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鬼的上下两千年》 第一章:并不是所有老人家都是手脚不灵便的 “炊饼咯,炊饼。 ” “来看看咯,上好的肉,看看。” “酒水,酒水。” 吵吵嚷嚷的集市,穿着粗布麻衣的平头百姓们拿着几板铜钱,采购着自己需要的东西。别说,这种年头,家里还能空出几板子钱买东西,已经是为数不多的奢求了。到处都在打仗,没个尽头,人活得更是连个盼头都没有。 街上的人多是面黄肌瘦,人群中一阵推搡,一个格格不入的家伙挤了出来。说是格格不入,不仔细看倒是也没什么,身上穿着的也是粗布头,脚上缠了些布条穿着双草鞋。年纪不大,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 这是个“少年”,但是说少年确实在太过奇怪。奇怪在哪?这少年长的太过俊美了些。水透的皮肤,面孔像是玉琢的精致,一米七几的身材,任是谁看了不得夸赞一声,出落得好一少年郎。 此时的少年郎却是一脸的晦气,灰败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衣服,袖口上沾满了灰尘。 “还真是够挤的。”顾南撇了撇自己的嘴巴,整理着自己的领口:“该死的,所以说我到底是到了一个什么地方啊。” 顾南就是少年的名字,此时的她站在街道上看着四处陌生的场景,又是一正头大。 她并不是一个少年,说是少年,只是她脸上沾灰又有些男子气的原因。她本身的样子,应当是一个十分清秀的妙龄少女才对。 所以说为什么是少女啊!看着自己被微微撑起的胸口,顾南就有一种想要张口骂人的冲动。 一切的起因,发生在几天前。 那时候的他还是他,还一个二十一世纪的良好青年。 好吧,并不能算良好,只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而已。做的是设计专业,你们懂的设计这种工作,就是一遍一遍的作出成品,然后一遍一遍的被老板发下来重改的郁闷工作。 那天晚上十二点,恩,左右吧。他本来已经准备睡觉了,谁知道邮箱又跳了跳,那个zz老板又让他重新修改他新做的海报。说实话,修改意见提出的好的话,他也没有这么多怨言。可是他的老板根本就不懂啊,每次都是提一些含糊其辞的主观意见,没有明确的修改方向,只是说还差点感觉,你说怎么改。 当然,谁让别人是老板呢,即使顾南一万个不愿意,还是只能又泡了一碗面,坐在电脑前准备通宵出个稿子。 他记得他做的是一款古代战场游戏的海报,老板的要求是在做出一种古战场的历史和沧桑感。 “历史和沧桑感啊。”顾南扶了扶自己的眼镜,自言自语着。 嘛,不管了,加几个滤镜,然后调一下色彩平衡,画面偏暖色调,加一点灰度,最后铺上一层颗粒,应该会有一点感觉了吧。想着将原图拖进了软件中。 一修改就是几个小时,不知不觉中,顾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睡了过去。 谁知道,当他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了这样一幅模样,穿着一身古代的布衣,昏倒在一条小路上。从初中以来就保持了十二年不变的近视度数不见了,短发变成了长发,身高也缩水到了一米七左右,就连,陪伴了他多年的小兄弟都不翼而飞。 欲哭无泪的发呆了许久,她四处看了看,小路上除了她没有任何人,正好是正午时分,天气炎炎。 抬起了自己的手空握了一下。力气变大了许多,没有参照,只是她这么感觉。一个翻身就从地上跳了起来,皱了皱眉头,就连身体都轻盈了不少。 “所以。”半响,顾南抬头看着一望无际的蔚蓝色的天空:“我应该骂娘吗?” 没有目的,沿着醒来的小路往下走,走了大约三天,她才遇到了第一个有人的地方。 就是她现在身处的城市。 城市绝对不算小,从外面高耸的城墙,和翻腾着的护城河就可以看的出来。顾南光是进来,就是经过了外面的卫兵好几遍检查,确定只是一个平民之后才走了进来的。 说实话,要是说穿越这种事情给她造成了什么困扰,倒也没有。毕竟他前世也是一个无父无母无牵无挂的状态。但是要说让她兴奋,也绝对是万万没有的。 不说是完全变了一个人,就连性别也变了。 重要的是她现在连自己到底身处一个什么样的时代和环境都完全不知道,这根本就没法生存下去不是吗。 “看装束和他们说的话,应该是中国古代吧。”顾南站在街角,看着街上来来去去的人,不确定的喃喃着。街上的人偶尔会有一些交流,用的语言安辰听的懂,确实是中文没错,虽然夹杂着一些方言,但是还不至于严重影响她的理解。 “咕咕。”肚子里传来一声怪叫。顾南郁闷地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已经有三天没有吃过饭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出现严重的不适,似乎还能饿很久。但是不得不说的是,她现在确实很想好好的吃上一顿。 “不说吃上一顿。”顾南耷拉着眼睛:“现在我可是一个子都没有啊混蛋。” 本来俊美中带着些英气的面孔此时正有些猥琐地打量着街道,一双好看的明目认真的扫视着每个人的腰间:“没办法,必须得弄点钱来了。” 一边说着,她的眼睛一边已经落在了一个衣着不凡的老人身上。看上去应该有五六十岁了,但是脚步依旧给人一种稳健的感觉。身上散发着一种独特的气势,走在人群之中显得特别显眼,很容易让人注意到他。 远远的看去,花白的头发被打理的很整齐,面孔虽然苍老,但是眼中却是没有半点老人的浑浊。六、七尺(一米八几)左右的身高对于一个老人来说可以算是非常魁梧了。他的身边没有带什么人,但是身上的衣着却让顾南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他。 不管对方什么气质和长相,顾南此时的眼里只有对方腰上那个看起来沉甸甸的钱袋。 手里拿着不少钱,还是一个“手脚不灵便”的老人,简直就是完美目标。 顾南无父无母,所以小时候日子过得很不容易,为了活命,也做过小偷小摸的事情。本来也是已经常年没有干过这种事了,没想到现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会用上。 当然选择这个老人,也是有她自己的理由的。除了对方是一个老人,各方面地身体素质比较“差”,反应也不如年轻人敏锐这一点之外。 更重要的是对方看上去也是一个富贵人家,想来偷他一点钱,也不会对他造成太大的困扰。相对的,能弄到的钱也要多一些。 老人家,抱歉了,千万千万别放在心上。顾南舔了舔嘴唇,悄悄地跟了上去。 很多年之后,顾南回想起这段经历,总想拍自己一巴掌,入过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她绝对不会去偷这个老头的钱。 第二章:靠自己吃一顿饭不容易啊 人群拥挤,街道不算宽敞,走过人多的地方,免不了就是一阵推搡。 那老人走在前面却显得悠然,总能找到人群奚落处,淡淡走过。 轻轻放慢了脚步,顾楠不紧不慢地跟在了老人的身后,同时渐渐调整脚步,保持步调和对方一致。目光落在老人的腰上又是打量了一番。 扎着钱袋的绳子绑的是一个活结,只要轻轻一拉就可以解开。这种绑法方便取钱,但同时也方便偷。要是扎着个死结,顾楠二话不说就直接走开。手里又没有刀子能快速割断绳子,在别人不注意的情况下解开一个死结她还没有这种能耐。 钱袋看起来很沉,随着老人的步子一摇一摆。 剩下的就是等一个时机了,顾楠抿了抿嘴吧看向前方。前面似乎有一家生意很不错的炊饼摊,大概有七八个人等在那里,准备买上一个尝尝。这里应该算得上是集市上的闹市了,一旁的路上不少人来往着。 “咳咳。”老人瞥了一眼路边的炊饼摊子,要是以前他说不定回来上几张,但是现在这人老了,牙口也没以前好了,还是免了吧。难得出来走走,他还是准备找个老地方喝个茶便是。 “啪啪。”突然感到右边的肩头有人拍了拍,不自觉地就扭头看了过去,却是什么人都没有。 “呼。”背后发出一声细不可闻的风声,在人群的吵闹声中,几乎不可能听见。 老人顿时明白了什么情况,眉头一挑,眼睛里闪过一丝戏谑。 好啊,偷东西敢偷到我身上来了! 嘿嘿,得手了。顾楠的手就如同一条灵蛇似得悄然窜出,迅捷同时没有什么声响,诡异地绕过了老人的腰间,在钱袋的绳子上无声无息地一扯。 绳结之间发出细微摩擦,钱袋就已经落了下来,被一只手稳稳接住吗,愣是没有半点动静。 得嘞,功成身退。顾楠的嘴角翘了翘。正准备抽身而退,却被一只苍老的手牢牢地抓住了手腕。 一个有点沙哑的声音平静地说道:“小兄弟,不问自取,可不是君子之道啊。” 老人闷声闷气地说着,转过了头,一双锐利地根本不像老人的眼神扫过了顾楠的脸颊。 “咕嘟。”只是半秒的对视,顾楠却觉得如坠冰窟,炎炎夏日,这股骇人的感觉生生让她的额头上滴下了一滴冷汗。 老人看到顾楠的脸,眼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后目光落在了她微微隆起的胸口上,了然地点了点头:“哦,倒是我看错了,原来是个小姑娘。” 老天,谁说老人家反应迟钝了,出来,我不打死他。 眼神微动,顾楠的眼睛就已经飘到了一遍一条偏僻的小街上。 溜。 一咬牙,被抓住的手猛地用力想要抽回来,但是对方的手就像是铁箍一样死死地扣着没有半点松动。 老人巍然不动地站在原地,反倒是顾楠,面红耳赤地拽着自己的手,却是一点用都没有。 嗯?老人皱了皱眉头,手头缓缓用力,已经是用上了八成力气。 他自己的力道他自己知道,虽然已经上年纪,但是手头上的力气就算不用内力,至少有六百斤(300kg)。 寻常两三个男子根本拽不动自己。 而眼前这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居然让自己用上了八成力道,那起码也是四五百斤的水平啊。 这姑娘,力气倒是不小。老人暗自想到,但是依旧没有放手,任由着顾楠在那里拉拉扯扯。 该死的,这老头到底是什么来头,还是说这地方的人都这么变态。顾楠有种想哭的冲动,自己就是偷个钱果腹,怎么就遇到了这种事情。 拉扯了半天,顾楠终于放弃了无用功,喘了口气,对着老人露出了一个干笑:“老人家,人生在世都不容易,不然,放我一马怎么样?咱们山水有相逢,今日之恩,来日必有厚报。” 这姑娘讲话倒是有趣,老人笑了笑,伸出手,拿下了顾楠手里的钱袋。 上下看了她几眼,衣着褴褛,本来应该俊俏英气的脸庞上带着几道脏兮兮的泥迹,想来又是一个家中落难的可怜人吧:“姑娘,你是哪里人。” 老人在顾楠不明所以的眼神中,淡淡地问道。 “我。”顾楠犹豫了一下,她怎么说,她根本不知道是个什么鬼地方,根本就连一个地名都叫不出来好吧,难道说自己来自地球村? 咳嗽了一声,顾楠的眼睛心虚地躲了躲,死鸭子嘴硬地说道:“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老人愣了一下:“那家人呢。” 无处可躲,顾楠索性低下了头,不去看老人的眼睛,脚尖踢了踢地上的石子,嘀咕着:“没有。” 她自己倒是没什么可以在意的,毕竟没有家人这种事情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早就习惯了。 无父无母,连自己的家在哪里都忘记了吗。 看着眼前低着头的姑娘,老人的眼里有些无奈,铁箍似得手松了一些,也是,这毕竟是这么样一个乱世。 “你要是不想去官府,就跟着我来。”老人松开了手,背着转身走开。 不会吧,这老头不会还有什么特殊想法吧。 顾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是确实还是很有几分姿色的。想到这里,顾楠顿时又起了逃跑的心思。 “别想着跑,老夫要抓你,还是很简单的。”老人向后横了一眼,不温不火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种自信。 日,顾楠黑着脸,狠狠地跟了上去。 跟着就跟着,还怕你不成。 路边的一家小茶馆,说是茶馆,其实只是由竹棚和干草搭起来的一家小茶摊而已。 茶也不是熟知的茶,真要说,就是碗凉水。 里面摆着几张矮桌案,木质的桌案打磨的有些粗糙,边上放着一个破旧的榻子,但是勉强也算是有个地方能坐。 茶馆里的人不少,闷热的天气,在街上走久了,想要休息一下,这种路边的茶馆总会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人们喝着茶说着些闲谈,偶尔聊那么几句高谈阔论,却也是将这小小的茶馆,聊得热闹非常。 茶馆的角落里坐着一老一少,就这么看去,是一个体面的老人,带着个落魄的年轻少年。老人要了一壶茶,就这么喝着茶,看着街道。而他对面的“少年”则是抓着自己眼前的饭碗,大口大口地吞咽着,隔着老远都能听到她狼吞虎咽的声音。 第三章: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 “怎么样,还够吃吗?”老头看着眼前没有半点吃相的姑娘,轻笑了一下,喝了口茶(凉水)。 “唔。”顾楠放下碗,抹了一把自己黏在自己嘴边的豆粒,吃到了嘴里,脸色有一些尴尬:“多谢。” 本来她还以为这老头有什么不好的心思,谁想到居然请她吃了顿饭。 虽然只是一顿简单的豆米,但确实是让她空瘪的肚子舒服了许多。 说起来这地方的饭也奇怪,居然是用大豆煮烂了做成的豆饭。 而且放的油和盐都很少,饭里还带着不少的豆腥味。要不是饿的前胸贴后背,顾楠还真有些吃不下。 “啪。” 顾楠不知道怎么表达谢意,只能学着前世那些电视剧里的样子,双手抱拳举在胸前:“此番江湖救急,必定铭记于心,来日必定涌泉相报。” “免了。”老人摆了摆手,并不把顾楠的这种空头支票放在心上:“吃你的饭吧。” “嘿嘿。”顾楠摸了一下鼻子,重新抓起碗上的筷子吞咽了起来。好不容易有顿饱饭,她决定把之后几天的份一次性都给吃了。 老人似乎是有什么烦心事,皱着眉,重新给自己添了杯茶。 一边喝着,手放在桌面上,食指一边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桌面。看着来来往往,面黄肌瘦的人,眼神有些无力。 此番若是可破灭赵国,周已是有名无实,大秦统一天下,想来也指日可待了吧。 呵呵,也不知道我这老头子,还能不能看到天下大统这太平盛世呢。 顾楠咽了几口豆饭,看着老人的样子:“我说老头,你在想什么。” 老人听到顾楠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 嘴唇抿着茶,茶杯中的水在他的呼吸下翻起点点波纹。 半响,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勾了一下嘴角,放下了茶杯:“也罢,那老夫就问问你,说不得你还能说上几句?” 说实话,他也就是随口一说,他有不觉得这么一个路边落难的小姑娘会对那种事情有什么想法。 老人的手指敲了敲桌子,似乎在斟酌组织自己的语言。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现在你是一方将领,统帅兵力六十万。” “而你现在正在围攻一座易守难攻的城池,城池内是四十五万大军的防守。对方的军队以骑兵为主,擅长进退自如的游战。而交战的位置则在山区之中,四面环谷,唯独敌军驻扎营地下是一片高山平原地形。” “你说说,你会怎么打?” “我说老头,你不会还是个将军吧。”顾楠已经吃了个半饱,放下了碗。没想到老头居然会问这样的问题,随口说了一句。 她也不是很懂这方面的东西,但是闲来无事打发一下时间也不错。 反正就是信口胡说,回想着自己曾经玩过的那些战略游戏,顾楠装模作样的沉吟了一会儿。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等等!”顾楠才说了一句,就被对面的老头强行打断了说到了一半的话。 话说了一半是最难受的,顾楠纠结地砸吧了一下嘴巴,不满地说道:“老头,你干嘛” “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老人皱着眉头,注视着顾楠,又问了一句。 顾楠不确定地挑了挑眉头:“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这句话,你是听谁说的。”老头子眉头深锁,看起来有些吓人。 “我。”顾楠才意识到这个世界可能没有这句话的存在,自己似乎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剽窃了什么东西。心虚地看向一边:“我自己随口说的。” “随口说的?”老人不太相信地说道:“你没骗老头子?” 这句话讲的是兵家常识,虽然简洁精辟,但这也没什么好太惊讶的。 让他惊讶的是另外的事情。 要知道在这种年代,普通人家是根本没有能力读书的,看对方那一身落魄的衣衫,加上她又是无父无母,很明显不可能是什么富贵人家。 那就说明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根本没有读过任何兵书的可能。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居然能讲出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这种话。 没有过任何学习,甚至没有过任何经验,就能自己总结出来。 这姑娘 老头瞥了顾楠一眼。 “我有必要骗你吗。” “你可读过兵书?” 顾楠想都没想,摇了摇头:“没。” 自己就一个死宅能读过什么兵书,就算有点兴趣偶尔翻过,也没一个读的全的。 老头想了想,看着这低头扒饭的这姑娘,她确实也没有骗自己的必要,点了点头:“你接着说。” “几十万大军的交锋粮草自然更加重要,光是将士们每日的日耗就是一个惊人的数字。如果是我肯定是考虑先截断对方的粮草。” “就算是不能截断,也首先得保证己方粮草充足。” 顾楠拿起了桌面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那附近有河水吗?” 老人给自己添了杯水,点着头说道:“有河。” “有河。”顾楠点了点,一只手支在下巴上,继续说道。 “有河,那就不惜兵力疏通渠道,粮草水运,必定要比在山路中运送要快得多。这样一来,粮草无忧。” 老人听着顾楠的话,眼睛眯了一下。 这小姑娘,有点意思。 此战之前,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疏通渠道,水运粮草。 不知不觉,他的神色却是认真了起来。 “不错,然后呢。” 并没有发现老头的异样。 顾楠只是自顾自地瞎掰扯着:“然后便是诱敌深入了。” “首先发动进攻,随后佯败退兵,引诱敌军深入山谷。” “高山平原地区极其适合骑兵冲杀,由高至低,威力极大。在那里交战,我军没有任何优势。” “那就把战场转移,只要敌军进入山谷,骑兵便是寸步难行任人宰割之辈。到时候,在我军数量较大的情况下,敌军就已经时俎上鱼肉了。” 这些都只是她上学的那些时候玩的杂七杂八的游戏里的话,她倒是现在都还记得一些。 在她的眼里,虽然这些话可能漏洞百出,但是忽悠个老头子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老人神色认真地慢慢地拿起茶,抿了口茶水。 按着往日评价朝堂上的那些将领的习惯,不自觉的在心里给了对方一个评价。 想法还很浅白,但是已经有几分为将之风了,是个可以雕琢的璞玉。 几番打磨尚可一用。 随后心下一惊,这才想起,自己这面前侃侃而谈的可不是朝堂上的将军。 而是一个连书都没读过的姑娘。 那可就不是尚可一用这么简单了。 想着,老人默不作声的深深地看着眼前的姑娘。 她说的这些话,要是放在朝堂之上的那些将军嘴里说出来,他也就是多看一眼的事情。 但是如今放在这样一个可能连大字都不认识几个的丫头嘴里说出来,他可就真的不能混为一谈了。 深吸了一口气,老人伸出了四根手指,眼里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问道。 “四十五万大军,短兵相接,想要击破也非一朝一夕,该如何?” “唔,我也没有说要短兵相接的意思。只要将敌人引入山谷,那就只需要两个很简单的方法就能搞定了。” 顾楠喝着水,故作高深地伸出了两根手指。 “山有林木则火攻,山有土石,滚石即可。” 说完,老神在在的摇了摇头,似乎是对自己的总结很是满意。 老人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喝完了身前的茶。 良久,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将才! 可惜,是个姑娘。 顾楠不在意地继续捧起自己的碗吃了起来。 却不知面前的老人心中复杂。 老人闭着眼睛,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心中突然有一个想法。 没人知道,也许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突然的一个想法,却成了一个两千年的故事的开始。 这姑娘小小年纪,独自流浪至秦却是连地名都不知,遇上老夫。 也是种缘分 老人睁开眼睛,目光落在了顾楠身上,嘴角一勾。 “老夫,秦国白起。” “姑娘,你可愿,做我的学生?” 第四章:一般来说在外刚硬的男人都是妻管严 “啊?”顾楠傻傻地看着老头,这家伙刚刚说了什么,白起? “老夫问你,你愿不愿意入我门下,做我弟子。 ”白起耐心地又说了一遍。 他现在已经六十多岁了,半截身子已经要入土的人,这身衣钵确实也该有一个传承。 而这大秦,他死后能用的将才已经寥寥无几。 自己家里的那个儿子白仲,太过保守陈旧,难成大器。还有老交情王经验稳妥有余,攻略不足,想要独挡一方稍有缺陷。蒙骜那老匹夫再过几年怕是已经下不了床了,蒙武尚可,却那难成名将。 等等等等,偌大的朝堂,将有余,才难见。 自己功高,大王已经和自己有了间隙,白起也明白。 这朝堂自己已经站不了太久了,大秦之后的能用之将,一直以来都是他的一件心事。 就像他推举小将王翦一样,可惜王翦不受大王重用。 这姑娘,于老夫也有缘。 就算是成不了材,便是搭救一番也无不可。 何况她在兵家一道上或有奇才。 好好培养一番,若大王不因其女子身而弃之,日后的秦国说不得也许能多上一位女将。 想着,白起的心中也松了一些。 “不,不是。”被白起身上那股莫名的气势压着,顾楠感觉自己的呼吸变得困难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道。 “你刚才说,你是白起?” 白起是谁?秦国大将,长平之战坑杀赵军40万的战国杀神。号称“人屠”的战国四将之一。 那不就是说,我现在,到了战国时期。顾楠看着眼前的老人,他刚才问我的,不会就是长平之战吧。 白起愣了一下,这丫头难道耳朵不好使,随即摇了摇头,这倒没事,为将者,脑子好使就够了。 “对,老夫是白起。” “那,这里是秦国?”顾楠又不确定的问了一句。 “是秦国。”白起看了看四周,声音放轻了一些。 白起觉得荒谬,苦笑了一声:“丫头,你流浪也不能连到了哪都不认识吧。” “额,哈哈。”干巴巴地笑了一下,顾楠的脸上却是一脸的苦涩。 战国时期啊,都说乱世人不如太平犬,何况是战国时期,就算是穿越北宋都比这个好啊。完蛋了,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 “怎么样,考虑的如何,做我门下弟子,老夫决计不会亏待你的。”白起看着眼前的丫头,却是越看越觉得有些顺眼。 “那啥。”顾楠认命地看了一眼桌子上还剩着的半碗豆饭,咽了一口口水:“包饭不?” “呜--” 大门被打开,白起的府邸倒是和顾楠心中所想的不同。 本以为会是一个家仆众多的大户,虽然府邸很大,但是白起的门第倒是很冷清。 就连开门的都只是一个老管家而已。 “老连辛苦了。” 白起和善的打了一声招呼,进门边走,边大声的说道:“老婆子我回来了。” 今天他的心情不错,出门一顿饭,拐了一个徒弟回来,心头畅快,就连平时总垂着的嘴角,也有些上扬。 顾楠抱着手臂,怯怯地跟在白起的后面,其实要不是白起说管饭,她绝对不会答应做白起的弟子。 要知道,白起可是战国有人的杀人魔,动则几万几十万的。要是他哪天心情不好,一剑把自己给砍了,自己上哪说理去。 但是现在也没办法了,她要是没地方吃饭,早晚也要饿死街头。在饿死和吃好喝好然后可能被砍死之间,顾楠义无反顾的选择了后者。 死也要做个饱死鬼不是。 白起的管家老连诧异看了一眼白起,又看了一眼顾楠,上次见老将军这么高兴的时候,还是少将军回来的时候。 “大白天的鬼叫什么,又抽什么疯?”大堂的屋内传来了一个叫骂声,随后一个老妇人走了出来。 妇人穿着得体的妇人长袍,长发盘在头上,没有带多余的配饰,只是简单的插了一根发簪。 显得简单却不失风范,虽然已经年老,但是依旧颇有一番气质。 唯一让人感到汗颜的是,那股迎面而来的彪悍的风范。 听到了那妇人的骂声,白起的脖子一缩,气势顿时弱了三分,到了嘴边的话也咽了回去。 看到满脸怒容的老婆子从内堂里走了出来,连忙笑道。 “咳咳,你看我这不是高兴嘛。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说着就将身后的顾楠拉了出来:“这位是” 白起的话还没有说完,老妇人的脸色就已经彻底的黑了下来,一只手直接伸出,扯在了白起的耳朵上。 “好啊,你个老不死的,出个门就给我领了个姑娘回来。是不是我人老珠黄了,你觉得好欺负了,就开始朝三暮四了,啊!?” “哎呦,哎呦。”白起惨叫着,捂着被老妇人扯着的耳朵:“夫人,夫人,你听我解释,我怎么就领了个姑娘回来啊,不是那么回事。我都这把年纪了,怎么可能呢,哎,夫人。” 这就是白起?顾楠看着大堂里被扯着耳朵到处跑的老头,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还真是与众不同,家风彪悍哈。 “啪。”茶杯不轻不重的放在了桌案上,内堂里,老妇人坐在坐榻上,白起坐在她的一边,顾楠站在堂内,有些拘束的低着头。 “所以,这是你找的弟子?”老妇人上下看着顾楠,连着看了几遍。 眼里多了些许赞许,虽然看着像是一个窘迫的小子,但是身上还有那么几分英气,眼神内敛,一双剑眉颇有锐意。 白起在一旁赔笑着点着头:“对,她虽然没有读过什么兵书,但是在兵法一道却已经颇有一番见解。” “我看她流浪到此,也算是与我有缘,想想,便收了,做个衣钵便是。” 看你的样子可不是颇有一番见解这么简单吧。老妇人翻了一个白眼:“你那要人命的法子,人家一个女娃子受得了吗?” 这是实话,先不说古时候的男尊女卑。白起既然是要找个弟子,必定是要讲弟子训练成一个将才的。 为将者,兵法是其一,武功、统帅、左右逢源之术都是缺一不可的。这种苦头便是寻常的男子都受不了,何况顾楠这种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而且白起的衣钵,作为战国杀神,他的兵法和武学,杀气实在太重了。 说着看向了顾楠,语气变得缓和了许多,和声问道:“姑娘,你为什么想要学这些东西呢?” “这个。”顾楠抿着嘴巴:“说是包饭,我就来了。” 白起感觉到一边的老婆子像看人贩子似的看着自己的眼神,不自然地摸了摸胡子,心思一动。 “那什么,老婆子啊,你看,这仲儿呢,常年在外,一年也回不得个几次家。家里也冷冷清清的,这多个女娃,平日里也好和你聊聊天解解闷。再说了,我们也老了,手脚不灵便了,还能让她帮些忙不是。” “行了。”老妇人拿起茶杯,掩了掩盖子,喝了一口。 “你这辈子啊,就想着把你那点东西交代出去,想着什么天下大统。老婆子我也懒得管你,这姑娘我看着也喜欢,便随便你了。” “是,是,夫人您真是深明大义。” 哎,要是让后世知道这盖世杀神是个妻管严,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得大跌眼界。怪不得史书里都少有白起家室的描写,盖是家丑不可外扬。 第五章:论一个莽夫的炼成 武安君府,说来也是奇怪,这座诺大的府邸却只住着寥寥七八个人而已。 除了白起和魏澜老夫人,常年在这里住着的也就只有一个管家老连,一个厨娘,一个马夫,三两个仆人、丫鬟。 人少,也少有客人,使得这府邸长年以来都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样子。 只是最近的一段时间,清冷的府邸里却是多了几分人气。哈,也不能说是人气,便是多了几分吵闹而已。 “师,师傅,我,我觉得,差不,多了吧。”一早,武安君府里又是传来一阵阵有气无力的哀嚎。 一个明媚皓目,琼鼻朱唇的女子站在庭院中,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青色的男式长衫,姣好的身段若隐若现。黑色的长发简单的绑着一根布带,扎成马尾垂在腰间。虽然长相俊美,但是举止上却没有半点女儿之态,大大咧咧的,倒像个男子。只是这般,看上去却有一种女子难得的英气,俊美之中,多了一分中性之美。 此时的她正扎着马步,一只手平端着一杆长矛,另一只夹在腰间,结结巴巴地向着一旁坐在屋檐下的老人叫道。 她保持着这个动作已经有一个时辰了,即使她的身体素质要比原来的那个宅男身体好很多,但是也已经有种快要吃不消的感觉。身上的衣服早已经被汗水浸透,两腿打着摆子,端着长矛的右手更是早就已经酸麻的没有了知觉。 坐在屋檐下避暑的老人喝了一口桌上的凉茶,砸了砸嘴巴,悠悠的说道:“不急,还有半个时辰。” 顾楠来到白起的府邸做他的弟子已经是三个月了。这三个月的时间。顾楠算是已经彻底的融入了着武安君府,成为了这府里的一员。 白起夫妇有一个孩子叫白仲,但是听说那家伙常年在外,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家。所以武安君府里就住这这么几个人,上上下下也早就认了个熟悉。 说实话,顾楠初来这里的时候确实有些胆怯,毕竟这里是杀神的家里。 但是时间久了,白起和魏澜的态度却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分给了她一间临近的房间,平日里跟着白起练习,该吃饭的时候就叫她吃饭,该干活的时候也呼哧她干活。 没有让她不快的生分和刻薄,也没有让她尴尬的过分的亲密。 就是简简单单的当她是一个府里的人,这种感觉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但是还挺舒服的,至少过的自在,没有人在屋檐下,束手束脚的感觉。 白起以为将者,先究己身为由,给顾楠安排了一系列的日常训练。一个时辰的马步,一个时辰的端杆。之后便是一遍又一遍的练习长矛的基本技巧拦、拿、滑、挑、刺、扎、拨、转、埋步等等。一式十练,一练百遍。这一番下来顾楠半夜回房,都感觉自己的身体不是自己的,脚步酸软,轻飘飘地无处使力。 然后白起再让丫鬟来给自己按摩,虽说疼是疼点,按完之后顾楠都下不得地。但是也不知道什么原理,睡上一晚,第二天身子就会轻盈些许,前一晚的酸痛全然不见,甚至还要比往时舒畅几分。 这般来去折腾了三个月,顾楠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脚步轻快了不少,举手投足之间都能阵阵生风,想来确实是进步了。 同时,白起发了几套最简单的兵简交给自己学习,时常教考,若是不过,那当日的训练就是加倍。 但是说实话,作为一个经历过现代填充式应试教育的人,顾楠对于这些背背书的事情并没有放在心上,何况作为基础兵法,这些东西倒是不难理解。 唯一比较难的反而是她为了读懂这些兵法所学的篆书。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学这大篆时冥冥之中总觉得有一些隐约的记忆,学起来一点就透,但是她也足足学了半个月才算是勉强掌握没但依旧没能认全。 白起看着日头下站着的顾楠,坐在软塌上,笑着摸了摸胡子,现在的他对于这个学生可以说是一万个满意。 本来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谁知越是练,却是让他越来越惊讶,不管是武道还是兵法,让他看了都是有几分惊叹。 就武道一途,白起自己都不敢相信,一个姑娘家,哪里来的这么大力道。 刚开始教的时候,便足足有五百斤左右。 而现在,他比较了一下,此时的顾楠估计已经有了六七百斤的力道,这份力道已经堪比他年轻的时候了。就算是现在的他,想要在力道上胜过顾楠已经是不可能了。 虽说武道并不是仅仅讲力道,还有技巧、灵敏这些也是不可缺的,但是一力降十会这种话也不是说说的。 当然这不能算上内力,在内力的辅佐下,一个人瞬间挥出几千斤的力道也不是奇事。只是白起现在还不打算教顾楠内息,也没有和她提及,在他看来还没有到时候。 白起目前还不打算把内力交给顾楠,她其实已经过了学习内力的最佳时候。 这内修之事也只能暂且放放,白起也有自己的打算。 至于这用矛呢,只学了三个月,顾楠用的枪在白起眼里依旧是漏洞百出,但是在外行人看来已经有模有样,不说精通,起码算得上一句熟练。 再说说兵法,触类旁通,本来还想着考一下她会不会在遇到难题时求问,没想到这家伙仅仅靠自学就已经将他交给她的基本基础兵法吃了个透。教考的时候无一出漏,全全答出。 他自认也是一个保守严谨之人。 当初他收顾楠为学生,说不得还有几分恻隐之心,可怜这离乱儿。 但是现在他已经真正开始重视这个学生了。 板上钉钉他不敢说,八成的大将之材。 难得啊。 白起拿起一旁桌案上的茶壶,眯着眼睛给自己加了一杯。 这学生收的难得。 想着,他看着屋檐外的天空,空中的云彩单薄。 白起的手放在自己斑白的胡须上,发出了一声如有若无的轻叹:我也已经老了啊。 “师,师傅”远远地又传来一声哀叫。 “” “再半个时辰!”白起淡淡一喝。 嗯,这心性还有待打磨。 “楠儿,你没事吧。来,喝口水先。”内堂里,魏澜满脸无奈地将两腿打颤的顾楠扶到了榻子上。 “哎,你别怪你师父,他这想来也是为了你好才这般的。” “没关系,师母,我晓得的。”顾楠两手发抖地喝了口水,苦笑着说道。这种简单的道理她自然不会不懂,但是这真不是一般人受的。 “你也是,人家楠儿这么一个娇俏的姑娘家,你怎么就这么狠心呢?这要是练坏了,看你哪里找这样的徒弟去。”说着魏澜狠狠地瞪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白起。 “是是,为夫错了。”白起看着顾楠欣慰的呵呵地笑着,一边应和着魏澜。当然虽然口头上这么说,但是下次的时候,他依旧不会有半点手软。 第六章:廉颇,不是负荆的那个吗 内堂 “楠儿。 ”白起看着坐在那喝着水的顾楠。 想了一下,慢步走到顾楠的身边,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一本有些老旧的竹简。 “这部书你先看着,仔细看,不懂得到时候可以来问我。” 然后转头看向魏澜。 “夫人,大王今天曾叫我午后入宫一趟,说有事要我相谈。我这就先过去。” “去吧,早点回来便是。”魏澜摆了摆手。 白起告别了一声,就转身出了内堂。 临走的时候不放心的看了一眼顾楠,他不知道把这种书教给这孩子是不是太早了些。但是只能这样了,他的时间,真的已经不多了。 顾楠拿着手里的竹简,疑惑地看向远去的白起,刚才白起将兵书交给自己的时候莫名的有几分郑重。看起来不像是之前那几本简单的东西。 皱着眉头卷开了竹简,上面写着几个大字。 《孙武兵书》始计。 what the **? 空空的大殿之中一个老宦官恭敬地站在一侧,大殿之上,挂着一卷竹帘,透过光影看得出里面做这个人。那人端坐在蒲团上,身前放着一张桌案。宫殿中点着一小炉,上面煮着壶茶,淡淡的青烟在其上飘开。 炎炎夏日,这宫殿中却还是阵阵清凉。 “蹬蹬蹬。” 一阵脚步声,一个身穿轻薄铠甲的士兵走了弯腰走了进来,俯身在老宦官耳边讲了几句。 老宦官了然地点了点头,便挥手让士兵退了下去。 “怎么了?”老迈却不失浑厚的声音在帘子后面想起:“寡人在这里避暑,不想谈政事。” “大王,是武安君来了。”老宦官躬着身讲到,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您之前召的他。” “这样”帘子里的人淡淡地说道,似是思索了一下:“那,便让他进来。” 老宦官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在秦王身边这么久,他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也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应该消失一会儿。 就像现在,自己就应该消失一会儿,秦王的态度很明显,他和武安君讲的事情不希望被任何人听见。 老宦官离开了,宫殿又变得安静了下来,没有半点声音。过了一会儿,铠甲摩擦的声音从门口响起,一个老将穿着一身黑色的铠甲,单手抱着头盔走了进来。身上带着一股久经沙场的气势,走进宫殿,殿中似乎都起了阵阵风声。 抬头看了看竹帘,白起屈膝跪下:“王上。” “嗯,武安君,你来了。”里屋的秦王声音没有半点起伏,伸手指了指竹帘外面的一张软塌:“坐。” “谢王上。” 白起起身,走到竹帘前,恭敬地跪坐在软塌上低着头。 大殿中沉默了良久,直到小炉上,茶水煮沸,发出滚滚的声音。 秦王拿着一张布讲茶壶从一旁的小炉子上取了下来:“你可知,我召你来何事?” 白起没有急着回话,沉吟了半响:“上党?” 赵国自周赧王九年(前306年)赵武灵王进行“胡服骑射”军事改革以来,国势较盛,军力较强,已经隐隐成为可以和秦国在兵力上角力的强国了。 这让秦王一直以来都感到威胁,想要剔除这个威胁,就要让赵国的国力衰弱下去,或者说至少抓住他们的命门。 而上党就是这个命门。如果秦军占有赵上党,则完全控制了河东这个战略重地。北上可取赵旧都晋阳(今山西太原西南),向西越过太行山可直接威胁赵国的都城邯郸。 只要抓住这个命门,赵国的威胁就会小很多了,甚至如果可能,能够一举灭赵也说不定。 “哈哈。”秦王朗声笑了一阵:“还是武安君你懂寡人。寡人真不知道,若是没有你,我大秦还有何人可为我将兵了。” “大王说笑了。” “这可不是说笑。”笑声戛然而止,秦王的声音变得严肃了起来:“武安君,寡人得到一些消息,赵国那边,很不满廉颇在上党的表现,想要把他换下来。” 两年前秦国攻打并占领了韩国野王(今河南沁阳),把韩国的上党郡与本土的联系完全截断。 于是,韩国的国君韩王让上党郡郡守冯亭把上党郡献给秦国,以求秦国息兵。 谁知冯亭不愿降秦,同上党郡的百姓谋划之后决定利用赵国力量抗秦,把上党郡的十七座城池献给赵国。 这才让本来已经到手的上党白白跑了。 现在秦国攻打上党,那赵国却派了廉颇那厮固守不出,生生拖着时间。 换廉颇?如果廉颇被换下,赵国会谁守城?白起心里想着,脸上却面无表情。 “他们似想要让马服君之子出站。”说到这里,秦王的嘴角微微翘起。 马服君之子就是赵括,一个虽有点小聪明,但无半点经验的小将而已。 廉颇在上党率领四十五万军队长久固守不出,任凭秦军如何挑衅都恍若未闻。实在是让他头疼,这样下去这攻打上党就很难有个结果了。 虽然秦军开通了水路运粮,在粮草上占据优势。但是这么一直打持久战,怎么也不是个办法。 到时候就算真的攻下了上党,长驱邯郸,覆灭赵国,秦国的国力也会大大受损。这战国里,可不止只有秦赵两家,其它那些虎狼都统统盯着这里呢。 其实赵国本来不会换下廉颇,只不过是他看出了赵国的国君急于求胜。所以派间谍再找过散播谣言说,廉颇老矣,赵国内也只有赵括或许能和秦国一战。 想来那赵王也是早已恼怒廉颇的军队数次战败,又反感廉颇坚壁不敢战,然就这么傻傻的信了,真的准备换下廉颇。 换下廉颇,一切就好办很多了。 “马服君之子,赵括?”白起看着殿内的地面。 “对,武安君,如果那赵王真的让赵括换下廉颇,寡人想让你为上将军,王为辅,你看如何。” 第七章:万恶的封建社会 “好了,你下去吧。 ”竹帘内,秦王抬了一下手。 白起沉默了一下,回到:“大王,若我领军,我想再带一人去。” “王翦?”王翦是青年将领中最被白起看好的一位,早年时,白起也曾多次向秦王举荐过。 “不,这次不是他。”白起摇了摇头:“是我最近收的一不争气的小徒。” “哦,这样。”秦王的话里透着些意外,随后笑了笑:“不错,看来我秦国日后又多一栋梁之才,那寡人便同意了,算你一亲兵,如何?” “谢陛下。” 宫门外,一只麻雀停在宫墙之上,风吹得它的羽毛抖了抖,随后扑腾着翅膀飞开了去。 白起迈着略有沉重的步子走了出来,看得出来,他并不轻松。 抬起头看着碧蓝色的长空,行云无际。 上党 上党一役,他其实不希望廉颇被换下来。比任何时候都不希望。 廉颇老矣,必然求稳为上,固守城池。 但以赵国缺粮的状况,粮道又时长被秦军骚扰,实际上已经受不了太久了。 如果一举把赵军粮道截断,到那时,就算是廉颇也只能无奈出击,届时长期缺粮军心涣散,军队自然战力大减。想要击破,也自然轻而易举。 而现在换上了那个赵括,这场战,白起万万不想遇见的就是这种愣头青。 到时候,要是他真的转守为攻,乘着还有粮草直接进攻开战,孤注一掷的以命换命,那就真的要两败俱伤了。 赵括啊。 “老将军。”停在宫门外的车夫看到了白起,打了声招呼。 罢了罢了。 白起无奈地叹了口气,走了过去。 “小绿,捏捏这里,这里可酸了。嗯,对对对,舒坦。唔,嗯。” 顾楠正斜躺在自己房间的床榻上,秦朝的时候还没有椅子,床呢就只能既是躺具又是坐具,平日里休息也都是在床上。 一边看着白起上午给的那本孙武兵书,一边享受着按摩,真是没有再舒服的事情。 她的背后一个穿着裙装的小丫头听着顾楠的叫唤声,满脸通红地把手放在她的肩上轻轻的按着:“姑娘,你又捉弄我。” “哎,这怎么是捉弄呢,你按的确实太舒服了。”顾楠奸笑了一下,伸手搭在小绿的手背上。 “姑娘,你在这样我可就生气了。”小绿按在顾楠肩上的手用了用力,嘟起了嘴吧。自己家的姑娘哪里都好,是老将军的弟子,会兵法,又会功夫。人也好,不欺负下人,就是这性格太恶劣了,总是捉弄自己。 感受着自己肩上算不上力气的力气,顾楠眯着眼睛,看着书。 哎,万恶的封建社会。 说实话,对于孙子兵法她真的提不起什么精神。整本书一共就六千来个字,她前世闲得无聊的时候其实已经看过几遍了,没看全,但是也算看过。 另说,她看的还是有注解的翻译版,基本把对于整本书的理解也看了几遍。就算白起回来校考,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孙武兵书啊,虽然顾楠提不起兴趣,但是不得不说作为中国现存最早的整合兵书,也是世界上最早的军事著作,被誉为“兵学圣典”的它,在兵法一道上的意义确实非常重大。 虽然不知道白起为什么能拿到这东西,这东西在战国末期就已经成册了吗? 也罢,看也没必要看,起来练练矛吧。 想着顾楠让小绿停了下来,起身拿过架子上的长矛走到了小院里。 矛作为中国的古代兵器历史要比枪久远很多,两只之间的却别也就是在杆身的软硬上,而且枪有缨,矛一般没有。顾楠之所以选择这个兵器学习,也主要是因为在她眼里,古代战将就应该是鲜衣怒马,一杆亮银长枪,在万军丛中来去无敌。 这个时代还没有枪所以就选了比较类似的矛。 矛属于重武器,在秦朝除了步卒之外很少有人用这种兵器。 而将领用的就更少。因为将领一般都是骑战,矛太重太长马上根本施展不开。 可是对于顾楠来说这些都不是问题,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一世的她虽是成了女子,但手头上的力气却是出奇的重。就算是说天生神力也不为过,关键是她现在感觉自己的力量还没有被完全开发。要是到了巅峰之处,很可能一矛下去有千斤力道,在加上矛本身的重量和长度,试问战场上谁能挡她。 顾楠著者长矛站在小院中,九月末的天气,夏末秋来还有些微热,但是地上已经开始有了些落叶。 一阵风过,三两片落叶缓缓飘下。 站在原地的顾楠手腕一抖,一点寒光闪起,随后近三米长的长矛闪电般的猛然刺出。 角度刁钻,如同一条黑色的毒蛇从手中窜起,悄无声息。矛尖划过,三片落叶齐齐裂成两半,落在地上。 矛头一转,顾楠自顾自地舞了起来,拦、转、啵、挑、刺、突、抹一一使出,一时间小院里寒光四溢,沉重的长矛在顾楠手里挥动挑刺,速度快如灵蛇,却愣是没有半点声音。 迅捷诡诈。这是白起对顾楠的矛的评价,虽然练的时间不长,在他的眼里依旧漏洞百出,但是已经开始有了顾楠自己风格的雏形。 看着长矛在她手中翻转,却看不出半点沙场战将的影子,更像是一个剑客或者说一个刺客。只见寒光不见风,无声无息。 “啪啪啪。” 一轮舞完,顾楠收矛回身,一旁传来了淡淡的鼓掌声。 转头看去,却是白起走进小院,站在一边已有一会儿了。脸上带着一些笑意,白起看着自己的这学生,本来有些阴霾的情绪也好上了不少。 “楠儿,你的矛已经出有火候了,之后的路需要靠你自己摸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武道,为师也不能强加给你什么。但是切记,你的矛术诡异有余,杀意不足,倘若实战,想来是要吃亏的。” 说着,也不是太在意的摆了摆手:“但是这些等日后你随为师上了真正的战阵自会有一番感悟,你也无需着急。现在,你拿着这些银两去街上卖一匹马和一把剑来。” 从腰间掏出了五吊环钱抛给了顾楠。 (搜了一些资料了解到战国时期的秦国用的是这种货币,但是数量单位不是很了解,所以只能先用吊凑合着,如果大家有人了解的话也请评论里提出哈,我会及时修改的。) “买马干什么?” 顾楠接住五吊大钱眼睛闪着金光,已经穷怕了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一笔大钞。但掂量了一下,眼里却闪过一阵失望,有些轻飘飘的。 哎,没有金子的那种分量,差这么点意思。 “自然是学习马术。”白起把顾楠的动作尽收眼底,看着她那副财迷的模样,一阵头大:“难不成日后你上战场,想要步行?” “哈哈,这样啊,成,那俺这就去。”大大咧咧地把环钱往腰间一放。 “记着,买一匹中意的,是不是千里马无所谓,最重要的是你觉得可以信任它,它可能会跟着你一辈子。” “明白了。” 看着顾楠远去的背影,白起背着手也走了出去。 如果赵括换廉颇,自己也必定要到上党去,这算算,最多也就还有半年左右的时间了。 把一个学兵不足一年,甚至连血都没有见过的小姑娘扔进这样的百万人战场里,会发生什么白起也没有底,但是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战争才从来都是能让人最快成长起来的东西。 第八章:少白头可不是一个好现象啊 咸阳城的集市总是喧闹,作为秦国的都城,这里的民生已经是比其他地方要好上不少了。 起码,平民百姓还能有口饭吃,偶尔有这么几个钱剩下来还能买上些东西。 这个时候的一匹马是多少钱?顾楠也没底,在古代交通不便的情况下,一匹马的价格相当于一辆现代的车。其中好马和劣马的价格也差别很大。顾楠怀里这五吊钱,能买到什么样的她也不是很清楚。 想到这她有些后悔,没有将白起那的车夫带出来,这样她起码也不会被骗不是。 依旧是那副男儿打扮,腰上揣着那五吊大钱,顾楠四处打量着,说起来,虽然在这地方生活了已有三个多月了,但是还真没在这城中好好地逛过。平日里整日在武安君府中练武习兵,都快忘了这外面的光景了。 街上人多,两旁都是叫卖的小贩,在战国时期算的上市难得的闹市了。从未在这咸阳城里逛过的顾楠来了兴致,走走停停,东走西看,走了半个时辰,愣是几乎忘记了买马的事情。 不知不觉已经是下午两点左右。 “老板,来一炊饼。”顾楠站在一炊饼摊前,递过一枚环钱,抓起一张炊饼就是啃了一口。早晨要晨练,她一般吃的都很少,午间刚刚练完,也吃不下什么。到了这个时候腹中早就饿了。 炊饼刚出炉,还有些发烫,带着点炭火特有的味道,算不上什么美味,但是对于一个饿着肚子的人来说非常填肚子。 买炊饼的钱是她的月钱,额,说白了应该是类似零花钱一类的东西。月钱不多,但是简单的吃吃喝喝还是够的。 “咔嚓咔嚓。” 顾楠咬着炊饼,懒洋洋地看着不同于后世的彻蓝长空。 机缘巧合,她在这个乱世生活的还算不错。起码衣食无忧。 说实话,她还是很感谢白起一家人的,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收留了她,而且从白起他们的太态度里,顾楠真正的感觉到他们把她当成了一家人,自己人。 因为只有一家人才不会对你另眼相看,不会对你特殊对待。不会对你特别的好,但是也绝对不会对你恶脸相待。就是把你当成普普通通的一员,这样的环境却是顾楠这个孤儿没有体验过的。 其实她知道白起教导自己有着他自己的想法和所求。她经常能看到白起对着一处发呆,那个样子,不像是那个战国杀神,而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为事所愁。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事,也不会去问。 她只知道总有一天白起会把这件事情告诉她,而她,会竭尽所能的去完成,不需要任何理由。 就算是她的报答。 “咔嚓。”最后一口炊饼下肚,顾楠拍了拍手准备去买马。 却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腰间一只手攀了上来。 一瞬间她就想清楚了是什么事,脸上苦笑了一下,还真是因果报应啊,前几个月还在偷别人,这回轮到自己被偷了。 “啪。” 练了三个月武学的她的出手速度,力道、反应都有了很大的提升。 只是一个念头,就已经抓住了小偷的手。 “得,果然是天道好轮回啊”这前几天自己还在偷别人,这下轮到自己了。 郁闷的转头看去,顾楠却是一愣。 站在她背后的是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子,大概只有五、六岁的样子。 这小子有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地方,他的眼里却没有一点怯意,那是一种很不一样的眼神,冷静、倔强。 看着顾楠已经抓住了自己的手,咬了咬嘴唇:“要怎么样,随你的便吧。” 怎么说呢,这个家伙的反应更像是一个成年人,而不像是一个孩子。 还真不可爱的小鬼。 顾楠不爽地撇了撇嘴巴,看了一眼男孩。 犹豫了一下,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一吊十几枚的钱币放在了小男孩的手里,然后松开了他的手。淡淡地说道:“自己去买点吃的。” 这下,那男孩却是呆住了。 默不作声地看着手里的钱币,反倒说不出话来。 “多的没有了啊。”顾楠自己手里的钱也不多,剩下的是买马的钱。 “”男孩突然问道:“你叫什么?” “嗯。”顿了顿,顾楠才说道:“顾楠。” “我叫卫庄,这钱我以后一定会还给你。”男孩坚定地点了点头,弯腰鞠了一个躬。 “随便你了。”没有听清少年的名字,摆了一下手,顾楠离开了小摊。 走在街上,顾楠默然地看着四周,她知道了为什么三个月前,白起会给她一口饭吃。 这个乱世中,错的人从来不是这些百姓,更不应该是那些流落街头的孩子。 可是无家可归的却是他们,食不果腹的却是他们,饱受苦难的也只有他们。 算了,我也改变不了什么不是? 顾楠摇了摇头,甩开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她不是什么救世主,也不是圣人,没有这么伟大的救苦救难之心。 对于她来说,赚点小钱,做个地主老财,也许就是不错的人生目标。 “阁下就这样放那孩子离开,就不怕他重操旧业走上歪路吗?” 顾楠的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声音不重,却浑厚清晰,听得出来这人气血充足,应该是一个二三十岁的男子。 回头看去,也确实如此。年纪大概在二十几岁上下,身上穿着一件官家长袍。看上去是一个仕途中人。 应该说不愧是咸阳城吗,遇到这做官的这么容易。 顾楠扫了他一眼,不轻不重地回了一句:“哦,那你什么高见吗?” 王翦本身只是在集市中闲逛,远远地却看见一个小男孩小偷小摸地站在一个“少年”背后。 正想上前阻止,那小男孩却已经被“少年”抓住。 本想着少年会带着男孩去官府,谁料到少年给了男孩一串铜钱,就自顾自的离开了。 这才疑惑上前叫住了“少年”询问。 要知道自商鞅变法以来,秦国的法律可以说是十分严苛的,“少年”这般行事,要是被人知道,说不得可能被判一个同罪责罚。 “少年”被他叫住,回过了头。 而对方回头的一刻,王翦却是傻傻地愣住了。 (这里说一下哈因为我蛮喜欢秦时明月这部作品的所以这小说里会出现一些秦时明月的角色。但是这些角色会和秦时明月中又有出入,不太一样。是我自己的擅自修改,希望喜欢秦时的读者理解哈。) 第九章:不一样的总有它不一样的原因 王翦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本来远远地看是没有看清,如今这才发现这“少年”竟是一个女子。 虽是一身男儿打扮,但是从气息和脚步上就能看得出来。多了一份轻灵,少了一分厚重。 那是一张玉琢似得面孔,就像是被人精心雕琢的一般,找不到半点瑕疵.和那令人惊叹的俊美不同,她穿着一身宽大的青色长袍,干练的长发垂在肩上,带着一种独特的气质。 一双剑锋一样锋锐的眼神看来,却带着一点淡然和慵懒。 很少能见到一个女子能有这样锐意的眼神,或者应该说是世间少见。 “我说,你干嘛?”顾楠挑了挑眉头,这人叫住她之后就站那发呆,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啊。”王翦惊醒了过来,手足无措的拍了拍自己衣摆:“在下,王翦,见过这位姑,兄弟。” 既然人家穿着一身男装,想必也是有着自己的苦衷,王翦也不想说破。 王翦? 顾楠的嘴角抽了抽,她历史不好,但是起码认识这个名字。 战国四名将之一,帮助秦始皇荡平六国的主要功臣,大将王翦。 这个人属于大器晚成,一直到秦始皇时期,才开始斩头露角。前面的昭襄王、孝文王、庄襄王都没有用他。 想来现在应该是公元前260年左右。 至于秦始皇,长平之战的这个时候,应该刚好是他出生的前一年。 没想到在这种地方都能遇到这家伙,应该说我倒霉吗? 顾楠很不喜欢和这些人扯上关系,她的梦想只是做上个混吃混喝的平头百姓,或者做个地主,买几个侍女。嘿嘿,整日逍遥自在,那才是过日子应该有的样子。 她已经和白起扯上关系了,要是在和这个王翦扯上点,到时候真的打仗了,他把自己拉上战场,自己上哪哭去。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见过。”想到这里,顾楠拱了一下手算是一个回应:“如果没有别的什么事情的话,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和这种人还是不要有什么交情的好,暗自打定主意,顾楠就准备离开了。 “啊,那,那先别过了。”王翦完全没了之前的气势,含糊地说了一句。 看着顾楠走远的样子,眼里带着几分留恋。 那女子,却是好生英气。 买马的地方在东市,那边有几处马厩,同时还会出售一些草料和马具。 “哎,客观,要不要看看马,上好的千里马啊。”一个马夫看到顾楠便是眼睛一亮。 他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男人”,身上的衣服不算精美但也绝不是普通的料子,应当也是一富家公子才是。而且看她左顾右盼的样子,向来是个不懂行的人,说不定能赚上一笔。 顾楠听到有人在唤自己,看到那个马夫,便走了过去:“这地方有有几个卖马的?” “这地方卖马的只有五家。”马夫搓了搓手:“可是要说这好马,只有我这一家。不是我吹,公子你看啊,这些,每一个都是难得一见的好马啊。”说着就牵住一旁一匹马的缰绳,拉到了顾楠面前。 那是一匹黑马,毛色确实油光发亮,健美的肌肉分布在身上,倒是真有几番神骏不凡的样子。 “这马多少钱?” “嘿嘿,公子好眼力,不要多的,八吊大钱,这马就是你的了。” 八吊?郁闷地看了一眼这马,她身上也就只带着五吊而已。 “我还是再去别家看看吧。” “哎别公子,你再看看啊,可以便宜一些的。” 折腾了近半个时辰,顾楠已经看走到了最后一家卖马的地方。 前面四家她也都看了,但是对上眼的太贵,便宜的她又看不太上。想来也多是无奈。 也罢,还是先看过这最后一家吧,要是真没有,几天就先打道回府,每日再来看看。说不定还能把明日功课的时间给糊弄掉一些。 “客人,看马啊。”本来还靠在马厩边上的马夫看到顾楠走来,连忙迎了上来。 他们这家马厩开在街尾来的人都不多,这一天都卖不出去几匹马。为这事他现在也正愁着是不是要换个地方。 “你们这一匹马多少钱?”顾楠毕竟囊肿羞涩,只能先开口问道。 马夫毕竟做生意这么多年了,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人,看到顾楠这样子心里也有了些底,介绍道:“这好马呢七吊钱,稍微差一点的两三吊就可以了。” “那能否带我先去看看。” “当然,公子这边请。” 马夫把顾楠引进了马厩里,里面大概是十几匹马,品种毛色皆有不同。 顾楠却第一眼看到了关在最外面的一匹黑马。 这马的毛算不上好,但是颜色却是纯黑。顾楠之所以第一眼就看到了它主要是因为它的脸上有一道疤痕。从眼睛贯穿,差不多七八厘米长。 让这马平填了一股凶戾之色。看到顾楠注视着这边,轻轻的瞥了她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马夫看到顾楠看着那黑马,不太好意思地说道:“公子,您看着的这马不太好弄啊。” “怎么?”顾楠疑惑地皱了皱眉头。 “这马我们抓的时候就是如此,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跑的也不快,力气也不大,就是难训,根本骑不了。你要是一骑它就又是甩又是咬的,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若是好马难训也就算了,倒也卖的出去,可惜它本身也不是好马,顶了天也就是一般的品类吧。”马夫叹了口气,似乎是在后悔把这匹马抓回来了。 跑的不快,还很难驾驭。顾楠听到这里眉头也皱了起来。 黑马听到了老板的话,就像是听懂了一般,不屑地撇过了头。 顾楠走到了马厩前面,看着里面正无精打采地撅着马草的黑马。身上有不少伤痕,有的刚刚结痂,有的还淌着血。 黑马注意到了她,也看向她。刀疤下的眼睛黑白分明。 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那种挑衅一样的眼神 半天,顾楠撤回了视线,瞥了一下嘴巴:“老板就这匹吧。” “客人,您确定?”马夫不太放心的问道。 “嗯。”顾楠从自己的腰上拿出钱递给马夫:“多少?” “额,那就收您一吊好了。” 顾楠付了钱,牵着黑马的缰绳从马厩里走了出来。 太阳快落山了,街道变得有些微黄。路上的人也少了很多,摊子也准备收摊回家了。 “哒哒哒。” 一人一马走在街上,黑马扯了扯缰绳,没有扯动,也就没在挣扎过。 “喂。”顾楠看了这身边的马,要比她高出大半个头:“要不是爷钱没带够,我可不会买你这样的。但是既然你跟了爷就好好干,爷以后一定让你吃香的喝辣的。你听到没有。” 也不知道那马儿听没听懂,黑白分明的瞳孔扩散了一下,然后似乎不屑地看了一眼顾楠,马蹄蹬了蹬地面。 “哼。”打了一个响鼻。 第一十章:君子六艺,粗人就不用这么复杂 “这就是你买的马?”白起伸出手拍了拍黑马的背,并不能算壮,但是肌肉的棱角分明:“一吊的话,确实还算不错了。 ” 他的心里也是比较汗颜的。 别看他是堂堂武安君,爵位也是最高实权爵位大良造,但是说富的话,绝对也算不上富。他是军职,没有文职那么有油水。 加上家里管钱的是魏澜,他自己的私房钱实在没多少,拿出五吊大钱给顾楠买马已经是大出血了。 其实完全是白起自己自作孽,要是他去和魏澜说要给顾楠买马,魏澜也不可能不同意。 本来想着也只是让顾楠暂时用用,先把马术学好了,等过段时间在给她换匹好的。 但是顾楠用一吊钱买的这马确实也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这马不像是普通的蒙古马那么矮胖,看上去非常健美不说,肌肉的分部也非常棒,算得上是一匹良驹了。无非就是长期没有吃好,营养有些不良,这些是可以调整回来的。 在他看来这匹马虽然不错,但也就是不错而已,算不得什么绝世好马,配自己的弟子还是差点。 顾楠靠在一边的墙壁上:“还有师傅,你让我买的剑我也买回来。还要学剑术吗,这就免了吧,我觉得长矛就够用了。” 说着摆弄了一下自己手里的青铜剑,只是一把很普通的秦国剑。 不得不说秦国的铸剑水平确实要领先其他国家很多。 其他国家的青铜剑长度大概都在50-60厘米左右,最长也不过70厘米。但是秦国的铸剑术能够将青铜剑做到80厘米甚至90厘米最长接近95厘米。 这样在两军交战的时候,秦国士兵的青铜剑总是能够先一步刺中对方,大大增强了军队的战斗力。 “啪。” 白起敲了一下顾楠的额头:“什么叫就免了,剑术是近距离交锋的利器,你那长矛在马上虽是霸道,但是在步战中未必施展的开。” “斯。”白起的力道不小,痛的顾楠吸了一口凉气:“我知道,我知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嘛。我学就是了,动什么手啊。” “一寸长一寸强”白起把顾楠说的话又嘀咕了一边,眼睛一亮,笑着说道:“不错,你这两句话虽然粗浅,但却是把百家兵器都概括在内,甚至精辟。” 说着看着顾楠叹了口气:“可惜啊,你这人太过慵懒,这般天赋却被你这丫头如此挥霍,真是暴殄天物。” “是是,您批评的是。”深知白起性格的顾楠知道要是现在还犟嘴怕是免不了一顿教育,只能口是心非的应和着:“那师傅,我们什么时候开始练马术和剑术?” “明天。”把顾楠这漫不经心的模样看在眼里,白起无可奈何地冷哼了一声:“老夫还得拉下我这张老脸去给你找两个老师。” 说完,转头看向这马:“这马以后就是你的了,怎么样,要不要给它取个名字。” 顾楠和黑马的视线撞到了一起,马脸上的刀疤依旧狰狞。 思索了良久,顾楠却是眼睛一亮,似乎是想出了什么特别好的名字,认真地说道::“就叫它狗蛋好了。” “啪。”黑马一个腿软差点坐在地上。 白起也是脸色一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虽然不能打击顾楠的积极性,但是这要是被人知道他白起徒弟的坐骑叫做狗蛋,这让他的老脸往哪里放。 看着在那洋洋自得的顾楠,黑马直接一马蹄踢在地上,提起一片泥土打在了顾楠的身上。 “哇,你这劣马,不行我要去退了。” 白起反倒是暗暗赞赏地看了一眼黑马:“不错,这马倒是通几分人性,我倒是小看它了。” 顺势说道:“楠儿啊,你看这马儿似乎也不喜欢这名字,不然你换一个吧。”反正绝对不能叫狗蛋。 第二天 “武安君。”武安君符前堂的大堂中,一个年轻人走进了大堂拜道。 大堂内,两个老者正互相寒暄着,其中一个就是白起。而另一个人穿着一身白色的布袍,身边放着一把古剑,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 年轻人愣了一下,问道:“这位是?” “唔,这么快就来了,我还以为你会晚一点呢。”白起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眼神里带着一丝欣慰的神色,指了指身旁的老人:“这位是我的一个老朋友,你叫他老鬼便是。” 如今整个大秦现在能让白起这么看待的年轻人一共就只有两个。一个是他这几天收的弟子,另一个就是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他曾经和秦昭襄王提过很多次这个人,可惜昭襄王一直没有重用。 老鬼 王翦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躬身苦笑着说道:“鬼先生好。” “嗯。”老人赞许地看了一眼王翦,微微颌首算是见过了。 此时要是顾楠在堂上的话,估计会很郁闷。 她不想和王翦这种日后的大将走得太近,不然很多事很可能被他们牵扯。 他们倒是没什么,自己小胳膊小腿的可经不起折腾。 她怕是怎么也想不到,昨天刚在街上偶遇的王翦今天居然就来了府里。 “坐吧。”白起笑眯眯地指了指身前的另一个位置。 王翦深知白起的性格,并不在意上下之间的那种俗礼,道了一声谢,对着另一边的老者行了一个礼,就坐了下来。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看着王翦,白起抚着胡子说道:“我最近收了一个学生,你知道吗?” “啊,这件事情在大人们之间都已经传看来。他们都说最近的武安君总是一副春风满面的样子,想来那一定是一位极其聪慧的弟子吧。” “哈哈,还好还好。”白起笑着摆了摆手:“不是老夫自吹自擂,我那弟子要是成长起来,又会是一员大将,说不得不会比老夫差。” 王翦看着白起的样子,不苟言笑的脸上露出了一些笑容,他很久没有看白起如此笑过了。 白起是不会乱说话的。他既然这么说,就说明那个人有这个能力。 毕竟还是年轻气盛,王翦心里顿时升起了想要和那人较量一番的心思。 坐在一边的白袍老人拿起面前的茶杯,浅饮了一口:“你怎么说是一回事。如果她给我足够的惊喜,我便是教她些剑术也无妨。” 白起眼睛一亮,要不是这老鬼今天来咸阳城要带走一个他看中的孩子作为弟子,自己能不能请他来府上都还是两说。 为了让这老人同意教弟子已经花费了他半个早晨的口舌了:“老朋友,我们可是说好了。今天把你请来可不容易。到时候别又用那套什么纵什么横忽悠我。” “哼。”老人轻哼了一声:“以为我是你吗?” 喝了口茶,白起继续说道:“好了,谈正事。小翦,我今天让你来,其实是想让你小子帮我教一下那孩子马术。而这位,老先生则负责教剑术。” “本来老夫准备自己教的,但是毕竟年纪大了,手脚已经没有那时候那么灵便了。加上老夫的马术也不能算上佳,左右之下,就找到了你。怎么样,帮老夫个忙如何?” 已经隐约中将那人当成自己日后对手的王翦带着几分期待地说道:“将军所愿,翦自然义不容辞。” “好!那孩子现在应该还在院里练武,老鬼,小翦,我们一起先去看看也好,请。” “带路吧。” “不敢,将军请。” 第一十一章:小绿,你可明白什么是剑 此时的顾楠正在小院里拿着一把青铜剑乱舞,而专门照顾顾楠的丫头小绿站在一边,一脸崇拜地看着场中的顾楠。 顾楠没学过剑,手头上的剑术自然是不堪入目,毫无章法可言。 但是她却有着过人力道和速度,手中的三尺青锋愣是被她舞得光影重重,甚是好看。 在内行人眼里自然是不值一文的,但是忽悠忽悠小绿已经够了。 “姑娘,你这练的是什么剑法啊,真好看。”看着院中树下舞剑的顾楠,小绿的脸上红扑扑地问道,自己家的姑娘真是厉害,练什么都这么厉害。 听到小绿的问题,顾楠停下了剑,又起了几分捉弄的心思。 收剑而立,站在园中,摆出了一副高深莫测形象地说道。 “独孤九剑。” “独孤九剑?” “嗯。”顾楠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下,眼神“深邃”地看着天空:“你知道,什么是剑吗?” “你知道什么是剑吗?” 正准备走进小院的白起三人远远地就听到了这样的话。 王翦疑惑地听着院内传出来的女声,武安君的弟子难不成,是个女子? 随即又回想了一下,这个声音自己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白起的额头上暴起一个十字,这混丫头又乱说话,剑都没学过,就在那瞎显摆什么? 当即就准备走进去,却被身边的白袍老者拉住了身形:“不急,我倒是想听听她的怎么说。” 小绿苦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姑娘,我怎么会知道呢。” 顾楠将剑横在面前,默默地摸过剑锋,指尖感受着其上的点点寒意。 “在我看来,剑分为五个境界。” “利剑,软剑,重剑,木剑,和无剑。” 听到这站在院外的白起是没急着进去了,对着身边的白袍老者汗颜地说道:“见谅啊,我家这姑娘总喜欢逗弄自家的下人。” 另一边老人的眼睛却眯了眯。 利剑,软剑,重剑,木剑,和无剑? “姑娘。”小绿吐了吐舌头:“我还是不懂。” 顾楠看了她一眼,像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实则心里暗爽地将剑缓缓刺出,以她现在的准头和腕力,剑尖平稳地刺穿了一片落叶。 “利剑无意,凌厉刚猛,无坚不摧,借宝剑锋利将招式发挥到极致,出剑精准、出手快捷、料敌之机先、觑敌之缺漏而所向无敌。” “软剑无常,招式已经发挥到极致,而追求变化。招招抢攻、式式求变并以变与快取胜。无招无迹,无常无端,玄乎离奇。”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如此境界,不论对手如何、武功多少变换,只需一剑破之。一剑,破尽天下万法。” “木剑无形,剑术到了此步,不滞於物,草木竹石均可为剑。飞花摘叶,皆可伤人。剑是什么,已经不再重要。” “最后,无剑无招。这个境界,也是我能看到的最后一个境界了,举手投足间,具是天地演化,直指源泉,天地间已经没有剑,也已经只有剑。” “森。” 顾楠握着剑翻出一个粗劣的剑花,将寒锋缓缓收回了剑鞘中,带着一股“怆然”地气势,恍若以登峰顶,再无前路一般:“这就是我看到的剑。” “利剑、软剑、重剑、木剑、无剑,五剑五境”院外,白袍老人呆呆地注视着前方,也不知道他在看着什么。 就连白起都是愕然地低头看向自己腰间的青铜剑,五剑境界,却是已经将这三尺青锋讲的不能再透彻了。最后的无剑境界,以天地为剑,是何等豪迈。 这丫头真没学过剑术? 白袍老者自身的一身剑术已经是冠绝天下,若只说剑术,天下间应是在没有人是他的对手。很久以来,就连他自己都以为,自己的剑道已经走到了尽头。 但此时,他却能感觉得到,之后还有更深的路,但他一直找不到。直到听到了这些话。 五剑之说,直指剑途大道! 以他的境界来看,他应该还在重剑巅峰的阶段,他虽然用的不是重剑,但是已经到了一剑破尽天下万法的地步。本以为在无路可走的他如今却被指出了一条路,这条路之后,还有整整两个境界要走,足以穷尽他此生。 “碰!”老人身上猛然乍现出一股磅礴的剑意直冲云霄,只需要在几天的参悟,他就能到达一个全新的境界,很可能是一个前无古人的境界。 猛然出现的气势下了顾南一跳,她只感觉一股难以言说的锋锐从门外窜起,似要刺破了苍穹。 “哈哈哈哈哈。”院外传来一阵中气十足的大笑,随后一个白衣老人大步走了进来:“丫头,你可愿随我学剑。” 等等,你谁啊。 “我确实没学过剑。”内堂里,顾楠端坐在中间缩着头,小声地嘟囔着:“刚才说的那些,只是我瞎说而已。” 她现在只想打自己一巴掌,只是调戏一下小绿怎么什么话都说。说就说了,居然还被人给听到了,这下她是真的百口莫辩了。 “瞎说,好一个瞎说,你信不信,老夫要是把你这瞎说的五剑之说传出去,会有多少剑客会争破了头来求你说个明白。” 白袍老者坐在旁座说道:“看你的样子也才十几岁上下吧,就已经将剑道参悟的如此透彻,便是说天纵奇才也不为过了。” “楠儿,你老实和为师说,你真没学过剑?”白起还是不放心的问道。 如果顾楠之前学过剑,他现在说什么也不会让那个老鬼教什么剑术,不同的剑术理念混杂不是大事,但是顾楠的剑道已经隐隐自成一派,如是本身还学过剑术,只要一路练下去即可,任何多余的理念都只会断送了她的根基和传承。 “你只要说你学过,师傅现在就把这老鬼打出去。” 这事关顾楠的前途,白起实在不敢大意。 无力地点了一下头,顾楠说道“师傅,真没学过。刚才那些,是我跟小绿瞎显摆的。” 说完,就被白起瞪了一眼。 “不错,本来还怕珠玉在前,老夫教不了你。现在既然你没学过,老夫便是厚颜相授又如何。”白袍老人面色红润地说道。 他的门派本是有规矩的,每一代掌门只能收两个弟子。但是如今他因为顾楠的几句话,剑术有了突破的可能。 可以说顾楠给了他一个天大的机缘,那他教个剑术又何妨,何况他们门派最重要的传承不是剑术,只教人剑术,不算收人为弟子。 但是随即他似乎又是想起了什么,皱着眉头看向白起:“倒是一个,白老头,她现在已经十几岁了吧。这个年纪才开始练武确实晚了些,日后内力修习起来怕是会很麻烦,少有大成的希望了。” 这句话听得顾楠吓了一跳,内力?这个时代有这种东西? 那不是武侠世界里的吗? 转头看向白起,却见白起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内力的事情我自己会有考量,你只管教你的剑就是,不需要考虑这些。” 还真的有!? 顾楠的嘴巴几乎可以塞下一个包子,如果这个世界有内力,那岂不是真的有那些裂山开石,乘风追月的功夫。 “那就正式介绍一些吧。”白起出了一口气,这一早上出了不少事情:“这位就是我近几日收的小徒,顾楠。” “楠儿,这两位就是我给你找来的老师。分别教你剑术和马术。这位是纵横家鬼谷子,这位是兵家王翦。” 纵横家,这个称呼顾楠倒是听过。 那个诸子百家为我纵横的纵横家,如此一家想来剑术绝对不会差。 内力啊,顾楠满怀期待地起身对着穿着白袍的鬼谷子拜道。 “学生顾楠,见过鬼谷子先生。” “嗯,免礼吧。”鬼谷子笑着抬了抬手,他的心情很好。 本来只是来咸阳城只是为了带走那个有些天赋的弟子,没想到却机缘巧合却突破了几十年没有再动过剑术的境界。 顾楠转身拜向另一边:“学生顾楠,见过王,翦先生?” 才说到一半,就发现了这个名字的不对,抬起头愣愣地看向那边。 只见那边坐着一个年轻人,一直没说什么话,让顾楠都差点忽略了他,现在才看到。不正是昨天街上遇到的那个王翦吗 看到顾楠看向这边,王翦的脸上红了一下,昨天的那个回眸他现在依旧记忆犹新,没想到她竟然就是白起的弟子。双手僵硬地抱拳说道:“见过姑娘。” 顾楠也是回以一个僵笑:“见过。” 第一十二章:练剑这种事情我也不懂 烈日炎炎,一柄寒光闪闪地青铜长剑横在半空,剑锋却是打着颤颤,就像是被一个七旬老头握着一样。 可惜握着剑的不是一个七旬老头,而是一个英气的姑娘,此时的她长发散乱,额头上布满着汗珠,时不时还有几颗从脸颊滑落,滴落在她脚下的沙土里。 她的不远处,两个老人正在坐在一旁的屋檐下下着棋,喝着茶,颇有一副谈笑风生的样子。 **月份的天气,虽然夏天已经快要过去,但也还正是炎热的时候,站在日头下只感觉皮肤就像是火烧着一般难受。 “森!”顾楠咬着牙将长剑一甩而出,剑锋发出一阵嗡鸣,又是凌然刺出,直直地横在半空。 这一个上午,她已经刺了上千剑了,就是她的身体体力过人,也感觉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手上就像是缠了几十斤的石块一样,抬都抬不动,更别说刺剑了。 “出手力道不够,速度也差了不少,重来。” 坐在一旁阴凉处的白袍老人看着棋盘,头也不抬地说道。 只是听到顾楠刺出的剑的锋鸣,他就能知道顾楠刺出的剑怎么样。 撇了撇嘴巴:“我说顾丫头,你这可是越刺越差了啊。” 你刺几千次试试! 听了老头子的话,顾楠翻了个白眼。 但是转念一想,他估计还真行。 也就没有自找不自在,咬着牙,抬着已经有些红肿的手腕接着一剑一剑地刺着。 这老家伙说是教剑,第一个星期却只是让顾楠连基本功,别的,别说剑术,连剑招都没看到过。 所以说,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我自己不能练吗,还给我请了个大爷来整天在这坐着! 不管顾楠在院子里怎么有苦难言。 屋子里,白起和鬼谷子坐在一起,一个身穿着白袍,一个身穿着黑袍。 各持黑白一子,悠然自得地下着棋。 白起轻轻地将一枚棋子放入了棋局之中,抬头看了一眼正侧眼看着外面的鬼谷子,勾了勾嘴角,摸着自己的胡子。 “鬼谷,我这徒儿如何?” 鬼谷这才扭过了头,挑了挑眉毛,看着白起自得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小声地说道:“武学奇才,常人刺剑,千剑已不得再刺,否则剑锋无力,恐伤其根本。” “你这徒儿,已数千剑有余,剑锋依旧,凌冽生风,只气力不足。难得。” 说着拿着白棋落子盘中。 “我观这几日,你教她兵法,虽还稚嫩,却已有大家风范。” “便是千挑万选,也难有的良木。” 说着叹了口气,狐疑地看了一眼白起:“我说白起,这丫头,真是你随便上次街,就拐来的?” “嘿。”白起当即吹起了自己的胡子:“什么叫我拐来的,她可是心甘情愿拜我为师,怎么,老夫此乃天眷,你怎么说得如此难听。” 说完又将一枚黑子落下。 “要不是你已经捷足先登。”鬼谷又看了留恋地外面的顾楠一眼。 “我说什么也要把她带回我们鬼谷,纵横治学,说不得日后可匡安天下。” 听到鬼谷子这么说,白起可不干了,连忙把鬼谷子的头掰了过来。 “看什么看什么,想什么呢?我徒弟!老流氓。” “她日后要成我秦国大将才可。” 鬼谷子怨怨地回过头,瞥了一眼白起:“目光狭隘。” “这天下大,还是这秦国大?” “我秦国自是能安得天下,到时这秦国便是天下。”白起笑了笑,自信地说道。 鬼谷子没回话,看了一眼白起,低下头开始下棋。 房间中又安静了下来,两人无言不语,良久。 鬼谷子才重新说道:“你还是固执己见。” 白起依旧笑着。 “一人,安不得天下,一国可安。” “你真的,认为这秦国” 鬼谷子没有说完,白起却已经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不是我认为这秦国如何,而是必须需有一国安此乱世。” “白起,我还是要和你说一句,女为兵事之有,为将事者,可是少之又少。” “我,自有打算。” 鬼谷子拿起棋盘旁的一杯茶,饮了一口,不只是叹息还是感慨。 幽幽的说道:“希望吧。” 屋外日头正高,加上顾楠已经累得快昏过去了,自然是听不到屋里的白起和鬼谷在说什么。 只是僵硬地一剑又一剑地刺着。 这时小绿却走了进来。 “小绿,小绿,救我,快扶我一下。” 顾楠压着声音,低促地叫到。 小绿看着自己姑娘满头大汗的样子,掩着嘴巴笑了笑:“姑娘,小绿也没有办法,这是老爷的吩咐。姑娘你就乖乖听话吧,老爷也是为了你好。” “而且啊,我是来通报的。” “通报?”顾楠一愣:“通报什么,这府里还能来客人?” 白起的家可是绝对算的上冷清,一个月都不见得来一个客人,有什么好通报的。 “听说,是姑娘的马术先生来了。” 小绿笑眯眯地说道,说完,也不管顾念的脸色发黑,一溜烟地走了。 顾楠差点没一跟头摔在地上,手上发着抖。 得,这一个还折腾不过来,又来了一个。 天啊,我又想不打仗,学这些,有什么用啊。 “老爷,王翦先生来了。” 小绿款款地行了一个礼,站在白起的身边,恭敬地说道。 “哦,他来了。”白起摸着自己的胡子,轻笑了一声:“以后他来就不用通传了,怪麻烦的,直接进来就是。” “是,老爷。”小绿笑着抿了抿嘴巴,本来她就说自家老爷最不在意这些东西,奈何那王翦先生非要她通传才肯进来。 小绿退了下去,临走的时候还对咬牙切齿的顾楠调皮的笑了笑。 不行了不行了,这丫头到时候必须得教训教训不可,不然还真不把我放眼里了。 顾楠手臂打颤地举着剑,奈何没有白起的指示还真不敢放下来。 别看那老货平时都笑眯眯的,严厉起来那眼神,就定定地这么看着,顾楠就根本不敢说话。 没多久,一个穿着马服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 看到站在院子里练剑练得满头大汗的顾楠。 此时的顾楠头发有些散乱,沾着汗水贴在脸上,却别有一番好看。 当下不自觉的定定地看着。 发现了看着自己发呆的王翦,顾楠的脸色都已经青了。 这是在看我笑话吗混蛋! 嘴角抽了抽,僵硬地干笑了一声:“王翦先生,你来了。” 嘛,昨天看到有很多老书的读者都过来支持,哈哈,说起来真的有些没想到来着,会有人继续支持我,一时间也有些不知所措的感觉。本来其实是不在老书打广告也是因为这本书和上一本的主题区别还是很大的,历史文总是会给人生硬的感觉,想要写的有趣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能力,要是写的不好不是很尴尬。嘛,既然大家都来支持了,我也会努力写好的。 回复一下大家的问题吧,首先这本书还是变百哈,当然也有可能是单身。秦时明月的故事的话会有涉及到,但是总是上还是以我自己想要写的一些历史故事走。 其实对于我来说,写小说就是想把自己心里的故事讲给大家听,而最大的愿望最开心的事也就是有人喜欢看。所以在我看来每一个故事都应该是独立的,我不想大家因为喜欢安辰的故事,所以来支持顾楠的故事,我希望大家支持这本书是因为喜欢这个故事,而不是别的。这也是为什么我没有通知老读者来支持的原因,即使从零开始,我也更想这个故事本身能让人喜欢。 哈哈,就这样吧,抱歉哈,话有些多。 还是那句老话哦,大家投不投票其实都没什么,如果喜欢就留一个评论,不喜欢也请拜托留一个,我会努力改进的。 第一十三章:有的马是陪伴一辈子的,所以对它好些吧 王翦被顾楠的声音叫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盯着对方看了半天。 有些不知所错的抓了抓头发。 手忙脚乱的说道:“姑娘如此勤学,剑术已有小成,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切。 顾楠翻了个白眼,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白起的声音却从屋里传来:“哈哈,小翦,不要再夸她了,免得找不着北。既然来了,今天就在老兄这用饭,过会儿她的马术课程可还需你多多费心了。” “不敢。”王翦连忙行礼:“马术课程本是我的责任,自是要用心才是。” 虽然武安君总是没有架子,也看得起他这样一个小小的军官。 但是毕竟是上下有别,该有的礼数是不能少的。 “你小子。”白起笑骂道:“为官为政的那一套不要在这里摆出来,免得我把你打出去。” 王翦笑了笑,官场风险,他经历不少,所以做事总是习惯有些小心了。 白起一直带他如自己的后辈,也只有在白起面前他能放得开点。 听得白起的教训,自然是认真地点头:“白先生说的是。” “好了,不说了,我们先吃饭。” “好了楠儿,可以休息了。” 说着白起拍了拍身子上看不见的灰尘站了起来。 一边说着,趁鬼谷子还没反应过来,一边就已经开始收棋了。 鬼谷子看着面前突然就已经乱了的棋盘,苦笑了一声:“你个老贼,要输了就收棋?没见过这样的。” “嘿,什么叫要输了,就刚才的局面,再十子我就能胜你,给你留了个面子你懂不懂。” 反正棋盘已经收了,白起睁着眼睛也不怕说瞎话。 一张老脸更是早已经刀枪不入。 “当啷。” 长剑直接摔在地上。 顾楠也一屁股坐了下来。 右手的手臂几乎已经没有感觉了,浑身上下都在打颤。 别看只是练一刺,这一刺里面要带动浑身的肌肉,几千次下来,她都快去见阎王了。 只感觉自己的身子都不是自己的。 也许这就是灵魂出窍的感觉。 一边想着,一边苦笑着卷起自己的袖子。 右臂的手腕红得发紫,肿了一圈。 “给老头子看看。” 顾楠抬起头,却发现鬼谷子站在她的身边,摸着胡子。 咧嘴笑了笑,把手伸了过去:“没什么大事。” “学剑之人,手关乎根本,不可小看。” 鬼谷把手放在了顾楠的手腕上,只感觉一股温润的热流从手腕里流过,却发现手上的红肿已经退下去了不少。 内力吗? 顾楠感觉着从手上流经而过的气流,眼中露出惊奇的神色。 不久,鬼谷子放开了手,而顾楠的手已经完全消肿了。 除了还有一些无力,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鬼谷子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丫头,你对你老师怎么看?” “我的命是他救的。” 鬼谷地嘴角一咧,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很有趣的事情:“就这么简单?” 把自己的袖子放了下来,顾楠理所当然地问道:“还需要别的理由吗?” “是,确实这么简单。”鬼谷子笑了一下:“可是这个世道总是复杂些。” 说完,拍了拍没听懂的顾楠的脑袋:“好好学剑。” “你的剑也许真能让人期待一番。” 说完,向着大堂走去。 只留下顾楠一个人不明所以地坐在原地。 小黑正站在自己的马厩里打盹,纯黑色的尾巴拍打着,时不时打一个响彻的鼻鼾。 哦,小黑就是顾楠买回来的黑马,那日之后,名字实在是定不下来,就改了个这个,也算是凑合。 至少白起认为,比狗蛋什么的,要好很多。 这段时间,小黑在这地方绝对算得上是吃好喝好。 因为是顾楠的马驹,白起也特意叮嘱,下人照顾的格外用心。 就连吃的马草都是要今早刚买的才喂给它。 时间久了,它也有了一个名头,叫黑哥,对它的照顾几乎比白起的马还要好了。 黑哥站在马厩里晃了晃自己的脑袋,睁开了眼睛。 原因是看到了一个人贼溜溜地走了过来。 顾楠手里拿着一捆马草,奸笑着晃到了黑哥的面前。 “黑哥。” 顾楠向前凑了凑,嘿嘿一笑。 “哼。”黑哥打了个响鼻,却是就像是在问什么事一样。 顾楠也不知道它听不听得懂,拿着一束马草递到了黑哥的嘴边。 “我跟你说实话,第一眼见到你我就觉得你不凡。” “看看这体格,看看这毛色,再看看这疤,那时平常的马能有的?” 黑哥看了一眼顾楠,眼神里似乎带着一些轻蔑,但是还是低下头把顾楠手里马草咬到了嘴里。 看着黑哥吃了马草,顾楠笑着搓着手说道。 “到时候练骑术,马场上,您还是多多担待啊。” 这可是她第一次骑马。 要明白马术的危险性绝对可以说是非常高的,更何况是秦时,这时候的防护工作都十分简陋。 要是惊了马还是怎样,把你从身上甩下来,再踩上几下,不死也是个半残啊。 没看到古时那些从马上摔下来的,捞个终生残疾也算是轻的了。 在顾楠眼里,马术除了目的性不同,和斗牛的危险程度都差不多。 好吧,其实只是她面对这些中大型生物,比较怂而已。 前世的她也就是个普通职员,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站在不远处的王翦看着顾楠的样子讪笑了一下。 训练之前他其实只是象征性的让顾楠和自己的马亲近亲近,谁知知道顾楠居然真的和马聊上了。 练习马术靠的是自己的控马能力,像什么和马心思相通什么的,根本就是谣言而已。 马便是有灵性,也远没有达到那种地步。 嘛,总的来说,顾楠现在的行为 有点蠢。 擦了一下额头上若有若无的汗,王翦对着身边的白起说道:“顾姑娘还真是与众不同啊。” 白起的胡子一抖,显然是呛了一口气。 第一十四章:黑哥的面子 “马术之说,追根究底,不过三式。 ” 王翦坐在自己的枣红马上,一手拉着缰绳一边对着站在一旁的顾楠讲解着。 别说,平时看他总是发呆,真正说到正事的时候还是挺认真的。 “其一,为静驭,固己身,不动为本,驾轻就熟。其二,控首尔,掌进退,驾左右而行。其三为催行,急驾飞跃,皆以其为本。控其三术,马术自是可通无碍矣。” “首先是驭,上马试试。” 说着看向顾楠,抬了抬下巴。 顾楠牵着黑哥的缰绳,侧过头看着黑哥健壮的蹄子,咽了口口水。 早知道倒是就应该买一匹温顺些的,这匹劣马省是省了,这要是把我摔下来,我可不想下半辈子都在病床上度过啊。 看出的顾楠的犹豫,白起似笑非笑地说道:“楠儿,上去试试,我,鬼谷,小翦都在,这马自是伤不了你的。” 我不试成吗? 顾楠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得看的微笑拍了拍黑哥的马头。 小声地说道:“黑哥,就看在刚才的马草份上,俺求你配合些啊。” “哈哈哈。”鬼谷看着顾楠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这练马之前还要先贿赂马的,这还是第一个。 拍了拍一旁白起的肩膀:“白起,楠儿的胆量你得练练。” 白起吹胡子瞪眼地看了一眼鬼谷:“没的你废话。” 也不知道黑哥听没听懂,有意无意地看了顾楠一眼,对着顾楠侧了侧头,就似在说上马的样子。 顾楠拉住了黑哥的缰绳,咬了咬牙,一个翻身闭着眼睛跃上了马背。 别说,马背上却完全不像是顾楠想象的那样那么难以平衡。 显得很宽大,而且四平八稳的,不难掌控。 黑哥显得异常配合,为了让顾楠总的安稳些,甚至故意站着没动,四只马蹄子直直地立着,保持着平衡。 一旁的三人却是愣了一下。 虽然有些胆怯,这上马,却是很稳当啊。 “之后便是控马了。”王翦坐在枣红马上,抖了抖缰绳,枣红马自是向前走了几步。 “如此,催马试试。” 黑哥的配合让顾楠多少在增加的一些胆气,坐在黑哥的背上咳嗽了一声。 扯着缰绳抖了一下。 黑哥没有反应,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不信邪地在甩了一下,黑哥却是依旧没动,站在原地打了一个响鼻。 顾楠额头一黑,俯下身子,趴在黑哥的耳边说道:“黑哥,到时候我再给你送几捆最新的青料(鲜马草),你说你怎么也是我的马,给个面子。” 黑哥翻了个白眼。 用和马说话来驯马的人,顾楠却是第一个。 就连白起都快看不下去了,笑骂道。 “你这混丫头,马能听懂你说什么,是你姿势不对,这甩马绳不是抖一下了事的,要用巧劲,不得甩痛了马,但也不能什么感觉都没有。” 顾楠被白起说地缩了缩脖子,坐直了身子。 拉着缰绳又是一抖:“驾。” 姿势依旧不对,白起一脸无奈。 王翦翘着嘴角,扯住缰绳,准备再演示一遍。 这几日的训练他也都看在眼里,顾楠无论是兵法还是剑术都算是进步奇快。 甚至顾楠在注解兵法的时候,自己也需认真倾听,总有妙语。 不知道的估计都会当她是从小演习兵法,根本看不出顾楠才刚学兵法三个月。 本以为她在哪一方面都应该是颇有天赋,现在看来人果真是无完人。 “顾姑娘,请看,这缰绳应该如此才是。” 说着正准备在掩饰一遍。 但是下一刻,却见顾楠身下的黑马竟然真的动了起来。 “这”王翦愣在原地。 就连鬼谷和白起都一阵呆滞。 顾楠的方式明显是不对,按照他们往日的经验,马是不可能动的。 谁知这马却是真的动了。 但是很快他们也看出了端倪。 不是顾楠有特殊的技巧。 根本就是那马在配合她。 甚至只要顾楠的身子微倾就能感觉到要向哪个方向走。 这马 难不成真能听懂人说话不成? “白起,这马你挑的?”鬼谷问道。 白起横了他一眼:“若真是我挑的,我至于如此惊讶?” 顾楠坐在马上哈哈大笑:“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这马是通灵性的,你待它好,它自然是知道。” 马真能通人性? 没人知道,在场的都是懂马的人,对于自己的马也是非常看重。 平日里照料,擦洗甚至都是亲力亲为,但是没有谁跟自己的马说过话。 但是有一点他们是知道的,马陪着自己久了,换一匹马的感觉就是不一样的。 少了一份默契。 王翦皱着眉头,看着顾楠的黑马,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马。 松开了眉头,温和的拍了拍马的脖子。 马也打了一个鼻鼾,就像是在回应他。 “你笑个甚,还不快给我下来。” 白起黑着脸,只见他一跃而起,把在那骑着马玩的开心的顾楠一把拎了下来。 大家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什么顾楠的话不能全听,之所以她能骑得稳还是她身下的马的问题。 要是像她这么练,换一匹马就连骑都骑不得,还练个什么马术。 顾楠只觉得眼前一晃,就被白起从马上拉了下来。 难以置信地看着远处的黑哥,这之间可是十几米的距离,一个呼吸的时间就能把自己拽回来。 刚才那个,就是轻功吧。 “莫好高骛远。”白起拍了一下顾楠的头:“把我的马去牵来,用它练。” “哦。”顾楠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退下牵马去了。 白起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站在那的黑哥,笑了一下。 这丫头,倒是好运气。 第一十五章:咸阳初雪 十一月,秦时的雪下的有一些早。 冬日的风有些干冽,吹鼓着路人的衣衫,半空中的小雪洋洋洒洒,四处飘落。 路旁的屋檐上都铺上了一层雪白,几片雪花,落在树梢,化作了一片霜。 不同于后世人们看见雪的欣喜,人们扯着自己的衣衫保暖,愁绪地看着天空之中的雪。天气冷了,冬天的粮食却还没有准备。 这一年的冬天,却不知道又有多少人会冻死饿死在这雪中。 “踏踏踏。”急匆匆的脚步声在宫殿的走廊中响起。 一个弓着腰的消瘦中年人微喘了一口,停在宫殿的门口:“大王,军情急报。” 宫殿里正歌舞升平,中年人的声音不大,却是清晰的传进了里面正坐在正中央的一位面色平淡的老人耳中。 而其他人确实就像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 坐在殿中的老人皱了皱眉头,将手中的酒杯放下,对着下方殿中的人挥了挥手。 殿中的人停了下来,乐声也是戛然而止。 乐师和舞姬们慌忙站起来行礼退下。 片刻,宫殿中除了老人,和站在门外的中年人,已经是空无一人。 老人重新拿起酒杯,喝了一口:“何事啊?” 中年人躬身走进了大殿,走到老人的面前,递上了一份竹简。 老人将酒一饮而尽,拿过竹简,翻了开来。 看着竹简上面的文字,原本平淡地神情慢慢地变得兴奋了起来。 良久,老人合上了竹简。 “赵国,换将了。” 中年人心中一惊,但是立刻识趣的把头低得更低了一些,没有去回话。 有时候,听到一些不该听到的东西,也是罪。 要杀头的罪。 “抬起头来吧。”老人不屑地冷视了一眼下面的中年人。 “把这个,给武安君送去,让他来见我。” “是。” 下雪的天气,有些冷。 但是对于习武之人来说,也只是有一些冷而已。 顾楠抱着一把剑靠在落雪的院墙上,身上披着一件不算厚的青色长袍,肩上披着一件披风。 透过院墙,看着银装素裹的大秦。 不知不觉,却是已经过去了半年。 这半年她虽然都深居简出,甚至不知道外面已经如何,但是却同样感觉过得分外真实。 手中抱着的剑鞘冰冷,提醒着她,这一切确实都是真的。 恍若隔世。 这是她现在的感觉。 上一世,那时的他住在南方,倒是很少能看到雪景。 大秦的雪不大,但是干冷,落在哪,就化不开,直到凝成一片霜白。 “姑娘,你呆在上面干什么呀,小心别摔了。”小绿的声音在院墙下面响起。 顾楠向下看去,看着雪中的小绿,几片雪花落在她的肩头发鬓。 嘴角露出了一丝淡笑,顾楠翻下了墙头。 几米高的墙却是对于她来说没有已经没有了什么阻碍。 落在正嘟着嘴的小绿面前。 伸出手,摘下了她头发上的一片白雪。 “姑娘,你,你干什么?” 小绿被顾楠突然的动作弄得一阵脸红。 自家的姑娘总是这样,让她都总有些不好意思。 寻常的女子她自然也不会如此,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家的姑娘给她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怎么说呢,总是有几分帅气的男子气概,那几分英武的感觉总是让小绿不自觉的出神。 看着近在咫尺的顾楠,小绿的眼神又是一阵发愣。 自家的姑娘生的真是俊俏。 想到这,她的脸上又是一阵发烫。 顾楠拍了拍她的头,看着她单薄的衣服,笑着解下了自己的披风,披在了她的身上。 “你可不像我们这种粗人,穿这么少也不怕着凉。” “姑娘才不是粗人,我见过好多人,都没姑娘聪明。” “噗呲。”顾楠笑出了声。 回头看着半空中的飞雪。 “大秦的雪下的真早。” “往年还要更早一些呢,十一月初就开始下了。”小绿看着顾楠看着雪天,好像是有者什么心事。 “是吗。”顾楠不知为何突然笑着说道:“我们那边,一年都不见得能下一次雪。每次下雪的时候,好多人都会出来看。” “姑娘”小绿侧过头,看着顾楠。 姑娘这是想家了吗? “姑娘,姑娘的家在哪?” 顾楠仰着头,飞雪漫天,干冷的细雪散开,似轻歌曼舞,将大秦蒙上了一层薄纱。 良久,她回过了头。 “雪太大了,看不见了。” 说着,看向小绿,笑了笑:“小绿,我想舞剑,你想看吗?” “好啊。”小绿开心地说道。 姑娘舞的剑,最是好看了,比鬼先生的还好看。 “森。” 如一道秋水,剑光亮起,飞雪四散,微寒的剑锋沾上雪,凝上了一层薄霜,剑柄冰凉。 雪中,剑光明暗,忽而似被淹没,忽而又似昙花乍现。 人影翩翩,带着几分孤独,又有几分缥缈。 让人担心她就像是这雪一样,一碰,便是消融。 “嗡。” 长剑发出一声嗡鸣,剑尖点住了一片雪花。 刹那,却似被定格。 随后,剑起,剑舞半凉。 顾楠的房间院中又一颗老树,不知是什么品种,长得高大。 十一月的时间,树上的叶子已经落得几乎干净。 只剩下零散的枯叶,还在寒风中摇曳。 最终,一片枯叶支撑不住,在风中落了下来。 枯黄的叶片悠然落下。 顾楠的剑也收入鞘中。 数月之后,用鬼谷的话来说,她的剑术,却也算是略有小成了。 第一十六章:此剑出成 府邸的大门被打开。 白起抖了抖肩上的雪,将披风解下。 一旁的管家老连已经早早地站在那里,接过了披风。 鬼谷子正坐在厅中喝茶,教学顾楠剑术的期间,他都暂且借助在白起的府中。 看到白起走了进来,抬了抬眼睛。 “这一大早,就召你去见,秦王,所谓何事啊?”鬼谷子的声音淡淡,随意地问道。 说完,浅饮了一口手中的温茶。 干冷的日子,温茶的入喉,总能升上些暖意。 白起没有急着回答,他的脸色有些无奈,在鬼谷面前的软塌上坐了下来。 “赵国换将了。” 鬼谷放下茶,笑了笑:“赵王急了,赵显颓势矣。你怎么看?” “赵必败,如何败而已。”白起给自己添了一杯茶。 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确是如此,白起一生七十余战,无一败,他有这个实力自信。 “那为何如此?” 鬼谷看着白起。 白起皱着眉头:“我,此番想带楠儿上阵磨砺一番。” 厅中安静。 半响,鬼谷上下不接的突然说道。 “你教楠儿,有半年了吧?” 白起深深地出了一口气:“是啊,已有半载。” “那你当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的人。” 转头看向着外面的雪,白起微微颔首:“自知。” “楠儿,生性淡薄,好静恶为,不喜杀伐。于这乱世家破流离,失所无归,想来是恶极了这战事。” “我曾问过她今生所求,她说,一生平淡,足矣。” “虽是少年,心思却已迟暮,沉沉乏矣。” 白起说道,没有继续说下去。 鬼谷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白起的话。 “楠儿不喜战事,你当明白,如此心境的人,她不适合将兵。” 说着,鬼谷微叹:“你,有能力让她有一个平静的生活。” 白起静坐不言,良久,才说道:“我当日收她,便是要她入朝为将。” 自己当年收她,多半便是为了自己心中的那份大义。 顾楠若是无甚天赋也就罢了,白起自会安排她有个着落。 但是就目前她的表现来看,白起却不可能让她去做一个平常人。 “入朝为将。”淡淡的复述了一遍,鬼谷点了点头:“如此,便罢了。” 厅中再无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鬼谷子出声说道,声音却是多了几分无力。 “你可知,我初教楠儿剑术的时候,问过她一句什么?” 沉静不语的白起微微一顿:“问了什么?” 鬼谷子叹了一口气:“我问她,你如何看你师父。” 白起拿起茶,苦笑了一声。 “她和我说,你救了她的命。”鬼谷说道。 这个回答看起来似乎答非所问,但是白起握着茶杯的手停了下来,杯中的水溅出了些。 “也许她早就明白,你收她有着你自己的目的。” “只是你救了她的命,无论你要她如何,这个理由对她来说就是足够了。” 鬼谷子拿剑起身。 “下午,我帮楠儿考核剑术,之后我便离开。” “老夫,就此告辞便是。” 鬼谷子走了,留下白起一人,呆坐在厅中。 “师傅。”顾楠弯下腰双手抱着长剑,站在院前,向着白起问好。 随后对着白起身边的鬼谷也鞠了一个躬:“鬼先生。” 雪已经停了,院中堆积着白雪。 风还有一些的大,微微吹起顾楠的衣角。 她的样子看起来有一些无奈。 在院里和小绿正聊着天呢,就被连老,叫了过来吹冷风。 鬼谷看着顾楠笑了笑。 三个月,他对于这个学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虽然时常偷懒,性格也有点不着调,但是也没落下教学。 也算是把他的剑术学了个入门。 当然,也只是一个入门罢了,也就是能把剑谱背下来,练了个熟练的程度而已。 但即使是如此,三个月能有此番成就已算是上佳了。 学剑需要基础,若是基础不好的人,一套剑术便是会使也是有形无实。 常人打下这个基础便是一年半载,顾楠的身体素质不知为何却是比常人好上了太多,三个月基础已经牢固。 日后的剑术成就,还是要看她自己的修行。 “楠儿,你随我修习剑术已是三月有余了吧?”鬼谷子拿着剑。 顾楠看着鬼谷子的样子,眉头一颤,这话说的,怎么有点背后发凉。 这要我怎么说,已经全学完了,是不是有点不太给面子? 当下为难地回答到。 “应该,差不多。” “呵呵,没个大小。” 听着顾楠毫不客气的回答,鬼谷子笑着摇了摇头。 “今日我是来和你师傅辞行的。”说着鬼谷子站在顾楠的面前。 “此番便算是我最后教考你一次,随后便要回我的鬼谷了。” 回鬼谷了吗,顾楠失神了一下。 这三个月,鬼谷子待她不能算不好,完全就是将她当做一个晚辈在教导,除了剑术倾囊相授之外,甚至还会训顾楠人事道理。 顾楠自己心里也清楚,若不是真的将她当做了晚辈和学生,即使是顾楠品行有问题,鬼谷子也完全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随后,她却又讪然一笑,也对,毕竟也是有门有派的人。 “攻过来,让老夫看看你的学成如何。” “这个。”顾楠在抓了抓自己的脸颊。 鬼谷子的实力自然是很强的,就算是不提那种顾楠到现在都没有知道个详情的内力。 便是单说剑术,也是够甩顾楠几条街的。 和这种人比剑,就没必要抱着比试的心态,而是抱着对决的觉悟。 不然,连出剑的机会都没有。 “那鬼老头。” 顾楠说着,刚才打过招呼已经算是礼数齐全。 顾楠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叫鬼谷子也只是用鬼老头来称呼,手已经放在了自己的剑柄上。 “您可小心了。” “放心吧,老头子自认为还算健朗。” “森!” 顾楠手上的力量现在有多大,她也已经不是很清楚了。 不得不说,她的身体,就连她自己都开始觉得奇怪。 白起和她说过,理论上初学习武,力量确实会有一个不错的增长。但是这个增长是有限的,除非接触之后的内力休息,不然便是十年二十年也难有几十斤力道的增强。 但是顾楠在习武的过程中,力道却在不断的增大。 三个月前她就有近七百斤的力道。 而如今,跟是早已今非昔比。 力量即使是速度。 一瞬间,青锋出鞘。 顾楠的这一剑,快若飞光过隙。 只是一个眨眼,就已经刺到了鬼谷子的面前。 只是一个出手,顾楠就已经用上了她的全力,和她最强的一剑。 所有剑术中,她最熟悉的最强的也就是这一刺。 嘛,回复一下大家,更新时间大概是每天早上九点到十点吧,如果这段时间我有课可能会推迟哈。更新速度的话,emmmm,我觉得这个随缘也不大的问题,啊哈哈啊哈哈哈。 第一十七章:长平战事 看到顾楠的一剑,鬼谷子握住了自己的剑,露出了一个欣慰的淡笑。 不错,已经有了几分味道。 精气神凝成一线,一往无前的剑势,刺剑的路数就是如此,狭路相逢,非是你死就是我亡,没有半点退路。 还真是半点也不给老夫面子啊。 鬼谷的嘴角一勾,手中的长剑猛然出鞘,翩翩而动,看似很慢,但是却恰到好处地停在了顾楠长剑的必经之处。 “当!” 震颤的嗡鸣声在空气中回响。 白起站在一边,看着顾楠手持长剑的身影,眼神低垂,沉默了一会儿,闭上了眼睛。 “哈哈,不错,有几分力气!”鬼谷子爽朗一笑。 虽然已经白发苍苍,但是那长剑的路数却完全看不到半分老者的样子,时而大开大合,时而轻灵迅捷。 一柄三尺青锋并未是什么剑招,却压得顾楠完全喘不过气来。 “当当当当。” 交剑之声接连而起,连成一片。 几个呼吸的时间,两人就已经交错了十几剑。 “当!” 两剑相撞,随后两人各项一边退去。 鬼谷子的身体就好像没有重量一样,轻飞而退。 而顾楠却狼狈地在雪地了打了个滚。 手腕被震得发麻,倒不是说鬼谷子的力道有多大,而是鬼谷子的剑大多都打在顾楠的长剑的薄弱处,任顾楠再重再快的剑路,也是一点即破。 “森!” 长剑站在雪地中拖出一道划痕,剑刃微寒,如同毒蛇出洞,一下子从地上窜起。 顾楠的身子也随着的长剑而动,但是随着长剑送至半空,顾楠的手却突然松开。 长剑脱手,在剑客的交锋中绝对是蠢得不能再蠢的行为。 而站在对面的鬼谷子却是轻笑。 楠儿这是要和老夫博一手啊。 也是,以顾楠的水准,若是在般下去,要不了十几个回合就会落败。 毕竟她和鬼谷两人本来就不是一个水平线的。 反倒是搏一搏还有出奇制胜的希望。 长剑脱手的一刻,顾楠的右手一扭,反手猛地推在了剑柄上。 一瞬间,本来就已经向前飞射的长剑恍若一道寒光,在雪地中一闪而没。 寒光咄咄,已然逼到鬼谷子的身前。 看着这一剑鬼谷子暗自点头,鬼谷一路纵横双剑,这纵剑的百步飞剑却是已经被顾楠练出了样子了。 但是只是这一剑却是还不能让他认真对待。 当下,手中的青峰一横,恰恰架在了飞剑的正前。 若是然鬼谷子评价顾楠的剑术。 凌厉有余,机变不足。 每一招每一式都是舍身搏命的架势,却不像是一个剑客,更像是一个以求一击毙命的刺客。 但是鬼谷子暗自评价的时候,却没有看到。 同一时间,顾楠的腰身翻转,右脚在地上踏出,溅起一片雪花,身上青色的长袍卷动,在半空中翻身而出。 “当!” 飞剑与鬼谷子的长剑相撞,两剑之间划出了一片火花,照亮了鬼谷的眼睛。 飞剑却也无力再续,被弹飞了出去。 令鬼谷子万万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飞剑被弹出却正好被翻身而来的顾楠再一次接住。 而顾楠此时的位子正好在鬼谷子的身后。 长剑入手,顾楠的剑势却不见丝毫的退减,反而更胜几分。 森森寒意,咄咄逼人。 顾楠落地,被她卷起的雪花四散而去,同时,长剑由纵变横。 鬼谷横剑,横贯八方。 剑光乍起,一柄长剑却是拖出了一条刺眼的匹练向着鬼谷子的腰间斩去。 “嗡!” 长剑嗡鸣,飞雪四射。 顾楠手中的剑居然被鬼谷子的两根手指轻巧的夹在了手中。 两根手指上罡气四溢,只凭肉身停住利器却不见半点损伤。 鬼谷子已经用出了内力。 交手一个还不会内力,学剑三月的小姑娘,用出了内力对于鬼谷子来说确实已经丢了大脸了。 虽然即使不用内力顾楠那一剑也伤不到鬼谷,但是他觉得这场教考已经够了,所以才直接用内力接住了顾楠的剑。 “承让了。”顾楠脸上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见好就收地把剑收回了自己的剑鞘里,鬼谷子用出了内力,从侧面讲,也算是她赢了。 本帅哥果然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 这丫头。 看着顾楠洋洋自得的样子,鬼谷子笑呵呵地摸了摸自己的胡须。 心中却也是暗暗吃惊。 居然将纵剑的百步飞剑和横剑的横贯八方连在一起使用,倒是前无古人的想法。 想想也是,鬼谷一脉从来都是纵横分立,决出胜负后的一人才可学习另一门剑法。 加上纵横剑法本来就是势不两立所做想要连上实在艰难,弄不好就是上下不成,也就没人尝试过了。 顾楠的这种用飞剑脱手然后计算飞剑被弹开对的位置,重新接住飞剑来变招的方式虽然奇特,但也不是不可行。 奇思妙想。 鬼谷子满意地看着顾楠,不拘泥剑招,这也是想要从剑的第一境界利剑转变为软剑要做的第一步。 “好了,不要傻笑了,算你通过便是。”鬼谷子收起剑,拍了拍顾楠的脑袋。 “哎我说,别摸头,我还指着能再长些个子呢。”顾楠不爽地甩着脑袋,躲开了鬼谷子的大手。 鬼谷子呵呵一笑:“姑娘家家的,你这个子已经是高了,再高些就要嫁不出去了。” “呸,你才嫁人。” “哦?老夫就算是想,也恐怕不行啊。” 和顾楠笑闹了一会儿,鬼谷子收敛了笑容,转过身,向着白起拱了拱手。 “老友,剑术老夫已经倾囊相授,也算不负你所托,就此告辞了。” “也好。”从刚才对剑开始,白起就一直一言不发,直到现在,才算是讲了一句话,声音里却是透着疲惫,看着鬼谷子:“别过。” 鬼谷子看着白起的样子,心中无奈地一叹:“老友,有些事,切莫太执着了。” “我自己省得。”白起点了点头。 鬼谷子走了。 看着鬼谷子走出门外,顾楠回过头看向白起,今天的白起看起来很奇怪:“老师,我去送送鬼先生?” “不用。”白起摇了摇头,站起了身,想着里屋走去:“你随我来。” 顾楠疑惑地抓了抓头发,却也跟着白起走了进去。 屋里,白起背对着顾楠。 第一句话,就让顾楠的瞳孔猛地紧缩。 “楠儿,长平战事,你可有了解?” 第一十八章:人屠之志 长平之战,历史上,是白起的最后一战。 此战,白起大胜赵将赵括(这位大家应该也认识,著名的纸上谈兵赵括。)于长平,坑杀赵军40万人,可以说堪称史上最最著名的歼灭战。。 也是因为此战,白起功高正主,受秦昭襄王猜忌,数月后被秦王赐剑自刎。 相传,白起死之前握剑问天,我何错之有。 半响,他又自言自语,也是,坑杀四十万降俘,此罪当死矣。 白起死后,有人说他的家人无一幸免,全被株连。也有人说,白起之子白仲未死,后来还被秦始皇分封太原。 长平之战 听到这四个字,顾楠的心跳漏了一拍,捧着长剑的手僵硬得发麻。 此时她才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事,历史上,白起不是正常死亡的,而是死于枉杀。 了解历史的顾楠知道,这一战在之后,白起百分百会死。 这仗不能打! 几个念头一闪即过,顾楠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咬了咬牙,开口说道:“师傅” 谁知她还没有说完,白起就摆了摆手,打断了她。 “楠儿,你是不是想说,这仗不能打?”白起的声音温和也很平静,却也带着难以言说的倦意。 握着剑的手紧了紧,顾楠低下头,郑重地说道:“是。” “呵呵。”白起背着手,轻笑了几声,转过身看着站在原处紧张不已的顾楠,叹了口气。 “楠儿,你是一个聪慧的孩子,有时候我也很奇怪,你一个离乱儿,没读过书,为什么却是如此多智。难不成真有生而知之之人?生了颗七窍玲珑心?” “师” 顾楠想开口说话,却再一次被白起制止了。 “为师知道你想说什么,功高主畏,对吧?” 一边说着,白起一边走到了房间中的座位上,盘坐了下来好笑的说道。 “你不想想,你都看的明白,为师为什么会看不明白?” 说完沉默了良久,才缓缓问道:“算算时节,已然是入冬了,楠儿,你可知这一入冬,死于饥荒、死于寒冻的人有多少?” 白起的问题不接上文,就像是突然想问,就问了,顾楠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反应过来了,也不知道答案。 白起伸出了三根手指:“光是我大秦,就绝不少于这个数,三万人。” “大秦才多少人?” 顾楠一时语塞,她不知道白起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些。 战国时期人们的生活屋子是非常平乏的,一场大雪,一个寒冬,死三万人,已经说的是极少极少了。 白起看了一眼顾楠继续说道:“为师再问你,你可知在战国以来战死几何,流离失所几何,家破人亡几何?” 顾楠依旧答不上来,只得低着头沉默。 “为师告诉你。”白起淡笑着微微仰头,声音却有些发颤:“战死不下百万,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像你这般的离乱儿更是比比皆是。” “为师还看到过更狠的,易子相食的有之,因冻**的有之,以头抢地乞食致死的亦有之。” 白起的声音一直很平淡,但是每一句话却都说着这个世道最赤果果也是最可怕的事实。 顾楠的双眼怔怔看着地面,半响,眼中才恢复了一些无力的神采,她似乎已经明白了白起要说什么。 但是她抿了抿嘴,不死心地继续问道。 “师傅,这和我们不打长平有什么关系。” 白起给自己添了一杯茶,摇晃着茶杯,杯中水面泛波。 “周,名存实亡,齐外强中干,韩地小势微,燕当君无用,魏,君王忌才妒能,楚,吴起楚怀之后国力已乏。较之秦国,可以一战,三十年内唯有赵之一家。” “自赵武灵王胡服骑射,赵军大盛,游射颇强。” “长平一战,我大秦引军60万,赵40万,数十万民夫,数十万粮草。” “可谓举国之战。” “长平,临太行山,太行之后,便乃赵都邯郸。” “东近安邑,安邑被取,过秦岭,渡黄河就能直击秦都咸阳。” “长平若胜,赵国可灭,便是不灭二十年内便再无一战之力,五十年内,秦国说不得便能平定六国,大定天下。” “长平若败,秦国危亡却依旧留有余力,少不得再是百年纷争。” 淡淡地说完这些,白起放下了茶杯,没有喝一口。 “为师功高震主,长平之后恐是九死一生,但是便是万死又如何?” “为师累了,这乱世,人命很贱,贱如草芥,还差死个人吗?” “但若是平了这乱世,天下大治,这天下又会是怎得一番光景?” “你可曾想过,有一日天下再无战事,百姓安居,衣食无忧。男耕女织,田间小儿嬉闹,像为师这般的老者坐在树下喝茶下棋。” “那般世间,人恐怕才算是真正的活着吧。” 白起喃喃说着,声音很轻,就像是自言自语,眼神之中闪烁着依稀,仿佛看到了他口中天下安定的样子。 从出生开始他这一辈子就活在战乱中,太平,甚至让他觉得奢侈。 “楠儿。”他抬起了眼睛,眼睛里却是扎人的灼灼目光:“为师问你,长平,打还是不打?” “”顾楠的嘴唇颤了颤,却又死死地闭了起来,她不知道说些什么。 难道说她知道历史,知道长平之后你一定会死? 恐怕她便是这么说了,对于白起来说也没有意义。 他本身就抱着必死的决心。 对于顾楠来说天下大义那种概念中的东西从来都只是口头上说说就好了。 如果让她选,这长平定是不打。 什么为了天下,什么为了太平,那种人不是虚伪,就是脑子有问题。 但是她看着白起这样一个迟暮的老人,却有一种自惭形愧的感觉,说不出那种话。 她能够感觉得到,白起是真的在期盼着那种未来,那种没有战乱的太平盛世。 很难想象,身为一个历史留名的人屠将领,心里期盼的却是无仗可打。 “为师知道你厌恶战事,也是因为这乱世才害得你这般。”白起眼中带着愧疚。 “但是你要明白,这战事只有战事才可平定。” 说完,他站起了身,慢步向着外面走去,老人的身影显得瘦小无力。 “此战之后若无事则已,若为师将死,我必向大王送书,求你一命。你可安心。楠儿,只希望如此,你莫怪为师。” “不日之后,随我兵发长平。” 第一十九章: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也许是因为白天下过雪,顾楠的小院里,夜里让她也觉得有些冷。 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衣衫,顾楠盘坐在院中的老树下。 地上得浅雪还未完全化开,老树干枯的枝丫映射在地上有些斑驳。 冬天的天黑的总是比往常要快一些,还没有宵禁,天色确实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半弯半垂的月色挂在半空,给这夜里平添了几分清冷。 顾楠的怀里抱着剑,仰头看着半空,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也许是想的出神,也没有察觉,小绿从她的背后走来。 “姑娘。”一声轻唤,顾楠回过头,看到小绿站在那,她站在顾楠的背后,把一件披风披在了顾楠的身上:“入夜了,别着凉了,白毛夜可冷了。” 白毛夜,指的就是下雪之后的夜晚,冬天最冷的时候不是下雪的时候,而是雪融化的那段时间。 “没事。”顾楠微微一笑,耸了一下肩膀:“我这种粗人,身子骨硬朗。” “姑娘可不得乱说,姑娘才不是粗人。”小绿撇着嘴,像是抱怨着顾楠的胡话,整理了一下顾楠身上的披风。 一边整着一边小声的说到:“刚才王翦先生来了,正在堂前和白起将军聊得开心,我听他们聊得似乎是姑娘你。” “王翦那家伙啊,随便他们去了,想来也不会是说什么好事。” 顾楠郁郁地挥了挥手,抱着发寒的剑鞘。 “那姑娘,为我先下去了。”小绿看着顾楠的样子抿了抿嘴巴,看得出顾楠有心事,但她身为一个下人,也不能问。 行了一个礼,小绿正准备离开。 顾楠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小绿,你是哪里人?” 小绿一愣,没想到顾楠会突然问这个:“回姑娘,我是秦北安邑人。” “安邑”顾楠点了点头,就在咸阳不远的一座县城。 “那为什么来咸阳?” 小绿默然,像是被提起了什么,声音放轻了不少带着些许没落:“小时候家里穷,养不起孩子,所以,我就被拿出来,卖与富贵人家,换些财货。” 顾楠这才发现自己问错了话,如果不是家中落难,又有谁愿意来为奴为婢。 嘴笨,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说什么,半天才憋出来一句:“抱歉。” “没事的。”小绿淡笑了一下,似乎早已经看开了,或者说,在白起家做事已经是一种幸运。 “倒是姑娘,才这般年纪,便一个人流离到这。这世道也是,尽是些好人落难。姑娘这般的好人,都该是生在富贵人家才是。” 别看顾楠都叫小绿小绿,若是真比年纪,小绿确实还大上顾楠几岁。 “那有什么?”顾楠不在意地摇了摇头,对于她来说她倒是也没饿多久就遇到了白起,着流浪的苦楚确实没感到半分。 “我一介莽汉,少吃几顿饭,走几步路算得上什么?” 小绿被顾楠逗得噗呲一笑:“姑娘你又说胡话,你生的这么俊,又是女子,怎得是个莽汉。” “哎不是我说,我说的还真没错。”顾楠翻了个白眼,从心理上说,她说的也确实没错。 “顾姑娘。”一声中气的声音却是突然从院外传来。 一个青年男子提着两坛酒,和两个酒樽走了过来。 “王翦先生。”小绿看到王翦连忙行礼,王翦是官家人,又是白起的座上客,她可不敢怠慢。 “绿姑娘不必多礼。”王翦笑着扶起了小绿。 “哟,你这憨货怎么来了。”顾楠倒是显得兴致缺缺,对王翦这大半个马术老师没有半点恭敬的意思。 虽然初相识的时候王翦有些腼腆,但是混熟了之后顾楠也发现王翦算是一个豪爽的汉子,不会在意她的称呼。 “姑娘,那我先退下了。”小绿看到王翦似乎有事要和顾楠说,便躬身准备离开。 “也好,免得他一直色眯眯的盯着你。” 这姑娘,小绿羞愤地对着顾楠吐了个舌头,小跑着快步离开了。 顾楠看着小绿离开,转过头看向王翦。 “你来什么事?” 一边问着,眼睛飘到了王翦手里提着的两坛酒上。 “喝酒?” 顾楠好喝酒,这王翦知道,因为有一次顾楠偷溜出去喝酒正好被王翦撞见。 自那以后,他俩也算是半个酒友。 但是转念一想,估计王翦若是找她来喝酒的,师傅也不会放他进来,那老鬼从不碰着这东西,也不让她碰,不然她也不用偷着喝。 用他的话说,喝酒误事。 王翦咧嘴一笑拍了拍酒坛:“别说,还真是找你喝酒的,我已经和武安君说过了,今天你敞开了喝。” “,这可是你说的。”听到了敞开了喝,顾楠的眼睛亮了起来。 正好现在她心里不畅快,这叫什么?想打瞌睡有人送枕头。 “啪。” 王翦在顾楠的身边盘坐了下来,也不计较什么脏不脏,把两大坛酒放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把一个酒樽塞到了顾楠手里。 “我说的,有事我担着。” “哈哈,够哥们儿,快开快开。”顾楠有些迫不及待的催促着。 王翦看着顾楠猴急的样子,笑呵呵地掀开了酒坛的封口,给顾楠和自己各添了一樽。 甘冽的酒水在青铜酒樽中晃荡不止,酒香飘散,雪夜里戴上了令人微醺的味道。 端着酒,顾楠送到了嘴边,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就像是咽下了一口火焰,喉咙带着灼烧感,随后一股温暖从腹中泛起。 原本身上的寒意却是一瞬间被驱散了一个干净。 “呼。”吐了一口浊气,顾楠向后一仰,倚靠在树干上。 摇晃着手里的酒樽,抱怨了一句。 “不够劲。” 王翦仿佛意料之中,扯着嘴巴:“这还不够,这已经是咸阳城最烈的酒了,我可是托了高价才弄到的这两坛。姑娘,你这酒量怕是这世间的酒是没法满足你了。” 顾楠将垂在自己脸侧晃荡的长发撩到了耳后。 长剑斜靠在她的怀中,青衣长袍有些松垮,手中轻握着酒杯,颇有一副古时侠客的风范。 “哈哈,若有机会,我自己酿,让你尝尝什么才是烈酒。” 战国的制酒技术还很简陋,烈酒最烈也就比啤酒要强些,实在是没什么感觉。 “那敢情好,在下就先谢过姑娘了。”王翦笑着喝下了手里的酒,脸上顿时开始发红,显然这烈酒对他来说确实是烈了。 “不打岔了。”顾楠抓起酒坛往自己打的酒樽里倒着酒:“你今天来找我,只是喝酒?” 王翦听到顾楠的问题,沉默了一下,然后出了口气。 悠悠地说道:“听说,你要去长平?” “嗯。” “一路凶险,这酒,顺便给你送个行。”王翦淡笑着说着,举起酒杯。 顾楠翻了个白眼:“送行,搞我要死了似的。”一边说着,一边举起酒杯和王翦碰了一下。 一声轻响,有些空空的声音。 觥筹交错,不知不觉,已经喝完了一坛。 顾楠浅饮了一口,突然不知为何苦笑了一声。 转头看向王翦。 “说真的憨货,我还没打过仗。” “这仗有什么好打的?” 王翦不知是已经醉了一半还是已经完全醉了,拾起了地上一片枯叶。 握着叶柄醺醺地转着。 顾楠看他已经是没法说话了,笑了一下,回过了头。 王翦的声音却从背后传来。 醉醺醺的:“我们这般人,生来就是为了打仗。” “然后死在沙场上。” 两人之间在没说话。 顾楠对着月亮举起了在自己的酒杯。 眯着眼睛。 月光下青铜制的酒樽反射着微寒的月光。 “青樽美酒月光杯,欲饮金鸣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 “古来征战几人回。” “顾姑娘,好诗。”王翦早已醉了,抬起了手中的酒樽:“当尽此杯。” “哈哈,好。” (战国时期的诗确实应该是诗经的文体为主,但其实也是有词之类的文体存在的。而且七言绝句作为后来能成为主流的诗体,也自然是有它被人欣赏的地方,我觉得就算战国时期没有这种诗体的诗应该也是可以接受的来着。毕竟对一首诗的欣赏不是格式而是文字才对不是。哈哈总归,毕竟是历史架空小说嘛,不用太认真了。) 第二十章:书生听诗 武安君府小院的墙外,一个落魄的书生路过墙头。 他身上的衣着褴褛,身材干瘦,显然因当是饿了太久。 天太冷了。 他哆嗦着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半个干饼,缩在墙角正准备吃。 却听得墙内传来声音。 “我们这般人,身来便是为了打仗,然后死在沙场上。” 这一句话,却是让墙外的书生一愣。 扭头看向墙内,高墙堂皇富贵,但是那墙里的声音里,带着的却是无奈和苦笑。 当是一将军人家。 书生想着,摇了摇头,低头吃着自己的馒头,都是可怜人。 说来可笑,他一身落魄,而那墙里的人明显是富贵之人,他却可怜起了他人。 但是又有什么不对的呢?这乱世人,什么人不是可怜人呢。 干饼快吃完了,书生正准备离开。 却听得墙里传来了一个清悠的女子声音。 “青樽美酒夜光杯,欲饮金鸣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短短的四句短诗,却是让书生停住了脚步。 好文采。 “顾姑娘,好诗,当尽此杯。” “哈哈,好!” 外面听着两人交流的书生讪讪一笑,这姑娘居然让他觉得有几分豪迈。 顾姑娘吗? 书生眼中流露出了几分向往,暗自记下了这几句诗和这个名字,转身离去。 第二天的咸阳城,周边的酒糟青楼里却是不知道为什么流传起了一首诗。 那诗四句,不知名字,却听说是一个姓顾的才女写的,因为被一个落魄的书生在墙外听到,才流传了出来。 书生听诗,一时间却也流传成了一段佳话。 但是说起来,那姑娘的诗却不像是一个姑娘写的。 全文如此:青樽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诗文萧索,反倒像是一个身心已疲的将军,在醉酒之后写下的文章。 这不经让人对这个顾姑娘的身份多加猜测。 听说那书生是在武安君白起的墙外听到的诗。 武安君何人不知?家中有得几个女子,便是下人都么得几个。 哪来的什么年轻女子能喝酒吟诗? 便有人想了起来,武安君白起前段时间确实传闻收了一个弟子。 难不成,白起将军是收了一个女弟子,便是那顾姑娘? 这下子人们来了兴致,纷纷对那个女子做起了调查。 有的人说,他曾见过那顾姑娘,生的确实俊俏非凡,不仅漂亮,还有些便是男子也没得那几分英气,穿着男子的着装,手里握着一把长剑。便像是那江湖中的潇洒侠客,又有几分将军沙场的气质,莫说是男子,女子都见了喜欢。 有人说,这姑娘天赋异禀,是白起在茶楼收的,那时候他就在当场。 众说纷纭,顾姑娘这个名字倒是传遍了咸阳城。 “所以啊,春秋战国时期,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顾楠仰头看了一眼头顶的日头。 身上穿着一件深黑色的男装长袍,用的是麻布,穿在身上有一些不舒服,但是还算是保暖。 黑色的衣衫让她看起来更加俊朗,微微隆起的胸口还有一些不明显,不仔细看说不定还会被认成一个俏儿郎。 这几日,白起没有给她安排什么课程,也没有对她太过管束,每日一大早就出门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没事的时候她就去咸阳城里逛逛,算是这半年来她放的一个最长的长假。 然而闲是闲了,她反而苦恼了起来。 就像是放了一个几个月的暑假,每天却只能无聊的发呆一样。 战国时期的娱乐项目确实是不多,她也不是什么高文化素质的人才,对于下琴棋书画什么的,完全没有什么兴趣。 再说了,除了画,她别的也不会不是。唯一会的画还因为她以前做的是设计专业,学的一个半吊子。 所以说,游手好闲就是这样的感觉吗? 顾楠木然地靠在路旁的墙壁上。 看着天空中的云朵做着缓慢的横向动作。 两个衣着不错的公子哥从她的身边走过。 “听说了吗?最近东簪楼来了一位新倌人,曾是大家的小姐,文曲极佳,先前听闻庄兄有幸见过一面,那姿色他半天没有回过魂来,丢了大脸。” “哈哈哈,如此,闲来无事,不如我们今日去见识见识?” “别,我们可见识不上,听说要见那姑娘,必须得赋诗文一首,被人家看上了,才能有幸听得她弹一曲。” “这,这东簪楼的老鸨能同意?” “别说,老妈妈还真配合她,物以稀为贵,东簪楼凭这个,几天,赚了不少钱。” “不行,那我还非得去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不可。” “得,那我就舍命陪君子,陪你走一趟,先说好,我这腰包里可是没钱了啊。” “舍命个屁!我请,走。” 顾楠站在一旁,把他们两人的话听了一个清楚。 听他们的意思,是要去青楼吧? 说起来,没有记错,战国时期确实是已经有青楼了。 大名鼎鼎的管仲就是它的发明人,只不过这时候的青楼还是官方承办的官妓。 不然 顾楠脸上浮现上了一丝怪异之色。 跟去看看? 想到这,她的鼻子一热,她长这么大,都还没逛过青楼这种地方呢。没办法谁让后世打击的严呢? 嗯,就去过过眼瘾,我这样社会主义光辉下长大的孩子,绝不会被这万恶的封建社会所**的。 顾楠神色郑重地暗自点头,悄悄地跟上了两个公子哥的步伐。 第二十一章:青楼里的雏儿? “哎哟,您来啦,客官好久不见啊。 ” “姑娘们,出来接客了。” “哈哈,是好久没来了。” “不知道我们今天是否有幸能见到画仙姑娘一面?” “那客官您来的巧了,画仙姑娘今日正准备一场诗会,这被看重的,就能和画仙姑娘一起喝酒了。” “如此,那今日我们的运气还真是不错,哈哈。” 怎么说呢,虽然战国时期还是官妓,但是这青楼的样子却依旧和顾楠的心中所想差不多。 走进大门便是一股浓郁的胭脂粉香,客人们在姑娘的伺候下喝着酒,偶尔还会有几只咸猪手在姑娘露在外面的粉嫩上摸过,姑娘们也不生气,只是笑盈盈地拍开。 顾楠看向四周,却是青装粉黛,虽不是琼楼玉宇,但也相差不大。 青楼最早的时候指的并不是纯粹的青楼,泛指而是装修华丽的楼阁。 却不知道何时用来开始形容花柳之地。 四周不算吵闹,甚至有些安静,只听得见一些低声咬耳的交流,时不时地传来几声姑娘们的轻笑。 看着那些暴露在外的姿色,顾楠的老脸也是有些架不住的红了起来。 老鸨看到一个陌生的客人走进来,看了过去,一眼,便是眼睛一亮。 她的知觉告诉她却是一个贵客。 那小生穿着一身黑色衣袍,黑色,在战国时期的秦国代表着身份尊贵,不是一般的平民都可以穿的。 身材不算健硕,使得衣袍显得有一些宽松。小生的脸庞长得确实俊俏的不行,唇红齿白,剑眉之下却是一双女子都妒忌的媚目,让人忍不住再看几眼。 长长的黑发盼着一个简单的发髻系在身后,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只觉得好看。 进了这楼里,却也没有一个定神,只是不停的四处打量,看到衣着松垮的女子脸上还会泛红,一副无所适从对的样子。 怕不是还是个雏儿。 老鸨会心一笑,摇者自己的身子就走了上去。 “小郎君,看您在这站了一会了,不知道想要些什么?”老鸨一边说着,一边轻笑着伸出手拍了一下顾楠的肩头。 “我们这的姑娘可是最喜欢你这样的小郎君了” 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顾楠僵着脸,结结巴巴地说道。 “我,我,点壶酒便是。” “好嘞,小郎君这边做,我这就给郎君你去拿。”老鸨也不在意顾楠消费多少,只是觉得逗这小郎君有趣罢了。 说完便一摇一摆地走开了。 顾楠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在位子上坐了下来。 她有些后悔,白起给的月钱可不够在这种地方花销的,而且要被那老头子知道自己来青楼,还不把自己的腿给打断。 罢了,来都来了。 顾楠狠狠地咬了咬牙,环顾四周都是成双成对,就她一个人这么干坐着什么也不干的。 不然,我也叫个姑娘? 暗自想着,却被一旁的一个声音打断了思绪。 “小兄弟,这位子有人吗,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坐在这?” 声音显得倒是温和,顾楠回过头看到的是一个二十岁上下的男子。 和她一样穿着一身黑色衣袍,不同的是对方的用料明显要好很多,边缘处还纹着一些淡金色的花纹。 “啊,没人。兄弟随意便是。”顾楠这才发现,出了自己的一桌,四周似乎都坐满了人,她也不介意和别人同坐一桌,这样也能缓解一些她的尴尬,当下点了点头。 “多谢。”男子笑着坐了下来,坐在顾楠的身边却是能闻到一股清幽的香味,但是因为身在这花柳也就没有在意,拱了拱手:“在下赵异人。” 赵异人?这名字够奇怪的。 顾楠有点心不在焉地也拱了一下手:“顾楠。” 酒桌上安静了下来,顾楠和这赵异人也不熟悉,一时间也没有话题。 老鸨倒是很快把酒端了上来。 苦中作乐,顾楠拿着酒有一口没有口的喝着。 似乎看出了顾楠的窘迫,坐在她一旁的赵异人眼带笑意地说道:“顾兄弟第一次来东簪楼?” “唔。”顾楠尴尬地拿着自己的酒杯,扯了一下嘴角:“兄弟怎么知道?” 赵异人也点了一份酒水,给自己满上了一杯,才悠悠地开口:“我看顾兄弟也不点姑娘,也不找熟人,只是自己点了份酒水在这枯坐。虽然喝着酒水,却似如坐针毡,这不是第一次来是什么?” 说着调笑着看着顾楠:“兄弟可以放开点,这男人都有第一次,过了这,也就轻车熟路了。” 我现在这是进退两难,你懂个什么。 我又不可能真点个姑娘去房里做些什么,倒是怎么个放开法。 郁闷地撇开了视线,顾楠抿着酒闷闷地回了一句:“多谢指点。” 看得出顾楠兴致不高,赵异人淡笑了一下,喝着自己的酒。 “你可知今天为什么在这么热闹?” 一口酒下去,赵异人似乎放开了话匣。 顾楠扭头看向这东簪楼的大厅,确实是宾客满席,人头攒动,就连个空座都没有。 因为大家都保持着默契的安静,所以顾楠也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人居然在不知不觉已经变得如此之多,皱了皱皱眉头:“我还真不知道?” “所以说小兄弟你的运气不错,今天是画仙姑娘的诗会,花五十金,就可以送诗一首,念于满堂宾客,若是被画仙姑娘看中,便可以一见芳容。” “花五十金,送诗一首?”顾楠的嘴角一抽,她全身上下也是没有五十金。 要知道她买一匹马也才二三十金,这五十金才是作一首诗,开什么玩笑 “对啊。”赵异人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传闻画仙姑娘诗画双绝,是一万中无一的才女,却不知我能不能有幸见到。莫说是五十金,便是五百金又如何?。” 却完全没有看到顾楠一脸嫉妒地张着小嘴一下一下地咬着酒杯。 万恶的封建社会,这样的生活简直就是糜烂! 第二十二章:画中仙 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作为红旗下长大的社会主义三好青年,顾楠和这封建制度下的强权资产家赵异人根本就无话可说。 两人坐在一桌上喝着酒,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 却不知道为什么赵异人的兴致似乎很高,总是主动提起话题。 正当顾楠想着是不是要找个借口先撤了的时候,不远处的人群发出了一阵阵骚动。 “画仙,画仙姑娘来了。” “在哪?我看看。” “哪儿,哪儿?” 人声嚷嚷,顾楠握着酒杯,视线不自觉地被吸引了过去,远远地看到一个女子款款走上了楼阁的高台。 穿着一身绫罗衣裙,裙摆随着她的步伐摇曳,像是一片莲叶在随风微动。头上的饰品不多,只是一个简单的发饰,扎着头发。柔顺的黑发垂在半露在外雪白的肩上,带着莫名的魅意。 细细的去看她的脸,却因为带着这一张薄纱,看不清楚。 只看到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媚眼如丝,只是轻轻地扫视了一眼楼中的众人,便让人觉得魂牵神予。 左眼下有一颗泪痣,却是将她的魅意凸显的更加淋漓精致。 “好美。” 坐在顾楠身边的赵异人神色迷离地喃喃着。 顾楠这才惊醒,发现堂中的人全部都看着那高台上的人影,没有一个人再说一句多余话。 东簪楼内,一时间,便是她倒一杯酒,酒壶和酒杯相碰的声音都异常明显。 那高台上的姑娘柔媚一笑,在全场安静的情况下那不大的声音却听得异常清楚。 “小女子不知深浅,凭一己喜好,得办诗会。身贱名轻,只得在这花柳之地,本只望的有几宾客共鉴诗文,却不料宾客满堂。不胜欣喜,在此先多谢各位。” “画仙姑娘莫要客气,东簪楼诗会本就是咸阳一大乐事,我等来此捧场本就是所愿,何须言谢?” “就是,何况是画仙姑娘如此美人所邀,我等岂能不到?” “哈哈哈。” “画仙姑娘也莫要轻贱在自己,你要是身贱名轻,我们又算是什么呢?” 堂下的宾客纷纷回应画仙的话,一时嘈杂,过了良久才算是平静了下来。 顾楠拿着酒樽,看向那个高台。 她的目力极好,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却是把那画仙姑娘的神情尽收眼底。 只见画仙掩嘴轻笑,但是她的眼神里根本没有半点笑意。 顾楠看的很清楚,那双眼睛魅意十分,却完全没有什么神采,一片死寂。 她开口说话,声音依旧带着那种娇媚的语气。如果再仔细听,却还能听到一些淡凉。 很难想象两个完全相反的神色和语气会在一个人的身上同时出现。 “诸位莫要说笑,小女子本便是一个落难人家,在此为倌,又怎么不是身贱名轻?” 说完,画仙似乎抿了抿嘴巴,良久才继续开口说道。 “今日,除了诗会,小女子还希望找一位心怡的公子,便把身子交了” 说完,画仙盈盈一拜,转身离开。 轰! 画仙已经离开了,堂中的气氛却像是一滴热油滴进了烧开的水里,炸了开来。 “老妈子,这诗会怎么报名算我一个!” “还有我,还有我,我跟你们讲,今天,谁都不要和我抢!” “我自认还有些诗才,自古才子佳人,老妈妈,算我一个吧。” 报名的声音此起彼伏,堂中的老鸨忙得根本停不下来。 只见她得意的扭着那臃肿的身段,叫到:“今天是画仙姑娘的大日子,这座价自然是不能和往日同语,这百金一座,这两百金可送诗一首。” “这是自然!” 能来这里的自然都是富贵人家,在这点钱对于他们确实不算什么,纷纷解着腰包。 顾楠却是深深地看着那个名叫画仙的姑娘离开的身影。 画仙,莫不是便是个画中之仙,再如何,也不过是一幅画,没有个自己的命运。 这青楼,却也是没什么好看的。 默然地喝完了手里的酒,准备离开。 不料却被人一把抓住。 “顾兄弟,你可会诗文?”赵异人颇为有趣地抓住了顾楠的手问道。 入手的一阵柔软让他微微一愣。 顾楠被赵异人扯着手,半天却不见对方讲话。 黑着脸把手抽了出来:“我就是一介粗人,会什么诗文。” 赵异人呆呆地看着顾楠,握了握已经空空的手。 这顾兄弟的手握着怎么比一般女子的都还舒服? 但是他很快回过了神来,对着顾楠挤了挤眼睛。 “兄弟,你就对那画仙姑娘没有一点想法,不如这样,为兄报个名,你呢,陪为兄在这看看热闹,怎么样?” 他可是好不容易出宫一次,这一个人玩多无聊,拉上一个人总是能热闹许多不是。 看着眼前有些好客的过分了的赵异人。 顾楠的脸上露出了怪异的神色。 这家伙,不会是个玻璃吧。 想着,又细细地打量了一遍赵异人,衣着不凡,应当是个贵族子弟。 听说这官宦世家都有些奇怪的癖好,难道还真不是传闻? 想到这顾楠浑身打了一个哆嗦,连忙甩开了自己的想法。 心里虽然恶意的编排了一波对方,可毕竟人家盛情邀请,顾楠也不好意思拂了别人的面子。 闲着也是闲着。 顾楠重新做了下来:“那先说好,酒水你包。” “成。”