说道：“我刚才说过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先不论你说的是对是错，这种话没必要说出来，尤其你用了安插两个字，我认为不妥，幸亏这里没外人，要是传到建丰先生的耳朵里，能有你的好果子吃吗？”
“您说的没错，我多喝了两杯，词不达意，词不达意。”冯青山掩掩饰着尴尬，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姜新禹回忆了一下，说道：“哦，怪不得杨朔的档案上，保荐人一栏什么也没写，原来是这个意思。”
乔慕才说道：“所以啊，这种场合能叫他来吗？俗话说的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姜新禹在心里提醒自己，以后可不能轻视了杨朔，这个人不仅业务能力出色，而且居然有如此显赫的靠山。
今天乔慕才要是不说，姜新禹还真没把一个小少校当回事，毕竟自己的军衔高他两级，暂时还构不成威胁。
谈谈说说，一顿饭用时近三个小时。
乔慕才放下刀叉，轻轻拍了拍了自己的肚子，说道：“我不知道你们二位吃的怎么样，我是酒足饭饭了。”
姜新禹看了一眼手表，说道：“时间也不早了，要不，今天就到就这样吧？”
乔慕才拿过餐巾擦了擦嘴，说道：“先不着急，饭吃完了，咱们聊聊工作。青山，你刚才不是说，案子进展不顺利嘛，说来听听，我和新禹也帮着参谋参谋。”
姜新禹站起身说道：“站长，你们研究案情，按照保密条例，我应该回避一下……”
乔慕才伸出手，示意姜新禹坐下，说道：“能坐到这个桌上吃饭的人，就没有外人，青山，我说的没错吧？”
冯青山点了点头：“姜队长，你没必要回避，其实也算不上机密，还是安临岳那件案子……”
他先把王新蕊的分析转述一遍，然后说道：“前段时间，我们排查了堰津所有的洋行和学校，凡是会讲英语、年龄在四十岁以下的男子，全都进行了秘密调查，本以为找到了重要线索，没想到最后还是一无所获。”
说着话，他端起举杯喝了一口。
姜新禹说道：“查了这么多人，连一个符合特征的也没有？”
冯青山摇了摇头：“倒是有两个，可是，他们都不具备作案时间……”
乔慕才眉头紧锁，凝神沉思了半晌，忽然开口说道：“青山，会讲英语的人，并不是只有洋行和学校里有。”
冯青山说道：“您说的没错，很多学生也会讲英语，不过，按照监听组的判断，打电话的人年龄在三十岁左右，学生不符合这个条件。”
乔慕才缓缓说道：“我说的也不是学生，而是军队。”
冯青山眼睛一亮，乔慕才提醒的很及时，堰津的驻军虽然有十万之众，但是会讲英语的人绝对不超过十个人。
姜新禹知道，案情进展到这个地步，对陈立志而言，已经没有其他选项了，他必须尽快转移离开堰津。
第1076章 人赃并获很关键
清晨。
宪兵大队。
陈立志是分队长，有自己单独的办公室，一个人无牵无挂，平时吃住也都在队里。
街上有人大声的吆喝着：“看报了，看报了，上海整顿经济秩序初见成效，青帮大公子杜维屏被捕入狱！”
陈立志迈步出了宪兵队大院，先到烟摊买了一包香烟，然后来到卖报的近前，说道：“给我一份报纸。”
卖报的抽出一份报纸递过去，低声说道：“敌人在查会讲英语的军人，组织上让你尽快转移！”
陈立志付过了钱，拿着报纸回到宪兵大队。
其实，姜新禹事先都曾想到过，让陈立志打电话通知安临岳，虽然能够避开敌人监听，但是同时也会留下线索。
只不过，送走安临岳是头等大事，因此付出一些代价也是值得的。
回到分队长室，陈立志心里也盘算好了，一会儿就以检查军务为由，开车出城赶奔城外的交通站。
“铃铃铃！”
桌上的电话响起。
陈立志伸手拿起电话：“喂？”
“陈队长，钧座有令，下午五点钟，袁参谋携带重要文件赶赴南京，事关重大，由你负责警卫工作。”电话里是警备司令部副官处处长徐长功的声音。
“徐处长，请问，我的任务是护送袁参谋去南京吗？”
“不是，直接到机场就行，明早国芳部的作战会议上，长官们要看到这份文件。”
“明白了。”
挂断电话，陈立志陷入了沉思。
他心里很清楚，所谓的重要文件，就是堰津的城防图。
作为陈介山的“亲信”，又是宪兵大队分队长，陈立志多少听到了一些风声，南京方面为件事也多次来电催促。
大战一触即发，若是能拿到堰津的城防图，对将来的战事实在是太重要了。
陈立志的是军人，他深知这份城防图的重要性。
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作为负责警卫工作的长官，再加上陈立志和袁参谋很熟悉，他完全有件会看到这份文件。
只不过，要到下午五点钟，自己才能见到袁参谋，还有漫长的12小时，保密局会不会查到自己也是一个未知数……
如果现在离开堰津，几乎不存在任何危险，即便保密局动作再快，起码也要调查一段时间。
权衡再三，陈立志终于下定了决心，只要能拿到城防图，冒一次险也值得！
…………
保密局堰津站。
情报处。
王新蕊把一个文件夹放在桌上，说道：“处长，这是驻军所有会讲英语的人员名单。”
在文盲遍地的年代，会讲英语的更是凤毛菱角，这批名单上无一例外全部是军官，没有一个普通士兵。
冯青山打开文件夹，粗略浏览了一遍，当看到陈立志的名字的时候，心里不免格外留意。
沈之锋曾经查过陈立志，只不过没找到证据，加上对陈介山颇为忌惮，这件事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冯青山一边翻阅着文件夹，一边对王新蕊说道：“这些人当中，谁的嫌疑最大？”
王新蕊说道：“根据初步调查，汽车兵团的魏国强，司令部的外事联络官欧阳守信，宪兵大队的陈立志，他们三个人在事发当天去向不明，需要进一步核实情况。”
冯青山沉吟片刻，拿起笔在陈立志名字下面划了一道横线，说道：“先从陈立志开始调查！”
保密局属于特.权部门，在对内部调查方面，他们的效率奇高，不到半天时间，关于陈立志的情况陆续反馈回来。
“处长，陈立志当天请假外出，说是身体不适去医院检查。”
“医院方面说，陈立志确实去过，但是，经过检查，他的身体并无异常，他说自己经常失眠，开了一瓶安定片就走了。”
“他离开医院的时间，是上午九点四十分，下午两点钟回到宪兵大队。”
“宪兵大队中士孙明说，上午十点半左右，他在海河大街附近见过陈立志，当时陈立志穿着便装，坐在一辆黄包车上，另外，陈立志离开宪兵大队的时候，穿的是军装。”
“海河大街和宪兵大队是两个方向，隔着一条街，就是平凉路……”
这些情况足以说明问题，保密局办案不需要更多的证据。
冯青山霍然起身，吩咐道：“陈立志有重大嫌疑，立刻通知行动队，抓人！”
王新蕊说道：“处长，我刚刚问过了，陈立志目前不在城里。”
冯青山皱了皱眉：“他去哪了？”
“奉命去机场执勤。”
“执勤？”
冯青山知道，这类任务都是由副官处负责安排，他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喂，副官处吗？我是保密局冯青山，请徐处长接电话。”
过了一会，听筒里传来徐长功的声音：“冯处长，有何指教？”
“机场有警戒任务吗？”
“你是说现在？”
“对。”
“有啊。”
“什么任务？”
“呃……袁参谋去南京执行公务，因为携带了重要文件，所以安排了宪兵警戒。”
“重要文件？是城防部署方面的文件吗？”冯青山多次参加警备司令部的联席会议，知道最近要派人到南京送城防图。
徐长功也没隐瞒，说道：“若不是这类文件，一个区区的作战参谋，怎么会安排宪兵负责警戒。”
“袁参谋已经出发了吗？”
“出发了，六点钟的飞机。”
“明白了，谢谢。”
见冯青山面色凝重，王新蕊在一旁问道：“处长，出什么事了吗？”
冯青山沉吟片刻，缓缓的说道：“如果陈立志确实是共党，他一定会趁机窃取城防图！”
说完这句话，他拿起电话拨通了站长室的号码，电话接通后，把事情经过简单讲述一遍，然后说道：“站长，如果陈立志的共党，他一定会趁机窃取城防图！”
乔慕才也很吃惊，略微沉思了一会，说道：“时间还来得及，你马上带人去机场，立刻逮捕陈立志！不过，他要是矢口否认，那也是麻烦事，最好能人赃并获，彻底封住陈介山的嘴，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
“姜队长去南开了……这样吧，我让行动队一组和二组跟你去抓人，记住，人赃并获很关键！”
第1077章 万全之策
堰津机场。
一架军用运输机停在跑道上，到处都是荷枪实弹的宪兵。
因为时间还早，袁参谋并没有立刻登机，他和陈立志相识多年，两人坐在车里有一搭无一搭的说着闲话。
袁参谋虽然只是一名作战参谋，但是枪林弹雨追随陈介山多年，属于嫡系中的亲信，深得陈介山的信任。
陈介山这次派他去南京，实际上也是有意提拔。
提拔这这种事，总得有个合情合理的由头，要不然难以服众。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陈立志心里暗自着急，袁参谋随身携带的公事包里面，装的肯定就是堰津城防图，只是怎么才能看到呢？
袁参谋说道：“陈老弟，你坐过运输机吗？”
陈立志摇了摇头：“没有。”
“算上这次，我已经坐过三次了，你是不知道，机舱里的味道简直无法形容，这么说吧，身体不好的人，上去能呛一溜儿跟头！”袁参谋抱怨着说道。
陈立志笑道：“有那么夸张吗？”
“我可没夸张，运输机不光运送军需物资，还经常往前线运兵，你想想，那么多人挤在一起，臭汗味、汽油味，混合在一块能好闻吗？我听说，有不少当兵的憋不住了，在机舱里偷偷撒尿。”
“飞机上没卫生间？”
“客机就有，运输机是运货物的，哪来的卫生间，反正啊，不到时间，我是不上去，在车里待着挺好……”
陈立志灵机一动，微笑着说道：“那你还不赶紧去卫生间抖搂干净，堰津到南京，至少也得飞七八个小时，难不成你也打算随地大小便？”
袁参谋说道：“没事，飞机上准备了瓶子。”
“多大的瓶子？你就不怕瓶子口太小，像啤酒一样喷出来？”陈立志戏谑着说道，
让陈立志这么一说，袁参谋也觉得有道理，自己在机场方便完了，途中只要不喝太多的水，基本就用不上瓶子了。
“听人劝，吃饱饭……我去一趟卫生间。”袁参谋拎着公事包开门要下车。
陈立志赶忙拦住他，说道：“撒尿你还带着文件，放车里吧，有我看着，你还不放心啊？”
“对你有啥不放心，咱们是生死兄弟！”袁参谋把公事包放在车座上，迈步朝卫生间走去。
两人当年一起出生入死，袁参谋对陈立志很信任，加上被这句话将住了，要是继续坚持拿走公事包，显得自己也太小心眼了。
目送着袁参谋走远，陈立志立刻打开公事包。
美式军用公事包，形状根据战时需要设计，保证能够容纳各种军事文件，卷成筒状的图纸刚好能放进去。
陈立志展开图纸一看，图纸开头赫然写着五个大字：堰津城防图！
驻军防御部署情况，火力分布情况、各部指挥部所在地，甚至包括部分战术意图，都在图纸上标注的清清楚楚。
陈立志来不及细看，赶忙把图纸摊放在腿上，然后从怀里掏出微型照相机，对着图纸连续按动快门。
大约五分钟后，袁参谋拉开车门坐了进来，两人又聊了一会，时间也差不多了。
袁参谋看了一眼手表，伸手拿过公事包，说道：“我该登机了，不求其他，但愿能平安降落！”
“说什么丧气话，肯定平安降落！”陈立志给了他一拳。
两人说笑着下了车，袁参谋走了几步，回身说道：“陈老弟，等我从南京回来，咱们找个时间喝上两杯！”
陈立志笑道：“就你那酒量，随时奉陪。”
正在此时，入口处起了一阵喧哗，冯青山带着大批特务，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
负责警戒的宪兵立刻上前拦截：“对不起，警备司令部命令，在飞机起飞前，任何人不得进入机场！”
冯青山从怀里掏出证件，对着宪兵们展示了一遍，说道：“看到了吗？我们是保密局的，奉命前来缉拿共党，都给我闪开！”
见来人是一名上校，宪兵也不敢轻举妄动，纷纷回头去看陈立志。
陈立志迈步走了过来，看了看面色阴沉的冯青山，说道：“冯处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冯青山冷笑道：“什么意思？你一会就知道了。”
他对不远处的袁参谋大声说道：“袁参谋，请留步！”
袁参谋停住脚步，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冯青山快步来到近前，沉声说道：“袁参谋，请你立刻检查一下，城防图还在不在包里。”
保密局情报处长亲自出马，肯定是出了大事，袁参谋不敢怠慢，赶忙打开公事包，仔细检视了一遍城防图。
“在。”
“确定吗？”
“确定。”
“好的，你可以登机了。”
回到陈立志近前，冯青山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陈少校，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陈立志说道：“去哪儿？”
“当然是保密局。”
“凭什么？”
“去了你就知道了。”
“我要是不去呢？”
冯青山笑了笑：“需要我给陈长官打一个电话吗？”
陈立志淡淡的说道：“不麻烦了，我自己会去打电话。”
说着话，他迈步朝机场值班室走去。
冯青山本来有心阻拦，见那些宪兵一个个横眉立目，心想还是算了吧，反正陈立志也逃不出机场。
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下，可不能给陈立志趁机煽动的机会，万一双方要是发生了冲突，自己对上面没法交待。
况且，保密局来的人虽多，手里拿的都是短枪，宪兵可是一水的MP35冲锋枪，双方火力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
陈立志心里很清楚，自己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了，如果到了保密局，偷拍的胶卷肯定被搜出来，必须想一个万全之策才行。
冯青山带着两个特务，寸步不离监视陈立志的一举一动。
那架运输机已经开始滑跑，飞机发出的巨大噪音，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就连冯青山也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
就在这时候，陈立志忽然推开特务，迅速从怀里掏出微型相机，看准目标用力扔了出去。
“啪！”
相机砸在水泥电线杆上，顿时摔的四分五裂。
第1078章 牵一发而动全身
“别动！”
几支授手枪对准了陈立志。
一旁的宪兵立刻围拢过来，MP35冲锋枪也纷纷端了起来，在没有接到命令之前，他们是不会轻易让保密局带走自己的长官。
冯青山厉声喝道：“陈立志是共党，你们要造反吗？”
双方正在僵持之际，一名军官快步走了进来，大声说道：“陈长官有令，陈立志涉嫌通共，任何人不得阻止保密局正常办案！”
——乔慕才事先给警备司令部打了电话，说明了陈立志的种种疑点，陈介山虽然半信半疑，但是不好公开袒护，只能派人赶过来传达命令。
十几分钟后，在军官的带领下，宪兵列队离开了机场。
特务们拎着手电，在附近仔细搜寻了一会，很快找到了那部损毁严重的照相机，胶卷摔的脱落，掉在距离照相机不远的地方。
冯青山看了看手里的照相机，这是一部由日本三和光学株式会制造的MYCRO微型相机，几乎和135胶卷盒大小相同，却又能完全放进去135胶卷。
这种相机体积小便于隐藏，曾经被日本军方广泛用于情报搜集，同时也是各国情报部门普遍使用的间谍器材。
冯青山略一思索，迈步来陈立志近前，冷笑道：“我明白了，你明知道自己无法自证清白，而且到了保密局之后，相机肯定会被搜出来，所以干脆破釜沉舟试图毁掉证据！”
陈立志默然不语，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冯青山也不多问，吩咐道：“带走！”
…………
保密局堰津站。
审讯室。
“陈少校，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要见陈长官。”
“哼，陈长官对共党深恶痛绝，你以为，凭着所谓的感情，他愿意为一个有通共嫌疑的人开脱？”
“我没有通共。”
“没通共？那你先说说，安临岳逃走的时候，你都去过哪里？”
“我身体不舒服，去医院了，跟大队长告了假。”
“哦，去医院了……宪兵大队到陆军医院，即便你是步行，往返最多一个小时，可是你在外面足足逗留了四个多小时，更让人不解的是，你中途换了衣服，这些行为怎么解释？”
“………”
“另外，从医院出来后，你不仅没有回宪兵大队，而是去了相反的方向！你不用看我，我们有目击证人，在安临岳接到那个电话后，你恰好出现在平凉路！”
陈立志沉默了一会，说道：“你说的这些，也证明不了我是那个给安临岳打电话的人。”
冯青山转过脸，对一旁两名监听组的特务说道：“打电话的那个人，是他吗？”
特务听不懂英语，却能记得住声音，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没错，肯定是他！”
冯青山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先出去，然后对陈立志说道：“证据确凿，你还要继续狡辩吗？”
陈立志说道：“你们这是栽赃陷害！”
冯青山笑了笑：“栽赃陷害？我们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陷害你？好，这件事先不提，你再解释一下，那部照相机是怎么回事？”
“相机是我在黑市买的……”
“陈少校，你这句话糊弄三岁孩子还行，我奉劝你一句，别枉费心机了，若不是掌握了充足的证据，我们怎么敢动陈长官的人。”
见陈立志默然无语，冯青山继续说道：“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一、说出同党的名字，党国会给你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二、顽抗到底，做共党的仁人烈士，不过，那样的话，等待你的将是死路一条！”
…………
第二天。
站长室内，姜新禹和乔慕才相对而坐。
乔慕才叹道：“谁能想到，在陈介山身边，都出现了共党，由此可见，党国内部真的是千疮百孔！”
姜新禹说道：“站长，对这件事，陈司令怎么说？”
“哼，他刚刚还打来电话，希望我们能公正审理此案……都说陈介山护犊子，看来传言一点不假，都这种时候了，他还敢替陈立志说话！”
“这很好理解，谁也不希望自己身边出现共党分子。”
“嗯……”
笃笃！
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乔慕才坐直了身子。
一名特务推门走了进来，把一叠相片放在桌上，说道：“站长，胶卷洗出来了，都是一些普通照片。”
乔慕才摆了摆手，特务躬身退了出去。
乔慕才拿起照片，每张都仔细看了一遍，然后如释重负的说道：“看起来，陈立志并没有拍到城防图，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如果城防图落到共党手里，堰津就要重新进行军事部署，调动千军万马，并非一朝一夕的事，况且，突然打乱前期的作战计划，时间上怕是也来不及了。”
姜新禹知道，之所以没有及时撤离，陈立志就是为了拿到城防图，只可惜功亏一篑，最后还落到了保密局的手里。
陈立志意外被捕，按说许力也应该转移，他们之间有过多次接触，不能排除陈立志受不住酷刑把许力供出的可能。
做地下工作都是如此，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人出事，往往会影响到整条线上的所有人。
在没被捕之前，没人会毫无理由的甘心当叛徒，可是一旦进了审讯室，能不能熬过酷刑的折磨，那就是两回事了。
…………
入夜。
一条僻静的小路上，姜新禹的轿车停在路边。
过了一会，许力拉开车门坐了进来。
“老许，你必须马上离开堰津。”姜新禹开门见山的说道。
许力惊讶的说道：“离开堰津？你担心陈立志会叛变？”
姜新禹没有直接回答，说道：“陈立志的联络人，基本已经暴露了，如果敌人顺着线索继续追查，很有可能查到你的头上。”
“可是，我要是走了，这边的工作谁来做？”
“放心吧，组织上一定会委派新的联络人。”
“那好吧……”
“千万不要耽搁，越开越好，另外，学校那边，你可以留一封信，就说堰津马上要打仗了，为了家人的安全着想，只能被迫选择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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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五一事情多，更新不及时，抱歉。
第1079章 漂亮的相片放在漂亮的相册里
运河北街7号。
童潼坐在沙发上，手里摆弄一本制作精美的相册，见姜新禹回进了屋子，起身迎了过去，说道：“新禹，你吃饭了吗？”
姜新禹说道：“没呢。”
童潼把相册放在茶几上，迈步来到盥洗间门口，伸手敲了敲门，说道：“小纽扣，洗好了没有？”
“榕榕玩水呢，还得等一会……”小纽扣回答道。
盥洗间内立刻传出榕榕稚嫩的声音：“小姨，让我再玩一会儿，很快就好了。”
童潼隔着门说道：“榕榕，别在水里待的太久，小心着凉。”
榕榕说道：“热水，一点都不凉。”
童潼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回到了客厅，对姜新禹说道：“你这个宝贝闺女，洗澡一个小时，玩水能玩一个小时。”
说着话，她去厨房给姜新禹端来饭菜，小纽扣在盥洗间照看着榕榕，这种活儿她只好亲自动手。
见童潼拿来两副碗筷，姜新禹开口问道：“你也没吃饭呢？”
“没。等你回来一起吃。”童潼盛了米饭递过去。
“我回来的晚，以后不用等我了。”
“我喜欢看你吃饭，感觉特别有趣。”
“我吃饭的样子很可笑吗？”
“我说的是有趣，又不是可笑……”
坠入爱河中的女人，会盲目的认为爱慕对象很特别，哪怕他说了一句很平常的话、办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也会觉得与众不同。
其实，那个人并无特别之处，只是因为喜欢，所以才会觉得特别。
童潼夹了一块鱼肉，放在姜新禹的碗里，说道：“尝尝我做的糖醋鱼，合不合你口味。”
姜新禹把鱼肉放进嘴里，神情专注的品尝着。
童潼殷切的问道：“好吃吗？”
姜新禹点了点头：“酸甜适中，不错。”
得到了姜新禹的夸奖，童潼喜上眉梢，伸筷子又夹了两块鱼肉，说道：“喜欢吃，就多吃一点，榕榕也说好吃，你们爷俩儿的口味差不多。”
“够了够了……那是什么？”姜新禹瞥了一眼茶几上的相册。
童潼立刻放下碗筷，起身走了过去，拿起相册摆在胸前，对姜新禹展示着相册封面，说道：“今天新买的相册，漂亮吗?”