赵异人也是相当爽快,当即挥了挥手:“老妈子再来两壶酒,顺便,帮我和我身边的这位兄弟报名。” 十一二月飞雪的季节。 东簪楼外的街道半白,冷风猎猎,几个穷乞人还穿着破烂的衣衫在街头行乞。 东簪楼内,却是碧宇厅堂,楼内烤着火,温暖如春,便是只穿着一件单衣也不会冷。 人们喝着小酒,高谈四座,论着那诗词歌赋,论着那如画美人。 厅堂的后面,却是一座小亭,小亭上遮着白纱,看不清里面的人,而她却是这所有人对的焦点。 此时地画仙却枯坐在小亭之中,脸上娇媚的浅笑已然退去,完全没有堂前那副媚色,带着的是一副淡漠的冷然。 本想着能凭着自己的几分薄色卖艺守身,但是,到了这里的女子,终归是逃不过货予人家。 想起今日老妈妈对她说的话。 画仙的嘴角勾出一丝惨笑。 她早已经心如死灰,便是随便找个人,又能如何? 亭中无声,亭外却是一阵喧闹,却是那诗会已经开始了。 第二十三章:欲说冬寒还似春 “请画仙姑娘出题。 ” 一个丫鬟叫到,拿着一卷竹简,走到了后面的小亭子,轻叹了一声,慢慢将竹简递了进去。 她明白画仙现在的处境,画仙平日里待她们这些下人都很好,可惜她也只是一个下人,对于这些,根本无能为力。 丫鬟柔声说道:“画仙姑娘,出题吧。” 画仙没有作声,接过了竹简,在竹简上写下了几个字。 放下笔,转手递了出去。 丫鬟接过竹简,回到了堂前,打开竹简念道。 “此情,此景,此人。” 诗的题目是三个词,却没有什么明指,就像是没有规定主题一般。 此情此景,莫不过冬日时分,此人,莫不过那画中谪仙。 只不过,每个人能看到的都不同罢了。 堂中短短的安静,很快传来了细细索索的书写声,想来已经有人有了想法。 顾楠坐在赵异人的身旁,他们的位子靠近窗边,盘着腿坐在软塌上。 斟了一杯酒,轻轻的推开窗,有些冷风透了进来,顾楠看着窗外的街景。 喝了一口酒暖了一下身子。 真奢侈啊。 刚才看赵异人就为了报个名,在这里买个位子就花了足足两百金。 所有人都在苦思冥想,赵异人咬着笔杆显然还没个头绪。 顾楠恐怕却是这个堂中最悠哉的人了。 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倚在窗边,任由着微冷的风吹拂着她的鬓发。 从高楼下看,正好看到一个乞丐拖着一条布袋一瘸一拐地走过雪中。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起了这一句话。而她自己却也是那身处朱门的一人。 没有再去看那乞丐,顾楠自顾自的喝酒。 又也许是她太过悠闲,坐在一群埋头苦思的人之中,太过显眼。 坐在那亭中的画仙感觉到一丝冷意,扭过头,却发现一侧的窗户开着。 窗边,斜坐着一个身穿黑袍的人,衣衫松垮,看起来是个懒散不修边幅的人。 那人,只是坐在那喝酒? 画仙愣了一下,要知道,在这的一个位置就是足足有一百金。这笔钱,足够平常人家吃上一年。 眼神移到了那人的侧脸上,很美,她不知道这样的一个词适不适合用来形容一个男子,但是那人给她的就是这样的感觉。 那是一张同时带着男子的俊逸潇洒和女子的柔媚的面孔,一种很特别的气质,却是让她都有些自惭形愧。 也许是感觉到了在自己的视线,那个人回过了头,平淡地视线和在自己撞在了一起。 两人透过薄纱却都能感觉到,对方真正看着自己。 顾楠举起了手中的酒杯,遥遥一敬。 随后轻叼着酒樽,饮尽了那微甘的酒水。 饮尽一杯后,便回过了头,继续呆呆地看着窗外。 而画仙却怔怔地看着顾楠,直到发现对方在没有要看自己的意思,潸然一笑。 男人见了她,从来都是盯着不放。 而那人,却是特别。 可惜画仙隔得太远,并没有看清顾楠真正的神色。 此时的她满脸微红,根本不敢再回头去看画仙。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什么叫做媚眼如丝,只是和对方对视了几秒,她就差点失态。 “薛家公子上诗一首。” 一个小厮站在高台上朗声念道。 “咸阳岁末初飞雪,银装压枝半低垂。不见春色却纷纷,盖是东簪初花娟。” 算不得好诗,或者说便是说是诗都是抬举了他了。 可惜那人却是全然不知,洋洋自得地站在那,翘首期盼着高台中的人影。 良久,不见那人影有什么反应,虽然文采不足,但这人也是豁达,叹了口气,坐了下来。 随着第一首诗的送上,接二连三的,开始有诗在高台被小厮念出。 总体上说是比第一个人的好上了不少,但是那亭中的画仙始终没有说什么。 不知不觉,已经是一半多的人都已经送过诗了。 赵异人还没有写完,或者可以说,一句都还没有写出来。 拿着笔,就是一个字都没有写下。 抓着着自己的头发,最后也不知道是不是急病乱投医。 看向了干坐在一边的顾楠。 “顾兄弟,哎,这为兄才疏学浅,今日恐怕是见不到画仙姑娘了。我也是实在没有灵感,这样吧,你帮为兄随便写一首,交上去了便是。” “异人兄,你可是说好了就让我陪着喝酒的。我不是都说了吗,我不会写诗” 被赵异人干巴巴地看着,顾楠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顾兄弟,为兄看你也是一表人才,不像是你所谓的粗人,你不会是在这故意和为兄藏拙吧。”赵异人指着顾楠,一脸不信的说道。 顾楠的嘴角抽了一下,看着赵异人一副不罢休的样子,摇了摇头。 情诗吗也罢,随便背一首便是了。 想着,淡淡地开口念道。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顾楠的声音不轻不重,堂中本就安静,所有人都听了一个明明白白。 就连坐在稍远处的画仙,都听了个清楚。 诗词淡去,却是全堂寂静。 这不像是一首诗,格式和断句都不对,反而更像是一曲乐调。 格式不对,但并不能影像他们对这首诗的理解。 诗里完全没有出现一个冬字,却让每一个人的心中无端生出几分凉凉。 这是一首春天的诗,吟诗的人倚在楼旁,迎面吹来细细的春风,却是一身忧愁。 有的人很奇怪,现在在明明是冬天,为什么却是说春风。 转念一想,却也是,这东簪楼内,何时不似春呢? 而画仙姑娘,却也是春天,来到的咸阳城。 那一天草色烟光却是极好。 读到最后,那句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不得不让人赞叹,好美的诗句。 将那萧瑟思念之意,表现的淋淋尽致。 就像是再说这一个故事。 烟花三月,曾见佳人,至此,此情已深。独倚高楼,醉酒当歌,却道,相思无期。 顾楠想来是万万想不到,她就是随口念得一首记忆里最深刻的情诗,却正好和这此情,此景,此人,完全贴合在了一起。 赵异人愣愣地看着顾楠,拿着笔。 良久,默默放下了笔。 苦笑了一声:“顾兄弟,你怎么不早说呢?” “你对画仙姑娘,却是用情如此之深。” “哈?”顾楠一懵,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说这话。 “这首,诗,叫什么?” 顾楠云里雾里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这是词来着,便叫,蝶恋花好了。” “词吗?蝶恋花?”赵异人一边喃喃着,一边点着头:“蝶恋花。” 最后深深地看了顾楠一眼:“这诗会,为兄不参加了,为兄帮你!” 等等,你说什么?顾楠还没反应过来。 赵异人却已经收起了手里的竹简。 郑重地抬头对着那高台上的亭子叫道:“画仙姑娘,我身旁的这位顾公子的这一首蝶恋花,还请画仙姑娘点评!” 抱歉哈,今天睡晚了,哈哈哈,早上没课,所以睡了一个懒觉。 第二十四章:晚上不回家务必和家长打声招呼 没有人再提笔,也没有人再去说什么诗。 在那顾公子的诗之后,他们确实已经无颜再说什么吟诗作赋。 那诗,却是用情至深。 高台上,那小亭之中,画仙姑娘的声音迟迟没有传来。 此时的她,正呆坐在亭中。 从半开着的那窗中吹来的风依旧带着凉意。 她没想到会在这诗会上听到这样的诗。 她也曾从未想过,那窗边的枯坐的公子,望冬似春。 才子好名,而那公子却是将自己的名声如何忘了个干净,为她这样一个风尘女子动情。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画仙从没听过如此直白的情诗,脸颊微微一红。 但随后,发出一声苦笑。 笑声之中的苦楚却如同饮了一坛苦酒。 这公子如此作诗,却是叫世人如何看他。 但便是用了情又如何,在这东簪楼,两人之间的缘分也就只能尽于朝夕而已。 根本就不值得。 想到这,画仙抬起头,再看向那顾公子的时候,眼中带着落寞地歉意。 那顾公子坐在那,酒杯端在嘴边,神色怅然(事实上是呆滞)。 想来,他也是明白的。 良久,画仙的声音从亭中传来。 “确实是一首极美的诗,今日诗会,便到此为止的罢顾公子,今夜,画仙会在此处等你来。” 画仙说完,便离开了。 诗会结束的草草,但是没有人觉得扫兴。 一书生拍了拍身子,站了起来。 今日虽然没有得到画仙姑娘的垂青,但是能听得那样可以流芳百年的诗句和佳话,也是一桩幸事。 可惜那顾公子和画仙姑娘。 两人之间的身份,也是注定了两人不可能走到一起了。 遥遥看去,那顾公子依旧呆坐在窗边。 书生叹了口气,可怜书生,可怜佳人。 摇着头,走出了门。 离席的人大多都带着这样的想法,有些人,本想着结交顾楠一番,可看到顾楠的样子,实在不忍打扰,只得默默离开。 所有人都只当顾楠是哀,却没有人看出来,顾楠分明是呆。 她根本没搞清楚怎么会是好吧。 明明是帮赵异人写的诗,怎么就变成了她了,怎么那画仙姑娘就也选了她了? 这逛青楼已经是要被师傅打断腿了。 要是她还夜不归宿,岂不要被白起打死。 喂喂喂,肯定是哪里搞错了吧,肯定是搞错了吧。 顾楠只觉得自己的冷汗直冒。 一脸懵逼地看向赵异人,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赵兄,这是?” 谁知赵异人看着她,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为兄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顾兄弟,你不顾名声,如此向画仙姑娘表述情怀,日后在这咸阳的文人中,又是如何自处?” 说着悠悠一叹,慢慢地说着:“你这般文采,想来也是世间少有了,与你相识为兄有幸。本当请你大醉一番。” “可惜为兄不得势,若是为兄能做主,定成全你和画仙姑娘,只怪如今。” ??? 顾楠的眼角一抽,我说,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啊。 可赵异人再说不出什么,拿起身前的酒,一饮而尽。 看着空荡荡地酒壶,怅然若失。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 当便是个如此意思吧。 看向顾楠,结识如此妙人,却也是不虚此行了。 扯嘴一笑:“顾兄弟,为兄本名叫做嬴异人,日后若是有需,尽可去城中的公子府找我。” “不是”顾楠还想说什么。 却被嬴异人轻轻挥手打断:“顾兄弟,世道如此,放手也好。” 说罢,起身慢慢走开,一副看破了红尘的模样。 只留下顾楠一人在这风中凌乱。 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而顾楠却是忽略了嬴异人最重要的一番话。 嬴异人,这个名字在战国时期的历史上并不是一个十分出彩的名字,但是这个名字却代表着一个极其重要的身份。 嬴异人,后改名子楚,秦庄襄王,秦始皇之父。 当然对于顾楠来说,现在重要的并不是些,而是如何搞定今天晚上的事情。 天色渐晚,冬天的夜晚总带着让人不太舒服的寒风。 武安君府,小绿将最后一盘菜端上了餐桌,白起和魏澜坐在一起,碗放在身前,却迟迟没有动筷。 白起疑惑地皱着眉头看向小绿:“小姐呢,怎么这么晚了还不来吃饭?” 还没等小绿答话。 魏澜恶狠狠地瞪了白起:“你这老头还敢说,我都听小绿说说了,你为什么要带楠儿去长平,是你想死,还是你想让楠儿死?长平有多凶险你不知道?” 白起的胡子抽了抽,半天愣是没敢讲一句话,低下头嘟囔了一句:“女人家懂什么” 魏澜看了一眼白起,难得的,这次没有去揪白起的耳朵。 她不是那种蠢女人,自然知道白起的想法,也只知道自己不可能拦得这他。 白起平日里对她好百依百顺,但是白起一旦认定的事,她是千般万般也改变不了的。 魏澜坐在桌边,半响,还是伸出手拍了拍白起的手背,白起这几日的压力多大她心里是知道的。 白起不敢去看魏澜,因为他亏欠她太多了,将手放在了魏澜的手上:“谢谢夫人。” 魏澜翻了个白眼:“算我这辈子倒霉,摊上了你这么个老货。我们两老的牵连也就牵连了,但是我和你说。楠儿和仲儿一定不能被牵扯进来,不然我一定把你的耳朵扯下来。” “为夫省的。”白起点了点头,苦涩地说道:“若是有一日大王要杀我,我一定保全你们的性命。” “保全个什么,就你这点老脸,保住楠儿和仲儿便是。我便算了,你死了,我活得什么算什么。”魏澜啐了一口,拍开了白起的手。 “夫人和老爷都是好人,都不会有事的。”小绿听不懂二老在讲什么,但是听到他们说声说死的,还是有些慌张。 “好人。”白起听了小绿的话,黯然一笑,晃了晃脑袋。 魏澜却想起了正事看向小绿:“小绿,说起来也是,小姐是不是又在房中睡着了?快去唤她起来,姑娘家可不能饿着。” 顾楠在屋里睡觉忘了吃饭的时辰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白起问的时候,魏澜习惯性的就想到了这个,也没什么太大的担心。 小绿回想了一下,为难地摇了摇头:“夫人,姑娘不在房中,我也不知道姑娘哪里去了,只是下午时分便出门了。” “下午便出门了?” 第二十五章:脸上笑嘻嘻心里mmp 入了夜,想再在城中行走,却是不太方便。 因为毕竟已经宵禁,这时候走在街上,总是免不了被巡街的官兵询问,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路上的行人变得极少,没有路灯,街道显得特别昏暗。 但是此时却有一栋阁楼已经灯火通明。 东簪楼,这是官家的地方,大家都心知肚明,所以即使是巡街的官兵也不敢对这里多说什么话。 夜晚和白天对于东簪楼来说确实没有什么区别,反而,夜晚的这里总会更加热闹一些。留宿的客人和饮酒作乐的客人就算是在这里玩到白天也不少见。 顾楠郁闷地坐在东簪楼的堂中,今天她算是完蛋了,这个时间,她已经是不敢回家了。 这时候要是回去,那白起估计能让她见识一下战国杀神的真正样子。 “额” 打了一个寒颤,顾楠连忙甩开了那个恐怖的念想。 坐在桌前悔恨万分,当时就不该贪那么几口酒,陪那个赢什么异人的坑货留下来。 不回去自己绝对逃不过一顿打。 这是真的,白起确实没打过她,但是那时她看兵书偷懒睡觉,白起可是监督着小绿打了她二十板子,屁股都快被打成花了。 别以为小绿是个姑娘打人不疼,作为武安君府的人,小绿手上的力气虽然比不上顾楠,但是比的一般男子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那门板似的板子打在屁股上,可不是只听个响就了事的事情。 至于落跑她也不是没有想过。 但是。 顾楠头疼的看向一旁,她的一旁坐着一个丫鬟,此时正睁着那双眼睛死死地看着顾楠。 看到顾楠看向自己,丫鬟抿了抿嘴巴:“公子,你千万不能走,你是画仙姑娘的第一个客人,你要是走了,一旦传出去什么风言风语,画仙姑娘就是完了。” 本来顾楠是已经准备走了,可是才刚走到门口,就被这个丫鬟发现了,说什么也不让自己走。 闹到最后,就成了这样。 一直坐在自己的旁边,说什么也不离开。 “我不走,我不走。”顾楠讪笑了一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这画仙在这的人缘倒是挺好,还会有人这么为她着想。 有事不知道坐了多久。 另一个丫鬟走了下来,对着顾楠盈盈一拜:“顾公子,画仙姑娘已经梳妆好了,请公子过去。” 所以,这是已经没得跑了是吗。 硬着头皮,干笑着抬了抬手:“有劳姑娘了。” 站起了身,跟着丫鬟走上了楼。 而目送着顾楠去了楼上,原本坐在顾楠身边的丫鬟这才松了一口气。 想起了什么,这才慌乱地站起了身,干自己的活去了。 东簪楼是一个四小楼的阁楼,连灯通明,红楼碧绸,甚是好看。 而画仙的房间则是在四楼的在中间。 丫鬟带顾楠到了门前,打开门,待顾楠走了进去,便关上了房门,退了下去。 房间中有一个熏炉,点着淡淡的熏香料,不算浓郁的香味在房间中飘荡着。 香味不重,没有刺鼻的感觉,纹这很舒服,就像是一个女子清幽的体香一样。 摆在房中的器物都很精美,但是并不奢华,反而显着一种淡雅。 慢步走过一个小门,里面摆着一张桌子,放着两个软塌。 桌上放着一壶酒,酒香很远就能闻到,想来是不可多得的好酒。 顾楠的眼睛一亮,算的上是个酒鬼的她可受不了这种诱惑,连忙走了上去,拿着酒壶添了一杯。 “顾公子好酒?”一个轻柔中带着魅意的声音在顾楠的背后传来。 顾楠背上的寒毛一立,扯着嘴角,僵硬的扭过头。 她的背后,一个婀娜的女子站在那。 此时的画仙脸上没有带着薄纱,将那张精致的脸孔完全露了出来。 那是一种带着天然的媚意的脸,眼角的那颗泪痣更是将这种吸引力发挥到了极致。 只是淡淡的浅笑,就带着惹人意动的味道。 她的身上没有穿很多衣服,只是披了一层轻薄的衣服,将她妖娆的身段都凸显了出来。 顾楠只觉得自己的鼻子一热,连忙红着脸转过了头。 “唔,还行吧” 画仙看着顾楠的反应却是一愣,她想过这位顾公子会有很多反应,或是深沉或是轻佻,却是万万没想到,这位顾公子居然会害羞。 这顾公子却也是一个有趣的人。 脸上不自觉的多露出了几分笑意,故作不察地走到了顾楠身边,贴着她坐了下来:“顾公子可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嗯,嗯。”问着画仙身上若有若无的香味,感受到身边的温度,顾楠的脸颊更热了些,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差,差不多。” 画仙看着顾楠明明很紧张还要表现出不紧张的样子,有些好笑。 逛青楼这种事,还能有个差不多的? “下午听到顾公子的词,文采斐然,本来以为,是个花丛老手,没想到,却是这般模样。” 画仙的声音娇媚,反而让顾楠更加窘迫。 “什,什么叫这般模样。”顾楠的脸已经红到了耳根,撇开视线,硬着嘴,声音却像是一只蚊子在叫,根本没有说服力。 掩着嘴巴微微一笑,画仙不再调戏顾楠,轻轻拿起了酒杯:“身在这花柳之地,我也没有什么可以招待顾公子的,只有这薄酒,还希望不要嫌弃就好。” “我,本来就是个酒鬼,有酒就可以了。”顾楠接过酒,酒入齿间,确实是好酒,满口生香。 画仙看着顾楠,眯着眼睛:“顾公子却是和午时很不一样。” 顾楠把已经空了的酒杯放下,也不知道是不是酒壮人胆,也就没那么坐立不安了。 张口说道:“你和下午也很不一样不是。” “你倒是说说哪里不一样?”画仙眨了眨眼睛。 顾楠抿了抿嘴唇,这酒着实不错:“下午的时候画仙姑娘虽然娇媚,但是眼中无神,此时,却是有了些灵动。” 画仙掩嘴一笑:“顾公子,果然和别人不一样。” 第二十六章:是我武安君提不动刀了,还是东簪楼你飘了 酒过三巡,顾楠下午本就是喝了不少酒,再算上这些,即使是她酒量过人,此时也是面色酡红,半醉不醉了。 酒桌上的就是酒友,没有别的。几番酒水下肚,顾楠却已经没有了最开始的尴尬,却是完全放开了。 衣衫半敞着,把玩着手里的酒杯,醉眼朦胧。 “顾公子,你醉了。”画仙看着这眼前这个醉了的佳人,神色复杂。 用佳人来形容这公子确实再合适不过,那粉面含春,醉酒后又带着几分豪侠气质的样子,便是她看了也是眼热。 两人聊的很开心,自从进了这东簪楼,画仙从来就没有如此安心的坐着和一个人这么交谈过。 顾楠虽是酒醉,但是言谈举止依旧保持着礼节,两人之间却是始终隔着这么几分距离,未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情。 又想起那午间,堂前的那首诗。 画仙的眉间多了几分迷离。 当真是翩翩浊世佳公子,也不知我是何来的福分,被他垂怜。 “我没醉,再说,便是醉了又如何?”顾楠红着脸,晃了晃脑袋,眯着眼睛:“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忧愁明日愁。” 还真是妙人妙语。 画仙伸手轻轻地扶住了顾楠摇摇晃晃地身子,浅浅一笑。 这般的人,又怎么是她这样的风尘女子配得上的。 “顾公子。”画仙的声音依旧淡淡,带着几分依稀:“今年三月我们是否见过?” 她来到咸阳,正是今年三月,那一日草色烟雨与天边晕开,正好是应了顾楠那一句草色烟光残照里。 所以也被她误会成了,她和顾楠第一次相见,是在那一天。 “今年三月?”顾楠愣了愣,酒香未尽,她还有几分清醒。 今年三月,她还未在这秦国,也未在这乱世。 扯了扯嘴角,默默一笑:“没有,不曾见过。” 顾楠默然地声音和神情,落在画仙的眼中,却让她更心痛了几分。 不愿,和我说吗? 却是,不愿我多想吧 画仙没再说话。 顾楠看这酒也喝的差不多了,站起了身。 “多谢画仙姑娘的酒,在下,就此告辞吧。” 说着,抱了一个拳,准备离开。 可是刚刚走了两步。 身后却被人慢慢地搂住了双肩。 感觉着背后温润的身子,顾楠却吓出了一身了冷汗,酒一瞬间也会完全醒了。 她这才记起来,她今日在这里,可不是来喝酒聊天这么简单的。 “画,画仙姑娘。” “顾公子。”画仙的声音待着淡淡的紧张和清幽。 顾楠只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她若是男子此番是绝对忍不住的。但是现在她能怎么办,她也很绝望啊,欲哭无泪! 房间里陷入了许久的寂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楠慢慢握住了画仙的手。 “年末,我便要去长平了,一路凶险,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 长平。 画仙抓着顾楠的手,不自觉的一抖。 长平战事,秦国和赵国的举国之战。 这可不是一句凶险能说明白的,根本就是九死一生。 “画仙姑娘,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说完,顾楠想到了什么,从自己的身上摘下了一块牌子。 放在了画仙手中:“这牌子你拿着吧,想来,这里的人,便不能为难与你了。” “便,不需送了。” 将画仙的手从身上轻柔地拿开。 顾楠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轻纱罗帐,房中烛火摇曳。 怪不得午间那时他不曾看我,怪不得那首诗说春似冬,怪不得他来这里,却只是喝酒。 他,到头来,却只是来与我告别的吗。 失魂落魄的地站在原地,想通了这些,眼中蓄满了泪水。 这个傻子。 低头看着手中的牌子,那牌子上写着的是四个字。 武安君府! 清晨的阳光出露,昨天的雪下到了现在,咸阳的街上、屋上、树上,已经铺满了白茫茫的一片,早晨的阳光里,远远看去甚是好看。 当然,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这份闲情逸致欣赏这样的美景。 武安君府。 白起穿着一身大袄,拿着茶杯,端坐在软榻上,一脸平淡。 魏澜一脸忧愁地站在旁边。 而顾楠则趴在小院里的椅子上,小绿站在顾楠的身后,手里拿着一个一人高的板子。 顾楠也没想着能逃过一劫,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只是讪笑着看着白起:“师傅,咱能不能少打十板子?” 白起神态自若的喝了一口温茶,冻出的水雾在他嘴边飘开。 听到了顾楠的话,抬了台眼睛。 “行。” 顾楠脸上一喜。 “小绿,打,五十板子。” 一瞬间顾楠的脸又苦了下来,上次那二十板子她就半天没下的了地。 这次五十板子,自己的屁股算是已经可以英勇就义了、 “是,老爷。”小绿心疼的看着顾楠,但是她不敢违抗白起的话,而且姑娘这次犯的错确实是太大了。 抿着嘴巴,手起板落。 “哎哟!” 惨叫声在武安君府中此起彼伏,高低迭起,曲折迂回,当真是听了沉默,看了流泪。 魏澜扯了扯白起的袖子,虽然答应过白起不插手他惩罚顾楠,但还是忍不住担心地说道:“老头子,要不让小绿下手轻些,可别打坏了孩子。” 白起难得地在魏澜面前保持着硬气:“这不打不行了,这才几岁,就知道逛青楼了,还居然差点夜不归宿。” 说到这他气的胡子一抖:“这要是不打一顿,她就记不住教训。而且她一个女子家,逛去了青楼,算的个什么事?” “哎哟!”顾楠又是发出了一声惨叫。 魏澜翻了一个白眼:“少年心性,总是像是要凑着热闹去的,没见过的就想着去看看,你我当年不也是如此?少打些吧,楠儿一定也是知错了。” “夫人,你就别管了,今天我得让她记住这个教训。” “我下手有轻重,习武之人,五十个板子休息几日便好了,夫人不用担心。” 魏澜转头看向那里的顾楠,叹了口气,哭笑不得地说道:“这混丫头也是,怎么什么个地方都去。” 大约是过了半个时辰,武安君府那令人闻风胆寒的惨叫声才渐渐隐去。 白起站在已经“半死不活”的顾楠面前,背着手:“你可知错了?” 顾楠哭丧着脸,抹着屁股:“知道了。” “我不该逛青楼。” “也不该夜不归宿,让师傅师娘担心。” “也不该喝的满身酒味回家。” “闲暇时间当在家中好好研读兵书,修习武功。” 白起黑着脸,看着顾楠认错的态度还算诚恳,这才松了一些脸色。 对着小绿说道:“扶小姐下去休息吧,记得涂一些伤药,好得快些。” “是。”小绿连忙点了点头,扶着顾楠去了后院。 白起站在原处,看着顾楠一瘸一拐龇牙咧嘴地离开的,摇了摇头,真是不让人省心的丫头。 对着站在小院的角落里的老连招了招手。 管家老连低着头走到了白起身边。 “老爷,什么吩咐。” 白起撇了撇嘴吧:“去一趟东簪楼,把那个什么画仙姑娘给我带回来,就在家中,给小姐当个丫鬟便是。” “老爷。”老连一愣,迟疑地说道:“东簪楼毕竟是官家的地方,这,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 “是我武安君在这咸阳城的威风不够了,还是那东簪楼台子硬了!去接来。” “是。”老连点了点头,躬身退去。 东簪楼虽然和皇家可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是若是白起,在那里领个人,却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朝堂上除了范雎那个老货,也没人什么人能说什么,便是那范雎也就是只能说个两句而已。 至于大王,大王反而会为这事情高兴。 因为如果他白起抢女人,这至少代表他白起还没有去想其他的事情。他要是真的什么都不要,大王才会觉得他所图更多。 最重要的是听说楠儿看中了那个叫画仙的丫头。 他白起徒弟看上的人,那就是武安君府的人。 第二十七章:冬意渐冷慵美人 雪月十余,咸阳城里洋洋洒洒的小雪下个没完,天气是越来越冷。 哈出口气都能结成白雾一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雪积得厚了,从枝头摔落到地上散成一堆。 倒有几分银装素裹的味道,可是这名叫咸阳的冷美人确实太冷了些。 雪落在窗畔,凝成片霜,使得这人间人家又是冷了几分。 “沙沙。” 轻轻的摩挲声在房间中传来,房中的丝带半垂,窗户半掩者,有些看不清里面的样子。 仔细去看,却看见一个女子正垂着发鬓,站在一张台前,提着笔,身前铺着一块绢布。 那女子很美,只是一眼就叫人难忘。 女子的眼神朦胧,仿佛正出神地想着些什么。嘴中喃喃,手中的笔小心勾勒着,那似乎是画着一个人的轮廓。 绢布上,那画渐渐清晰,是一个人正坐在窗边喝酒。 那个人穿着一身略有宽松的长袍,长发只是简单的盘了一个发髻,额角垂着一缕头发,却是一个翩翩公子。 随意地坐在软塌上,眼睛正注视着窗外。窗外的雪有些密,那人的眼神黯淡。 他的手中握着一酒樽,酒樽中却没有酒。 “为伊消得,人憔悴。” 画仙喃喃着,放下了手中的笔。 那画已经跃然纸上,画的极好,便像是当真看着那景那人一般。 但是画仙的只是轻轻的摩挲着绢布,一言不发。 “顾公子,却是到了最后,我还是没有知道你的名字。” 画仙苦笑了一声,合上了眼睛。 墨已经干了,她轻柔地卷起了绢布,收了起来。 她也明白,自己和那顾公子也许不可能再见到了。 “画仙姑娘,画仙姑娘!” 门外,突然传来了呼声。 随后便是一阵急促的敲门。 画仙听着门外的动静,无奈一笑,总是这么毛毛糙糙的。 “来了。”应了一声,画仙起身走到了门边,打开了门。 门刚开,门外,一个丫鬟就已经探进了半个身子,气喘吁吁,却是一脸的喜意。 “画仙姑娘,好消息!” 画仙伸手擦了擦她头上的汗,微微一笑:“能有什么好消息?” “画仙姑娘。”丫鬟喘了口气:“武,武安君府来人来接您了!” “武安君府?”画仙一愣。 随机却是想起了,昨晚,那顾公子给她的那块牌子。 那上面好像就写着,武 想到这,画仙连忙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那枚牌子,昨晚她没有仔细看,此时才算是看清了。 武安君府! 画仙的心里像是漏了一拍,难道,真是那顾公子? “姑娘,还愣着做什么啊,快跟我来。”丫鬟拉住了画仙的手,将画仙拉下了楼。 而此时画仙的脑中却是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的那一段路,只是被自己身前的丫头拖着,下了楼,走出了东簪楼。 曾经她最想跑出去的那扇门,此时,她却是轻易的迈了出去。 老妈妈站在一边,低着头,身上打着颤,似乎有些站不稳。 而老妈妈的旁边,一个身穿常服的健壮老人站在那,看到她走了下来,对着她和善一笑。 “想必,你就是画仙姑娘了吧?” 说着走到身后的马车旁边,掀开了帘子。 “武安君让我来请你去。” 画仙愣愣地看了看四周,站在她身后的小丫头着急地推了推她。 小声的说道:“画仙姑娘,走吧,别再回来了。” 画仙上了车,老人放下了帘子。 转头对着站在一边的老妈妈说道:“从今之后画仙姑娘就不是你们东簪楼的人了,明白了没有。” “是,是,明白了,明白了。”老妈妈连连点头,不敢有半句多说。 老连点了点头,转身走到了马车边,坐了上去催马离开了。 马车摇晃,画仙坐在车中,眼神渐渐有了神采,眼圈却是红了起来。 武安君府是何地,那是武安君白起的府邸。白起又是何人,秦国的第一大将,也是最高的武官,秦国战神。 请武安君府不要脸面地当众来接她一个风尘女子,顾公子为她做了多少,她却是已经根本想不到了。 但是她想的到,那是她还不清的情意了。 那是一段不长的路,但是很多人却都看到了一辆马车从东簪楼到了武安君府。 “驭!” 马车停了下来, 老连跳下马车,掀开帘子:“姑娘,到了。” 画仙从马车上走下,面前的是武安君府的大门,有一些冷清,离市街远,很安静。 “这日后,便是姑娘的家了,不用见外,武安君带下人都很好,且宽心便是。”老连淡淡的说着,他永远是这幅样子。 画仙的眼眶还有些红,她现在没有半点从东簪楼脱身的喜悦,她现在只想知道顾公子到底如何了 看着眼前的老先生,画仙的眼神很紧张:“老先生,顾公子现在怎么样?” 顾公子? 老连的嘴角一抽,看着面前那紧张兮兮的姑娘,暗自摇头,自家的小姐骗人骗的倒是可怜。 但是既然还骗着,他也不好说破,只得顺着往下说道。 “顾公子现在正在偏院休息,我可以领你去看看。” “多谢,多谢老先生。” 画仙连连拜谢,老连叹了口气,走在前面,领着路。 来到了顾楠的小院,那间屋子却是没有关门。 “就是那,老朽就不跟着去了。” 老连指了指顾楠的屋子,小姐的房间,他自然是不适合进去。 画仙看着那掩着的房门,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 此时的顾楠正趴在自己的床上,百无聊赖地翻看着一卷竹简。 屁股火辣辣的疼,根本没有办法下地,只能看看书来过日子。 她的头发并没有扎起来,而是随意地垂在一侧,穿着一件宽松的单衣。胸前不大但是总比她穿着宽大的男装要显眼很多,至少能看出是个女子,而且是一个绝美的英气女子。 “兹。” 房门开启的声音。 顾楠疑惑地转过头,本以为是小绿 但是却看到了一个她根本想不到的人。 “画,画仙姑娘?”顾楠懵懵地看着站在门边的女子说道。 而画仙看到趴在床上的顾楠脸色却是完全愣住了。 那是个女子,她看得清楚。 而那也正是昨晚的顾公子。 顾公子,是个女子? 画仙看着顾楠良久,却是莫名的脸上一红。 也不知是因为她一直来的误会还是因为这顾姑娘如今的装扮,完全就只穿着一件薄衣,该看的和不该看的她却是全看见了。 匆匆一拜,结结巴巴地说道。 “画,画仙,多谢顾姑娘搭救之恩。” 第二十八章:鬼谷说剑 那一日的东簪诗会,一首蝶恋花,几分萧索,几分倾情,叫得满堂难忘。 自然而然这首词流传了开来。 在这个含蓄的年代,这首词却是已经动人的不能再动人的情诗。 那姓顾的才子为了一个风尘女子写下如此词句,落下了一个痴情的名声。也正是这份痴情,引得无数姑娘小姐闻之悲泣,更有甚者将这首诗刺写在了自己的手帕上,时常拿出来观读。 才子书生们作词说赋,可惜没人说得清楚那一首短短的蝶恋花。短短两段确实将这情之一字,说的极深。 只能摇头叹息,那顾公子自和画仙姑娘的苦命。 这词流传于街巷井市,愈传愈盛,到最后甚至传进了大王宫里。 秦昭襄王看着手里的文书,摇头大笑。 “这武安君还真是老当益壮啊,这仗还没打,倒是先去寡人的东簪楼抢姑娘去了。也罢随他去了,只要他能混过他那凶悍夫人,寡人有何不可啊,啊?哈哈哈哈。” 一边说着一边指着文书,对着一旁的宦官说道。 “大王,大王这城中最近还传着一首词,倒也是和武安君抢的这画仙姑娘有关。” “哦?”秦王的眼里闪过一丝兴趣:“你倒是念来与寡人听听。” “是。”宦官拜了拜:“这词是这般: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秦王听得出神,良久才回过神来,像是想起了什么,面色深深地念了一遍:“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好词”秦王这才吸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这作词者何人?你可别告诉我,是那白起老汉,万万不可能是他,他有几番斤两我知道,打仗靠得住,这作词,概不可能。” 看到秦王有些失态,宦官擦了擦自己头上的汗,他可不敢失态,也不敢看秦王失态。 “回禀大王,不是武安君,据传是一个姓顾的才子所做,送与那画仙姑娘的。” “姓顾的才子?”秦王一愣,有这般才学的才子,他为何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宦官连忙继续说道:“大王,这武安君的徒弟也姓顾。而且前段时间也有一首顾姑娘的诗:青樽美酒月光杯,欲饮金鸣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虽和风雅略有出入,但两者皆是文采极好,加上武安君第二天便来接了这画仙姑娘,所以我想,这两人很可能就是一个人。” 说完宦官低下了头,不敢再多说什么。 多嘴是会说错话的。 “古来征战几人回?”秦王摸着自己的胡子,细细地读着:“却是一个有趣的人,怪不得白起老儿会收一个姑娘当门生。” “我倒是有点兴趣见见这战神的学生了。”秦王的眼睛微眯。 “就在这长平之后吧,如果她能活着回来。” “师傅。”一片山谷之中,四周遍布着密林,一眼望不到边,人烟罕至。 一个双眼凌厉的小孩跪在了一个老人的面前,重重地拜下。 这拜师礼也就算是成了。 鬼谷子盘坐在那里,腿上横着一把普通的青铜长剑。他的身边却还站着一个小孩,身高要比跪着的男孩要高些,一头黑发,面容平淡,看样子也就也只有七岁上下。 抬起眼睛看着眼前的孩子,眯着眼睛:“小庄,入了鬼谷,便要按着鬼谷的规矩,你可是想好了。” 小孩跪在那里,低着头:“师傅,卫庄已经想明白了。” “好。”鬼谷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鬼谷的规矩 “从此之后,你便是我鬼谷子的第二个门生,所学,横!” “他是你的师兄,盖聂,所学,纵!” “你二人要记住,既然入了鬼谷,就必须记住。我教你们纵横治学,你们学成之后自去寻找出路,一较高低。纵横,只能活一个,活下来的那个,就是下一代鬼谷子。” “是!” “是!” 跪在地上的男孩,和站在一旁的男孩同时应道。 “今天,我们讲剑。”鬼谷子坐在软塌上,他的身前卫庄和盖聂两个孩子各坐在一旁,听得认真。 “我先问你们。”鬼谷子的眼睛扫过了两人的脸庞,右手将自己的青铜剑推到了身前:“说说,什么是剑。” 短短的沉默。 盖聂先说到:“剑,百兵之君,剑者,君子者,进退有道,纵横寻矩。上下为刃,中竖其身,宁折不弯,亦合为人之道,立身根本。退,归鞘隐没,进,锋芒毕露。” 回答的很工整,也很有理,以盖聂的脾气确实也该是会给出这般回答。 卫庄回答的比盖聂慢,静坐思考了一下,最后却只给出了一句话。 “剑,杀人之器具。” 鬼谷子没有说谁对谁错,只是点了一下头,说道。 “皆可,为师今日要和你们说的却是剑途。” 说完看向自己的剑:“这三尺青锋的去处。” 卫庄和盖聂没有说话,但是看他们的眼神就知道,他们听得很用心,甚至在尽力去记。 说到剑,鬼谷子不得不想起了他教过的那半个弟子,想起那爱偷懒的丫头,鬼谷的嘴角一翘。 对于这把剑的理解,恐怕是没有人会比她更加透彻。 而她的五剑之说,早晚会成为这天下剑客的至理之说。 “为师曾受人讲解,得剑之五说,今日便讲与你们。” 这第一句却是就让卫庄和盖聂吓到了,自己的这个师傅在他们的眼里学究天人,而这五剑之说,居然是他听人讲解的。那那人又是何等境界? “剑之三尺,分为五境,乃:利剑,软剑,重剑,木剑,无剑。” “利剑无意,凌厉刚猛,无坚不摧” “软剑无常,招式已经发挥到极致,而追求变化。招招抢攻、式式求变”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如此境界” “木剑无形,剑术到了此步,不滞於物,草木竹石均可为剑。飞花摘叶,皆可伤人” “最后,无剑无招。这个境界,也是最后一境界,举手投足间,具是天地演化,直指源泉,天地间已经没有剑,也已经只有剑。” 了了百余字,鬼谷子讲完,深深吐一口浊气。 盖聂卫庄怔怔地坐在原地,他们初学剑锋,却已经能够隐隐感受到这五剑之说的意思,也就是这隐隐感受到,就已经让他们受益匪浅,也让他们震撼异常。 “师傅。”卫庄抬起了眼睛:“这五剑之说,是何人所创?” 他已经暗自下了决心,来日若有可能,一定要登门请教。若不教,便拜一天,若再不教,便拜三天! 鬼谷子摸着自己的胡子,思索了一下,慢慢说道。 “创五剑之说的人,也算是你们的半个师姐。” “为师只教了她剑,所以算不得鬼谷的门生,却算是为师的学生。在剑之一途,她算得上是旷世之才,便是为师对于剑的理解,恐也不如她深。” 老师的学生!? 盖聂和卫庄相互看了看,也就是说和他们一般大。 良久,盖聂在缓缓问道:“老师,这师姐叫什么名字?” “她?叫顾楠,如果有幸,你们日后或许会见到。” 嘛今天只有两章,不要问为啥只有两章,因为已经完全没有存稿了,哈哈哈,(侧脸苦笑)。 第二十九章:岁末起兵,喂喂就算当兵也得有年假吧 “哈~~” 顾楠站在地上,伸了个懒腰,身上薄薄的衣衫从肩膀上滑落,露出了几分白嫩的肌肤。 外面的天还没有亮,想来才是凌晨几分。 她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几日走路都一瘸一拐的,行不得坐不得当真是差点把她给闷疯了。 兴冲冲地对着一旁正收拾着洗漱用品的小绿说道。 “小绿,快快,把俺的丈八蛇矛拿来让俺耍耍,这几天不动弹都快生锈了。” 小绿站在顾楠的身后,看着自己家如花似玉的姑娘说那种粗话,掩嘴轻笑。 转眼看到顾楠半露着的身子脸色发红:“姑娘,你先把衣裳穿上,外面冷。” “啊,知道了知道了,还真麻烦。” 顾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样子,抓了抓头发。她却是不怎么在意这些。 自己上一世待在家里就算是只穿着一条短裤也没得什么,哪来的计较这么多。 她倒是也不想想,自己上一世是个男儿,这一世呢,能一样吗 小绿放下了手里洗脸用的绢布,从一边的衣架上取下了黑色的长袍。 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家姑娘总是喜欢穿着男儿的打扮。 想姑娘这样的,若是打扮一番 小绿想着顾楠穿着绫罗绸缎的样子,红着脸抿了抿嘴唇,暗自点头。 定是很美的。 “姑娘穿衣裳了。”小绿一边说着,一边将长袍披在了顾楠的肩上,伸手要替顾楠宽衣穿上。 感觉到小绿的手在自己的腰上摸来摸去,顾楠连忙躲开了开来,她还是不太适应这些,笑着摆了摆手:“我自己来便是。” 知道姑娘害臊,小绿也没多说什么,笑盈盈地站在一边,帮顾楠扎着头发。 顾楠的这一头长发,她自己却是根本打理不好的,也只得让小绿来。 等到穿衣打扮完了,站在那的人一下子就从一个不修边幅的姑娘,变成了一个翩然公子般的样子。 顾楠提起靠在墙角的那一人多高的长矛,往肩上一扛便是走出了门。 推开门,却发现自己的小院中还站着另一个女子,穿着和小绿一般的服装,正在站院中那颗老树旁发呆。 顾楠轻笑着打了一声招呼。 “画仙姑娘,早上好啊。” 画仙听到有人唤她回过了头,却见那公子如玉,正笑着和她打着招呼。 不自觉地翻了个白眼,这顾小姐这么一身打扮,若是往街上一走,也不知道又要误了多少姑娘一生。 想起自己,画仙无奈的抿了抿嘴巴,还真个冤家。 “顾姑娘,画仙现在在武安君府从事,姑娘无需再用姑娘称呼,叫画仙就好。” “嘻嘻。”小绿在顾楠的身后笑道:“这下好了,终于不再是我一个人照顾姑娘你这个麻烦了。” “嘿!”我这暴脾气,顾楠黑着脸扭过头,伸手扯在了小绿的脸蛋上:“你说谁是麻烦呢?” “唔”小绿的脸颊被顾楠扯的发红:“姑娘又戚夫人。” 直到把小绿的脸都揉成了一团,顾楠才哼哼着松开了手。 “不和你一般见识。” 小绿对着顾楠吐了吐舌头,而画仙站在那,看着玩闹的两人甜甜一笑。 双眼中带着不自觉的安宁,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还能过上这般平常的日子。 天气有些冷了,天边的清晨刚开出阳光,朦朦胧胧的亮着。 顾楠横端着长矛静立在小院中,长发从她的鬓角垂落,顺着冷风拂动。 文武同学,为学则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她才四天没练这矛此时摸着却已经有了一些手生。 画仙和小绿坐在一旁,咸阳城的小雪缥缈,顾楠的一身黑衣格外显眼。 “森!” 长矛一动瞬间拖出了一片矛影,近千斤的力道差不多就是半吨几乎可以说是人类的极限。 “呼!呼!呼!” 一人多高的长矛卷动,阵阵生风,扰乱了飞雪,惊了清风。 半空中的小雪被卷得散开,凌乱的翻卷着。长矛干净利落的刺出,似乎是穿过了数片雪花,使得枪锋上凝结了一层斑白。 画仙坐在那,呆呆地看着顾楠,略宽的衣裳猎猎翻动,轻拢着的长发飞扬,丈八长矛本是杀器,在她的手中却是舞出了几分萧索和美感。 “是不是觉得姑娘很厉害?”小绿坐在画仙的一旁,看到她痴痴的神色,笑着说道。 “兵法,剑术,骑术,诗词。” “便是男子,寻常也绝不如姑娘厉害。”说倒着小绿得意地翘着下巴,仿佛厉害的是她一般。 她倒是一点也不见外,虽然画仙才来了几天,此时却已经把画仙当成了自己人。 “有时候我都觉得,要是姑娘是个男子就好了。”小绿看着顾楠,轻轻地说着,但又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摇了摇头:“哈哈,你看我,说些什么呢。” 画仙听着小绿的话,抿嘴笑了笑,看向那院中人。 是啊,若是男子,那该多好 平淡的日子过得很快,就像是无所事事的日子会让你觉得就像是没有过过一样。 自从那日东簪楼之后,顾楠却是再没有给白起闹出过什么乱子,这也让白起松了一口气,自己这徒儿总算是拿出了一点正形来。 那东簪楼的诗,就是那首什么蝶恋花,他也算是读过了,他不是很懂诗词,但是他也能看得出那文的文采可以说能傲视这咸阳才子。 那日大王在朝会上念出那词的时候同朝的那老儿范雎还被这诗词迷了心智,道了一声好词,却是像是老了好几岁,嘴里还念着一个人的名字,听着像是一个女人。 哼,好词还需得他说,也不看看是谁的学生。虽然顾楠的诗词方面,确实也不是自己教的。 当然,顾楠的这诗词在白起的眼里就是不务正业,这也导致她日后的兵法课业繁重了许多。 此番的时节却已经是年末,十二月底。要不了多久便是岁日,平日里有些沉闷的咸阳城中也难得的多了几分喜气。 武安君府一如往常,门庭冷清,安静得根本不似一个高官的府邸。 白起坐在自己堂中,黑袍金绣,要上悬着一把长剑,须发斑白。 手中拿着一张兵符,而桌上,摆着一简诏令。 岁末,帅甲十万,兵发长平。 第三十章:不见后路 “咔嚓。 ” 黑色的铁片甲套在了顾楠的身上,这天气把铁片冻得冰凉,贴在身上虽然隔着一层衣衫,却依旧带着一种说不清楚的寒意。 顾楠一改往日穿着白色的衣衫,外面套着黑色的铁甲,脚上踩着厚重还带着绒的皮靴。 小绿站在顾楠的身后,安静地扎着顾楠的头发。 出征的时间正好在这岁末,这让魏澜准备了好久的年饭没了作用。 顾楠站在一面铜镜前,她一般不照镜子,但是今天却出奇的想看看。 镜中的自己戎装革甲,黑发束着垂在身后,手上绑着两副铜腕,垫在里面的白色衣衫微微褶皱,端是一个白袍玄甲的小将。 顾楠微微一怔,随后苦笑了一声。 倒是真没想到,我居然有一天会成了这般模样。 “姑娘。”小绿一边绑着顾楠的头发,一边小声地说着:“这到了边疆,恐是要比咸阳冷的多了,定是要多穿些衣服。” 顾楠笑着轻轻点头:“明白。” “军中不能像是家中这般,要少饮酒,小绿不懂军事,但是明白军中喝酒是要罚的。” “明白。” “军中的口粮差,姑娘这般好吃的,定是吃不习惯,但切不可饿着,饿着怎么打仗。” “明白” 顾楠站起了身,她的头发早就绑好了。 转过身,发现小绿的眼眶有些红。 笑眯眯地伸出手刮了一下小绿的鼻子:“那小绿你记着了,等我回来,给我备些好吃的,还要备些酒水,我要好好的吃上一顿。” “明白了” 将长剑挂着在腰上,提着矛顾楠踏出了门。 黑哥正站在自己的马厩里吃着青料,这下雪天,它的着一捆青料可是贵的不行。几乎比得上一户人家一天的粮食,这哪是吃马草,吃的根本就是银子。 也索性武安君府的青料都不必自己去买,军营里总会送些过来。 这段日子吃得好了,黑哥也有些见胖,本来它虽然看着健壮但依旧是有些消瘦了,现在看去倒是神骏了不少。 黑哥撅着马草,突然停了下来,带着刀疤的那只眼睛横向了一边。 只见那边,顾楠正偷偷摸摸地走了过来。 “哼!” 黑哥不满地打了一个鼻鼾,不再去理会顾楠,继续低头吃了起来。 它只知道顾楠要来干什么。 武安君府是禁酒的,而顾楠算得上是半个酒鬼,怎么忍得了这般寂寞,所以就在武安君府找了个地方藏酒。 地方平时必须没什么人去,白起不会怎么管,就算是有人去也都是好讲话的自己人的地方。 思来想去确实没有什么比黑哥的马厩更合适的地方了。 虽然环境不是很好,但是这地方一般只有老连会过来喂马,就算白起要出门,来牵马的也会他。 别看老连平时板着个脸,但其实还是很好讲话的。 顾楠和他混熟了之后,偶尔来这地方偷喝几口,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顾楠左右看了看,确定了没人之后,才溜到了黑哥的身边。 伸出手,从马厩棚顶的干草上取下了一个葫芦。 眯着眼睛擦了擦,扒开了葫芦口,就灌了一口。 “哼。”黑哥显然是对这种有贼心没贼胆的人抱着强烈的鄙视。 顾楠并不在意黑哥的鄙视,一人一马就这么坐着一个吃着马草,一个喝着酒。 “黑哥,你打过仗吗?” 黑哥看了一眼顾楠,不知道听没听懂,却是晃了晃脑袋。 顾楠咧嘴一笑:“那可是要命的事。” “我可是把我的命交给你了,伙计。” 说着顾楠拿着酒葫芦,仰着头吞了口酒。 黑哥的耳朵甩了一下,默默地低下头吃着自己的草。 大约是下午时分。 顾楠牵着黑哥站在武安君府的门前,白起骑在马上踏到了顾楠的身边。 魏澜整理着顾楠的衣领:“看我家的姑娘多俊。” “到了那,多跟站在你师父身边,他定是要护你周全,要是他让你伤着了,回来和我说,我让他跪板子。” 白起在一旁听得冷汗直流,连连小声地说道:“夫人,夫人,这大街上的,给为夫留点面子可好。” 换来的自然依旧是魏澜的白眼。 顾楠上了马,轻催了一下黑哥,黑哥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跟着白起离开了武安君府。 “刚才喝酒去了吧?”白起坐在马上,横了一眼顾楠。 “嘿嘿,还是师傅你眼光狠辣啊。”顾楠自知自己瞒不过,傻笑着想要糊弄过去。 “混丫头,学什么不好,学人家喝酒。定是那老鬼教坏的你,这次就先饶过你,若是还有下次,一起算。” 白起说道,其实完全只是因为此时的他们还没走多远,在魏澜的视线里,他不敢拿顾楠怎么样。 画仙没有来送顾楠,但是昨天她送了顾楠一卷绢布,顾楠看过,那绢布上画着她坐在窗畔喝酒的样子。 此时正好好地收在她的怀里。 顾楠想回头再看看那武安君府。 白起的声音却在一旁淡淡地传来:“莫回头看了,我们是要迈着死路去的人,没后路可看的。” 顾楠恍惚地点了点头,握紧了手里发寒的长矛。 ---------- 这两天学校事情比较多,还有个新生考试所以更新会有点少,实在抱歉哈,我打字确实比较慢,啊哈哈哈。嘛,就这样啦,溜了溜了。 第三十一章:在这军中除了等死还有的什么 十万人是如何一个数目? 或只是一个数目,见不得是多少人。 顾楠在没有真正见过之前也是如此理解的。 但若是真真正见过,那生生能从一座山头排到另一座山头的人,是方才知道,一个人是多渺小的可怜。 咸阳城外十余里,十万兵营铺成一片,顾楠骑在马上穷尽目力却也只是能隐隐约约看到个似有似无的尽头。 这是秦王早就安排好的手笔。 赵国换将,武安出征,这都是本就已经算好了的事。 这十万人已经在这里扎营数日,便是等着白起行征。 走近了,却和顾楠预想中的不同,本想着十万人的军营阵地会是一番如何好大的场面。 可现在摆在她眼前的却是一座寂静到了极点的军营,便是一声喧哗都没有,偶尔见着几个士兵路过,可能会相互聊上两句,声音也是很快就隐没在了这偌大的营地之中。 “咔。”军营外的数名士兵手中的长矛架在了一起,拦住了白起和顾楠的去路。 “吁。”白起拉住了缰绳,马侧过了头,蹄子在土地上来回踩动了几番。 顾楠也是轻轻拍了拍黑哥的脖子,黑哥放慢了脚步,停了下来。 “来者何人?” 白起没说什么,从自己的腰间解下了一枚牌子。 士兵只是扫了一眼,就连忙收起了横在两人面前的长矛,低下头。 “将军。” “嗯。”白起算是应过了,对着顾楠招了招手,就先催马走了进去。 士兵的眼神扫过了顾楠的脸庞,眼中暗暗吃惊,但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目送着两人进去,直到看不到为止。 “喂,你们刚才看到没有?”不知道是谁问了一句。 另一个声音答道。 “你不是废话,刚才那跟在白起将军身后的,是个女子吧?” “是个女子,而且着实是俊俏,刚才差点收不回神。” “武安君却是为何带一个女子进来?” “顾姑娘”只见一个士兵出神地说道。 “顾姑娘?” “对,想来便是了,你们听说了没,武安君收了一个女子做了门生,那女子姓顾。” “啊,你这么一说想起来了,顾姑娘,相传是一个难得的才女。诗文极佳,而且兵法上深受武安君的看重。” 一个老兵却皱起了眉头:“诗文极佳?战场根本不是女儿来的地方,便是我们男人都没几个能保得命回去的。” “别聊了。”看似像是队长的人横了身后的人一眼:“这些风言风语,你们自己留着私下谈。若是被人听了去,我们这一队人都没得好果子吃。” 后面的人缩了缩脖子,再没有人讲话。 主将的营帐位于军营的正中,便是从营门走进去,想要走到中央也生生是花了十余分钟。 一路上,除了偶尔几对人还能有几句交谈,大部分的士兵看起来就是一副面孔,一副“等死”的面孔。 确实是等死的面孔,双目无神,拿着兵刃的手也无力,身上穿着的布袍皮甲看着应该几天没洗了,结了一层垢。 这样的一副样子去打仗,还是长平那样的举国之战,不是等死是什么? 顾楠走在路上看着四周死气沉沉的军营,眉头微皱。 白起似乎注意到了这一点瞥了一眼低着头从旁边走过去的士卒:“觉得这兵营很没样子?” 迟疑了一下,顾楠点了点头:“这般哀兵,战力十不存一。” “那你以为该是什么样子?”白起的一个反问却是把顾楠问住了。 该是什么样子?精气蓬勃,高呼着为了大秦为了百姓?看淡生死,舍生取义? 士兵也是人啊。 这些人大多数都是为了家里的一口饭吃,为了军营的这点饷钱才来参军的。更有的,就是强制征兵来的。 来了这里的人都明白,他们是来打仗的,是来送死的。 这脸上,除了等死的样子,还能有什么? 白起走在顾楠的前面:“年年战事,还有这些人,便是不错了。” 说着白起侧目看着一旁吃着已经冻得发硬的干粮的士兵。 顾楠在后面看着白起,身前的这个老人什么都没说,但是顾楠在他的眼里看到的心痛。 一闪即逝,让顾楠甚至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武安君。”一声高呼,吸引了顾楠的视线。 却见远处一个身穿黑甲的小将骑着一匹白色的战马一路小跑着走了过来。 那人的脸孔上还带着些稚嫩,想来应该是只有二十岁上下,如此年轻却已经是个将领倒是少见。 手里提着一把长戟,身下的白马俊逸非凡,但其实在战场上骑白马是有些不安全的行为。 毕竟白马实在太过显眼,定是要被对方的箭矢专门照顾的,要不是对自己及其自信最好还是别骑的为妙。 那少年将领几个呼吸便跑到了白起和顾楠的面前,看着白起,一脸的尊崇的神色。 却是在军营里格格不入的朝气少年人。 顾楠暗暗瞥了一下嘴巴。 说实话她还是有几分羡慕这些少年人的心气的,毕竟他们还年轻,心性高昂,总能让她觉得自己老了。 但是也没办法,谁让自己也已经一把年纪了,上一世的他也已经是一个近三十岁的半步中年人了。 可惜顾楠没发现,她现在这身体的年纪估计也就十七八岁,却是比眼前的少年将领还要年轻几分。 “武安君,好久不见。”少年将领兴冲冲地看着白起:“上次和您论的几个兵家问题,我确实已经有了些许答案,还望空闲时分,烦心指点一番,武感激不尽。” 第三十二章:所以遇到麻烦事要懂得避开 “蒙武啊。 ”白起被这热情的过分的少年逼得向后仰了仰身子:“倒确实是有些时日不见了。” “怎得,你怎么在我军中?” 蒙武是这秦中大将蒙骜的儿子,深得蒙骜的真传,但是要是说蒙武在这大秦中最敬佩谁,那首当其推的就是一生无一败绩的武安君白起。 就这事,差点把他爸气死,要说他爸蒙骜也是一代大将,结果生了个儿子却是个向外的。 但经不住蒙武的百般恳求,蒙骜也曾拉下过脸面和白起提到做蒙武老师的事情。 但是白起这老头也是顽固,认为自己的兵道和蒙武的不同,这般教学确实会误了蒙武额前程,一直婉拒。 到最后实在架不住他和蒙骜的老交情,也就答应了偶尔指点指点蒙武的事情。 老实说,白起看到蒙武是有几分头疼的。 看到白起发问,蒙武连忙鞠躬说道:“我听闻武安君要兵发长平,想来亲身学习定能多有收获,所以求家父向秦王求了个裨将。” 说完尴尬地抓了抓头发,毕竟是走关系进来的,当面说出来确实不太好意思。 这时,他却是看到了站在白起身后的顾楠。 骑在一匹黑马上,黑马的脸上带着一条刀疤,看得凶神恶煞。 但马背上的女子很好看,玄甲白袍,雪白的披风从她的肩上垂下,扎着头发的发巾飞扬。手里提着一柄长矛,近三米长的长矛看得蒙武也是眼皮发跳。 长矛这种长重的兵器一般都是步兵用的,用于骑战是根本施展不开的。 能施展开的,大概也就两种,一种是天生神力,便是不用内力也能将这上百斤的青铜大枪施展开来。另一种便是枪矛之术登峰造极之人,举重若轻,用的什么兵器已经是没有讲究。 生是好一个巾帼英气。 蒙武的没有多在意顾楠长得什么样。 眼睛却是始终没有离开她手里的那杆长矛。 以他的目力可以轻易断定这柄长矛的重量不会少于百斤。 百斤重的兵器,就这么一只手轻巧地提在手里,别说是女子,就这军营中的男子就没有几个人可以做的到。 “姑娘,可是武安君的弟子?” 武安君收了一个女弟子,这件事在咸阳城早就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白起顺着蒙武的目光看向顾楠,看到蒙武眼底那一丝战意,暗自叹了口气,可怜的看了顾楠一眼。 被这小子缠上,估计没有几天安生日子可以过。他是已经领教过了的。 点了点头:“是,和你年纪倒差不多大。” “见过顾姑娘。”蒙武对着顾楠拱了拱手。 顾楠没有看懂白起眼神里的可怜,二仗和尚摸不着头脑,回了一个礼:“见过蒙将军。” 暗自却思索了起来。 蒙武? 这个名字有些陌生,但是随着记忆的清晰,她逐渐想起了一个人和着蒙武有着很大的关系。 秦朝的大将蒙恬,就是这蒙武的儿子。 倒也算是个名人,顾楠想着,却突然发现蒙武看着自己的眼神不对。 那感觉,让她不自觉地背后发凉。 “顾姑娘。”蒙武露出了一个爽朗的笑容:“早就听闻顾姑娘博学而广思,在兵法一道是不可多见的良材。在武学更是别有一番见解,蒙武见猎心喜,不知道能不能和姑娘演武一场?切磋一下?” 顾楠的嘴角一抽,却是明白了缘由,原来是少年心性,总是免不了争强好胜的事情。 倒是没想到找到她头上来了 演武,听着就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对于她这种不到日晒三竿根本不会起床,衣食住行都有人打理(小绿)的懒人(废人)来说,她是绝不想做在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的。 正准备开口拒绝,谁知道白起却先出声说道。 只见白起道貌岸然地摸着自己的胡子:“不错,你们年纪相仿,多多交流切磋却是比闭门独学要来的中肯许多。这样吧,老夫做主,你二人三天后就在这军中演武一场,这三天且去好好准备去吧。” 一边说着,一边给顾楠打了一个你可以的,加油的眼色。 看的顾楠脸色发黑,这老货分明就是不想这蒙武去烦他,才把这锅甩给我的吧! 得到了白起的同意,蒙武自然是大喜,当下对着顾楠说道。 “那便三日之后了,顾姑娘还请到时不吝指点,全力施为。” “呵呵。”顾楠干笑了两声:“蒙兄弟客气了,我们,共同进步,共同进步。” “那在下准备去了,告辞。”说着,便骑着他的小白马屁颠儿屁颠儿地跑开了。 不一会儿,那蒙武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师傅~” 顾楠咬着牙,这两字却像是从嘴角里挤出来的一般,笑眯了眼睛,转过了头看向白起。 谁知白起已经骑着他的马儿溜开了,遥遥地抛下了一句:“过段时间我就通达全军,楠儿,可不要丢脸啊。” 任凭顾楠恨得牙痒痒却是也不敢拿白起怎么样? 她自己心里也明白,白起三招就能制服她,处理个她还是跟玩一样的。 哼,他这把老骨头,真计较还怕把他给拆了,顾楠自我安慰了一下。 甩了一下自己的披风,一边嘟囔着,骂骂咧咧地跟上了白起。 第三十三章:我这一矛下去,你可能要叫爸爸 “啪。 ”饭勺在泥碗里敲了敲,将薄薄的米汤倒入了碗里。 说是米汤实际上全是汤,只有几粒米。老兵接过泥碗,拿着碗蹲到了一边,看着军里的伙食,摇了摇头,从自己的怀里拿出半个干的发裂的米饼。 咬了一口,然后配着米汤勉强咽进了肚子里。 别看他们吃的差,实际上已经是很好了,在军中,能吃饱就已经是一件幸事了,谁还在乎吃的怎么样。 又一个士兵蹲到了老兵旁边,看着要年轻一些,用手肘碰了碰老兵的胳膊:“哎,你听说了吗?” 老兵回头看了年轻的士兵,抬了一下眉头,干巴巴脸孔上皱纹更深了些:“听说什么?” 年轻的士兵得意一笑,神秘兮兮地凑近了老兵:“蒙武将军要和白将军的弟子演武,就在明日。” 老兵皱了一下眉头,似乎上是有些疑惑。 “白将军的弟子?” “对啊。”年轻的士兵点了点头。 “你没看到吗,就前天,和白将军一起进来的那个女子,叫顾姑娘。哎呦,那叫一个漂亮,用讲究的话来说,就是,就是,那啥,英姿飒爽。” “蠢蛋。”老兵白了他一眼:“英姿飒爽那是形容男子的。” “嘿,我还真没乱说。”年轻的士兵瞪着眼睛:“那姑娘你没见过,我是没见过那般好看的姑娘穿着一身铁甲手持近一丈长的长矛的。” “斯。”老兵倒吸了一口凉气。 “近一丈长(约3.3米)的长矛!你小子可别胡说,那种长矛少说也有百来斤,没练过武的男子也举着吃力,姑娘拿着?” “我!”年轻的士兵张着嘴,气得红着一张脸:“我胡没胡说我自己知道,你要是不信,到时便自己去看。” 老兵看年轻士兵气急的样子,撇了撇嘴巴,心下却是信了七八分。 “便是这个姑娘有这番气力,那也不可能是蒙武将军的对手。”老兵无可厚非地说着。 “要知道,蒙武将军可是武人,一身内力便是不如老一辈却也是年轻一辈的佼佼,全力之下足有一千多斤的力道,不是常人能挡得住的。” “那倒是确实。”年轻士兵思索了一下点了一下头。 老兵咽着米汤:“到时看看去便是,不过说起来,那顾姑娘身为一介女儿身,却敢来参军,真是少见。” “能被白起将军收为弟子,想来也是不凡。” 此时的顾楠正坐在自己的营帐之中,因为她是的女子,又是白起的弟子,所以虽然并无军职,但是勉强也能住上一个人一间的单人营帐。 大军已经开拔两天了,也是整整两天没休息,走得人困马乏。 直到今日正午,才算是临时扎营休息一天。 想来,也只是休息一晚,明日还是要赶路。 “唔。”顾楠眯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中餐。 米汤加干饼 躁,很躁。 这东西真的吃不下啊,顾楠苦涩地扯着嘴角。 别的不说,就那个干饼,被这寒冬冻得冰凉也就算了,硬得和一块砖头似的,刚才一口下去,差点崩了她的牙。 向外看了看,坐在营帐外不远处,那些士卒也都吃着这些东西,但是都吃的狼吞虎咽,甚至还要提防着被人抢了。 顾楠低下头,咽了一口口水。 也罢,别人吃得,为什么我就吃不得,行军打仗,难不成还想吃着什么山珍海味不成? 拿起桌上还算干净的白面馍馍,放进了米汤里拌了拌,被米汤浸湿的干饼也算是软了一些,勉强能咬的动了。 “咔嚓。”顾楠嚼着一咬碎就碎成了粉的干饼,根本没有味道,就和吃石没有区别。 米汤也没有几粒米,全是汤,就像是白开水一样。 顾楠喝了一口,无奈地拿起了一旁的兵书竹简读着,肚子都吃不饱,哪来的力气打仗。 最近行军无事,白起平日里也忙,她没什么人能说话,无事也就是读读这些兵书。 但也是不读不知,虽然她有着几千年后的知识,但是那古中人杰的智慧已经足以让她叹为观止了。 她本质上并不算是什么资质上佳之人,兵法之道无非就是借着先千年的见识剽窃前人之说而已。 要是真让她自己说些什么,却是腹中无物,无话可说。 既然白起咬定了要她为将,为了日后能在战场上保全性命,顾楠也只能认真读起了兵书。 她也不求能做成什么兵法大家,也就求个念头通达,需要的时候有兵法可用便是。 这几日的研读确实也是让她多有收获,自是感觉读这兵书也有了几分味道,不再是往日那般无趣。 正读着。 突然,顾楠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愣了一下,幽幽一叹。 她这才想起来,明日有一场和那蒙武的演武。 本来她是欲和白起说说,免了做上这一场。 但是白起并没有同意,照他的话来说,除了不希望蒙武再来烦他之外,这场演武,也是希望顾楠能多和人切磋,早日精进武艺,日后战时,多几分自保的能力。 另外,白起倒是提醒过她,蒙武从小习武,一身内力也是精纯,全力出手少说是千余斤力道,让她较之不过,便认输就是,也不丢人。 什么不丢人! 顾楠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干饼,发出卡巴卡巴的声音。 输了便是丢人,即是要比,就不能丢了阵势。 内力精纯又如何,千余斤力道也不过尔尔而已。 别的不说,顾楠便是不用内力,也能有千斤力道左右。 她这身子天生神力,虽然是一个女子身,也不见什么肌肉健硕,但是这力道是实打实的。 便是白起也惊讶,普通人习武十余载,仅凭自身力气也不过三百斤,天赋优良者可达四百斤。 便是白起,内力浑厚,但是不算内力,因为年纪大了的关系,也不过六百余斤的力道。 武者可开山裂石是不错,但是这都是建立在内力的基础上的。 那蒙武,内力加持下能有千余斤力道,若是不用内力三百余斤也就是极限了。 像是顾楠这般,没有一丝内力,力气便已经有千斤的人根本就是怪物。 有时候顾楠也奇怪,自己的身子到底是个怎么回事,根本不同于常人。 这个问题伴随了她很久,也是几十载之后,她才明白些原因,却根本不是天生神力那么简单。 但就现在而言,她也只是认为自己异于常人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 距离那日演武的约定已经是两日,明日午间便是演武的时候,顾楠郁闷地摆了摆手,懒得去想这些。 吃着手里的干饼,摇了摇头,受罪。 阳光刺眼,冬日里这么好的日头很少见,天空晴朗算得上是万里无云。 气温依旧不够,冷得人两颊发红。 此时的军营之中却是火热异常,完全不同于三日之前的冷清。 一团又一团的人围坐在中央特地空出来的一个临时校场。 围坐在一起的士卒互相笑谈着,古时的娱乐很少何况是军营里。 将军演武,这绝对算得上是军营里空前的一大热闹,何况还有一个是前所未有的女将,没有人不想蹭个热闹的。 甚至有人找不到位置只得站在远处遥遥地看着,能看到个明白就不错了。十万人,有是有多少人没一个位子,也只能坐在后面干着急。 还有人特地开了个盘子,赌一把,买个输赢。 当然绝大多数的人,都买了蒙武赢。 “踏踏踏”熙攘声中,校场的两边,两个人马各自走了出来。 左边的,是一个黑甲小将,身下跨着一匹神骏的白马,手里提着一杆两米左右的长戟。小将长得算不上俊美,但是也是端正,配着一身甲胄,也是好生威风。 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看起来倒很是自信。 右边的,骑在马背上中走来的却是一个女子。只是一眼,却已经叫人一不开眼睛,极其俊美。看着应该只有十七八岁上下,已经开始张开,脸上已经初见了女子的娇媚。但是同时也带着少见的几分英气,给人一种难以言明的魅力。 一身戎装,手持青锋长矛,胯下一匹黑色骏马,黑甲白袍,当真是让人舍不得少看一眼。 两人只是走出来,场中的气氛一瞬间就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屏着呼吸,带着几分紧张的意思。 蒙武看向对面那女子,微微出神,随后笑着举起了长戟:“顾姑娘,今日你我演武,虽是要分出个高下,但是也是切磋一番,武自会点到为止。” “蒙兄弟也莫要小看了在下。”顾楠的眉头微皱,那句会点到为止,总感觉对方是在看轻自己。 心里带着几分火气,顾楠拉着黑哥缰绳:“且全力过来便是。” “武自然不会相让,但听闻顾姑娘不会内力,武也不想仗势欺人,此番演武,蒙武自当不用内力,你我好好较量一番便是。” 说着拉开了阵势,身下的白马鼻中哼出了一股热气,四蹄不安的踢踏着,作势欲冲。 不用内力,顾楠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嘴角勾起了一个贼贼地奸笑。 自己没有内力但有几斤几两她自己当然明白,千斤力道比不上蒙武在内力下的加持,但还比不得蒙武那三百来斤的力气不成? 两腿轻夹了一下黑哥,黑哥冷冷地看了对面的白马一眼,脸上的刀疤一皱,露出了几分轻蔑。 顾楠手里三米长的长矛也抬了起来,在这长矛虽重百斤,但在她的手里却若轻如无物一般。 不用内力? 那你可是准备好了啊。 我这一杆三米大矛砸下去,你可能会叫爸爸。 回复一下评论哈:首先是小齐天的建议,要少些抄袭古诗,哈哈,你放心吧,偶尔会用来抒发一下气氛,但是绝对不会平凡的。然后是更新问题,最近在考试,实在是更不快,我打字也是确实慢,一张小说有时候要写个几个小时,所以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嘛,总之我会尽力的,也请大家放心,不会太监的。最后,不要再说短小了,男人可是不能被说短小的啊。哈哈,好了,就这样了。 第三十四章:路上的安宁 蒙武端着长戟,双目凝视着前方的顾楠,虽然他并不认为顾楠能打败自己,但是他依旧不会轻敌。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想是如此,蒙武握着长戟的手愈发紧绷,只带顾楠先攻,便可发动全力一击。 等我,攻过去吗? 顾楠眯着眼睛,手中的长矛尖峰一抬,身下的黑哥就像是心有灵动一般,猛然向前冲去。 便如你所愿。 只感觉眼前一片尘土飞扬,蒙武微微一愣神,顾楠却已经连人带马冲到了他的面前。 一杆森冷的长矛夹杂着呼啸的劲风朝着他的胸口凌厉地刺来。 如此马术,当真是好快! 蒙武当即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甚至都没有看到顾楠催马的样子,顾楠的身下的战马却就冲了过来。 