姜新禹说道：“家里好几本相册，你又买相册做什么？”
“榕榕那么多漂亮的相片，当然要放在漂亮的相册里面。”
“放哪还不是一样……”
“当然不一样，就比如，你会把金条放在破麻袋里吗？”
姜新禹笑道：“我要是有一麻袋金条，我会。”
“抬杠！”童潼白了他一眼。
姜新禹心里蓦然一动，不由自主停下了筷子，嘴里喃喃着说道：“漂亮的相片放在漂亮的相册里……”
——一部间谍专用的相机里面，怎么会拍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呢？
…………
保密局堰津站。
审讯室。
“冯处长，陈立志晕过去了。”
“弄醒他！”
哗啦一声响，一桶凉水兜头盖脸泼了下去。
陈立志慢慢睁开了眼睛，军装早已经被扒掉，他现在赤膊着上身，浑身上下遍布鲜血淋漓的鞭痕。
冯青山迈步来到近前，冷冷的说道：“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在保密局的审讯室，这只能算是开胃菜，如果你继续执迷不悟，大餐可就要来了！最后问你一次，说还是不说。”
陈立志喘息着说道：“我没什么好说的……”
“那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来人，伺候陈少校做一次电疗！”冯青山吩咐道。
审讯室铁门一响，白举民匆匆走了进来，低声说道：“处长，查到线索了。”
“说。”
“有一个叫马向东的人，十分可疑……”
“他是干什么的？”
“卖报纸的小商贩，平时经常在宪兵大队附近转悠，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他很有可能是陈立志的联络员。”
“通知行动队，抓人！”
“已经抓了。”
“抓了？”
“就在一个小时前，马向东忽然去了火车站，感觉有潜逃的迹象，我来不及向您汇报，只能立刻动手抓人，哦，从他身上搜出一张去往北平的车票。”
“唔……当机立断，做的好。人呢？”
“在隔壁。”
冯青山略了一思索，转脸对王新蕊说道：“王副组长，你去审一审马向东。”
“是。”王新蕊起身走了出去。
隔壁同样也是一间审讯室，马向东戴着手铐坐在椅子上，桌上堆放着从他身上搜出来的零碎，除了一张去往北平的车票，还有少量的金圆券和半包香烟。
“啊——”
蓦然，从隔壁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马向东脸色骤变，他听出了这是陈立志的声音。
他心里很清楚，那样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竟然控制不住大声惨叫，肯定是遭受到了非人的折磨。
王新蕊推门走了进来，上下打量马向东一番，说道：“不用太惊讶，没人能扛得住电刑，你也一样。”
马向东颤声说道：“长官，我不是共党，你们抓错人了，我冤枉啊……”
王新蕊说道：“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马向东摇了摇头，装傻充愣是他唯一能自救的方式。
“这里是保密局。”
“啥、啥是保密局？”
王新蕊微微一笑，自顾自的说道：“我们搜查过了你的住处，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在床底下搜出了一支钢笔，通过一些笔迹对比，发现你还能写得一手好字，有这样的文化，为什么甘心在街上卖报纸呢？”
马向东辩解着说道：“钢笔是我捡来的，没事儿就照着报纸上写，时间久了……”
“钢笔只是小问题，这世上，怀才不遇的人多如牛毛，可是，抽屉里居然有暗格，这就让人看不懂了，你想藏什么呢？难道，是担心别人偷走你的报纸吗？”
“………”
“马向东，你是共党毫无疑问，之所以会在房间里留下线索，是因为你走的太过匆忙，来不及毁掉这些证据，我估计，你应该是刚刚接到撤退的命令！”
事实上，王新蕊猜的一点不错。
陈立志突然被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按照原计划，他本该在当天上午就离开堰津。
马向东接到撤退命令后，干脆都没敢回住处……
第1080章
宪兵大队。
“把地板撬开！”
“注意墙壁有没有暗格！”
“每一本书、每一封信都要检查！”
“天花板也要搜！”
……
在姜新禹的指挥下，行动队正在查抄陈立志的住处，卧室、卫生间、厨房、杂物间，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姜新禹点燃一支香烟，对负责接待的宪兵队一名副队长说道：“除了住处里的东西，陈立志还有哪些私人物品？”
副队长说道：“基本上没有了……哦，再就是归他个人使用的一辆吉普车。”
“那就麻烦副队长带路，我去看一下这辆车。”
“您客气，请跟我来。”
从屋子里出来，两人一先一后来到后院，这里搭建一处简易停车场，专门用来停放宪兵队的内部车辆。
来到一辆威利斯吉普车近前，副队长停下了脚步，说道：“姜队长，就是这辆车。”
威利斯吉普车在国军中很普遍，尤其像宪兵大队这类执法兵种，即便是一名少校军官，也有资格配备专车代步。
姜新禹要看的不是威利斯，而是停在旁边的一辆黑色福特。
送袁参谋去机场那天，出于安全方面考虑，肯定不能用威利斯敞篷吉普车，当时开的就是这辆福特小轿车。
姜新禹问道：“车钥匙在谁手里？”
副队长说道：“陈立志出事后，钥匙放在了司机班。”
“这辆车我们要暂时扣押。”
“可以。”
只有他们两个在场，副队长去司机班取车钥匙，停车场距离司机班往返至少五分钟，姜新禹要的就是这五分钟。
他快步来到那辆福特轿车旁，试着拽了一下车门把手，万幸车门并没有上锁，想必是车停在宪兵大队也没必要上锁。
以当时的情况，陈立志若是在车里藏东西，想要避开所有人的耳目，这个过程一定不会太繁琐。
姜新禹略一思索，伸手在车门内侧用力一拉，拿掉了上沿金属制成的装饰盖，里面就是车门内部构造，主要是车锁以及车窗升降铰链。
伸手在里面四处一划拉，触摸到了一个卷状物体，立刻小心翼翼的拿了出来。
果然是一卷135微型胶卷！
远处传来了脚步声，姜新禹赶忙把车门复原，然后回到威利斯吉普车上，摆弄着车里的各种零碎，做出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过了一会，副队长来到近前，把车钥匙递给姜新禹，说道：“姜队长，我刚才问过司机了，陈立志自己会开车，经常独自外出，你们想查他的行踪，恐怕会很难。”
姜新禹说道：“多谢了，不过，这辆威利斯就是线索，相信见过这辆车的人，多少都会有一点印象。”
一个小时之后，连同两大箱陈立志的私人用品，外加那辆威利斯吉普车，姜新禹带人离开了宪兵大队。
…………
保密局堰津站。
站长室。
乔慕才端坐在办公桌后面，冯青山和王新蕊垂手而立。
冯青山说道：“站长，马向东已经招了，他是陈立志的联络员，陈立志就是飞龙！”
乔慕才惊喜的说道：“陈立志就是飞龙？”
“是的，这是马向东亲口招供，我让他去和陈立志对质，陈立志除了破口大骂，并没有反驳。”
“飞龙潜伏我们内部这么久，这次终于落网了！好，非常好！”
乔慕才心里很高兴，虽说跑了安临岳，但是因此挖出了飞龙，起码算是对上面有了一个交待。
他说道：“冯处长，你们的工作卓有成效，短时间内，挖出了藏在驻军中的内奸，我这就打报告为情报处请功！”
“全仰仗站长领导有方，卑职做起事来才会顺风顺水。”
“马向东还招供了哪些情报？”
“他只是一个联络员，知道的情况有限，不过，据他说，最近一段时间，陈立志和一个叫许力的人来往密切……”
“许力又是什么人？”
“哦，是堰津女中的一名国文老师。”
“他和陈立志是什么关系？”
“同乡关系。”
“马上查这个许力！”
“呃……两天前，许力辞职了，去向不明。”
“辞职？”
“学校方面说，许力担心共军打过来，带着家人去了上海。”
“唔，就是说，不论许力是不是共党，我们又断了一条线索。”
“站长，要不要通知上海站，密切留意许力的动向？”
乔慕才摇了摇头：“如果许力确实是共党，他根本就不可能去上海，他若是去了上海，就说明他没问题，也不用费心思调查。”
稍微停顿了一下，他问道：“陈立志招了吗？”
“暂时还没有，那家伙是一个死硬分子，老虎凳电椅都用上了，就是死不开口。”
“死不开口……既然是这样，那就不必审了，让他永远也不需要开口！”
“您的意思是、处决？”
“这是上面的意思，对待顽固不化的共党分子，没必要再浪费时间和精力！”
乔慕才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另外，行动队查抄回来的东西，目前都在证物科，你可以去看一看，或许也能发现一些线索。”
冯青山说道：“是。您要是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乔慕才微微点了点头，慢斯条理的品着茶水。
王新蕊迟疑了一下，说道：“站长，处长，我个人认为，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乔慕才放下茶碗，温言说道：“王副组长，说说你的看法。”
王新蕊说道：“据马向东交待，事发当天早上，他就已经通知了陈立志立即撤离，可是，陈立志非但没有走，反而在下午护送袁参谋去了机场……”
冯青山在一旁说道：“从那部微型相机就能猜到，陈立志之所以没能及时逃走，他原打算伺机窃取城防图，只可惜他并没有得手。”
王新蕊说道：“我本来也是这样想，可是，仔细一分析，又觉得不太对劲。”
乔慕才问道：“哪里不对劲？”
“明知道自己可能会被捕，还要冒着风险去机场，陈立志这么做，肯定是有他的理由——他有把握看到城防图！”最后一句话，王新蕊一字一顿的说道。
第1081章 奇怪的电文
运河北街7号。
晚上九点钟。
“……2187、1553、8941、5045、1235、3875、4186、1211、3415、3784、9643、4857、4534、5433、5615、353，本次呼叫半小时后重复一次。”
姜新禹拿出密码本，很快译出了电文内容：如遇突发情况，可在祥生理发店告示栏留下联络暗号，并与当晚七点钟，到升平戏院与情报员水滴联络，特定代号京戏捉放曹……
“新禹，你在里面吗？”童潼在门外轻声问道。
“什么事？”姜新禹拿出火柴把译文点燃。
房门一开，童潼迈步走了进来，看着烟灰缸里燃烧的信笺，惊讶的说道：“你在干嘛？”
“没干嘛。”
“没干嘛在干嘛？”
“榕榕睡了吗？”
“刚睡下。”
“站长说，下周三有飞机去抬弯，你和榕榕也跟着一起走。”
“就我们两个吗？”
“大概十几个人吧，都是各部门长官的家眷，送人还在其次，主要是往抬弯运送贵重物资。”
“啥物资？”
“黄金、白银、外汇，包括一批贵重文物。”
童潼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恍然说道：“哦……我明白了，他们知道堰津肯定守不住，所以把好东西提前送走！”
姜新禹点了点头：“对。”
童潼迟疑着说道：“那、我和榕榕走了，你怎么办？”
姜新禹说道：“童潼，周三之前，你后悔还来得及。”
“我不后悔。”童潼坚定的说道。
“那好吧……”
“小纽扣昨天跟我说了，我去哪，她就去哪……你跟上面说好了吧？我们一共是三个人去抬弯。”
“说好了。”
小纽扣自幼在童家长大，她和童潼名义上是主仆关系，实际上感情堪比同胞姐妹。
童潼感觉有些口渴，伸手拿过姜新禹面前的茶碗喝了一口，皱着眉说道：“又是苦丁茶吧？真是搞不懂你，那么多好喝的茶，偏偏喜欢自讨苦吃……哦，对了，昨天我去军人俱乐部，你猜，我遇到谁了？”
“谁？”
“崔铎。”
“就他自己？”
“还有一个矮矮胖胖的家伙，留着八字胡，戴着一副茶色镜，我听崔铎叫他老武……”
姜新禹知道，这个人应该是消防局水龙队的王明武，他和崔铎的关系非同一般，很可能是地下潜伏组织的一名小头目。
“你去军人俱乐部干嘛？”姜新禹问道。
“榕榕喜欢喝那儿的鲜榨果汁……”童潼忽然冷笑了一声，脸上浮现出鄙视的神态，说道：“新禹，你知道崔铎去军人俱乐部做什么吗？”
“不知道。”
“他是冲着一个女人去的！”
“什么女人？”
“酒吧的女招待，一个叫于莉的女人。”
早在两个月前，崔铎的妻女都被送去了抬弯，一个单身汉要说忍不住寂寞，出去找女人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姜新禹说道：“童潼，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童潼得意的说道：“本小姐机智过人，只要我想知道的事情，什么也瞒不过我。”
姜新禹皱着眉说道：“你主动去打探这件事？”
童潼白了他一眼：“我有那么蠢吗？”
“那你？”
“两个服务生私下议论，我无意中听到的，他们说，崔铎隔三差五就来一趟，有时候能等到于莉下班。”
“哦……”
“怎么样，这个情况对你有用吗？”
正值培训潜伏人员的关键时期，崔铎居然频繁去军人俱乐部消磨时间，而且还是为了一个女人，这件事怎么都觉得不太合乎逻辑。
…………
保密局堰津站。
会议室。
乔慕才沉声说道：“昨天夜里，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有人偷偷潜入宪兵大队停车场，恰巧被起夜的厨工发现，在追捕的过程中，此人被宪兵开枪击毙。冯处长，你来说说具体情况。”
冯青山微微额首，看了看参加会议的众人，说道：“那个人名叫赵胜利，是振兴铁厂的一名普通工人，我们刚刚搜过他的住处，找出了很多违禁书籍，种种迹象表明，赵胜利是一名共党分子，他潜入宪兵大队必定是有所图。”
姜新禹沉吟着说道：“按道理说，如果试图窃取机密文件，赵胜利应该去宪兵大队长房间才对，他去停车场做什么？”
冯青山说道：“关于这个问题，请王副组长来解释。”
堰津站内部高级会议，王新蕊本来没资格参加，但是她是这件案子的副组长，加上在很多问题上有独到见解，这也算是一种破格待遇。
王新蕊站起身，对四周微微鞠了一躬，说道：“我个人认为，这件案子并非独立事件，它和陈立志一案有着极大的关联，就像姜队长所说，赵胜利没去该去的地方，他去停车场做什么呢？偷车吗？显然不现实。我刚刚在想，会不会是陈立志其实拍到了城防图，藏在一个很隐秘的地方——比如车里，然后留下暗记，通知自己人去取呢？”
一旁的杨朔说道：“你的意思是说，相机里的胶卷只是幌子？”
王新蕊说道：“没错。陈立志和赵胜利的行为，具有明显的针对性，他们的目标一致，都是冲着城防图而来！”
乔慕才的面色凝重起来，吩咐道：“姜队长，立刻派人搜查陈立志乘坐过的汽车！”
冯青山说道：“站长，汽车已经搜过了，并没有找到胶卷。”
王新蕊说道：“假设陈立志没拍到城防图，他也一定留下了重要情报，要不然，赵胜利就不会冒险潜入宪兵大队。”
笃笃！
门外响起敲门声。
王秘书迈步走过去，伸手打开房门，门外是一名电讯科组长，两人在门口低声交谈了一会。
“站长，电讯室刚刚破译的共党电文。”王秘书把一纸电文递给乔慕才。
乔慕才展开电文：百合，城防图计划失败，飞龙被捕，你已危险，请做好撤离的准备……
乔慕才如释重负，笑吟吟的说道：“大家都看看吧，这份电文起码说明一件事，城防图并未失窃，共党黔驴技穷，只好让他们放情报员撤离堰津，不过，王副组长说的对，陈立志或许留下了其他重要情报，所以，我们千万不能放松，还要继续查下去！”
看过了电文，姜新禹一头雾水，自己从来没接到过这样的命令，这是怎么回事？
第1802章 混淆视听
保密局堰津站。
站长室。
乔慕才背着手站在窗前，感慨着说道：“看起来，杨朔还真是有两下子，自从他来了之后，电讯科的效率大大增强。”
姜新禹在一旁说道：“杨科长确实不同凡响，工作能力不比张尼娜逊色。”
楼下，杨朔刚刚走出楼门口，正在和王新蕊说着什么。
乔慕才看了一会，微笑着说道：“新禹，你觉得不觉得，这两个人很般配？”
“郎才女貌，从各方面条件来看，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过……”姜新禹略一停顿。
“不过什么？”
“您别忘了，王新蕊是什么人，杨朔又是什么人。”
乔慕才沉吟片刻，微微点了点头。
他明白姜新禹的意思，一个是吴景荣的外侄女，另一个有太子方面的背景，这两个要是走到一起，对自己怕是没什么好处。
“铃铃铃！”
桌上电话响起。
乔慕才回过身，伸手拿起电话听了一会，脸色渐渐严峻起来：“属实吗？……好，我知道了。”
姜新禹问道：“站长，出什么事了？”
乔慕才沉默了半晌，缓缓说道：“60军反水，郑东国投降，共军兵不血刃占领了长春……唉，我估计，很快就轮到堰津了。”
姜新禹惊讶的说道：“郑东国投降了？这、这怎么可能？会不会是谣传？”
乔慕才苦笑道：“郑东国的一些老部下，大部分驻守在东北各地，很多人都收到了郑东国的劝降信。”
姜新禹眉头紧锁：“本以为就算无法突围，郑东国也能做到杀身成仁，万万没想到……”
“俗话说，树倒猢狲散，我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一天！我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不要说平津两座孤城，就连整个长江以北地区也很快会落入共军手里。”
“站长……”
乔慕才摆了摆手，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新禹，家里都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
“金银细软，古玩字画，值钱的东西能带走都带走，一样也别留。”
“您的意思是？”
“堰津失守只是时间的问题，以目前的局势来看，国军颓势已现，军无斗志，即使武器再精良，怕是也会一击即溃。”
“站长，您太悲观了吧？”
“我也希望是自己太悲观，可是……”乔慕才欲言又止，神色黯然的摇了摇头，说道：“除非美国人直接插手，或许还有转机。”
姜新禹犹豫了一下，说道：“前几天，我参加警备司令部联席会议，听陈长官说，美国人不太可能直接参战，主要是担心扩战争规模。”
乔慕才说道：“是啊，美国人参战，苏联人也不会袖手旁观，能够打败西特勒的军队，任谁也不敢轻视。不过，英军的远东舰队已经进入长江，有他们在，长江天险起码增加了一份保障……”
他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哦，对了，总部命令，三天后处决陈立志，这件事就由行动队来执行。”
…………
行驶的轿车里。
王新蕊说道：“杨科长，谢谢你能送我回家。”
杨朔手握方向盘，两眼目视着前方，说道：“王小姐客气了，顺路而已。”
王新蕊话锋一转，说道：杨科长，那份共党电文，是什么时候截获的？”
杨朔想了想：“前天。”
“有一个问题，我始终没想明白，电文中提到了城防图计划，按说，情报术语不应该这么直白，完全可以用替代词，比如一号计划、二号计划什么的……杨科长，你说，共党对这方面为什么一点都不避讳？”
“……是啊，为什么呢？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可能是计划失败，也没必要用替代词了吧？”
“共党的情报工作向来严谨，以前也破获过他们的电文，即使电文里出现了某某计划字眼儿，可还是无法猜出他们要干什么，像这种低级错误，我觉得有些不合常理。”
“那你认为，这是为什么？”
“我认为……电文有可能是假的。”
“假电文？”
“是的。”
杨朔放缓了车速，皱着眉沉思了一会，说道：“如果是假电文，共党的用意是什么呢？”
王新蕊说道：“混淆视听。”
“怎么讲？”
“我怀疑，共党其实拿到了城防图，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不想国军因此更改城防计划，所以才会发出一份假电文，让我们以为城防图并未泄露。”
“王小姐，你的思路很新奇，虽说有这个可能，但是仅凭猜测……恐怕还不足以让驻军方面相信。”
“所以，我才来找你帮忙。”
杨朔目光一闪，微笑着说道：“哦，我刚才还在想，你明明可以搭副站长或者姜队长的车，却偏偏舍近求远搭我的车，原来是早有预谋。”
王新蕊微微一笑：“预谋这个词不好，听着像是做坏事一样。”
“用词不当，抱歉抱歉。”
“没关系。”
“说吧，要我帮什么忙？”
“杨科长，你是专业人士，我想知道，截获一份电文，能不能测算出敌台的位置？”
“只要在有效时间内，电台始终处于工作状态，当然能。”
“那么，截获那份电文的时候，算是有效时间内吗？”
“算。”
“敌台位置在哪？”
“仁爱路附近。哦，我第一时间通知了行动队，不过，等他们赶过去的时候，什么也没找到。”
“这说明共党早有准备，发完报立刻转移，行动队再快，那也需要时间。”
“是啊……”
王新蕊思索了一会，忽然开口说道：“杨科长，你不觉得奇怪吗？”
杨朔微微一怔：“奇怪什么？”
王新蕊说道：“最近一段时间，站里的无线电侦测车不定时巡视，除了电讯科的人，其他部门根本不知道具体时间，共党怎么就敢在仁爱路发报呢？他们难道不怕被侦测车找到？”
一个报童从车头前快速跑过，陈立志赶忙一脚急刹车，车胎摩擦着柏油路面，发出刺耳的声响戛然而止。
“臭小子，你不要命了！”陈立志对着报童喊了一嗓子，然后扭脸看了看王新蕊，说道：“你是说……电讯科有内鬼？”
“如果电文有假，电讯科一定有内鬼！”王新蕊笃定的说道。
第1803章 好事
两天后。
夜里九点多钟，于莉从军人俱乐部出来，上了停在门口的一辆黄包车，说道：“崇明道。”
崇明道距离军人俱乐部很近，只隔着两条街，脚程快的车夫，最多只需要十几分钟。
于莉三十出头的年龄，样貌倒也有几分姿色，紧身高开叉水蓝色旗袍，烫着最流行的大波浪发型，看上去十分的洋气。
她是北平人，这些年一直在娱乐场所上班，刚来堰津的时候，迫于生计甚至下海当过舞女。
于莉出身贫寒，一直以来都有一个梦想，希望能结识条件优秀的男人，彻底改变自己糟糕的人生。
舞女终归属于下九流，身份低贱难免让人轻视，男人和舞女交往大多抱着逢场作戏的心态，没有几个会认真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所以，于莉很快换了工作，通过应聘来到军人俱乐部，成了酒吧的一名女招待……
十几分钟后，黄包车到了崇明道，付过了车钱，于莉迈步朝家里走去。
附近一栋老式公寓内，二楼最西侧房间就是她的住处。
掏出钥匙刚刚打开房门，忽然从背后伸过来一只手，捂住了于莉的嘴，把她推搡进了房间内。
于莉惊吓之余，连踢带打试图挣脱，那个人回手关上房门，说道：“莉莉，别怕，是我。”
啪嗒一声，灯光亮起。
身后那个人——崔铎笑松开了手，笑吟吟的看着于莉。
于莉脸色煞白，刚才着实吓的不轻。
崔铎赶忙说道：“跟你开一个玩笑，别介意啊。”
“坏死了！”于莉轻打了崔铎一拳。
“莉莉，生日快乐。”崔铎变戏法一样，从背后拿出一束玫瑰花。
于莉惊喜的说道：“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崔铎说道：“我问了你的同事。”
“谢谢啦。”于莉接过鲜花，凑到鼻子近前闻了闻，闭上眼睛做出一副陶醉状。
“还有这个。”崔铎递过去一个锦盒。
“这是什么？”
“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
“打开它。”
于莉把玫瑰花放在茶几上，小心翼翼打开了锦盒，里面是一只通体碧绿的手镯。
“喜欢吗？”崔铎微笑着说道。
于莉激动的点了点头，眼泪顺着腮边流淌下来，哽咽着说道：“从小到大，这是我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礼物，我、我太高兴了……”
崔铎温言说道：“以后，你每年过生日，我都会送你生日礼物。”
于莉感动的无以言表，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里，情愫在瞬间达到了峰值……（此处省略一万六千七百八十五字）
第二天清晨，崔铎依然在沉睡中。
于莉穿上衣服，轻手轻脚下了床，目光一瞥，看见崔铎的衣服压在枕头下面。
于莉试着伸手拽了一下，崔铎倏然间睁开了眼睛，一骨碌身儿坐了起来，说道：“你干什么？”
“你醒了？”于莉柔声说道。
“我问你在干什么！”崔铎冷冷的说道。
于莉委屈的说道：“衣服压住了，帮你挂起来还错了吗？”
崔铎缓和了语气，说道：“莉莉，对你，我只有一个要求，未经我的允许，不要随便动我的东西，能做到吗？”
于莉点了点头：“能。”
“你放心，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嗯。”
对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于莉心里不免多了一份怀疑，他到底是什么路数，怎么一件衣服都搞得紧张兮兮？
…………
傍晚。
烧饼胡同。
第三个门就是谷小麦的住处。
此刻，他正躺在床上，望着房梁呆呆的发愣，手里的钱基本快花完了，接下来怎么办还没想好。
笃笃！
屋外有人敲门。
谷小麦立刻坐起身，从床底下抽出一把匕首，蹑手蹑脚来到门口，透过门缝看清楚了来人，赶忙拿掉门闩打开房门。
门外站着的是姜新禹。
“姜队长，您有事儿啊？”
“有事。”
“啥事儿？”
“好事。”
谷小麦眼睛一亮，急切的说道：“是不是赏金的事儿有眉目了？”
姜新禹四处看了看：“甭管什么事，能进去说吗？”
“对对对，您请进。”谷小麦闪开身，把姜新禹让进屋子。
姜新禹迈步进了屋子，看了一眼谷小麦手里的匕首，说道：“怎么着，家里来了客人，你拿刀欢迎？”
谷小麦把匕首放在一旁，解释着说道：“我是共军的叛徒，担心他们来报复我……”
姜新禹说道：“你想多了。”
谷小麦陪着笑脸说道：“说的也是，像我这种小人物，他们可能早就把我忘了……姜队长，您找我啥事？”
姜新禹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怎么没去保安团报道？”
“我听说，共军马上就打过来了，这时候去报道，那不是擎等着当炮灰嘛。”
“消息还挺灵通。”
“姜队长，共军真的要打过来了？”
“害怕了？”
“那倒不是，就是没想到这么快。”
“谷小麦，你既然不想去当兵，以后打算怎么办？”
谷小麦苦着脸说道：“不瞒您说，我也发愁呢……”
姜新禹点燃一支香烟，说道：“我今天来，就是要问你一句话，愿意跟着我干吗？”
“干啥？”
“线人。”
“保密局的线人？”
“对。”
“愿意，当然愿意！”
谷小麦兴奋的直搓手，他没有一技之长，除了当兵吃粮混日子，再就是去码头当苦力。
若是成了保密局的线人，不仅工作相对轻松，还可以拿到一笔丰厚的薪水。
姜新禹说道：“关于线人的酬劳，我就不重复了，沈之锋都跟你说过了吧？”
谷小麦连声说道：“说过了，说过了。”
姜新禹点了点头：“做保密局的线人，都有试用期，在试用阶段，你还算不上保密局的线人。”
“姜队长，我试用期通过了，当初沈副处长……”
“你要明白一件事，现在是我要你做线人，不是什么沈副处长。”
“明白了。”
“试用期间，同样要遵守保密条例，不能泄露自己的身份，更不能提及我的名字。”
“您放心，这我都懂。”
“刚好最近有一件案子，先试试你的办事能力……”
第1084章 处决陈立志（感谢书友“读者朋友”打赏支持10000大洋！）
入夜。
保密局堰津站。
牢房内。
陈立志的军装已经被扒掉，裤子和白衬衫上血迹斑斑。
牢房铁门咣当一声响，姜新禹迈步走了进来，麻克明拎着食盒跟在身后。
来到陈立志近前，姜新禹看了看他，说道：“陈少校，你还好吗？”
陈立志没说话。
按照乔慕才的思路，使用不同的审讯手段，或许更有希望撬开陈立志的嘴。
于是，前一段时间的审讯，是由情报处和行动队轮番提审。
轮到姜新禹提审的时候，同样不可能手下留情。
姜新禹叹道：“唉，陈少校，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签下自白书，一切就都过去了……”
陈立志忍不住哼了一声：“姜队长，你省省吧，我要是肯写自白书，就不用等到现在！”
姜新禹轻轻摇了摇头，回身对麻克明做了一个手势。
麻克明打开食盒，从食盒里端出一碗白米饭、一碗香喷喷的红烧肉，外加一壶酒。
陈立志一看就明白了，忽然间改善伙食，肯定是要送自己上路了，他淡淡的说道：“有酒有肉，想不到，保密局的断头饭还不错。”
麻克明冷笑道：“知道是断头饭，还吃得下吗？”
“吃了半个多月杂粮饭，好不容易见到一次好饭好菜，怎么可能吃不下呢……”陈立志语气平静，仿佛将要赴死的是别人，完全与他无关一样。
说完这句话，他拿起筷子，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几分钟后，米饭红烧肉外加一壶老白干，全都一扫而光。
“酒足饭饱，走吧！”陈立志起身说道。
院子里停着一辆厢式货车，行动队的特务等候在车旁，为了确保途中不发生意外，他们甚至携带了卡宾枪。
赶赴刑场的一共三辆车，厢式货车车夹在中间，姜新禹的轿车头前开路，麻克明乘坐一辆轿车殿后。
姜新禹正准备启动轿车，车门忽然一开，杨朔矮身坐了进来，微笑着说道：“奉站长命令，陪同姜队长执行这次任务。”
姜新禹心里一惊，表面依然不动声色，说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电讯科长参与处决犯人……”
“哦，是我主动提来的，站长也同意了。”
“杨科长是文职军官，居然对处决犯人感兴趣？”
“身为堰津站的一份子，我认为，应该多参与各种任务，增加部门之间的沟通了解……即使在南京的时候，我也没亲眼见过处决犯人，这次就当是开开眼界。”
“我要是你，这种眼界还是不开的好。”
“为什么？”
“毕竟是杀人……”
“那要看杀的是什么人，对待共党分子，我很乐意亲眼看着他们死去！”
姜新禹不再多说，轿车缓缓开出了堰津站大门。
途中，杨朔随口问道：“姜队长，陈立志的家属会来收尸吗？”
“他老家浙江，家属不在堰津。”
“没结婚？”
“对。”
“哦……”
“杨科长贵庚？”
“实岁三十。”
“男人三十而立……按说也该成家立业了。”
“党国正值生死存亡之秋，国事为重，至于家事……暂时放一放吧。”
姜新禹说道：“其实，两者并不矛盾。杜勒斯曾经说过，一个热爱家庭的男人，才会真正对国家忠诚，我们常说的保家卫国，也是这个意思。”
杨朔微笑着说道：“所谓的美国精神？”
姜新禹笑了笑：“他确实这么说过。”
“临来堰津前，我去向毛局长辞行，毛局长说，姜队长是堰津站的顶梁柱，让我多向你请教学习。”
“毛局长过誉了，顶梁柱不敢当，我只是尽分内之事而已。”
“有件事，我还真是想请教。”
“什么事？”
“在南京的时候，我和沈之锋接触了两次，他跟我说，堰津站有内鬼，不知道姜队长对这件事怎么看？”
姜新禹目视前方，神情专注的开着车，说道：“在我们内部，这种说法一直存在，堰津站人员众多，要说有三心二意者，也并非不可能。远的不说，就说近的，谁能想到，堂堂宪兵大队分队长会是共党？”
杨朔点了点头：“是啊，共党无孔不入，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大有人在……那、你认为内鬼会是谁？”
姜新禹说道：“我要是知道内鬼是谁，早就把他带进审讯室了。”
两人谈谈说说，车队很快到了乱葬岗。
乱葬岗一如既往的荒凉，即使是在大白天，也让人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两只野狗远远的躲开，看着停在路边的三辆汽车。
姜新禹迈步下了车，四处看了看，回身对卡车一摆手，特务推搡着五花大绑的陈立志走过来。
“陈立志，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依然执迷不悟，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姜新禹的声音陡然提高。
“谢了，不过，这样的机会我不需要……”陈立志身体晃了晃，他忽然感到头晕目眩，好像随时都要晕倒一样。
——陈立志喝过的酒里，掺了能够造成假死状态的药物，这是姜新禹从苏联人手里缴获的药物。
姜新禹看了一眼手表，心里估算着时间，再有几分钟，陈立志的心脏就会停止跳动。
时间上必须掌握精确，否则的话，还没等开枪行刑，陈立志自己先倒下了，众目睽睽之下，肯定会引起怀疑。
“准备行刑！”姜新禹吩咐道。
负责行刑的特务走了过来，手里拎着一支中正步枪。
姜新禹对特务招了招手：“把枪给我，我亲自送陈少校上路！”
他手心里攥着一颗做过手脚的子弹，弹壳内只有少量的黑火药，虽然也能造成杀伤，但是杀伤效果比空包弹也强不了多少。
只要避开要害部位，陈立志就有活命的机会。
姜新禹趁着众人不注意，把那颗子弹压进枪膛，哗啦一声拉栓上弹，枪口瞄准了十几米外的陈立志。
杨朔忽然开口说道：“姜队长，请等一等。”
姜新禹说道：“怎么了？”
杨朔微笑着说道：“这个机会还是让给我吧！”
还没等姜新禹反应过来，杨朔抽出腰里的勃朗宁手枪，对着陈立志抬手就是一枪。
“砰！”
陈立志应声栽倒。
第1085章 人不见了
姜新禹的心彻底凉了，本来一切进行的都很顺利，哪曾想又节外生枝……