站在不远处的白起看着场中的顾楠,摸着胡须点了点头。 看来这丫头的马术没有落下,倒是还精通了许多。 可惜白起和蒙武都不知道,根本不是顾楠催的马,完全是黑哥自己跑出去的。 顾楠只是顺势举枪而已。 千钧一发之际,蒙武硬是举起了自己的长戟,拨在了顾楠的长矛之上。 “当!!” 一声兵刃相撞的嗡鸣声几乎震动着四周的空气,坐在前排的士卒却只觉的耳膜生疼连忙捂住了耳朵。 顾楠的长矛撞在蒙武的戟上,两者相接,一瞬间就分出了高低。 顾楠的面色不变,蒙武的脸色一片通红,双目微呲,两只手阵阵发抖。 “厮!!” 蒙武胯下的白马终是不敌,发出了一声惨叫,连连退后了数步。 而蒙武手中的长戟震动不止,额头上滴着冷汗。 两手却是差点握不住自己的戟,刚刚一轮交手,他发现,顾楠手上居然是有整整千斤力道。 完全没有感觉到内力的波动,便是说明顾楠是真的没有内力,全凭着肉身打出的那一击。 看着眼前身披战甲却依旧身材窈窕的女子,蒙武咽了一口口水。 作何的玩笑,这姑娘何来的如此气力!? 如此肉身,就是比之一等武将也是不遑多让矣。 莫不是真有什么天生神力之人?还是一个如此女子? 不说蒙武这边惊地说不出话,顾楠这边当真是一阵痛快。 好久是没有痛痛快快地打上一场了。 舔了一口嘴唇,豪爽的叫到:“蒙兄弟!再来!” 这般豪气却是让四座的士卒都鼓起了掌,大声叫道:“好!” “顾姑娘当真豪杰!” 顾楠端起了矛来。 这次却是要来真的了。 刚才黑哥冲的快,顾楠没来得及用上全力,只是凭着黑哥的冲劲。 但若是顾楠全力发挥,配合着黑哥,千余斤的实力,绰绰有余。 “哼!” 黑哥嘶鸣了一声,恍若一道黑风,载着顾楠在校场中驰骋。 一个呼吸,跨过了数十米,还没来得及蒙武反应,第二矛就已经呼声而至。 顾楠的长矛长三米,一杆矛用来大开大合,一舞起来,便是身周数尺尽是寒芒,密不透风。 何况她还精通突刺,横挥竖砍好挡,但是这长矛一刺才是杀招。 “当当当当!!!” 一连片的交锋之声响起,几是惊了远山的飞鸟。 蒙武只感觉心中大悔,这般神力,他便是用上了内力恐也是苦战。 何况是现在,根本就是一边倒的局面,自己凭着这些年战场上的经验勉强招架了顾楠几招,两手就是红肿一片连那长戟都是有些拿它不住了。 “邦!”又是一次交手,蒙武虚晃一戟险险退开,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这时候不能再讲是什么丢不丢脸了,要是出了才是最丢脸的。 整个军营的人可都是看着呢! 当下吼道:“顾姑娘天生神力,为兄却是敌你不得,想来是要用上内力才能较量,姑娘可是小心了!” “哈。”顾楠轻笑了一声,以蒙武这点力气她打的也是甚不尽兴:“蒙兄弟,且招呼过来便是!” 见对方默认了他违反规则,蒙武感激地看了顾楠一眼,这本是已经极其难看的事情,对方就这么放了过去,这姑娘却真是豪气。 “哈哈,好!那姑娘接好便是!”蒙武大喝了一声。 手中的长戟亮起一片精芒,浑厚的内气涌出,却是气浪阵阵威势不凡。 “受来!”蒙武一拉缰绳,胯下的白马飞奔而起。 顾楠感受着刮得脸生疼的劲风,心中涌起一股战意,却是兴奋了起来。 长矛一圈,干净利落地向前刺出。 “嗡!” 嗡鸣四散。 这一番演武却是一直持续到了午后,生生打了近一个多时辰。人马交错,枪来戟往,声势奔腾当真十万分精彩。 最后直到蒙武和顾楠两人都累了,才以和局收场。 散场之后,士卒却依旧相互聊着两者的长短,回味不止。 “唔!”顾楠大口地咽着水,打了一个多时辰她的嘴早就干了。 喝的急切,水袋里的水从嘴角滑落沾湿了衣领,顾楠放下水袋擦了擦嘴巴。 咧着嘴笑了笑:“真痛快。” 她确实好久没有如此痛快了。 自从做了白起的学生以来,虽然每日练武,但是说是切磋,也只是和鬼谷子来过几次奕剑,两人实力差距太大,根本打不开。 这次不同,蒙武和顾楠两人也就是伯仲之间,这番交锋打的确实是让顾楠有一种舒爽的感觉。 这种感觉却是她从前不曾有过的,也许也就只有在战场上才能有这番感觉。 “确实是痛快!”蒙武站在顾楠的旁边,对着水袋里的水就是一顿牛饮。喝完就是大笑。 “我说能让武安君收为弟子的姑娘是如何一位奇女子,今日一场真是比蒙强多矣。” 顾楠摆了摆手:“抬举了抬举,你我也就半斤八两,没得什么高低。” 蒙武笑着晃了晃脑袋:“今日还要多谢顾姑娘不计较武翻了规矩,姑娘神力,武不用内力当真挡不住。” “不谢,用不着。”顾楠不是很在意地耸着肩膀:“知道男人之间最铁的关系是什么吗?” “?”蒙武一愣:“是何?” 顾楠神秘一笑,抬起了三根手指:“一起喝过酒,一起嫖过娼,一起打过仗。” 说完,指了指两人:“你我同袍,便是战友,一起打过仗,这军营中的就是兄弟。兄弟之间计较这些是如何?” “啊?”蒙武先是愣着,这两人怎么便是男人之间了? 但是又被顾楠的话给逗笑了,连连点头:“哈哈,是,兄弟,顾兄弟真是一个妙人!” “来来,碰一杯。”顾楠举着水袋正准备喝一杯,却发现手里的是水袋。 军中禁酒,顾楠苦恼地只抓着脑袋。 “唔,军中禁酒,真真是不通人情。” “无事,回了咸阳,武到时请你!” “你所说的,莫忘了。” “不会,定是不会。” “塔塔塔塔。” 脚步声在山谷中回荡,顾楠骑在黑哥的背上,跟在白起的身边。 身后是一片的骑兵,身穿着黑色的铠甲,面上还覆着一层铁面。 整齐划一的马踏声不急不慢,却能让人莫名的生出几分压力。骑兵的后面跟着步兵,步兵的速度要慢些,所以骑兵也特意控制着速度。 行军的时间有些无趣,顾楠心不在焉的回过头,看向跟在他们身后的骑兵。 大秦铁骑,算得上是大秦最强的战力之一。 和那日在兵营之中看到的无神等死的士卒不同,所有的铁骑都戴着铁面具,看不出神情。露在外面的,只有一双平静地眼睛,没有任何的神色波动。 阳光的照射下,他们手中的长戟散发着寒光。 浑身都带着肃杀之气。 “楠儿,你昨日演武,做的不错。”白起骑着马走在顾楠的身边,淡笑着说道。 “是啊,若不是师傅,学生也不需要做过那一场。”见白起有提起了这事,顾楠翻了个白眼。 那场打的是爽快了,她的手到现在都还僵酸,还有蒙武,现在还在后军休息着。 “年轻人万事不能斤斤计较,心胸可是要开阔些。”白起的笑容有些僵硬,打了个哈哈。 “倒是楠儿,此番却也是不能自大,你虽然天生骁勇,但是毕竟没有内力,战场上若是无需,切记不可争强好胜。” 又来了 顾楠听着白起说教,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两旁的景色,却是完全没把白起的话听进去。 “你要记着,急进必破,骄兵必败”白起说了半天,却突然发现顾楠正盯着半空中的飞鸟发呆。 这混丫头! 白起伸出了手,一个二指核桃敲在了顾楠的头上。 “哎呦!”顾楠惨叫了一声。 “给老夫好好的听着。” 看着武安君和顾楠的样子,就连走在后面一直冷漠的大秦铁骑都相互看了看,眼中也露出了几分笑意。 “呵呵呵。”有几位发出了几声轻笑、 去往长平战场的路上,却是难得的显得的安宁。 第三十五章:你怕是在为难我顾某 长平,位于山西,每年的十月份开始变冷,到了年末,天气却也是冷的发紧。 顾楠他们到这里的时候,正是大雪的天气,拿出了准备好的毛皮披在身上,风很大,一阵大风吹来,便是觉得冷的彻骨。 秦军的营地驻扎在一座山头,整整近五十万大军,算上白起领来的十万余,秦军这边,足有六十万人。 平连在山原之间,建着一座极大的营垒。光是外墙就足有几十米高,很难想象是花了多少人力。 “赵军一直坚守不出。” 白起身上披着一身兽皮,手里拿着一个竹简。 营帐中烤着火盆,火光通明。 “是,赵军虽然换将,但是那赵括目前还沿用着廉颇的战术,固守不出,而且不知道那小儿用了什么方法,赵军虽然越发缺粮,但是士气却高昂了不少,近几次的攻营损伤都不小。” 坐在白起身侧的是一个老将军,年纪看起来要比白起小些。 双目长狭,看起来不是很友善。 但是说话却是一副认真的做派。 “老,入冬以来,我们运粮的河道却是如何?”白起翻看着竹简,淡淡问道。 那老将盖就是白起之前的统军王。 王听到白起的问题,眉头一皱,苦笑了一下:“入冬以来河道多有冻结,到了年末更是频繁,每日都要派士兵出去碎冰,疏通河道。” “目前来说,粮草还是供应得上的。” 坐在营帐中的除了两位老将,还有顾楠,本来是被白起叫来教考兵策的,没想到王会突然来禀报军情,也就被白起留了下来一起听。 “赵国的粮道则时常被我军骚扰,供粮很不稳定,想来便是固守,也守不了几日了。” 听着王说完,白起点了点头,如果真是如此,恐怕就算赵军固守不出,在围上数月长平也能不攻自破。 但是长平这地方已经拖了太久,抵上了两国几乎全部的国力,莫说是赵国已经吃不消了,就是秦国也已经快要不行了。 再拖上数月,对于秦国来说不是好消息。 便是打赢了,也要伤筋动骨。 突然白起看向了坐在一边低着头装不存在的顾楠。 “楠儿,若你是那赵括,你会如何?” 本来还想着躲过一劫的顾楠无奈的抬起了头。 顶着两个老将的视线,抿了抿嘴巴,思索了一番:“本早该屯田种粮,如今来讲,赵军粮草短缺,军心不稳,临阵换将,军中动荡,不具人心。” “赵军骑射野战极佳,但长平除赵军阵前的一片以外,多为山地,骑兵进退两难,困守难出,不备地利。” “长平两年,赵国国力已然空虚,是撑不下去了,该是如此,赵王才如此想快快结束此战,换上赵括,如此,已失天时。” 说完,顾楠摇着头:“此般,人心不具,地利不存,天时已失的战事,赵国必败。莫说是赵括,便是天生神将,至此,也是无能为力。” “师傅,你这恐怕是存心在为难我。”顾楠苦闷的看着白起:“赵国已然没有胜算,无非就是我等,如何胜而已。” 王坐在侧坐,双眼深深地盯着从刚才开始就一句话都没说过的白起弟子。 本来听闻白起收了一个女弟子的时候,他还想调笑这个老友一番。 但就刚才这姑娘说出这么一番话,他却不敢再小看对方了。 只是来到阵前半月不足,却已经将这战事看的如此透彻,就是他自己恐怕也是做不到。 满意。 不能再满意。 白起本来就心存让顾楠在王面前表现一下,让自己涨涨脸面的心思。 顾楠真是完完全全称了他的心意。 舒坦地摸着胡须,瞥了一眼坐在一旁一脸严肃的王,差点忍不住笑出了声。 强忍着心中的得意,白起微微颌首,装作淡然的样子。 “嗯,还算不错,但目光多少还是短浅了些。” 这般还算是目光短浅? 那老夫算是什么? 王嘴角一抽,他算是看出了白起就是诚心想在他面前显摆的,气的冷哼了一声。 “也罢。”白起的嘴角翘的更高了些,就连说话声都带上了笑意:“你说说,我军如何打,胜的会是最漂亮?” 双眉微蹙,顾楠却是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什么良策,但是她多少知道一些历史上长平之战的经过。 “师傅,徒儿想不到,只得说,断其粮道,截其后路,困兽而杀,或许可行。” 这话说的模糊,也其实根本就是没有说出什么计策,只是给了一个建议,想要真正实行却不是这么几句话就能了事的。 断粮,截道,困军。 这三者没有一条是容易的,每一条都是需要数个紧密的布局才有可能实现。顾楠说的话,就连说是建议都有些勉强。 “不错。”白起却放下了竹简,他也没有希望顾楠能说出什么计策,有如此的战略眼光便是很不错了。 从时间上来说,顾楠学兵家之道,也不过就是数月而已,说是初学兵法都是还太早。 能有如此见地,已经让白起很欣慰了。 要知道一开始学书,顾楠可是连字都不认识,能有今日这番功底,实在难得。 想来楠儿平日里定是下足了功夫的,苦了这丫头了。 白起这般想着,却是将顾楠平时偷懒的样子全部抛到了脑后。 “行了,我和你王伯伯还有话说,你先去休息吧,今日的教考便算你过了。”白起淡笑的说道,对着顾楠轻轻挥了一下手。 “是。”顾楠如释重负的出了口气,一下子便站起了身,逃也似的离开了。 “这丫头,真耐不住性子。”看着顾楠落荒而逃的样子,白起笑呵呵地摇了摇头,责怪似的说道。 “你这老货便是够了。”王的眼角微抽:“在我面前显摆是和有意思?” “啊?哈哈,却是有些意思。” 顾楠他们是十二月末到的长平,如今却已经是一月份有余。 气温倒是没什么变化,按着顾楠的推算,估摸着足有零下近二十度。 又刮着风雪,甲片露在外面都能覆上一层霜,用手摸一下都能感觉被冻住,偶尔几道风吹进领子里就是一阵彻骨的冷,很是难受。 今夜倒是好些,风雪小。 走出营帐,顾楠拉紧了披在肩上的兽皮,感觉暖和了些才跨步走开。 她要去一趟马厩,把黑哥拉出来溜溜。 这军营里的马厩管的严,前几天黑哥还在跟她抱怨闷得慌,抱怨伙食不好,抱怨晚上挤得慌,她想着趁着今晚不算冷,便带着黑哥出去逛逛便好。 别说她是怎么听懂黑哥的意思的,黑哥的灵性她是不明白的,但是她总能感觉到黑哥的意思,就像她说的话,黑哥似乎总能听得懂一样。 这马,却是麻烦。 对着手哈了口气,冒出一阵白雾,顾楠搓了搓手心。 到了马厩,她也算是老客人,看马的是士兵也没拦她,便让顾楠进去了。 黑哥站在一众马的中间,听到脚步声,抬起了头,看到顾楠走来,蹬了蹬马蹄。 “来了来了。”顾楠苦笑着走上前,解下黑哥的缰绳,伸手在它的头上揉了揉。 “你倒是娇贵啊,军中还养不活你?” “哼!”黑哥打了个响鼻,小跑着溜出了马厩。 叹了口气,顾楠拉紧了绑在腰间的青铜剑,毕竟是要出营,即使是不打算去远的,防身的家伙还是要带好的,要是有个什么狼什么的,她也不惧。 她现在也算是艺高人胆大了。 风雪不算大,顾楠牵着黑哥和守门的士兵出示了通牌,优哉游哉地溜达出了大营。 要遛马的事情她早就和白起通报过了,虽然白起怪异,但还是给了顾楠通行令,所以守门的士兵也不会多管。 不打算再走多远,顾楠就是领着黑哥去附近的一个坡上逛逛,那山头的雪下的大,却不知道为什么雪下面的草依旧是青的。 早就吃腻了军中干草的黑哥要是被顾楠带着出了门却是绝对要去那里的。 风扯着顾楠披在肩上的兽皮披风,发出鼓鼓的声音。 离秦军的大营七里多的地方,走了小半个时辰,不知不觉被黑哥背着跑得远了些,顾楠坐在山坡的一块石头上,视野很好,坐在这,甚至能远远地看到远处的赵国营垒。 却是不能再走了,再走七八里就真的是快到了赵军的阵地了。 两地的营垒都是高耸,远处也能看得清楚,丹河的水横在两地中间,安静的流淌着,河面上飘着着薄冰,反射着月光。 顾楠松开了黑哥的缰绳,黑哥撒欢地小跑到了一边,拱开了覆盖在山坡上的雪,露出了下面的青料,吃了起来。 这马倒是会找吃食。顾楠无奈地看着黑哥,解下了自己腰上的水袋,喝了一口。 “踏踏踏。” 风雪夜色中却突然传来的马蹄的声音。 不是黑哥的。 顾楠的神色一僵,皱着眉头收起了水袋,手已经放在一旁的剑柄上。 这地方里赵军的营地却实在是太近了,已经是两军的中央了。 这时候听到马蹄声,可不是一件好事。 暗自瞥了一眼黑哥,黑哥也是抬起了头,眼神凛然地看着远处。 随着马蹄声的靠近,一人一马的身影出现在了顾楠和黑哥的视线中。 那是一个年轻人,面色可能因为这天冷,有些发青。头发梳理的整齐,高鼻剑眉,却是一副端端相貌。 身旁的马也不一般,起码绝不是普通人骑的了的骏马。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对方穿着一身甲袍,那是赵国的甲袍,腰间一柄长剑,一只手正搭在剑柄上。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站着,相互看着对方。 场面凝涩,就仿佛是这风雪冻了这空气。 很久,那年轻男人先开了口:“你是谁?” 其实双方都很清楚,对方到底是什么人,一个是秦国人,一个是赵国人。 顾楠眯着眼睛,半响:“过路的,到了这地方,顺便放一下马。”说完看向一旁的黑哥,离她有些距离。 两人又多不说话了。 就这么僵持着,直到那年轻男人再次开口。 “我也是路过,放一下马,你我两不相干?” 看对方的衣着,也不是普通的士卒,起码是个小将,顾楠心里也没底,衡量了一番,便松开了剑。 爽快地说道。 “两不相干。” 年轻男人沉默了一下,点头,右手慢慢放开了剑柄,坐在了离顾楠几身开外的另一块石头上。 放开了马绳,身旁的骏马横了黑哥一眼走到了一边。 黑哥哼了一声,低头继续吃草。 回复一下大家,之前有人说古时候丈的长度和现在不一样,我去搜了一下确实是如此,基本丈的长度随着每个时期的不同都有些不同。战国时期丈的长度大概是2.3米确实是我错了,我会尽快改正的。然后是这本书是单身的,或许回变百,但是绝对不会变嫁就对了。最后,大姨妈啊,emmmmm,这些细节先放着吧,嗯,哈啊哈 第三十六章:崭新的天下?忽悠,你接着忽悠 “呼呼。 ” 风扯着衣角,顾楠靠坐在石头边,两手抱在头后却是一副悠然地样子。 长平的天气虽冷,但是她毕竟是个武夫,也没有这么不经的冻。 相反,坐在顾楠对面的那个年轻男子始终默默地注视着顾楠,右手始终摆在靠近剑柄的地方。 虽然说了两不相干,但是他还是不敢放松对顾楠的警惕。 对方可是秦军,半夜出现在这里,来路恐怕不会是放马这么简单的。 虽然,他自己确实就是来放马的。 “我说,你就别这么紧张了,说是两不相干,我便是不会失信的。” 虽然风雪的天气,又是夜里,顾楠根本看不清对方具体的样子,只能隐约地看出些装扮和脸部五官的轮廓。 但是对方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她还是能感觉到的。 不屑的撇了撇嘴巴,这人胆子真够小的。 坐在顾楠对面的年轻男子神情一顿,随后面露尴尬,对方的语气中肯随意,看来确实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拱了拱手:“倒是我见笑了。” 说完,才有心思看向坐在那的秦人的样子,夜里很黑,只有碎碎的月色在风雪中零散着。两人之间隔着七八米左右的距离。 能看得出对方正靠坐在一旁的石头上,却看不出样貌,听声音有些中性,甚至有些像是女子 不,怎么会。年轻男子自己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军中怎么会有女子? 既然话已经说开了,双方的气氛自然轻松了不少。 年轻男子思索了一下。 抱拳,笑着说道:“在下赵适,赵国人,兄弟你倒是真会找地方,此地的草野性寒,这方圆十里,估计也就是这种座山头马儿才能吃到青料了。” “你倒是敢说,赵国人,不怕我现在就动手?”顾楠随意调笑着说道。 这人倒是有趣,刚才还胆小的紧,现在怎得又什么都敢说了。 “我叫顾楠,秦国人。” 心中暗自思量了一下,赵适,却是没有这个名字的记忆,想来便是赵军的一个小将。 赵国人,秦国人,这两个名号报出来,在这个地界,一般是绝对没法善了了。 但是两人却都没有什么动静。 赵适轻笑了一声,这“汉子”的声音不太粗,性格倒是粗的很,但是他就是喜欢这种粗的人,说起话来没那么多弯绕。 “既然兄弟这般洒脱,我再是那般,想来是会被看不起了。” “嗯。”顾楠应了一声,沉默了下来,两人的阵营毕竟不同,言多必失。 一片漆黑的原野上,几个小坡也被淹没在了风雪里,远远地,只能看到秦,赵两军的营垒的星星火光。 “呼,呼。”风的声音在山丘上有些大,耳畔还有细细索索的马匹嚼着草杆子的声音,顾楠半闭着眼睛休息。 行军攻阵,能偷得片刻清闲也是值得庆幸的事。 “咕噜。” 一个杂音突然进了顾楠的耳里,让半寐着的顾楠眉头微皱。 瞥向了坐在一旁的赵适,脸上露出了几分怪异。 “咕噜。” 又是一声。 顾楠跳起了眉头。 赵适的脸色却是有些难看,是他的肚子发出来的声音,他今日就只吃了两餐,都是没有吃饱,着实是饿极了。谁知这肚子如此不争气。 丢人啊。 “赵兄弟,你,可是饿了?”顾楠犹豫了一下,问道。 “额。”赵适的脸色苦涩:“是了,倒是让兄弟好笑了。” “嘛。” 顾楠摸了摸怀里,拿出了一个没吃过的干饼。 这是她中午实在是吃不下的,也不是她饱了,而是牙口实在是受不了。 “若是不介意,我这还有块干饼没吃过。” 顾楠拿着干饼递了出去。 “这”赵适,看着干饼,半响,接了过来。 感激地看了顾楠一眼:“多谢顾兄弟了。” “没什么。”顾楠的声音有些轻:“一块干饼而已。” 赵适那没在传来回话,传来的是一阵一阵慢慢的咔嚓咔嚓的声音。 偶尔,还会伴着一声轻咳。 想来是那干饼着实太干了。 “你们赵军,粮草这般不够吗?看你这装束,该是一小将,如何练饭食都吃不饱?”顾楠淡淡地问道。 但似乎又发现在自己的立场似乎不适合问这些问题,又补充道:“若是逾越了,你便不回答就好。” “” 赵适咽下了嘴里的饼屑:“没什么好逾越的,也不是个秘密。我们赵国的粮草本就是不够,手下的士卒都吃不饱饭,我又如何能一人吃饱?” “这般。” 顾楠点了点头:“那你倒是一个好官。” “过奖了。”赵适说着,看着手里还剩下半张的干饼,咽了咽口水,随后默默放进了自己的怀里。 风雪里,顾楠看着那个藏着半张干饼的小将,摇了摇头。 “连饭都吃不饱,何必来打仗?” 赵适楞了一下,却是没想到对方会突然说这样的话。 过了一会儿,轻笑道:“谁想打仗?保家卫国而已。” “长平之后便是赵都邯郸,我一家妻儿老小都在那,若是被你们秦军攻了去,某,便是家破人亡了。” 说完赵适合上了嘴。 顾楠解下腰间的水袋,喝了一口:“倒是我们对不起你们。” 赵适摆着手:“哪里的话,各为其主罢了。” 说着叹了口气。 “若是不打仗便好了。”顾楠没由来的,一句话说了出来。 赵适听着这天真的想法耸了一下肩膀:“有人,就不可能不打仗。” “为何,不能共为一国呢?”顾楠也许是闲来无事,和赵适继续说着。 “共为一国?”赵适摇了摇头,谈论到这军国大事,他的态度认真了几分:“共为一国便要有君,有君便要相争,相争便有战乱。” “若无君呢?”顾楠突然想起了后世的治世手段。 “无君?”赵适愕然,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般大逆不道的想法,这话不管是被那个诸侯王听了去,这顾楠定是难安。 而且,无君又这怎么行? “无君,天下大乱矣。” “那,以民为本呢?” “以民为本?”赵适一时间居然是听不懂。 “是啊。”顾楠想着后世的景象,淡淡地点了点头,半躺着看着下着雪的夜空。 “以民为本,以民为政,以民治国。天下无世家,无君王。良田分倾与百姓,书文授天下共学。民举官而治世,若官无为无德,则民改而选立其人。政为民意,国为民营,天下大同。则此这般,世无君王。天下会大乱否?” 赵适只觉的自己的脑子成了一团浆糊,一瞬间失了神。 此般治世,却是天下再无乱世也不是不可为?不,不是,国不可一日无君 顾楠的这一番话,却是将他从小而来的君主观念毁了个干净。 若是那般,这天下,是否真能大治? 赵适想要反驳,却是想不到如何反驳。 因为若是那般,也许这世间百姓这能安居乐业,这世间真能朗朗清平。 赵括的眼里闪烁着精芒,但是许久,那光芒又黯淡了下去。 说的着实容易,但是实现那般的天下,又谈何容易? 遥遥无期矣。 以民为本吗? 赵适无力地靠坐着:“顾兄弟,你的想法,却是没可能实现了。这诸侯战乱,又哪里来的百姓的天下。” “谁知道呢?”顾楠勾着嘴巴,喃喃着:“也许有一天真能实现呢?” “那当时一个崭新的天下。” 两人的话题到了这里也就是中断了,没有继续聊下去,等到黑哥吃完了草。 顾楠便牵上了黑哥的缰绳,回头看了看那叫赵适的小将。 随后扭过头骑上了黑哥踏雪而去。 只留下在赵适一人独立在那。 赵适扭过头,看着满天飞雪,若有所思。 “我赵括此生若是能见上一眼那般世间,当是此生无憾。” 第三十七章:火焰之中的盛世 王坐在白起的面前,表情严肃:“赵军那边当还是不知道你来了,所以老白,我觉得此番应该速战速决。 ” “速战速决。”谈论到了正事,白起自然也不再和王笑闹,右手的食指一下一下的敲着桌子。 突然,他勾起了一丝冷笑。 “那赵王此时也想着速战速决吧。” “赵王?”王思考了一下:“对,想来赵国此时的国力已经摇摇欲坠了。” “守城之战本该稳扎稳打,但是赵王既然换掉了固守的廉颇,命赵括出征求胜,想来是已经吃不消长平上的消耗了。” “所以,现在着急的应该不是我们,而是赵王,不管那在赵括想不想打,赵王也一定会催着他打。因为再这样拖下去,就不只是丢个长平这么简单了,整个赵国都恐会被拖死。” 白起不紧不慢地说着。 “我们只等那赵王去催那赵括便是,等到赵括无粮无援,自然就只能出来和我军决一死战。骑军入山,我等一围,没有粮草,最多不过十日,不攻自破。” 王听着白起的话深深地点了点头,敬佩地看向自己的老友。 自己还在想着如何攻阵,而白起却已经做好了以逸待劳的对策了。 “这几日,每日便派三千轻骑去赵军阵前叫阵,等他们的赵王催他们出来便是。” “另外,出三万后军,随时准备借着在山林绕道赵国营垒之后,一旦开战,等到到赵军主力一出来,就把赵国最后的粮道也给断了。” “赵军此战,已经是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了。” 王点头,站起身躬身说道:“末将领命。” 夜半,赵括牵着自己的马回到了营垒,营地门口的士兵看到是赵括,连忙开门。 “将军。” 赵括对着士兵点了点头,看着士兵脸上的疲色,笑了一下:“你等这几日夜里守营若是累了休息片刻也无什么,莫真睡着了就好。” “将军。”士兵的眼底露出了一丝感激但是摇了摇头:“若是秦军夜袭那怎办,我等自会收好营门,将军放心且是。” “放心吧。” 秦军,赵括叹了口气,脸上的笑意似乎有些苦涩:“这几日秦军不会攻营的,他们在等我们出去。” 士兵听不懂赵括的话,但是他知道这小将军是真心待他们好,不像廉颇将军那般严厉,非常体恤他们。 将军做到了这份上,士兵若在偷懒耍滑,却是自己不拿自己的命当一回事了。 守营门在战时,可是要人命的事情。 “将军,你便去吧,我等也不累。” 赵括看着士兵的样子,摇了摇头,牵着马离开了。 士兵则是唤来了队中的其他人,慢慢的关上了营垒的大门。 赵括将自己的马绑在了营帐前的马桩上,掀开了营帐的帘字走了进去。 却发现自己的营帐中,自己的亲兵正站在里面等着自己。 看到赵括走了进来,亲兵那着手中的竹简连忙递了上去。 “将军,赵王派使者送来的文书。” 赵括眉头一皱,此时的文书,却绝不可能带来什么好消息。 翻开手中的竹简,只是简单的扫了几眼,脸上就露出了一个苦笑。 孝文王等不及了,赵国撑不住了,要他尽快决战,速战速决。 决战 他知道从孝文王发来这张传书的时候,就已经很难赢了。 古时攻城,攻城之兵当倍数于守城之兵才能力敌。 赵军若是守城不出还有几月可守,但此番若是赵王非要他们主动出击,攻守互换,秦军六十万,赵军四十五万,何来的胜算可言? 长平位于上党属于上党的战略要地,可以说攻占了长平就等于攻占了上党。 若是上党拿下,秦国只需要绕过太行山,就能直接攻打赵国的都城邯郸。 而要是上党在赵国手中,赵国就可以攻打上党西侧的安邑,安邑被取,过秦岭,渡黄河就能直击秦国国都咸阳。 秦有灭赵之心,赵有亡秦之志。 那么上党就必须是不得不拿下的地方。 如此一来才造成了在上党地区的百万士兵的攻防战。 但是很显然,自胡服骑射以来赵军武力大盛,可是论及国力却还不如商鞅变法之后的秦国。 从一开始,赵国的算盘就是打错了,再加上长平攻守前期的错误布局,没有考虑长期作战的准备,这才导致了战况每日具下。 赵括站在营中良久,手中拿着那份竹简。 长平必败,他其实心里已经有了八分打算。 但是长平绝不能就只这么简单的丢了,一旦长平失陷,秦军北上,越过太行山就是都城邯郸。 邯郸若破,赵国亡矣,而他的家人又如何自处? 便是如何说,也要全力一搏,要那秦军无力北上。 “将军。”亲兵见赵括一直呆立在那,一句话也不说,担心的问道:“如何了?” 赵括感觉自己的双手冰冷,放下了竹简,走到了一旁的火盆边,将手放在火焰的上面暖着。 说出了一句连他自己都觉得胆寒的话。 “五日之内,决一死战。” 帅甲四十万,攻阵六十万秦军。 这又是怎般疯狂。 但是对于已经败了一半的长平之战,也就只能如此一搏,或有生机。 如若世无战事 赵括似乎又想起了之前的山丘上,那个姓顾的秦兵说的话。 火盆里跳动的火焰中,他似乎看到了那般景象。 赵括的视线模糊。 当真是一个太平盛世。 这里说一下哈,上一张的赵适是赵括报的假名字而已,真名是叫赵括的,我没写清楚,抱歉哈哈。 第三十八章:弥天大谎 也许是昨晚睡得太晚,等到早晨,顾楠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日晒三竿的时候了。 这个时间,都已经开始吃早饭了。 顾楠从自己的床上爬起来,头发有些杂乱,她也懒得打理,身上的衣甲都不需要穿,因为本来就是合甲而眠的,她晚上睡觉根本就不脱。 也不是说什么警惕性,而是一身铠甲穿起来着实麻烦,她实在是懒得脱。 迷迷糊糊地坐在营帐里,抬着模糊的睡眼发了会儿呆。顾楠才随意地理了几下头发,爬下了床榻。 头还有些疼,昨晚溜完黑哥回来就已经是半夜了,这一觉才睡了两三个时辰,对于她这种嗜睡的人来说,只是头疼已经不错了。 “嗯”顾楠搓了搓眼睛,拿起一旁木盆里的水敷了一把脸,然后漱了个口就算是洗漱完毕。毕竟军营里根本没有这方面的条件,她的营帐里还能有一盆水就已经是照顾她了。 把靴子套在了脚上,顾楠顶着杂乱的头发和为黑的眼圈就出了门。 士兵们的早餐是领取的,所有人都在那个地方领,然后就随便找个地方蹲着吃,顾楠也是这样。 等到顾楠走到了吃饭的地方,这里却已经是十分热闹了,一路上遇到了不少人,见到她都会笑着和她打声招呼。 那日和蒙武演武之后,全军的将士可以说算是都认识了这位力气大的恐怖却又生的俊极的姑娘。 大部分人对这个豪迈的女子印象都很好。 而本就在长平的士兵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她这个军营里唯一的女将。 其实,顾楠的职位根本够不上将军,只能算是一个亲兵而已。 “老霍,今天还吃饼啊。”顾楠走到了领吃食的地方,在这里呆了半个月也是已经熟门熟路了。 对着正发着饭食的队正问道。 那叫老霍的队正听到顾楠的声音回过了头,看到顾楠笑了笑:“顾姑娘来了啊。” 看着面前的吃食叹了口气:“还是干饼,军中实在没什么吃食。” 说着拿了两块干饼递给了顾楠,苦笑了一下:“倒是苦了顾姑娘了,陪着我们这些粗汉子吃这东西。” “嘿。”顾楠听到这话佯怒道:“怎得,你们吃得我就吃不得了?” 说着一把抢过了干饼,在老霍愣愣的眼神中,放在嘴边就是一口,咔嚓咔嚓的。 但是没吃几口,顾楠又是一脸郁闷:“不过说说实在的,这东西当真没味道。” “哈哈哈哈。” 蹲在一边吃饭的士兵和老霍头都笑了起来。 老霍头拿起一口碗舀了些米汤递给顾楠,对着一旁的士兵们叫到。 “兄弟们,都拿出点干劲出来,打退了赵军,到时候我们队给你们做肉镆镆便是。” “哦!” 白起坐在不远处,手里拿着米汤和干饼,身边坐着王,王显然并不喜欢坐在外面陪着白起吹冷风,但是白起非要他一起来吃饭。 看着不远处欢呼的士兵,白起老迈的脸上露出了一分笑容,只有一分,却笑得很真实。 “吃肉馍馍,军中哪来的那么多肉给他们吃。”王笑骂了一句:“这帮混球。” 白起看着人群里的顾楠,顾楠融入军队的速度很快,本来他还担心她会不适应,现在想来却是自己的担心多余了。 抬着眉头,眨了眨眼睛,白起低头吃着自己的东西。 “随他们去,打赢了吃什么都行,老夫给他们取来便是。” “老匹夫,说得轻巧!”王坐在一旁骂道:“这军费军资又不是你管。” “顶多,打退了赵国,宰些他们的马。”白起撇了撇嘴巴。 “宰马!?这马多金贵你不知道?” “没事,就说是战损便是,大王也不知道。” “老匹夫!” “怎得,我跟你说啊,你可不能告状。” 赵军营垒之前,三千秦军骑兵却是已经到了营前叫阵。 赵国的营垒之中一如往常,毫无动静。 “报。”一个士兵走进来赵括的营帐:“秦军又在叫阵了。” 赵括点了点头,并不意外。 “来了多少人。” “三千有余。” 确实差不多,想来秦军已经看出了自己的端倪了,他们已经放弃强攻了。 这让赵括心里的最后一丝侥幸也散了开来。 本想着如果这几日秦军能强攻,现在看来终究是只能生死一搏。 “不用去理会他们。”赵括的声音平静,捧着手里的竹简。 “将军,他们骂的很难听,营中的将士都想出去剿了他们,那边也不过三千人。”士兵对的脸色不是很好,显然,叫阵的三千秦军恐怕真是骂了个痛快。 “不急,让他们骂便是。”赵括依旧显得风淡云轻。 士兵无奈地点了点头:“是。” 说着退了下去。 等到士兵走出,赵括也放下了手里的竹简,这才发现,那竹简却是空的,一个字也没有。 他根本没有心思看什么文书,现在的他正在绞尽脑汁思索着赵国的任何一丝胜算。 虽然他明白便是把这些胜算全拢,要按照赵王的要求主动进攻,也是万万胜不了那六十万余秦军,但是当有一战之力。不至于一触即溃。 秦军骂阵,他让压着赵军不让轻动也是一条。 积怒而发,带到决战的时刻总会在气势上拔高一筹。 数十万人的战争,有时候气势就是决定性的作用。 当然,只是一个怒还是不够的,还有让他们有底气。 赵括闭上了眼睛,随后又睁开,拿起笔在那空的竹简上写了起来。 他写着的是一份文书,一份赵王的假文书。 会给长平增派三十万援兵和十万粮草的文书。 他要在这赵军,撒一个弥天大谎。 且要凭这弥天大谎,同秦军决一死战。 第三十九章:沉迷谎言有时要比直视真相还要好来着 等到赵括放下笔的时候,他面前的竹简上已经写下了和之前赵王发来催战的文书几乎一样的字迹。 几十万条性命,只因我这一简文书,赴死而战。 此战之后,我赵括恐是要留一个千古骂名矣,万死不足惜罢。 赵括面色木然,但是慢慢的他的眼神锐利了起来。 赵国不能破,此战定要让那秦军无力北伐。即为赵将,自当为忠君之事。 赵括看着那文书,深吸了一口气,沉闷地叫道:“来人!唤众将议事。” 赵军的议事营帐。 一个又一个将领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安静地坐在两侧。 而坐在主座上的赵括安静地等待着。 最开始的时候,基本所有的将领都是不服这个资历浅显的小将的,但是随着这个名叫赵括的年轻人多次率他们击退了秦军的攻势,他们的心中都已经认可了这个主帅。 只是此番他们都有些疑惑,为何主帅会突然议事。 而且往日都面色和气的主帅第一次看起来如此严肃。 直到所有的将领坐下。 赵括慢慢将一份文书摆在了桌面上。 “诸位,大破秦军,指日可待矣。” 一句话,营帐之中的气氛几乎凝结。 所有的将领都同一时间看向了赵括,等待着赵括继续说下去。 所有人都知道,秦军六十万,赵军不过四十万余,附近又是山原,不利于赵军的骑兵奔行,想要大破秦军,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他们在缺粮无援的情况下已经和秦军整整征战了两年,没有谁还想再呆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更没有谁不想杀破那六十万秦狗。 赵括看着众将,脸上露出了一丝自信的微笑:“括前日接到赵王手书,月末便有三十万新军和数万粮草前来支援。” 说着瞥了一眼桌上的竹简;“诸位若是不信括,大可自己看看这文书。” 赵括的话音刚落,就有一个老将直接拿过了竹简,匆匆翻开,扫阅了起来。 没有几眼,他就合上了竹简:“哈哈哈哈!” “好!好!”两声好,老将面色胀红,腰背笔直,却像是年轻了十几岁。 “莫在那笑了,快,快让我等看看,是否真有援兵!”坐在四下的将军全部坐不住了。 争相想要拿过那竹简看上,确定那援兵真的来了。 一瞬间,营帐之中却是十分纷乱,但是大笑声四起,无不透着那股扬眉吐气的喜悦。 “好!老子早就看那帮秦狗不顺眼了,要不是老子手下兵不够,谁会畏得他们!?好!” “痛快!当真痛快!” “不成不成,到了那时我要痛快吃上一顿,娘的,这两年,我就没吃过一顿饱饭。” 营帐很乱,在赵括笑着看着中大闹的众将,却没有人看到他笑容下的那分自愧。 吵闹声慢慢停了下去,坐在赵括一侧的老将拱了拱手。 “主帅,你便说要我等如何做,我等定当完成!此番,定是要杀的那秦人片甲不留。” 被秦军压着打了两年多,几乎所有人的心中都有一股郁气。 这一次定是要连本带利的让他们偿还。 赵括坐在主座上,脸上没有了之前的严肃,反而带上了几分浅笑,就像之前的严肃只是为了揭露这个秘密和众将开的一个玩笑一般。 扫视了一圈在坐的众人,无不是蠢蠢欲动。 赵括微微点头“好,那我便说说。” “我已和大王定策,决定此次一举击破秦军。” 说着赵括指了指挂在身后的那张简画的地图。 “两日后,秦军再来叫阵,我们便集合四十万兵力一举冲出,营中留五万人镇守。” “届时,我等帅军正面进攻,吸引秦军的视线。而增员的三十万赵军一旦抵达便会绕过秦军的阵地,由上至下,从后方进攻,倒时,我们两军前后夹击,一举歼灭秦军。” 计划很简单,但是可行度相当高,若是那般赵军绝对可以一改颓势,转守而攻,打秦军一个措手不及。 “好。”老将点了点头,但是又迟疑了一下,问道:“只是主帅,为何不等三十万援军到了在一起行动。” 赵括摇了摇头:“三十万援军进营,秦军定有察觉,只有我等与秦军周旋纠缠,才能让那三十万援军绕至其后。而我等只需支撑到援军一至,便可攻守互易。” “如此。”老将了然的点了点头。 赵括和众将议事许久,直到午后,众将才意犹未尽的离开。 中途,有几个将领还有迟疑,毕竟长平两年都没有援军这次又怎般是来了。 最后想到主帅不可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也就没有多想,信了这消息。 等到众将介离开。 只剩下赵括一人还坐在中,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殓,坐在主位上,赵括低着头,拳头慢慢握紧。 (嘛,可能大家会说我写的赵括不合历史,明明他应该是个草包才对。因为要写历史,所以为了尊重和尽量贴合,我查阅了很多资料,其实历史上的赵括还是挺冤的。他一身只打过两场仗,第一场,一个月取了齐国的麦丘。第二场就是长平。说他的经验绝对就只有一点点,就被拉来和白起这种明显是高段位的对线,还是经济和人头都是落后一大截的情况,能赢才怪类。 哈哈,而且,当时战事结束后,赵军还能被秦国坑杀数十万,这代表什么?代表着赵国的战损是很少的,因为赵国本来就只有四十万到五十万左右的兵力。战损最多和秦国也就是一比一而已。秦国的损失也很大,据记载有足足二十万多死伤。 赵括在白起的攻势下守了45天,到了后期断粮甚至开始吃人肉和尸体,这样军心都没有崩溃可见在赵括的领兵能力还是不错的。到最后,根本没有胜算的情况下,赵括没有投降,依旧决定率领残部突围,吼着赵将赵括,被乱箭射杀。 我觉得这个人也许不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将领,但是远没有到纸上谈兵的草包的地步。就从他最后没有投降,依旧选择战死沙场的角度看,我觉得就算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将领也至少算是一个合格的军人。) (何况我觉得长平之战他打的还算漂亮,在没有粮草,兵力弱后的情况下和战神白起打了个五五开,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不是。) (当然,赵括历史上到底有没有这种欺骗的方法稳固军心我也不知道,这只是我的一点改编而已来着哈哈。) 第四十章:大丈夫除了萌大奶信守承诺也是必要的来着 “顾姑娘,白将军唤你去营帐。 ”一个士兵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寻常的士兵却是不方便进入顾楠的帐篷,通报也只得站在外面。 军中也是没有女眷,这样一来,能进出顾楠帐篷的,也就只有顾楠一人了。 听到帐外的声音,顾楠放下了手里正擦拭着的青铜剑,对着帐外说道:“我知道了。” 一边说着,一边将青铜剑收回了剑鞘之中站起了身。 师傅这时候唤我干什么? 顾楠疑惑了一下,却也没有十分在意。 别着腰间的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甲。 “师傅。”顾楠穿着一身戎装,站在白起的面前,行了一个礼,面上的表情却是有些不耐烦:“这个时候,你不和王伯开会谈论军国大事,找我是做什么啊” “哼!”白起对于顾楠没大没小的样子,不满地哼了一声:“怎得,为师没事便不能找你?便是为师就是想要你白走这一趟,你还能不来?” “是是是。”顾楠无奈地嘿嘿笑着,这老头的臭脾气恐怕是怎么都改不掉了。 “看你这表情,估计定是又在我被后说我什么。”白起胡子一抖,但也没有和顾楠计较。 撑着腿,从坐榻上站了起来,取过一旁的披风一甩,披在了自己的肩上。 “走吧。”白起背着手,慢慢地先从营帐中走了出去:“今日,为师教你一课。” 顾楠站在原地呲了呲牙,最后舔了一下嘴唇,本以为到了长平她起码能逃上数个月的课业。 倒是没想到,白起居然在战时上课。 还真是好雅兴啊顾楠讪讪地垂了一下肩膀,白起却已经走了老远,只得慌忙一路小跑着追了上去。 中军校场。 日头照在人身上有些热,寒风往身上一吹又是一阵冷,天上的云很薄,挡不住阳光,这才成了这般的天气。 一阵风溜进了领口,顾楠打了一个哆嗦,扯紧了一下自己的披风。 她并不是很清楚,白起带她来中军校场作甚,难不成今日要教考自己武艺? 想到这,顾楠的脸色一阵发青,白起下手多没轻没重她是知得的,这要是两人演武,自己恐怕免不了一顿毒打。 但是随后,顾楠远远的看到了数十人的黑甲骑兵压着一个穿着灰头土脸的人走了过来。 那是秦军铁骑,全身穿着的黑甲在阳光下寒光闪闪,覆在脸上的面具刻画着青面獠牙凶煞无比。 露在外的一双眼睛平静的让人感觉他们就像是一桩桩死物一般。 这十余铁骑浑身肃杀,只是一眼就让人影响深刻,那种让人胆寒的气质。 不过顾楠倒是没什么,在她看来,那几人的铠甲当真很帅。却是比她的这身好看太多。 一边想着一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小破铠甲,叹息着摇了摇头。(喂喂,你应该关注额根本不是这个好吧。) 骑兵押着的一个人,等到顾楠看到那人时,眉头皱了皱。 那人身穿着赵军服饰,此时全身上下又不少的大小伤口,却都还不致命。 那人的嘴唇和脸色苍白,看上去失血严重,就算没有致命伤,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了。 他的身上绑着绳子,绳口扎的很紧,勒得他的脖子都发红,脚步蹒跚的一步一步地走着。 绳子的另一头牵在走在那赵军一旁的骑兵手中。 十余个骑兵催着马,慢慢地走到了白起的面前,然后一齐翻身下马,动作整齐的让人咋舌。 为首的骑兵向前跨了一步,对着白起微微鞠躬:“主帅,赵军的探子已经带到。” 说完,他的身后,两个骑兵两手压在了那赵军探子的身上,两条腿踢在了他的腿弯。 只听一声闷哼,扑通一声赵人跪在了地上。 探子,斥候吗?顾楠站在白起的身后看着那人,这才看清了那人的眼神。 那是一双怨毒的眼睛,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顾楠,顾楠就只觉的自己心头发寒。 白起低下头,看着那赵军探子,平淡地问道:“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赵军抬起了头,嘴角淌着血,一言不发,就这么静静地和白起对视着,发出了一声嗤笑。 白起点了点头,仿佛刚才也不过就是走个流程,那赵军探子说与不说,或者说什么,对于他来说都没什么。 只见他沉默了半响,回过头看向顾楠。 “楠儿,杀了他吧。” 冬日的日头正盛,阳光照得校场有些热。 这一句话却让顾楠浑身冰凉。 顾楠呆了半响,看向白起,笑了笑:“师傅” “杀了他便是。” 白起没让顾楠说完,打断了她的话,静静地看着她。随后转身走开,站到了一边。 十余铁骑一言不发的分开,将顾楠和那赵军探子围在中央。 铁骑的首领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剑,双手捧着,递到了顾楠的面前。 看着眼前呆愣的姑娘,他的眼神流出了一点淡淡的无奈,话音不自觉的放缓了些。 “顾姑娘。” “没事。”顾楠的脸色有些发白,伸出手,慢慢地拿过了那柄剑:“多谢兄弟。” “无事。”骑兵微微点头,退了开去。 场中只留下顾楠和那个跪在她面前的赵人。 “咳咳咳。”赵人咳嗽了几声,咳出了一片血,瞥了一眼顾楠,沙哑着声音:“动手吧秦狗,给个痛快。” 顾楠不知道自己怎么举起的剑。 她知道这一剑落下,她就不会再有回路可走了。 但她的剑没有丝毫的犹豫,在阳光的反射下,惨白的剑光直直的落下。 温热的鲜血溅在她的手上,有些粘稠。 血滴从剑锋滑落,滴在校场的沙地这种,滚动了几圈。 人头落地,无头的身体也沉闷的倒了下去。 一切都只在一个瞬间。 骑兵安静的上前直接提起了无头的尸身走了出去。 只留下顾楠拿着那把剑锋,站在原地。 白起站在一旁,看着顾楠,仿佛又老了几岁。 他当不为人师。如此将自己的徒弟推上绝路。但他也没得选。 恍惚间,白起似乎想起了那一日,鬼谷子和他说的话。 (“你可知,我初教楠儿剑术的时候,问过她一句什么?” “问了什么?” “我问她,你如何看你师父。” “猜她和我说了什么?” “她和我说,你救了她的命。”) 顾楠握着剑,心中并没有第一次杀人的恶心,也没有那种罪恶,只是一种空空的状态。似乎并不是很清楚自己做了什么。 但是她明白,自己真正的,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在她自己的选择下。 “森。” 顾楠将长剑立在了地上,面色如常,除了那分苍白。 笑着对着白起拱了拱手,沾着血的双手微微发抖:“师傅,若说无事俺就先回去休息了。” 说着就准备离开。 “楠儿。” 白起无力地叫住了顾楠。 “” “为师对不起你。”白起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如果仔细听,有些颤抖。 顾楠的身子在那立了一会儿,耸了耸肩膀,声音很轻:“若不是师傅的那份豆饭,我早就饿死街头了。” “还记得徒儿说的吗?此番江湖救急,必定铭记于心,来日必定涌泉相报。” 顾楠顿了顿,笑了一声:“嘿嘿,大丈夫,一言既出,自当驷马难追才是。是吧?” “你就等着我给你养老送终就好了。”说着,默默地走开了。 白起背着手,良久,骂了一声。 “混丫头,你算的什么大丈夫。” 第四十一章:咸阳的东市到东城门口,其实也就四五步路而已 “哗啦。 ”顾楠将冷水敷在自己的脸上,冰凉的感觉伴随着刺痛的寒冷,让她颤抖的手缓解了不少。 手上的血迹被冷水化开融进了水盆之中,将水染得微红,顾楠的双手支撑在桌案上,水滴从她的鼻尖滑落,滴进淡红色的水中,泛起一片波纹。 顾楠微喘着,胸口有些发闷。 安静的看着水面中自己的倒影,她的呼吸却缓缓的均匀起了起来,沉默着。 天色渐晚,不知道那风是什么时候开始吹得,夜晚的风突然的大了起来,雪倒是变小了几分。 顾楠拿着腰牌,去马厩牵出了黑哥,走出了营垒,她没由来的想出去走走。 风吹得顾楠的披风翻卷,她骑在黑哥的身上茫然地看着漆黑的小路,身后留下一排零散的脚印。 直到今日杀了那赵人的探子,她才第一次真正的明白,她已经上了战场,这个不是你杀人就是人杀你的地方,这个你不知道哪一天就会躺在哪儿的地方。 忽的,顾楠轻笑了一声,摇了摇脑袋。 罢了,反正也是条贱命,大不了,哪天,便是随处一躺,当是一梦不醒罢了。 顾楠抽了抽被风吹的发冷的鼻子,不再去想那些,拉着黑哥的缰绳。 “黑哥,走,快些!今天让你吃个痛快。” 黑哥对着身上额顾楠翻了个白眼,也不会到这人今天出抽了什么风。 但是还是撒开了蹄子,飞奔了起来。 顾楠从没见黑哥跑的这般快过。 “哇!”随着顾楠的一声惊呼,一人一马宛若一道飞影,在风雪中穿梭而去。 站在营垒的高墙上的士兵看着远去的顾楠,摇了摇头,战时,还能像这般心大的在营地外撒欢的,估计整个大秦也就是她独一人了。 军里相传,白将军平日里都说顾姑娘野的紧,这般看来,当真是没错。 依旧是那片草坡,黑哥的鼻子里哼出了一股白雾,慢慢的放慢了脚步。 顾楠伸着手在黑哥的马鬃上揉着,调笑了一句:“说有吃的,你倒是才跑的快。” 说着,从马背上翻了下来。 却突然感觉到了一个视线,顾楠回过头,看到一个人已经坐在了高坡上。 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拍了拍黑哥的脖子:“去吃青料吧。” 黑哥瞥了一眼山坡上的那人,感觉到他没有敌意,才慢悠悠地走到了一边,拱起了地上的积雪。 “还真巧啊。”顾楠走上了山坡,站在那人的一旁,随意地坐了下来。 那人正是前几日的那晚遇到的赵适。 “啊,确实是巧。”赵括无奈地一笑,回过了头,继续看着这长平山原。 这一秦一赵的两人居然能这么和气的坐在一起,怎么能说是不巧呢? 两人盘着腿坐着,突然,顾楠慢慢说道:“我今天,杀了一个你们赵军的探子。” “这是我第一次杀人。” “”赵括沉默着,点了一下头:“杀人感觉怎么样?” 他没有去怪顾楠,因为他明白在战场上,本就是生死由命,死了,也怨不得别人。 “不太好。” “我第一次杀人是在八岁,我杀了一个死囚,在我母亲的怀里哭了两天。”赵括看着漆黑一片的长平,回忆道。 顾楠勾起嘴角:“没胆。” “嗯。”赵括也笑了:“我现在想来,那是着实怂的厉害。” 停顿了一下,赵括说道:“战场上遇到了,我不会手下留情的。你是秦人,我会斩了你。” “我也不会,我们还没较量过呢,谁知道是谁斩了谁。” “呵呵呵。”赵括笑出了声:“你那日说的那话,我回去好好的想过” 说着,目光灼灼地看着长平:“当真让人羡慕啊。” “如果没有这战事,也许你我,会是知己。” 顾楠却摇着头:“我倒是一点也不想认识你。” “谁知道呢。” 赵括回头看向顾楠,却是愣住了。 这是他第一次看清顾楠的样子。 黑色的长发随着风轻摆,粉面含春却又带着沙场英武,随意地支坐在他的一旁,穿着一身戎装,却不难看出,这是一位姑娘。 一双如丝美目望着风雪,剑眉却是凌厉,很难说清这姑娘给人的感觉,但是很好看,很美。 “顾兄弟。” 等到赵括回过神,他笑叹了口气。 “方才是我说错了,若是你我早日相识,说什么,我也会把你娶了。” “啊。”顾楠平淡的应了一声,她只当是这赵适在开玩笑,随口说道:“那抱歉了,我不喜欢男人。” “哈哈,这般,那吾当真可怜。” 不管赵括想着什么,顾楠此时想着的却是小绿和画仙,这军中的日子当真苦巴,好像回去让小绿按按肩膀,让画仙给咱弹个曲子。 “我说,你们赵军还打不打,不打就别拖着了,我还等着回家找老婆呢。” 赵括被逗趣:“那顾兄弟不用急,像你这般俊俏,咸阳的小姐们想来都是排着队等你娶去。” 顾楠淡淡的点着头,脸不红心不跳地吹着。 “那是,不是我吹,能从东市排到城门口。” 中午时分,正是日头最盛的时候。 长平的风紧扯着旗帜飞扬,校场上无数耸立的长矛上尖锐的矛头带着几个崩口,证明了它们所经历的无数战事。 赵括骑在马上,牵着缰绳控制着自己身下不安的马匹,站在军队之前,扫视了一眼规整的方队,高喝道:“全军。” “在!”四十万人铿锵的声音在队伍的上空回荡着。 “开拔!” 整齐的脚步声几乎让地面都震颤,士卒将头盔带在自己的头上,系紧了自己的铠甲。 他们明白,决战的时候已经到了。赢了,活着离开,输了就只能永远的躺在这里。 赵军营垒的大门打开,几乎看不到尽头的队伍从中走出来,领在前面的是一个骑着黑马的年轻小将,虽是小将,但是即将身赴几十万人的战场却没有半点惧色。 赵括将半抱着的头盔戴在头上。 甲胄相击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不绝于耳。 嘛,回复一下大家,首先是上一本书的问题,不是不更新,已经完结了来着。再是红包问题,嘛,这东西还是不要发的好,领的都不是真人来着应该。最后是更新问题嘛,我就是一条咸鱼更新速度上,你就是把我烤了一天也就一到两更了,不能在快了,emmmmm(汗) 第四十二章:向死而战 “快!武器,备战!” “弓箭手!列队!” “骑兵,这边随我来。 ” “木石,木石,快些,给我运上城头。” 无数的脚步声,人吼声,繁杂,聒噪。 顾楠皱着眉头,从自己的床榻上睁开了眼睛。 听到外面的声音,心中一阵不安,从床上跳了起来,掀开了营帘。 帐外,无数的士兵来回蹦波着,有的揣着还没有准备好的箭矢,有的给自己扎着铠甲,还有的正搬着圆木滚石往外走。 不管是营内还是营外都是一片嘈杂。 “兄弟。”顾楠拉住了一个路过的士兵。 “这是怎么了?” 那士兵的额头上尽是汗水,神色紧张,被顾楠拉住的手肘还在发抖。 “赵,赵军,攻营了。” 赵军攻营!? 顾楠只觉得自己的眼角一跳,是她疯了还是那赵军疯了,四十五万人攻营六十万,还皆是骑兵,何来的自信。 但是也就是这一番人们万万没想到的攻城,当真是攻了秦军一个措手不及。 现在正在全速组织防御措施,此时的秦军营垒的营墙外却已经是厮杀一片了。 该死 顾楠咬着嘴角,转身回了营帐,提出了长矛,便向外奔去。 当务之急却是先找到师傅。 “杀!!”如潮水一般的赵军将云梯搭在秦军的营墙上,死士举着盾剑密密麻麻地攀在营墙上疯了一般的向上攀着。 营墙上的秦军一遍又一遍地用长矛捅穿了攀上来的赵军死士,混粗的圆木从墙头落下,便像是砸落了一批蚁虫,黑甲士兵一个接着一个摔落,但是更多的,一个接着一个攀了上来。 因为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营墙上一片混乱,但是因为占据了人数和城墙的优势,一时半会儿赵军也没法快速的攻进。 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人数消耗,不过半个时辰,秦军的营墙下面已经是堆了一片人,全是尸体,数米高。恐怕已经有了上千具。 白起攥着手里的剑,两眼微合,看着那一片混乱的城头。 他想过赵军会困守不出,也想过赵军最后会迫于无奈出城迎战,但是万万没想过,赵军居然会主动进攻,而且来的如此之快。 就在秦军今日的叫阵之后,如潮的赵军,居然真的一下子涌了出来,当真是把秦军吓了一跳,一时间甚至组织不起军队。 开玩笑,谁能想到,四十五万的无粮的守城骑军居然会选择先一步发起进攻,攻击已经立营两年的六十万秦军,这和送死简直没有区别。 而赵军居然真的就来了,而且其实高昂。 高昂的连白起都不相信,不是说连饭都吃不饱吗,如今这批如狼似虎的士卒却是如何回事。 根本就是摆出了一副决一死战的架势。 白起的眉头微皱。 不简单啊,赵军那个叫赵括的小将 居然能将这只残兵败将组成一支如此的战力,他到底是做了什么? “啊!!” “杀!”赵军的死士一次又一次的冲击的营墙。 后排的弓手直接拉开了弓对着城内就是无差别的一顿乱射。 援军! 赵王的三十万援军很快就能到! 所有赵军心里想的都是如此。 这一战能赢了!能回家了! 整整两年,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身不如死又是拜谁所赐! 秦狗! 嘶吼着冲进营墙,弓弦全张。 打完这一仗,活着回去,离开这个鬼地方! 秦军看着这些如同疯狗一般的赵军完全被打闷了,他们这,根本是摆着来拼命的架势的。 数不清的赵军和秦军摔下墙头,战局在一刻间竟然是被赵军打成了一副五五之局。 百万人之战是一个如何阵势,一声吼便是撼天动地,何况是撞击拼杀,两军一撞便是山头都要抖一抖。 寻常人在此处估计直接就会被吓破了胆,这般人数的交锋,便是战国以来,也可以说是即为少有了。 赵括身披将袍,注视着秦军营地那无尽头的人海、刀剑和翻卷的血肉。 一切目前来说都没有超出他的预计,此番攻破秦营虽是不可能,但是绝对能力挫秦军士气。 届时,战局胜负,或许尤未可知。 至于赵王的援军,此时或许只有他自己的心里清楚,那根本就是他的一个谎话,骗了四十五万人随他一同搏命的谎话。 赵军根本没有援军,这四十余万便是全部的兵力,不成功便成仁。 “踏踏踏。”脚步声响起,却很快淹没在了震耳欲聋的搏杀声中。 白起回过头,却看到王领着顾楠走了过来。 顾楠再来找白起的路上遇见了这位老将,便跟着一起过来了。 只是刚到营前,就已经被那声势压得喘不过气来。 刚才她在近一里外的后营自然是听不到前营发生的战事。 此番到了前营,当真的领教了战争的可怕。 虽然古代的冷兵器战争没有先进的武器,但是那种近身肉搏,万箭齐发的气势绝对也不是常人能承受的起的。 顾楠只是片刻便已经脸色苍白。 “老白,怎么说。”王的神色如常,虽然对赵军的突然攻城很惊讶但是也没有慌了手脚,展现出了一个老将该有的风范。 白起背着手:“之前布置在山林中的后军(第三十七章)如何了。” 王眉头松了开来,他知道了白起准备干什么。 当即说道, “五千铁骑,两万五千步军,虽时可以出发。” “嗯,限两万五千步军一个时辰之内绕道赵军后方,发动突袭。” “五千铁骑沿丹河出营,扰乱赵军粮道。” 白起自若地下达了部署,王领命退下。 那赵括虽然能让白起眼前一亮,却是还万万没有到能扭转战局的地步。 顾楠强压着胸口的闷意,营前的声势压得她难受,复杂地看着白起。 她本以为凭借着后世的那些见识和小聪明自己也能在这战中苟活。 如今她才是知道自己傻得是有多可怜,到底是差了多少。 真正的兵法一道根本就不是大谈阔论,那般临场的处变不惊,沉着应对,将此道运用自如,虽时不利而改之,虽之战有损而补之的学问,她却是半点都还没有学到。 白起看了一眼顾楠,他看得出顾楠的脸色不太好,自然也只第一次面对这般的场面常人会是一副如何状态,没有被吓得动弹不得,便是难得了。 何况,她还是一个女儿家。 白起心中一软,但又硬了起来,因为这是他白起的学生。 “此番为师再教你一课。” 说着抬头看向那片堆满了人的营墙。 “披挂好,去领教一下,这真正的战事。” 顾楠扭头看向那城头。 “是” 营墙上的血腥味飘得满天都是,碎肉残肢铺成一片,一摊摊碎肉却也不知道原先是什么。 所有人都没去在意这些,因为在意这些,自己就很可能成为其中的一些。 顾楠提着长矛顺着墙的长廊,一步一步地走了上去。 拼杀声,吼叫,让她几乎什么都听不见。 她手抖得厉害,她似乎明白了出征前,白起对她说的话。 “莫回头看了,我们是要迈着死路去的人,没后路可看的。” 迈着死路去。 顾楠是当真知道了这个意思。 “啊!”一个赵军死士攀上了城头,手里拿着一把剑,三步并两步地冲了上来,一通乱砍,直到砍到了顾楠面前。 一声大吼,他手中的剑高高举起,朝着顾楠砍来。 顾楠的长矛却在先一刻到了,三米长的长矛直直地甩在了赵军的头上,千斤得了力道直接将人抽飞了出去,撞在营头上,爆出一片红白之物。 顾楠手里拿着那杆长矛,微微喘息。 不是杀了别人活下来,就是死在别人的刀下。 这该死的地方! 她苍白的脸孔抬了起来,注视着前面混杂在城头上的赵秦军。 “啊!!” 提着长矛冲了上去。 第四十三章:这么都没死还真是命大啊 不知道赵军是何时退兵的,也不知道何时营墙没了那厮杀声。 或许是秦军的那两万五千步军已经成功绕到了赵军之后。 赵军之后出现了一片骚乱,骚乱持续了很久,赵军本来以往如前的气势慌乱了起来。 营墙上的秦军乘势反攻,前后夹击之下,一举将赵军击退下了秦军营垒,逼入了山林之中。 天色已黑。 守在城头上的士兵只觉得自己的手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身上的铠甲沾满了血,也不知道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尸体从数米高的营墙上一路铺到了墙下,几乎已经在墙下堆起了一座尸山,粘稠的血污染红了一地,使得空气中都带着腥臭味。 每一个人都瘫倒在了原处,躺在了一堆血水和残戈的中间大口的喘息着,近乎贪婪地呼吸着活着的空气。 “额。”一堆尸体中,一具尸体被人推了起来,还未干涸对的鲜血从尸体被切开的脖子中流出,滴落在他下面的那人身上。 顾楠手里拿着长矛,一手甩开了围在她身边的尸体,任由着乌黑色的血液从她的头发和盔甲上流淌下来。 “哈、哈、哈、哈” 顾楠的喉咙干哑,身上中了三支箭,赵军和秦军的对射完全是没有准头的。也不需要准头,在密密麻麻的一片人中,便是随手一箭都能射中一些什么。 她就被这些乱箭照顾了好多次,大多数都是有惊无险,甚至在最后一波的箭雨,她就是靠堆在她身上的尸体躲过去的。 可以说在城头守城了人里面没有几个是没有受伤的,她的,算是轻的了。 她一共中了三箭,一支射在她的左肩上,一支射在她的腰上,一支射在大腿。 很痛,如果是平日,她已经定会惨叫出声,但是现在她甚至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赵军终究还是退了。 我还没死啊。 顾楠双眼无力地看着四周,视线中还带着血水,模糊不清。 她的嘴角扯出了一个苦笑。 还真是捉弄人啊,我明明只是一个想要过小日子的平头百姓,怎得被弄到这了这种鬼地方了。 看着四下横七八竖的死尸还有在墙角蓄起的血泊,顾楠垂着眼睛。 这才是这乱世真正的面目吗 当真是,人不如狗 此战,赵军秦军共计伤亡一万两千余人,双方的死伤人数为四六之数,赵军虽然占了一些便宜。 但是那后方突然出现的秦军已然切断了他们的后路,占局的优劣上,赵国却是已经落后了太多,想来已经是困兽之斗了。 那日的秦赵大仗,无数人都是想之后怕,但也不得不记忆尤深。 但要说在这一战之后真正让所有秦军都记住了名字的人,那就是一个了。 那个人姓顾,叫顾楠,是白起的弟子。 这位顾姑娘原先大家也都认识,但是最初的时候大多数的士兵都只当她是军中少见的女子,也没有多加在意。 此番,却是没有人敢不记得那个城头上宛如杀神的身影。 就那么站在城头上。 一杆丈余长矛碰着就死,舞得寒光四溢,磕着即伤,当真是威风凛凛,根本不敢想那居然是一个柔弱的女子。 因为顾楠力道极大,一击之下便是千斤力气,加上身体素质的原因体力极好,和内力不同,根本不用担心快速消耗。 被她打中的人,身上不是被开了一个大窟窿,就是断手断脚,有的甚至连一个人样都没有。莫说是被打到,看到的人都能倒吸一口凉气。 有人留心统计了一下,这般尸体的人总共有八百来人,也就是说光是顾姑娘一个人,便生生杀了近千个赵军。 近千个人,便是那一等武将也不敢说能这么杀。 (因为一等武将大部分都是在内力加成的情况下才能爆发出完全战斗力,内力消磨完之后,人会很虚弱,虚弱的情况下武力也就比常人要强上一些而已。和顾楠这种纯粹依靠体能的莽夫不同。) 事实上如果不是守城战,这八百士卒却是完完全全足够要了顾楠的命了。 但不说里面的弯弯绕绕,顾楠杀了近千人却是如数存在的,那可是秦军这一战杀死赵军人数的近七分之一。 这么一来二去,这顾姑娘传闻中一骑当千,非骁勇不能敌的武力就这么被传了开来。 而且,顾楠一力在前,身中三箭而不退着实是感动到了那些秦军将士。 特别是守城头的士卒,他们打仗多年,哪一次不是被放在送死的位置上。都说身先士卒,但是从来不可能有将军会真的冲在第一个。 这是他们第一次,第一次看到有人挡在他们的前面。 提到那顾姑娘他们的眼眶都有些红。 而此时,顾楠又在做什么呢? 她正正在自己的床榻上等着医生。 中了三箭,此时的她根本就是动都动不得,军中又没有女军医,白起只得连夜派人去了附近的村子里找女医生。便是没有女医生,找个女子来也行,按着医生说的,帮顾楠处理伤口就是。 但是顾楠运气不错,听说真的找来了一个女医生,正在押送过来的路上。 嘛,确实就是押送,时间紧迫,秦军的士卒担心顾楠的安危,可以说是直接把人掳来的。 一天多的时间,顾楠的意识本来就不清醒,此时已然是处于半昏迷的状态了。 白起的营帐之中。 “老白,你真狠啊。”王坐在白起的下座,苦笑了一下。 “三处箭伤,十余处刀口,搬下来的时候,根本就是一个血人,我看了都是发寒。” 白起坐在那,低着头,拳头紧握着。 “她日后,要领过的是我白起的衣钵。只是这些,还不够。” “但她才几岁,这是百万人的战事啊,我都是生平仅见何况是她。”王皱着眉头:“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在想让她尽快可当一面。” 白起淡淡地说着,别人不知道,他却知道,自己的时间不会很多了。 第四十四章:随便就能找到医生,运气确实不错 王沉默了下来,朝中的政事,他也有听闻一些,有风言风语曾说过,昭襄王准备对武安君动手。 但是那毕竟只是风言而已。 “老白,昭襄王能人善用,不会如此待你的。” “嗯”白起却没多说什么:“医生到了吗?” 王叹了口气:“已经在路上了,蒙武亲自去的,说是最多不过半个时辰,一定带到。” “但是,你徒儿的伤很重,便是医生来了” “会撑过去的,她是我白起的学生。” 王无奈地抿了抿嘴巴。 可惜他不知道,白起看似平淡,实则,却是比任何人都要慌乱,只是不会表现出来而已。 赵军的攻城力度超出了他的预料,他敢肯定,要不是那只后方队伍的前后夹击,赵军绝对不会退,本来以为只是比较强力的试探性进攻,毕竟在这样的情况下,对方先开启总攻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才对。 这次白起却是被自己的经验给误导了,对方根本就是想要拼死一搏。 楠儿。 白起的手捏的更紧了。 切莫有事啊。 “喂喂!你们干什么,快点放开我!我跟你们讲,我要动手了,我武功很厉害啊!” 随着一声又一声一个女子的大叫,士兵们的视线被吸引了过去,看到的是一个大约二十来岁的女子正被两个士兵架着手拖着在营中走着。 后面还跟着一队沉默的士兵,领在前头正是一脸着急的蒙武。 那女子长的很秀气,生得一副娇俏的模样,身上穿着一身看起来像是医生的布袍。 但是士兵也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要是以往他们定是要多看几眼的,但是现在也就懒得多看了。 其一是刚刚打完一场仗,他们早就已经身心俱疲了。其二是,也不过就是一个秀丽的女子罢了,哪来的我们顾将军三分好看? “我说,你们快点放开我!快点!” 那女子大叫了一路,蒙武的脸色黑的能滴出水来,本来就是心烦意乱,这女子还一路聒噪的烦人! “森!”只听得一声轻鸣,蒙武腰间的长剑已经抵在了那姑娘的脸上。 “莫要再乱叫了,我带你去救人,你要是治不好我顾兄弟,我就划了你这张脸。” 蒙武抱着吓唬一下的心态,恶狠狠地说道。 那女子果然就安静了,没在吭声。 蒙武冷哼了一声,甩了一下身后的披风,回头继续带着路。 没过多久,众人却是已经到了顾楠的帐前。 两个士兵直接架着那女子走了上来。 蒙武指着营帐里说道:“里面的就是病人,好好治。” 说完,直接将那女子推进了帐篷里。 “啊!” 女子被推了一个跟头,摔在地上,红着眼睛摸着自己的屁股。 她就是下山历练,谁知道路上就遇到了一伙这般的强人,上来就问她是不是医生。 自己只是点了个头,就被强行抓了起来,带到这军营似的地方来治人。 我这叫遇到了什么事儿啊。 女子委屈的抿了抿嘴巴。 哼,要不是我医者仁心,定是要教训一下你们。 暗自哼了哼,还是站起了身来。 自己既然来了,就姑且先看看那个所谓的病人就好了。 一边想着,她一边想着营帐的里面走去。 营帐很简单,就是几个火盆,一张短桌,还有一张床榻。 床榻上却是躺着一个人,看上去似乎是已经晕了过去。 这,便是那个什么顾兄弟? 女子好奇地想了想,靠了过去。 只是她靠近一看,就直接吓的差点叫出了声,捂住了嘴巴。 那是一个女子,女子很俊美,趟在床上,沉沉的睡着,没有半点声响。 她的身上,铠甲翻卷,露出了十余到伤口身上插着三支箭,箭却是还没有被取下来,这也防止了更加大量的失血,因为一旦取下的箭就必须快速包扎,不然,不如不要拔出来。 这俊美的女子脸上沾满了血污,身上更是如同一个血人,是个人突然看到都是要被吓上一跳。 女子很快回过神来,她的心里有很多疑问,但是此时却不容的她去想这些,快速的检查了一边顾楠身上的伤口。 除了箭伤,伤口都不算很深,所以失血并不是非常多,甚至有一些都已经开始结痂了。 最严重的还是三处箭伤,必须快速处理。 女子皱着眉头,快步跑向外面。 蒙武正来回走动着,看着营帐之中,眼里带着佩服和担忧。 自己的这顾兄弟当真了不得。一骑当千是何等风采,他便是早就想试试了,可惜当时自己正在率领那支后军。不然,自当是一定要和顾兄弟一起杀个痛快的。 但是顾楠的伤势也着实让他很担心,箭伤,在古时候是一种极其难处理的伤势。便是说是要命的也不是不能说。 突然,营帐里刚才那个被推进的女医生有跑了出来,一出来就是叫道。 “喂,那个谁,准备足够清水,干净的布条还有一个水盆!” 蒙武看到那女子有跑了出来正想发怒,听了清了她的要求,却不敢怠慢了,立刻吩咐道:“快,准备!” 所有的士兵一下子又忙了起来,七手八脚地找起了水和木盆。 山林之中。 赵括掀开了临时搭建的营帐的帘子走了进去。 身心俱疲。 他却是依旧小看了秦军。 本来已经有了好转的战局却因为一支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的数万人秦军步卒,又一次被打回了原形。 那支近三万人的部队一时间赵军也无法快速消灭,但是一旦和那支部队缠上,秦军的主营就可以从后方快速进攻,让赵军吃不了兜着走。 反之,若是进攻秦军主营也一样。 赵局如今已经是进退两难,被切断了后路,只得被困在秦军主营和丹河之间的山林上。 用临时砍伐的树木搭建的简陋的营地,根本是没有防御力的。 等到秦军缓过来开始进攻,赵军定是要吃上一个大亏的。 第四十五章:有钱总是能好说话 “报。 ” “进来。”赵括松开了自己的眉心,摆出一份平淡的样子。 进来的是他的副将,也就是那日议事的那个老将。 “主帅。”老将微微鞠躬。 赵括起身扶住了对方:“您在军中的虽是副职却也是我的长辈,便不需拜了。” 