麻克明刚要过去确认一下，被杨朔伸手拦住，说道：“怎么，信不过我的枪法？”
麻克明说道：“按照程序，处决犯人必须……”
杨朔摆了摆手，转脸对姜新禹说道：“姜队长，站长有令，陈立志曝尸三日，以儆效尤！”
姜新禹说道：“三日后呢？”
杨朔说道：“三日后就不用咱们操心了，估计陈立志那些旧部，肯定会出面替他安葬。”
姜新禹犹豫了一下，说道：“麻子说的没错，按照程序，应该确认一下犯人是否死亡。”
杨朔近前一步，低声说道：“姜队长，这件事站长另有安排，咱们上车说。”
姜新禹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远处徘徊不前的野狗，端起步枪扣动扳机，对着野狗随意开了一枪。
“砰！”
野狗受到惊吓，夹着尾巴仓皇远去。
“这些野狗饿红了眼，见什么吃什么，要是吃了人，那可造孽了！”姜新禹把步枪扔给身边的特务，大声吩咐道：“收队！”
他开这一枪，驱赶野狗只是借口，那颗做了手脚的子弹，绝对不能留在枪膛里。
回去的途中，姜新禹问道：“杨科长，站长到底是什么打算，现在可以说了吧？”
杨科长微笑着说道：“关于这个问题，我就不多嘴了，还是由站长亲自告诉你比较好一些。”
…………
保密局堰津站。
站长室。
听姜新禹讲述了事情经过，乔慕才解释着说道：“按照王新蕊的分析，陈立志手里很可能有一份重要情报，那个潜入宪兵大队的赵胜利，显然没拿到，共党方面会甘心放弃吗？我觉得不会！但凡还有一线机会，他们肯定会想方设法拿到情报。”
姜新禹略一思索，说道：“所以，陈立志曝尸三日，实际上是为了引鱼上钩？”
乔慕才笑了笑：“杨朔的枪法很好，开枪的时候，他会故意手下留情，我相信，陈立志一定会活着等到他的同志们！”
姜新禹惊讶的说道：“您是说……陈立志并没有死？”
“如果是一个死人，他就失去了价值，共党方面也没必要冒险营救。”
“可是、乱葬岗是一片光秃秃的山岗，缺少有效掩体，如果派人在暗中监视，共党一定会察觉……早知道是这样，行刑地点改在英雄冢就好了。”
“这个不用担心，冯青山自有办法。”
姜新禹沉默了一会，苦笑着说道：“冯处长、杨科长，他们全都知道内情，唯独我一无所知……”
乔慕才微笑着说道：“新禹，你不要有情绪，其实，不让你参与进来，我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
“凡事就怕万一，万一陈立志被共党救走了，而我们没追踪到他的踪迹，若是出现了这种情况，参与人员难免要承担责任，你不知道内情，到时候就可以理所当然的置身事外，这不是很好吗？”
“………”
“况且，这件事由情报处负责，按照保密原则，不需要通知其他人。”
“那、杨科长他……”
乔慕才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我只告诉他，给陈立志留一口气，具体细节，他一概不知。”
姜新禹做恍然状：“哦，我说呢，他一个电讯科长，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参与到这种任务中……”
他表面上泰然自若，实则心里焦急万分。
——保密局的人撤了之后，谷小麦会拉着一辆板车，趁着夜色的掩护，把陈立志接到烧饼胡同。
谷小麦之所以肯这么做，是因为姜新禹告诉他，这是让他冒充地下党，套出陈立志嘴里的情报。
如果一切进展顺利，姜新禹今晚赶到烧饼胡同，给陈立志做一次外科手术。
到时候，找机会除掉谷小麦，陈立志就可以安心在烧饼胡同养伤，等待时机送他离开堰津。
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姜新禹要尽快赶到烧饼胡同，必须赶在特务到来之前，让谷小麦永远闭嘴！
从站里出来，姜新禹开车一路疾驰，直奔烧饼胡同方向而去。
二十几分钟后，轿车缓缓停在路边，这里和烧饼胡同隔着一条街，不用担心会被人看到。
姜新禹下了车，抄近路来到烧饼胡同。
“笃笃！”
他伸手敲了敲门。
“谁呀？”屋子里传来谷小麦的声音。
姜新禹低声说道：“是我。”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姜新禹快步走了进去，然后示意谷小麦关上房门。
房子面积很小，总共就两间屋子，几乎能一眼看个通透。
见姜新禹挨间屋子查看，谷小麦当然知道他在找什么，说道：“姜队长，我刚才去了乱葬岗……”
陈立志并不在屋子里，姜新禹多少有些吃惊，转脸问道：“怎么回事？人呢？”
谷小麦说道：“我去了乱葬岗，除了地上的一滩血，啥也没有。”
“啥也没有？”
“可不是嘛，我也觉得纳闷儿……您说，会不会是宪兵大队的人，把陈立志救走了？他原先是当官的，手底下肯定有几个亲信。”
“嗯，倒是有这个可能……”
姜新禹嘴里敷衍着，心里却是清楚的很，保密局已经通知了宪兵大队，三日之内不许任何人给陈立志收尸，违令者按照通共罪查办。
现如今，一旦被扣上通共的罪名，不论最终有无证据，在军队里的前程基本也就算结束了。
当然，有身份背景的军官，那又另当别论。
即便是有身份背景，谁也不会主动招惹这样的麻烦。
陈立志不在这里，姜新禹也就放松下来，说道：“谷小麦，今天的事，你没到处乱讲吧？”
谷小麦信誓旦旦的说道：“您放心，要是泄露半句，我不得好死！”
“那我就成全你吧……”姜新禹喃喃着说道。
谷小麦问道：“您说啥？”
“我说……嗳，那是什么？”姜新禹伸手指了一下。
谷小麦刚一回身，忽然觉得脖子上一凉，鲜血如同涌泉一样，瞬间从咽喉处喷溅而出。
谷小麦双手捂着咽喉，嘴里发出风箱一样的荷荷声，踉跄着走了几步，仰面朝天摔倒在地。
他到死也没明白，姜新禹为什么要杀自己。
第1086章 未卜先知
东郊。
振华机械厂。
机械厂是军工企业，专门为兵工厂制造零部件，按照国民正府统一部署安排，在一周前整体撤往上海。
工厂暂时无人看管，成了实质上的废弃场所。
包括一辆无线电探测车在内，两辆小轿车和一辆军车朝这边开过来，军车车厢内是行动队的两组人。
无线电探测车停下来，过了一会，一名特务开门下了车，快步来到其中一辆轿车车窗旁。
车窗缓缓摇下来，车里的冯青山问道：“有发现吗？”
特务躬身说道：“冯处长，目标已经锁定，就在振华机械厂！”
冯青山立刻开门下车，大声吩咐道：“来人，进去搜！大家小心，那些共党分子可能持有武器。”
机械厂大门虚掩，一辆小轿车停在空荡荡的院子里，特务们小心翼翼的围拢过去，却发现只是一辆空车。
十几分后，一名组长来到姜新禹近前，手里拎着血迹斑斑的衬衫裤子和一双军用皮鞋，说道：“队长，都搜过了，没人，只找到这些东西。”
姜新禹看了看，说道：“这应该是陈立志的衣物……冯处长，你是怎么知道，陈立志曾经来过这里？”
冯青山微微一笑：“答案马上揭晓。”
白举民迈步走过去，用匕首把皮鞋鞋跟撬开，鞋跟内镂空了一块，里面藏着一个火柴盒大小的金属物件。
金属物件其实是一个微型追踪器，是钟情局最新的研制成果。
追踪器内安装了电子装置，可以连续工作四小时以上，然后通过无线电侦测车，就可以接收到追踪器的频率。
这种东西存在明显弊端，由于体积太小，电子装置发出的信号较弱，只在两百米内有效，如果超出范围则无法进行追踪。
而且因为发射功率大，所以电池消耗极快，若不能在特定时间内找到目标，追踪器就成了一块废铁。
听了冯青山的一番解释，姜新禹这才恍然大悟，说道：“哦，上次你提过一句，说是站里来了一批新式设备，指的就是这个追踪器吧？”
冯青山点了点头，随即又皱起了眉头，说道：“奇怪……共党怎么会知道，鞋子里藏有追踪器呢？”
为了确保机密不外泄，这件事只有情报处几名组长知道，其中的具体细节，就连乔慕才都蒙在鼓里。
姜新禹问道：“冯处长，除了追踪器之外，还有其他办法找到陈立志吗？”
冯青山摇了摇头，叹道：“是我大意了，没想到共党能来这么一手！”
姜新禹说道：“冯处长，你不用太自责，这世上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计划，况且，陈立志身负重伤，即使不死也只剩半条命了。”
冯青山默然片刻，说道：“你说的没错，若是不及时医治，陈立志活不过今晚……”
他略一思索，转脸对白举民说道：“立刻通知警察局，就说是保密局的意思，让他们派出警力，暗中排查全市所有的医院和诊所，凡是枪伤者，必须仔细核实身份！”
“是！”白举民退了下去。
“查一下这辆车，估计又是失窃车……收队吧！”冯青山指了一下那辆小轿车，颇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
自己费尽心思设了一个局，竟然被共党识破了，若是因此让陈立志逃走，那可真应了那句偷鸡不成蚀把米。
听见冯青山下令收队，王新蕊迈步走了过来，说道：“处长，我认为应该继续搜查。”
冯青山说道：“共党早有准备，他们担心会被追踪到，一定是这里换了车，堰津有上百万人口，继续搜查无异于大海捞针。”
“您是不是觉得，共党既然遗弃了一辆车，就肯定是换了车？”
“难道不是吗？”
“给我的感觉，这辆车更像是烟雾弹。”
“烟雾弹？”
“东郊一带很少有汽车经过，共党若是开着一辆车，太过招摇反而会留下线索，所以，我认为，他们遗弃这辆卡车，并非是为了换车，而是使用了其他的交通工具，比如骡马车或者人力车。”
冯青山目光一闪：“那就是说……他们并没有走远？”
王新蕊说道：“如果我判断的没错，应该是这样。”
冯青山沉思了半晌，迟疑着说道：“可是，据我所知，附近没有可以做外科手术的诊所，若是耽误了救治时机，陈立志还是活不成。”
王新蕊说道：“处长，您难道不觉得，这件事很蹊跷吗？共党即为什么要冒险抢回一具尸体呢？”
“陈立志并没有死……”
“问题是，从如此周密的部署来看，共党似乎早就知道陈立志不会死，他们难道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冯青山心里一动：“你的意思是说……情报处有内鬼？”
姜新禹在一旁说道：“王小姐分析的很有道理，要不然就解释不通，共党为什么会准备的这么充分。”
冯青山在脑海中，把情报处几名组长过滤了一遍，还是没有任何头绪，想不出谁有疑点……
姜新禹说道：“冯处长，内鬼的事先放一放，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陈立志！”
冯青山点了点头，立刻派人给站里打电话请求增援，挨家挨户搜查需要大量人手，眼前这些人肯定不够。
陈立志身负重伤急需救治，不管是骡车还是人力车，不可能走的太远，只需要搜查方圆五公里范围内就行了。
这样一来，工作量锐减，凭着保密局的调度能力，完全可以做到挨家挨户搜查。
姜新禹心里很清楚，即便自己不提出来搜查，冯青山也会这么做，毕竟王新蕊的分析很让人信服。
半小时之后，堰津站的增援全部赶到东郊，行动队几乎全员出动，杨朔也随同前来。
所有人员分为四个组，东南西北各派出一组人，由行动队四名组长带队，以振华机械厂为轴心，对东郊进行彻底抽查。
东郊不比市区，人口密度并不是很大，只要人确实藏在附近，这种地毯式搜索，大概率会把人搜出来。
第1087章 新线索
下午两点多钟，搜到了西街附近。
街口有一个小吃摊子，老板是一名三十左右岁的男子，肩上搭着一条白毛巾，卖力的吆喝着：“豆汁儿、馄饨、热油饼……”
小吃摊子卖的吃食种类很多，包子、馒头、花卷、捞面，面食至少有六七种。
王新蕊沉吟片刻，迈步走到小吃摊子近前，围着案板上的面食转了一圈，似乎在考虑选哪一种好。
老板殷勤的招呼着：“小姐，里边有座儿，您坐下慢慢想。”
王新蕊说道：“给我做一碗馄饨。”
老板立刻起火烧水，他手上忙活着，嘴里也没闲着，时不时的吆喝一两句：“豆汁儿、馄饨，热油饼~”
王新蕊看了他一会，忽然开口说道：“老板，你卖这么多面食，为什么翻来覆去只吆喝三种？”
老板愣了一瞬，随即笑道：“喊顺嘴了呗。”
王新蕊哦了一声，没再继续问下去，若有所思的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
在孙杰的带领下，一队特务进了对面的巷子，挨家挨户进行搜查。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放在条桌上，虾皮、紫菜、葱花、香菜，碗里作料齐全，看着就觉得很有食欲。
老板说道：“您的馄饨好了。”
王新蕊拿起汤匙喝了一口汤，赞道：“嗯，真鲜！”
“您慢着点，小心烫嘴……”老板嘱咐了一句，随即又吆喝起来：“豆汁儿、馄饨，热油饼~”
街边停着一辆小轿车，姜新禹、冯青山、杨朔坐在车里，看着不同远处的王新蕊。
杨朔说道：“看起来，女人终归是身子弱，一顿不吃就扛不住了。”
冯青山微微一笑：“你可不要小瞧了王新蕊，我要是没猜错的话，她一定是察觉了什么……姜队长，你说呢？”
姜新禹掏出香烟递给两人，自己也点燃一支，说道：“我觉得也是。”
“我过去看看……”杨朔开门就要下车。
冯青山拦住了他，说道：“不着急，先看看再说。”
一名特务快步来到车窗旁，低声说道：“队长，北街抓到一名疑犯，麻组长请您过去。”
姜新禹问道：“是共党吗？”
特务说道：“暂时还不清楚，不过，在他家里搜出了一把手枪……”
这件案子由冯青山全权负责，行动队只是配合抓人，一听说搜出了枪支，他立刻来了精神，说道：“姜队长，你在这里坐镇，我过去看看。”
说着话，他推开车门下了车，带着人急匆匆朝北街走去。
姜新禹在堰津多年，他心里清楚的很，东郊一带是斧头帮的地盘，若说在谁家里搜出了枪，那也是很寻常的事情。
如果是参与营救陈立志的地下党，怎么可能大意到让特务把枪搜出来。
小吃摊子里，王新蕊不紧不慢的吃着馄饨，似乎填饱肚子才是眼前最要紧的事。
杨朔若有所思，抚摩着下巴沉吟不语。
十几分钟后，巷子里搜查完毕，特务陆陆续续走出了巷子，埋伏在各家各户后门后窗的暗哨也撤了出来。
“白面馒头、大花卷嘞~”小吃摊子老板大声吆喝着。
王新蕊放在筷子，微笑着说道：“终于听见你换词儿了……”
她把一张钞票压在碗底下，起身离开了小吃摊子。
一直折腾到傍晚，保密局查遍了整个东郊，除了捎带手抓了几个倒霉的蟊贼，有关陈立志的线索却是毫无进展。
北街抓的那名疑犯，经过证实确实是斧头帮的人，
冯青山有些泄气，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说道：“今天就这样吧，大家都累了一天，早点回去歇着，明天一早……”
王新蕊忽然开口说道：“处长，西街口那条巷子，应该再搜一次。”
冯青山皱了皱眉：“为什么？”
王新蕊低声说了几句话，冯青山听的频频点头。
姜新禹心里觉得奇怪，整整一下午时间，也没见王新蕊进巷子，她怎么知道巷子里有血迹？
冯青山迈步走了过来，对姜新禹说道：“姜队长，我们再搜一次西街口。”
姜新禹问道：“王新蕊查到了新线索？”
冯青山微微点了点头，并没有说明新线索是什么，他是这次行动的领导者，姜新禹也不便多问。
一行人回到西街口，按照冯青山的命令，麻克明和王新蕊先一步来到小吃摊子。
老板认出了王新蕊，说道：“呦，小姐，您有事啊？”
王新蕊微笑着说道：“老板，你煮的馄饨特别好吃，我朋友也想尝尝。”
“那敢情好，二位稍等……”老板目光一瞥，看到特务们三三两两进了巷子。
麻克明凑过去，低声说道：“老板，你一会儿吆喝的时候，只准吆喝白面馒头，大花卷这句！”
老板心里一惊，勉强笑道：“您、您这是啥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麻克明的手枪在衣服的遮挡下，顶在了老板的腰上。
“先生，我可没得罪您……”
“快点！再废话，我现在就崩了你！”
“……白面馒头。大花卷。”
“声音大点！”
“喊了一天了，喊不动了。”
“刚才不是喊的挺起劲儿……”
“砰！”
巷子里突然传来一声枪响。
“砰！”
“砰！”
紧接着又是两枪。
轿车里的冯青山精神为之一振，喝道：“快，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过了一会，孙杰飞跑过来，说道：“队长，冯处长，在巷子里发现了共党分子！”
冯青山赶忙问道：“是陈立志吗？”
“暂时还不清楚。”
“他们有多少人？”
“大概三四个。”
“三四个……太好了！孙组长，这次务必要抓活的！”
“冯处长，共党有枪，恐怕……”
冯青山笑道：“不用跟他们硬拼，只要堵住出口，等到共党没子弹了，到时候还不是手到擒来……姜队长，我这个办法怎么样？”
姜新禹赞许的说道：“这个办法好，既能最大程度减轻我们的伤亡，又能困住屋子里的共党！孙杰，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孙杰转身跑了回去。
整条巷子前后门都被堵死，对方只有三四个人，正常来说，根本不可能冲出包围圈。
第1088章 自杀式行为
此时，夜幕已降临，听到巷子里发生枪战，家家户户关门闭户。
小吃摊子老板蹲在地上，身子瑟瑟发抖。
王新蕊冷笑道：“装的还挺像……我问你，共党一共有几个人？陈立志在不在里面？”
老板颤声说道：“你、你说啥？”
“我说，你其实也是共党，应该负责通风报信的吧？”
“我听不懂你说啥……”
“豆汁儿、馄饨、热油饼，就是告诉里面，有人要进去了，让他们做好准备。白面馒头大花卷，意思恰好相反，我说的对吗？”
“………”
“第一次没搜出来共党，是因为你用暗语通风报信，屋子里的人提前躲了起来，至于躲在什么地方，一会就见分晓了。第二次，有枪指着你，再用暗语就太明显了，你也只能盼着里面的人还没出来。只可惜，陈立志伤势很重，行动多有不便，所以，这次他们来不及躲藏。”
老板并没有反驳，低着头默不作声。
一旁的麻克明竖起大拇指，赞道：“王小姐，你真称得上是火眼金睛，太厉害了！”
王新蕊微微一笑：“其实也没什么，主要是他自己露出了马脚……麻组长，你发现没有，这里是最适合布置警戒哨的地点，但凡有点风吹草动，这位老板都能第一时间察觉，他完全来得及把消息传给巷子里的人。”
麻克明四处看了看，还真是如王新蕊所说，西街口四通八达，确实最适合放警戒哨。
王新蕊继续说道：“当然，也可能是巧合，毕竟做生意肯定要选一个好地点，可是，行动队在附近搜查的时候，这个家伙吆喝豆汁馄饨热油饼，行动队离开的时候，他吆喝声变成了白面馒头大花卷。所以，我就想，巷子里肯定有问题……”
“砰！”
“砰！”
“砰！”
巷子里一连开了三枪。
按照冯青山的命令，特务并没有强攻，而是采取了拖延战术，时间越久对地下党越不利。
从目前情况来看，保密局已经牢牢控制了局面，躲在屋子里的地下党没机会逃走。
王新蕊心里很得意，凭着一己之力，让整件事峰回路转，这绝对是一件大出风头的事。
屋子里至少有三四个共党，如果最终抓获了这些人，自己在保密局的前途一片光明，升职授奖自然是水到渠成。
老板神情沮丧，呆坐在一旁，看似毫无反抗之意。
麻克明搜了他的身，在摊子里又检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任何武器。
听着巷子里偶尔传来的枪声，冯青山心情极为舒畅，微笑着说道：“本意就是用陈立志引诱共党上钩，看起来这步棋是走对了……”
“轰！”
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
巷子里突然发生了爆炸，瞬间浓烟滚滚火光冲天，一名特务当场被炸死，受伤者也有十几个。
大火熊熊燃烧，引燃了相邻的房屋，四周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蹲在地上的老板一跃而起，抓起一个板凳砸向麻克明，顺势推开王新蕊，撒脚如飞朝街尾跑去。
如果是在正常情况下，他根本不可能得手，刚刚发生了爆炸，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这才给了他逃走的机会。
麻克明反应很快，举枪对着老板连续扣动扳机。
“砰！”
“砰！”
老板呈“S”型左躲右闪，子弹在身侧呼啸而过，他仗着熟悉附近的地形，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麻克明本想带人去追，被冯青山喝止住：“不用管他，赶紧重新布置人手，把四周围起来！”
重新布置人手，难免耽搁了几分钟。
爆炸引燃了大火，巷子里的居民纷纷跑了出来，一时间孩子哭女人叫，乱成了一锅粥。
二十几分钟后，水龙队赶到现场，足足忙活了一个多小时，总算是扑灭了大火。
陆军医院得到了通知，也派来了医务人员，抓紧时间救治受伤的特务。
巷子里最后一所院子，就是地下党的藏身之处，陈立志身上被炸的血肉模糊，在他手指间还套着炸弹拉环。
现场情况很好理解，陈立志身负重伤，他知道自己不可能逃得掉，这才引爆炸弹掩护同伴逃走。
至于说，行动队第一次搜查的时候，共党究竟藏在哪里，现在也有了答案。
杂物间和厨房中间，砌了一道一人宽的夹壁墙，留一个人在外面应付，其他人扶着陈立志躲进墙里。
第二次搜查的时候，小吃摊老板没能及时传递消息，他们来不及进夹壁墙，无奈之下只好和特务交上了火。
确定解除了危险，冯青山迈步进了巷子，他看了看四周的断壁残垣，喃喃着说道：“没想到他们竟然有手雷……”
孙杰来到陈立志尸体近前，伸手拿下那个拉环，举在眼前看了一会，说道：“队长，好像是美式M1。”
在手电光下，姜新禹接过拉环看了看，说道：“没错，确实是美式M1手雷……麻子，立刻通知警察局，封锁整片区域，在附近路口设卡检查，严查一切可疑分子！”
“是！”麻克明匆忙出了巷子。
保安团也派出一个连的军队，配合警察局在东郊进行搜捕，一直折腾到天光大亮，依然是一无所获。
…………
一周后。
保密局堰津站。
站长室。
冯青山说道：“站长，事情基本查清楚了，东郊那间屋子，早在半年前就被一个叫马良的人租下了，估计是共党用来藏身的据点……”
乔慕才没说话，坐在办公桌后面，翻阅着手里的文件，这是陈立志的验尸报告。
冯青山继续说道：“另外，宪兵大队军医官李晨刚刚打来电话，询问可不可以替陈立志安葬……站长，我听说，李晨和陈立志关系很近，要不要派人查一下……”
“不必了，李晨真要是和共党有瓜葛，就不会出面做这种事……噫？”乔慕才皱起了眉头。
“站长，怎么了？”冯青山问道。
乔慕才把文件递过去：“你看看这个。”
冯青山接过来看了一会，陈立志死因描述的很明确，致命伤是手雷近距离爆炸，造成的多处弹片杀伤。
那也就意味着，陈立志拉开手雷保险拉环后，并没有把炸弹扔出去。
乔慕才缓缓说道：“M1手雷有五秒钟延迟，他完全有时间把手雷扔到门口，对我们的人造成更大杀伤，可是，他为什么没这么做呢？”
冯青山心里一动，这种自杀式行为，看上去确实不太合理……
乔慕才沉吟片刻，伸手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喂，姜队长，你马上来一趟我办公室……哦，顺便把王新蕊叫来。”
…………
第1089章
几分钟后，姜新禹和王新蕊来到了站长室。
乔慕才说道：“新禹，说说你的看法。”
姜新禹放下手中的验尸报告，略微思索了一会，说道：“如果换成是我，明知道自己没办法脱身，又不想再次落入敌手，杀身成仁也是一种选择。”
冯青山嘴上没说话，心里很赞同姜新禹的意见。
乔慕才不置可否，转脸去看王新蕊。
“姜队长说的有道理，不过，我总觉得，用这样惨烈的方式自杀，有点太夸张了，似乎……”王新蕊迟疑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
乔慕才眉毛一挑：“什么？”
“陈立志似乎在掩盖什么……”王新蕊若有所思的说道。
冯青山忍不住问道：“掩盖什么？”
王新蕊歉然说道：“对不起，我也只是胡乱猜测，暂时还没理出头绪。”
乔慕才轻咳一声：“我个人认为，还是姜队长的说法比较切合实际，这件事情就这样吧……冯处长，明天把结案报告交上来。”
“是。”冯青山躬身说道。
乔慕才略一思索，和颜悦色的对王新蕊说道：“在陈立志的案子上，你表现的非常出色，你的晋升报告，我已经提交给了总部，估计再有十天半月就能批下来。”
“多谢站长栽培。”王新蕊恭声说道。
冯青山说道：“站长，有件事跟您说一下，谷小麦被杀了。”
乔慕才说道：“谷小麦？共军那个叛徒？”
冯青山说道：“对，就是他。”
乔慕才说道：“他怎么死的？”
“一刀割喉，应该是共党干的，墙上写着叛徒的下场。幸亏房东上门收租金，要不然再有几天，人都要臭了。”
“有目击者吗？”
“没有，他一个人住，那地方又偏僻，所以……”
“他为什么没去保安团报到？”
“这家伙一心想要那笔赏金，磨磨蹭蹭不肯去，一直住在烧饼胡同。”
“哼，这就怪不得别人了，要是到了军队，共党怎么可能杀得了他。”
“没错，这家伙要钱不要命，纯属咎由自取。”
乔慕才点了点头，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说道：“要是没别的事，你们先回去吧……哦，姜队长留一下。”
冯青山和王新蕊退了出去。
乔慕才拿起验尸报告又看了一会，然后轻轻放在桌上，说道：“新禹，王新蕊的说法，你觉得怎么样？”
姜新禹想了想：“她说的并非不可能，只是，如果继续查下去，肯定要占用大量的人力物力，与其把精力用在这种事情上，还不如追查那些迫在眉睫的案子，比如共党的地下印刷厂、比如一直很活跃的火烈鸟、百合、船长等等。”
乔慕才微微一笑，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其实，我比较赞同王新蕊的看法。”
“那您为什么让冯处长结案？”
“结案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如你所说，王新蕊的猜测毫无根据，没根据就意味着没线索，没线索也就没价值，继续查下去，确实有些得不偿失。二是……”
乔慕才停顿了一下，低声说道：“王新蕊在这件案子上立了功，有吴景荣在暗中疏通关系，就算我不打晋升报告，她这次也肯定晋升上尉，要是再让她更进一步，站里就又要多一个校官了。”
姜新禹恍然大悟，王新蕊毕竟是吴景荣的外侄女，她若是升职太快，乔慕才就等于给自己增加了一个对手。
乔慕才感叹着说道：“王新蕊心思缜密，切入点与众不同，确实是难得的特工人才，只可惜……唉，算了，不说她了，新禹，家里都收拾好了吗？”
姜新禹说道：“收拾好了，就等着去抬弯的飞机。”
“嗯，时间改在下周日上午九点钟。”
“这次不会再有变动了吧？”
“飞行时间会不会变动，这个谁也保证不了，现如今，哪有准时的飞机……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主要是榕榕着急。”
“小孩子离不开母亲，这么长时间，能替你照顾榕榕，确实难为童小姐了……新禹，对待童小姐，你将来打算怎么办？”
姜新禹苦笑道：“站长，说心里话，我现在是一筹莫展，不知道该怎么办。”
乔慕才哈哈大笑：“既然童小姐钟情于你，你也不能辜负了人家，索性就收做二房吧。”
姜新禹赶忙说道：“那怎么行，国府三令五申，军官不许纳妾，这要说让上面查出来……”
乔慕才说道：“别说是你，那些将军们金屋藏娇的也大有人在，上面对这种事，大多时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只要别太张扬就行了。”
…………
两天后。
入夜。
红玫瑰舞厅。
“那南风吹来清凉，那夜莺啼声细唱，月下的花儿都入梦，只有那夜来香，吐露着芬芳……”
女歌手唱的缠绵悱恻，舞池中的红男绿女翩翩起舞。
于莉独坐一角，桌上放着一杯伏特加酒。
她已经有些醉意，嘴里轻声跟着哼唱：“我爱这夜色茫茫，也爱这夜莺歌唱，更爱那花一般的梦，拥抱着夜来香……”
一名男子迈步走过来，殷勤的说道：“小姐，我能请你跳一支舞吗？”
“对不起，我想一个人待会儿，请你走开。”于莉神情淡漠的说道。
男子讪讪的回到自己桌位，同伴戏谑着说道：“碰钉子了吧？早跟你说了，这位是一个冷美人，没人能请得动。”
崔铎神出鬼没，三五天见不到人影是常有的事。
于莉一个人耐不住寂寞，就到离家最近的红玫瑰舞厅闲坐。
世上有一种男人，对待朋友吝啬小气，对待心仪的女人却慷慨大方，崔铎显然就是这种男人。
只可惜，哪怕喜欢的女人不值得，但男人心里通常不这么想。
于莉值得吗？
答案是否定的。
起码对于莉自己来说，并非如此。
她想要一个最终的归宿，而不是一个花天酒地的玩伴。
而崔铎的意义，只是她的玩伴，没有承诺，没有许诺。
看清楚了这一点，这是让于莉失望的部分。
第1090章 捉放曹
最近一段时间，姜新禹以调查军内赤色言论为由，多次前往城外驻军各部巡视，暗中观察有无异动情况。
如果军队调动频繁，那份城防图胶卷的价值就有待商榷，反之，则恰恰相反。
好在一切如常，风平浪静。
是时候把城防图交给组织了，即使敌人有重新布防的打算，时间上也来不及。
虽然廖耀湘兵团尚在苦苦支撑，但是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明白，东北战局已不可逆转，全线溃败只是时间问题。
只待一声令下，东北野战军随时挥师西进夺取平津。
所以，堰津城防部署不可能有大的变动。
姜新禹的任务是继续潜伏，不需要再去冒险搞情报，基于这方面的考虑，组织上甚至没有给他委派新的联络员。
无论姜新禹传递任何情报，只能去和情报员水滴接头，通过他把城防图送出去。
…………
仁爱路。
转过街角就能看到告示栏，这上面张贴的大部分是个人信息，诸如寻人寻物启事、出租出售房屋，包括给某人留言等等。
街对面是一家茶楼，姜新禹坐在靠窗的桌位，一边喝着茶一边观察街上情况。
按照事先约定，他只要在告示栏留下暗号，今天晚上七点钟，就可以去升平戏院和水滴接头。
正在这个时候，两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街头，杨朔和证物科高科长由远而近走了过来。
高科长本来就住在附近，杨朔的住处也只隔着一条街，他们的出现并不突兀。
收集各种造型各异的石头，是两人的共同爱好，兴趣相投自然是比较容易相处，闲来无事的时候，他们之间往来十分密切。
姜新禹居高临下视野开阔，他不仅看到了杨、高二人，而且还看到了另外一个人——赫然竟是王新蕊！
她来仁爱路做什么？
王新蕊信马由缰走走停停，仿佛只是在四处闲逛，最后停在茶楼门口，然后迈步走进茶楼。
楼下传来伙计殷勤的招呼声：“哟，小姐您来了，您里边请，里边有座儿。”
王新蕊说道：“楼上有座位吗？”
“有有有，您高升一步，楼上请。”伙计头前带路，引领王新蕊沿着木板楼梯上楼。
“你好，王小姐。”姜新禹微笑着说道。
他坐的是散台，桌位几乎正对着楼梯口，根本是避无可避，只能主动和王新蕊打招呼。
“姜先生，你怎么在这？”王新蕊面露惊讶之色。
“这句话我也正想问你。”
“我、刚好路过。”
“一个人？”
“嗯。”
“坐吧。”
王新蕊拉开椅子坐下，朝楼下探身看了一眼。
姜新禹说道：“坐在这里，几乎能看到半条街，我选的桌位还不错吧？”
王新蕊说道：“姜队长来这里，是有什么发现吗？”
姜新禹亲手倒了一碗茶，轻轻放到王新蕊手边，说道：“最近一次侦测到的敌台信号，是从仁爱路一带发出来，行动队接到抓捕命令后，连一秒钟都没耽误，可是依然扑了空，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调查这件事。王小姐，你认为问题出在哪里？”
王新蕊目光一闪：“姜队长的意思是……有内鬼？”
“要不然就解释不通，共党为什么总是能及时逃走。”姜新禹心里很清楚，王新蕊绝不是路过，她一定是为查案而来。
“没错，一定有内鬼……”
“你怀疑谁？”
“没有证据，我不好乱讲……不过，我有一种感觉，这个人十有八九就住在附近。”
“为什么这么说？”
“发报机携带不便，至少需要一个大号皮箱，如果有人拎着这种东西到处乱走，看到的人多多少少都会有印象，那样的话，就等于给我们留下线索。”
“……有道理。”
“另外，陈立志引爆手雷自杀，我估计也和内鬼有关。”
“这又怎么讲？”
王新蕊并未直接回答，忽然微微一笑，说道：“对不起，姜队长，我竟然在您面前班门弄斧，实在是太不知道谦虚了。”
“如果都一味谦虚，把话藏在肚子里，那我们的工作也不用做了。”姜新禹微笑着说道。
…………
第二天。
保密局堰津站。
会议室。
会议临近尾声。
桌上摊放着是一份中秧日报，头版头条刊登的照片触目惊心，上海林雪公司总经理王春哲因私套外汇，被按照“扰乱金融秩序罪”处以枪决。
“短短几个月时间，上海现在是风声鹤唳人人自危，财政布秘书长陶启明泄露经济机密被捕入狱、上海警备司令部缉私科科长张亚民、戚再玉当街枪毙……”乔慕才摇了摇头，心里颇有点兔死狐悲的感觉。
冯青山说道：“刚刚得到消息，上海宪兵大队大队长姜公美也被抓了，听说罪名不小，估计难逃一死。”
姜新禹皱了皱眉：“看起来，国府对这次币制改革是下了决心……”
乔慕才叹道：“唉，用人头平物价，照搬苏联人的铁腕政策，结果难料啊。”
冯青山说道：“据说，上海目前物价稳定，民众非常支持建丰先生。”
乔慕才看了他一眼，冷笑道：“表面上似乎很稳定，可是，你们想过没有，现有的货物出售后，后续补不进来，因为许多厂商由于没有原料，无法继续生产，以致停工待料，怎么办？”
杨朔沉吟片刻，说道：“是啊，根据经济规律，货物总是流向价高的地方，如果无利可图，又何必辛辛苦苦地运来上海？”