老将起身叹了口气:“伤亡已经折算出来了,此番,我军折损了近七千人,秦军约莫再六千左右。” “主帅,如今我军腹背受敌,局势不安啊。” 说着,深深地看着赵括:“不知赵王的援军,此时却是已经到了何处。” 赵括的表面没有任何的波动:“此时应该已经到了太行山脚,不出十天,想来定是回到了。” “十日”老将迟疑着,叹了口气:“我军却是不知道还能不能守上十日了。” “我军的粮草还够吃十余日,且等到援军来,便自可反败为胜,扭转战局。” “希望如此。”老将点了点头。 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主帅,昨日攻城时,我军却是遇上了一个小将。” “小将?”赵括一愣,昨日虽然是全军进攻,但由于营墙的面积和宽度,限制了交战的范围,也导致了两军的对撞其实并没有达到最激烈,但是乱箭流矢却是极多,在这样的情况下,秦军的将领却是不可能出来冒险才对。 “是,老夫昨日在城头看到的,一人当关,着实骁勇,隔得远看不清面容,只是从士兵的嘴里得知,那人姓顾。” “姓顾?”赵括的脸色变得有些诡异,随后又露出了一份笑容:“这人我到时可能认识” “确实是一个少见的人。” “那便好,这人籍籍无名,却有几分勇力,日后若是相遇,还是希望主帅留意几分,莫要大意才好。” “嗯。”赵括点了点头:“我知晓了。” “那属下便下去了。” “沙沙沙。” 顾楠的营帐之中传来衣衫摩挲的声音。 窗边放着一个水盆,里面的水此时都已经被沾着污血的布条浸染成了红色。 三支箭头上还带着鲜血的箭矢摆在床边。 女子小心地解着顾楠的外甲,铁片甲很沉,却被女子轻松的取了下来,放在了一边。 看着顾楠单薄的衣衫女子的脸色红了红,她还从来没这般给人解过衣裳,何况是如此俊美的女子。 特别是将她脸上的血污擦了个干净后,更是有些不敢看她。 听外面的士兵都叫她顾将军,这人莫不是是个将军? 女子一边想着手慢慢地伸到了顾楠的领口。 女子也是能当将军的吗? 幻想着着眼前的人穿着黑甲白袍提枪跨马在战阵间冲杀,女子眨了眨眼睛,想来定是一个极有魄力的人。 慢慢拉开顾楠的领口,小心地躲开了伤口,露出了里面白嫩的皮肤,指尖从上面划过带着柔滑的感觉,让同为女子的她都微微出神。 女子的目光落在了那些伤口上,噘着嘴吧,在这般的身子上留下伤口的实在是暴殄天物。 衣服随着女子的轻柔的拉扯慢慢滑下,露出的精致的锁骨还有被白布缠着的高耸。 她的脸色更红了。 将手搭在顾楠没有半点赘肉甚至还有一点点腹肌的流线的小腹上,女子仔细的检查了一下腰上的伤口,皱着眉头。 伤口很深,腰上的护甲却是最少,这一箭也确实伤到了根本。 从怀中掏出了一瓶小药,打开瓶子将药粉轻轻地洒在上面,同时她的手上浮现出了乳白色的微光,顺着顾楠的伤口没了进去。 等到全身的伤口都处理完了,用干净的白布包扎了伤口,女子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整整花了一个多时辰,她片刻都没有休息过。 小心地将顾楠的衣服重新套在了她的身上,女子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悄悄地最后打量了这女将军一眼,拿了块白布擦了一下手,女子走出了门。 门外,蒙武已经通过了白起。 白起什么都不说,只是站在顾楠的门口等着,知道女子从顾楠的营帐中走了出来。 白起才走了上去:“多谢先生操劳,不知小徒现在的情况如何了?” “现在知道叫先生了?”女子撇了一下嘴巴:“把我抓来的时候干什么去了?” 白起一愣,这才发现这先生还是一个不过二十多岁的少女,无奈地笑了一下也没多做计较:“之前情况紧急,我们这些人又都是粗人,礼数不周还望先生见谅。” 见对方都已经低头认错了,女子耸了一下肩膀:“里面的那位姑娘约莫再几个时辰就会醒来了。好了,我人已经给你们治好了,可以让我走了吧?” 无事就好,白起隐隐地松了口气,对着女子说道。 “不知先生如何称呼,先生高义就小徒性命,某自当感谢。不若在此留宿几日,至于小徒伤势,也还希望能再麻烦先生几天。” 说着,露出了一个苦笑:“先生也知道,我们这是军营,也没个女眷,着实不方便照顾。” “唔。”女子思量了一下,自己下山历练也是无事,在此留步几天也无大碍,既然已经治了那姑娘便是送佛送到西也无不可。 哎,没办法,谁让我心好呢? “将军叫我念端便可,既然将军盛情,我便留宿几日便是,但是,这诊金” 说着这名叫念端的女子露出了一个你懂得的笑容。 这姑娘倒是有趣,留下来配楠儿做几天的伴也好。 白起笑了笑:“老夫省得,自是不会亏待了先生的。” 第四十六章:说起来,我也不想打仗 秦赵两军的战事随着那一日的攻营,确实开始正式拉响了。 两日,短短两日两军短兵相接十余场其中大小战役不断,遭遇,攻守,骚扰,无所不用其极。 但是赵军那个破旧的营地却在这种情况下,居然显得牢不可破,即使是秦军都已经被这样平凡的战事折磨的人困马乏,但是赵军依旧保持着稳定的守势,没有半点败像。 到了这份地步,就连白起都感觉奇怪了,无粮无援,赵国又何能固守,如此劣势,居然硬是被打成了拉锯战。 不论秦军和赵军的战事如何,这两日顾楠却是完全清闲了下来,当然,也不得不清闲。 从那女医生来了之后的一日里,她根本到现在在都还没有醒来。 营帐里火焰炙烤着柴火,偶尔会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冒出几个火星子,也使得营帐里保持着暖和。 念端坐在顾楠的身边拧干了布头,擦着顾楠的手。 本来她只是一个医生,这般照顾的事情是用不到她来的,但是那老头也说了,这军里没有个女眷,也只好她来照顾着先了。 “咳。” 躺在床榻上的顾楠发出了一声闷哼,皱着眉头,微微地睁开了眼睛。 浑身上下都痛的不行,而且还发僵,只感觉这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 特别是手上,也不知道是谁,拿着似乎拿着她的手一下一下的猛搓着,感觉皮都要搓掉了。 “谁啊,别搓了手要断了,是拿我的手当砧板吗。” 念端听到突然来的一句声音,顿了一下,这才发现顾楠的手臂已经被搓得一片通红。 当下脸颊一红,放下了手里的布子。 “我怎么知道,我,我也是第一次照顾人啊,卖力了你还不高兴了。”一边说着,一边突然发现顾楠原来已经醒了,正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喂,你,你醒啦。” 顾楠被身边的人问的一懵:“难道还有人是睁着眼睛睡觉的吗” 念端知道自己问了一句很傻的话,闭上了嘴巴,哼了一声。 顾楠怔怔地看着天花板,良久才恢复了一些思考能力。 自己似乎昏过去了,身上的伤口全部已经被处理好了,用干净的白布包扎着。 想起刚才似乎有人在和自己说话,扭过头,看到一个长得秀气的女子正坐在自己的床边,似乎正在生气。 “你是谁?” “大夫!”女子瞪了一眼顾楠:“被抓来救你的。” 医生吗 顾楠点了点头,怪不得身上的箭都已经被取了下来。 “礼数不周,我代为抱歉。” 顾楠淡淡地说道,然后继续出神,似乎想着什么。 她想着什么? 她想着她杀了的人,只是一场战事,她杀了多少人,她却是已经数不清了。那一双双临死前的眼睛,她却都是还记得。 有的怒视着自己,有的一片茫然,有的很是恐慌。 无一例外,都被她杀死在了她的矛下。 “呕!” 顾楠感到一阵恶心,吐了出来。 但是她昏了两天,肚子里根本什么都没有,只是干呕着,面孔狰狞。 一旁的念端被吓坏了,连忙拍着顾楠的背。 “喂,你怎么了?喂!” 等到顾楠停下来,她的脸色又是苍白了几分,微喘着,靠在床头,安静了下来,只有右手在微微的发抖。 “你这人当真是吓人,幸好你没事,不然我都要被你牵连。” 念端嘟囔着,端了一碗水到了顾楠的嘴边。 “喝一碗水吧,你昏了两天,没吃过东西,到时候让他们送些来就是了。” “多谢。”顾楠点了点头,慢慢地接过水,抿了一口。 念端看着眼前的顾楠喝着水,撇了一下嘴巴。 真是一个美人,便是这般模样喝口水,也是让人觉得好看,病弱的样子,惹人生怜。 “喂,你在这军里的官很大吧?我看所有人都在说你,说什么有顾将军在,这两天的仗定是不会打得这般难。还有那个主事的老头,这两天就来了七八趟。” 心中的恶意消去,顾楠终是不在难么难受,喝了口水也是好了不少。 有心思去听身旁的这位大夫说话了。 官大?顾楠的嘴角一抽,自己就是一个亲兵大个屁,就比普通的士兵要好些。 至于那个老头,想来是自己那个老不死的师傅吧 “我不是什么大官,便是个小兵。” “切,不说就不说,说什么小兵,当我是小孩子骗吗?”念端翻了个白眼。 顾楠笑而不语。 “大夫如何称呼?” “你可以叫我念端。” “念端”顾楠点了一下头:“好名字。” “用你说。”念端噘着嘴吧,但是被顾楠恭维了一下,心情也好了不少。 “那你呢,那你叫什么?” “我?我叫顾楠。”顾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口,应该是还没好,向外渗着血色。 “顾楠。”念端搬起床边的水盆,放到一边。 “那你从刚才醒来,就在发呆,你在想什么?” “想什么?” 不再想喝水,将碗放在了床头,顾楠听着念端的问题淡笑了一下,也不隐瞒:“在想我之前那战事里杀的人。” 念端打了个寒蝉:“额,你们这些将军真渗人,还想死人,怎么,还想再杀一遍。” “呵呵。”顾楠被念端的样子逗得笑出了声:“也没有。” 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前,眼中无力。 “若是可以,我根本就不想打这仗。” 说着扯到了她的伤口,咳嗽了几声。 念端看着顾楠的样子,出了一下神,又撇开了视线,双手在自己的身上擦了擦。 “不想打,那不打不就好了。” “怎么不打呢?这战事没结束,总要人去打的。”顾楠的眼睛垂着,手捏住了盖在身上的被子。 “除非,此世无仗可打。” 真的很抱歉哈,早上不在学校回家去了,只能下午更新,哈哈,发了来两张,就别和咱计较了哈。 第四十七章:天冷的时候出去走走,你会发现你会感冒 “哎,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听劝啊,非要出来。 ” 身后是念端不满的叫声。 顾楠身上没有穿着铠甲,只是简单的一件布袍,身上搭着一件毛皮披风。看起来有些单薄,毫无血色的嘴唇使她看起来并不是十分精神。 “外面这么冷,你的伤还没好全,怎么,闲太舒服了?”念端感觉到一股冷风吹进了衣领,搓着自己的肩膀。 “你这是箭伤,要是好不全事情很大的,哎,你倒是听我说啊。你以为这是谁的身子,要是治不好你,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鬼地方,你倒是给我想想啊。” 不管念端在一旁念叨个不停,顾楠也没人真正去听,这大夫,话真的不是一点半点的多,她实在是受不起。 摇了摇头:“我就是出来看看,不会很久的,马上就回去。” “切。”念端做了一个鬼脸:“你出来看看知不知道我就得陪着你受冻。” “你要是觉得冷,便回去就是了,我又没有拉着你来。”顾楠走在前头,向着营墙走去,哭笑不得。 “你是我的病人啊!”念端大叫着:“本姑娘可是要成为医圣的人,不能让你成了我的污点。” “哦咯咯,啊戚。”说着又打了一个鼻涕,摸了一下鼻子:“我一定是会把你完全治好的。” “啊。”淡淡地应了一声,顾楠缓步顺着走廊上了营墙。 “倔得和头驴似的。”看得出自己怎么说顾楠都是不会回去的,念端哼了一声,跟了上去。 两人上了营墙,守在营墙上的士兵连忙对着顾楠微微鞠躬:“顾姑娘。” 顾楠被士兵的恭敬弄的一愣:“不用这样,你我,按理来说当是同职才是。” “这怎么能一概而论呢?”士兵笑了一下:“姑娘是白将军的弟子,而且,前几日,若是没有顾姑娘,我们守城的兄弟也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 那一日顾楠杀得模糊,但是士兵们看的很清楚,她一个人站在墙头和如潮的赵军冲在一起,从一排的尸体里,提着滴血的长矛和披风走出来,那副样子每一个守城的士兵都不敢忘记。 顾楠不知道说些什么,点了一下头。 一旁的念端看向顾楠,若有所思。 这家伙在这军中的威望倒是很高,一个女子走到如此地步,想来,定是很不容易的。当下,心中反而有些敬佩这个军中的美人。 念端不知道军中的威望是如何来的,她若知道,定是不会像现在这般想。 在这杀人的地方,威望自然也只能是打杀出来的。 夜里的城头风很大,木头建起的营墙也足有近十米高,呼啸的风声在耳边挂过如同鬼哭狼嚎。 顾楠站在城头咳嗽了一声,就着夜色,看到不远处,就扎在秦军营垒之前的不远的赵军营地。 隐没在山林之中,但是数十万人的营地,即使是临时搭建的,也是很巨大,根本遮掩不住。 赵军很敢扎营,就在秦军对面,而且就在山中。 他们知道他们扎在山林之中秦军也不敢放火,两军的营地太近,这里的山林又太密。 要是在赵军营地放火,秦军也不会好过,到头来只会两败俱伤,这是占尽优势的秦军不想看到的。 这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顾楠看着赵军的营地,深知这场历史中的著名战役的她知道,这里即将会死几十万人,赵军,没有一个人能逃出去。 “好了,我们回去吧。”顾楠扭过头缓步离开。 “哎,这就走了,你才看了一眼,喂!” 转过身的顾楠,眼中无神,却也多了一份,难以说明的执意。 在顾楠养伤的时间,秦赵两军的拉锯战却是已经持续到了第五天。 “杀!”震天的喊杀声几乎能传到几里开外。 原本清澈的丹河沁水几乎被染成了血红色,死去的浮尸和倒插着的断裂长剑随处可见。 鲜血渗透进泥土里,几乎将土地也染成了红褐色。 在倍于己方人数的军队面前,赵国的军队已经濒临崩溃,但是他们搭建的那条临时防线却始终阻挡在那里,如同狂风中的枯木,在秦军的攻打下,苦苦的支撑着。 临时搭建的营垒无疑是简陋的,一个秦军士兵一剑劈开了围栏上的断木,冲进营地。一个赵国的士兵狂吼着,抱住了对方将他撞出了营地,转眼间死在外面秦军乱剑之下。 “所有人!守住!”铠甲开裂的赵括劈倒了一个秦军士兵喘着粗气高声的吼道。 吼完,他看着继续围上来的秦兵,吞了一口口水,无力地说到:“再守几天。” 也不知道是在和士兵说还是在和自己的说。 随后举起手中的剑又杀进了人群之中。 赵括都已经记不清楚这是秦军发起的第几次进攻了。 他的身上全是血,就连头发都凝结着血污。 用四十万人在地形不利的情况下守住六十余大军的进攻五日,其中的苦难无法想象。 不会赢,但赵括的目的本来就不是赢。 拖到秦军不能北上,这一仗就是赢了。 “杀!”不知道又是谁喊出了一声怒吼,杀声四起,又是无数人倒在了地上。 白起站在军营的高地,俯瞰着远处下方的赵军军营。 “他们还要打下去?” “是。”一个副官说道:“目前来看他们并没有投降的打算,似乎赵括那小儿留了后手。” “一只将死的猎物,还想伤了猎人” 白起背着手,转身离开。 赵括确实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少年英才,这场仗交给他打,要比放在廉颇那老家伙手里更难缠。 盯着这场战役的可不止是秦赵两国而已,其他那些“虎狼”都看着这里呢。如果秦军严重,再想要攻取赵国,会很难。 秦国的攻势暂时退去了。 残破的军营之中,隐隐有一些火光。几处寥寥的炊烟升腾着,煮着几乎看不出是食物的食物。 这几天赵国的军粮一份被拆成三份吃,却依旧不够每个人吃。 “将军,军粮已经没有多少了。”满脸土色的亲兵坐在赵括的身边,喝了一口浑浊的汤水,看了看四周说道。 赵括喝着“汤”的手顿了一下:“还能撑多久。” “就算再怎么省,也只能吃一天半了。”亲兵小心的轻声说道。 军中将要断粮这种事情要是被士兵听到,很容易就会引起哗变,所以必须小心。 “数位将军那里呢?这几日的营中有没有什么话?关于援兵的。”赵括低着,问着。 “有。”亲兵咽了口口水:“开始有人怀疑援军是不是真的会来了。还有一些小范围的哗变,但都被及时镇压了。” 吞了一口手中的干饼。 赵括目光疲惫,却又坚定:“继续守。” 亲兵点了点头离开了。 赵括坐在原地,拿着手里的干饼没有吃完,剩了一半放在了自己的怀里。 援兵的事情已经快要被看出端倪了,军心溃败得,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快很多。 不出意外,他的下一步安排也该继续了。 赵括想到这,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呆呆地看着地上。 第四十八章:哀兵必胜 盘山小路上,顾楠身穿着铠甲,骑着黑哥停了下来。 念端的脸色微红,半抱着马头坐在她的前面。 感觉到顾楠停了下来,扭过头,看到顾楠的样子,撇着嘴跳下了马。 “就送到这了。”顾楠拉着黑哥的缰绳:“一路走好,少走山路,莫再叫人抓了去。” “你以为这世上都是你们这般人?”念端说着。 顾楠挑了挑眉头,确实是他们抓的人,但是自己也没参与不是 但是终归是自己这边错了,顾楠没有说话。 念端向着山路走了两步,却又转过了身:“喂,我要走了,你没什么话说?” 我是怕说了什么,你又说个没完 顾楠无奈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跳下了马,把腰间的长剑取了下来丢到了念端的怀里。 “留着路上防身。” 说完,牵上黑哥的缰绳离开了。 若是从前,她会和念端聊上一番,但是现在她有些害怕,害怕有着什么故人。 只得匆匆离开了。 念端抱着怀里的长剑,哼了一声:“也算本姑娘没白救你。” 仰头看了看:“又是一把剑,这世上的剑客,却都是这般模样的吗?” 回到营地,顾楠却发现白起正站在门前。 默默走了上去,低下头:“师傅。” 顾楠变了很多,至少白起看得出来。 只凭顾楠走上来的这声师傅,少了几分轻佻,多了几分稳重。 但是这份改变的方式也是极为沉重的。 白起拍了拍顾楠的肩头:“大夫送走了?” 这几日,顾楠醒后他却是在没来看过她,或是在忙军中事务,又或是不敢来看。 “嗯。”顾楠应了一声,两人并排想着营地里走去。 “师傅,这几日赵军的情况如何了?” 白起张了张嘴,失笑道:“为师想了很多,却没想到你第一句会问的是这么个问题,你说,你到还是不是楠儿?” “师傅说笑了,只是我不想在打仗了。” “不想打了?”白起看着天边笑了一声:“是啊,为师也早就打累了。” “赵军前几日的士气高涨,虽人数少于我等,但是一时之间也是僵持不下。但这几日也便是濒临崩溃了,在大势面前,人力终归是不可为的。” 白起走着,一边说着。 “不过,那赵军的主帅,似乎想要的是和我们两败俱伤” 赵括吗 “学生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明日可一战。” “好。”白起的眼中似乎露出了一些欣慰又似乎带着一些苦楚。 “明日便让你出战。” “收兵!” 另一边,正在组织进攻的秦军将领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信号,转过头对着收下高吼道。 “收兵!” 无数的黑甲士卒接到了命令之后,喘了一口粗气,没有片刻的停留。盯着自己面前苦守的赵国士兵,谨慎地慢慢退开。 “蹬蹬蹬” 马蹄声和脚步声连成一片,秦军像是潮水,来得快,去的也快。 看着秦军远去,赵括身子一晃,差点摔在地上,两手扶着营寨的围栏,手中的长矛也歪歪斜斜地住在身侧。盔甲已经没有了原来的颜色,只剩下一片红黑,也不知道是别人的血还是他自己的。 已经是第七天了,那三十万援兵一直以来都没有半点消息。从第五天开始军心就已经开始动荡。 喘息了一阵,赵括拿上了身旁的矛,迈着沉重的步伐准备回自己营帐。 “将军!” 一个副将在身后叫住了赵括。 赵括愣了愣,抬起了头向着四周看了看。 军中的不少官员都走到了这边。 他苦笑了一下,还是来了。 “将军。”副将复杂地看着赵括。 “你觉得援兵真的会来吗?” 他问出了在场的所有人最想问的问题。 让他们在六十万大军的攻打下坚守了七天的理由,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越来越虚无缥缈。 在场的没有一个是傻子,如果这场仗,根本事不可为,他们会考虑投降。 甚至,可能强行拿下赵括,以作为投降的依仗。 这是所有的军官昨晚一起商议的结果,他们今天必须要找赵括问清楚。 “”赵括沉默了一阵,许久,沉沉地说道:“不会。” 这一次,他却是说了实话。 “从一开始,就没有援兵会来。” 北地的风声很紧,拉扯着每个人的衣袍。 副将三步作两步走到了赵括的面前便是一拳。 “砰!!” 一声闷哼,赵括不躲不闪,被打倒在地。 “四十万人!”副将的声音都在发抖,牙齿咬的很紧,面色扭曲:“赵括!你当真好狠!” “便是你自己不想活了,平白要四十万人陪你送命!?” “咳。”赵括的嘴角被打破了,血液从他的口腔里流出来,但是他的脸上本就全部是血,根本看不出来。 场面很沉默,没有人先开口说话。 直到赵括打破了沉默:“诸位” 他的声音有点颤抖,就像从嘴中挤出来的一样。 “上党之后,就是邯郸。就是赵国。” “就是吾等的妻儿老小。” “上党若破,赵国亡矣。” “吾等妻儿将予秦人奴婢。” “我赵括老母亦在城中,育我二十载。” “还未尽孝” 赵括的手也许是太用力了,陷阱了沙地里,沙中溢出血水。 “赵括又何曾想死,又何曾不想归家与亲团聚。” “但长平不能就这么破了。” “就这么破了,国安在,家安在?” “若吾等杀敌,伤秦元气,强敌四顾,秦不敢妄动。上党虽破,赵国可保,吾等妻儿可保。” 赵括没有回头看他身后的众人,只是逐字逐句地说着:“我赵括也不是什么文儒,说不得什么豪言雄采。” “吾赵括既欺诸位,便予命于汝手,此番且随我一战,诛秦报国,可否?” 说道最后,赵括几乎用着恳求的语气。作为一个主帅,曾是万万不可能的。 没人说话,也没有人回答他。 他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二十余岁的小将却如同暮年。 他爬了起来,背影落寞。 他知道此战之后,自己必定被千夫所指,留下一个千古骂名。 站在他身后校尉突然说道:“援兵会来,吾等自当死守不退。” 说着,他握着剑离开了。 “援兵会来,吾等自当死守不退。” 所有的军官将领眼中带着莫名的神采,一字一句的说到,各自离开。 他们的手在抖,他们都知道,不会有援兵了,但是绝不会有人再提投降二字。 此番,且先随将军马革裹尸,忠君报国,便罢。 赵括扭过头,看着离去的诸将士,深深拜了下去。 这便是他的第二步,哀兵必胜,破而后立。 昨天看了一下前几日的本章说,这才发现有好多问题没有看到,秦时的钱币问题和马蹬问题我也是刚看到,汗颜,确实是我疏忽了,我会尽快修改的。嘛,最近编辑联系了我,我想了想,还是决定签约了。抱歉哈,最近的生活费确实很紧张,我的家庭也不宽裕,实在是不好意思找爸妈要了好了,今天就到这咯,哈。 第四十九章:打仗有时候就是看气势来着 援军不会来了。 得到这个消息的赵军是崩溃的,每一个人不带着愤怒,有那么一瞬间,那股怒火已经抑制不住。 但当将领们将赵括的话传达给士兵们的时候。 他们的怒火消尽,却是,没有人在说什么援军。 有的人跪在地上失声痛哭,也有的人从怀里拿出了一件物件,摩挲着,谁知道是什么,也许是老母亲做的平安归,也许是哪家姑娘的手帕,又也许是家里孩子的玩具。 他们都明白,应该是自己死定了。 他们也明白,自己的死是败军,不可能会赢,但也许能换来整个赵国和他们的家人的安宁。 那就打吧,即使或许不能回去了,即使,便是再也见不到那出征前来送自己的人了。 但大丈夫生于世,若连家中妻儿老小都保不得周全,算得什么男人! 他们为的不是忠君报国,他们为的是莫牵扯了家人。 打便是,莫不是秦狗,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便是一双,我赵国男儿,还杀你不得! 赵军不到四十万残兵,围困长平第七天,本该已经动摇不止的军心,此时却是前所有未有的凝聚。 甚至比他们知道此战必胜时,更加稳固。 物衰极或胜,人哀极必反。 这也是赵括的打算,他要这四十万人,同他一起死战秦军。 “咔啦啦。”厚重的大门被两排的士兵推开。 营门之后,一众骑兵并列而行,看不到头的铁骑头戴着冰冷的青铜盔铠,青面兽齿的面具狰狞无比,手中的矛戟森寒并立。 “踏。” 马蹄的声音并不整齐,但带着一股令人震颤的威势。 顾楠骑在黑哥的背上,青铜被冻的发冷,握在手中的长矛却有些烫手。 若是出意外,此战就会是最后一战了,但是顾楠的眉头紧皱着,她的记忆中历史上的长平之战,赵军整整守了四十五天,此番却是十天还不到。 但是依照几日前额战况来看,赵军的士气每况日下,当是撑不下去了。 这一次在秦军看来应该是总攻了,骑军负责开路,一鼓作气冲破赵军阵线。步军垫军,待骑兵冲破防线后快速攻进。 六十万大军一涌而进,赵军毫无胜算可言。 顾楠的肩膀还有些酸涩,她的箭伤并不能算完全好了,只能算是好了大半。 但这已经是异于常人了,她伤势恢复的速度让念端一时间也惊叹不已。普通的人若是受了箭伤,能不能治好两说,恐是没有个数月也是好不完全的。 也许是自己想多了吧顾楠暗暗想着。 四十万食不果腹的军队,连成为一支战斗力都难,何况是阻挡六十万精锐。 身侧,骑军的将领分为两人,一人是骚包地骑着一匹白马的蒙武。另一人是一个老将,却正是王。 白起并没有上阵,昨夜他和王夜谈许久,总觉得此战不会怎么快结束,所以此战表面上依旧是王作为主帅。 “顾兄弟,此战我却是要和你比上一比,看看你我到底是谁厉害些。”蒙武咧着他那口大白牙对着顾楠说道。 “安静。”王皱着眉头看了蒙武一眼:“行军打仗不是只看勇力而为的,学学人家楠儿,为大事而不惊,这才是为将帅者该有的样子。” 王和蒙武的老爹蒙骜也是老交情,蒙武不敢惹这种伯伯辈的人物,缩了缩脑袋不再言语。 顾楠点了一下头,微微一笑:“多谢王帅夸奖。” “好。不骄不躁,像个样子。”说着意味深长地看着顾楠:“那一战之后,你却是变了很多,比阿武这不成器的东西好多了。” “我怎得就不成器了。”蒙武还想反驳,被王看了一眼,立马闭口不言。 王笑了一下,回过头,沉下了脸。 希望别真被老白说中了,这一战还是快些了结了的好。 “全军!”苍老而有力的声音在营垒的高空响彻。 “出发!” “嘶!” 随着马匹的嘶鸣声,万军而动,动辄恍然声闷山摇。万马奔腾,烟尘四起,如似天边的一阵狂卷奔袭而去。 赵军的营地之中淡淡的青烟升腾着,士兵围坐在一起,两三个人分着一块干粮,便是如此,拿在他们手里的也是发黑的碎末。 连续两天,他们吃的都是这样的东西,此时的腹中干瘪,浑身的力气都少了一半,连剑都有些拿不稳了。 锅里煮着的就是烧开的白水,若是没有这些,他们根本吃不下手里和石头一样硬的干粮。 忽的,他们感觉到他们碗里的水似在震动,转过头,看向天边。 仔细听,隐约能听到繁密错落的奔行的声音。 几个呼吸,声音越来越重,随后,他们看到了从天边席卷而来的烟尘。 “秦军攻营!” “攻营!” “所有人!” “快!” 饿得根本没有力气的赵军士兵大吼着,从自己的身边提起的剑矛。 他们握着剑的手和几日前一样,无力的发抖,但是他们的眼神却不一样,那一双双眼睛,如似虎狼。 破旧的不过半米高的木桩营墙里,无数的赵军开始集结在了一起,举起了手中的剑。 冬日下,剑光寒寒。 不远处,秦军铁骑的长矛垂下。 马速被催了又催,提到了不能再快,甚至快过了风声,人马俱过,狂风卷地。 不过几秒,还隔着上百米的两军便撞在了一起。 发出了震天的声响。 马匹的悲鸣,剑戟相接的声音一瞬间爆发了出来。 还有无数声淹没于兵戈之中的喊杀声。 第五十章:不要命的疯子 仅仅一个相触。 秦军都感觉到了不对,不是赵军有多强,也不是赵军有什么计谋。 而是这群赵军不要命。 有见过被长矛捅穿了还死抓的不放的人吗,或是被砍掉了拿剑的手铺在对手身上撕咬的人,还有抓着马脚任由着马踏的他血肉模糊也把马腿死死缠住的疯子。 没见过,打了无数场仗的大秦铁骑都根本没见过。 冲在前排的赵人根本不要命,他们就像是一个个人肉盾牌,直接挡在了秦军铁骑的前面。 一个人不要命的挡着,铁骑可以轻松冲撞开,两个人马匹需要花些力气,三个人,说不定马就会被生生拦住。更不要说四个人,五个人。 数万的秦军铁骑居然在相撞的一瞬间被步兵拖了一个下风。 秦军骑兵这才发现冲在前面的都是年迈的赵军,而年轻力壮的,会在他们被拖住之后,踩着那些人的尸体冲过来,将他们斩于马下。 一群疯子。 只是十几秒钟的结束,秦军的骑兵居然怕了。但是也来不及了,无数的人已经将再无冲力的他们拦了下来。 无数的刀剑向他们的身上招呼了过来。 便是他们再怎么精锐,便是他们身上的铠甲在如何坚固,一时间也是死伤无数。 就在他们都要绝望的时候,赵军的攻势却缓了下来。 扭头看去却不是赵军的攻势缓了,而是主要的攻势转变了方向。 骑军的后军到了,右边,披这黑甲的蒙武内力不要命的用了出去,手中大戟劲风大盛,恐怖的力道即使没有砸到人,光是那风声便是让人站立不稳。赵军便是想要拼命也是根本近不得他的身。 而他的身后一队近千人的铁骑也因为他的开路一往无前,如同一只利剑生生穿进了赵军之中。 而左边也是如此,只不过带队额并不是一个男子,那是一个女子白色披风随着疾驰的黑马卷动,那一队骑兵宛如一阵旋风在赵军的队伍中左突右进,将中军的骑兵解救了出来。 “看什么!重整势态!” 那女子看向中军的骑兵大吼了一声便转过身继续向着疯了死的赵军杀了进去。 一匹黑马宛如无人之境,从人群的头顶跃过,白袍扎眼,赵军看着那白袍,一时间有些人也开始晃晃。 那白袍有人见过,那一日攻营的时候,站在那个城头上的人。营墙不算宽,不少人都见过那个身影。 一骑当千的身影。 “杀!!”秦国的铁骑重整起势态和赵军搏杀在了一起。 两军互不相让,一时间竟成了混战。 谁知道赵军这日是发了什么疯,在万万不可能的情况下却是让秦军打的万分焦灼。 两军混战了数十分钟,秦军的步军赶到,本来在这个时候骑军应该已是突破了赵军的防线,有步军撕大裂口,一举攻入才是。 然而现在,莫说是突破防线,却是想再进一步都难。 正在步军发愣之际,如狼似虎的赵军就已经冲了上来,无可奈何两军又是一片混战。 大好优势被这样不要命的打法却愣是被毁了个干净。 “该死。”王一剑砍倒了冲来的一个赵军,环顾四周。 必须先退。 不是他不想打,也不是不能打,但是秦军并不是只为了一个长平而已,而是为了赵国都城邯郸,为了一举灭赵。 也是因为这样,决不能在这里消耗太多而兵力。 如此战况虽然并没有对秦军不利,但是对本来就是败局的赵军来说就是优势了。 打依旧可以打,全力之下,赵军营地依旧会破,但是秦军也会大大损伤。若是损伤过半,还谈什么邯郸,强敌四顾,秦国估计就要自顾不暇了。 要死的,还真被老白那老货猜到了,这赵军还有一战之力,疯了吗,这么打仗为了啥。 王看着混乱的战场,不甘心地咬了咬牙。 “噗呲!” 长矛挑起了一个赵军,矛头直接穿透了他的胸口,赵军怒睁着眼睛,可惜也逃不过一死。 死之前,他一口唾沫吐在了顾楠的铠甲上,顾楠垂着眼睛,长矛一甩,那人便像是一块破布,被甩飞了出去,沉沉的落在地上。 “好久不见。” 一个声音却是顾楠的身前响起。 顾楠抬头看去,一个小将带着浑身血污站在她的面前。 盔甲破损不堪,头发散乱,手中提着骑矛,却是没了曾经半点的风采。 一个熟人 顾楠冷着眼睛:“赵适,还是赵括。” 她也不是傻子,这人到底是谁,她心里也许早就有了知晓,只是不说而已。 赵括骑着马站在顾楠的对面,直接地说道:“赵括。” “好。”顾楠的长矛一收,横在了胸前,寒锋半吐。 四周的士兵都散了开来,他们作为普通士卒随便靠近只会送了性命,不要命不代表他们傻。 “接好了!” 话音落下,赵括只觉得自己的眼前一花,长矛的寒气就已经逼近了他的脖子,直取他的首级而来。 “来得好!” 赵括大笑了一声,手中的骑矛也不落下,因为是骑矛,为了便于马战,长度上要比顾楠手中的长矛要短上些许,自然也更加灵活。 “当!”两者相撞,赵括轻巧的将顾楠刺来的长矛拨开。 也不手软,一矛横扫,呼啸的风声卷的顾楠的头发翻飞,长矛却是在最后一刻转过了头来,拦在了骑矛前面。 “当当当当!” 两人的矛走的却都是迅猛快捷的路子,一瞬间无数的撞击声四起,连成一片,仿佛空气都在抖动。 “哈哈哈,痛快!”赵括大笑着,对着顾楠说道:“顾姑娘真是女中豪杰,我赵括还是那句话,若是早年认识,便是绑,你要把你绑回我赵家娶去。” “可惜了,你我这般只能为敌。” 在顾楠眼里,赵括说这话就是想扰乱自己的心态,让自己失手。 自然是不会上当。 “我也还是那句话,某家不喜欢男人!” 手中的长矛愈加稳练,赵括也是有些紧迫,没得时间再说话了。 正当两人越战越烈的时候。 远处却传来了收兵的呼号。 顾楠虚晃一矛,扫开了赵括,身下的黑哥默契的向后退了数步拉开了两人对的距离。 顾楠回头看了看,秦军收兵。 这般混战,不利的是秦军,退兵也是正常。 回头看了一眼赵括:“来日再战。” 说着,拉了一把黑哥缰绳,黑哥哼了一声,绝尘而去。 唔,昨天很感谢大家的打赏,嘛,这样我压力很大啊,(因为爆更什么的我完全做不到啊,苦笑。)其实不用打赏来着,我签约就是指着拿一个保底稿费当生活费,哈哈,大家喜欢的话给我留下一句评论就行了。如果有错误我也希望麻烦大家告诉我一下,毕竟是历史小说还是要严谨一些。当然看到大家喜欢这本小说我也是非常高兴的,说实话第一次写历史小说,总担心写的不好看,到现在也是这样,真的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五十一章:开春前最后的雪 北地的雪很干燥,漫天得洋洒地落下,几是几柱香的时间,便是一地的雪白。 毛绒铺在地上凝不起来,原是燥冷的雪松软得冻不上。 已经是一月多了,这恐怕是开春之前的最后一场雪。 顾楠坐在营中的石头上。 黑哥站在一旁仰起脖子,不知为何打了一个鼻鼾,许是飞雪进了鼻子里。蹄子在雪地上踏了两下,踩出了几个深浅不一的印子。 秦军撤回营垒的时候,就开始下雪了。 雪来的很快,也很大,掩去了阳光,遮蔽了半空,只剩下漫天飞絮。 秦军的士气可以说跌落到了一个谷底,如此优势,他们却是被打的一退再退。每个人的心里都憋着一口气,但是这最后的一战,他们还是退了。 人困马乏。 士兵们围坐在一起,清了一片雪地,点起了营火,温暖的火光驱散了温暖,所有人低垂着头。 很多人的身上都多少带着些伤,用破烂的布条一扎也就算是好了,这个年代,根本没有人会考虑伤口感染的问题。 长矛横靠在顾楠的腿上,牵着自己的披风,顾楠轻轻擦着长矛上的血迹。 血液被冻成了冰碴,血红一片,随着披风抹过,连着碎屑纷纷落下。 白色的披风也染上了一层血污。 历史比她想象中的要更加强大,赵军终究是没有破,那赵括的能力,恐怕根本就不想史书上说的那样是纸上谈兵。 说不上有多么深沉老练的计谋,但是在把控军心这一条上,他无疑做得非常出色。 古战场上除非是有着绝对的武力优势,或者必杀的计谋,否则,士气高昂的军队就是有着绝对威慑力的战力。 “顾姑娘。”一个士兵走了过来,手里拿着热腾腾的饭汤:“吃些东西吧。” 顾楠接过碗:“多谢。” 温热的热气被冷风吹散弥散在空气里。 “难破。”白起手里拿着王呈上来的军简,淡淡地点头。 虽然是他并不想想看到的结果,但是不得不说这个结果却是最合理的。 那赵括,从一开始就打算鱼死网破,根本没有给自己留后手。 秦军想要保留实力的话,这一战不可能会这么简单的结束。 这小儿,当真是能如此决绝。 白起的眼中露出了几分神采,又微微一叹:“我军战损多少?” 王皱着眉头:“一战不到一个时辰,战损却是以破数万,场面混乱,具体难计。” 此次的交战却和之前的小规模接触或者是那次攻营完全不同。 两军完全就是在全面交锋,没有高耸的营墙的阻隔,也没有地形的限制,所以造成了最大面积的交锋。 短短一个时辰,两方的战损都高达数万人,几乎铺红了丹水河岸。 算上这七日的交手,秦军虽是的兵力已经接近六万人,这已经是一个非常难以接受的数字了。 而赵军的损失和秦军差不多,或许要更多一些,但不会多上很多。 身下的三十余万军士,依旧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老白,之后怎么办?”王的脸色严峻,一场仗打了两年,秦国的国力也不能这么拖着。 而此战还必须大胜而归才行。 “围而不攻。”既然能想到这个最坏的结果,白起自然已经安排了他的策略。 “赵军的随军粮最多还能吃三天,三天之后不管他们吃什么,绝对撑不了太久了。待赵军突围,我们便可以反客为主,到了那时便是军心再凝固,也会动摇。” 白起说道这里停顿了一下,眯起了眼睛。 “我们,欺降。” 欺降,不算是非常高明的计策,但是在这样的局势下绝对会非常管用。 在对方完全断粮的情况下,欺骗对方投降,只要赵军有一个人投降了,最后造成的结果也就是赵军不攻自破。 赵军被围。 赵括帅兵回营之后的当天下午,数十万的秦军围住了赵军的营地,却是扎营不攻。 两军的营地此时却是只隔了一里不到,几乎就是出了门就能和对面打声招呼。 当然,没有人会这么做。 两军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相安无事度过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清晨,赵括居然就带着赵军倾巢而出。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士气这种东西往往是最不稳定的,如今正是赵军处于悲愤之极的时候。 若是再过上几天,赵军还能保留几成战力他根本不知道,他不是听天由命的人,不会放过这种机会。 赵军开始几乎永无止境的突围。 秦军的防线无疑比他们要稳固无数倍,在习惯了赵军疯狂的攻势后,生生稳固了下来,任由赵括日夜交战,也么没有打破固防。 两军的折损却在这样的消耗战中越来越高。 待到赵军被围的第三日,赵军彻底断粮。 就在秦军都以为此战将胜之际,赵军却是又做了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情。 他们开始收集战场的死尸。 大雪一直在下,数十万人的战场,几乎刨开雪地就能看到一具半埋着的尸体。 尸体也因为这样的天气,没有很快腐烂。 赵军开始吃尸体。 秦军被这群如同野兽一般的军队吓呆了。 吃着尸体也要将这仗打下去,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个理由也许只有赵军自己知道。 让他们吃着自己的同袍甚至兄弟的尸体,做着枉为一人的事也要打下去的理由。 第五十二章:降如虎军,归似凯旋 阳光甚好,但是空气却冷得异常。 秦军围困赵军主力已然是四十五日。 一场雪,一直下到现在,直到开春。 整整一个多月,没人知道,那美丽的动人的白色的雪花下盖住了多少尸体。 四十几日的交锋。 秦军阵亡20余万,还余四十万主力,赵军阵亡20余万,还剩十余万残军。 五五之数。 一个已经断粮无援,被自身数倍大军围困深山,处于不利地形的军队,理论上不出五日就可破。 但是,赵军生生守了四十日。 他们从最开始吃战场上战死的尸体,到最后甚至开始吃自己的战马,有的人已经开始互相易手相食。 就是这样一只队伍,军心却还没有溃散,更可怕的是他们硬是拖死了二十多万秦军,他们还在守着。 这样的战局,让白起都有些发寒,赵军发挥的实力远远超出了他的估算。 白起站在自己的营帐里,无力地叹了口气,苍老的手拿起了摆在桌案上的笔。 这日一早,一骑轻骑从秦军大营中拍马赶出,向着赵军的阵地跑去。 营帐里还算温暖,赵括坐在主座上,虚弱地咳嗽了几声。 他已经完全看不出样子了,形容枯槁,看上去整整瘦了几圈,两架内陷。枯燥的头发带着血渍盘在一起,身上的将军铠满是剑痕刀孔,不堪入目。 亲兵拿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肉汤慢慢地走了进来:“将军,用饭了。” 说着将碗放在了赵括的面前,犹豫了一下说到:“是马肉。” 现在的赵军营中,还能吃马肉的只有赵括了,其他的人吃的都是战场上捡来的死尸。 “报!”一个面色枯瘦的士兵站在门口手中拿着一块木头:“将军,秦军那边派人传来了一个消息。” 秦军 赵括皱着眉头虚弱地说道:“拿上来吧。” 士兵走上前,将手中的木条送到了赵括的桌案上。 说是消息,其实只是一块树皮上面写着四个大字。 降者不杀。 愣愣地看着干裂的树皮上这四个字。 很久很久。 赵括闭上眼睛,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可是到了最后却变成了深深地无力。 良久,拳头松了开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叹尽所有东西。 一瞬间,像是老了十几岁。 他疲惫地对着身边的亲兵问道:“我等,守了几日了?” 亲兵眼神一黯:“四十五日,今日是第四十六日。” “杀敌多少?” “二十万有余。” “这样。”赵括点了一下头,像是一桩枯木看着账外的飞雪。 “降者不杀,也好” 赵括终究是心软了,他当真不敢带着最后这二十万人一道赴死。 他已经亲手将二十万人填进了这无底的战场,他真的打不下去了。 忠君报国 呵呵 赵括的眼里闪着泪光。 “下令,全军,降!” 亲兵愣愣地看着赵括。 却见赵括已经站了起来。 全无生机的身体回光返照一般,重新站的笔直拿着自己的骑矛走出了账外。 天空中飞舞着大雪,他拍了拍站在站在雪地中的马儿。 “我要上阵了,你跟着吗?” “哼。”黑马打了一个响鼻,蹭了蹭赵括的衣袍。 “哈哈哈,好!” 翻身上马。 “将军。” “将军” 一路上,无数的人看向赵括。 之前看见赵括一人一马,缓缓地缓缓地中走出大营。 丈八长矛散着烈烈寒光,马蹄轻踩着飞雪。 身染血色的将领走进了雪中,走向秦军大营。 长矛竖起,寒光利利。 赵括运足了此生最大的力气,吼道。 “众将士听令!” “当日之约,破敌以期,秦军当无力北上矣。吾等已不负赵国,不负妻儿。” “秦军以诺,降者不杀,待我死后,权且投降,保全自家性命。 “赵括欠你们一命,来生再还。此乃我最后的军令,不得有失。” “军令如山!” “吾等赵家男儿,自当横刀立马,征战天下,忠君报国,万死何妨!” 高昂的声音带着冲天的战意似是穿透了云霄。 使得飞雪一乱。 一声声,又一声声地回荡在长平的山林之中。 “吾乃赵国上将军赵括!谁来与我一战!” 一骑单骑,冲着秦军千军万马杀来。 白起站在远处,看着赵括冲来,神情淡然,他让人送去那封信之后,他就猜得到赵括的选择。 这也是他最后的规劝,若是赵括依旧不降,白起会选择对赵军全军欺降。 他的身后顾楠披着黑甲站在一旁,还站着一列早早集结完毕的弓弩手,张弓开弩,箭头在寒冬之中冻得森冷。 白起的手微微抬起,然后轻轻落下:“放箭。” 如同飞蝗急雨,乱箭射出。 几个呼吸。 淹没了那个雪中的单骑。 马停了下来,向前又冲了几步,最后无力地跪在了雪地上,雪染红了一片。 赵括坐在马上身中数箭,眼中充斥着血红的丝线。 仰头望着漫天飞雪,瞳孔变得涣散,视线渐渐模糊。 天悠悠兮军亡矣,万骨挫灰时不利。 “碰!” 一人一马倒在地上,血色染红了雪地,再无声息。 赵括的视线渐渐模糊,望着天边的微光,他似乎看到了什么,勾起了嘴角。 天下太平。 顾姑娘,你说的那般天下,括,当真想看看…… 赵军营中,一个声音颤抖着喊着:“领将军命” 令兵骑着马,在营地中奔行着,飞雪四溅。 下令声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在军营上空回荡。 “降!” 营中的士兵听着这个命令,却是面色涨红,说不出一句话。 双手捏到泛白,看着秦军的营地,眼中神情似要吞人食骨一般。 良久,就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颤抖着放下了手中的兵刃。 随着第一个声音想起。 一声又一声的声音盖了过去。 惊天的气势如同一支即将冲锋杀敌的虎狼之军。 “奉将军命,降!” 第五十三章:且一路好走便是 赵军降了,二十万虎狼之师,在赵括死后,依数投降,没有一人顽抗。 但双目却像是失了神,没了半点神采。 他们本该战死沙场的 难以让人相信,这是那支用半数人和秦军顽抗四十天的骇世残军。 近二十万俘虏被捆覆了是双手,牵在一根绳子上。 像是一串连接的蝼蚁,缓慢前行。 “沙,沙,沙。” 马蹄踏破白雪,陷入之中发出细微的摩擦声,雪似乎小了。 茫茫的白雪之中,顾楠提着自己的长矛站在赵括的尸体面前。 不成人形,简直而被射成了刺猬,浑身血红,形容槁枯,根本看不出第一次见面时那个儒雅小将的样子。 “你明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沉默了下来,把长矛插进了雪里,一下一下地挖着,直到挖出了容得下一人一马大的坑。 将赵括和他的战马放了进去。 蹲下身,用手将混着雪的土块一点一点的重新埋好。 “啪啪。” 顾楠拍了拍自己的手掌,将手中的泥雪拍落。 干燥的空气让人难受,冷得像是刀子的风划得脸颊生疼。 平坦的原野上多出了一个不高的土堆,很不显眼。 顾楠看着土堆半响,轻笑了一声。 “你说的没错,若是这场仗不打,我们也许会是朋友。” 说着顾楠解下了腰间的水袋,喝了一口。 冻得冰冷的水入喉,冻得顾楠的喉咙有些疼。 将剩下的水倒在了土堆前。 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一块干饼放在那。 “早上没吃完的,上路了,吃得饱些。” “没那个时间,就不给你做碑了。” 说着,顾楠站了起来,走到黑哥身边翻身上马。 拉着缰绳缓缓离开,再未回头看一眼。 “且一路好走便是。” 一堆一堆的兵器缠在一起被放在地上,秦军的士卒打扫着战场。 篝火在营地中升腾,今晚的晚餐会比以往更加丰盛,一个多月的纠缠,赵军终究还是投降了,赵军大将赵括也直接被白起射杀阵前。 秦军算得上是胜了。 赵军的俘虏被扒了战甲,被一根根麻绳困在一起押送着。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布衣,不少人在冷风中冻得冰凉,嘴唇和脸色都冒着青色。 白起和王一起坐在营帐中,火盆中的火焰温暖。 “老白,不出去走走?”王将写好的军简放置在身边,舒展了一下筋骨:“终是打完了。” 白起摆了一下手:“老了,走不动了。” 王抬了抬眉头“是啊,从军多少年了?还没个感觉,这就老了。” “老王,军简出来了吗?”白起突然想起来问道。 “出来了。”王抬起下巴,指了指一旁的竹简:“折损二十万余,全俘赵军莫一十八万人。缴械,铠甲,马匹,还坐在统计,届时给你个数量便是。” “二十万余”白起点了点头,摸着自己的胡子。 “那赵括倒真是够狠,可惜,还不够狠。” 如果是他来打,这一战,他不会让一个人投降。 “秦军尚余四十万,但仅仅四十万,北上难矣。” 王拿起那份军简,又慢慢放下,尽是无奈:“是如此,四面为敌,继续北上,恐要大败。” 白起摇了摇头纠正道:“必败。” 王呆了一下,随后叹了口气,自己老友的能耐他知道,他说必败,便是胜不了。 但是秦国万万不可能放弃这次北上的机会的,攻下邯郸,赵国就完了。 “只希望,秦王能看的清楚吧。” “莫谈这些。”王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几分怀念,几分苦涩。 “老白,还记的你我年轻气盛那时,你可是说过,你要这天下太平。现在看来,遥遥无期啊” 白起很久没回话,过了一段时间,才接上了一句:“这是老夫毕生所愿,便是冒天下之忌,吾往矣。” “你还是这般,世人皆道你狠,却不知你才是心中最软的那个。”王摇着头。 迟疑了半响,问道:“赵军,那一十八万人,你待如何处置?” 一十八万人 此次赵军出兵四十余万,赵国本就是人少,这四十余万,已经是赵国大数的青壮男子。 白起摸着胡子的手停在了那,张了张嘴吧。 “分而坑杀。” 王惊得张开了嘴巴,眼中露着难以理解的神色。 表情沉了下来。 “老白,诈降已经是天下之大不讳,若是坑杀,你,恐要遭千夫所指,万人唾弃,你当真想好了” 在重视礼义廉耻忠义孝仁的古代,诈降已经是违反了仁义,是要遭尽口诛笔伐的。若是坑杀,天下共讨,恐怕都是轻的。根本就是罔顾人伦之事。 “我就是要做给天下人看” “战国多年,天下死多少人,又由谁去声讨?”白起没有刚才那种随意的样子,眼中带着寒光。 “天下该太平了,而大秦会是这统一后的盛世。”白起合上了眼睛:“为这天下太平去死,这一十八万人,死得其所。” 他一生都在为大秦四方征战,一生七十余战无一败绩。 看着大秦日益强盛,统一六国或不过百年之事。 他却已经垂垂老矣,难挣戎马。 坑杀一十八万俘虏,他不过背得天下骂名,但是赵国,即使不亡,男丁尽去,二十年之内也将再难翻身。 而二十年之后,赵国失尽天时已经不能为患,便是此次北伐不能灭赵,赵也必灭。 他或许知道坑杀俘虏后自己的结果。 但这或是他打的最后一仗。 也是他为这天下打得最后一仗。 能看到这乱世覆灭,他白起便是背尽了这天下杀孽和骂名又如何? 第五十四章:不得好死 雪停了,地上的积雪却还没有化开。 第二年的春景,却是快来了。 一个赵军的汉子被绑着双手,一瘸一拐地从俘虏营中走了出来。 他走的无力,浑身上下尽是伤痕,都是战时留下的。 这也许是他这个俘虏最后的骄傲。 他被身后的秦军推了一把,脚步更加不稳。 在押送下,踉跄地走进山谷。 但是当他走进山谷的时候,人却呆住了。 山谷里,是一个又一个的坑洞,无数的赵军俘虏填在里面,捆着手脚。 山谷里回荡着怒吼,悲愤,大骂。 坑洞的旁边,站着无数的秦军。 赵军汉子看着这一切,眦目欲裂,两眼瞪的浑圆,捆着身子的双手青筋暴起,手腕被绳子勒得通红。 很久,汉子低下了头。 他的身后,押送他的秦军把手压在了他的背上。 “你们,不得好死” 汉子的声音不重,极其压抑,如同从牙齿里挤出来的一样。他死死的咬着牙,血丝从嘴角流下。 “不得好死” 秦兵出奇的没有发怒,将他推到了一个坑洞旁边。 “抱歉” 说着,将他推了下去。 一个老人,背着手,站在这万人坑前。 顾楠站在白起的身后,静静的站着,历史终究不会改变。 十多万人,亲眼看到,才知道这件事情是多么可怕。 她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不会做。 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已经变了太多。并不是冷血,而是已经看清了这如同末世的乱世,她很无力,她根本改变不了。 只是看向白起,却发现身前,这个从来都挺拔的苍老的背影,此时却佝偻着,如同一个寻常老人。 躺在坑洞中的赵人,他们看着站在坑洞之外的秦兵,眼中的恨意和怒意几乎能够喷涌而出。 白起并没有遵守所谓的降者不杀,他从一开始就不可能遵守,可惜赵括信了他。 没有去理会坑中像是要吃人一般的赵军,白起抬起了手,那只满是皱纹的这一次当真是那么无力。 “埋。” 手重重地垂下。 负责埋人的秦国士兵咽了咽口水。 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他们,此时的双手却在发抖,但还是拿起工具开始填埋坑洞。 土石从赵国士兵的头上滚落,被束缚着手脚的他们做着无谓的挣扎。 无数的声音。 随着一个个坑洞被一点点填平,消散了下去。 直到最后,山谷中一片死寂,在没有半点声音。就如同那十几万人从未出现过一般。 “噗通。”一个秦兵跪在了地上,对着那山谷,打着颤,抱着头。 “走吧。”白起说道。 命令传了下去,两旁的人勉强架起那个跪着的秦兵,秦军默不作声地离开了山谷。 顾楠最后看向那地上。 那里有一只手掌没有被全部埋入。 沾着混着雪的泥土,无力地垂在地上面。 像是要抓住些什么,终究,是什么都没有抓住。 提着矛,她回过了头。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什么都不敢想。 公元前259年初,长平之战结束,秦军战死二十万余人,赵军四十万大军全军覆没,近二十万被俘虏,分而坑杀于谷,赵括阵亡。 后不出三日,长平破。秦军大胜,凯旋而归。 顾楠随白起离开长平的那一天,王站在城头上,送他们离开。 积雪化了个干净,前几日还漂浮着薄冰的丹河,此时已经是解冻潺潺流淌。 黑哥吃上了一顿难得的青料,吃了三大捆,让顾楠以为自己却是养了一头猪。 也不知道黑哥在这般吃下去,日后还能不能跑得动了。 但是也没管的它,长平数月,要是没黑哥,她估计也难保全。 “报!” 一个人站在大殿的门口,摊开两袖,虚怀一抱:“范雎,求见大王。” “进来。” 这叫范雎的男子长须飘飘,面容虽白但是多有皱纹,年纪想来也是不小了,身披黑色官袍,一副堂堂之容,带着一种让人折服的气质。 “多谢大王。” 范雎微微一拜,走了进去。 手中端着一份竹简。 这里是书房,看似普通的老人穿着一身华袍。 端坐在矮桌前,拿着一支笔批阅着手中的简书。 “何事?” 老人没有抬头,淡淡地问道。 “长平战报。” “嗯?” 老人抬起了头,摸了摸自己的眉心,似是有些累了。 目光却是灼灼,让范雎都不敢抬头看。 “呈上来让寡人看看。” “是。”范雎将竹简递到了老人的面前。 “哗啦。” 随着一声轻响,竹简被翻开,老人就着桌案上的烛光,看着竹简上的文书。 逐字逐句,看了很久。 “呵呵呵。”老人笑了,笑得很沉,应是开怀。 “大王?”范雎低着头,疑问着。 “长平一战,剿敌四十余万,折损二十万。” “其中,二十万赵军为俘虏,被白起悉数坑杀。” 老人说着让人心惊胆战的数字,却如同谈笑风生。 “这白起,当真敢做。” 坑杀二十万 范雎咽了咽口水。 “大王。”皱着眉头,范雎拜道:“武安君此般为事,恐怕” “恐怕什么?”老人横了范雎一眼。 “范雎多言矣,大王恕罪。” “哼。”老人轻哼了一声。 “不过,这战损二十万,却是多了。” 老人淡淡地看着范雎,问道:“范先生,你看,我大秦,此番还要北上否。” 嘛,今天上午没课,所以睡了个懒觉,更新晚了,万分抱歉,啊哈,哈哈哈。 第五十五章:有些事情总是连做的人都不知道为什么 咸阳城。 尚刚到三月,咸阳已经有了春色,才能过马蹄的浅草长在路边,侧过头,能看见一株花正在草叶摇晃。有些落单的样子,却也是美丽。 风细细的吹过,出起翩翩的青屑,飞上半空,在慢慢地落下。 大军回城,白起却没有去王殿,而是先带着顾楠,走向武安君府。 “师傅,不去王殿禀报军情,这真的没事吗?”顾楠有些迟疑,毕竟大军归来,哪有主帅先行回家的。 “我都说无事了,你这年轻人,什么思前想后的。”白起骑在马上,随便地摆了摆手。 和战时他那古板的脸不同,此时的他神色中带着随意和一点点的温情。 “数月不见,我也甚是想念,见那大王,哪有见我家老婆子来的舒坦。” 根本不在意自己说的话会不会被人听了去,也许对于白起来说,打完了一场仗,只有回那门庭冷清的武安君府,才能让他真正的休息。 武安君府的门前一如从前,没有一个人,离着街市也是远,安静地甚至少有路人。 便是白起大胜而归依旧如此,恐怕那些官政也是知道白起的性格,不敢来打扰。 老连正在门前扫地,看到远远的来了两个人,愣了愣,直到看到了那是白起和顾楠,才笑着迎了上来。 “老爷,小姐,回来啦。”老连接过顾楠和白起手里的马绳。 淡淡的声音就像是平日里接人一般,但是声音里的喜意能听得出来。 “回来了。”白起疲惫地站在武安君府的门前,肩膀松了下来。 “老连。”顾楠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小声地叫住了老连,对着他挤了挤眼睛。 老连自然知道顾楠的意思,莫不就是待放完了马,就给她送些酒水去。 笑呵呵地晃着脑袋。 黑哥把头靠在了老连的怀里蹭了蹭,说真的,顾楠都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马,同老连却是比自己还亲。 倒也没错,自从黑哥来了之后大半的时间都是老连在照顾,顾楠来,皆是找它喝酒的,自然是不待见。 老连抱住了黑哥的脑袋,拍了拍它的脖子:“壮实了不少。” 白起和顾楠回来了,武安君府这才热闹了一些。 下人们开始准备着食物,老夫人说了,今晚要好好吃上一顿,犒劳犒劳小姐。至于白起,魏澜却是不管他。 “不错,不错,长大了。” 魏澜站在顾楠面前,看着顾楠身上满是伤痕的铠甲,还有带上了几分坚毅的脸庞,欣喜的摸着顾楠的脸。 长平之后,顾楠看起来当真是多了几分将军之风。 可惜多是几分萧瑟。 又多了几分像心疼。 “瘦了,也黑了。” “定是你那师傅,没给你吃好的。” 小绿在老夫人在的时候很少说话,眼睛却总是对着顾楠上上下下的担心地看着,就怕自家姑娘哪里受了什么伤。 而画仙在一旁站着,笑着看着顾楠。 “军营里哪来的什么好的,老夫吃的不也是那些。”白起一个人坐在一旁,小声地顶了一句嘴。 “怎得,楠儿和你能一样?” 便是这一小句都被魏澜听了清楚。 白起的寒毛一立,连忙点着头:“嗯嗯嗯,不一样,不一样。” 看着魏澜回过了头,叹了口气,哎,没地位啊 晚饭做的很丰盛,可惜战国这时候的菜式也就那么几样,再是丰盛,味道也是一般。但是顾楠胃口大开,吃了数大碗。 看的白起的额头上都冒汗,这姑娘家家哪来的这么大的饭量,难不成在军里这些日子,自己当真饿着她了? 想着每日每人分配的干饼和米汤,白起摇了摇头,那东西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是管饱,应当不会饿着。 他却是不知道,就是因为这天天吃干饼,现在什么东西到了顾楠的嘴里那都是山珍海味,还有什么吃不得的。 才吃了数大碗,已经是少了。 魏澜坐在顾楠的对面给顾楠夹了筷菜,问道:“楠儿,你也十七岁了吧?” “差不,多吧”顾楠具体几岁其实自己也不清楚,十七岁其实是她自己估摸着报的岁数。 魏澜认真地点了点头:“有些事,却是不能再拖了。” “唔。”顾楠把嘴里的饭食咽了下去:“师娘,什么事啊?” “什么事?”魏澜伸出手敲了一下顾楠的额头:“当然是女儿家应该学的事情。” 温和地责备道:“你看看你,被你师傅教的,哪有点姑娘家的样子。” 说着又将顾楠嘴角的豆粒拿了下来。 “再这样下去可不行,你的年纪也到了,这样可没样子。论姿色,这咸阳有几家姑娘比得上你的。论才学,自然是更不用说。不能在这面差了别人不是。” 魏澜显然对自己家的姑娘非常自信。 “前段时间你师父拖着你,也没个空闲,这段时间,师娘做主,每天抽几个时辰休息休息,学些女红古礼什么的。就让画仙和小绿麻烦些便是。” “啊哈。”顾楠的嘴角抽了抽,女红古礼? 这还不如背兵书吧 “老婆子。”白起往嘴里赛了口菜:“你也不能这么说,楠儿随我军旅,何须学那些。” 师傅,你真是我亲师傅。 对于白起的解围。 顾楠向白起投了一个感激的目光。 白起对着顾楠挑了挑眉毛,似乎在说这都不是事儿。 “你还说,便是军旅,那也是女子,总得学些,若是吓跑了日后的夫家,你担待的起吗?” 魏澜瞪了白起一眼,白起立刻不敢说话了。 喂,师傅啊 “好了。”魏澜强势地拍了一下桌子:“这事儿就定了,明天起,画仙和小绿就把楠儿教起来。这事老汉你管不得。” “成。”白起苦笑了一下,我也不敢管不是 有些凉,夜里,顾楠洗了个澡,带着还有些湿的头发坐在房外的台阶上。 她仰着头,看着那棵老树。她很少出门,在这个年代里,她最常做的事情,或许就是看着这棵老树,或是在这棵老树下练剑,习书。 头发沾湿,有水滴从发鬓滴落,顾楠抓着绢布在头上又用力地搓了搓。 “姑娘这样倒也不怕着凉。” 顺着声音看去,画仙正站在小院的门口。 “画仙?”顾楠朝着她露出了一个微笑:“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睡不好,就出来走走。”画仙走了过来,慢慢地坐在了顾楠身边的不远处。 “这样” 两人坐在树下发呆。 画仙突然说道:“姑娘,之前的画” “这个”顾楠愣了一下,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那张绢布,画仙出征前送给她的画,倒是一直放在怀里,上面已经是血迹斑斑,苦笑了一下。 “却是已经脏了。” 画仙看着那张绢布,微微出神:“姑娘没扔掉画仙就已经很感激了。” 又看到那绢布上的血迹,怅然若失。 “想必,是受了很多伤吧” “怎么会”顾楠抿着嘴巴,眼睛微垂。 “我这么厉害。” 画仙被顾楠逗笑了。 笑了很久,渐渐停了下来。 画仙抱着腿,仰头看着那月亮。 “姑娘,你为什么要去打仗?” “嘛。”顾楠也转过头,这夜的月光很好。 半遮半掩的陷入云中,似看得见,又似看不见。 “谁知道呢?” 到了如今,却是连她自己,都已经说不清楚了。 她现在在想什么? 她的学生生活不怎么用工,历史着这种课程学得也是极其不好的。 她知道一件事,白起会在长平之战之后的不久死去,但是,什么时候被秦王赐剑,什么时候会死,她根本已经记不清了。 她想想起来,她想阻止白起的死。 武安君府,却是在不知不觉中,让她当成了自己的家。 但是她也发现了她的无力。 她改变不了白起,自然,也不可能改变得了秦王。 她能做什么? 顾楠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emmm昨天下午被老师叫去做了几张图,今天还要在运动会当拉拉队抱歉,只有一更了,绝望.jpg 第五十六章:身为将帅,苟且便是莫大的耻辱 白起一大早就起来了,听说是秦王召见,顾楠也要跟随。 按着白起的吩咐,顾楠穿上了她的铠甲,破旧的铠甲不像当时出征时那么风光。没了光泽,显得有些暗淡。 顾楠扎着男式的发饰,俊美英气的脸庞看上去有几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疲倦。 她不过只打了一场仗,却已经被这战事折磨得不堪。 两人骑着马,走在一早还没有行人的街道,咸阳城看起来有些冷清。 秦军的回归和顾楠想象中的不同。 在她的想象中,得胜的大军回归,会受到全城百姓的接待,欢迎。归来的军队会排着整齐的队列,走进宽阔的城门,接受人们敬仰赞美的目光。 实则不然,军队回归的那天,很安静,径直回了军营,然后解散。有一个短短的假期,如果家在咸阳的人,尚且能回家看看。如果家不在咸阳的,却是连回家看一眼的时间都没有。 军队的归来的沉默而无声,只有零星的家属会含着泪和士兵团聚,若是不相干的人,根本就不想和军队这种东西沾上关系。 王殿在咸阳的北处,在一片平矮的房间之中,显得很显眼,远远的,就能看到那片宫廷广厦。 马停在了宫殿之外,带不进去,被陌生的侍卫牵着,黑哥还闹了些脾气。 内宫很大,甚至可以行车的宽路被高墙夹着,看不清外面,只能看到远处的宫门,和高处那一方狭小的天空。 “待会儿,见了大王,切莫多言,听着便是,明白吗?” 白起叮嘱着顾楠,他的话其实不多,大多数的时候他都是只做不说,但是对着顾楠,白起总是会像是一个平常的老头一样,絮絮叨叨的。 “宫廷之中和家中不同,你却是不能随着性子来,记着,言多必失。若是陛下问你些什么,你只需要答是与不是。别的,为师会说的。” 说完,有些眼里带着些悲哀:“学着些,官场之道虽和用兵无关,但是为将为臣,此道不能不做。” 只是,作为一个将军,却还要在在这朝堂中沉浮苟且,恐怕,也是将者最大的悲哀。 “师傅”顾楠沉默了一路,突然说道。 白起却抬起了手,打住了顾楠的话:“那些事为师自会定夺,你且莫再多言。” 说着,暗暗地指了指宫墙。 宫中的耳目哪里都是。 顾楠垂下了眼睛,无神地看着石块铺成的道路,一眼似乎都望不到头:“嗯。” 默默的应了一声。 “大王。”一个女婢附身在秦王的身侧:“武安君和其弟子到了。” “啊,武安君到了?”秦王放下了手中的文书:“哈哈,进来便是,武安君来见寡人,如何需要通传。” 大门打开,白起和顾楠被上缴了佩剑,踏过大门,走进了殿中。 这是一处偏殿,顾楠进去的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殿中的老人,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长袍,用金线镶边,看起来很华贵。 但是老者的气度却是平常,看起来和一般的老人无二。 若不是华贵的服饰,当真就像是一个路边的老伯一般。 “见过大王。”白起行了一礼。 顾楠却傻愣愣的站在一边,她可没有见人行礼的习惯,除了对白起和魏澜她基本上很少行礼。 嘛,毕竟作为一个现代人,就算是见了父母也不会行礼来着。 白起感觉到了身边没动静,皱眉头看了顾楠一眼,看到顾楠站着没动,叹了口气。 这混丫头,到了哪里怎么都没大没小的。 一边想着,一边咳嗽了一声。 顾楠这才反应了过来,连忙拜道:“见过大王。” 白起黑着脸继续说道:“小徒自幼流浪,无人管束,礼数不周,还望大王恕罪。” “无事。”秦王摆了摆手,或许是年迈的缘故,声音沉闷,但是看得出来此时的他心情似乎还不错。 “武安君率我秦军大胜赵国,如此大功寡人还未上次,区区小事,何须多加絮叨。” “何况武安君之徒虽未见到,名字寡人确实已经听过数次了。那蝶恋花,和那醉卧沙场君莫笑,不拘一格,虽和大雅略有出落,却也是两纸奇文。寡人也是早就想见见了。” 秦王眯着眼睛,眼光落在了顾楠的身上:“当真是少年英才。” 沉默了一下,摆了摆手。 “此般却只是找武安君聊聊罢了,无需拘束。” 说着秦王挥退了下人,殿中只留下了三人。 至少明面上只留下了他们三人。 “坐吧。” 大殿的一旁却是已经早早的摆好了两张软塌,显然是让顾楠也坐下便是。 “多谢大王。” 在大殿之中跪坐了下来,顾楠却是觉得莫名的压抑,宽敞的大殿中只有他们三人坐着,便是动一下声音都是明显。 秦王先开了口。 “听闻武安君昨日归来便是回了家中,连让寡人给你庆功的机会都没给啊。” 说是简单的聊一聊,秦王这一上来,就问了白起一个问题。语气平淡,但也有几分质问的意思。 白起笑了笑:“征战数月久未见家妻,心中挂念,却是延误了军事,陛下勿怪。” “哈哈,无事。”秦王看白起的样子笑了出来:“武安君惧内的事朝中也不是什么秘密,回了咸阳,若是不先回家,反倒是让我绝的不对了。” 白起的脸色不太好看,很显然,对于这个话题便是老辣如他却是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身为千军主帅,居然惧内,着实有些丢脸。 不禁老脸一红:“大王说笑了。” “哈哈,罢了,不在让你在徒儿面前丢脸了,武安君,寡人问你件事情。” 秦王脸上的笑容说收就收,一瞬间就严肃了下来,看着白起。 殿中上一秒的笑意一转眼,散了个干净。 白起低下眼睛:“大王请说。” 第五十七章:衣食住行寝,所以说礼数很麻烦 秦王的视线扫向顾楠,又露出了一个淡笑。 “早先就想见见顾姑娘,此次也算是见到了。长辈说事,且先让小辈下去吧。” 顾楠发现自己正在两人之间根本插不上嘴,掌权行政之人,身居高位之人的气度是不一样的。特别是帝王和统帅。 顾楠虽然并不只是一个单纯的十七岁少年,但是她也从未参加过这种议事,有些无措。 终归,她也不过就是一个现代的普通人而已,在古来先辈的长者面前,便是多了千年的见识,却依旧只是一个普通人的心势而已,在两人的面前依旧显得稚嫩。 白起看向顾楠点了点头:“楠儿,你且下去便是。” 顾楠明知道白起此时和秦王单独说话,很可能就是关系生死,但是她却根本说不上一句话。 多言一句,只会让白起的处境更加艰难。 “是。”顾楠沉重的低下头,退了下去。 大殿之中只留下了白起和秦王。 就像是白起奉命出征之前一般,两人对坐着。 不同的是两人之间此时少了一张帘子。 秦王的面色淡薄,等到顾楠完全离开,才张开了嘴:“武安君,寡人问你,北上在你眼中如何能胜?” 秦王不问是否北上,他只问如何赢。也就是说,在他眼中,北上势在必行。 “大王”白起默然,半响抬起手:“且此般赵国损兵四十万余,赵人定是恨极我军,继续北上,赵军残部已死相搏,不能小觑。” “如今我大秦外军虽尚余四十万大军,但外敌四顾,倘若北上,赵军必有强援,我军难胜。” “两般权衡。”白起顿了一下:“我军必败。” 我军必败,四个字在大殿之中回荡着,秦王没有急着说下去。 像是思索着什么。 “不久前,寡人也问过范先生一句话。”秦王没有缘由的说到了范先生:“我问他,北上否。你猜,他怎么说。” 白起没说,同朝多年,他也猜得出范雎会说什么。 秦王笑了笑:“他说,我军疲敝,极待修养。他说,可以取地而和。” “知道寡人为何在大军行进之时,让你带军而归吗?” 秦王笑得很淡,但是很深刻。 说到这,秦王看向白起:“寡人要北上,而且要赢!” “武安君,寡人望你披帅。” 白起怔怔地看着秦王,若是早年,秦王定不会如此。 但是如今,秦王心急了。 秦王是急了,他已是暮年,他的大业却才刚刚开始,他如何不急。 他要灭赵,他要扫尽六国,但是时间似乎已经没有多少了。 日益老迈的身子,让他等不起。 赵国此般男丁已去近半,其实已经是名存实亡,只需再过几年就会被这乱世吞个干净,但是几年 他秦王还有几年,嬴稷还有几年。 他不甘心。 所以,北上必然,灭赵必然! 白起沉沉一笑:“如此,大王,容白起请辞。” 秦王怔住了,很久,坐在位子上老迈的身影带着疲乏,他按住了自己的额头。 “武安君,你常伴寡人身侧,为寡人常胜将,此般却是你也不帮寡人?” 看到秦王的样子,白起的眼中却有了几分希望:“大王,取地而和可取,赵国命数不过近年,何须急于此时?” “罢了。”秦王嘴上说着,眼中的眼神却是毅然。 “先取地而和便是。” 白起松了口气。 但是若是他看到了秦王的眼睛,也许他就不会这样。 