乔慕才说道：“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没有一个全盘计划，那么大的城市，几百万人吃喝拉撒，到底能够坚持多久？拭目以待吧！”
说完这句话，他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冯青山伸手拿起那份报纸，看了一会王春哲被枪决的照片，然后随手扔在桌上，淡淡的说道：“上海的事我管不着，如果堰津站有人贪赃枉法，要是被我查出来，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众人窃窃私语，三三两两也都出了会议室。
姜新禹笑了笑，忽然低声唱道：“听他言吓得我心惊胆怕，背转身自埋怨自己作差，我先前只道他宽洪量大，却原来贼是个无义的冤家！”
这几句是京戏捉放曹唱段。
第1091章 尾声（一）
听到这几句捉放曹戏唱段，刚刚走到门口的杨朔停住脚步，回转身踱步到窗前，朝外面看了一会，说道：“气象台说，最近几天有雨，出门可别忘了带伞。”
姜新禹说道：“昨天在淮北路买了一把伞，刚好用得上。”
——捉放曹唱段，加上这两句暗号，就是百合和水滴的见面暗号。
“不瞒你说，我一直以为百合是一位女同志，没想到竟然是你……”
“我也没想到，电讯科长会是水滴。”
“百合同志，你好。”
“你好。”
两双手用力的握在一起。
杨朔低声说道：“我们还是找一个安全的场所，这里毕竟是保密局，谈话不太方便。”
姜新禹笑道：“还有比保密局更安全的场所吗？”
杨朔愣了一瞬，随即哑然失笑。
的确没有比保密局更安全的场所了，行动队长和电讯科长在会议室闲聊几句，在外人眼中没有任何不妥。
两人落座之后，杨朔说道：“按照原计划，你应该先在仁爱路告示栏留下暗号，然后我们在升平戏院见面。”
姜新禹说道：“仁爱路不安全，有人在暗中监视那里。”
“谁？”
“王新蕊。”
“是她？”
“这个女人不简单，她甚至猜到了水滴住在仁爱路附近，我估计，她对你多少产生了怀疑。”
杨朔点了点头：“她跟我提起过，说是怀疑电讯科有内鬼，那时候我就觉得她是在旁敲侧击……可是，你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份？”
姜新禹神情黯然，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是飞龙告诉我的。”
杨朔更是惊讶：“陈立志？他已经牺牲了……”
姜新禹说道：“法医尸检的时候，我也在现场，陈立志胸腔被手雷炸开，那是他的致命伤，不过，相比较而言，他的枪伤并不算严重，我曾经反复做过实验，空包弹究竟对人体造成的创伤有多大，所以，我当时就看出来，他的枪伤并不比一颗空包弹威力大多少，由此就能得出结论，当天行刑的时候，你用的子弹也做了手脚，有了乔慕才的命令，别人也不会查看，如果中间不出差错的话，陈立志本有机会活下来。”
杨朔沉默了一会，缓缓说道：“没错，若不是王新蕊发现了疑点，飞龙同志也不会牺牲！”
姜新禹说道：“所以，我当时就猜到了，陈立志用手雷自杀，其实是为了掩护开枪的人——他不想让人从枪伤看出问题。”
杨朔想了想，说道：“就凭着这件事，怎么就能断定我是水滴？难道就不怕认错人吗？”
姜新禹笑了笑：“确定你是自己同志，其他的谜团也都迎刃而解，你刚来的时候，是第一个察觉安博士逃走的人，我那时候还在想，这个人将来会是一个难缠的对手……”
杨朔也笑了：“我是为了博取乔慕才的信任，其实我进去的时间，对安博士能否顺利脱险，产生不了任何影响。”
姜新禹说道：“是啊，通过那件事，站里上上下下对你都刮目相看，而且你差一点拦住安博士，即使站里有共党卧底，怀疑谁也没人怀疑你。”
杨朔笑道：“更何况，我还有一个让人心存忌惮的靠山——建丰先生。”
“你和建丰先生……”
“他在江西任职期间，职务至少换了十几个，秘书也换了十几个，我只是其中之一，后来蒋委园长发起十万青年从军运动，建丰先生担任青年军政治部主任，那时候我已经奉命加入军统，从此和建丰先生再无联系。”
姜新禹笑道：“原来你是拉大旗作虎皮，只是名头唬人。”
杨朔说道：“来堰津之前，我给建丰先生写了一封信，也不知道他收到信没有，但愿他还能记得我。”
姜新禹明白他的意思，如果收到建丰先生的回信，杨朔在保密局的地位会更加稳固，对今后的潜伏工作有百利而无一弊。
接下来的事情很清楚了，明明侦测到共党在仁爱路发报，行动队依然接连扑空，这是因为杨朔事先算好了时间。
包括几点钟截获电文，几点钟向乔慕才汇报，行动队到达现场需要多长时间等等，
发报员在特务赶到之前，就已经关掉了电台，避免被无线电侦测车确定位置。
为了联络方便，发报员也住在仁爱路附近。
杨朔继续说道：“截获那封关于你的电文，其实是我自己发的，目的是让敌人误以为城防图并未泄密，只可惜，我们并没有找到电文……”
姜新禹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柴盒，说道：“这就是城防图，我急着和你见面，就是为了让你把它送出去。”
杨朔又惊又喜，赶忙把火柴盒放进怀里。
姜新禹说道：“除了城防图之外，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什么事？”
“知道国党战败后的潜伏计划吗？”
“多少听说过一点，这个计划保密级别很高，据说直接隶属绥靖公署。”
“堰津地区潜伏计划领导人名叫崔铎，我们必须拿到潜伏人员名单，要不然不，将来会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崔铎？名字听着很耳熟……”
“当年他在青浦特训班受训，潘其武的学生，擅长制造各种型号炸弹。我看过你的档案，你也是青浦特训班出身。”
“那个时候大家都用化名，他的化名叫什么？”
“李强。”“哦，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人……不过，我和崔铎不同期，没见过面，他是第九期，我是十一期。”
姜新禹说道：“崔铎在北平站担任行动队长期间，绑架暗杀政见不同的皿煮人士，是一个十足的刽子手。”
“我也听说了，就是没想到崔铎和李强是同一个人……”
“对崔铎的情况，你了解多少？”
“他这个人很好色，在上海受训期间，因为私自外出找女人，曾经受到过处分，被关了十天禁闭。”
姜新禹笑道：“看起来，这么多年，他这个毛病也没改掉。”
杨朔目光一闪：“你打算怎么做？”
第1092章 尾声（二）
红玫瑰舞厅。
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从于莉身边经过，随即停下了脚步，表情做作显得极其夸张：“莉莉姐？”
于莉不认识这个女人，迟疑着说道：“你是……”
女人拉开椅子坐下来，亲亲热热的说道：“瞧瞧你，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英子呀，六国饭店的英子。”
于莉仍然一头雾水，她没来堰津之前，曾经在北平六国饭店做过服务生，可是对这个英子却是没有半点印象。
英子解释着说道：“那时候你在酒吧，我在中餐后厨刷盘子，咱们一共就见过几次面，也难怪你想不起来。”
六国饭店有数百名员工，即便是在同一个楼层工作，相互间不认识的也大有人在，何况“英子”整天待在后厨。
这种事很平常，除了那种脑子一根的人，谁也不会过于较真儿，非要问出一个子午卯酉来不可。
于莉说道：“英子，你怎么来堰津了？”
英子嘻嘻一笑：“你猜？”
于莉想了想：“嫁到堰津了？”
英子说道：“差不多吧，莉莉姐，你不是外人，跟你说了也不要紧，其实，我认识了一个大老板……”
于莉明白了，从一个刷盘子的杂役，摇身一变成了穿金戴银的阔太太，英子也只能走这条路。
看着眉飞色舞的英子，联想到自己的处境，于莉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说道：“英子，恭喜你了，来，莉莉姐敬你一杯。”
两人喝了一口酒，英子问道：“莉莉姐，你现在咋样？”
于莉勉强笑了笑：“凑合吧。”
“莉莉姐，你知道吗？当年在六国饭店的时候，我可羡慕你了。”
“羡慕我？”
“对呀，你人长得漂亮，男人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我当时就在想，莉莉姐要是将来找婆家，还不得挑花了眼呀。”
“………”
“莉莉姐，跟我说说呗，你的那个他是做什么的呀？”
“他……是生意人。”
“那、你们结婚了吗？”
“没。”
“我明白了，他有老婆！”英子一副过来人的神情，对这种事显然非常有经验。
于莉默然不语，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英子给于莉倒了一杯酒，问道：“他对你好吗？”
于莉幽幽的说道：“就那么回事呗，啥好不好的……”
“莉莉姐，你这样可不行，想不想听听我的建议？”
“嗯。”
“既然他不能娶你，那就要趁热打铁！”
“趁热打铁……是啥意思？”
“找机会朝他要钱呀，我们女人靠啥，还不是靠着这张脸蛋，等到人老珠黄那一天，身边没男人不怕，就怕手里没钱。”
“他经常给我钱……”
“人都给他了，花他几个小钱算啥，我说的是大钱！”
“大钱？”
“对呀，趁着热乎劲儿还没过，现在不开口要钱，还准备等到啥时候？莉莉姐，我这可是为了你好！”
英子的话提醒了于莉，万一崔铎哪天忽然消失不见，自己岂不是白白耽误了大好青春？难不成只贪图身体上的欢愉？
“就怕他不肯给……”于莉犹豫了半晌，心里还是觉得没底。
英子笑道：“知道我是怎么做的吗？”
“怎么做的？”
“借。”
“借？”
“没错。张口朝男人要钱，自己掉了身价不说，就像你说的，他也不一定能给，借钱是最好的办法，甚至还可以写借据。”
“如果写了借据，将来还是要还的呀？”
“还啥子嘛……”英子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冒出一句四川话。
于莉愕然：“你、刚刚说啥？”
英子愣了一瞬，随即掩饰着笑了笑：“没啥……我的意思是说，兵荒马乱的年月，谁知道以后会发生啥事，写借据只是为了打消他的顾虑。”
于莉思索了一会，展颜笑道：“英子，想不到你还真有办法。”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英子站起身说道：“莉莉姐，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等有时间我去找你玩。”
“好呀，我住崇明道，青年旅馆对面那栋公寓，二楼8号房。”
“崇明道青年旅馆对面，二楼8号房，我记住了。”
于莉心里不禁感慨万千，一个刷盘子的尚且能够看透人生，自己浑浑噩噩过了这么多年，究竟都学到了些什么？
…………
从红玫瑰舞厅出来，英子上了门口一辆黄包车，说道：“桃花巷。”
桃花巷只隔一条街，十几分钟的路程。
到了巷子口，英子付过车钱，步行从巷子里穿过去。
巷内笔直一条青石板路，若是有人暗中尾随，自然是无所遁形。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街边。英子四处看了看，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轿车车灯亮起疾驰而去。
轿车在市区兜了几个圈子，最后停在一栋民宅门口。
车门一开，姜新禹从车里下来，掏出钥匙打开门锁，英子随后打开车门闪身进了屋子。
十几分钟后，英子——童潼换了一身衣服，脸上的浓妆也洗的干干净净，与之前英子的形象大相径庭。
轿车行驶到途中，姜新禹说道：“再把经过详细讲一遍。”
“刚才不是说过了吗？”童潼不时的用手摸着脸，脸上涂过特殊药水，即使清洗过了，还是感觉有些紧绷。
“我担心有漏过的细节。”姜新禹说道。
童潼就把和于莉的谈话内容又复述一遍，然后说道：“放心吧，她又不是特务，不可能怀疑我。”
姜新禹说道：“稍微出一点差错，计划就没办法往下进行了。”
“别的倒也没啥，就怕她好奇心上来，给六国饭店以前的同事打电话，核实英子的身份，要是那样的话，可就露馅了。”
“六国饭店后厨确实有一个名叫英子的杂役。”
“啊？真有这个人啊？”
“是的。”
“那她现在……”
“回乡下了。”
“我和她很像吗？”
“我也不知道，不过，女大十八变，都过去好几年了，英子的长相肯定和当初不一样了。”
“哦，那还好……”
童潼从挎包里拿出一面小镜子，对着自己的脸左看右看，自言自语的嘟囔着：“什么破药水……”
“过两天就没事了。”
“新禹……”
“什么？”
“明天我就走了，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到了抬弯，千万不要到处惹是生非，那边现在处于军管状态，捅出篓子会很麻烦。”
“说了一千八百遍了！”
“还有，我们的身份要绝对保密，即使对美奈也不能透露半点口风。”
“那当然，我知道分寸。”
这种近乎同谋一般的嘱咐，让童潼心里颇为受用，不管怎么说，自己和姜新禹是一条船上的人。
这一生一世，谁也休想把两人分开！
第1093章 尾声（三）
在这个世界上，无论是自我标榜的正义，还是千夫所指的邪恶，金钱的力量不会偏袒任何一方。
有钱就意味着有人有枪有飞机大炮，没钱只能扛着汉阳造老套筒去山里打游击。
抗战时期是这样，现如今也从未改变。
国党高层深谙其中的道理，即便被金融乱局搞的焦头烂额，但是对战后的潜伏计划，依然不遗余力的全力支持。
作为堰津潜伏组织的最高长官，崔铎有近水楼台的便利，随便上报一个训练计划，就能轻轻松松获得一笔经费补助。
只需从中抽出一少部分，对于个人而言，那都是相当可观的数字，相当于普通家庭一两年的花销。
崔铎心里早有打算，潜伏任务凶险无比，随时随地都有被捕的可能。
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若是过着苦行僧一般的生活，那可真是死了都对不起鬼。
除了女色之外，他没有别的嗜好。
当年在上海受训期间，在戴老板的眼皮子底下，崔铎尚且不改寻花问柳之志，何况是自己说了算的时候。
即便如此，他也不敢随便什么女人都找，万一因此暴露了身份，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于莉在堰津几乎没有朋友，平时都是独来独往，很少与陌生人接触，这也是崔铎选中她的原因之一。
…………
傍晚。
崔铎拎着一个食盒，一瓶竹叶青酒，来到了于莉的家里。
他把食盒放在餐桌上，一边脱去外套一边说道：“莉莉，一会儿陪我喝两杯，我买了你最爱吃的老回酱牛肉。”
食盒里除了酱牛肉，还有半只烤鸭、干煎黄花鱼、清炒青虾仁，外加一碟油炸花生米。
于莉问道：“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哦，刚做成了一笔生意。”崔铎随口敷衍着。
“什么生意呀？”
“……棉花生意。”
“你真有本事。”
“我的本事可不只是做生意，你是知道的……”崔铎嘿嘿笑道。
“还没喝呢，就醉了。”于莉白了他一眼。
打量着精心打扮过的于莉，崔铎越看越觉得心痒难耐，忍不住迈步走过去，上下其手蠢蠢欲动。
“别闹，先吃饭。”于莉佯嗔着说道。
说着话，转身到厨房拿来酒杯碗筷，饭菜也一一摆放在桌上。。
崔铎拉开椅子坐下，拧开竹叶青酒瓶盖，给自己倒了一杯，给于莉也倒了一杯，笑道：“把自己收拾的这么漂亮……怎么，知道我今天要来？”
于莉说道：“这一晃儿十几天没看见人，我估摸着也该来了。”
“最近一直在忙生意上的事，要不然早就来看你了……”崔铎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吧嗒吧嗒滋味，赞道：“好酒！”
于莉也坐了下来，犹豫了好一会，吞吞吐吐的说道：“有件事，我想求你帮忙……”
“说吧，啥事？”
“我……我想借点钱。”
“借钱？”
“嗯。”
“借钱做什么？”
“家里来信了，小弟年底要娶媳妇，家里肯定住不下，只能买房子，买了房子还得收拾一下，到处都用钱……”于莉事先准备好了理由。
“你要借多少？”崔铎伸筷子夹了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
于莉说道：“一万块。”
她随后又加了一句：“我可以给你写借据，将来是一定要还的。”
崔铎眉毛一挑：“一万块？”
于莉说道：“嗯。最好是等价的美金。”
在当局法令干预下，金圆券目前还算坚挺，按照银行官方外汇牌价换算，一万块相当于八百五十美金。
就现在的物价水平，无论对任何人来说，这笔钱都不是一个小数目。
崔铎笑了笑：“莉莉，你知不知道，正府命令禁止私人持有外汇，要是被抓到，是要坐牢的！”
于莉低声说道：“你本事那么大，怎么可能会被抓到呢……”
现如今的有钱人，家里或多或少都私藏金银外汇等等硬通货，虽然金圆券看似发行顺利，但是在局势动荡的今天，谁又能预测它今后的命运呢？
类似于莉这样的女人，在崔铎的眼里，不过是泄yu工具罢了，他怎么可能借对方这么一大笔钱呢？
就像童潼所说，即便于莉写了借据也没用，身似浮萍没有根的人，或许下一分钟就再也不见面了。
崔铎端起酒杯，微笑着说道：“这件事慢慢想办法，来，莉莉，今天陪我多喝几杯，正宗竹叶青酒，在堰津可不常见。”
于莉知道，崔铎每次说“这件事慢慢想办法”的时候，其实就是不想管的意思，两人认识了这么久，脾气秉性多少也了解了一些。
过了一会，街上传来叫卖声：“糖炒栗子，热乎的糖炒栗子。”
于莉眼波流转，娇声说道：“我想吃套糖炒栗子，你帮我买好不好？”
崔铎说道：“这么多好菜，还不够你吃的？”
“我就是想吃嘛。”于莉拉着崔铎的胳膊，轻轻摇晃着。
“好好好，我去买。”崔铎起身走了出去。
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于莉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里面是一些白色粉末。
她稍微犹豫了一会，小心翼翼倒进崔铎的杯里，然后用筷子搅了几下，直到粉末完全溶于酒中。
做完了这一切，于莉平复了一会情绪，喃喃自语着：“你对我无情，就别怪我对你无义……”
几分钟后，崔铎手拎装着栗子的纸袋走进来，说道：“还热乎着呢，趁热吃吧。”
于莉故作欣喜状，剥开一个栗子放进嘴里，说道：“嗯，真好吃。”
“我们干一杯吧？”
“好，干杯！”
看着崔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于莉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
折腾到精疲力尽，崔铎感觉眼皮直打架，心想着稍微休息一下，闭上眼睛没一会就鼾声四起。
于莉坐起身子，轻声呼唤着：“崔铎？崔铎？”
崔铎毫无反应。
床的另一侧放着一把椅子，上面搭着崔铎的内衣外衣。
以崔铎的警惕性，即使是在熟睡时，于莉也不敢去动他的东西。
今天不同了，崔铎喝下去的那些白色粉末，是能够让人昏睡五六个小时以上的安眠药……
第1094章 尾声（四）
两天前。
傍晚。
在一条僻静的小路上，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看到于莉拎着菜篮子走过来，轿车车门一开，一名身穿藏蓝色中山装的男子下了车，迈步来到于莉近前，说道：“你是于小姐吧？”
“你是……”于莉并不认识这个人。
“鄙人张磊，警察局便衣队的。”
“你是警察？”
“是的。”张磊掏出证件递了过去。
对于普通人来说，看到证件上国徽公章齐全，自然以为不会有假。
于莉把证件还回去，说道：“你、找我什么事？”
“这里人多眼杂，请于小姐借一步说话。”张磊回手指了一下轿车。
张磊态度谦恭文质彬彬，看上去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况且又是警察，于莉也没多想，跟着他上了车。
车里还有一个司机，礼貌的对于莉额首致意。
张磊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问道：“于小姐，认识这个人吗？”
于莉仔细一看，照片上的人赫然竟是崔铎，她不由得点了点头：“认识。”
“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生意人。”
“你错了，他不是生意人。”
“那他是做什么的？”
“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这个人是共党的情报员。”
对于崔铎的真实身份，于莉并不太关心，共党也好国党也罢，对自己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
张磊说道：“你好像并不惊讶？”
于莉淡淡的说道：“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他是不是共党，我不清楚，跟我也没关系。”
“于小姐，想赚钱吗？”
“啊？”
“崔铎身上有一样的东西，如果你能拿到手，我愿意出大价钱购买。”
于莉愕然半晌：“怎么……你不抓他？”
张磊笑道：“事情一张扬，东西就失去了价值，卖不上价钱。要不然，何必劳烦你，我自己完全可以名正言顺抓他。”
“可是，你是警察……”
“于小姐，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说不定哪天共军就兵临城下，天下是谁的还不一定呢，不瞒你说，我对抓谍抓匪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钱。”
不等于莉开口，张磊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也需要钱，你家里状况并不好，弟弟今年二十五岁，听说已经定了亲，年底就要娶媳妇了吧？”
于莉惊讶的说道：“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张磊笑了笑：“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想要调查一个人的身份背景，用不上十天半月就能查的清清楚楚。”
于莉默然片刻，说道：“你说的东西……指的是什么？”
张磊说道：“当然是崔铎最要紧的东西，准确的说，是一份名单！”
“名单？”
“对。”
“那份名单很值钱吗？”
“对普通人来说，废纸一张，我们这些靠情报交易的人，则视做无价之宝，你只要拿到名单，我给你这个数。”张磊伸出三根手指。
于莉问道：“三百？”
张磊笑着摇了摇头。
“三千？”
“是三根大黄鱼，保证每一根都足斤足两！”
为了便于流通，由上海中秧造币厂铸造的金条共分为六种面值，分别是五钱、一两、二两、三两、五两、十两。
最常见的是十两和一两，也就是俗称的“大黄鱼”和“小黄鱼”。
战乱年月，最最保值的货币首推黄金，三根“大黄鱼”在堰津能买一栋四合院，而且绝对是看着比较体面那种。
于莉迟疑了片刻，说道：“他有一个笔记本，平时一刻也不离身，你说的名单……”
张磊眼睛一亮：“十有八九就是这个笔记本！”
“他的警惕性很高，想要拿到……恐怕会很难。”
“这么说，你答应了？”
“我、我试试看吧……”
于莉心里打算好了，如果崔铎答应借钱，自己当然没必要偷拿他的东西，甚至还会提醒他有危险。
反过来说，崔铎对自己的事情漠不关心，那就只好对不起他了。
张烁猜到了于莉心思，沉声说道：“于小姐，咱们丑话可说在前头，你如果不愿意赚这笔钱，我也不强求，生意嘛，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不过，你要是把事情说出去，甚至给崔铎通风报信，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于莉心中一凛，马上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不论事情的最终结果怎样，还真是不能向崔铎透露风声，警察局若是找自己和家人的麻烦，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想到这一点，于莉赶忙说道：“张警官，我刚才也说了，崔铎的警惕性很强，我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
张磊微微一笑，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说道：“吃饭的时候，找机会把这个倒进他的酒杯里，用筷子搅匀，记住，一定要搅匀！不能在杯底留下残渣，要是被崔铎发现破绽，他一定不会放过你。”
“这、这是什么？”
“安眠药。”
“药是苦的……”
“崔铎喜欢喝竹叶青酒，那种酒本身就含有药材成分，我试过很多次了，绝对没问题。”
“……我拿了他的东西，他睡醒了肯定就知道了，到时候怎么办？”
“所以，你不能拿走原件，只需要重新誊写一份，然后把原件再放回去，怎么拿出来的怎么放回去。誊写的时候，一个字都不能错，我们手里也有一份名单，到时候会核实名单的真实性。”
“我要是拿到了名单，怎么找你？”
“你是不是有一条绿色围巾？”“有。”
“拿到名单后，出门的时候戴上那条围巾。”
“明白了……”
“还有什么问题吗？”“那、你说的金条，什么时候给我？”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事已至此，于莉咬了咬牙，说道：“好，就这么定了！”
全家老小住在北平乡下，眼巴巴盼着自己赚大钱回去，就凭着做招待那点微薄的薪水，何年何月才能改变命运！
事实上，张磊并非什么警察局便衣队，他是地下党的行动人员，这次奉命和于莉接洽，就是为了拿到那份潜伏名单。
童潼冒充英子说那番话，主要是为了给于莉一个心理缓冲时间。
要不然，忽然出现一个陌生人，要求于莉去做这种事，任谁也不可能轻易答应。
姜新禹心知肚明，知道崔铎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算准了他不可能借给于莉那么一大笔钱。
于莉的家世背景，包括她的脾气秉性方方面面，事先也做了充分的了解，她不论出于何种考虑，金条的诱惑让她无法拒绝。
至于那份潜伏名单，崔铎也肯定会随身携带，如此重要的东西，他当然不会放心交给其他人保存。
第1095章 尾声（五）
保密局堰津站。
餐厅。
姜新禹独坐一桌。
过了一会，杨朔端着餐盘走过来，拉开椅子坐下来，说道：“姜队长，早就听说你棋力不凡，有机会领教领教。”
姜新禹笑道：“哪有什么不凡，矬子堆里拔大个，站里一水的臭棋篓子，把我就显出来了。”
两人说笑了几句，各自慢慢吃着饭。
那份潜伏名单已经拿到手，谢敬波和王明武的名字都在上面，这两人是崔铎的左膀右臂，侧面印证了名单的真实性。
“于莉不能待在堰津了，时间长了，我担心她会露出马脚。”姜新禹低声说道。
杨朔说道：“她很快就会离开堰津。”
“离开堰津？她去哪？”
“一个犹太人看上她了，说是要带她去欧洲。”
姜新禹拿起汤勺喝了一口紫菜汤，微笑着和不远处的黄处长打了招呼，对杨朔说道：“她若是去了欧洲，那最好不过了。”
杨朔想了想：“可是，于莉忽然离开，我担心崔铎会起疑心……”
姜新禹说道：“不会，于莉没借到钱，一气之下离开他，逻辑上很合理。”
杨朔略一思索，不禁微微点了点头。
…………
此时。
副站长室。
王新蕊推门走了进来：“姑父，您找我？”
吴景荣示意她坐下，说道：“刚刚接到南京的命令，明天我就要飞赴抬弯，担任敌情战略参谋处筹备委员会主任一职，我跟郑局长打好招呼了，你也跟我一起走。”
事出突然，王新蕊一时之间有些发懵。
吴景荣继续说道：“我手头还有很多工作要交接，今晚在站里忙通宵，所以，这件事只能现在通知你，记住，明天下午两点钟的飞机，千万不要误了时辰。”
“那、我父母那边怎么办？”
“电报已经发出去了，以后再想办法接他们去抬弯，事急从权，暂时也只能这么办了。”
王新蕊犹豫了一会，说道：“姑父，我能不能晚几天再走？”
吴景荣皱了皱眉：“为什么？”
王新蕊说道：“涉及共党内奸的案子，刚刚有了点眉目……”
吴景荣打断了她的话头：“我记得你说过，乔慕才把调查内奸的案子交给了冯青山。”
“是。”
“那你还跟着掺和什么？”
“我觉得，冯处长搞错了调查方向，再继续查下去，肯定是白白浪费时间。”
“新蕊，这里面的弯弯绕你还不明白吗？之所以不让你参与其中，乔慕才根本就是嫉贤妒能，他担心你立功太多，从而影响到他们浙江帮的势力！”
“可是……”
“好了，不要再说了！”
见王新蕊低头不语，吴景荣稍微缓和了语气，说道：“新蕊，在乔慕才的手下，你很难获得出人头地的机会，再熬上十年八年，顶多也就是一个少校。良禽择木而栖，去抬弯是最明智的选择，你能明白我的一片苦心吗？”
“我明白，谢谢姑父。”王新蕊恭声说道。
…………
收拾完自己的私人物品，已经是晚上六点多钟，王新蕊拎着手提箱迈步朝楼下走去。
经过电讯室时，她不禁停下了脚步。
电讯室依然灯光明亮，如今是非常时期，电讯科24小时都有人值班，以拦截地下党的往来电文。
王新蕊犹豫了一下，推门走了进去。
电讯室内，电讯科的几个科员围在一起，正在低声谈论着什么。
今晚值班的是一名李姓组长。
“李组长，有情况吗？”王新蕊随口问道。
李组长一回头，见是最近大出风头的王新蕊，赶忙说道：“哦，刚刚破译了一份共党电文。”
“通知杨科长了吗？”
“科长家里电话没人接。”
“我可以看一下吗？”
“当然。”
这类情报最后都要送交情报处，况且王新蕊的身份特殊，她不仅是情报处的红人，而且还是副站长吴景荣的外侄女。
电文内容很简单：水滴，本周六午时，蒲公英将在中国大剧院与你见面，暗号照旧，如接头不成，可于次日启用备用联络方式……
今天就是周六，从时间上来看，这份刚刚破译的电文毫无价值。
共党的接头时间已过，而所谓的备用联络方式是什么，更是一无所知，根本没办法展开调查。
李组长在一旁说道：“共党的电讯技术越来越好，破译的难度越来越大，等我们好不容易破译了电文，时间上也来不及了。”
王新蕊说道：“既然是这样，就没必要急着通知杨科长了，等周一上班再说吧。”
说完这句话，她迈步出了电讯室。
出了堰津站大门，王新蕊慢慢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工作了一年多的地方，心中不免百感交集。
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女学生，在经历了风风雨雨之后，最终成长为一名合格的特工人员，这一切就如同是一场五味杂陈的梦。
如今，这场梦不得不告一段落。
梦里，有失去也有收获。
这就让人不得不感叹，人生真的一场奇妙的旅行。
“小姐，坐车吗？”一名车夫殷勤的问道。
王新蕊摇了摇头，迈步朝电车站走去。
车夫拉着车跟在后面，说道：“小姐，电车停了，您要去哪，只能坐黄包车了……”
“电车停了？”王新蕊很是惊讶。
车夫说道：“昨天就停了，新北路那边停电检修，连带着电车也受了影响。”
王新蕊心里一动，中国大剧院就坐落在新北路，于是她问道：“那、中国大剧院昨天营业吗？”
车夫笑道：“停电了还咋营业，附近的买卖店铺差不多都关门了。”
——昨天中国大剧院停电，那就是说，水滴并没有和蒲公英见面！
王新蕊略一思索，转身大步流星往回走。
车夫泄气的放下车把，叹息着说道：“唉，瞎他吗耽误工夫……”
十几分钟后，王新蕊去而复返，跨步坐上了黄包车，说道：“走吧，去仁爱路。”
车夫精神为之一振，赶忙抬起车把撒脚如飞，拉着黄包车朝仁爱路方向跑去。
第1096章 尾声（六）
仁爱路。
杨朔的住处在一条无名巷里。
此时，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下，车门一开，杨朔跨步从车里走了下来。
他锁好了车门，迈步朝家门口走去。
“杨科长。”有人叫了一句。
杨朔回转身，借着路灯的光亮，只见王新蕊拎着一只手提箱，施施然的从暗影里开走了出来。
“王小姐？你怎么在这？”
“我是特意来辞行的。”
“辞行？你要去哪？”
“抬弯。”
“……怎么忽然要去抬弯？”
“刚接到通知，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杨科长，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和你单独聊一聊。”
“当然可以，那就到家里吧？”
“打扰了。”
杨朔伸手要帮着拎手提箱，王新蕊不着痕迹的躲了一下，说道：“我自己来吧，都是一些私人物品，不重。”
杨朔也没再坚持，掏出钥匙打开门锁，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子。
咔哒一声，灯光亮起。
“王小姐，随便坐……家里没人打扫，乱七八糟的，见笑了。”杨朔一边收拾沙发上的杂物，一边客气的招呼着王新蕊。