可惜在他的心里,仍是希望相信,秦王还是那个谋定而动,运筹帷幄的秦王,而不是被急功蒙蔽了双眼。 顾楠站在殿外,还未开春的冷天,她的额头上却冒着汗。 看到白起走了出来,连忙快步走了上去。 “师傅” 却见白起笑着拍了拍她的头:“无事了,回家吧。” 顾楠只感觉一块大石从胸口上移了开来,连呼吸都通畅了许多。 傻笑了一下:“好,回家。” “师傅,我今天便不做课业了可好?” “莫想,这几日你的课业却不是老夫安排的,你是师娘,你去和她说。” “师娘哈” 两人在宫墙之中走远。 白起却是忘记了,此番秦王只是让他一人带着数万的军队回了咸阳。 而王那里还有近四十万军尚在上党长平。 坐在殿中的秦王独自一人,双目凝神。 “来人。” 听说白起得胜而归,王翦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登门拜访的。 提着两壶酒,白起看了他,便直接拉着他把酒喝了。 王翦也不好意思说,这两壶酒却是他要请顾楠的。 他心里也是奇怪,白起怎得突然想喝酒了,从前的白起很少碰这东西。 但是白起要喝,他也没有办法,只能配着。 他不知道白起心里的畅快,秦王尚明,他多年的郁气消了个一干二净。 而此时顾楠的小院里。 “哎,小绿轻点。” “姑娘,腿再站的直些。”小绿掩着嘴笑着的拿着一根树枝站在顾楠的身边,手里的树枝时不时地在顾楠的腿上比划着。 顾楠正摆着一个扭曲的姿势,上身转了四十多度,腰上扭得发疼还不让弯腿,这么站着人能受得了才怪。 画仙则站在顾楠的身前,看着顾楠的样子,无奈一笑,伸手提了提顾楠的手掌:“手再摆的高些,这样站在才好看。” “我站不住了。”顾楠浑身打颤,脸上的微笑发僵,让她上阵都比这好。 魏澜满意坐在老树下,喝着手里的水,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站得有些样子了,继续。过了站,便是坐、行、端、食、言、寝,且慢慢来。” 顾楠吓得腿一软,差点摔在地上。 “师娘” emm,参加一下拉拉队而已怎么就是女生了啊我就是去加油的,顺便混点学分什么的来着。我本人是男的,真的。 第五十八章:为将方屠百万众 “姑娘,来跟着我走。 ”小绿摆着优美的姿势站在顾楠的身前,轻轻地迈出一个步子。 “一。” “一”顾楠硬着头皮,歪歪斜斜地跟着样子走出一步。 虽然勉强,但是练了数月也总算有了七八分样子。 “小绿,今天就到这儿吧,你看师娘也不在,放我一马怎么样?” 顾楠哭丧着脸看着小绿,练这东西对她来说可是着实的折磨。 小绿嘟着嘴巴,翻了翻眼睛:“那今天就到这吧” 话音还没有落下,顾楠就如释重负的跑到了一边,把塞在自己腰上的木板取了出来,这是矫正她吊儿郎当的站姿特地做的东西。 取出了木板顾楠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向后一仰,就躺在了老树的旁边。 小绿看着顾楠的样子,跺了一下脚:“姑娘,你这样是不行的,老夫人查起来,你又要挨板子了。” “唔,那就打吧,我宁可挨板子,也不想再垫着这个板子到处走了。” 不管小绿讲什么,顾楠懒懒地躺在那,是在也不想起来了。 春日渐暖,日头升的不高,阳光透过老树刚抽出来的新芽,照在树下的顾楠身上,暖洋洋的让人愈加慵懒。 但这些花香的微风拂动这顾楠的衣角,她却是依旧没有穿裙装,这是不可能的,穿裙装对于她这么个男人来说实在是难以接受。 任由着魏澜好说歹说,她也是不穿。 简装多舒坦啊,这么一套就好了,哪像裙装,七扣八扣的,麻烦。 小绿坐到了顾楠的身边,无奈的撇着嘴巴,轻轻地帮顾楠捏着肩膀。 舒服地眯着眼睛,却突然觉得眼前一黑,睁开眼,看到画仙正站在自己的对面。 “额画仙,有啥事儿嘛”顾楠凭空地生出些不好的预感。 “姑娘。”画仙笑眯眯地掩着嘴巴:“小绿的教完了,我的还没有呢。” 温和的声音在顾楠的耳朵里听进去,生生让她打了一个寒颤。 魏澜的原话,小绿教顾楠礼仪,画仙教顾楠些女儿家该学的东西,女红什么的。 那时候画仙不知道想些什么,提议说再教些舞乐,魏澜想了想,没什么问题,也就同意了。 这一个首肯却让顾楠的日子过得更加苦不堪言。 这日子过得,没个盼头。 只觉得天昏地暗。 “前日教姑娘的那段,却是还没有考过,姑娘且试试如何?” 苦笑了一下,顾楠软软地站了起来,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是。” 小绿和画仙对视一笑,看着顾楠站到了小院的中央。 穿着一身男装,顾楠红胀着脸,摆出了一个奇怪的动作。 “姑娘,不是这样,这里,腿再抬起来些。” “还有这手舒展些。” 画仙站在顾楠的身后拉着顾楠的手。 偷偷地看了眼顾楠红着脸的样子,微微一笑。 春意渐暖催人懒,和风微颓倚栏杆。 “老爷,王将军的信。”老连站在白起房间的门口,手里端着一卷竹简。 白起正坐在房中喝茶,听到老连的话,眉头微皱。 王? 他不好好的守着长平,写信作何? “拿来我看看。” “是。” 老连将竹简递到了白起的手中退了下去。 白起摊开竹简,双眼慢慢地扫过了上面的文字。 大王未明,命长平四十万,攻取邯郸。 白起感到胸口一阵绞痛,强忍着。 轻轻地把竹简卷了起来,放在了桌面上。 垂下手,仰着头一声长叹。 此战败后,秦必大损。 各国若是打着有违天和的名号群起而攻,定当难以招架。 重则秦灭,轻则重创休养,尚需十几载。 那时,大统之日,当真遥遥无期矣。 一滴浑浊的眼泪从白起空洞的眼中滑落。 一生征伐当真错了? 大秦的战神孤坐在房中,烛火摇曳,老泪纵横。 他一生杀伐决断,领将30载,攻城70余,杀敌百万众。 伊阙之战,斩首24万,占五城,俘公孙。 鄢郢之战,水淹鄢城,溺毙军民数十万,次年,攻楚国,陷国都郢。 华阳之战,斩魏13万,杀尽溃退赵军2万。 陉城之战斩韩5万。 长平之战坑杀赵兵45万。 扫平东进之路,大破北上之途。 赫赫战神之名,战国百载,军亡不过200万(历史上梁启超的估算),他白起一人,帅秦杀之过半,负天下近半杀伐。 为的又是什么 秦王执意北上,这一战若败,或许他一生的努力,便是付之东流罢了。 白起的嘴角溢出一丝鲜血,顺着他的将袍滚落,他握着拳头,最后,却只能颓然地松开。 这战国,这乱世,当真杀之不去? 当真是天地不仁? 那一日,白起在自己的房中枯坐了一日,第二日,白起病倒了。 重病不起,武安君府不再像平日那般无人了,来了很多医生。 却都只是摇着头,叹着离开。 顾楠想不到,那从来都像是一柄利剑般站着的老人,会有着这样的模样。 无力地躺在床上,原本只是半白的头发,此时已是全白,几乎睁不开眼睛,嘴唇苍白的打着颤。 魏澜坐在白起的床边,骂他,说他从不让人省心,尽是会带来麻烦。 红着眼眶,越骂却是越骂不出声。 等到顾楠走进来的时候,白起微微的睁开了眼睛,看向顾楠。 “楠儿来了?” “是,师傅。”顾楠红着眼睛笑了笑:“你这老头子,就别说话了。” “怎得?以为为师病了,就教训不动你了?没大没小的你这样的来十个为师也教训的过来。咳咳。” 白起虚弱地笑着说道,说了几句就咳嗽了起来。 “咳什么,我去给你拿药。”魏澜抿这嘴巴,冷声说着匆匆起身离开了。 咳嗽声持续了一段时间,才渐渐平息,白起躺在床上吐了口气,看向顾楠:“没什么好看的,习武之人,这点小病,也许明日就会好了。” “家里来了多少医生我又不是没看见。”顾楠低声说着,抬了抬眉毛坐在床边。 “师傅,我现在手里没有钱财,可没钱给你送终,莫死的这么早了。” “为师便死了也要不得你花钱!”白起被气了一口闷气,锤了一下顾楠的头。 顾楠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还有力气锤头,看来是死不了。” 瞪了顾楠一眼,白起休息了一下,他现在就连说话都不是那么轻松了:“楠儿,明天一早还需你跑一趟,早些时候来为师这里,也是时候,教你内息之学了。” “不需要把你的病养好了?”顾楠拉起被子,把白起刚刚伸出来的手重新盖好。 “不需要了。” 上午回家洗了一下被子,嘛所以现在才更新,过会儿还要上课,确实只能一更了,抱歉抱歉(溜了溜了)。 第五十九章:这世道还是不要良心发现的好 房间中飘散着轻尘,光线斜斜地照进来,照亮了晦暗的空间。 没有人,照顾的下人似乎都已经被白起遣退了。 “兹” 顾楠推开了门,白起正疲态地坐在房间中的软塌上。 “师傅,我说,这阵势摆的有些吓人了吧”顾楠讪笑了一下。 “身体不好你还是好好地躺在床上吧,内息什么的我可以自己看书学。” “我倒也希望能那般”白起白了顾楠一眼,咳嗽了一声。 咳嗽完喘了口气,缓缓地说了下去:“你早就过了修习内息的年纪,此般就算修炼,也难有成就,成不了气候。” “成不了,就成不了呗。”顾楠随意地坐在了白起面前的软榻上:“反正有师傅你呢不是?” 白起笑着指了指顾楠:“本以为经过战阵,你能懂事些,结果还是这个德行。” 顾楠摊开手:“那没得治了,我就是这个德行。” 被顾楠气了个闷气,白起顿了顿。 “也罢,谁让老夫只有你这么个学生。”白起强撑起了身子。 “此番为师且先助你登达内息便是” 登达内息? 顾楠眉头微皱:“师傅,等你的病好了再说吧。” 白起却没有回答她的话,双手之中浮现出一股股看不见的气流,随后向着顾楠涌了过来。 如同崩腾浪潮的内息一瞬间将顾楠撞得一怔,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股热流经了四肢百骸,似乎冲破了体内的什么禁锢,汇聚向了小腹之中。 “师傅,这。” “莫说话了,屏息凝神,汇聚你身中的内气,记住行气的穴道。”白起闭着眼睛面色胀红。 “若是出了差错,你我都没得好。” 顾楠不敢怠慢,连忙闭上了眼睛。 一股股气流在她的体内涌动,竭力控制,才勉强将那些滂湃的过分的内息控制中引向了汇集之处。 白起向顾楠的体内涌送着内气,身上的衣衫鼓动不止,一股强烈的气流链接在了他和顾楠之间。 随即他皱起了眉头。 顾楠的体内和他想象中的不同,本以为会是经脉堵塞,难行气穴,需用内气猛突而破。 但是现在他的内气在顾楠的经脉中行转流畅远超他的想象,经脉穴道完全不似常人般闭塞,而是全全畅通。 全脉具通? 若不是顾楠体内根本没有半点内气,白起甚至都要怀疑顾楠是否练过内息了。 不然如何能到如此地步? 异于常人,不错,我白起的弟子,自当有别于常人。 白起勾着嘴角,无需冲穴自然是少了他许多事,本还想着能不能送楠儿这最后一学,此番却是尚能做到了。 “呼!” 猛烈的气劲四处流窜,顾楠只感觉周身舒服,便像是口渴了许久的人喝到了水。全身上下的肌肉和经络都不自觉的舒张了开来,大口大口的吸收着这些外来的内息。 直到完全饱和,只感觉周身通达,五感提升了数倍甚至能听到房外小院中的虫鸣。 细细感受之下,她的小腹下方一股气旋似乎缓缓旋转着,每过一段时间就会膨胀一些,只是一些,小到几乎感觉不到。 等到白起停止涌送内力,顾楠依旧闭着眼睛,枯坐了良久,才睁开了眼睛。 面前的白起喘着粗气,沙哑的喉咙带着无力的咳嗽声。 “师傅。”顾楠似乎明白发生了什么,虽然她从来没有了解过什么内息,但是她上一世看过一些武侠小说,知道一种东西,叫做传功。她还真没想到,自己还能遇上这种事。 将自己的毕生所修传于他人。 如若不然,她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让她这个完全没有学过内力的人再不过两个时辰的时间内获得这么深厚的内息。 她能感觉得到,自己现在体内的内力绝对要曾和她交过手的比蒙武深厚,而且是远远超过。 顾楠苦笑了一声。 “您这是,强买强卖啊。” “咳,咳咳,得了便宜还卖乖。”白起根本抬不起声音,顾楠只能勉强听清。 顾楠坐在软塌上,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老人,张了张嘴:“又让我怎么还呢?” 白起撑着自己的身子,勉强坐住:“教养学生,本便是师长该做之事,别说什么有的没的。” “而且,为师欠你也太多了,便当是为师,偶尔,良心发现吧。”白起似乎在笑,笑得很轻。 外面的时辰应当已经接近了午间。 阳光从早晨清冷的白色已经变成了带着暖意的微黄。 公元前259年,武安君白起重病,数月难愈。 同年五月,邯郸造难,秦王增兵相援,王损五校(约四万八千人)未果。 秦王第二次命白起挂帅出征,白起以由回拒,北上难攻。 同年九月,楚国春申君同信陵君帅甲十万援赵,前后夹击,秦军大败。 秦王再命白起出征,白起称重病为愈,难为兵征。 近岁末三月,败闻连连。 秦王坐在殿中,面前的范雎弯着腰。 “武安君可愿出战了?”秦王的眼中带着一些依稀,白起从来都是他对的战神,在他眼中只要白起出征,那定是必胜。 他自己劝不动白起,他便让范雎去劝。 范雎站在座下,摇了摇头。 “大王,武安君称病,难为北伐。” “病了。”秦王,笑出了声:“又是病了!他当寡人傻吗!” 范雎低着头,秦王的怒火全党没有看见。 等到大殿中又安静了下来。 范雎才抱着手,轻声地说道:“大王,武安君多次抗命,在下恐其怏怏不服,有余言。” 秦王扶着自己的额头,没有理会范雎,挥了一下手:“范先生,你先下去吧。” “大王” “寡人!让你下去!听不到吗!”秦王的怒吼即使在殿外都能听到,在大殿中久久回荡。 范雎的额头上滴下了一滴冷汗,许久,讪讪一拜。 “是,臣告退。” 退着步子,缓缓离开了大殿。 第六十章:无用之身,可为弃子 这一日,顾楠依旧在练剑。 小绿蹲在远处,担心的看着顾楠。 这几个月姑娘的话越来越少了,和老爷越来越像。 就像是一根木头,偶尔才会说上这么几句话,才会笑上这么一声。 姑娘和老爷都是学兵的,难道学兵就是把人学成一根木头? 画仙看到顾楠的样子,似乎明白为什么,没有打扰顾楠。 顾楠手中的青峰吞吐,光影连连,多个月的磨合,她已经可以熟练的运用,这一身浑厚的内力,她手中的剑这才真正有了剑该有的样子,一手鬼谷剑术纵横交互,分不清那是剑影还是剑。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全力一击会有多重,也没去试,只知道若是蒙武,她一招便可败。若是鬼谷子,她也可保持百余回合的不分上下,会败,也只是败在她的剑术还不够高明。 “铮。”长剑归鞘,不再是那干冷的森声,而是夹杂着气劲的嗡鸣,有些刺耳。 老连走进了小院。 “小姐,秦王要来了,老爷让你去。” 秦王 顾楠点了点头,放下了长剑:“我这就去” 等到顾楠走到堂前的时候,秦王的刚刚走进了大门,默默拜下。 没有什么仪架,甚至连轿子都没有,秦王是自己骑着马来的,身边只带了两三个近卫。 只是看了一眼顾楠就知道这几个近卫很强。 秦王看着拜下的寥寥几人,武安君府也就这么些人了,抬了一下手:“免礼了。” 看到白起等人都站起了身。 秦王笑了笑:“武安君府里还是和当年的一样,冷清的很。” 白起瘦的厉害,这段时间的他确实已经看不出半点战神的影子了,能看到的只有一个垂垂老人。 被魏澜扶着,白起行了一个礼:“大王见笑了。” 秦王不知道为何,叹了口气:“今日,我便想和武安君单独聊聊,想到武安君身体不便,就自行过来了。” 此时的秦王不像那天大殿中见到的那样,喜怒都在脸上,却从没半点真的。此时的秦王脸上带着憔悴和愁意,这些都是真的。 白起点了点头,勉力扯出了一个笑容:“如此,大王请随我来便是。” 白起和秦王进了后院的小屋,门关上了,顾楠和三个亲卫就这么着站在门口对视着。 房间中,白起和秦王对坐在一起,白起想添茶,却被秦王伸手阻止了。 “白将军重病,我来便是。”秦王拿起茶壶给自己和白起都添了一杯。 温茶冲进杯中秦王微微一笑。 “你我上次这么坐着聊天,却是什么时候了?” 白起眯着眼睛,似乎在回想着什么,过了一会儿,笑着摇头:“记不清了。” “是啊,我也记不清了。” 两人喝着茶,直到茶水喝尽了一半。 秦王才淡淡出声:“北伐初开,各国便有了动作,纷纷说我大秦有违人伦,坑赵军数十万降俘。” “如今,我大秦北伐大势已去,岌岌可危了。” “武安君,当时,寡人当听你的。” 语气中带着悔意,还一点点的暮年沧桑。 “若天下群起而攻,大秦难有胜算,白将军,你说寡人该如何是好?” 大殿中的秦王不会错,也不能错,所以秦王独自来,这里只有他和白起,他不是秦王,他是嬴稷,他可以错。 白起饮尽了自己的茶水,数月以来,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如今却是也有个结果。 他的肩膀微微下垂,像是褪进了力气,张开了口。 “大王可弃一子,以保大秦。” 秦王的眼睛一亮,白起的这句话,让他看到了希望,他就知道,武安君从来不会让他失望。 “弃一子?” 白起放下茶杯。 “诸国并起,无非指那长平之事,借此口角,以滋战事。” “大王可斩白起,以谢天下,断了他们的口角,也平了天下的激愤。” “无了全人共讨的理由,以我大秦之力无人敢轻攻。” “再让与些许好处,大秦可保。” 说到这,白起倾拜,直直拜在地上。挺直的脊梁拜下,如同山岳倾倒,声音老迈沉闷。 “大王,白起无用之身,可为弃子。” 站在门外的顾楠瞳孔微缩,耳目只能早已超出常人的她自然听得到里面的声音。 握着长剑的手紧紧地抓在剑柄上,不做多言,便想要冲进房里。 三个亲卫同时抬起了步子,挡在了顾楠的身前。 顾楠的眼睛抬起,遮掩在垂在额前的碎发之后的双眼森寒:“让开。” “咔。” 亲卫的动作做一至,拇指扣在了剑柄上,剑柄一突,露出了剑鞘中的半截寒光。 小院中的空气近乎凝结。 一股庞大的内息从顾楠身上溢出,将她的宽袖卷动翻滚。 三个亲卫的手中都有些湿,手汗让剑柄发凉。 他们是怎么都没有想到眼前这个不过二十的女子何来的如此恐怖的内息和剑势。 只是这么静静地注视着他们便让他们有一种夺路而逃的冲动。 “楠儿,为师传你内息,不是让你用在这种地方的,成何体统,收起来。” 房间里传来的白起的声音,依旧沉沉乏力,也不容推脱。 顾楠合上了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双目终是黯然。 默默低头:“是。” 退到了一旁。 三个近卫如释重负,齐齐地喘了一口气。 “大王勿怪。” 白起无奈地看向秦王。 “无事。”秦王摆了摆手,声音疲惫不堪:“楠儿毕竟年少,少年心性也可理解” “白将军,真的只有如此了吗?” “当如此。”看着昏暗的地面,白起说道:“大秦无碍。” “只是,麻烦大王,与楠儿和仲儿多些照顾便是。” “对他们两个,皆是老夫有失,难以偿还。” “仲儿。” 秦王似乎想起了当年白起有了孩子的样子,那一天自己也是亲自来了白起的家,看到那个襁褓中的孩子。 白起那一日笑得很是开心。 可惜白起常年征战,对于仲儿也管教过于严厉,最终导致父子不睦。 秦王露出像是想起了不成器的孩子的苦笑:“那孩子还是不回家吗?” 白起伴他左右三十载,两人虽是君臣,但也算是老友。 他为这大秦付出了多少,他当比谁都明白。 “武安君。”秦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对着白起,拜了下去。 “嬴稷,拜谢。” 第六十一章:只是有一些不甘心啊 秦王走了,随着他的三个亲卫。 顾楠走进房间,白起依旧跪坐在那,脸上带着淡淡地笑容,也许对于他来说,这是他最好的结果。 白起看向顾楠,顾楠也看着白起。 “师傅,真的值得做到如此地步吗?” 光线穿过敞开的房门落在地上照亮了门前的一片光亮,但是房间中依旧昏暗无光。 顾楠站在门口的光亮之中,白起坐在房中的晦暗里。 他眯着眼睛,阳光里顾楠的身影如同一个剪影。 咧开嘴笑了,笑得畅快。 “值!” “大丈夫生而如此,如何不值?” “哈哈哈。” 白起的笑声苍老而有力,即使在重病之中。 笑了很久,白起的笑声才停了下来。 喃喃着。 “只是,有一些不甘心”他仰着头,视线似乎透过了房檐,看到了那无际的高空。 “只是不甘心。” 眼中流露出说不清的遗憾,双眼浑浊:“老夫终究是看不到了” “那般盛世光景。” 这是一份如何深沉的执念,能让白起超脱自己的生死。 顾楠想不明白,她终究是不能明白。 她未生在此乱世之中,自然是想不明白。 所以她不会懂,白起那对于自己的毕生所愿,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的遗憾。 房间中光影分明,光线照在顾楠的背上,将她的背影照得雪亮。 第二天,秦王遣人送来一份军简,这是白起的任命书,让他出征。 这次白起没有拒绝,因为他明白,这是秦王送他的最后一程。 他为将一生,死在出征的路上,当是一个好的归宿。 白起披挂的精神,将袍让他已经瘦削的身子看上去又魁梧了起来,冷亮的甲片遍布在上面,走动时向接作响,似乎带着金戈之声。 魏澜牵着白起马,扶着他上了去,拍了拍马腹。 “你先去便是,我也懒得送” 魏澜的声音很轻,白起犹豫了一下,伸手轻轻摸在魏澜的脸上。 “我白起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当是你和仲儿,是以,从不敢与你发火,却总惹得你生气。下辈子,莫再瞎了眼,别再找着我了。” 说着,坐直了身子,拉着缰绳,转身离去,抬着手。 “出征了,不用送了。” 顾楠翻身上马,跟在白起的身侧。 就和当年一样,每一次都一样,魏澜站在原地目送着白起很远。 那年初识,那个姑娘也是这样,就这样目送着,看着那英武的将军走到很远。 直到再也看不见,魏澜才收回目光,带着小绿和画仙回了那空荡荡的武安君府。 白起和顾楠出了城沿着小路走着,直到远处,大约数千的士兵站在那野道的两旁。 静静地立在那,如同两排石像。 待到白起走来,一同举起了手中的长矛,青锋直指着天空。 “送,武安君!” 一个士兵走到了白起的面前半跪而下,递上一把长剑。 白起接过了剑,下了马,沿着小路继续向前走。 顾楠安静地跟在白起的身后。 旷野上,白起握着剑,面向长空,慢慢的跪下。 笑看着上空,将秦王赐的剑缓缓抽了出来,横在了是身前。 “楠儿。” “” “答应为师一件事如何?” 顾楠微微一愣,苦笑了一下:“只要能,我会做到。” “好!” 白起像是放下了什么,似乎是他背负了一生的重担。 深吸了一口气,轻轻说道:“代为师,看一看那太平盛世。” 到死,也忘不了吗?还真是老顽固啊。 “那便去看一眼便是。” 顾楠深深一拜。 “恭送老师。” 随后,转身走开,没再回头。 “呵呵呵。”身后传来了笑声。 “刺。”然后是鲜血喷涌的声音。 “砰。”最后是一个倒地声。 师傅,您这嘱托,终归是太沉了些啊。 向着看不到半点云彩的高空叹了口气,顾楠缓步走远。 身上的气势却随着一步一步的步伐缓缓改变,一往无前。 白起死后三日,秦王拟书,通传天下。 蠢蠢欲动对的各国,却是没了借口,无法群起攻伐,自然没有人愿意做这个出头鸟。 对秦的攻势却是拖延了下来。 第四日,魏澜离世,就在睡梦里,没再醒来。 顾楠着实没有钱财,甚至操办不起好的葬礼。 但是想来,白起和魏澜也不一定会喜欢那般。 最后,只是安安静静地将他们葬了,葬到了一起。 除了王翦来祭拜过,就还有一个叫做蒙骜的老人,剩下的一个就只有秦王。 不得不说,白起的人缘真的不怎么好。 武安君府真正的没了人,只剩下了老连、小绿、画仙、还有顾楠。 顾楠穿着一身白衣,坐在小院的老树旁喝茶。 她打算为白起和魏澜守孝三年。 虽然守孝一般是子女为父母所为,但是她两世都是孤儿,白起和魏澜对于她来说与父母却是无异。 守孝,这是儒家的说法,没记错,汉代才会成文成则,而现在的大秦却是还没有这么一个礼俗。 顾楠坐在树下,手里拿着白起交给她的内息术说。 没有一个名字,没有顾楠想象之中的什么功法,便是三卷简简单单的行文,讲述了调息运转之术,前前后后不过数千字,却很是复杂。 顾楠看了好几天,还是没有看的太懂。 “周天气转,归流而虚?” 顾楠淡淡地念着,语气里有些困惑:“写的真是玄念,怎么读的明白?” 摇了摇头:“算了,到时,去问问师傅便是。” 而后又想起了什么,空落落地看着偌大的府里。 问问师傅 一片枯叶从老树上飘落,落入了顾楠的茶碗里,漾起一片涟漪。 第六十二章:钱这种东西,永远是很重要的 秦王宫。 秦王坐在桌案前,看着满案的文书,放下了手中的笔。 招了招手,唤来了一个宦官。 “大王。”宦官躬着腰,站在秦王的面前。 秦王顿了顿问道。 “武安君府,这几日如何了?” “回大王。”宦官低着头:“和往常一般,少有人出入,那顾姑娘,似乎准备为武安君和其夫人守孝。” “守孝?”秦王一愣,然后反应了过来:“儒家的礼法。” 有些好笑:“她倒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个,白起那小老儿还会教她礼法不成?” 没笑几声,秦王却叹了口气。 “倒也算是孝顺,没枉得白起视她如己出。” “听闻此子颇有才学,兵家一道也有自己的一番见识” 宦官保持着沉默,少说多做永远是保命的规矩。 秦王随意地摆手,站了起来。 “摆驾,寡人去看看她。” “是。” 老连正牵着黑哥在遛弯,小院中只有黑哥不轻不重的马蹄声,时不时传来几个响鼻。 老连垂着眼睛,摸着黑哥光滑的皮毛。这府里却是几乎没有半点人气,微微叹气,却突然听到了扣门的声音。 老连疑惑地皱起了眉头,这个时候,来拜访的又会有谁? 松开了黑哥的马绳,也不怕黑哥跑了,这马有灵性,不会乱跑。 走到了门边,老连带着老茧的手放在了门口,推开了大门。 看到门外的人,便是总是淡淡的老连也露出了意思慌张,连忙拜下:“拜见大王,未能远迎,还请大王恕罪。” “无事。”秦王抬了抬手:“这家中也没几个人,就莫太在意礼数了。” 远迎,武安君府一共就四个人,便是都来迎接了又能怎么迎接。 秦王抬头看了看,武安君府带着几分萧索。 扭过头,看向老连:“白起的弟子,何在?” “大王请随我来。” 老连在前面带着路,亲卫都没有进门,只是在门外守着,两人一路走到了顾楠的小院。 穿过院门向里面看去能看到一个身穿白衣的人正坐在树下看着一份竹简。 老树不知多大了,却是长得很大,枝丫上尚有几片叶子还没有完全落下。 树下的人坐在那喝了口茶,一副男儿的打扮,当真如同翩翩公子。 或许是看的认真,并没有发现站在院外的秦王。 和风白衣,宛如一幅画卷,这么定隔着。 迈步走了进去,站在顾楠的身后,秦王开口问道。 “在看什么?” 声音年迈也厚重。 顾楠这才惊醒,扭头看到秦王,心中带着惊讶。 她如今的感官和之前已经是大不相同,可以说便是有一只老鼠走进小院,她都能感觉得到。 就算刚才她在出神,秦王能让她完全感觉不到的情况下走进小院。 很明显,秦王武学上的实力也很深厚。 秦王来了。 即使她并不是非常想见到这老人,却也不能怠慢,站起了身。 “拜见大王。” 但也仅限于此,没了下文。 秦王眯着眼睛笑道:“如此失礼也不同我告罪,看来是我高看了你师父,终究是没怎么教你礼学吧。” 说着,瞥了一眼顾楠手中的书,摸了摸胡子:“内息术说?” “是。”顾楠微微点头:“老师交于我研读,却是还没同我讲解过。” “这书倒是确实晦涩难懂。”秦王略微沉默笑道:“说说有什么不懂,我讲与你听。” 顾楠的脸色有些古怪。 眼前的这位秦王,她总是看不出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大殿中的喜怒无常,又或者下令时的决绝和一意孤行,私下中却是常是笑着,此番却是又要为她讲学。 想来却也是,为王之人,起码的要求就是不露喜悲声色,不形于色,不发于声。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更好的保证威严。 “说说看吧,寡人多少应当能讲上一些。” 迟疑了一下,顾楠说道:“周天气转,归流而虚,尚有不明。” “如此,此乃运气之道周天为期,你可知周天?”见顾楠摇头,秦王就讲解道:“所谓周天,即为内中周环一期,其中十二经络,七十二穴道,绕周身而行,此为一周亦为一小周天” 秦王的讲解很详细,有理有据,几乎将每一个顾楠可能不知道细节都一一提出,讲到兴起也会开几个玩笑。 若是说他不为大王,或许会是一个很好的讲师。 一个讲解,两人便是从早晨讲到了午后。 也从最开始的讲解,变成了闲聊。 “我与你师也算是老友。”秦王接过一杯茶,悠然地慢慢说道。 “白起唤你楠儿,那我也便唤你楠儿了。” “大王自便就是。”顾楠收起竹简,这一卷却是已经讲解了个透彻,不再有看不懂的地方了。 秦王捧着杯子,有些冷的日子,温热的茶水捧在在手心里很是舒服。 他似乎在斟酌着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说道:“楠儿,你是不是怪寡人害死了你师?” 似乎有考虑到了什么,认真地说道:“说便是,现在寡人不算是秦王,算是你嬴伯。” 顾楠将卷起的竹简放在一边。 若是说不怪自然不可能,可以说若不是秦王执意北上,白起用不到走到如此地步。 “终究是师傅自己的选择,怨不得别人。”顾楠叹着气。 没有死在历史上那般因为功高震主而被赐剑自刎的路上,已经是很好了。 不过二十的少年,却让秦王有一种正在和一个和自己一样的老人在说话的感觉。 心性才学都上选,秦王给了顾楠一个评价,可惜已经没人年轻人该有的朝气。 其实本来,白起死后,顾楠想要离开秦国,去往各地游历。 奈何,答应了白起,看一番那太平世间。 顾楠在最后还是选择留在了秦国,这个她老师为之征战了一辈子的地方。 她明白,要不了几年,这里会出现一个人,能够扫清**。 那个人叫做嬴政。 “楠儿,寡人想让你为百将,统领一支禁军。”秦王喝着茶,突然说道。 统领禁军,不算是多大的官职,但是身为禁军护卫统帅,需要常在秦王宫左右。 如此他就也就更容易看看,顾楠是否可用了。 顾楠的眉头微皱:“大王,持孝三年,当不身官职。” “寡人要用你,管那些俗礼何事?”秦王笑了笑:“这样吧,寡人先不与你军职,便当是帮寡人做,练一支禁军。如何?” 说完,秦王放低了声音:“你看,这府里也没有多少财帛了,这衣食住行,没份钱财,总是行不了的。” 顾楠听着秦王的话,一头黑线,她这才发现,武安君府似乎,确实没钱了。 第六十三章:每个年头怪事都很多 小绿整理着顾楠的披风,穿在她身上的是一套灰白色的衣甲,她现在还在守孝期,这是秦王特意送来的铠甲。 说白色都是孝装,至于是常服,还是战甲,都是无碍。 对于这样的言论顾楠自然是没什么话说,但是既然别人送上门了,不穿白不穿。 她还是同意了秦王的决定,毕竟人家位高权重的,主要是给钱。 武安君府本来也不该这么清贫,但是白起的俸禄大多数都为府里制备了文书,这个时代的书都是手抄每一本都是天价。 白起在的时候下有衣食户自然不会说没饭吃,但是白起死后,本来他爵位的田户都被秦王收了回去。 这也是规矩,毕竟顾楠非官非爵,怎么可能拿着大良造的田户。 这样一来武安君府,也就成了空壳子,余下的存粮和财帛都只有一些,要不了多久,真的得揭不开锅了。 顾楠瞥了一眼,却发现站在身后的小绿眼神有些幽幽的。 “怎么了?”顾楠绑好腰间的绳带,侧过头看着小绿。 “看你心不在焉的。莫不是看上了哪家儿郎?” “姑娘你别乱说。”小绿红了红脸,出神地拉直了顾楠的披风:“我只是在想,姑娘也终是真正入了军伍了。” 小绿也知道顾楠要去做什么,顾楠已经和她说了。 虽然没有真正的官职,却有着实权,为秦王私练三百禁卫,享军候(千人将)俸。 同时这三百禁卫不受卫尉管制,直属秦王。 对于顾楠来说,这个条件可以说开的离谱,好的有些离谱了。 或许是秦王按了白起的意思,暗中照顾了顾楠和白仲,而对顾楠的安排当是还几分教考的意思。 此般算来,顾楠也确实算是真正的成了一军伍之人。 顾楠轻轻一笑:“怎么,入了军伍,你这般不开心?” “没。” 小绿低着头:“只是,小绿所识的军伍之人,多是” 多是没有一个好下场。 小绿说不下去了。 在她眼里向老爷和姑娘这样的人,就该好好的过完一辈子才是。 顾楠明白小绿要说的是什么,伸手刮了一下小绿的鼻子。 “别瞎想了,我就是去练兵的,能有什么事。” 说着拉直了自己的衣领。 “好了,莫要总是胡思乱想的,我先走了。” 咸阳城的牢狱在东城,商鞅变法以后,秦国多是采用法家的学说治理天下。 广狱而酷刑,这使得牢狱在秦国成为了治国利器。 便是犯了一件小事都能够入狱,这监狱之大也是难以说明。 牢狱之外,一个身穿白色甲胄的人骑在黑马上慢慢走来,显得异常招摇。 就连守在门外的守卫都不自觉地多看了两眼。 那人身上穿着的白色铠甲不是刺眼的亮银色,而是一种灰白色,像是蒙了尘。 这般的白色铠甲给人的感觉很是诡异,就像是丧服,但穿在那人身上气势斐然。 脸上的头盔带着一张青铜兽面的覆面,看不清相貌,獠牙狰狞。 身下骑着一匹乌黑的骏马,骏马的一只眼睛上还带着一道刀疤很是凶煞。 “来人止步!” 直到那人走到了宫门前,两个守卫才反映了过来,上前一步。 顾楠拉住了黑哥的缰绳,从它的背上跳了下来。 “出示通令。” 微微点头,从腰间拿出了秦王连带着衣甲一同给她的令牌。 守卫扫视了一遍令牌,攻拱了拱手:“郎君稍等,我等还需通传一番。” 顾楠一副将校的打扮,守卫下意识的将她当做了男子。 “无事,例行公事而已。” 这声音如何怪怪的? 守卫没回过味来,但是也不能多想,上头的事情想得太多总是不好的。 转身走进了牢里通传,过了一段时间,才又走了出来。 “抱歉郎君,耽误了些时辰,已经通传好了,请入。” 挡在顾楠面前的另一个守卫也让开了身子。 “多谢。”顾楠收起令牌,牵着黑哥走了进去。 带顾楠走远,其中一个守卫看了一眼另一个人。 “那小将军穿着的白袍,我怎么看怎么不对味,少见将军穿白袍的。” “我倒是觉得他的声音也不对,像女人。” “女人?不会吧,哪有女人当将军的。” “将军往我们这跑的也是怪事。” “这年头怪事越来越多了。” “是啊。” 两个守卫靠在墙头,没人的时候偷个闲也是守卫的风情,旁人是不会懂得。 顾楠走进了打牢,和所有的大牢一样,这地方总给人阴冷潮湿的感觉,还带着些说不清楚的怪味。 其实堂中还算干燥,但感觉总是在。 迎面走上来一个狱官,对着顾楠行了一个礼:“不知将军前来,耽误了,不知将军来这牢狱所为何事?” 战乱时期的军职多数有着更大的地位,便是同级的文官都是要低上一头。 所以这狱官也是习惯了,见到穿着将军甲胄的,都先行个礼,总是不会出错的。 顾楠拿出一份文书递给了狱官:“在下奉命前来提三百死囚。” 提三百死囚? 狱官一懵,这所谓何事? 接过文书,也确实是公文,但是狱官还是有些迟疑。 “这,将军,你看你来的匆忙,三百死囚数目不少,不知道这上头?” 狱官指了指头上,算是给顾楠打了一个哑谜。 “啊,无须担心。”顾楠摆了摆手:“这是走公事的文书,廷尉那已经通传过了。” “还请先生为我提出些死囚的案书,我好挑选提人。” 事实上就算是没有传过又如何,秦王要人,廷尉还敢不给? “如此。”狱官讪讪一笑,算是安心了些:“下官知晓了,请将军和我来。” 提三百死囚,秦王的要求,他交于顾楠练的这支禁卫,用的就是这三百人。 今天下午有一个考试要准备一下,今天应该只有一更了,啊哈哈(挠头) 第六十四章:死囚营 “踏踏踏。 ” 宫殿中传来匆忙的脚步声,一个黑甲的骑卫手里拿着一份文书,走进了大殿之中。 秦王正在审阅政务,感觉到走进来的骑卫,并没有表现出惊讶。 没有抬头,手里提着笔,写着。 “大王。”骑卫快步走到秦王面前,跪下。 “嗯。”秦王抬了一下眉头:“让你注意的事情如何了?” 低着头将竹简递交到了亲王的面前,骑卫说道。 “顾姑娘已在大牢提出三百死囚。” “中间审读了死囚的案书,三百死囚皆是杀人之罪。” “三百杀徒?”秦王一愣,勾起了嘴角:“这楠儿在想什么,这些个凶人,她管得住吗?” “也罢,将宫右空出三百军营,这丫头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秦王对着骑卫挥了挥手。 骑卫当即点头退下。 只是让你去提囚,你给我提出了三百死囚? 做事决绝果断,有几分你师傅的风采,倒是不知道用兵之道你究竟是学会了几分? 秦王笑着摇了摇头,不再多想,低下头抽出了下一本卷书。 “沙,沙,沙。” 一个个穿着囚衣的人身上被粗厚的麻绳困得严实,几个士兵押着他们走进了校场的沙地。 宫右的一处小兵营,相对于其他几处数千人的军营来说,这三百人的军营实在是不够看。 囚犯被推在一起,坐在校场的中间。 按照上头的意思,士兵解开了绑着他们的绳子,就可以走了。 三百个杀过人的凶徒就这么放在这,没个人看管,士兵都觉得头皮发寒,就算是闹出什么出人命的事情他们也不惊讶,松开了这些人的绑,就逃也似的退出了军营。 粗砾铺成的校场上三百个死囚面面相觑。 四周一个人都没有,他们就这么被放在这里,却是个什么意思? “哎,这里一个人也没有,我们都没被绑着,不如,我们跑吧?” 一个稍稍年轻的人第一个开口说话,看着四周,似乎是想着找人一起逃跑。 “要跑你跑。”一旁,一个看起来三四十岁的中年人皱了皱眉头。 “别看这里似乎没人看守,我们可是死囚,说不定我们跑出了这扇门外面就是一队队的官兵,在这要是被抓回来,同样是死罪,但是就不是杀头这么简单了。” 周围的人听着这个人的推测,打了个寒颤,砍个头不过碗大的疤,一刀了事,这里的人都是刀口上混的,没几个人怕的。 但是若是其他:车裂、具五刑。 不管是哪一种想一想都让人胆寒。 “那说说,怎么办?”一个人问道。 “等。”中年人只吐了一个字,闭上了眼睛。 没有人再说什么逃跑,安静了下来。 日头当头,但是年末的天气也不可能有人觉得热。 三百人就这么盘坐在地上,没有人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从死囚牢里提出来,但是搞清楚了事态,他们也就在没有人多言。 大不了就是一个提刑,早死晚死都是死,先死了也要比等死好,他们知晓这个感觉,也就看的开了。 这一坐就是一个多时辰,直到他们看到一个人影不急不慢地从军营的门口走了过来。 那人一副将军打扮,穿着一身灰白色的将袍,白色的披风随着步伐缓缓摆动,脸上覆盖着一层青铜面具,手里提着一杆长的骇人的步卒长矛。 白袍? 坐在校场上的死囚的撇了撇嘴吧,穿白袍的将军,只可能是那这种那年少气盛的少年,想来是连死人都没有见过的。 有点常识的都知道,穿着白袍上战场和找死也没得什么区别。 不说别的,乱箭乱刀定是都往你身上招呼。不应为别的,谁让你看着显眼的呢? 有几个做过马贼的,看到那人手里拿着的那杆长矛,脸上的讥讽更浓了些,开玩笑,这般长对的长矛,在马上能施展的开算我的。 唯一让他们感觉奇怪的是这一身白袍显得灰败,不是亮银色的,而是一种理论上常人都不该喜欢的丧白。 小将缓缓走来,身边牵着一匹黑马,最后站定在三百死囚的面前。 顾楠扫视了一遍眼前的众人,每一个人身上都带着肃杀之气,秦国的法律严厉,但实际上它也有开明的地方。 杀人罪在秦国分为端和非端杀人,也就是有意和过失杀人,过失杀人是不会被判死刑的。 能坐在这里很显然,这些人不会是什么善辈。 简单地说道:“看来是人齐了。” 不出意料,这将军的声音一听就是个年轻人,而且莫名的带着几分女子的柔气。 顿时一众死囚都笑了出来。 这小将军在他们面前装大,他们可不带怕的,都已经是要死的人了,除了那些非人的折磨,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对于这么个小将军,他们在自然是懒得畏首畏尾。 “哈哈哈,小将军,你这声音怎么听着像是个女人啊?”一个壮汉拍着自己的大腿,毫不顾忌的嘲笑着。 “断奶了没。”一人勾着嘴角,调笑地看着顾楠:“这声音怎么奶声奶气的?嗯,带着个面罩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是个娘们了。” “小将军,我们这在做的手里都是几条人命,我劝你还是让你家大人出来的好。” 顾楠就这么静静地站着,等他们都笑完了,声音渐渐平息了下去。 四下看了看,自顾自地点了一下头。 才伸手放在了自己的面罩上,慢慢推了上去。 表情平淡。 “我确实是个女子。” 看着眼前掀开青铜甲面之后俊美的女子。 这下轮到死囚们没话说了,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顾楠。 女子为将军,他们是从来没有看到过。 刚才多半只是调笑,谁知这真是个女子。 而且随着眼前的女子身上的气势一点点的放出,那种肃杀的气息压在了每一个死囚的心头。 让他们有一些喘不过气来,咽了口唾沫。 平静的表情和那种能感觉的到的杀意,无不在告诉他们,这绝不会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犊子。 而是一个真正沙场战将。 第六十五章:三百禁卫,当有吾名,其实这是个flag啊 顾楠看着自己造成了场面,满意地将自己的覆面又重新放了下来。 自己的这个外形在战场上确实不够吓人,还是带着甲面更有威严一些。 她虽然不算是什么老将,但是一场长平之战让她杀过的看过的死人可能要比别的人一辈子加起来的都多。 手里面不知多少的人命,加上白起赠与她的数十年内力,要是连在这些寥寥几百个死囚都镇压不住。才是真应该一头撞死算了。 “好了,我也不多说什么。” 顾楠抬起手中的长矛随意地往地上一插。 “砰!” 只听一声闷响,长矛陷立在了地上,四周带着一片龟裂。 看着那恐怖的巨力不少死囚的脸色一惨,刚才他们似乎是已经把这个人给得罪死了。 不管死囚们是什么想法,顾楠就着众人之前的一块石头坐了下来。 “到了这里的,想来都应该是人中败类。” “我也看过你们的案文,却是如此。” “李益,家中无粮于上年末为马贼劫道杀人,受捕,获死刑。家中尚有老母而不顾,不孝,杀人于野道,不仁。不仁不孝,败类。” “秦宽,闹事小妹遭抢,怒而杀人。小妹一亲都且难护,无能,闹事杀人,无知。无能无知,败类。” “严河,债务难以偿,家中老父母受人欺辱,愤杀人。有债不偿,无义,拖连父母,无用。无用无义之人,败类。” 顾楠将这些人的案宗一间一件的读了出来。被报的人无一不是面红耳赤,满腔怒火。 但没有人反驳,因为顾楠说的都是实情。他们不能反驳。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顾楠无一遗漏的将每一个人的案宗说出来的时候。 死囚的神色变的惊疑,而后是茫然。 这将军,想干什么? 这些人都是顾楠自己在牢狱中挑的,每一个人都是见过血的狠厉之辈,作为士卒甚至要比一般的寻常士兵更加狠辣。 除了这一点,所有人却都还有一个共通处。 皆是遭这世道所迫,求存杀人。 且家中都还有几至亲。 直到所有的死囚们抬起头,看着顾楠。 顾楠这才停了下来,眯着眼睛。 “尔等家中皆有至亲尚需供养,如今却皆在此等死,说尔等是败类,却是都轻了。” 字字诛心,死囚们满面胀红,脖子上甚至能看起胀起的青筋。 他们如何想着般,这世道想要安稳的活下去又谈何容易! 他们都是死囚,除了死路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这小将难不成就是想当众羞辱他们不成? 想到此,死囚们看着顾楠,恨不得一拳打上去。 顾楠顿了顿,却突然问道:“你们可知你们为什么会提到这儿?” 这一问把这些人都问愣住了,他们怎么知道。 “秦王命我组三百禁军,不受管制,直属王侧的禁军。” 禁军?找他们作甚? 死囚默不作声地坐在原地。 “我选了你们。” 话音落下,震惊的眼神一瞬间投向了顾楠。 “当然。”顾楠吊儿郎当地坐在石头上:“只是暂时的。” “我还要选拔,若是成了你们过了这选拔,成了禁军。” “秦王以诺,免死刑责,不入奴籍,恢复民身重入祖籍,享禁军俸禄,可计军功。” 短短二十九个字,顾楠听到了下面粗重的呼吸声。 死囚们的眼睛瞪得很大。 他们不敢相信,进了牢狱,本已经是行尸走肉等死之人,每每想起家中至亲心中都是一阵绞痛。 但他们将死之人又如何能想的了那些。 但是此般,他们看到了希望。 恢复耕身,可以回去的希望。 每一双眼睛都变得炽热,火烧一样的炽热。 “若是选拔不过。”顾楠指向了一早就摆在一旁的桌子。 那桌子上放着十几卷竹简,之前根本没人在意。 顾楠拿起了一卷,将其摊开,上面写着十几人的名字。 “此为你们名册,若名字从上被划去,即为选拔不过。” “重新押回大牢,该如何便如何,我自会再去提人补充。” “将军,此话当真?”死囚之中,一个正坐着的中年人认真问道,他的眼中亦是一片灼灼。 顾楠摊着手中的竹简:“我这个人讲话不是很好听,但诚信还可以。” “好!”中年人咬着牙,盯着顾楠手中的名册。 那名册上有一个叫做高进的名字,那正是他的名字。 一字一句地说道。 “三百禁卫,当有吾名!” “亦当有吾名!” “吾名亦当!” 死囚激愤,顾楠依旧没有什么变化,放下了手中的竹简。 “如此,还望你们莫要后悔才是。” “现在与你们衣铠兵器,随我来。” 顾楠没练过兵,白起也从未教过她此道,但是毕竟生在千年之后。 她便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参加过也看过无数的军训,该如何行事虽然心里虽然没有个章程,但还算是有点那啥数。 她也不求能练的多好,千年之后数代人总结出来的练兵之法,放于此地是否管用她也不知道。 她也没有这方面的所学不是。 不指着能练出什么天下强兵,能别丢脸,练出一支像模像样的禁卫就好。 第六十六章:人死了便是器物 秦国终究还是败了,魏国信陵君魏无忌在邯郸城下彻底击败了秦军。 王率残部逃回了汾城,军中大溃,损军近三十万。 更不好的消息是韩国亦加入了合纵抗秦。 虽因白起已死,抗秦之盟少了个借口,没法趁着大义大举攻伐,但是依旧来势汹汹。 直取了本已被秦国攻下的河东郡、太原郡,甚至还有那埋着数十万人的长平上党。 秦王含恨命秦王子嬴柱的其中一个儿子嬴异人遣送赵国为质。 秦国退让了,本来的合纵联盟不过也就是一纸盟约,以求自保而已。若是真打起来,没有人愿意冲在前面直接抗衡秦国,那怕秦国此时国力有损。 各怀鬼胎,相互推脱,声势浩大的合纵攻伐也就恹恹而止了。 “可恨” “着实可恨!” 秦王狠狠的掷出了手中的青樽,只听一声脆响,青樽摔裂在了大殿之上。 “赵、魏、韩、楚”每一个名字念出来,秦王的眼睛愈发冰冷一分。 胸口剧烈的起伏了一阵,秦王深吸了一口气,抬起了头,半响,颓然地坐回了大殿上。 若不是武安君之策,秦国,如今恐是已经前功尽弃了吧 寡人当真错了。 那又如何呢,武安君已去了。 如同白起的推测,白起死后,秦军大破,各国的失地也多数收回矣。合纵联盟瞬间开始了瓦解,开始相互保留,没有人愿意再轻意攻伐秦国。 但也是因为这样,秦国有了难得的喘息之机。 如果顾楠在此,应当会发现,或许是因为白起要比历史中更早死去,而且不是被秦王恨杀。 两人之间计划周全,合纵联盟出现间隙也要比历史上早了很多,秦国原本应该丢失的土地也并没有全部丢失。 “寡人还真当感谢他们的保留,此般,我大秦可还没到重创之时”秦王的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如同是一头正在择人而噬的猛虎。 只需稍有修养,秦国就能有再战之力,到了那时,他要亲自为武安君雪恨。 嬴异人被遣送赵国的时候秦王排顾楠前去护送一程。 如今的顾楠身具千斤的力道,中再加上白起几十年的内力修为。虽然运用的还没有完全成熟,武道一途也才刚刚起步。 但是一力降十会这话也不是说说的,秦王试过了顾楠的身手后也是大为惊疑,了解了来龙去脉,对顾楠有了一个评价。 单论个人勇武,咸阳城中当是难有顾楠的敌手了。 嬴异人。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顾楠也是一愣,这个名字很熟悉,思索了半响这才想起了那日在东簪楼见到的那个年轻人。 却没想到是他,到头来又是一个熟人。 护送的那一日,顾楠穿着那身丧白色的战袍,在军列中显得尤为显眼,但是因为带着青铜甲面的原因,嬴异人并没有认出她来。 她就走在嬴异人的一侧,亲自将他送去了赵人的手里。 嬴异人的身上,当日相识的那份潇洒和随性都没了,有的只剩下被当做器物所抛弃的悲哀。 就像是一个死人。 看着他走远,顾楠回想着历史中的内容,历史上只对这个人的记录似乎只有寥寥的几笔。 让她有些记忆不清了,但是她至少记得一件事,这个人,会是未来秦始皇嬴政的父亲。 深深地看了那嬴异人一眼,顾楠拉过了黑哥的马头。 这段时间外面很乱,也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是无论外面如何。 顾楠要做的事情也只是练好她的兵。 “两百零一!” 顾楠手里拿着一根树木的枝条,一下一下地在手心里拍着,慢悠悠地在一众趴在地上的士卒中走来走去。 要拿到一个人的姿势不对,一枝条就会抽在那错误的地方。 顾楠的力气可不是开玩笑的,就算是有意控制,那抽上一下都能让人疼的呲牙咧嘴。 一帮子士卒浑身的大汗,垫在甲里的衣服甚至已经被汗水浸透,他们觉得挤一挤说不定能挤出一桶来。 同时还要放着站在他们中间的顾楠,谁也不想被突然抽一条子,就算是穿着甲胄都能被一下抽得趴在地上,天知道这姑娘家的将军哪来的这么大的劲道。 此时他们做着的动作也是怪异异常,两只手平撑在地上,身子保持笔直,随着那将军的报数,便是上下撑动一次。 要是后世的人来看,定是明白,这就是俯卧撑,但是这个年头没人知道这种动作的用处。 “我说。”一个士卒汗流浃背的俯下身子,又颤抖着把身子支了起来,这样的动作他已经来回做了两百多遍,两只膀子都快没了感觉了。 他对着身边的另一个中年士卒小声地说道:“高老大,这将军不会是专门为了折磨俺们吧,哪见过这般练兵的?” 说着话,差点一个岔气摔在地上连忙有死死撑住:“我快坚持不住了。” 中年士卒就是昨日那个叫做高进的家伙,他看起来也很累,张着嘴微微喘气,瞥了身旁的人一眼。 “管她是干什么的,昨日我看过了她带着的那张秦王手诏没错,我们只要过了选拔就能免了死罪。” “甚至重回良身,你不想回家看你婆娘?” “怎么不想?”士卒撇了撇嘴吧,双眼微微失神,半响,又笑了笑:“也许她早就改嫁了。” “她说会等你便是会等你!”高进瞪了他一眼,支撑着身子,两臂打颤:“你莫不是看不起你自己对的女人!” “谁说的!”士卒狠狠地又做了一个:“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婆娘。” 高进一笑:“那便是了。” “啪!” 一根枝条不轻不重的抽在了高进的肩膀上,虽然抽的疼,但是力道控制的很好,疼不了多久就好了。 顾楠的声音从上面传来。 “莫要说话!” “二百三十三!” 第六十七章:假呼噜和真呼噜声对的区别还挺大的 折磨人的训练一直持续到了晚上,先是那种叫做俯卧撑的东西,然后是绕着校场跑步,最后还有站什么军姿。 都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折磨人的法子,这些本来是死囚的士卒们一个个都带着股狠劲,却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样。 下了训练场全部瘫倒在了地上,一动也是不想动了。 谁知道这时候远处传来了饭香,让一众瘫软的汉子肚子咕咕发响,纷纷爬了起来,找着香味来源。 “开饭!”顾楠的声音传来,随着她进来的是数桶子饭菜,香味便是从那里来的。 这三百人在训练期间享受禁卫待遇,饭菜里甚至还有些许油。 在顾楠眼里虽然依旧是让人无奈的味道,到了他们的嘴里,那可是人间美味。 几乎是抢着过来打饭,拿到饭的一句也没有多的,拿着就是往嘴里扒拉,甚至有的直接用手。 简直就像是饥荒里的难民。 看的顾楠的良心都有些过意不去,自己莫不是太亏待这些人了? 饭后,所有人都酣畅的一身汗水,冷风一吹,便是瑟瑟发抖。 他们可不是顾楠这样有着内力加身的武人,这深冬的天气,穿着一身薄薄的麻布衣衫根本不够。 何况这衣衫还是被汗水浸湿的。 有几个人回营的时候就已经冷嘴唇发白。 看着众人的这些样子,顾楠皱着眉头。 却是她失策了,这时候冬日保暖的衣衫极少,多是动物皮毛,士兵哪里用的了这东西,有衣甲穿着就该知足了。 但是这样要是汗透,不快些在火边烤干,患病的概率是极高的。 同样的也会影响到很多训练的进行。 得制备些保暖之物。 但是前几次她去秦王那求些要求的时候,像什么禁军的衣食,独立的军营,都是她求来的。早些时候已经被秦王说道了练兵哪来的那么多要求。 此番也是不好意思在去提。 看来得自掏腰包啊,顾楠愁眉苦脸地想着自己这刚从秦王那预支的俸禄,摇了摇脑袋。 也不知道得划去多少。 夜风冷的紧,顾楠扯着自己的披风,这冷的天气,要是有人患了重病定是要影响全卫的。 从自己对的屋子里走了出来,向着士卒们睡着的营房里看去,一片漆黑。 忽的,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走回了自己屋子里。 高进正躺在自己的床榻上睡觉,夜里冷的有些难受,四周传来呼噜声,还有难闻的臭味。 但是没几个人真的睡了实在的。 要是有任何有什么动静,大半的都能马上醒过来。 大家心里都清楚,所有人都防着别人一手。 不为别的,就因为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杀徒。 就在高进半眯着眼睛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了一阵搬动的声音,吱呀的一声营房的门被慢慢推了开来。 营房中的呼噜声轻了很多,很明显不少人都注意到了有人走进了营房,但是没有人叫破。只是暗中小心着。 借着月光,高进微微睁开了一丝眼睛,却发现走进来的竟是他们的将军。 那将军手里抱着一个泥盆,泥盆里放着不少枯树枝。 看着“熟睡”的众人,她摇了摇头似乎抱怨似的说了一句:“看着都是凶人,结果都是些不知事的。” 一边说着一边将那泥盆放在了地上。 从怀里拿出了两块石头,轻轻的摩擦了几次,火星子溅落到泥盆里会快燃起了火焰,房间中温度一下子暖和了不少。 顾楠看着这眼前烧着的火盆,挑了挑眉头,突然想到,说是最早的火盆出于三国时期,自己这个算不算是发明?有没有专利? 随机又摇了摇头,古时候哪来的知识产权,无趣地瞥了一下嘴巴,四下看了看。 这营房建的,四面透风,得,都不用担心通风不好。 想着便起身离开了,随手带上了房门,还得去下一间。 等到顾楠走后的很久,营房里都没有人讲话,就像是所有人都是真的还在睡觉一样。 高进深深地看着房门。 心里带着几分古怪的感觉,这将军,是担心他们受冻?这才想了这个法子? 他感觉有些好笑,在自己当过兵甚至当过军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将军。 笑过之后。 却莫名觉得,这样的将军,让人感觉很好。 “我们的将军人不错。”不知道是谁开的口,在烧着火焰的营房里。 “一个姑娘家家和我们这帮粗汉子待在一起,却也是为难她。”另一个人开腔说道。 “我觉着,我们将军人是真漂亮。” “滚你丫的,就只看着这些。” “嘿,谁只看着这些,我说的漂亮,不是那般的漂亮!” “成,别说了,你也说不明白。” “哈哈哈,将军都如此了,我们也就别防着了,好好睡吧,莫负了人家的心意,明个的训练日程我可不想拉下。” “” “睡吧睡吧” 莫名其妙的营房之中最开始的紧张的防范的气氛消失了,剩下的是真正沉闷的呼噜声。 高进笑了笑,合上了眼睛,也是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六十八章:怕不是练傻了 待到第二天的早晨。 天还没亮,士卒们就被吵闹地金鸣声吵醒,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然后眼睛猛地一睁,连忙跳起了身子穿上衣甲,飞也似的冲出了门外。 要是迟到了他们可是知道规矩的,那得绕着校场跑十圈,跑完之后绝对是连早餐都吃不下去。 金鸣声结束一众士卒已经赶到了校场集合,有的还在往头上带着帽子。 不同的是今天的训练和前几日不同,即使是被早早的叫醒,也没有人抱怨。 敲金鸣的士卒归队,顾楠还没有来。 一众人就这么站着,背着手站的笔直。 昨夜被汗水浸湿的衣服本来干得不会这么快,但是或许是因为昨夜放在营房里的火盆的原因,衣服穿在身上已然干燥,似乎还带着一些余热。就是冷风吹在身上,也不是那么冷了。 “哈~~~” 过了大概半刻,顾楠才打折哈欠从远处走来,眼圈有些发黑。 昨夜要给每个营房准备火盆却是让她弄到了凌晨,近早上才算是睡了下来。 这还没睡多久就被这金鸣声叫起了床。 “都已经齐了?” 顾楠左右看了看,疲惫地问道。 又摆了摆手:“却是我起晚了。” “呵呵呵。” 队伍里发出细细索索的笑声。 他们都知道顾楠昨夜恐怕是没怎么睡觉。 “笑什么?”顾楠并所以地挑了挑眉头,随后似乎想明白了,郁闷地扯着嘴巴。 “我知晓,到时我自会按照军法绕校场十圈,绝不会徇私枉法。” 她却是以为这些士卒是在幸灾乐祸。 “至于你们。”顾楠黑着脸,幸灾乐祸是吧? 露出了一个阴测测的笑容,笑得众人打了个颤。 “正立!” 所有人立刻收敛了笑容,双腿并拢,将背着的手垂到大腿两侧。 “站姿,站到我跑完。” 说着悠哉悠哉地跑了出去,留下了一众苦不堪言笑不出来了的士兵。 绕校场十全而已,不过区区几千米对于顾楠来说基本是没有难度。 但是她要跑上多久就不早知道了,若是跑上一个时辰,这些人就得站上一个时辰,绝对是能把人站的两腿酥麻。 “娘的。”一个士卒黑着脸站在人群里。 “刚才是谁笑来着!老子不打死他。” 谁知身旁的一家伙撞了撞他的肩膀,小声地说道:“兄弟,你刚才确实也笑了吧?” “你少说句话能憋死?” “哈哈哈。” 顾楠哈欠连天的走回来的时候,站在校场中央的士卒已经是摇摇晃晃两腿打颤了,看得她撇了撇嘴巴。 这才是站了多久? 想当年她当学生军训的时候,被教官罚了一个上午,不也是站过来了,哪像他们这般不像样。 唯一奇怪的是这些人前几日还看着对这种训练很是反感,甚至有一些躁怒。 不知道为什么,今日却是都很配合。 “你们是不是以为我是在有意刁难你们?” 顾楠看着这三百士卒的样子。 虽然她在这么问。 但却皱着眉头,奇了怪了,被她折腾了这些天了,怎么还没见到有人暴脾气。 她还准备着有人暴起的时候趁机打压一番这些人,也好立个威信。 这些可都不是常人,手上都是沾过血的凶徒,什么时候性子都变得这么好了? 这样下去不行啊,没人质疑,她之前准备好的激昂言辞岂不是就白费了。 不该是这样一个套路才是啊 谁知,三百士卒沉默了一下,却出奇一致的回答道。 “没有!” 顾楠的脸色更郁闷,这些人那不成喜欢这般站着? “你们不觉得我练兵有问题?”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 三百士卒愣愣地摇了摇头,认真地说道。 “不会,将军很好!” 是很好啊,这个时代,根本没有人把士兵当人的,特别是他们这种出身的,死囚营,有一顿饭吃就不错了。 等到了上了战场,不是冲锋陷阵做炮灰,就是直接被当成弃子不闻不问。 估计也就只有眼前的这个将军了,还会想着他们是不是会受冻。 他们虽然是死囚,但是起码分得清楚什么人是待他们好的。 不过是配合训练而已,他们皮糙肉厚的,算不得大事。 更何况,能过了这训练,他们就能摆脱囚牢,苦些累些算得上什么。 完了完了,顾楠抽着嘴巴。 这些家伙怕不是是被她练傻了吧? 怎得还觉得这么好了?这种练法她可是吃过大苦头的,特意加强了训练强度,就算是铜皮铁骨,在这么脸上几天都得给褪层皮下来。 这些人怎得越训越配合了? 站在队列里的高进看着顾楠的脸色,似乎看出了什么端倪,带着笑意说道。 “将军,有什么话你直说便是。” 众人这才发现顾楠的神色不对,纷纷笑道。 “将军且说便是,我等听着。” 原本计划好的内容完全被这帮家伙打乱了,她也是想不到,这还有被虐待着来劲的。 此般,这好不容易才积累起来的一点威信却也算是彻底没了。 神色僵硬地咳嗽了一声。 “那,我也就直说了。” “你们可知,什么才是强军?” “不知!”士卒依旧站在原地,没有顾楠的下令休息,谁也没有动。 “兵强马壮,刀兵锋利,这些在我看来却都不是。” “在我看来所谓强军,当有两者足矣。”说着,顾楠抬起了两根手指:“行令禁止者,动静神速,进退有素。奋不畏死者,刀剑加身不惧,箭矢中地继前。” “由此两者,当是所向无敌。” 在冷兵器的世代,没有大规模的杀伤性武器,刀柄铠甲之间的差距并没有想像中的那般巨大,在很多时候,不论将领计谋,两军短兵相接,讲究的就是一个谁更高效,谁更不要命。 狭路相逢勇者胜,应当便是这么一个道理。 第六十九章:生死可矣,只求旦夕归 若是士卒真将生死置之度外,这般军队爆发出来的实力是非常恐怖,甚至可以弥补并重伤的差距。 用步兵抵挡骑兵未尝不可。 这个例子曾经就活生生地在顾楠面前上演过。 长平之战,那些如同虎狼一般的赵军阻挡大秦铁骑的时候,有着的就是这样的一股气势。 不过三十万残军,生生将秦军拖成持平之战。 这也是为何秦王让顾楠提三百囚,她却提了三百死囚的原因。 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些人本来就在绝路上,无路可退,自当一往无前。 然而仅若只是无惧还不够。 依旧是赵军为例,赵军难破,在于他已是绝境,不论如何不会有更差的结果,不若放手施为。 但若是赵军的军队不是各自为战,而是更加具备凝聚力,行令便而为,呼应而战,秦军恐怕还要吃上一个大亏。 当然,这也是很难实现的毕竟赵军足有几十万人,在传讯不便捷的古代这么多人便是想要一个分军都极为困难,何况是那些细枝末节的命令。能保证所有人都能收到撤退的指挥就是十分不容易了。 索性,顾楠眼前的不过三百人。 即便是这样,她也是要运足了内力说话,才能保证每个人都听得见。 “禁卫非是寻常军伍,而我等更是直属秦王。” “个人勇武不可少,但你们也当明白,一士骁勇可当不过百十人,三百骁勇却可当万千。” “我等明白,所以将军的意思便是要我等身兼此二者。”三百人中的一个士卒说道。 “是。”顾楠看着这三百人,眼中却不知是什么神色,抬着眉头。 “你等皆是死囚,虽被我提出,但在这禁军之中,日后所做的勾当,定不会干净,也绝然都是些险象环生之事。” “说是九死一生恐怕都是轻了。” 说着,叹了口气。 “我这也奉劝你们一句,若是想死个痛快的,还是权且回你等的囚牢为好。” “这里,便是活着,也不会比囚牢中痛快。” 三百直属秦王的禁军,若是没有练成还好。 一旦真的练成了,会被秦王用来做什么,不用脑子想也知道。 顾楠没有说假话,若是真的被做禁军,这地方,绝对不如死囚牢。 会过活的生不如死。 三百人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顾楠,直到有一个人发出了笑声。 “哈哈哈,将军,且莫看轻了我们。”那是一个大汉,却笑得轻淡:“我等皆已经是死路上的人,还有什么好惧?” “大不痛快,不过一条命。” 一句话落下,三百死囚都笑了出来,笑声洪亮,豪迈。 “是极,大不痛快,不过一命尔!” 顾楠看着他们笑,也笑了出来。 不知道笑着些什么,许久,只是闭上了眼睛。 “我顾楠也在这答应你们,还是之前所说。” “只要你等取了明面上的军功,我定帮你们回了良家身份,回去看看你等的记挂。” 所有人都明白,等到那时候,他们便是难从这个军营中脱身了。 便是生不如死,很多人其实也只是为了回去看一眼。 看看他们过得如何,看看他们还在不在那。 “好,多谢将军!” “快!再快一些!在那干呕作甚!?是老子中午没给你们吃饭吗!跑起来!” 顾楠翘着腿,坐在那个石头上,看着正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士卒,手里捧着一卷竹简。 这个年代平日里实在没有什么消遣,顾楠唯一的消遣也就只剩下读书和练武,身边也常会带一卷读物。 等到所有的士卒冲过了终点的那个线。 所有人全部摔在了地上,大声的喘着气,舌头伸在外面,便是一根手指都不想再动。 “你们看看你们一个个虚成这般样子,哪有几分禁军的样子?” 顾楠坐在盘坐在那,卷起了手中的竹简。 摇着头,显然不是很满意。 “不错才是三十圈,你们跑了一个多时辰。” 没人回的上话的,也没力气回话,所有人都只顾着自己趴在那喘气。 他们的目光顺着落到了顾楠手中的竹简上。 一个人问道:“将军认字?” “自然,怎么了?”顾楠有些疑惑,将军怎么可能有不认字的。 其实她不在知道,很多将军还真的不认识字,军记和简书都是随军的文官写的。 这年头,能读的上书的人真的太少了。 士卒咽了咽口水,侧头一笑:“没什么。” “将军当真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女子,不仅是勇武,居然还会做学问。” “是,确实是极其少见。” “什么叫少见,整个大秦,我估计是找不出来第二个。” “好了好了。”顾楠黑着脸打断了他们的马屁:“有这力气说话,你们还不如多喘一会儿。” 士兵们躺在地上露着笑容,最开始的那个士兵期待地问道:“将军,你给我们说说吧,讲的什么?” 说完,很多人的眼光都投了过来,很显然,在这个文化闭塞的时代,很多人一辈子可能都看不上一本书。 “也成。”顾楠摸着鼻子,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书:“这书却是无趣,不若如此,我与你们说些故事。” “好啊。” “甚好甚好。” 看着闹哄哄的众人,顾楠无奈的撇着嘴巴,笑着拍了一下手里的竹简。 堂堂一个将军,却像是一个说书人。 坐在一群横七八竖地躺着的士卒前。 “却是说,曾有一国,名为大明。此国之中,有一军部,专佐王事,名曰:锦衣卫” 唔,这人年纪大了啊,就容易睡懒觉。你们懂得,一不小心就睡到了这时候,emmm,回复一下书评:我一张是两千字左右的,确实没有三千字来着。一天是两更,嗯,通常,偶尔可能,会只有一更吧望天(这么想想我似乎确实太怠惰了啊。)不管了,就这样了,哈哈。 第七十章:鬼谷来访 顾楠说了很久,却也不知道到了几时,只知道天色已经近黑,才堪堪停了下来。 从锦衣卫辉煌的开始,再到它的末路,也算是娓娓道来。 从王了却天下事,多么豪迈的气魄,可惜终究只是朝堂苟且污秽的工具,到了无用之时,也就是该被砍去的败枝。 校场上的军士听得入迷。 “锦衣卫” 一人伸着手,看着自己的手掌,苦苦一笑。 “便是要做朝堂鹰犬,也该是做到如此地步,才是英雄!” “何来英雄?”另一人骂道:“你也说了鹰犬,不过是苟且之辈。” “骂得痛快,但我等日后,不也该是如此?” 顾楠收起了手中的书卷,淡淡地打断了他们的争论:“都是提命而活的人,何来的不同,沙场上的军士,王宫里的禁军,哪个不是宫廷兵戈?” 说着,笑了出来:“你等,我等,皆是下等人,能在这乱世里偷得一命,便是万幸了。” “偷得一命?” 士兵们躺在地上,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世道,偷得一命? 又如何轻巧呢? 夜里很安静,顾楠坐在石头上,看着四下躺着的死囚。 又想起了那战场上搏命的赵军,还有那没有埋进地里,沾着泥雪的那只手。 仰头看着微寒的勾月,第一次,她真的有些期盼,她那师傅求了一辈子的事情。 赌上性命,以身为弃子,才搏出来的那一线天命。 月边的乌云被播散,微风卷起了顾楠穿在甲胄中的丧服。 日后的三个月,算得上是那三百军士日后再也不想回想的三个月,顾楠给他们安排了一众闻所未闻的训练。 持械击技、空手击技、长途奔袭、军形整顿、体魄打磨这些都是基础。 顾楠交给了他们她自己通过鬼谷剑术规整出来的另一套简化的剑术,还有一套白起教给她的矛术的简化之说。最后,是一套简单的吐纳学问。 虽然他们都已经年过二十,老的甚至已经有四十岁了,经脉固化,内气一道难以大成。但是练出一两分内气,总是好的。 这两者或许都十分简陋,但是对于这个年代的普通百姓来说,本都该是根本不可能接触到的东西。 拿到武学的那一时,所有人的心思都很复杂。 穷文富武,一本书的价值就已经难以估量何况是一套武学? 这些从来都只会是家中门中的私藏,怎么会教与他们这些死囚出身的军卒。 最重要的是一套简单的武学在未来的战场上,很可能就是他们的另一条命。 一命之恩如同再造,对于顾楠来说可能没什么,但对于重视恩情的古人眼里,这将军的恩情他们这辈子都是难偿的。 都是些粗人嘴上也说不出什么,能做的也只有在校场上埋头苦练。 既然已是朝廷鹰犬,他们便是要成那锦衣卫,要他们的将军成那锦衣万户侯。 又已经是第二年的三月。 上年的三月,顾楠还刚和白起从长平归来。 顾楠骑着黑哥,站在武安君府的门前。 冷冷清清的街道,门前被打扫的很干净,想来老连也是时常在打扫。 依然是三个月了,因为军中训练的关系,顾楠很难回一趟家,却也不知道家中的人过得如何了。 黑哥难耐地蹬着步子,军中的日子闷得发慌,也没人带它四处逛逛,它都快闷出病了,着实是想家。 顾楠笑着拍了拍黑哥的脖子,从它的背上跳了下来。 走上前去叩响了大门。 想来来开门的定是老连,他的屋子就住在大门一旁。 随着一声开门的声音。 大门缓缓的打开,顾楠却是一愣。 站在门前开门的却是一个七八岁的少年。 黑色的头发也没扎着,不算长,至少是一边的用一根带子绑在脑后。 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冷淡,看起来不像是的个少年人的表情,一双眼睛里倒是有几分顾楠熟悉的东西。 一种叫做剑意的东西,她也是习剑之人,一眼便看出了眼前的少年身具内力,而且剑术不错。 目光落到了他的手上,虎口有练剑之人才有的茧,顾楠手上也是,自然清楚不过。 而站在她面前的少年,只觉的被顾楠看来一眼就像是全身上下都被看透了一般,浑身发寒。 这也不怪顾楠,白起的内力太过庞大,她不过是一个初学者,总是掌握不住分寸,全身都带着锋芒毕露的感觉。 实力不够的人看她会感到紧迫,甚至当场就想拔剑反抗。实力高的看到她则会觉得她太过霸道。 顾楠收敛起了气势,心下有些疑惑,自己的家中什么时候多了个不认识的少年。但是也没有太过紧张,毕竟这也就是一个少年,实力一般,可能还不如老连。 低着头,看着对方露出了一个微笑:“小兄弟,不知你是?” 眼前的少年脸上显得有些窘迫,显然不是很适应被顾楠这么看着。 小幅度地点头,淡淡地开口:“盖聂。” “也是这家的客人,但是主人违规,所以在此留宿。” 客人? 顾楠一懵,这武安军服还会来客人? 王翦那憨货家的子侄?还是蒙武? 眉头一挑,脸上带上了几分真正的笑意:“你家中的大人是何人啊?” 盖聂思索了一下,似乎正在考量是否要告诉顾楠,小小年纪就知道酌情处理,却是有几分意思。 顾楠也不急等着盖聂给她回答,谁知道这时候老连走了出来。 “小姐?”老连年迈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你回来了怎么不进来,鬼先生带着两个徒儿拜访,本是想要去军中通报小姐的,但是鬼先生说既然是公事就不能打扰所以一直等着你回来。” 今天回了趟家里和爸妈一起吃饭,嘛,每周一次嘛。所以下午才回学校,晚点还要做一份稿子,周天只能日常一更啦,抱歉抱歉。 第七十一章:哦,偷钱那小子! “鬼老头,我倒是没想到你会来。 ”顾楠笑着坐在鬼谷子的对面。 鬼谷子的身边站着两个孩子,一个是刚才给她开门的盖聂,还有一个看着倒是有几分眼熟,却是一时间记不起来了。 看他的样子,似乎有些站立不安。 顾楠给鬼谷子添了一杯茶:“倒是这里已经冷清了不少了。” 能再见到这个熟悉的长辈,她很开心,至少在这战国。还能让她感到亲切的老者,应该就只有面前的人了。 “多日不见,你却还是这般顽劣,白起那老匹夫恐怕是光顾着教你兵武了,把礼仪也不知道都扔到哪里去了。” 鬼谷子笑骂道,拿起其实就是杯凉水的茶,喝了一口。 将杯子放到了桌面,收敛了笑容,略有沉重的问道:“白老头,是已经走了?” “是。”顾楠笑着点头,眼里却是晦涩。 “嗯。”鬼谷子上下打量了顾楠一眼,她体内那股浓厚的内息修为自然是逃不过他的眼睛。 想来,那姓白的老货就是这么解决楠儿的内息修为的。 真是莽撞,强行输送内息,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他上却是如何担待? 所幸无事。 嗯,以他的性格,想来应该也是准备万全才会如此做的。 鬼谷子注意到了顾楠的神色不对,摇了摇头笑道。 “那老匹夫是为了他心中的大义而死,死得其所,不必如此记挂。” “不记挂。”顾楠瞥了一下嘴巴,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干净:“那老头死了,我倒是没人管了,乐得清闲。” “呵呵。”鬼谷笑呵呵的眯着眼睛,也没多说什么,摆了摆手却是不再聊这个话题。 指向身后的两个孩子。 “这两个,便是我的徒儿,也算你半个师弟,你看看都是天资聪颖,绝是不比你差。” 他倒是有几分攀比的意思,他可不想自己的徒儿要比白起的差了。 “聂儿,小庄,还不来拜见你们日思夜想的师姐?” 日思夜想,顾楠的脸上一抽,这话说得怎么这么奇怪? 原因其实是如此,自从鬼谷将五剑之说交给盖聂和卫庄之后,就让他二人自己去领悟去了。但是这五剑之说,说的明白,练得却不明白。 两人日思夜想,境界却始终在过不了利剑境界,想让鬼谷子讲解,鬼谷子却始终不说。 所以最后想到了顾楠这个开创者的头上,自然便是日思夜想了。 盖聂和卫庄齐齐上前,躬身拜下。 “盖聂。” “卫庄。” “拜见师姐。” 盖聂拜得干净利落,一副非常标准的求学之礼,想来鬼谷子在品德礼仪的教养上没有落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顾楠这个失败的前车之鉴。 而卫庄不然,拜下的时候,时不时的看向顾楠的脸,眼中带着这不确定却又有些恍惚。 那日的秦国的市集上,就是一个叫顾楠的女子给的他十几个环钱,他这才没有饿死。 但是那日他眼睛已经饿得发晕,没有看清那女子的长相,只记得那女子似乎也叫顾楠,穿着一身青色的袍子。 眼前的师姐,长得异常俊美,身上穿着白灰色的将袍,却不知为什么里面垫着的似乎是丧服。 也叫顾楠,也是秦国人,该是她吗? 卫庄的犹豫不定而被鬼谷子看在眼里,疑惑地皱眉。 “小庄,你有话说?” 问个明白。 卫庄点了点头:“是,我是想问师姐,是否有一日你在集市上予过一孩童几枚钱币,让他去买吃的?” 他这样问着,眼里也有些期待。 他希望是,这样自己当时的承诺就不会无果而终了。 那日的恩情,他是一定要报的。 如不是她,我就再找。 市集? 予一孩童钱币? 顾楠被卫庄问的一愣,思索了起来。 她去市集的次数是极其有限的,也不过就是两三次,一次是去买黑哥的时候。一次是去东簪楼。最后一次,应该是去替小绿买菜的时候。 其他的时候不是待在武安君府被白起管着,就是溜去郊外玩了。 后面这两次应当是遇不上孩子。 黑哥的那一次 顾楠陷入了沉思,毕竟日子过得确实是久了些了。 就在卫庄慢慢失望的时候。 顾楠突然一锤手心。 “哦哦,记起来了。”顾楠对着卫庄眯起了眼睛:“你是那个偷我钱的小鬼!” 是了,便是她。 卫庄一阵欣喜,随后脸色却又有几分郁闷。 这家伙怎么就记得我偷她钱了。 “是我,师姐。”卫庄低下了头:“当日之恩,卫庄谨记,如今还是穷白之身,日后卫庄定会报答的。” 知恩图报,倒是个好孩子。 顾楠拍了拍卫庄的头,这个动作却是让卫庄的脸色更郁闷了。 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受如此折辱,但是面前的是恩人。 抿了抿嘴巴,也就忍了下来。 “报恩就免了。我要是还指着你一个孩子报偿,怕不是活到什么地步了。” 却也是个善缘。 鬼谷子了然地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所以。”见过两个师弟,顾楠重新看向鬼谷子。 “鬼老头,这次您老是来干什么的?莫不是来我这蹭吃蹭喝?” 鬼谷子正在喝水,被顾楠呛的岔了口气,拍着胸口咳嗽着。 盖聂和卫庄都神色怪异的互相看了看。 自己的这个师姐,似乎不太着调 “老夫要是沦落到要到你这蹭吃喝,不如死了干净!”说着吹了吹胡子:“我要是想去吃喝,随便去哪国,都是上宾礼遇!” “是是。”顾楠被鬼谷子瞪了一眼,顿时缩了缩脖子:“您老厉害。” 鬼谷哼了一声,吐了口气,也知道不能和这劣徒斗气,不然得被生生气死。 “老夫这次来,一是想让你与两个师弟见见,指教一番。二是教考一下你的剑术,看看可有落下。这第三” 说着顿了一下,看向盖聂。 “聂儿,去把那东西拿出来。” 盖聂礼貌地点头,转身离开,不久,拿了一个盒子过来。 第七十二章:生当强求 盖聂把盒子放在了矮桌上,顾楠好奇地看着盒子,盒子约莫一米长,宽不过十厘米所有,整体看上去有些细长,却不知是什么东西。 鬼谷子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顾楠。 “自己打开看看。” 顾楠不解地看着盒子,伸出手,放在了盒盖上。 盒盖打开,里面放着的却是一把漆黑的古剑。 平平无奇的剑鞘,上面没有任何的花纹,样式也很古怪,没剑格(护手),分不清剑身和剑柄。看上去就像是一根烧铁棍。 唯一看得出它是一把剑的地方,就是它浑然一体的剑鞘和剑柄间的一条细缝。 顾楠怪异地拿起这把其貌不扬的剑,把开了剑鞘。 不同于剑鞘的漆黑,剑刃雪亮,照亮了顾楠的眼睛。 剑身上同样没有任何花纹,就像一抹干净得透彻的弘光。 缓缓将剑抽出,剑刃很薄,但莫名的给顾楠很坚固的感觉,长剑拔出的时候,却在没有那种烧铁棍的样子。 锋芒毕露。 将剑收回了剑鞘,剑光重新隐没,顾楠把剑放了回去。 点了点头:“剑不错。” “是不错。”鬼谷子说道:“这剑是老夫和一个故人讨要来的。放在他手里也没用,所以也就给了老夫。” “失格之剑,不知年代,不知材质。老夫试过,坚固异常,而且锋利。” 说着看向顾楠:“你的剑路讲究的是一击致命的路子,快、狠、准、招招搏命,几乎全无防守。” 似乎又想起了最后那次和顾楠交手的情景,笑着摇头:“连抛剑而攻这种事你都做得出来,只攻不守,想来,这无格之剑是很适合你。” “你也没有一把趁手的剑刃,老夫就割爱,给了你了。” 顾楠沉默了一阵,看着桌案上的剑。 眼中有些感动,有一个处处为她着想的老人,却是如何不感动呢? 微笑着拿起了这烧铁棍:“那我就不客气了。” 末了,又补上一句:“谢了。” 鬼谷笑着摸着胡子:“想从你这听句谢谢,当真不容易。” “给这剑取个名字吧,日后随你出生入死,当有个姓名。” 顾楠看着手中的剑,微微出神。 许久,坚定地说道。 “就叫它,烧铁棍了!”(战国末期却也已经是有铁器了,不过大多是农具。) “啪。”跪坐在一旁的卫庄和盖聂肩膀一抖。 然而那声啪不是他们发出来的,而是鬼谷子一手拍在桌子上。 “不行!” “为什么”顾楠有点郁闷,黑哥当时的名字就不能随她的意,这次这剑也不成吗。不死心地比划着:“明明很形象啊。” 为什么? 鬼谷子颤了颤眉毛:“不行就是不行!” “嗯”既然鬼谷子坚持,顾楠也只好重新想一个。 盘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撑着膝盖,皱着眉头。 “如若不然,就叫无格便是,反正正好没有剑格。” 无格 虽然还是有些不尽如人意,但是已经是比烧铁棍这种名字要好很多了,也罢,反正已经是予她了,随她去便是。 摆了摆手:“便如此吧。” 却不知日后那攻伐不守,黑剑无格的名号就这么被定了下来。 嗯,倒确实是比攻伐不守,黑烧铁棍还要好听些 正当顾楠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鬼谷子突然拿着手里带着剑鞘的剑,直直地向顾楠点来。 这一剑不快,但是气势磅礴,便如同浩荡天地皆束于这狭长剑鞘,随着剑路,倾塌下来。 一剑,像是撕开了什么,冥冥之中带着剧烈的轰鸣声。 一瞬间,顾楠只觉得身上的被寒气笼罩,天地中只剩下了那剑,而她在屋无脱身的余地。 一旁的小庄和盖聂齐齐退后了一步,他们根本承受不住这一剑的威势,就算是余威也好。浑厚的内劲和剑意,都不是他们可以窥探的。 心中骇然,他们几乎从未见过自己的老师真正出手,但是这一次这一剑便是一旁看着,就足以让他们无力放抗了。 “嗡!” 一声轻微的嗡鸣声,随后一道寒光乍起,照亮了卫庄和盖聂的眼睛。 一柄快的看不清的剑,眼中只留下了那抹光弧。 顾楠也承受不住这份威势,虽然知道鬼谷不会真的攻击她,但是下意识的,依旧出了手。 而且一出手便是全力。 快到极致的刺剑,卫庄和盖聂站在一旁发愣,瞬息之间,这剑却是已经刺出了一十二剑,正是那无格剑。 可惜这一十二剑都被鬼谷的那浩荡剑势所溃,还未接触便收了回来。 最后,第一十三剑,鬼谷的剑鞘已经送到了面前,顾楠飞身而退,手中的剑却不退反进。 内息涌动,顾楠却是用上了全力,这第十三剑成了鬼谷那浩荡天地之中的一道匹练,恍若坠光。 一十三剑,不过一个呼吸。这剑却是已经快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盖聂卫庄两人只觉得遍体身寒,自己落在在那种剑下,恐是连死了都不知道。 “当!” 两剑终触。 剑尖抵在剑鞘的头上。 不同于意料之中的震撼。 两人同时收了势,只是发出一声轻响。 就像只是拿着剑比划比划一般。 鬼谷子微笑地收起了剑,一边点着头似乎是对顾楠的表现很是满意。又似乎是因为出了之前的闷气,心头舒爽。 “呼。”顾楠松了口气,擦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这一剑她却是勉强挡下来了。 抱怨地看了鬼谷子:“鬼老头,你别一句话都不说就动手啊,想把我拆了?” 一边说着一遍又坐了下来,想起刚才的那一剑,微微失神。 想到了什么笑道:“您的剑意,突破了?” “尚无。”鬼谷子看起来有些洋洋自得,毕竟他如今可以算是站在这个时代剑道的顶峰了:“无剑之境甚为深奥,老夫苦悟一年有余,却只悟出了这一剑,想要真正入了那门,还差半步。” 说着又遗憾道:“却不知道,这半步,老夫终其一生又是否能达到” “可遇不可求之事。”顾楠替鬼谷子高兴,给他又倒了杯茶:“我这生却不去强求在这些。” “不强求。”鬼谷子白了顾楠一眼:“不强求,又如何与天地争出个所求大道?我争那剑通纵横,你师争那朗朗乾坤,世间作为之人皆在强求。碌碌一生,为人作何?” “你这人就是性子疲懒,如若不然也不该是这么个样子。” “那没办法啦。”顾楠挑了挑眉头:“天生如此,改不过来了。” 回复一下书评哈。有人说长平之战赵军是六十万,秦军是三十万。这个我是查过资料了,说法最多的,赵军的兵力是四十五万(出自史记白起王翦列传,廉颇蔺相如列传。),秦军的兵力最初只有十万,对峙期增兵到四十万也有说本就有六十万,兵力不相上下,后来秦王又支援十余万民夫,最终调动的人数可能有近百万(这个出自知乎,不能确定记载准确性)。从史书记载的矛盾,和战国时期的人口经济来看。这个数字定然是有些夸大了,但是秦军最终投入的兵力较多这件事应该是没有疑问的来着。这段历史的记载一点有很多,参战人数,正规军人数,还有真正坑杀的人数,伤亡人数都是问题。也是众说纷纭。历史不可考,我的小说也不可能当成史书来写吧,我只是写了一个我了解到相对说的人多的数字而已,不用太认真啦。 第七十三章:大剑客小时候,也是小时候 两人坐着喝茶。 站在鬼谷边的盖聂看向卫庄,却发现卫庄也正好看向他。 两人的眼中都是深深的震撼,两人只是比划了一招,就让他们险些夺路而逃。 这才知道什么才是剑,两人平时所练的,恐怕就是一个玩笑。 心中的心思也更加坚定,来此的这一趟,定是要好好求学才是。 鬼谷重新将自己的剑放回了腰间:“你这一年,剑途所延着实不短,刚才那第一十三剑,就连老夫都有些惊讶了。” 眼里带着欣慰的目光,却又有些皱眉:“只是不知为何,我在你的剑里没有看到任何关于五剑的影子。” “却也看不出你处于什么地步了。” 刚才那一剑没有任何气魄,有的只是纯粹到极致的快,快到鬼谷子都觉得跟它不上。 一十三剑,盖聂和卫庄暗自记下了这个数字,心头也是苦涩。 刚才他们只看到眼前光影,知道快,却是只看清了两剑。 顾楠摆弄了一下手中的无格,这把剑她很喜欢,非常趁手,应该是她用的最趁手的剑。 “五剑之说,说来我自己也难有掌握,所以,我走的不是这个路子。” 不是这个路子? 后面的两个小屁孩提起了精神。 在他们看来五剑之说已是天下剑途的大道,殊途同归,终归于此。 居然还有别的路? 鬼谷子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不与此道?” 喃喃着,又笑了出来:“说来听听,你这人到底是把这青锋悟到了如何地步。” “也算不上悟。”顾楠收起了无格。 “都是些沙场上的东西。” “上阵杀敌,求的一个干净利落,一击毙命。” “所以,我练的剑也就只讲究一个字,快。” “快。”鬼谷摸着自己的胡子,似乎在思考。 他这一辈子,快剑见过不少,每一个人的剑都是奇快无比,让人难以应对。但是,只是一个快字,真的能证得这剑? 顾楠拿起茶壶,微微倾斜,流出的清水落入杯中回旋。 “嗯,天下武功,无坚不摧,唯快不破。” 卫庄盖聂一阵失神,似乎正是如此。 无人对手如何,剑路如何,只要比他快,快很多,他还没有出剑便一剑杀之。当时天下无敌,无可破解。 难道,之前的剑都练错了,快才是正途? “醒来!”鬼谷子发出了一声喝声。 惊醒了两人,他们这才发现鬼谷子正等着他们。 鬼谷子却是已经想清楚了顾楠的意思。 “这条剑路,所谓纯粹,也所谓不同。每个人的所坚持的纯粹皆是不同,你们剑术已有基础,若是转练快剑,你们的剑也就废了。” 听到这,盖聂和卫庄满头大汗,再看向顾楠是,如同虎狼。 只是一句话,差点让他们的剑心蒙尘。 看着两个不成器的徒儿,鬼谷子叹了口气,转看向顾楠:“倒是让你笑话了。” “无事,两个师弟都还年幼,容易受外物影响。”顾楠笑道:“倒是我该抱歉,胡乱说话。” “你只是道明了在自己的剑路而已。”鬼谷子赞赏的笑道。 “每种剑道皆是达到,内心不坚之人自然都会动摇。左右逢源,这才是终难成路。” “固守己道,狭以成一,所求极致,亏你能想到如此办法。” 顾楠的这快剑和他之前见过的绝对不同,顾楠彻底舍弃了剑招,舍弃了所有,只求一快,皆系一快。所求极致,亦是证剑路途。 “倒是鬼老头,为了练这快剑,你的纵横剑法我倒是全忘了,只剩下了两剑,纵为一刺,横为一砍。所幸你未考我剑招,不然我是真要丢人了。” “呵呵,竖子!老夫门中如此剑术,却是被你糟蹋了。” 同一时间,卫庄和盖聂都低头看着自己的。 盖聂暗自求所,坚固剑心,他定是要走通了那五剑大道,以证剑心。 而卫庄则半合着眼睛,他要走的路绝不是人人都可走的大道,他要走,就要走那天地一人的路途。如同那顾楠一般,旁人皆走不得! 晨间的阳光却是都懒洋洋的,似乎正趴在那屋头小憩。远处的林间传来鸟鸣,不知是什么鸟,叫得清脆,却是远远的也听不清。 武安君府上的一个小院中,传来了一阵阵悠扬琴音,听得人更加慵懒。只想躺在何处,好好的休息一番。 额,便是向顾楠此时一般。 画仙正坐在树下弹琴,嘴角带着浅笑,漂泊了多年,此时这般平淡的生活却是让她很满足。 所想的也不多,便是跟在自己的懒姑娘身边,过了余生便好。 而顾楠则躺在一边的地席上,眯着眼睛看着这一卷竹简,小绿站在她的背后,捏着她的肩膀。 盖聂坐在一边,只要顾楠一伸手,就递水过去。 卫庄呢,正帮着一旁的黑哥梳着马毛。 两人皆是一头黑线,他们本是来学剑的,谁知道,是这般模样,怎么觉得明明就是在做仆役的。 小绿无奈地看着顾楠舒坦的样子,自家顾楠的样子她是早就已经习惯了的。 在家里就和没有手脚一样,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 也不知道一个人在外面是怎么过活的。 卫庄按耐不住,放下了手里的工具,看向顾楠:“顾楠,什么时候教我剑。” 他没用我们,盖聂学不学的上不关他的事。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一道自己的剑途了。 盖聂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来,他嘴上不说,但是心里也是有些急迫。 “你叫我什么?”顾楠的声音懒散,横了卫庄一眼。 卫庄只觉得莫名一个哆嗦:“师,师姐。” “嗯。”顾楠笑着点了点头,辈分大就是好啊,大一辈也是大。 “先把黑哥的毛梳好了,到时再说。” 卫庄黑着脸:“你当时让我挑水的时候也是这般说的。” “哦。” “哦是什么意思!” 已经做了快半个月的苦力了。 终究是六七岁大的孩子,就算是平日里像个大人,感觉自己受了委屈和折辱,声音里也带着点哭腔。 “到底教不教我,就直说。” 或是曾经苦日子也受到的多了,终究是没哭出来。 鬼谷子把他们交给了顾楠管教这段时间自然就是就不会管他们的,要是这时候去找鬼谷子求解,恐怕还得被教训。 “师姐。”盖聂看到卫庄的样子,也不在沉默,向顾楠说道:“我觉得小庄说的有道理。” 同时又小声地说道:“小庄心高气傲,从来受不得折辱,你看,他都快哭了。” 说着看了一眼卫庄。 说是小声,实际上这声音可是一点都不小,卫庄听的是一清二楚。 顾楠诡异的看着盖聂,这小子平日里都不说话,实际上是个腹黑吧。 “谁快哭了!” 前天的稿子没过,苦笑,今天还得花时间改,加上要上课,只有一更。哎,难受。(ps最近经常有读者评论无故被删,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希望大家不要介意,确实不是我删的,我一般除了广告刷屏的,都不删的。苦笑。) 第七十四章:天冷了,添件衣服 “姑娘,你就别欺负小聂小庄了,他们是来学剑的。 ” 小绿无奈地拍了拍肩膀,提醒着顾楠真正该做什么。 “嗯嗯嗯。” 身子在席子上伸了个曲,活像一只正在岸上的挺的鱼。 揉了揉自己的腰,顾楠直起了身来,看向卫庄。 “也罢,看你着急成这般的份上,就先教你们两招便是。” “没着急。”卫庄故作淡然地说道:“你教我就学,便是了。” 说着狠狠地瞥了一眼盖聂:“莫听那人胡说。” “啪。”顾楠一手按在了卫庄的头上,把他的头掰了过来。 小孩子果然很麻烦啊,鬼老头分明是自己带不动,才甩给我的吧。 黑着脸看向盖聂:“你也坐过来。” 看着正坐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小孩,顾楠按着自己的眉心。 “这几日的安排本是你们师傅安排的,主要是想看看你们的心性,如此教考之下看来是十分差了。耐性不足,也沉不住气。这也不怪你们,这个年纪,也正是好动的时候。” “而后,也是让你们受受磨练,非是每个人都像我和你师父这般,剑路就像是做学问,谦礼恭卑还是要的。” 盖聂和卫庄也了然,怪不得这几日府里的脏活累活都是他们干,盖是故意的,就说这么大的府怎么连个下人都没有。 小绿、画仙、老连平日里在府中做事随意看着也不像下人。 其实这根本就是他们想多了,这府里确实没有下人,顾楠这点微薄的俸禄也就够吃饭和日用的。 原来是师傅吩咐的,想起自己师傅的做派。 两人不由自主的点头,嗯,确实合情合理。 “哼。”卫庄闷哼了一声,似乎是对自己的表现不甚满意。 盖聂支着下巴,似乎在想着什么,突然问道。 “师姐,你说剑路一途该是谦卑,为何你待师傅是那般模样?” “噗呲。”这是小绿和画仙的笑声。 “咳!”顾楠干咳了一下,看向盖聂。 眼神很没有什么波动,表情平淡,这句完全就是故意找茬的话,在他嘴里说出来就像是真心求知一般。 “这事日后再说,此般我确实要教导你们剑术了。” “嗯。”盖聂也没有露出遗憾的表情,低下头,似乎在继续思考着这个问题。 这两个都是问题儿童 顾楠的眼角有一些抽搐。 心中也是认定了鬼谷子是在把麻烦甩给自己的想法。 这两孩子在府里住下之后,鬼谷子就不见了踪影,说是时候到了自会来接走。 谁知道他是去哪逍遥去了,现在正窝在哪个老婆子家里睡大觉也不一定! “啊切!” 坐在一个小湖边抱剑参悟的鬼谷子打了个喷嚏,皱着眉头摸了摸鼻子。 老夫感冒了? 不可能啊,我这武学也是已经到了天人修为的地步,当是寒热不侵才是了。 “啊切!”接着又打了一个。 差点没把手里的剑抖掉了。 鬼谷子疑惑地望着天。 嗯,待到明日,去进处的城里,添件衣衫 若是让他知道顾楠在背后如此编排与他,恐不是该一边大骂着晚节不保,一边拿着剑直接砍了这混子。 顾楠坐在树下,卫庄和盖聂已经去取来了他们的剑,站在她的面前。 两个不过六七岁的孩子拿着两把和自己身高都快差不多长的剑,还是一副认真严肃的样子,看上去要多怪异有多怪异。 鬼谷子那老头够可以的,这两把秦剑,近九十厘米,就他们这一米二不到的个子,他们拿得稳,也得施展的开啊。 一边笑着一边拉过了身边的小绿。 “姑娘,怎么了?”小绿疑惑地看向顾楠。 “去取两根粗些的柴火来,长度大概就这么长左右。”说着在手里比了一个大概六十厘米的长度。 对于她来说,剑的长度保持在人的一半左右,用的会舒服些。 “唔。”小绿不知道顾楠要做什么,但是还是点了点头:“明白了。” 说着就小跑着跑了开来,顾楠交代的事情她却是从来都不耽误的。 顾楠交代完,看向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人。 “你们先把你们的年纪、所学剑术、还有擅长的一二路数说与我听。最后演练一遍,听明白了?” 两人同时抱剑行礼:“明白。” 说着盖聂先开口:“盖聂,五岁,所学纵剑,擅长路数,便是纵剑。” 卫庄跟在盖聂对的后面:“卫庄,六岁,所学横剑,擅长横剑。” 说完,不甘示弱的横了盖聂一眼。 顾楠把两人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也不在意,小鬼头争强好胜也没什么。 “纵横剑术,我都算有涉猎,但是当日学剑不过三月,所学也不过基础,如论剑招,我恐怕是都比不上你们两个。” 顾楠说着,卫庄和盖聂不自觉的想到了顾楠昨日在堂中的一十三剑。 他们只看到了出剑和最后一剑,其余的,只看清了连成一片光华。 当下不敢再想,确实没有剑招,直取人性命,要什么招数。 “我能叫你们也不过就是些前人之说,或是我自己的经验之谈,作用多少我也不知。” “但是,那鬼老头既然把你们交给了我,我便是会把我知道的教于你们。该学多少,能学多少,你们自己把我便是。” “多谢师姐。” 卫庄和盖聂齐声说道。 这也是鬼谷子教的,他说了,见了顾楠多叫师姐,套些近乎。这人甚是慵懒,想要把话从她嘴里套出来,他们得学乖些。 “姑娘。”小绿的声音传来,却是已经抱着两根木头到了顾楠身边,微微喘气。 “柴火我取来了。” 顾楠看着小绿的样子笑了一下,伸手替小绿擦了一下额头上的细汗:“我也没急着要,不用总是这样匆忙,家里平时也没什么那么多事了。” “姑娘说的轻巧。”小绿翻了个白眼:“我不忙学着和姑娘一般,这家里谁来打扫、做饭、打理事务” “啊,哈哈,这样啊。”顾楠尴尬地抓着头发。 瞪了一眼一旁的盖聂卫庄:“你们还不演练?” 第七十五章:我父亲也给我做过小木剑 卫庄和盖聂分立在两旁,手中拿着两把和自己都快差不多高的青铜剑,各自摆出了各自的剑势。 一纵一横。 顾楠微微皱眉,当日她学的时候,便是这般觉得,鬼谷剑法纵横,根本就是势不两立的两种剑术。 鬼谷当时教她之时,她提出过这个问题,鬼谷子则是笑道,只学剑术,纵横无碍,但是万不得同时学习纵横两者的鬼谷心法。 顾楠只学剑术,自然可以纵横同修,但是配合了吐纳之法。 这纵横的的对立之势却更加明显了。 顾楠暗自皱眉,一门之内的武学应当是悉出同源,便是路数不同,大多都该是一种感觉才是。 怎么会又两种差异这般大的成套武学,就是说是仇家武学,她也信了。 盖聂和卫庄开始演练,长剑烁烁,剑术精湛,这个年纪足以让人侧目。 但顾楠看了几眼,便低下了头,拿起了一根小绿拿来的木头,从自己的腰间抽出无格,开始削了起来。 纵横家顾楠一边削着木头,一边想着有关于这个诸子百家这中门生寥寥的学派。 罢了,不多想了,待鬼老头回来亲自问问便是。 想着,顾楠又看想了场中演剑的两人,对比着两人使剑的差异,手中的无格干净利落的斩落木柴上的碎块。 两人演剑不过盏茶的功夫。 顾楠手中的木头却已变成了两柄其貌不扬的短小木剑。 剑柄歪斜,刻不出剑格,剑身坑坑洼洼,便是剑锋都没磨好。 嗯,这在她眼里是木剑。 在旁人看来,应该是两根连柴火都不能当了木头。 盖聂和卫庄上前,疑惑地站在顾楠的面前:“师姐,这是在作何?” 他们都已经有了内息的修为,气息远比常人绵长,不过一套剑术,还不会累。 从刚才看是他们就看着顾楠在那里对着这两根木头磨刻,似乎在做什么东西。 现在木头成了这般模样,他们也认不出来是什么。 感觉到自己的想法很美好,但是现实很残酷的顾楠,挑了挑眉头,抿着嘴巴。 我还就不信了 两根木棍子有这么难 “今天就先到这里,明日再到这来,我有事要办!”说完,顾楠就起身离开了。 临走前还对小绿说道,多拿些这般的木头到她的房里去。 对于姑娘这样浪费柴火的做法,小绿虽然郁闷,但也只能随着她去。 只有一直坐在一旁抚琴的画仙,似乎看出了什么,掩嘴偷笑。 姑娘还是这样,总是这般孩童脾气。 第二日,等到卫庄和盖聂到了小院的时候,顾楠已经拿着两把木剑站在那里。 木剑的样式大致相同,但是细节有许多不一样,有些短小,倒也是刚好足够盖聂和卫庄使用。 虽然打磨的不是很好,但是已经比最开始的那两把好很多了,起码,看得出是把剑。 顾楠掂量了一下木剑的重量,对她来说太轻了些,对于这两个孩子来说应该会正好才是。 “接着。”将木剑分别抛给了二人。 “你二人的青铜剑都长了些,而且你们的手腕都还未长好,青铜剑太重了,用着对你们没好处。” 说着指着木剑说道:“试试看。” 看顾楠一脸倦意的样子,看得出这两把剑估计是要了她一番功夫。 卫庄一脸复杂的接过了木剑。 嘴里念叨着:“用木剑,和孩童胡闹有什么区别。” 木剑在手中随手甩了一个剑花。 却被他收进了腰间,替代了那把青铜剑原来的位置。 曾经的时候,他见过一个父亲给他的孩子做了一把小木剑,很是羡慕,远远的看着,直到被人家看到,挥手赶走。 “用着还算顺手,姑且收着了。” 苦大仇深的脸上也第一次带上一些笑意。 顾楠黑着脸敲了一下卫庄的脑袋。 “你打我作甚!” “想打!” 盖聂捧着手中的木剑,愣愣出神,半响,笑了笑,将剑挂在腰上。 不善言辞,只是说道:“多谢师姐。” “学学你师哥。” “我比他大!” “啪!”又是一下,卫庄没了声音。 “那也是你师哥。” 这几日军中营部的工作都已安排,平日里他们会自行训练,这是顾楠对他们的考核,一个月后,她要是检查的。 本来是难得的偷闲,结果还是要待在家中教孩子,着实让她的心情不甚美好。 卫庄和盖聂的剑术进度差别不大。 就目前来说,确实是早入门的盖聂要更强些,基础也更加牢固。 盖聂的剑和鬼谷子的非常像,走的都是那份剑中意境,又或者说,他的剑路更加严谨。 而卫庄,似乎是想走出属于自己的东西,但是奈何在这剑上的功夫还不够,显得七八不像。 顾楠给他们两人的建议都是先顺着大道走下去,等真正走到了路口,再决定该继续走大道,还是走自己的道。 以他们先的功夫,恐怕是连那路口都还远远没看到。 其实本来以顾楠的境界,也不该能看到什么,但是她一心求快,只博那生死之道。剑路纯粹,也就少了境界的苦恼。 要用五剑之说来分,卫庄和盖聂都该是利剑境界。 想要快速地提升他们对剑法的领悟却是很难。 但是既然这五剑之说在此世是实用的,那么那套法子也就该是实用的。 咸阳城外的山林之中,空山鸟语,山间泉倾,灵清作响。 此处却是一个不大的瀑布,水流从高处飞落倾斜而下,落入谭中,轰轰作响,溅起水雾一片。 唔,有读者说一天十张,更新确实是很难再快了,我打字很慢两张我要打四个小时才写得完,已经是熬夜早打了。一天十张,我恐怕要写出命来 第七十六章:画饼充饥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顾楠坐在瀑布之畔,手中拿着个酒葫芦。 喝了一口,清甘的“酒液”从嘴角滑落中却没有半点酒糟。 如实按常理说,应该是好酒,可这葫芦里却没有半点酒香。 葫芦里装着的不过是清水,之所以装在酒葫芦里估计算是顾楠自己在画饼充饥罢了。 就当做自己喝的是酒了。 白起死后,她再没有喝过酒,这酒她也是打算戒了,那老头生前和她说过无数次酒的不好,她是从未听过。 此般也没机会听了。 “哗哗哗。” 激荡的流水声响彻在林间,水面上泛着被拍散开来的雾气,沾湿了衣衫,闻在鼻尖也是湿透。 瀑布的下的河水算不上多深,浅溪一条,顺着山涧一路流向山下,也不知道回流到哪户人家。 水面应为瀑布的拍打泛着白沫,看不清底,只有到了稍平静些的地方能看的轻溪水下的石头,要是运气好,还能看到一两只螃蟹,或者小鱼。 溪水里的螃蟹很小,鱼也是一般,但是奈何顾楠乐此不疲,看到一只,无格便是恍若灵蛇一般的窜出,将那小鱼小蟹挑了起来。 无格自从到了顾楠手里不是削木头就是挑鱼,过分的时候还当过晾衣架,如果这把剑有自己的意识的话,估计已经是生无可恋了,可惜它是没办法反抗。 “啪。”一条鱼落在地上,大概就手掌这么大,无力的扑腾着。 顾楠把它提了起来放在了一边的石台上。 自从到了这大秦,她一天到晚吃的就是这么几个东西,粟米、豆子、煮肉。时节好的时候还有些蔬菜,调味品不过就是盐巴和肉酱,基本没有什么鲜味。 吃的时间久了,嘴巴也是淡的难受。 只能抓些鱼尝尝鲜。 她知道自己该是知足,在这个人人食不果腹的年代能吃上顿饱饭便是好的了。 但是她是真的怀念曾经的吃食啊。 生了堆火,顾楠将小鱼放在火堆的石头旁,每放一条,就说一句。 “红烧肉” “糖醋鲤鱼” “麻婆豆腐” 先不管顾楠做着的这蠢事。 远处,瀑布下小潭的中央,两个少年正站在那,手中持着那三尺青锋,似在练剑。 潭水是不深,但是足以淹没到他们的胸口。瀑布下的水中激流汹涌,便是站立都有些不稳何况是练剑。 端着剑一刺出,却已经是用尽了平日里刺了十剑的力道,还刺的歪斜。 不要说练上一套剑招,只是保持一招不要变形就已经要了他们大半的力气。 天气已经见寒,这个时候站在这种山间冷潭里,就是卫庄和盖聂这般身负内力之人都觉的有些寒冷。 而顾楠给他们定的时间,就是在这瀑布之下练剑,将内力消耗完,便可上岸修整。 顾楠自己在剑道上都只是一个半吊子,让她来教剑,她也只能说鬼谷老头的心很大。 当日也和鬼老头说过自己没有把握教好两人,那鬼老头根本听不进去,就是信心十足的让顾楠随便练,随便教。 随便练,弄出个残疾怎么办。顾楠也是无奈,摊上这般的师傅只能算是这两人倒霉。 既然非要教,她也只能看着教。保证让他们安全,莫要缺了胳膊少了腿,能不能教好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她自己的剑路是从战场上搏杀而来的,鬼谷也说过这样的剑只适合她一个人,教不了。 听闻两人想要参悟剑法的意境,顾楠才有了这时的想法。 上一世她爱看武侠,不然也不会知道独孤剑魔,同样的,她自然也知道杨过。 杨过也算是得了独孤剑魔的半个传承,一把重剑,震铄那时的天下。而杨过的重剑如何练成?便是对着那海涛修炼。 秦地是没有大海的,但是瀑布之下的急流想来也是同样的效果。所以了,也就有了现在这般的模样。 盖聂和卫庄在瀑布下狼狈不堪,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顾楠在开始前告诉他们的:举重若轻,举轻若重。 而顾楠呢,自顾自的坐在远处的溪边抓鱼,幻想着自己的满汉全席。 能被鬼谷收为弟子,两人的天赋自然不错,剑招经过鬼谷子近两年的教学已经都是有所成就了,对于这重剑之境。 仿佛就近在咫尺,但是又远在天边,距离参悟似乎只有一层窗户纸,却是怎么也捅不破。 五剑之说,前二者软剑利剑其实并无递进关系,不过是两种不同的武学路数。 但是重剑凌驾在二者中上,再之上便是木剑无剑。 这所谓的剑的境界在剑客的初期对于实力其实并无太大的影响,所谓的提升,其实只是对于剑的理解而已。 便是理解的重剑,现在的他们也不一定能击败原来的自己,可未来的前途绝对会坦荡许多。 到了内力和剑法齐备之时,对于剑的理解就会真正开始影响两个剑客的强弱。 而且影响极大,是天地之差。 两人平日里都是内敛之人,话不多,但都是心高气傲之人。没有人会想说自己做不到。 而且,顾楠也不知道,鬼谷纵横弟子,只能活一人。 两人之间必然是生死之敌,谁也不想是输的那一个。 不知不觉便已经是日落,两人站在泉中,已经是两腿发抖,似乎随时会被流水冲走一般。 摇摇摆摆地站着,手中的青铜剑已经沉的不成样子,如同千斤之重,随时就要拿它不动。 内力几乎消耗了个干净,一丝不剩的那种干净。 举重若轻举轻若重两人同时又向前刺出了一剑,差一点,还差一点。 他们都很佩服顾楠,能将重剑之境容纳在这么区区八个字之中,让他们对于重剑的领悟更进一步。 剑术境界虚晃难明,就连他们的老师鬼谷子都很难讲清楚。 只能说,不愧是五剑之说的创者。 第七十七章:到时候回来看看 盖聂暗自叹了一声,同为老师弟子,我是差她太多。 可惜他们不知道这根本就不是顾楠概括的。 而卫庄一直默不作声地提剑施招,越是用力水流的阻力就越是大,但是用力轻了,剑就会被水流轻易冲开。 他恨自己为何这般无用。 韩国 又是一剑狠狠的刺出。 “我说,你们两个,可以上来了。” 顾楠的声音从岸边传来。 盖聂默然,考虑到自己确实已经没有余力了,遗憾地收起了剑。 看向身边的卫庄:“小庄,上岸吧。” “再等一下。”卫庄咬着牙,举起剑,长剑刺出,向着瀑布的中心刺去,刺到一半,就被扰乱的水流给卷偏了到了一边。 盖聂知道卫庄的性子,默不做声的站在一旁。 顾楠看着谭中的两人许久,也不见两人上岸,皱了皱眉头,纵身一跃。 数米宽的水面,只泛起了几片水纹,她就已经来到了两人的身边。 还没等两人反应过来就一手一个,将他们提回了岸上。 眼前的景物转换,卫庄和盖聂皆是一愣。 盖聂倒没什么,将剑收回了剑鞘。 而卫庄皱着眉头对着顾楠质问道。 “你做什么?” 回应他的是一块麻布糊在了他和盖聂的脸上。 “我让你们可以上岸了。”顾楠撇着嘴巴:“自己把头发擦干,不然感冒了别怨我。” 卫庄阴沉着的脸色不知为何缓和了下来,拿着麻布擦起了头发。 “要不是你撞破,我已经快要领悟了。我自己练与不练,关你何事” “啊?”顾楠笑眯眯地看着卫庄:“你说什么。” 卫庄被笑得后背发麻,只觉得就像是被什么极其危险的东西盯上了一般。 “没,没什么。” 一旁的盖聂看着有趣,倒是第一次见小庄这般听话。 顾楠注意到了盖聂和卫庄的剑,依旧是那两把青铜剑。 “我不是让你们用木剑吗,现在用这种剑对你们没有好处。” 卫庄移开了眼睛,淡淡地说道:“那般难看的剑,我不想用。” 嘿,这小孩儿,顾楠气的眉头一抖,还真是不知好啊。 盖聂看着卫庄,对着顾楠拱了拱手:“师姐,瀑布水急,小庄怕用坏了,所以说要用青铜剑。” 用坏了?顾楠诧异地看向卫庄。 卫庄的脸上微不可查的红了一下,扬了扬脖子:“我没说过。” 盖聂“小声”地说道:“师姐,不要问了,小庄嘴硬。” 卫庄涨红着脸,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我说了,我没说过。” “是。”盖聂认真的点头:“你没说过。” “混蛋!” 眼看着两人就要打起来了,顾楠黑着脸,一手一个打在了两人的头上。 两人都不再敢说话。 “木剑坏了再做就是,别闹了,吃饭!” 傍晚的山林里有着别样的美感,也不知道是去掉了晨间的笼着的薄雾还是如何,视线变得更加清晰,能看到穿过树叶的余晖洒的树干微红。 隐约透过林木,看到外面的天空,晕红一片甚是好看。 一片空地上,火堆烧着作响,偶尔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有迸射出几个零散的火星子。 火堆上面烤着数条小鱼还有一种盖聂和卫庄都没有见过的东西。 两人各拿着一根烤熟的小鱼吃着,没有什么佐料吃着有些淡了,但胜在新鲜,味道很是不错。 “师姐,这是何物?”盖聂看着火边的小螃蟹,问道。 长得浑身甲壳,看上去下嘴,有些奇怪。 “螃蟹。”顾楠拿起一个,掀开了盖子,清理了一下里面的杂物,掰成两半放进了嘴里嚼着。 “不试试?还不错。” 盖聂拿起了一个学着顾楠的样子处理干净,放进了嘴里,味道很鲜,虽然甲壳坚硬,但是肉质软糯。 “好吃。” 卫庄的视线也被吸引了过来,犹豫了一下也拿了一个,尝过之后也点了点头。 “还不错。” 吃着晚餐,气氛异常安静,顾楠倒是只顾着吃,卫庄和盖聂都不知道说些什么。 突然,盖聂问道:“师姐,你在这大秦,担当何职?” 顾楠听到盖聂的问题疑惑地抬起头,擦了擦嘴边沾着的鱼肉:“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有。”盖聂吃了一口鱼:“我只是觉得,师姐这般能力,在大秦应该也是举足轻重的人。” 举足轻重 顾楠干笑了一下,她师傅倒是举足轻重。 她?举足就是举足了,没人会来管的她。 说出来着实丢人啊,换个话题吧。 想着,僵硬地摆了摆手:“且不说我,你们二人,日后想要如何?” “又或者说。” 顾楠露出了一个“严肃”的表情。 “你们的梦想,是什么?” 盖聂和卫庄都有些跟不上顾楠的节奏,愣了片刻,这怎么就聊到他们了? 但是既然顾楠问了,他们还是思考了一下。 盖聂摇了摇头:“没有细想过。” 卫庄发出了一声嗤笑:“不过空想罢了,有那时间,还不如做些实事。” “不若如此。” 顾楠忽然笑着,从一旁拿起了一根还没有烧过的柴火,抽出无格,将它砍成了三段。 “我等三人把心中所想刻在这断木上,待到多年之后,来此,再将它挖出来看看,自己却是做到了多少,如何?” 盖聂和卫庄虽然不甚在意,但是看着顾楠颇有兴致,也就都接过了自己的那段木头。 三人想了很久,才用剑在自己的木头上刻下了自己心里想着的东西。 用布包了起来,挖了个土坑,放了进去。 这里就是溪畔的一片草地,四周空旷,位置也不难找。埋着布包的地方被顾楠插了一根木头,上面还被顾楠恶作剧似的刻了一大两小的三个小人的图案。 顾楠没这方面的天赋,刻的是很难看。 “说好了。”顾楠笑着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到时候,回来看看。” 师姐却是比我们还像个孩子。 卫庄和盖聂相视一笑:“好,回来看看。” 今天上午没课,昨天晚上码字码的有些晚了,一不小心睡过头了,哈哈,抓头。 第七十八章:另一人不想回来了 夜晚的咸阳城是寂静的,万籁俱静的那种,周边再无半点啥声音,就是有,也不过就是从堂间穿过的凉风和远处不知被什么什么惊起的飞鸟。 这个时候还不睡觉的人已经是少之又少了。 醒着的,或是那飞檐走壁的夜贼,又或是望月怀乡的游子,不论怎么说,总归也还是有那么一个两个睡不着觉的人。 譬如顾楠,夜里越来越难有个安眠。 已经是深夜,她却还坐在她院中的老树的枝头,靠坐在树干上,看着那咸阳夜景。 夜里很黑,若不是还有那么些星月,估计是什么都看不清的。 夜色中,成片的平矮的房子环绕着那座巍峨的宫殿。 顾楠盯着那宫殿不做声,怀里斜抱着无格。 黑哥站在树下,仰头看着坐在树上对的顾楠,不解地晃着脖子,低下了头。 家里的人少了,黑哥放在马厩里倒是孤单的过分,顾楠也就把它接到了自己的小院里,平日里就在这里吃住。 顾楠的视线从宫殿上移开,看向的头顶的月亮,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份安宁。 卫庄拿着木剑,站在他和盖聂的院中,他没有练剑,只是拿着剑,想着什么。 对于重剑他有一个模糊的感觉,但是总不清晰。 盖聂从另一件房子中走出来,看到小院中的卫庄有些惊讶。 “小庄,还不休息?” 卫庄睁开眼睛,看到盖聂,眼神平淡。 “师兄,师姐不在此处,你也不必惺惺作态了吧,我休不休息,与你有何干系。” 两人的关系若说是同门师兄弟,到其实更像是敌人。 而且因为鬼谷的门规,从一开始,他们就只能是等着相互取命的敌人。 对敌人,需要什么关心? 盖聂听了卫庄的话,沉默了下来。 卫庄重新闭上了眼睛,感悟着那种若有若无的感觉。 盖聂在一旁坐下。 突然说道:“你在参悟重剑?” 卫庄冷哼了一声:“明知故问。” 盖聂点了点头:“今日在谭中练剑,感悟良多,但是有一次尤为深刻,内力耗尽精疲力尽之时,手中的剑似乎出奇的重,但同样的,莫名感觉到了那么几分规则。想再去抓,就又没了。” 站了起来:“你我明天再试试。” 说完,便转身离开。 他的话,却是把自己的所感全告诉了卫庄。 卫庄心中微愣,今日练剑的时候,确实有那么一瞬间自己似乎触到了什么,但是很快那种感觉就不见了。 经过盖聂的提醒,这才想到,便是内力耗尽的那一瞬间。 “喂。” 盖聂被卫庄叫住了脚步。 “作甚?” 卫庄皱着眉头,看着盖聂:“你为什么告诉我?” 盖聂若是不说,卫庄很可能就会落后盖聂。 但盖聂还是说了。 “嗯。”盖聂回过头,看着卫庄:“我不想到决斗之时,你太弱。” 卫庄怔怔地看着盖聂,半响,似乎笑了一下。 “今日傍晚答应师姐那事,你还记得吗?” “挖出那木头?”盖聂也翘了一下嘴巴,这师姐总是做些奇怪的事。 但是也有些意思。 “我不想食言,决斗之后,谁活着,谁回来。” “师姐若问起来。” “便说,另一个人不想来了。” 盖聂沉吟了一下应道:“也好” 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卫庄看着盖聂离开,握着木剑,重新闭上了眼睛。 之后的近一年,卫庄和盖聂都跟着顾楠习剑,除了顾楠每周在军中整顿军务的时间,两人都跟在左右,遇到问题便向顾楠请教。 这确实让顾楠有些苦恼,小孩子的问题本来就是千奇百怪,而这两人问的问题就更加非人。 动辄古来先贤的语录,让顾楠这种文化水平不高的,根本本不上节奏。没办法,她是学兵的啊,之乎者也又或者纵横家的那一套什么的却是当真的一窍不通。 生活似乎重新走回了正轨,每天清晨去军中训练,午间回来,下午带着两个小儿练剑,晚上吃吃饭,听画仙弹弹曲子,或者捉弄捉弄小绿。平平静静却也带着温馨。 偶尔看两人实在无聊地紧,带他们去街上逛逛,看着盖聂和卫庄这俩小子吵闹,倒也乐得自在。 至于军中,倒也有了结果,后世的体能训练对于修习内息视乎有着不错的帮助,三百军士都有已经有了几分内力,只是几分,但是耐力、力量、速度都已经超过常人。 只待着最后的一次考核,他们就能真正被授名成军。 听闻秦王这几日经常在大殿之中发怒,常说是,伴君如伴虎,却也没错。 只是休养了三个月,秦军就在此起兵,由大将赵掺率军攻韩。 当然,这些和顾楠无关。 年末,鬼谷子接走了卫庄和盖聂,这两小孩儿看上去还有些不舍得,毕竟还是孩子。 顾楠给他们的木剑,他们还揣在腰上,被鬼谷子骂作粗制滥造。 他们的剑术进步倒是喜人,均已经参悟了一半的重剑,这让鬼谷子很惊讶,在他想来,本来能参悟便是不错了。 听到两个孩子说给他听的那句,举重若轻,举轻若重,鬼谷子笑骂顾楠这是懒得多说,倒是归结的精辟。 鬼谷子他们走的那日,顾楠出城送他们离开。 依旧穿着那一身丧服。 白色的衣袍显得有些宽大。 说来无奈,除了穿着这身衣服,她这个孝守得却着实不够规矩。 “你这丫头,出来送客,穿着的是什么衣服,也不知道换一套。”鬼谷子说着顾楠,眼里却是笑意。 “现在还是家师和师母的孝期,我还能穿什么衣服?”顾楠牵着黑哥,一人一马,一黑一白,倒是显眼。 “也罢。”鬼谷子摸着胡子,停了下了脚步:“就送到这吧。” 没有那些绕来绕去的挽留和推辞,顾楠简单地拱了拱手。 “自己保重,莫早早的死了,害的小庄和小聂和我一般麻烦。” 鬼谷子也不生气,随意地挥手:“我身子硬朗的很,不需要你担心。” “走了。” 卫庄和盖聂对着顾楠行了一个礼:“师姐告辞。” “呵呵,行了,去吧。” 第七十九章:黑军白衣 “正立!” 三百人的脚步一致收回,发出整齐的震响。 手中握着兵刃,便如同一柄柄标枪那么直直地立着。 顾楠站在军前:“自我等整营以来已经有近一年了吧?” 三百人默不作声,直直地看着前方,目光坚毅,算是给了顾楠回答。 是快一年了,一年来,没有一天不是精疲力尽,就连睡觉都要半睁着一只眼睛,谁知道顾楠会在什么时候突然到营中要求集合。 他们只是训练,不敢多想,因为他们怕一多想,他们就会忍不住放弃。这种训练,当真不如死了痛快。 但是他们不能在这么死了,家中的至亲尚在,有机会可以脱开有罪之身,说什么,他们也不能就这么死了。 到最后,这般高强度的非人训练,没有淘汰掉一个人。 一年的训练就像是一种极其粗暴的打磨,但是也确实将他们每一个人都磨成了寒寒利剑。 “今天便算是最后的考核,通过之后,我等就能正式授名成营。” 顾楠拍了拍自己的领子。 “准备军备,出城待命。” “今日之后,便要让这天下看看,我等的锋锐。这可是你们说的。” 说完,认真地看着众人:“是如何锋锐,莫要让我失望,也莫要让你们自己失望。” 这三百军的战力如何? 很难说,但是可以做一个对比。 他们皆是死囚,杀过人,在战场这种狠厉才能求生的地方,他们要比临时集结的民夫强了太多。 他们皆有练于武学,而且三百人全是相同的武功,且不说能让他们超于常人数倍的内气,人人近三百斤的力道,便是说他们源自鬼谷剑法和白起的矛术的简化招式。 一人使出便已是天下少有的武学,三百人同时使出,军阵之下,便是顾楠也难招架。 最后他们的装备是顾楠向秦王要求特定的,若不是秦王待顾楠照顾,对一只还没有成型的新军这般花费,这般是万万不可能的。 全秦最好的青铜剑,长矛,腰间缠绕的飞钩链锁,进一人高的周身大盾,精炼的铠甲,一架机弩,一袋特质的倒钩箭,还有一柄特制的带着血槽的匕首。 这一身装备若不是他们超常的体质,一般人都背不动。 或是说秦王为这三百军花费太大了,其实也不然,本来秦王是准备让顾楠练三百骑军的,但顾楠省去了马匹,练了三百步军,置办这一身装束却也无太大的问题。 “踏!踏!踏!” 守在宫门的守卫听到一阵又一阵的声音,像是地震了一般。 慌乱的回头看去,只是一眼便一不开眼睛。 一只黑甲军正缓慢地向着宫门走来。 约莫数百人,行进的速度也不慢,数百人的脚步踏出如同一声,每踏出一步就仿佛地面都在震动。 背上背着一面大的异常的盾牌,一架弩,还有一杆长矛,腰间不在知道缠着个什么,像是绳索一般的东西。 脸上盖着青铜覆面,上面刻着凶兽的面孔,只是这么看着,便有一种凶戾之气扑面而来。 他们之前,是一个穿着丧白色衣服的将领,骑在一匹黑马的身上,一样看不清样貌,只觉的似乎是个没见过几面的小将。 走到宫门前,顾楠向守卫出示了秦王的出军令,便带着三百军士出宫去了。 一旁营地路过的几个其他营的士卒的视线也投了过来,零散的几个人,看着那只黑甲军。 只是气势就压得他们难受,心头震撼。 “那是哪只军?” 一个士卒咽了咽口水,对着身边的同行问道。 “你不知道?”同行复杂地看着那只黑甲军。 “那是我们营旁边今天刚建的新军,听说是三百人,三百死囚。” “三百死囚?” 士卒看着那只黑军离去,从重重的喘了一口气,心有余悸:“便如同三百凶兽一般。” “也不是没有见过其他的军伍出征。” “但从未见过这只这般,这般骇人。” 一骑骑军入宫,将东宫禁军营地的事情禀报给了秦王。 秦王拿着简书,听着手下的通传。 有些愣神。 三百军士步伐如作一人? 只是路过便让四周士卒皆无战意? 这怎么个说法,秦王皱着眉头看向下面的禀报的人:“你具体说说。” “禀大王。”骑军低着头:“当时小人就在场,军队行军之时大地若动,凶气扑面,让人退畏。这份气魄,便如同” “便如同见到我大秦最最精锐的铁骑军一般。” “笑话。”秦王皱着眉头。 三百步军能和铁骑军媲美,这是在戏耍寡人吗! “不敢,属下句句属实。”骑军低着头,额头上滴下一滴冷汗。 秦王沉默了一阵。 “你下去吧。” “是。”骑军如释重负,退出了宫殿。 秦王从桌案中拿起另一份简书准备批阅,却无心去看。 自己自从让顾楠训练禁军之后就不再多管,只待看她的成果。 如今这份成果出来了,他觉有些不能相信。 自己培养的暗探不会骗他,想来顾楠也没有这么大的能力买通暗探。 不由得心下对这只新军第一次产生了好奇。 三百死囚,这丫头到底是如何练的 他会去亲眼见见。 “呵。”秦王咧嘴一笑。 武安君,你倒是交出了一个好徒弟。 说不定,和当年的你真是相像。 我倒是要看看,她能继承你几分衣钵。 三百军士出城,一路经过街市,直直的向着东城门出城。 所过之处,市井皆是无声,所有人都是侧目,军队行军很快,没有多久,就穿过了街道,但是行人依旧没有半点声音。 那黑甲军士,还有那白衣将领只是见了一眼,就让人怎么也难以忘去。 唔,今天没睡晚,汗,昨天晚上没打完,今天早上补了一下,所以现在才发出来。咳咳。 第八十章:将军脑子少根筋 顾楠率军从晨间出发却是一直走到了日落。 夜晚的山林之中寂静无光,漆黑的林中人影绰绰,近了看去,却是数百个身穿黑甲的军士站在一面山壁之前。 山壁不高,但也绝不矮小,足有十余米的高度使得这陡峭的山壁似乎如同一面城墙。 顾楠站在山上,没骑着黑哥,黑哥不适合进山,便被她留在了山下的小路上。 估算了一下时辰,约莫已经是晚上十二点以后了。 却是整整走了七八个时辰。 从一开始出城的正常行军再到午后的急行军,所有人的体力都被消耗了不少。 此处恐怕已经是出了咸阳城二百余里。 没人知道他们走到这个荒山野岭来做什么,也没人知道他们最后的校考又是什么,也没人会问。 他们只等着顾楠说,他们便去做,而且一定会做到。 顾楠仰头看了眼悬在头顶的月亮,重新看向眼前的三百士卒。 “此时应当是正是夜半。” “明日早食(七点至九点)之前,我要在咸阳城东门见到你们,你等身上的装备不能少了一件。” “你等身上没有财货,不得沿路打劫作恶,若是在这深夜你们能在路边遇上肯免费给你们搭车的好心人,也算你们的运气,我只要在明早见到你们的人,见到了便算是通过了。” “最后,此乃教考,各自施为,若互相帮助和作弊无异,让我看到,同为不合格。” “超时或者未到,皆算淘汰。” 说完,扫了这三百人一眼,顾楠也不多留,转身离开。 此地离咸阳近二百二三十里,此时里明早早食不过最多不过四个半时辰。 也就是说他们每人要背负着一身重铠和装备,在最少五分钟内穿过二路也就是一千米,保持这个速度不变,不走错路,才能回到咸阳城。 这对于一路走来已经消耗了不少体力的他们来说是一个几乎不可能的任务。 直到顾楠离开,三百军士都站在原地不声不响也不动弹。 等到彻底看不见顾楠的身影。 才有一个人淡淡地问道。 “将军就这么留我们在这,不怕我们跑了?” “我等是死囚没错吧?” “问什么。”一个人横了他一眼也淡淡的说道:“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们将军若不是大事,平日里脑子总是缺根筋” “唔,你说的也是。” 也不知道这话要是被顾楠听到,会不会气的跑回来让他们再加上个十几里地。 但是同样的也有人开始犹豫了。 一个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校考,一个是天高任鸟飞。 便是铁打的心也会动摇。 “或是说,将军是不怕我们跑了呢?”站在人群里的一个人突然说道。 他四周的人却是都沉默了。 “受了如此折磨,简直就像是冲了趟鬼门关爬出来的,你就这么跑了,甘心?” 说着那人开始整理起了自己行囊:“我是不甘心的。” “莫要忘了我们训练到几乎没救时是怎么说的。” 他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装备,全部背在了背上。 “做那锦衣禁卫,成那不世功名。” 他低下头,摸着自己怀里的半块玉牌。 我已经负了她二十载,不能再负了。 等我回去,杀出个赫赫名头,回来见你! 将玉牌重新放回了自己的怀里,那人站起了身。 就这夜色消失在了山林之中。 “将军传我等武学,授我等内息之法,不是让我等逃跑的。而是上阵杀敌。” 另一个人也已经背上了自己的装备,对着众人拱了拱手。 “诸兄弟,希望咸阳城再见,告辞。” 说着,迈步离开。 “啊,没办法啊,将军总是这般缺心眼,我还是回军里的好,也能提醒提醒。”一个人吊儿郎当的离开。 迈着的步子却坚定地向着咸阳城。 “家中落魄,不在军中搏出个功名实在无脸回去,此时还不是时候,诸兄弟,告辞。” “怎么说呢,哈哈,还是军中的火盆暖和,别处没有啊。” “半夜行百里,将军也是想得出来,此般却是要要了我的命了,呵呵。” “你说我们用着树木做一个车,来不来的急?” “做好了你拉,我就陪你做,不然我先赶路了,没这个时间。” “去你的!” “哈哈哈哈!” 三百人,一个又一个出发,没有一个人离开,所有人向着咸阳,就着夜色百里急行。 直等到第二天的太阳从远处的天地重合之处升起,顾楠站在咸阳东门一里外的空地上。 而她的身边,插着一面黑色旗帜,随着风扯飘扬。 也不知道顾楠在那站了多久,就那么一直看着远处的山林。 直到远处,一个黑甲人影从那里面冲了出来,跌跌撞撞地向着旗帜跑来,顾楠紧绷脸上才露出了一丝微笑。 等那黑甲士卒来到了进前,顾楠脸上的笑意却已经收了起来。 “士卒,李益,报道!”这是顾楠军中的规矩,执行了一年多这些士卒都已经养成了习惯。 说完,李益便要倒坐下去。 “站着,没让你坐。”顾楠皱着眉头说道。 李益喘着气抓了抓头发,笑了一下,喉咙干涩,说不出话,只是继续站着。 他也知晓此时要是坐下,气血不通,他恐怕是要昏过去。 但是着实是累,到了便顺着想要坐下了。 第八十一章:异人出逃 早食的时间为早晨七点到九点,两个时辰的时间,在此两个时辰到了,便就算是合格了。 两个时辰,三百人零零散散地来到了旗下,所有人都是摇摇欲坠,一夜的赶路,已经让他们的精神和体能都已经到了极限。 所有人都这么扶着自己的腿站在,汗水把衣甲浸得湿透,仿佛一拧就能挤出水来。 就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但是每一个人到旗下,他们就会露出一阵傻笑。 他们都希望,一个人都不要少了。 这个早食过得久的异常,人一个一个的齐了,最后的几个也冲进了旗下。 还少了一个人。 可能是跑了,也可能是到不了了。 所有人低着头,沉默着。三百人皆是一个营里吃住的弟兄。一个个都是从那狗娘养的训练里熬过来的人。 不过二百多里,怎么就没到呢! 怎么会没到的! 一个人从树林中摔了出来,那是一个黑甲士卒。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去。 那是最后一个人。 这中间不过数百米。 所有人都看着他。 看他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踉跄着向着营旗走来。 不过百米。 对于他来说却是已经太远了。 两腿像是灌了铅,再多抬一步都是要用尽全身力气。 头脑发昏,眼前的一片皆是摇摇晃晃地,他也明白就差一点。但是就这一点,他真的走不动了。 “严宽!你个瓜怂!你不是说你媳妇在家里等你吗!你不是你定是要回去见的吗!” “你待就是这般去见的!你想要她守寡不成!” 一个士兵站了起来,红着眼睛骂道。 另一个人也大吼:“你还欠我四个环钱,你这混账难不成不想还了不成?你不记得你买了什么!我记得,军中休期,你借了我钱买了块牌子,你说要送与她的!” “哈,哈” 胸口就像是烧着着火一般,严宽的脖子上泛着青筋。 “啊!”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吼声,向着旗下重来。 可是没冲上几步,便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所有人没在做声,也说不出声。 手撑着地面,他榨净了每一丝力气,终究是起不来了。 两眼布着血丝,双手无力地捏着一把泥土。 再无力气。 看着面前的沙土。 “” 眼泪从眼睛里直接滴在地上。 该是铁一般的汉子哭了出来。 他是真的起不来了 “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一个声音从头上传来,严宽抬起了头,见顾楠正站在那里。 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抬了起来,扛在了肩上。 “莫不过就是十几步路,也是走不动了?” 严宽呆呆地看着顾楠,脸上和手上还沾着泥土。 “当真丢人。”顾楠骂着,却是抬着他一步一步的走回了营旗。 严宽笑了,半合着眼睛,垂下了头,嘶哑的喉咙像是卡着石头,挤出了一句话。 “谢将军。” 三百个士卒站在日头下,严宽被两个人扶住,一起站在队列里。头顶上的营旗猎猎作响,顾楠看着三百军士。 “你们可知现在已经是几时了?” 本来还面带笑意的三百人,脸色一僵,早食应该是已经早就过去了。 若是按时间算,在这里的小半人可能都不过了关。 “噗呲。” 严肃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个笑容,顾楠摆着手:“反正我看不出时辰,也罢,便算你们过了。” “呵呵呵” 三百人低声笑了一起来,笑声越来越大。 这次教考,能回来的,就算是过了,一个也没少。 禁军成军,秦王的赦免诏书是第二天到的,大赦三百人死囚之罪,复良家子弟,可享军功俸禄。 由顾楠提议,赐名:陷阵。 此时的顾楠却没有在营中和众人庆祝,而是低着头,半跪在大殿的中央。 大殿上,秦王正坐在那,翻阅文书。 “你的那只陷阵军,寡人倒是已经耳闻数次,那日从宫门走出去,想来也是扬我军威了。不错。”秦王坐在上座,笑看着顾楠。 “大王过誉了。”顾楠抬起手。 “但是那军到底如何,寡人却是还没有见过” 秦王抬起头,眼睛看着宫门外面,盘坐在软塌之上,就像是一只卧着的老虎。 “若是大王愿意,可到军中检阅。” “不必了。”秦王合上了眼,似乎在思考什么,最终下了一决定。 “军伍如何,还是需要战事鉴证。” “军中暂无你这三百人的去处,寡人倒是有一个安排。” 说着秦王又笑了笑。 “之前送去赵国的质子,异人,你可认识?” 嬴异人 顾楠想到了什么点了一下头:“认得,那日我便是护卫之一。” “好。”秦王从手边拿起一份简书。 “这小子,在赵国到有一番奇遇” “此番,他要从赵国出逃。” “我命你去接他。” 嬴异人回来了,在赵国的这段时间,他应当是娶了一妻,并得了一子,那子,名为嬴政。 “本是我们送去的质子,不好大张旗鼓的迎接。” 秦王叹了口气,语气有些随意的无奈:“三百人去接倒是正好。” “赵国定有追兵,来多少,杀回去便是。” “是。” “呵呵,好。” 第八十二章:所以啊,行贿这种事还真是自古以来的传统啊 “驾,驾。 ” 一个车队在漆黑的街道上缓缓行过,车队中载着几个箱子,还有两个轿子,周边围着大概数十个护卫。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匹老马,老马上一个商人模样的中年男人骑在上面,看模样大概也就三十三四的样子。 他的身上穿着一身布袍行色匆匆。 “快,快!”扭头向着身后的侍卫催促着,车队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中年人的脸色有些难看,他花费了千金在秦赵两国游说,好不容易让华阳夫人认了嬴异人为子,让赵王同意放行。 安国君(嬴柱)现在贵为秦国太子,华阳夫人又是太子的正夫人。嬴异人现在能得认华阳夫人为母,只要回到秦国自然就能顺理成章的得到继承人的位子。 一切都是好不容易! 此番秦国恢复了元气,居然又开始准备大肆攻伐各国,赵国也是岌岌可危,赵王已经对嬴异人动了杀心。 必须快走了。 不然就要前功尽弃矣。 他是一位商人,自然明白,他投资的是一位君主,若是在这次投资成功他能得到的,就会是比那千金大无数倍的报偿。 不得有失。 这是他心中唯一的所想。 车队中的轿子中,嬴异人脸色苍白地坐在里面,额头上布着细密的汗珠。 “异哥儿。”他的身边,一个美姬面色担忧地将手放在了嬴异人的手上。肤白若脂,明眉皓目却是一个美人。 美人的怀中还抱着一个孩童,那孩童看起来不过两岁,趴在美人的怀中牙牙地说着:“爹爹。” 嬴异人微微一笑,拍了拍身旁美人的手,又在那孩童的脸上摸了一下。 “无事,安心,定会无事的。” 只要逃回了秦国边境大将王的驻地,自己等人就可安全。 那地不远一夜可到,但是,这一夜的行程,凶险万分。 “止步!” 不远处的城门口,守城官兵的声音传来。 “驽” 车马停下的声音,车队中的两个轿子里没有半点声音。 “已是深夜,你等为何还在道路行车?” 守城的领队皱着眉头看着车队前的中年男人。 “上官,小民家中着有急事,需得尽快回去。”中年男人跳下马,供着站在队正面前,向着身后招了招手。 几个侍卫很快抬着一个箱子走了上来,放在了两人的面前。 守城的队正挑了挑眉头,中年男人发出一声轻笑:“小小薄利,还请大人收下。” 说着打开了箱子,满满的财货。 队正的眼睛闪烁了一下,眯着眼睛:“家中有急也是人之常情,兄弟切莫担忧了。” 说着对着身后喊道:“来人啊,开城门!” “呜” 城门缓缓打开。 中年人对着几个守卫匆匆做礼:“多谢几位兄弟了。” 随机跳上了马:“我们走。” 车队走出了城门,消失在了夜色里。 队正让几个士兵抬着箱子回了城下,当真是一笔横财,这份财货足以他多少年的响粮也不知道。 但是他终归是不知道,飞来横财往往都带着飞来横祸。 约莫也就是一炷香的时间,一队骑兵就已经赶到。 密密麻麻的人头和刀兵,战马嘶鸣,这个夜晚却是热闹非常,为首的是一个身穿都尉装束的将领,看得那守城队正一个哆嗦。 都尉啊,那可是统领五千人的大官,他一个队正根本连抬头说话都不敢。 “大人”队正心怀不安,这深更半夜,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要出城,想起上一队走的那批商人,队正的心里一个咯噔。 上前说道:“大人至此所为何事?” 都尉看着这队正脸色苍白,眉头蹙了起来:“你等在此守城,可曾见过什么人出城的?” 队正的浑身打着颤,果然是和那批人有关,该死,这下害死老子了! “回大人,确,确有人出城。”队正闭着眼睛,两腿打着摆子,这可是要命的事情。 “你为何放他们出城!”都尉的两眼发寒。 “你可知他们是何人!?” 本想当即杀了这人,但是还是忍了下来,还有正事要办,这件事要是办不成,他的官路也算是完了。要是办成了,也不是升官发财这么简单。 “哼,快开城门,回来在和你们计较!” “是,是。”队正连忙吩咐开了城门。 数千人的骑军一阵呼啸,便冲出了城去。 另一边,中年人的车队已经来到了平原的郊外,这是约定的地点,华阳夫人在书信中和他交代过,到了此地,便会有一队护卫在此等他们,护送他们去王将军那里。 人呢 中年人四下看着,却看见不远处的一个白袍小将。 那小将骑在一匹黑马上,不知为何穿着一身丧白色的袍子,脸上带着一张刻着凶手的覆面,很是凶煞。手中的长矛看得中年人眼皮子发挑,那般长的长矛,想要抬动恐怕也是需要骇人的力气才是。 吩咐车队走了过去,这才看清了那只军队。 约莫数百人,身上穿着黑色甲胄,背上背着一片全身大盾,看着都是沉重无比,同时还配备了长矛利剑,甚至还有一把短弩。 数百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尊尊石像,站着不动就是一股气魄。 那白袍小将看向他。 中年人咽了口口水,走上前:“在下吕不韦,不知,贵部,是不是秦王遣派的护卫。” 白袍小将的眼神看得吕不韦浑身发寒,半响点了点头。 “是。赶路吧。” “只是。”吕不韦迟疑了一下:“赵国追兵定是骑军” 他看了一眼四周的数百人,全是步军,而且只有数百人。 就算是精兵也没用啊,跑不过别人啊。 听到吕不韦的话,数百人的眼睛横向了他。 只是一淡淡的一眼,吕不韦只觉得自己如坠冰窟,就像是被数百吧利剑逼着喉咙一般,再说不出话来。 白袍小将嘴角一翘:“先生不用担心,且赶路便是。便是追兵到此,我等也会杀他们回去。” 百人的视线移开,吕不韦才恢复了感觉,猛地喘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看着这数百人将士。 秦国素有虎狼之国的称呼。这秦国的军伍,当真皆是凶骇如此 怪不得,怪不得一国可以与众国抗衡。 咳咳,今天周天照常回家,现在才回来,深表歉意,但是真的只有一章了。 第八十三章:女人?该是我想多了 “驾,驾!” 只觉得一阵风呼啸而过,路旁的草被风吹弯了身子,一队数千人的骑兵顺着夜路中的两条车辙奔腾。 全身披甲,带着一套弓箭和刀剑。 一次又一次的催马,马蹄踏出一片烟尘,只是几个呼吸,千人骑军便已经跑远。 也许是因为车驾上载着两个人,车辙压的很深,陷入松软的泥土里,在车队的后面远远的拖着。 十几个护卫围在车边,面色显得很紧张。 护卫的外面,数百个黑甲士兵围着两个车轿。数个士兵的步伐都是一致,每走一步带着甲胄摩擦的声音,沉闷,肃静。 白袍小将走在吕不韦的旁边,吕不韦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两人已经一语不发走了一路。 “那个。”吕不韦干笑了一下:“不知将军名讳?” 白袍小将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历史留名的人物,在历史留下的名声算不上太好听。 与嬴异人的夫人赵姬**,在大秦为相,只手遮天。 一句奇货可居为他赢来了一世荣华,也成为了商人的典范,杂学的代表。 不得不说他的才华和谋略都是极其过人,三寸不烂之舌游说于秦赵两国,为嬴异人博了一个储君之位。 能把储君当做商品的人,要的可不仅仅是手段和眼力,还有那常人不及的气魄。 “顾楠。”顾楠淡淡说道,点头以示尊敬。 车队的护送虽然是步卒,但是黑甲军士的脚程很快,作为重甲步兵,没有半点拖延车队的速度,反而因为士兵的速度加快了几分。 顾楠,吕不韦暗自思索了一下,往日中却是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听声音应该是个年轻人,但是这声音着实奇怪,怎么听着像个女人。 该是我多想了,吕不韦摇头不想,又看向那个带着青铜覆面的将军。 但是她手下的士卒,当真精锐啊。 想着,回头看向那些士卒。 刚才的那一眼,他到现在依旧心悸不已。 “顾将军的部下,在秦国如何?”吕不韦试探地问道,他想要更全面的了解大秦的实力。 顾楠也不隐瞒如实说道:“刚成立的新军。” 新军! 心中一惊,吕不韦的脸上尽是不信:“如此强军当真是新军?” “过誉了。” “确实是不久前成立的新军。” 原野的风声有些紧,车队上的黑色旗帜卷动得作响。 吕不韦抿着干涩的嘴巴:“我等还是赶路吧,赵国若有追兵,万事不好。” “先生说的是。”顾楠抬起手向前用一个手势挥了挥。 黑甲士卒看到她的手势,脚下的步子又快了几分。 夜色里,车队在原野上孤零零地穿过。 大概又是走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顾楠看向远处天边的微光,天却是已经开始快要亮了。 “快到了,最多不过再是半个时辰。” “善。”吕不韦紧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放松。 但是,这份轻松没有维持多久。 平原的另一边传来了远远的马蹄声。 很密集,而且越来越大。 扭过头,已经能看到一片烟尘,向着车队冲了过来。 顾楠提着枪的握紧扯住了马头。 目力过人的她已经看到那烟尘之中冲来的赵军。 