王新蕊打量着屋内的环境，微笑着说道：“对于一个单身男人来说，这已经很不错了。”
杨朔笑了笑：“喝茶还是咖啡？”
“不用客气，我待一会就走。”王新蕊坐下来，把手提箱轻轻放在一旁。
“那就吃点水果。”杨朔把水果盘推了过去。
王新蕊说道：“将来娶了太太，这些琐碎事就有人打理了。”
杨朔叹道：“是啊，我也想，只可惜，一直没遇到合适的姻缘。”
王新蕊说道：“杨科长年轻有为一表人才，怎么可能没有合适的姻缘呢？你是不想太早成家吧？”
杨朔看了她一眼，笑道：“一个未娶一个未嫁，我们谈论这样的话题，好似乎不太合适。”
“闲聊嘛……”王新蕊话锋一转，漫不经心的问道：“杨科长刚刚去了哪里？我等你可有一会了。”
“哦，到集贤巷走了一趟，那边有个夜市，蛮热闹的。”杨朔拿起水果刀，慢慢削着苹果皮。
他的确去了集贤巷，因为不确定自己是否被跟踪，所以只能实话实说。
王新蕊单手托腮，做出一副努力回忆状，说道：“集贤巷……我想起来了，那里有一家白记羊汤馆很有名。”
杨朔说道：“没错，集贤巷是茴民街，不光是白记，还有马茴子，独一味，都很有名。”
“白记羊汤馆地处三岔路口，不仅视野开阔，而且店内有后门，非常适合做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王新蕊微笑着说道。
杨朔眉毛一挑，说道：“王小姐这是话里有话啊？”
“杨科长，你别多心，我只是随口一说……”不等杨朔开口，王新蕊忽然问道：“你知道水滴这个人吗？”
“当然知道，最近敌台呼叫中，经常能听到他的名字，这个人应该就在堰津！”
“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水滴不仅在堰津，而且就藏在仁爱路附近。”
“消息准确吗？”
王新蕊答非所问：“电讯科侦测到敌台信号，可是行动队赶到时，却连发报人的影子都找不到，共党似乎总是能在最后一秒钟关掉电台，杨科长，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杨朔略一思索：“我记得，你以前也说过，站里有内鬼。”
“没错。我感觉，内鬼就是代号水滴的共党，可是，水滴又是谁呢？”
“是啊，到目前为止，关于水滴的情况，还是毫无头绪……”
王新蕊截口说道：“其实，也不是毫无头绪，起码有一个人的嫌疑很大。”
杨朔目光一闪：“谁？”
王新蕊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会，缓缓说道：“那个人其实就是你——杨科长，你就是水滴！”
杨朔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几块放在盘子里，然后推到王新蕊近前，说道：“如果你是在讲笑话，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王新蕊自顾自的说道：“及时准确给发报人传递消息，对于电讯科长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吗？另外，我查过相关资料，水滴出现的时间和你来堰津的时间，几乎完全一致。”
杨朔默然片刻，冷笑道：“我明白了，王小姐不是来辞行，你是来查谍查匪的！”
王新蕊泰然自若，淡淡的说道：“如果你是电讯科长杨朔，我当然是来辞行，反过来说，你是共党情报员水滴，那我就是来查谍查匪的！”
“这么说，你认准了我就是水滴？”
“我想听合理的解释。”
杨朔拿起一块苹果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说道：“如果都像你这样，只凭猜测就妄下定论，实在是太荒谬了……”
王新蕊没言语，静静的看着杨朔。
杨朔继续说道：“要是按照你的逻辑，包括保密局在内，市政厅、警察局、警备司令部、稽查处等等，至少上百人都有嫌疑。哦，还有你说的泄密，在堰津站内部，有能力泄密的人可不止我一个，电讯科，情报处、行动队、机要室……”
“杨科长，不好意思，打断你一下，一个小时前，电讯科破译了共党的电文……”
转述了一遍电文内容，王新蕊接着说道：“水滴和蒲公英没接上头，肯定会启用备用联络方式，当时我就在想，假如我是水滴的话，第一件事会做什么呢？当然是到[]新的接头地点勘查地形，不只是水滴，任何一名特工都会这么做！”
杨朔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暗暗吃惊。
事实上，他今晚的确是去勘查地形，新的接头地点就在白记羊汤馆。
王新蕊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不用担心，我没恶意，跟你说了这么多，只是想证实一下自己的判断。我姑父跟我讲，堰津至少有上千名共党，我当时觉得太夸张，现在……我信了，连你都成了共党，真不知道身边还有多少共党。”
对这个一会唱黑脸一会唱白脸的女人，杨朔不敢有丝毫大意，他语气平静的说道：“王小姐，你误会了，我不是共党，更不是什么水滴。”
第1097章 尾声（七）
“你不信我也正常……”王新蕊站起身，说道：“杨科长，说心里话，其实我对共党一直很敬佩，在学校读书的时候，我还参加过他们组织的抗战游形。”
杨朔正色说道：“王小姐，你的言论很危险，你今天和我说这些话，就不怕我去告发你吗？”
王新蕊笑了笑：“你不会。”
“你错了，我会。”
“证据呢？”
“………”
“好了，正式声明一下，从始至终，我都是在和你开玩笑，希望你不要介意。”
“玩笑？”
“对呀，怎么样，我的辞行方式很特别吧？”
杨朔苦笑道：“王小姐，以后这样的玩笑，还是不要开的好，容易引起误会。”
王新蕊拎起手提箱，微笑着说道：“以后还有机会和你开玩笑吗？”
“啊？”
“我的意思是说，你会去抬弯吗？”
“看起来，你的玩笑还没结束。”
王新蕊嫣然一笑：“再见了，杨科长，希望将来在抬弯能见到你——假如你不是共党的话。”
杨朔故作无奈的摇了摇头。
王新蕊临走时，瞥了一眼茶几上的烟灰缸，里面有几个LuckyStrike牌雪茄烟头。
LuckyStrike是一种美国雪茄品牌，译成中文就是“幸运的发现”，这种烟专门供给美军，因其特殊口感很受士兵们的欢迎。
吴景荣也喜欢抽雪茄，王新蕊对这种烟很熟悉，抽得起雪茄的人非富即贵，普通人根本买不到LuckyStrike牌雪茄。
没有任何证据只凭猜测，就指证电讯科长是共党，正如杨朔所说，那实在是太荒谬了。
王新蕊的一番理论分析，是建立在杨朔确系共党的前提下，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她其实是在做最后的努力，希望查出谁是藏在堰津站的内鬼。
她返回站里，是为了取一部微型录音机，本打算用录音机能录到证据，却没想到依然是一无所获。
…………
一小时之后。
运河北街。
吴景荣家里，客厅卧室储物间，到处翻得一片狼藉，一看就是要搬家的样子。
“姑妈，我回来了。”王新蕊推门走了进来。
吴太太关切的问道：“新蕊，吃饭了吗？”
王新蕊说道：“还没呢？”
吴太太转脸对佣人吩咐道：“刘妈，你去雁鸣春买些饭菜回来，新蕊喜欢吃糖醋排骨，哦，还有炒三鲜……”
王新蕊问道：“姑妈，家里没做饭吗？”
吴太太说道：“你姑父下午才给家里打电话，说是明天中午去抬弯，光顾着收拾行李了，哪有时间做饭……刘妈，快去吧。”
佣人拎着一个食盒，匆忙忙走了出去。
雁鸣春饭馆在运河北街街尾，步行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
王新蕊说道：“姑妈，您别忙活了，姑父让我告诉你，行李别带的太多，随身物品带着就行了。”
“哼，他说的轻巧，这么多好东西说不要就不要了？看看这对花瓶，正宗景窑玉瓷青花瓷，花钱都买不到的……”
嘴上虽然这么说，吴太太心里也知道，吴景荣既然嘱咐过了，肯定不会让自己带这些笨重的物件。
大约半小时之后，佣人买回了饭菜。
王新蕊吃饭的时候，吴太太坐在一旁陪着，颇为伤感的说道：“新蕊，多吃点吧，这也是最后一餐堰津菜了，到了抬弯，怕是再也没机会吃到……”
略一停顿，吴太太说道：“哦，对了，我听说童小姐也去了抬弯，这件事你知道吗？”
王新蕊点了点头：“嗯，知道，童小姐临走的时候，我还去送她了呢……姜家的小姑娘乖巧的很，看见我一口一个小姨叫着，真是讨人喜欢。”
“新蕊，再怎么喜欢，那也是别人的孩子。”吴太太意味深长的说道。
“………”
“你也老大不小了，父母又不在身边，婚姻大事只能我这个当姑妈的操心……新蕊，有没有喜欢的对象？”
“姑妈，您又来了。”
“哦，对了，你们站里新来的杨科长，论起各方面条件，我觉得和你很般配。”
王新蕊停下筷子，无奈的说道：“姑妈，我明天就要去抬弯，般配不般配也不可能了。”
“怎么没可能，杨朔将来也肯定要去抬弯的嘛，到时候让你姑父试试他的口风。说不定就是一桩美满姻缘呢。”吴太太眉飞色舞的说道。
王新蕊轻叹了一口气，喃喃着说道：“他会去抬弯？那可不一定……”
…………
清晨。
王新蕊早早起床，轻手轻脚出门去买早餐。
在路过姜家门口时，王新蕊心想，自己今天也不用去站里了，怎么也该向姜新禹辞行。
想到这，她迈步来到院门前，伸手试着轻轻一推，虚掩的院门应声而开。
轿车停在院子里，姜新禹满手油污从车底钻出来。
“姜队长，你在干嘛呢？”
“哦，车子出了点小毛病……王小姐，有事吗？”
“我今天就要去抬弯了，特意来向你辞行。”
“今天去抬弯？”
“唉，是啊，搞的我措手不及，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
把王新蕊让进客厅，姜新禹说道：“王小姐，你随便坐，我去洗洗手。”
王新蕊嘴里答应着，慢慢坐在沙发上。
茶几上的烟灰缸里，除了两个三炮台烟头之外，还有一个LuckyStrike雪茄烟头，旁边还扔着半包三炮台香烟。
一时之间，王新蕊有些恍惚。
毫无疑问，三炮台是姜新禹的烟，LuckyStrike是谁的呢？
一个同样喜欢抽雪茄的人？
或者是姜新禹偶尔也抽这个牌子？
又或者是……杨朔？
如果是杨朔，事情似乎就没那么简单了，两个平素很少往来的人，怎么会忽然到对方的家里做客？
说的再简单一点，假如杨朔确是共党的话，那么姜新禹和他私下会面，是不是也意味着有通共嫌疑？
即便发现了蛛丝马迹，王新蕊也做不来什么。
最大的问题，还是没有证据。
谁也不能仅凭一个烟头，就断定保密局行动队长和共党有瓜葛，更何况杨朔到底是不是共党潜伏人员，本身也还只是一个问号……
…………
两个月后。
傍晚。
保密局堰津站。
站长室。
乔慕才皱着眉头，背着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笃笃！”
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乔慕才停下了脚步。
房门一响，姜新禹推门走了进来：“站长，您找我？”
“马上收拾收拾，跟我去机场。”
“去哪？”
“毛局长刚刚打来电话，命令我们直接去抬弯。”
“怎么这么急？”
“刚刚得到消息，陈介山派代表出城和共军谈判，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万一他要是开城门投降，我们还走得了吗？”
“陈司令多次公开表态，誓与堰津共存亡，投降……应该不会吧？”
乔慕才冷笑道：“新禹，别太天真了，范韩杰、廖钥湘、卫力晃、郑东国，战前哪一个不是豪言壮语，之后呢？”
房门一响，冯青山兴冲冲的推门而入，来到乔慕才近前，说道：“站长，根据我掌握的情报，共党在城隍庙附近有一个秘密联络点……”
乔慕才打断了他的话头：“我说怎么打电话找不到你，别管什么共党了，半个小时之后，跟我们一起去机场。”
冯青山愕然：“去机场？”
乔慕才说道：“对，总部命令，我们三人即刻启程去抬弯。”
冯青山看了看姜新禹，又看了看乔慕才，说道：“站长，我要是走了，城隍庙那边怎么办？”
乔慕才叹了口气：“共军几十万大军围城，那些藏在城里的共党早就半公开行动了，这样吧，站里善后工作由杨朔负责，这件事就交给他办好了。”
冯青山迟疑着：“可是……”
乔慕才说道：“听见炮声了吗？堰津城已经四面楚歌，再不走怕是来不及了……”
临行前，冯青山把一个信封交给杨朔，嘱咐着说道：“这是共党在堰津的部分成员名单，他们每逢周六在北洋大学物理实验室秘密开会，如果时机成熟，就可以布置人手予以逮捕！”
杨朔肃然说道：“冯处长，你就放心吧，这次肯定不会再让他们跑了！”
…………
伴随着飞机引擎巨大的轰鸣声，一架美制C-47型运输机腾空而起。
“唉，这一走，不知道何年何月能回来……”冯青山叹息着说道。
乔慕才说道：“短时间内是不可能了，我们今后的工作重心，全部转移到抬弯，另外，提前透露给你们一个好消息，到了抬弯之后，二位很快就会晋升少将衔。”
冯青山面露喜色，虽说未来前途未卜，但是起码得偿所愿当上了少将。
望着舷窗外的夜空，姜新禹久久的默然不语。
璀璨的星河中，永恒不变的排列着北斗七星，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
还是同一片天空下，未来却要在陌生的地方继续战斗。
未来，是多么不可预知的一个词汇，未来将会发生什么？怕是只要老天才知道答案。
乔慕才看了他一眼，微笑着说道：“新禹，想什么呢？”
姜新禹笑了笑：“我在想，看到我忽然出现在家门口，美奈和孩子们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完本感言
拖拖拉拉，终于写完了！
《秘战》是作者在起点的第四本书，也是第二本谍战题材小说。
先说说本书的不足。
故事的开篇就让很多人吐槽，挑两个热点问题，例如：日本四面靠海，他们怎么可能缺盐呢？天皇特使高越保死的也太容易了吧？
认为靠海就不缺盐的大佬们，建议背起小书包重返课堂，再接受一次九年义务教育。
至于历史上刺杀高越保的经过，甚至比我写的还容易。
——军统特工麻克敌（明）掏出手枪冲了过去，对着高越保连开两枪，高越保重伤不治一命呜呼！
另外就是，不久之后，麻克敌遭叛徒出卖被捕牺牲，在书里却善始善终活的很长远。
我现在多少也明白了，即便是历史真实事件也要变通，读者想看的是惊心动魄爽到起飞的情节。
我的写法和网文有很大不同，欠缺这方面的写作经验，而军事题材本身又小众，扑街几乎是可以预料到的结果。
如果书友们看过作者另外三本书，你们应该或多或少能够理解，我在写作上比较注重人性描写。
兰晓龙先生的《我的团长我的团》，是令人叹为观止的一部军事作品，那部书（电视剧）的人物刻画，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好人坏人区分，就连让人恨的牙根痒痒的唐副师座也有善良一面，或者说他的出发点从现实意义来看并无不妥。
作为资深“团迷”，我最开始的写作风格深受兰晓龙先生影响，写的第一部作品《反攻日》也是向团长致敬的一本书，虽然我写的糟糕透顶，尤其是大结局。。（捂脸）
那也没办法，主要是成绩太烂了，只好匆匆结束另开新书。
额，好像跑题了。。
再回来说秘战，本书最最挨骂的人物设定，非童大小姐莫属，据我所知很多很多读者因此弃书。
怎么说呢，设计童潼这个人物的时候，本意是为了制造矛盾冲突，要不然猪脚事事顺利就失去了悬念。
然而，事与愿违，书评区针对童潼的讨论，几乎是一边倒的负面评论。。
总而言之，还是我写的不够好，很多情节设计欠考虑。
上一本《暗枪》结局惨烈，很多读者希望这本是大团圆结局。
大团圆如约而至，是不是又觉得平淡了一点？
另外，说一下新书的事情。
很快就会发新书，预计七月上旬吧，如果大家还想看作者的书，先不要急着删除书架，发书的时候我会在这里开单章。
就这样吧，没啥好说的了，感谢书友们一路陪伴，谢谢你们！
沉默似铁
於2020年6月26日
关于新书
作者开了两本新书，一本军事一本历史，权衡了一下，觉得还是试一试不同题材类型。
发了书才发现，众多白金大神都在历史分类开新书，扑街如我居然选在这个时候发新书，果然是具备自寻死路的天赋。。
本想延迟几日再更新，回避一下诸位大佬，免得连一个试水推都捞不到，转念又一想，即便没有这些大佬开新书，自己这本就一定行？
看吧，扑街一般都会自我开解，非常善于说服自己。
不说废话了，新书《提刀向北》正在连载，希望各位书友多多支持！
《秘战》关于新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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