所有人都听到了响动,吕不韦面色煞白,而数百军士的眼神依旧淡然。 不过千余人,从那阵势就能看得出来。 最多两千人。 守在车驾边的护卫有些发慌,握着兵刃的手发着抖。 “异哥儿。”车轿中的女人抓着嬴异人的手,显然是紧张到了极点。 嬴异人一边轻拍着女人的背,一边深吸了一口气:“无事,无事” “冲进去!活捉嬴异人!不得放箭!” 赵军的骑兵都尉大吼道,手中的短矛放在马侧,马的速度也催到了极致,一种骑兵如同一根飞箭绝尘向着车队而去。 不过数百人的车队,在这支骑军面前似乎吹弹可破。 顾楠抬起了一只手:“全军列队,弩弓阵行。” 在内力的配合下,声音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配合顾楠的手势,黑甲士兵的反应很迅速。 不过几个眨眼,围在车队旁边的数百人士兵就猛然改变阵型,就仿佛演练了无数次一般,干净利落。 排成了三列横在了骑兵和车队之间。 “架弩!” 三百士卒的动作几乎一致,同时抽出了背在背上的弩箭,开弦上箭。 吕不韦的眼皮一跳,架弩 开玩笑吧,弩箭的射程不过百步余,骑军要跨越这百步,不过呼吸之间,这段时间弓弩手最多只能射一轮箭,骑军就能进前。 架弩,这将军是第一次上战场吗,就算是他这个外行都明白,这时候应该架盾立矛。 但是此时出口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真是天要亡我?吕不韦恨恨却又无奈的抓着马绳,他已经能想象到骑兵冲入之后的屠杀。 功亏一篑,功亏一篑啊! 但是随后眼前发生的一切,让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放!”那叫顾楠的白袍小将挥下了手。 弓弩齐射,但是并不是一轮了事,而是绵绵不绝。 士卒分为三列,百人左右一列,放箭令下,第一列士卒齐射弩箭,随后退下,重新装弩,第二列士卒上前齐射,随后退下装弩,第三列士卒上前齐射,退后装弩,又轮到已经装好了弩的第一列士卒上前继续齐射。 此般反复,弩箭便像是连绵不绝,呼啸在两军之间。 声势骇人世所罕见,这是士卒不射人,而是射马,只能看见一片密黑,随后便是一片马嘶。 骑军阵中的首排队马匹纷纷倒地,马匹倒地不要紧,要紧的是跟在后面的队伍。 后面的马装在前面的马上也是直接绊倒,骑士直接摔落,一片慌乱无数人已经死在了马蹄之下。 赵军都尉也不算是常人,家中有些传承,修炼果一些武学和内力,不算深厚但都有些,不然也难做上都尉的位子。 挥矛荡开了几只寒光利利的冷箭,意识到了事情不对,对面不过数百人,射出来的却是连数千人都射不出的气势,四下一看,队伍中已经是一片慌乱。 该死! 看着部下一瞬间就死伤了百人左右,恨恨咬牙,运足了内力,吼道:“撤!后撤!后撤百步!” 无数骑军飞速的调转了马头,马术极佳,看得出皆是骁勇,快速的整理好了凌乱的队形,撤出了弩箭的范围。 因为前面的混乱一片,挡住了不少流矢,后面的队伍却是撤的痛快,飞速撤了出去,远远停在了车队的的后面。 留下了一地的残军和没了骑士乱跑的马匹。 第八十四章:陷阵之志 “止!” 顾楠把手一收,令人生畏的弩箭雨停了下来。 而那数百军士依旧嗜血地看着远处的骑军,眼中就像是野兽看到猎物的光芒。 不为别的,这些都是军功! 他们可已经不再是死囚了,既然到了这沙场,自然要杀出个名头,就算不为了自己,也为了家中至亲,自己入了大牢,也不知道过得都是什么日子。 定是要回去的,衣锦还乡! 外面对的兵戈声停了,刚才的一片混乱也安静了下来,两军就这么遥遥地对峙着。 吕不韦眼中骇然地伸出颤抖的手摸着自己的胡子,假装淡定的对着顾楠笑了笑。 “将军军下当真骁勇。” “嗯。”顾楠只是平静的点头:“他们还没打算撤走,弩箭有限,刚才不过是他们大意才会吃亏。若是游击,弩箭也跟不上消耗,定是要短兵相接的,你等且注意自己的安危。” “在下省的,省的。” 车轿中,嬴异人和他怀中的女子听闻没有了声音,齐齐出了一口气,只是结束的如此之快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嬴异人微喘着,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拍了拍女人的手:“想来是结束了,我们出去谢谢那护卫的将军。” “嗯。”女人也连连点头,自己的身家性命却是都在那将军手里了。 于是抱着孩子随着嬴异人下了车。 下了车,就看到车队前排列着的黑甲士兵,还有站在不远处的白袍将军与吕不韦。 那将军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很眼熟。 “将军。”嬴异人唤着正要上前看个明白,却见吕不韦连忙挥手:“公子你是作何下来,战事还没有结束,快些回车轿上,万万不能被伤到了。” “这。”嬴异人犹豫了一下,但是看到严阵以待的士卒,此番还留在这却是添乱,无奈的牵起赵姬的手,回到了车上。 赵军的队伍中都尉冷冷的看着那只车队。 当真是厉害的弓弩手,想来也是秦军精锐。 秦军! 想到这里他的牙齿就咬的作响,拳头不由的紧握着。 他兄弟四人,有三个便是在长平战死。 秦军精锐,好好好。 我定是要将你们杀个片甲不留! “传令!” 一个士兵连忙上前。 “千人为队,左右各行,游骑不近,等到秦军弓弩耗尽,绕至后方一举进攻!不限弓箭,对着那些黑甲士卒,放开了射!” “是。”士卒退下。 很快,赵局两千余人的骑兵就已经分成了两队,分别都尉和另一个军候带领。 “全军!”都尉挥动长矛:“进军!” “呼”风声骤起,却是骑军冲锋。 这一次不是直直的冲向车队,而是绕行,两支队伍一左一右顺着车队绕过,绕向车队的后方。 同时不少骑兵开始拉弓开箭,对着车队开始骚扰。 一弓弩不过三四十箭为顶,我看你们能撑到几时。 都尉目光森寒地盯着车队外的黑甲士兵,骑军的速度一快再快。 两队分行,不过三百人的陷阵营即使追着射也很难再有建功,而且对方的目的明确,就是要消耗并冲破你的阵型。没必要继续了。 顾楠挥手一招:“环形军阵!” 本来排成数列的黑甲士兵听令而动,没有半点犹豫,沉重的装备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的步伐,阵型快速转变将车队里三圈外三圈却是围了个死。 “举盾!” 背上的巨盾一齐放下,使得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骑军的弓箭射在等身的巨盾上,只听一声当的轻响,便无力的摔在了地上。 同时后排的士兵将自己的盾举过头顶,架在了前排的盾上,挡住了上方。 前后密布,不过片刻,看起来似乎脆弱的车队就变成了一个黑甲堡垒。 不管是吊射还是平射的箭矢都射之不进。 作何玩笑! 赵军的都尉催促着马匹,放出了一箭,简直就是王八壳。 也罢,王八壳也好,倒是看看你们还怎么挡住我等的冲锋。 想着伸手向后一拜:“取矛!” 骑军一致的放下弓箭,抽出骑矛。 “冲锋!!” “踏踏踏。” 数千骑兵的冲锋是种何等威势,耳边就是轰雷似的马蹄声,愈来愈近。 听的人只觉得心血沸腾。 顾楠提着长矛,环顾四周。 黑甲如林。 “诸位,此番,要这天下识我陷阵营!!” “陷阵之志!” 骑军的声音几乎就到近前,三百军士的面色胀红,脖子充血,却是将自身的内气调整到了最高。 “有死无生!” 他们都是从死路上出来的,向着死路而去,成军那一日,顾楠站在军前,指着军旗说出的这句军法,每个人记在心里。 陷阵而战,向死而活。 这一声怒吼将赵军震的失神,就连一旁对的吕不韦都浑身发抖。 一瞬间,两军相撞,如同大地震颤。 数千骑军只感觉自己撞在了城墙上。 那一面面巨大的黑铁盾牌在他们全力的冲击下纹丝不动,而马匹甚至撞断了脖子直接断气。 骑矛折断,但也刺进了盾中,却没有半点用处,盾阵依旧在那,就是一丝动摇都没有。 来不及多想,他们就已经摔在了地上,背后来的骑兵踩成了肉泥。 骑兵冲锋已过。 “啊!” 三百陷阵发出怒吼,抽出了腰中的利剑,举着盾牌杀出,血肉横飞。 三百陷阵皆有内息在身,且都学过成文的武学,自身的力气已经是数百斤,加上内息的加成,爆发而出的近六百斤的力气可不是摆着看的。 后队支撑住前队,就算是普通人,如此盾阵都可挡住骑兵冲锋,何况是他们。 学过成套的武学和内息随便放在哪一只军中都起码是百人将的位子。 三百百人将,不过千军,怎么不能当? “结阵!”顾楠却没有让他们乘胜追击,而是挥手让他们回来重新结阵。 对面在如何说也是两千余骑军,若是真打起来就算陷阵军能赢也要付出伤亡,陷阵军不过三百人损失不起。 红着眼睛,陷阵军扫视了一眼敌众,被看到的人浑身发寒,但好在他们还是退了回去。 重新结成了盾阵。 “后撤!” 盾中的车队缓缓撤走,虽然几处还有刀兵之声,但是也很快也淹没了下去。 千余骑没人敢再追,那都尉还活着,只能说他那些零星的武学救了他一命,但是也脸色苍白。 陷阵军…… 第八十五章:大局为重 “异哥儿,孩子掉了,快命令全军停下,把孩子捡回来,捡回来好不好?” 女人扯着嬴异人的肩膀,就像抓着最后一根稻草,乞求着。 嬴异人的嘴唇没有血色,他一直坐着车中怎么知道外面的战事如何。 但是想来是极其惨烈的,能安全撤出就已经是万幸了,孩子,孩子 若是停下去找,还得冒着多大风险,他根本就不知道。 若是真的全军覆没了,便是孩子找回来有什么用 看这嬴异人的神色,女儿绝望了,颓然地摔在车边。 抿着嘴巴,猛地起身向外叫到。 “停下,全部停下!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 带着哭腔。 千余骑没人敢再追,那都尉还活着,只能说他那些零星的武学救了他一命,但是也脸色苍白。 “大人。”忽然士卒走来。 脸色白的难看,但是怀中抱着一个孩子,那孩子哭的作响。 “这是刚才在秦军撤走的地方捡到的,会不会” 战场上哪来的孩子? 都尉看着那孩子,呆了一下,忽的想到了什么。 那嬴异人不就带这个孩子吗。 “是那嬴异人的孩子!”都尉激动地抱过孩子。 “哈哈哈,好,记你一大功,有此孩子,却和那嬴异人无异!” “谢将军!” “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 车队在走,只听得见一个女人嘶哑的叫声,顾楠皱起了眉头,就连吕不韦也听得不耐,大家的性命岌岌可危好不容易保住了,便是你的孩子有天大的事,也不能在这时候瞎喊。 孩子军中哪来的孩子。 突然顾楠想到了什么,心中一个咯噔。 看向一旁的吕不韦:“那车驾中可是公子夫妇?” “是。”吕不韦不解顾楠为何突然如此慌张,点了点头。 随即醒悟了过来,瞪着眼睛 顾楠不再等,拍了拍黑哥,向着那车驾走去。 她不知道那孩子怎么了,但是那孩子不能有事。 只因为那孩子叫嬴政。 代为师看一看那太平盛世 白起自刎前的话在顾楠耳边响起。 也许嬴政算不上一个好皇帝,但是他确实是统一了战国的人。 不论如何,他不能有事。 已经是应下的事。 那老头求了一世的东西。 顾楠咬着嘴巴,走到了车轿边,也不顾礼仪,掀开了帘子。 “公子,夫人,可是小公子有样?” 车中嬴异人扯着一个女人的肩膀,伸出手,似要她莫要再喊。 顾楠的出现,让两人都停了下来。 一身白灰色的甲胄,面上的青铜凶兽遮住了她的半张脸,但依旧看的出这是个凌然小将。 “将军,无事,赶路便是,尽快回阵。” 嬴异人艰难地说出这句话。 大局为重。 他不能再忍受赵国身为质子的生活,他要回到秦国,成那华阳夫人之子,成那秦太子,成那秦王。 孩子 嬴异人捏着拳头,若是从前的他,不管什么定是会回去救出自己的孩子。 但是不知不觉,他已经成了曾经的他最是痛恨的人。 为了谋权,不择手段,不惜任何东西。 顾楠看着嬴异人,曾经在东簪楼一起喝酒的那个翩翩公子。此时看去,却甚是陌生。 “等等。” 女人挣脱了嬴异人,抓着顾楠。 “我的孩子在刚才的冲阵里掉下了车,我听到了他的哭声,他一定还没事。” “将军。”女人哭了出来,好生一个美人哭的没有半点姿态,喉咙发哑,叫不出声:“将军,救救他,求求你。” 嬴异人不再说话了,也没有阻止女人,低下了头。 掉在军阵 顾楠紧了紧手中的长矛:“知晓了。” 说着,拿开了女人的手,放下了车帘,骑着黑哥调转了马头。 还没有撤多远,远远地还能看到那赵国的骑军。 这个距离还不够安全。 看向左右,附近的几个听明白了始末的陷阵军,也看向顾楠。 “将军,不过是再去杀个来回,下令便是。” 另几人没有说话啊,但是眼神也一样泛着决然。 吕不韦的眉头皱成一团,似乎在考量着去不去救孩子的得失。 思量了许久,见顾楠的样子伸出手:“顾将军” 他想劝顾楠以局势为重,性命关头,能快些撤,还是快些撤的好。 那数千骑军也许不是她手下精锐的对手,但若是赵国还有援军,又如何是好? “不必。”顾楠微微摇头,对着陷阵军士:“这个距离骑兵冲阵,若是分散了兵力,公子和夫人未必安全。” “你等在此守着。” 扫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吕不韦,顾楠回过了头。 “不过千人。”眯着眼看向那数千骑军:“我一人去即可。” 车驾中,嬴异人垂着头,苦笑了一声,看向女子:“你不该说的。” 女子明白嬴异人在讲什么,眼眶发红:“那是我们的孩子,你真的忍心?” 看着面前的嬴异人,她的心在发冷。 嬴异人,真的变了。 不过千人 吕不韦干涩的喉咙动了动,直直地看着那白袍小将骑着那匹黑马远去。 她当千人,是什么? 赵军都尉正准备下令撤军,远远的,却看见一骑骑军从那秦军的阵中冲来。 骑着一匹黑马,穿着一身如同丧服的铠甲。 一骑,看错了? 都尉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睛,一骑冲阵,开玩笑吗? 第八十六章:做个好皇帝,嗯? 顾楠手中的长矛抬起,抓着黑哥的缰绳。 “黑哥,跑快些,快进快退,莫要再偷懒了。” “届时我给你找几匹母马,如何?” 也不知道黑哥听没听明白,但是黑哥的速度当真是快了好些。 四蹄几乎奔得看不见影子。 顾楠弯着身子,狂风从耳畔呼啸而过,黑色的长发被打得凌乱。 周身的气血翻涌,隐隐约约甚至能看到顾楠身周扭曲的气流。 “喝!” 一声大喝响遏行云。 一骑绝尘,看着那平原上的一骑的人心中想着这个词。 真真的一骑绝尘。 只是一人冲来,伴着的却是千军万马的气度。 千骑为一队,万骑为一军,一骑且看我,绝尘当千军。(出自:天涯明月刀,一骑绝尘。) 都尉抱着怀中的孩子,只觉得那声怒喝如雷贯耳,差点转身而逃,强按下心头的惧意,连忙指挥。 “挡住他!挡住那白袍将!” 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孩子甩在了一旁的亲卫手里:“护好了这孩子!” 提出一杆骑矛:“所有人,列队。” “踏踏踏。” 马蹄声四起,赵军的千余骑兵飞快的组成了一支队形。 不过一人。 都尉握着矛的手关节发白,保持着镇定。 “放箭三轮!” “嗖嗖嗖嗖!” 弯弓搭箭,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千只箭矢便已经凌在了半空。 “呼,呼呼呼。”顾楠的长矛甩出,伴随着汹涌的风声,近身的箭矢全部被卷到了一旁。 千只箭矢却没有阻碍她半点,已然冲到了赵军阵前。 “列阵。” 千余寒光利利的矛戟垂下。 “杀!” 顾楠对着赵军最后扫视了一边,目光最后落到了那个都尉的身旁。 一个亲卫怀中,抱着的一个孩子。 “噗!” 手中骇人的长矛跟着挥出。 全力之下,一击荡开了无数兵刃,回身一刺,便在旁人惊骇的目光中,刺穿了一个骑军的胸膛。 黑红色的污血四溅,血下,顾楠的眼睛发冷。 那老头求了一世的东西 不能在这里毁了! “刺!”长矛抽回,上面的血猛地散开。 “黑哥!” “哼!” 黑哥打了一个响鼻,鼻尖呼出了一股热气。 身上健硕的肌肉绷得生硬。 “呼。” 只觉得一道狂风。 那一骑白袍,便已经杀入了千军之中。 惨叫四起。 站在陷阵军中的陷阵众人心血沸腾,当真不想立即随着将军一道杀入,大杀四方。 吕不韦看得两眼发直,心下再无旁念,那一骑骁骑,旷世悍将也。 自己要在大秦立身,可以拉拢他,关键时刻定有大用。 长矛在半空中连连刺出,一个横扫,数人抛飞而起。 直到顾楠冲到了那都尉身前,那都尉依旧是满脸的不信,如此悍将怎么可能在此出现,怎么可能只统领三百军? 没有时间留给他多想,那根长矛已经刺到。 都尉没有退,面目狰狞,举矛刺去。 秦军受死! 他知自己不敌,但是手足皆惨死秦军之手,自己如何能退! 脖子一痛,浓稠的东西从喉咙中流出来,仰着脖子,身下晃了晃,两眼一黑,便从马上落下摔在了地上。 顾楠长矛一转,挑在了一旁亲卫怀中孩子的身上。 亲卫还没有反应过来,长矛便已经收回,孩子落入了顾楠的怀中。 都尉已死。 密密麻麻的围上来的赵军骑兵皆是一愣,围上来的速度也慢了不少。 挡下了数只刺来的长矛,在千骑之中撕开了一口个子。 丧白色的将袍已经沾满了黑血。 “你等还有继续?”顾楠扯住了黑哥的缰绳,一手抱着怀中的孩子,一手提着长矛。 冷冷地看着还准备围上来的赵军。 “你等不是我的对手,首将已死,各自保全性命罢。” 上前的士兵犹豫了下来,顾楠不在多说,骑着黑哥向着扭头秦军阵地跑回。 天将亮了。 顾楠如同丧服的战袍上已经红了一半,铠甲上的血水还在往下流。 流到了她怀中那孩童的脸上。 那孩童靠在冰冷的铠甲上,此时却是不再哭了,咯咯地笑了出来。 看着怀里的孩子,顾楠笑了一下,伸手在他的鼻子上刮了刮:“你倒是还笑得出来。” “咯咯。” 翻了个白眼:“没心没肺。” “你倒也是好运气,摔着军阵上也无大碍。” 军阵之中,一个两岁孩童,当是擦着就死,碰着就伤。 哪有他这般还笑得出来的。 顾楠莫名的有了一个荒谬的想法,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又摇了摇头,多想了,天意?虚无缥缈。 半响,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揣着孩子,认真地说道:“日后,万万不能再走上老路,做一个好皇帝,嗯?” 孩子听不懂,笑着。 三百陷阵散出一道缺口,迎接他们的主将归来。 提着带血的长矛,顾楠翻身下马,抱着孩子走回了车轿。 “公子,夫人。孩子已经接回来了。” 说着,顾楠将孩子递了进去。 “谢谢”嬴异人一旁的女人眼里含着泪水,接过了孩子,死死地抱在怀里,再也不敢放开似的。 “应尽之责。” 看向嬴异人,他抬着眼睛,像极了那些无了喜怒哀乐的政客,有的只是一双灰败的眼睛。 顾楠苦笑了一下,放下了帘子。 好好地一个人,被折磨成了这样。 当年的嬴异人,也是一个向往着烂漫的少年,能为一首蝶恋花感动不已。 如今,已然成了一个再无生机可言的人了。 “顾将军。”吕不韦带着笑容走了上来:“将军真乃勇将,待来日,你我二人定要痛饮几杯。” 顾楠笑了笑,摆了一下手:“我不喝酒,着实抱歉。” “无事,无事。” “赶路吧。” “好。” 天边已经放开了光,已然到了天明。 安阳城外,一只由黑甲士卒围住的车队缓缓开来。 第八十七章:我不要面子的吗··· 安阳城中,军营两旁的士卒看着走进营中的军队,不自觉地绕道而行。 不为别的,就为那满身的杀气,铠甲和兵刃上带着血腥味,让两旁的马匹都极为不安。普通士卒甚至不敢与那些杀徒对视,只是低着头从一旁走开。 车队中的两辆车轿已经被安排离开,一个车驾中是嬴异人和他的妻子,还有一个车驾中坐着的听说是吕不韦的老父。 顾楠一眼都没有见过,无论外面兵锋如何,也没见那个轿子里出现过什么动静。 齐齐坐下,静默无声。 安阳城,王兵败后就在此地和秦军的援军会和攻下汾城,另名安阳。 秦王将他安排在此驻守,也有别的意思,只要时间一到,就能立刻让王北上,再攻长平。 车队进到兵营,王亲自出来迎接,摸着胡子。 吕不韦连忙上前,拱手作揖:“王将军。” “先生此来辛苦了。”王淡淡点头。 嬴异人与他身边抱着孩子的女人也走下了车驾,倒是不知道为何,那女子的目光时不时地总是在顾楠身上流连。 嬴异人看到王,行礼道:“将军。” “嗯,公子。”回了一礼,嬴异人能得到秦王首肯从赵国逃回来,还让秦王派兵迎接,但凡是有些眼色的,结合最近的风声都能了知道一二。 嬴异人回秦之后,身份恐怕就会有一个天翻地覆的变化。 但是王也没有和嬴异人多聊的意思,他不喜欢朝堂的这些东西,弯绕太多,他实在受不了这些。 “秦王以传手书,公子安心休息几天,我自会护送公子回城。” “如此。”嬴异人只觉的眼中一干,一年多的日夜,自己终于回来了:“多谢将军了。” 埋头一拜,眼里闪着莫名的光华。 大秦,我嬴异人,回来了! “嗯,职责所在,有何好谢。” 随意摆手王看向了站在嬴异人身后的人,这才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好久不见了,小顾侄女,怎么见到你王伯都不打一个招呼。” 对于顾楠这个故人弟子王还是颇为亲近的,何况顾楠的性格和能力都很让他赞赏。 小顾侄女! 听到这个称呼,在场的另外三个人只觉的脑中一阵。 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身后那个穿着丧白战袍的小将,脸上的去青铜覆面依旧凶煞难言。 这小将,是个女子? 战时决绝,刀锋凌厉的悍将居然是个女子。 任谁都不敢相信,是个女子。 看着站在那呵呵的笑着的王,顾楠的眼里露出了几分无奈,出于礼貌脱下了自己的头盔。 黑色的长发从头盔中泄下,青铜覆面也连着被取了下来,露出了里面英气俊秀的面孔。 女子穿着战袍,带着不同于寻常女子的气度。 “王伯,我好歹也是个将军,人前给我留几分面子可以不。” “啊?啊,哈哈哈。” 王摸着自己的胡子笑着,也反应过来自己的称呼实在不合适。 “是你王伯不是,是你王伯不是。” 一旁的三人看得眼睛发直。 吕不韦看着这女子嘴巴有些发干,但是还是忍住了,没有露出半点不合适的表情。 而嬴异人却呆住了,半响,抬起了一个根打颤的手指,指着顾楠。 那首蝶恋花,那个,对就是那个。 结结巴巴地说道:“顾,顾兄弟!” 顾楠淡笑了一下,对着嬴异人拜道:“异人兄,却也是好久不见了。” “这,这。”嬴异人笑了出来,露出几分快意,这种神情却是这几日第一次出现。 “顾兄弟你当真不仗义!就在我旁护卫也不和我说一声,真没想到,真没想象到顾兄弟原是文武双全。” 说着提起拳头,就要捶在顾楠的肩膀上。 但是随即想起了顾楠的女子身,手停在了半空。 “军阵之中不是叙旧的地方,还望公子勿怪。” 顾楠的语气里带着几分生分,嬴异人听得出来。 张了张嘴巴,眼神垂了下来,默默地放下了手,在自己的衣摆上拍着。 “啊,是,也是,军阵不是叙旧的地方。” 想起自己这几日的作为,嬴异人心下晦涩。 他明白是自己的吝私寡情,才让顾楠对他如此,但他又能如何呢。 虽然相识不久,顾楠本算是他为数不多的友人。 嬴异人想起了小时候,自己问父亲,为什么爷爷总是自称寡人。 父亲看着他说。 王者,孤寡无情之人,乃为寡人。(这只是他父亲有感而发而已,事实上寡人的正确意思是寡德之人也就是道德方面有不足的地方的人,是谦虚的自称。) 又看向顾楠强笑着:“顾兄弟倒是还从未和我说过你原来是个女子,着实吓了我一跳。” “我,我也累了,王将军给我们安排一个休息的地方吧。顾兄弟,我们来日再叙。” 王点了点头,两个士兵上前带着嬴异人和吕不韦的车队离开。 只留下顾楠和她的陷阵军。 顾楠转过头,看着陷阵军,一挥手:“全军原地修整。” “哗。”一阵铠甲相碰的声音,陷阵军齐齐坐下,各自休整。 有人开始擦拭装备,有人则从怀里拿出一早准备好的布条开始往自己身上的伤口上缠。 一夜的急行军,就连一个包扎的时间都没有。 当真精锐,王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暗自点头。 看向顾楠:“王伯知道你喜欢什么,来,王伯这还备着些。” 说着笑着拍着顾楠的肩膀。 两人走进忘了军营的一个营房。 王身为守将,驻扎的仓促,目前就是连间自己府邸也没有,日日住在军中的营房里。 营房里王拿来了两坛子酒水,放在了桌上和顾楠对坐着。 “来,今日算王伯请你。” 长平之战的时候,顾楠就日日念道没有酒水,为这事没少被白起捶,王自然也知道这孩子的癖好。 谁知顾楠摆了摆手:“已经不喝了。” “不喝了?”王一愣。 “嗯。”顾楠微微出了一口气,随意地做着:“我师父那老头常说喝酒无益,曾经是不听的,如今倒是准备戒了。” 白起啊 王抿着嘴,拍了一下酒坛,拿到一边:“是,喝酒无益,不喝好。” 目光看到了顾楠穿在甲胄里的丧服,王笑着叹了口气。 却是个重感情的人。 老友,你这徒弟倒是没白白收了。 第八十八章:万般皆商 车队一行人被安排在了一间小院里。 半夜,吕不韦穿着一身宽大的布袍,走到了嬴异人的房门前。 皱着眉头思索了良久,伸出手扣响了嬴异人的房门。 “咚咚咚。” 嬴异人枯坐在房中听到了敲门声。 这个时辰,会是谁? 嬴异人有些疑惑,起身走到了门边,打开门看到的是站在门外的吕不韦。 “先生。”嬴异人说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恭敬”。 若是没有吕不韦,他回不到这大秦,甚至可能已经死在了赵王的刀下。 虽然相貌普通,但是他的才能绝不是常人能比的。 “公子。”吕不韦笑道:“不知现在是否合适谈些事情。” 嬴异人虽然不知道吕不韦的用意,但还是点头:“我们去偏房。” 说着引吕不韦进房。 两人走到了间小屋,吕不韦先走了进去,嬴异人四下看了看,无人,这才跟着关上了房门。 两人坐下,嬴异人这才问道:“不知先生何事?” 吕不韦斟酌了一番,说道:“那顾将军可是公子的旧识?” “这” 低头看了一眼桌面。 “是,几年前,我二人在东簪楼相识。”说着,似乎陷入了回忆,笑了笑:“那日,她还是一个才子。我确实眼拙,直叫她顾兄弟。” “呵,你倒是不知道,她在那东簪楼做了首词,不是那人文,非诗非赋,却是文采斐然,一时也曾是名动咸阳的才子。” “好”吕不韦的眼睛动了动。 没有在意嬴异人后面的话。 “既然是公子旧识,这便好。” “” 心思琢磨了一阵。 嬴异人看向吕不韦。 “先生,你可是想要拉拢顾兄弟?” “对。” 吕不韦也不隐瞒,开门见山的说道:“那顾将军算是世间少见的勇将,手下三百军士亦是精锐” “若是能为我等所用,日后在咸阳立足,想来会方便很多。” 说着,抚着自己的胡须:“公子回去后若是万事无恙,可拜华阳夫人为母,但那储君之位也非必然。我等还需要一些手段。” “若是有那顾将军在。” 吕不韦的眼中露出了几道狠厉的光芒,伸出一只手放在脖子上。 “关键时刻。” “我们也可一除闲杂。” 嬴异人沉默了一阵。 吕不韦 你当真是把所有东西都当成了货品。 皆是利弊制衡,全在你的算计。 但他没有笑出来,而是微微颌首:“我知晓了,若是能,我会与顾兄弟聊一聊。” “好。”吕不韦出了口气,似乎是安心了,但是谁都知道,他永远不可能有真正放松的时候。 “公子。”他又想了想,认真地说道。 “如可以,将其纳入房中却最是稳妥。” 说着,露出了一个笑容:“那顾将军可也是难得的美人啊,寻常少见。” 嬴异人的的面色一红却似乎是心动了。 但是想起那日的蝶恋花,嘴角木然一笑,摇着头。 我这般下作人,还是,算了。 “先生勿要再说了,莫要让异人难堪。” “真是难堪” “先生!”嬴异人的眉头蹙起。 “哎。”看到嬴异人的坚持,吕不韦叹着摆手:“罢了,能拉到我等这边便好。” “如此,在下先告退了。” “嗯。” 吕不韦退了出去。 只留下嬴异人一个人坐在房中,他抬着头,已经入夜,看着吕不韦离去的方向。 闭上了眼睛。 先生,你恐怕,把异人,也只是当做一件货品来看吧。 呵呵 邯郸,赵都。 赵王看着塌下一身狼狈的军候,阴沉着脸。 “说说看,那嬴异人呢” “禀王,那嬴异人,跑了。” 军候的嘴唇惨白,没有血色,他只是带着两千余人去追,不到千人回来,都尉战死。 一旦赵王发怒,自己的小命也难保全。 “跑了”赵王瘫坐在榻上,空空地看着大殿。 跑了连着最后泄愤的质子自己都没能抓回来。 长平损军四十万,若不是向他国求援,这赵国此时恐怕是已经灭了。 但是现在这般和被灭又有何不同。 曾几何时,赵国还能和那虎狼之秦分庭抗礼。 而如今,国中空乏,总兵不过十万。 只能看着他国脸色行事,这和亡国何异? “呵呵呵。”赵王笑了。 自己便是连泄愤都无能为力了。 “把首末,都说出来,寡人要听。”他的声音很疲惫,像是已经无力说话了一样。 “是”军候咽着口水,将事情的始末一一说出。 包括那陷阵军,包括那白袍将。 “三百军可抗数千人,几乎无人战损。” “一骑冲阵,如入无人之境。” 赵王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 “陷阵军,白袍将。” “曾那白起等人,如今又有。秦国,还真是猛将强军成众啊。” 再也按不住怒气,吼道。 “我赵国为何无那般勇将!?啊!?” “为何无此精军!!” 气血攻心,赵王抽出自己腰间的佩剑直指穹顶。 “老天,你何这般偏秦!如此虎狼之国,你如此为何啊!!啊!?” 殿下的军候不敢抬头,只听着赵王怒吼,两旁的侍人也打着颤。 呼,上午有一堂课,上到现在才下课,还是英语,云里雾里听到现在,扶头。其实上一章的丢孩子也不尽是因为我崇拜赵子龙来着。主要是顾楠需要做些什么,才能引起吕不韦这些秦国下一代掌权人的视线和注意。这联系到后面的剧情。 第八十九章:想与天争 顾楠没有在安阳停留多久,带着陷阵军在第二天就离开了安阳城,也不是因为什么,只是因为秦王召她回都。 不知道为什么秦王会突然要见她,但是问那使者也问不出什么,只是带着陷阵营回了咸阳城。 嬴异人一行自有王护送,此后的路确实不需要她护卫了。 大秦境内,赵军还翻不起风浪,就算是一年前的大秦也还没有衰弱到这种地步,何况现在的大秦已经恢复了元气,随时可以再攻诸国。 值得一说的是,顾楠率军离开的那一天,嬴异人和吕不韦特来相送,送了很远,才目送着顾楠离去。 他们心中所想什么,顾楠不明白,她也不想去想那些东西。 穿过咸阳熙攘的街市,人群变得稀散。 顾楠穿着一身擦净的甲衣,只有披风上还沾着些许一时洗不干净的血褐色。 宫中的路如同曾经和师傅一起走过的那般宽敞。 守卫说,秦王在偏殿等她去。 将不情愿的黑哥交给了他,独自一人走进了宫殿。 宫殿中空无一人,或许是秦王早就已经挥散了。 就连本该站在门侧的贴身宦官都不在这站着。 偏殿不小,顾楠一直走到殿门前,没有看到半个人影。 在殿门前停下了脚步。 “来了?”秦王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和年前相比却是更加苍老了几分。 “呵呵,进来吧。” “是。”甚至没有人上前收缴顾楠的佩剑。 顾楠挎着腰中无格,径直走进了大殿。 秦王一个人独自坐在殿中,出奇的是,他没有穿着那王袍,也没有穿那日常出行的金边黑袍。 披在他身上的不过就是一件普通的布袍,没有一个王驾该有的一点配绣和仪装。 “顾楠拜见大王。”上前行礼。 嬴稷笑了起来,脸上的皱纹更加深邃。 “莫行礼了,宫中四下我都已经挥退,此番叫你来,寡人是你长辈。”说着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顾楠。 挑着眉头:“你待你那师傅如何,待寡人如何,莫忘了,你的内息述说还是寡人教的,寡人算你半个老师。” “不敢。”顾楠轻轻的低头。 嬴稷沉默了一下,点着头,似乎是理所当然,语气里带着些悲哀:“是,寡人是秦王,你是不敢。” 顾楠站着,秦王坐着。 突然,秦王说道。 “寡人已经看过军章,陷阵军,着实不错,是为天下强军。” “本来寡人只是想考考你,没想到,你做的这般出色。” “白起老儿的本事,恐是已经尽数被你学了去了吧?” “不敢。”顾楠再次说道:“我未曾学到老师之十一。” 她没说假话,白起的东西,她要学完,恐怕是要学上一辈子。 “嗯” 秦王的眼神变的凌厉,收敛了笑容,盯在顾楠的身上。 如同两把利剑,逼着顾楠的喉咙。 秦王的武学或许尚与顾楠难分伯仲,可那份气度,顾楠的水准还远远不到。 他开口说道:“寡人问你,年前,寡人与你练着三百禁军,你心里想着什么?” “莫说是为了财帛,便是寡人信,你自己信吗?” 殿中的烛火一晃,顾楠白色的披肩托在地上,上面的血迹还在。 秦王不信顾楠,顾楠可用,但他还需要试探。 “却是为了财帛,家中已经接不开锅了,大王也知道”顾楠出声说道。 秦王的眼睛半闭。 顾楠的话却没有结束,低着头,声音沉闷。 “不过,大王可知道,师傅和我说了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哦?说来听听。” 顾楠抬起了头,一双眼睛撞上了秦王的视线,两人就这么对视着。 她张开了口。 “我师,让我看看那太平盛世。” 直视着秦王的眼睛,顾楠的眼中没有往日那份懒散,有着的是一种让秦王都有退意的锐气。 “此乃我师一生所求,他为看到的,我会代他,看个清楚!” 秦王深深地看着顾楠,在她的眼里,他看到了一种执念,让人震慑的执念。 这样的一双眼睛,几十年前,他在另一个人的身上也看到过。 那人,叫白起。 师徒二人就像是从一个模子里映出来的一样。 他可是还记得,那一日在武安君府,白起在房中说出那句无用之身,可为弃子之时,门外暴起的那股惊天杀意。 他完全可以相信,那一日若不是白起喝止,顾楠会杀进来。 “太平盛世,当真是敢说。” 秦王站起了来,背着手抬着步子,走到了殿门边。 他看着那巍峨的宫殿在他的眼中蔓延,直到消失在天尽头。 “哈哈哈哈!” 突然,他笑了起来,不像老人,而是豪情万丈。 “好!” “寡人答应你,准你看看那太平盛世。” 说着,他伸出手,对着那天虚握,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寡人的太平盛世!” 他,要那战国群雄灰飞烟灭,要成那千古一帝! 他,要这天地,为他所有。 顾楠转过头,那个暮年的老人,伸手对天,就像是在与天斗,争那半寸光阴,争那片刻天时,以成全那吞吐天地的万丈雄心。 “寡人,要攻周。” “你与陷阵营同去。” 他拿着脸上带着笑意,似乎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周为王室,就算是已经破败不堪,也是王室。 秦国攻周,是要挑天下之翻覆。 “迁九鼎于咸阳!” 顾楠看着秦王,面色复杂。 这春秋乱世,出了多少英雄豪杰,又吞没了多少英雄豪杰。 秦王也许明知自己时日无多。 他只是想争,相与那天,争上一争。 第九十章:白起衣钵 顾楠从殿中出来,停在宫门外。 宫墙甚高,高的遮住了远处的咸阳城。 她抽出了腰中的无格,不同于青铜剑,无格不知材质,剑身如同一汪轻鸿。 映射着她的眼睛。 从当年受白起那一饭之恩,她也许就已经注定脱不开这因果。 教养之恩,对于她一个孤儿来说,用命还都是轻的。 无力地握着无格,若是她不是白起弟子,她也许只会做一个闲云野鹤似的人。 老头,你可是害惨我了。 扯嘴淡笑。 见了那太平盛世,成了你的心愿,我便归去,过我的小日子。 收了剑,顺着宫门长路,一路而去。 归去?她怎么会不知道,她早已经无路可走了。 到了那时,又如何归去呢? 咸阳城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是内事,一件是外事。 这先说一事。 秦太子嬴柱的正夫人华阳夫人正式收了一人为子,那人本是送去赵国的质子也不知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拜得华阳夫人为母,改名嬴子楚。 这代表着,他日后,很可能会成为继承秦王之人。 嬴子楚身穿楚国服饰拜见华阳夫人,被收为义子,时间朝堂风云变幻。 另一事。 大秦起兵攻周! 咸阳城,或者说,众国都笼罩在一片动乱之中。 还有这么一两个人,为了在秦国站稳脚跟,四处奔走。 顾楠这几日已经准备出征,画仙和小绿时常摆弄顾楠的衣甲,拿出来擦擦,晒晒。 自己的姑娘,常年在外,已经很少能回家了。 就像是当年的武安君一样。 从前,武安君出征的时候,常常看到魏老夫人一个人坐在房里,看着空空的小院,空空的房子。 那时候小绿常问,夫人,您在想什么? 魏澜总是摆手,笑眯眯地说:“在想呢,那战阵里,那老货是个什么模样?” 说着,她总是泪眼摩挲。 白起看似位极人臣,大良造的官爵已经是武官的最高成就,封无可封。多少人求的富贵,但是谁知道这偌大的武安君府的常年空寂。 他一生从没有对得起他的孩子和夫人,白仲和他关系很不好,几乎从不回家。便是白起死了,也没见他回来过。 魏澜呢,等了他一辈子。 小绿从前不知道老夫人的心思。 现在她却是知道一些,顾楠出征的时候,家中的人真的很少,她常常一个人坐在顾楠小院的老树下,看着天空发呆。 还记得姑娘来的第一年,长安是十一月份下的雪。 那时候姑娘总是爱拉着她到处跑,翻墙跳树的,那时候,姑娘轻轻的摘掉她头发上的雪花。 那时候是小绿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 画仙弹琴,又弹破了手指,她最近总是弹那激烈的战阵曲,只因为有一日顾楠说,梦见了吹角连营。 顾楠问她为什么练这些曲子,她总是笑着摇头。 说,这样姑娘就不会在家里清闲腻了。 她真的希望顾楠多待几日,多待一会儿。 日头正暖,顾楠抱着剑,坐在树下修习着内息。 呼吸均匀深厚,似乎随着她的吐气,身旁的落叶都会颤动。 画仙坐在一边弹琴。 小绿笑着坐在一旁给顾楠摆着点心,絮絮叨叨。 “姑娘,这个可好吃了,我在西街买的。听说是新做的东西” 顾楠睁开眼睛,看着小绿,有些心疼:“小绿,别忙了,要不了几天我就要出征的,用不了这么多” 话落下,小绿的声音轻了下来,变得喃喃最后没了声音。 她低着头,良久,平日清脆的声音颤颤着:“姑娘,不能不去吗?” 顾楠抿着嘴,撩起小绿散在一旁的头发:“我必须去” “为什么必须去,姑娘是觉得家中不好吗?”小绿带着哭腔,眼中含着晶莹。 “不会不好的”她努力地说着:“若是饿了,小绿给你做吃的,若是累了小绿给你捶背,若是觉得闲着,画仙姐姐可以给你弹曲子” 她擦着眼泪:“为什么会不好呢” 画仙的琴音停了坐在一旁沉默不语,她依旧微微笑着,总是这么微微笑着,眼里的泪水滴在琴弦上。 “为什么一定要去。”她的声音很轻。 “大秦这么多男儿,为什么非要姑娘你去打仗?” “若是像老爷一般,像老爷一般” 小绿说不出声了,低声的哭着。 “我必须去,这是我应做之事。”顾楠笑着伸出手,擦着小绿脸上的眼泪:“也是必须做的事。” “画仙。”顾楠看向画仙,也替她拭去了眼角的眼泪,咧着嘴:“我想听些清调子。” 画仙点头,一曲悠扬的清调子,断断续续地弹来。 顾楠抱着剑,坐在老树下,老树的一片落叶落在她的掌间。 “我不会像我那师傅一样的,我保证。” “等仗打完了,就不会再打仗了” “我保证” 她捏住了拳头,手中的落叶被捏的皱在了一起。 她,恨透了这乱世。 当着她的面,毁掉了她两世为人,唯一的家,唯一的归属。 她怎么能不恨 “我要这世间一朗朗乾坤” “我保证!” 第九十一章:连醉上一场,都做不到 出征前的前两日,顾楠从街上回来,拿过一卷竹简正待翻看。 “姑娘。”老连站在门口,对着顾楠说道。 “王将军前来拜访。” 王翦那货? 顾楠疑惑,前段时间不是跟着那赵掺攻韩去了吗,却是何时回咸阳的。 两人私交不错,但是长平之后,都常年待在军中,不是在军部为事,便是领军出征。 平日里很少能见上一面。 心中带这些轻快:“王翦那货,来了便进来好了,还总是要您老跑一趟,通传个样子作甚?” “呵呵。” 老连笑道:“老朽也是这么说的,王将军说,不通便进,不合礼数。” “得,他那死脑筋也不指着他能开窍。”顾楠将竹简放在桌上。 “让他进来了。” “行,我去和他说。” 老连离开,没过多久,那个一如既往的家伙走了进来。 身子直直的站在那,脸上还是那副一丝不苟的神态,嘴角和下巴已经蓄起了胡须,颇有一番气魄的样子。 “憨货。”顾楠远远地和他打了一声招呼。 王翦看到顾楠,笑着摸着头,走了过来。 “顾姑娘。” 顾楠一边拿着壶给他添了杯水,一边对着身前的软塌抬了抬下巴。 “坐吧。” “今日来却是没带酒。”王翦坐下,耸了耸肩膀。 “没事,我也戒了。” 顾楠的话,让他愣了一下,随后点着头,拿起桌上的水。 “戒了好,从军之人,饮酒百害无利。” 说罢一笑:“不喝好。” 拿起水饮尽。 “听说你升军候了?” 军候可是领千人的官,在军中也算是中层军官了。 历史上,在始皇之前,王翦一直没有被重用过。 在这里也是这般。 “是啊,升军候了。” 王翦面色暗淡的点头,他的志向何止是军候,他所敬之人乃是武安君,心中所想的,自然是像武安君那般称为顶天立地的英雄。 千人军候,对于他来说,确实是大材小用。 顾楠看到王翦的神情,明白他的苦楚,无奈自己嘴笨。本想讲些高兴的事,谁知又是乱说话。 转开了话题,放下手中的水壶。 “如何?” “我知晓,你这人无事,很少在外走动。此次来了我这里,定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吧?” 王翦抬头两手撑在盘坐着的腿上:“是,是有事找你。” 说着,他看着顾楠,眼神有些犹豫,也有些怀念。 他似乎想了很多,想起了那一年和顾楠在街头初见,那时候顾楠刚放过了一个偷盗的孩子,自己叫住她,她回头的初见惊艳。 也记得顾楠牵着黑哥骂骂咧咧。 也记起来顾楠第一次出征,出征长平,两人在老树下饮酒图醉,顾楠的一首高歌。 两人终究没有醉卧沙场,但是或许有一天,沙场依旧会是两人最后的归属。 最后他侧了侧头,摸着鼻子:“为兄明日要办婚了,想请你来。” “办婚了?” 顾楠怔了一下,随后才想起,这王翦已经是二十二三了,在这年月绝对算得上是大龄剩男了。 随后大声笑了起来:“好啊你,我刚才还说你是永远也开不了窍的了,谁曾想你就已经拐了个姑娘回家了。” “我说你啊,多少岁了,才办婚?你看那蒙武,儿子都快能叫爸爸了。” 唔,蒙武的儿子叫什么来着,顾楠思索了一些,时间久了,脑海中的历史却是也在一点点的淡忘。 “对了,呵呵,蒙恬,你看过的。” 这是件高兴的事,确实是高兴的事,顾楠拍着桌子:“会去的,你放心便是。” “你这人,要办婚也不早些和我说,提前一天,让我准备些什么?” “和你说啊,我准备不起太大的礼物,没钱啊。” 看着顾楠高兴样子,王翦微微一笑,看着成熟了很多,可这人还是这般,一点也未变过。 “你便说我?” “你是几岁了,也没见你有说过什么亲事。” 还在调笑王翦的顾楠被王翦说的没话好说,憋了半响也说不出话,最后一摊手,装作不耐地说道。 “我不一样,不想着这些俗事。” “是,你不一样。”王翦呵呵地眯着眼,自己给自己添水。 “只是个办婚,不必大张旗鼓,我家和她家都没什么人,算上好友也不过六七个人,请来吃喝便是,所以没什么准备。” “你也不必准备,到时来吃上顿饭,就是好的。” “那你说的,我就来蹭顿吃喝?” 不用钱能混上顿吃喝,可是没有更美的事了。 “让你来你就来。”看着顾楠一副市侩模样,王翦笑骂着:“哪儿那么多话?” “成,一定来。”顾楠笑着给自己添茶。 不知何来的心事,笑着叹气。 “已经好几年了啊。” “是啊,已经好几年了啊。”王翦仰起头,战无年月,真的已经好几年了。 两人聊了很久,难得坐在一起聊天,也是聊了很多,从顾楠学马的事,到王翦寻妻的八卦。 一壶凉水喝了一下午。 王翦的婚事真的很简单。 家里挂了几卷红绸,只请了那么几个亲友,几人坐在一起,吃饭喝酒,也没什么好见外的。 他的夫人是一个长得清秀的女子,能被王翦那种人娶到,是王翦的福分。 没有想象中那么多的礼数,就像是一次普通的家常聚会。 王翦喝了不少,喝的脸红,拉着自己妻子的手,说对不起她,便是婚事也没能给她一个像样的 他的妻子直摇头,脸色醉红 那一晚的不少人都喝醉了,顾楠这次没有推辞,想要一醉,这是件乐事,可惜她很难喝醉。 等到一切结束,一身酒气的走出了王翦家,凉风一吹,吹没了她本就只有半点的醉意。 愣神看着那天边云开雾散,轻笑而去。 第九十二章:没人哭的,只是叫那烽火熏了眼 两年。 在这战国恍若转瞬即逝,就像是大海里的一滴水,显得渺小而又微不足道。 但是这一滴水,却让这片大海泛起了滚滚波涛。 翻涌起前所未有的大浪。 周王担心秦的势力,暗中和燕、楚密谋再定合纵之约。 谁知,这份合纵之约还没有响应,秦国的攻势就已经到了。 周国早已经不过是一个空壳,名为一国实则,仅有三四十座城池,3万多人。还分成“东周”和“西周”。便是反抗也无能为力,姬延被俘入秦。 受降之后,被秦王封为周公,放归西周,月余,病死。 不过,让人留意之是,周国王城,相传重为三百人所破。至于如何破,为何破,少有人知。 但是很快,世人就在另一个地方见到了这三百人的真面目。 九鼎被迁往咸阳。 秦王立于宫中,看着那九鼎整整一日,九鼎自古便为王权,此时的王权已经在他手中。 秦王伸出手,抚摸着九鼎之上的纹路,就像是抚摸着大秦的山河。 再有十年,再给寡人十年。 落日的余光照亮了半边天空,金红色璀璨的光芒照亮了宫殿的的瓦砾和大路,洒在秦王嬴稷和九鼎之上。 而另半边的天空,笼于夜色。 秦王的心中就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那冥冥之中的什么说。 似在讨要,似在乞求。 他还要十年。 猛地,他的手抓在九鼎之上,颤抖着。 闷声咳嗽了几声,身子虚弱的摇晃了一阵,扶着九鼎,险险站稳。 他扭过头看着那落日,眼中只有那漫天余红。 寡人,寡人 只差一步 只差一步矣! 秦王怒睁着眼睛,身子却是一软,摔坐在地上,两旁的侍卫连忙上前扶住秦王。 苍老的脸上再无力露出那份天下睥睨。 范雎请辞了丞相的位置,但是之后他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有人说他归乡了,也有人说,他已经死了。 没人知道秦王如何了,人们只知道,秦国这虎狼之国这次真的如同饿极了野兽,四处攻伐不止。 秦昭襄王五十三年(公元前254年),秦国攻魏。 公孙鞅举兵五万直取吴城。 魏此前与齐韩交战而败早已失信天下,无援可求。 魏国公子卯率军五万人驻守。 此城本是魏国名将吴起所建易守难攻。 公孙鞅用旧识为由引诱公子卯出城一叙,以求停战。 公子卯并未相信带甲三千来见。 公孙鞅为计策成功身边只带了三百近卫,本以为计策已失,无能为力。 谁知三百近卫随一白袍将杀出,大破三千魏甲,生擒公子卯。 以公子卯诱开城门,此军从城中杀入,三百人,破军数千。 魏军大破,魏国投降,降为秦国属国,同年韩王于秦觐见。 三百秦军,说是名为陷阵营。 此后转战四方,千人亦避,非万人不可破。 又世人称丧军。 盖是因为此军之将,常是穿着一身丧服般的将袍。 三百人,军阵之中皆有青铜獠牙覆面,破阵之时浑身浴血,伤而不退,死而不倒,如同凶鬼魑魅,令人丧胆。 陷阵之将亦有覆面,煞如鬼首,力举千斤。不知面目,不知男女,只知其姓顾,传为白起后人。 魏记《野史》 咸阳城的城门打开,大军缓缓地走进城中。 两旁的道路没有欢呼和高歌,只有死寂。 因为他们是上阵杀人的士卒,不是英雄。 百姓看着衣甲带着血臭的士兵,只想快些躲开。 走在军阵之前的,是数百人黑甲军。 他们和其他士兵疲惫和无神的眼睛不同,他们的眼中只有沉闷和坚毅。 走在前几排的黑甲军怀中每人抱着一个罐子。 连年征战,这几年来他们几乎从来没有停下过,已经,是叫这天下识得了他们陷阵军,在战阵之上,一声陷阵之志,能叫破多少人的胆子。 他们已经扬名天下,已经博取了一身功名。 但是终究,是有人回不来的。 他们忘不了那些死之前还吼着,陷阵之志,有死无生的家伙。 也忘不了倒在血泊里的那些人安静无声的人。 曾经在训练里骂自己蠢货的家伙,被割断了脖子,血止不住的从他的喉咙里流出来。他想说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还有那个一直喜欢拿着玉牌看的家伙,身中数箭,靠在尸堆边上,擦干净沾满血的手,才摸出那块牌子,看了又看,生怕沾上一点,他死的挺安静的,笑着死的。 没人哭的,只是叫那烽火熏了眼睛。 所有人都明白,他们背负着一个名字,这个名字随着每一个人的死去,越来越重。这个叫陷阵营,承担着所有人的血的名字。活着的人要替死的人,让这个名字继续威震四方。叫所有人,忘不掉他们。 按照将军的意思,他们把死掉的人烧成了灰,装在坛子里背在身上,带他们回家。 两年,吃饭,睡觉,打仗,都没有放下来过。 顾楠坐在黑哥的背上,带着浑身的煞气。 腰中的无格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剑刃中生出了一丝红线。 背上的长矛断过好几次,已经换了数把。 看着熙熙攘攘的咸阳城,又看向两旁畏惧地看着他们的百姓。眼神一黯,垂着。随后又抬了起来,高高地看着天空。 没人会当他们是英雄,即使,他们做着英雄才会做的事。 只因为他们是士兵,生当为战,为战生,为战死。 是为昭王五十五载,秦,以得近半天下。 第九十三章:当归 军营的校场一如两年前。 像刚出出征的时候一般,没有什么变动,那砂石铺成的地上风卷动在着尘土。 军营的大门口,有一面墙,那面墙上,挂着三百面巴掌大的木牌,每个木牌上都写着一个名字,为三百陷阵之名。 木牌上沾着血迹,入军之时,每个人都曾割开手指,将自己的血滴在上面。 顾楠站在墙前,身后的陷阵军将怀中抱着的一个个坛子小心放下。 也不知是谁,轻声说了一声。 “回家了” “军归矣” 都是从尸体里爬出来的死士,眼眶却瞪得通红。 二百一十四人朝着那没有声响的八十六只坛子,吼着。 “军,归矣!” 三百个名字都由顾楠亲自写的,也会由她亲自摘下来。 入手的木牌有些沉,她轻轻一扯,扯断了绑着牌子的线,将它发放在了一旁。 等到八十六块牌子被取下,那墙已经变得空落。 剩下的二百余枚牌子随着风晃荡。 “此八十六人,与战阵而死,丢我陷阵颜面,今后,此八十六人不归我陷阵所部!降为常民,落回原籍!不得再说是我陷阵之人!” 顾楠的声音严厉,如同责骂训斥。 末了,她却黯然一笑。 “同的,不背我陷阵滔天杀孽,入了那幽冥之处当为良善之判,来生。” “是要投个好世道” “于此!” 顾楠拿过了身边人手中的火把,扔在了那八十六块木牌上,一瞬间,燃起熊熊烈火。 “陷阵军!” 二百余人站得整齐,军容肃穆。 “送客!” “铮!”无格出鞘。 “一路走好!” “铮!” 剑刃如林,向着那火上,半空中飘散而去的青烟。 “一路走好!” 火中,烧尽了木牌,也烧尽了那一个又一个浴血卧倒在沙场中的人,烧尽了那一句又一句,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大军得胜而归,秦王似乎年轻了好几岁,本来已经挺不直的身子再一次立在那大殿之上。 一个个的召见了行军之将,按功封赏了每一只军部。 直到召见顾楠已经是近夜的事了。 顾楠被放在最晚召见,也有原因,陷阵军本是禁军,三百死囚之身,名不正,言不顺。与战阵之中皆青铜覆面方可出征,不好光明正大的赏赐。 就是在那战阵中杀出了那赫赫凶名,亦是这样,见不得人,甚至通传不得名字。他们只能有一个名字,就是陷阵营。 而且就算是顾楠的身份,也是不便,身为白起弟子,她很难再用。 谁都知道,白起是谢天下而死的,用一个谢天下的罪人之后,有背清誉。 所以,天下人都能知道陷阵军,都能知道白袍将,但天下人都不会知道那白袍将到底是何人,那陷阵军又姓甚名谁。 “大王。” 秦王召见顾楠却不知在大殿之中,而在他的书房,顾楠站在门口行礼。 他放下了手中的竹简。 “哈哈,寡人的丧将军来了?” 丧将军 这名字着实不好听,也不知道是何人先叫起来的。 该只是因为顾楠出征穿戴的都是一身丧袍,所过之处,又是杀声震天,所以有了这个名字。 “大王说笑了,这名字可不好听。”顾楠无奈地说着。 秦王笑了几声,随后又咳嗽了起来。 他的身子早已经一日不如一日。 待咳嗽消去,才继续说道。 “你与陷阵营屡破敌阵,寡人若是再不赏赐,恐怕你们心中也是腹诽,呵呵,说说吧,你等,想要什么赏赐?” 顾楠站在座下,良久不言。 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一卷简书,单膝跪下:“大王,此乃陷阵营成军之法,还请大王过目。” “哦?”顾楠的做法让秦王的面色一怔,点了点头:“拿来我看。” 接过顾楠递上来的竹简,秦王简单的翻阅了一番,但是粗看了一遍就发现只是粗看看之不懂,看是细细琢磨研读了起来。 一读,就是半柱香的时间。 等到他将竹简放下,天色却是已经全黑了。 “军不以勇为著,以令为本,成行令禁止,以士为承,成阵势规正,以教为则,成军心熔铸”秦王摸着胡子。 “对这军阵却有独特的看法,而后的这些,训练,训练科目,也有几番意思。不过,若是要在全军推广,恐怕要数年之久,才能见成效。” “而且。”秦王指着册上的一则。 “全军修习内息,亏你敢做。” “你不知?若天下军阵皆有内息伴身,就等于内息之说人人皆知,世道岂不大乱。” (可以参考美国的全民持枪,虽然国家也没有不安定,但是若是在我国实行,一个把握不当就会出很大的问题。) “此时终归只能一军而行,不能效仿。” “大王说的是。”顾楠也没有反驳,若是全名皆修内息对于王权统治也会造成不小的问题,她也没有想过秦王会认可这一条。 “如此,咳咳。”秦王放下了手中的军册,挑着眉头:“你是有什么想求寡人?” 顾楠低着头,轻轻抱拳:“三百陷阵于战中折损近半,所剩之人难以为阵,楠以求大王,解散此军,赏遣其人归去,另再成一军。” 顾楠的话,秦王久久没有答复,他的一只手摆在桌案上,食指无声地敲打着桌面。 半响,他笑道:“你,是不想他们再去战中送死吧。” 没有解释,顾楠垂下头:“大王明鉴。” “哈哈,也罢,不过二百余人,寡人准了。” “另赏每人耕田二亩,金一镒。” “但是,你自告知他们,军中所学不得外传,若是让寡人看到陷阵之武出现在他人手里。” “你等,连坐。”秦王的眼睛放着危险的光芒,但很快消散了。 “是。” 耕田二亩,便是这一条已经是极大的赏赐了,有田地,就足够他们在这个世道里活着了。 “至于你,你的赏赐,刚才已经是分与了那些士卒,你可有意见?”秦王显然对于顾楠有自己的私心还是有些不悦。 “没有。”顾楠松了一口气:“谢大王。” 第九十四章:归于尘中 烈日炙烤得火热,七月的天气热的发闷。 沉闷的空气在校场上压着,军营之中,一个生意高声念着。 “陷阵骁勇,于战阵屡破强敌,建功数件,乃,赏每人耕田二亩,金一镒,以证我军心。” “另因陷阵军不足三百,难成阵势,暂令解军,士卒可归,陷阵之武,不得传于他人。他日再成新军。” “至此。”顾楠收起手中的文书:“你们明白了没有。” 她的身前,零零散散的士兵站在那,像是卸了全身的力气,也站不直了。 “将军。”一个士卒抬起了头,苦苦一笑:“当真让我们走?” “难道你们还想回去?”顾楠淡淡地问道。 “将军!”一个人红着眼,吼道:“陷阵军,要成那天下第一军!” “所志未酬,不敢离开!” 另一个人两手捏得发抖:“陷阵军,要那所有人都记得,要那所有人都不敢忘了!” “否则。” “未成陷阵名,不敢见故人!” “未成陷阵名,不敢见故人!” 顾楠黑着脸,在那一声声高吼之中,怒而出声:“你等,真当不为人!” “记得功名,家中亲人呢?不教养了?” “都是从血路里杀出来的!” 说着指着墙上空掉的牌子:“那些人死了!才让你们回来的!你们想作何,再回去送死!?” 没人,再回得上话。 “让你们回去,不要听不懂人话!” “自己打理完了,就去领了文书滚!” 深深地看了众人一眼。 “好好过日子。”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只留下军营中站着两百人,不甘心地站在那里,但是再不甘心又能如何? 直到抹着脸,跪了下来,对着那面墙拜下,起身离开。 一个一个人拜下离开。 高进最后一遍将自己的被铺铺的整齐,将零散几件行李绑好,背在了背上。 深吸了一口气,走出营房的门,扫视了一圈四周,人影散乱。 莫名的眼中一酸,咧着嘴巴。 陷阵之志,终归成了一个笑话不成? 终归,是成了一个笑话罢。 心中一阵空落,像是没了什么东西。 背着行李,独自离开。 乡间的小路混杂着泥土的味道,一块块青石板简单的铺成的路面行不得车,一个人影孤单走来。 踩着青石板上一片落着的树枝,高进恍惚地看着不远出的村子。 眼前上似乎看到了那恶臭的死囚房,又看到了那军中燃着火盆的夜晚,耳边听到的是刀兵交错的喊杀声。似乎,狼烟四起。 回来了? 他自己问自己,那个曾经梦里都不敢回来的地方,自己当真的回来了? 一路走进,昨夜下过雨,早间的空气还带着露水的味道。 路上没什么人,有人也认不出他来。 站在一面用几根木头搭着的简单门房面前,高进伸出手,正想要敲响房门,手却停在了半空。 他不知道见了里面的人,自己该如何说,该说什么。 “砰砰砰。” 高进最终还是敲响了房门,开来门的是一个老妇人。 头发花白,身上穿着发灰的布衣,两眼看不清楚,看到站在自己门前的人,呆了呆,好生眼熟。 眯起眼睛看向他,整个人却愣在了那里。 “进儿?” “娘” 破旧的篱笆边上,高大的士兵穿着铠甲站在佝偻的妇人面前,嘴唇颤了颤,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我回来了。” “来,进儿,吃饭。”老妇人脸上的皱纹都笑在了一起。 手里捧着一碗豆饭,递给自己的孩子。 “唉”高进接过碗,拿着两根木头往嘴里扒拉,豆饭的问道很不好还带着很重的腥涩。 但是他就像是吃着这世上最美味的佳肴,吃得狼吞虎咽,眼里止不住的留下些水,也落到了碗里,混着一起呗吞进了嘴里。 “吃慢点,吃慢点。”老妇人伸出颤颤巍巍地手,摸着高进的脸颊。 “回来就好” 都豆饭里混杂着干腥。 高进像是铁铸的脸上也再也忍不住,皱在了一起,泪水流了下来。 他像是回到了那在战火狼烟。 自己的兄弟带自己受了那一剑。 看他倒在那里,高进想去救。 那货却骂道。 “救得什么救,给老子杀出去!”他的眼里尽是怒意:“杀光了这些龟孙!我们陷阵军,是要名扬天下的!” 还有那个身中数箭,干坐在那个墙角的家伙。 自己怎么拉他,他都起不来了。 他只是说:“高进,我待和你说,我婆娘真的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女人。” “可惜。”他的脸上全是泪水:“我是回不去了。” “你可得好好活着你家里的老娘,还没个人照顾的。” 有一日,他问将军:“将军,天下真会有不战的世道?” “谁知道呢?”将军随意的笑着:“没有,我们杀出来一个便是。” “哈哈哈。”跟在后面的陷阵军皆是大笑,笑声惊起了路旁的一颗枯树上的寒鸦。 “好!杀出来一个便是!” 陷阵军 陷阵军 “啪。”高进停下了手里的木头,拿着碗的手顿在了那里。 眼中通红。 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娘,我领了军功,可有两亩地,不用再过那般的日子了。” 数百年后,一个叫做高顺的人,让陷阵之名重扬天下,八百陷阵,堪称世间强军。 空空的校场,顾楠顶着风站在黑色的军旗下,她在校场挖了一个坑,将那些回不去的坛子放了进去,然后用沙土慢慢掩埋 第九十五章:闲人总是不受待见 往后三月,秦地再无战事,若是有,也不过就是边境的小擦小碰。 顾楠待在了咸阳城中练起了自己的新军,千人死囚,不同于上次的三百人,从此千人皆是亡命之辈,为了条活路,恐怕是什么事都肯做的。 秦王的身子愈加不好了,开始的,似乎有人动起了心思。 不只是秦王子嬴柱,还有嬴柱的孩子嬴异人。 盛夏刚过,秋初的日子已经开始落叶,顾楠的小院中落叶堆积了几层,青黄色的枯叶被顾楠拿着扫把扫成一堆,堆在院子的一旁。 小绿和画仙早早的出门采购去了,虽然因为孝期,顾楠身上没有官职,但是拿着的也是千人将军候的俸禄,家中也是宽裕了不少。 别的不说,偶尔也能吃上几顿鲜鱼尝尝。 顾楠自己在学做饭,她想来是已经受不了了大秦人的口味,但是谁让她上辈子除了泡面什么都不会,只是吃过一顿,顾楠就被勒令不得靠近厨房。有一口吃的就该是恩德了,浪费粮食是损德的事情。 只能偶尔偷偷地做上些,也就她自己敢吃,全且做的少些,当是试毒,说不得,在重现后世的美食手艺之前,恐怕还能先炼成个百毒不侵之身。 啊,另外,或许是没了仗,顾楠闲的着实无聊,向着画仙学起了琴艺。 呵,只能说她着实是个蛮子,除了上阵的东西,没啥学得好的,一把七弦琴在她的手里吱呀作响,看得一旁的画仙心疼,一把七弦琴可是很贵的。 第二日,温柔体贴的画仙就把七弦琴藏了起来,不让顾楠再碰。 没什么,再弹,路过的是要误以为武安君府在闹鬼。 顾楠扫着地上的落叶,打了一个哈欠,悠闲的日子舒坦得让她皮子痒,总觉的无趣,想要做些什么。 这几日,黑哥见了顾楠都是躲着跑,它可不想又被稀里糊涂地拉出去就这咸阳城跑上一圈陪着这人撒疯,乖乖,能把它累死。 “沙。” 扫帚轻轻的扫过,落叶卷动翻起,飘落在叶堆里。 “嗖!” 不知何来的一道劲风破空而落。 顾楠的两眼一合,微微仰身,黑长的飞针从她的面前刺下,钉在了地上。 飞针的力道很大,直接刺进了地里,余力未消,使得长针不住震颤。 没去看那根长针,顾楠低头将一片落了出来的树叶重新扫尽了叶堆里。 “什么事啊,你们这些,总是这般鬼祟。” “啪。”一道黑影落在了墙上,踩着瓦砾发出了一声声响。 顾楠挑了一下眉头:“莫把我家的瓦踩坏了,不然不管你是哪来的,得赔钱。” 黑影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袍,脸上带着灰败的木头做的面具,气息若有若无。 顾楠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的人了,王家的人,王家有两把刀剑一把是明面上的军队,另一把或许算的上就是这部人。 不晓得他们叫做什么,只晓得,他们只给王家做事,能命令的动他们的大概是有三个人,秦王嬴稷,秦王子嬴柱,秦王孙嬴异人。 顾楠在秦王那见过一次,盖是做着见不得人的事的时候,才用得到他们。 和军队不同,他们的人数少得可怜,具顾楠隐约的了解,大概只有二三十人。 但是他们都身负武艺,而且皆都不俗,长窃听暗杀之事,夜行数百里都不是事儿,不过二三十人,就能把这咸阳城里的事务办的干干净净,听说,咸阳城之外的都能触及。 军队责外在征伐,这部人主内,内在清排异己。 “不过是块瓦”面具里的声音低沉。 顾楠一愣,疑惑地看向那人:“你,是新来的?” 那人的身子一晃,危险地盯着顾楠:“你怎么知道的,专门探听了我等的消息?” “没。”慌忙摆着手,顾楠自知没趣的把扫把放在一边:“从前的人都不会说别的话,只会告知地点时间和做什么事。” 说着用一种你还年轻的眼神看着那人,看的那人浑身打颤也不只是气的还是怒的。 嗯,好像也是一个意思。 “哼。”冷哼了一声,那人抛下了一句话:“明日日正,咸阳东郊闲亭,子楚君会在那等你。” 说完身子一晃就消失在了墙上,看起来轻功还是不错。 子楚君,顾楠的眉头一挑。 坐在了屋旁的软塌上,啊,嬴异人。 自从拜了华阳夫人为母,他就改了自己的名字,现在名叫嬴子楚才是。 他找我? 顾楠没有想到,还是日正这种时候,日正在自己才刚从军营回来,就要自己赶去见他。 麻烦啊 顾楠两手枕着脑袋,向后一躺,小绿和画仙不在家,老连遛马去了,她一个人待在府里,却是就像是个留守儿童。 没什么不对。 第二日正,夏末秋初的天气不见得凉爽,本来这个时节该是多雨,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今年没有下什么雨。 顾楠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衫,站在东城郊外的小亭前。没骑着黑哥,这货宁在府里睡大觉也是不远在这般的时候出来。 东郊闲亭,估计说的就是这了,咸阳东郊外废弃的亭子也就这么一个。 亭子临近水畔听得到泉水流响,别有一番意境。 亭中做着一个华服的青年人,他的样子看起来不是好,时常看看四周,有看看身后的草丛。 顾楠摇了摇头,走了上去。 嬴子楚看到了顾楠,脸上露出些许的放松,连忙起身。 “顾楠见过公子。” “顾兄弟何必如此客套,我们曾有故交,叫我异人即可。” 嬴子楚脱口而出,随后却又闭上了嘴巴,黯然重说道。 “呵呵,为兄说错了话了,叫我子楚就可以了。” 嬴异人这个名字他已经不能再用了。 多么可笑,为了那空薄之物,连父母之赐却都是舍弃了。 想起自己不得宠的母亲,心中更是看轻自己。 第九十六章:决然的赌徒 凉亭之中照不进阳光,要比外面是凉爽很多,嬴子楚和顾楠对坐而下。 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显得紧迫,桌案上摊着一副棋局,黑白子各未下过。 嬴子楚拿起了一枚棋子,对着棋局笑了笑。 “顾兄弟文武全才,想来在棋道上也有所建树,兄弟厚颜求教,如何?” 他如今知晓顾楠是女儿,却依旧不改口,叫她做顾兄弟,也不知是为何。 顾楠看这嬴异人的样子,对比起现在的秦王,他养气的功夫,和现在的秦王差了很多。 秦王的一喜一怒有样子,但根本猜不到真正的他到底是喜还是怒还是说根本就不在意。 而嬴子楚全部写在了脸上。 只是看到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是有事所求。 他不说,顾楠也不问,点了点头,拿过了自己的棋盒:“倒是和师傅学过一些。” 四周的清风微吹这亭旁的枝叶,摩挲作响,此起彼扬,恍若一曲清调。 嬴子楚仿佛是又成了那年那个偷跑出宫来玩耍的年轻人,拿着子落下,看向顾楠。 黑色的长发垂在肩头,一身孝白色的衣衫显得出尘,低着头的脸庞亦是俊美,却混杂着沙场将军的坚毅和英武,带着种别样的感觉。 两人一棋一子地下着。 可这越下,嬴子楚就觉得越是尴尬。 顾楠的棋是和白起学的,白起的棋艺是鬼谷子印证过的,算不得多差,但是不要脸是绝了的。悔棋算是小的,要输了就收盘重来这种事情也是没少做。 顾楠把白起的棋艺没学来多少,不要脸是学了个齐全。 莫说落子有悔,悔上三四子都是有,关键还脸不红心不跳的,想来是已经练了一张好面皮。 嬴子楚又不好杀她面子,一盘棋下了要半个时辰,只叫他觉得下棋如何变得在这般艰难。 “顾兄弟,子楚此次这般邀你出来,却是有事相谈。” 嬴子楚举棋不定,看到顾楠确实没有悔棋的意思后才把棋子放了下去。 顾楠咧嘴一笑:“算是说出来了,这棋也就别下了,说做正事吧,我的棋艺如何我还是知道的。” 说着把自己的棋放回了棋盒里。 “用那般方法把我叫出咸阳城来,若是说没事说就是为了下棋,你就是真的有问题了。” 嬴子楚如释重负地放下棋,心中暗暗决定再不和顾楠下棋。 苦笑了一声:“还请兄弟体谅,咸阳城中人多眼杂,我所求之事着实不适合放开了说出来。” 你们一家的人做事都是这样,我不体谅还能怎么办 顾楠翻了个白眼,耸了耸肩膀:“所以说,到底是何事?” “顾兄弟还记得那日护送我等,那个你救出来的孩子吗?” 救出来的孩子 嬴政吗? 顾楠盘坐在软塌上,看着随意:“你的孩子?” “是。”嬴子楚轻轻颔首,露出了一个轻笑:“他叫嬴政。” “好名字。” 是好名字,会要千古流传的名字。 “是这样。”嬴子楚在斟酌了一番,认真地看着顾楠,逐字逐句地说道。 “我想请兄弟,做政儿的老师。” 亭旁的泉水淌着,声音在林间回荡,光穿过树叶的间隙照在地上散碎了一地。 “带孩子啊” “是。”嬴子楚被顾楠这么直白的说法逗笑:“顾兄弟真是妙人妙语,却是带孩子。” “但我也希望顾兄弟能教政儿文武安邦之说,顾兄弟文采子楚是见过的,武从武安君,那日战阵亦叫人难忘。子楚思来想去,咸阳能权从这两者的人,也只有顾兄弟你了。” “而且” 说到这,嬴子楚的声音变得犹豫了起来。 顾楠知道是要说道关键的时候了,如果只是让她做嬴政的老师在咸阳城里就可以说,不必到这里来。 嬴子楚抿了抿嘴巴:“吕先生亦为政儿寻了个先生,叫做李斯,说是荀卿弟子。” “你,是让我防着吕不韦?”顾楠没有绕弯子,很直白的问道。 嬴子楚的身子一紧,看得出按捺着胸中的怒火。 声音变的低沉威严了起来。 “吕不韦所图盛大,在上位之前,我还要用他,但是上位之后,我和他,定是要有一个死活。”说着他坐直了身子。 “倒时,若是成则无事,我若是力所不及。还望顾兄弟,能护得政儿周全。听闻兄弟最近已在扩军,倒时那宫中兄弟的千人陷阵,想来是无人敢轻动。” 嬴子楚身居宫中身旁没有好友或者亲信。 到了如今这个时候,也只有顾楠这个只有一面之交的朋友。 他相信自己看人很准,可以相信她。 “我知晓了,政公子该是已经有五岁了吧?” “是,五岁了。”嬴子楚侧过脸看着林间晃动对的树影。 顾楠不知为何,挑着眉头笑着说道:“和那日相比,你是变了很多。” “是啊。”嬴子楚的眼睛不再柔软:“变了很多。”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公子,朝起不知生死的日子已经让他看明白了这个世道。 他要成那帝王,没有人再可让他左右。 为了这个,他已经舍弃了自己能舍弃的一切,自己的姓名,自己的尊严,自己的至亲。 变成了一个连他自己都不认识的人。 赌上了一切,他要成那帝王。 成那天地一人。 然后把那些,一件一件的,全部拿回来。 第九十七章:那一年李斯还很年轻 “武安君府。 ”一个人年轻的书生站在高门府邸之前,仰头看着那府,若有所思。 盖是此地了,秦国战神之府吗? 看起来也不过平常。 年轻书生四下看了看,倒是清净。 这便是公子另寻的先生所住的地方了。 年轻人自信地看着大门,在下倒是要看看是怎般的奇人。 自从他跟随荀师学**王述说以来,自认为深谙此道。 自他看来,被称作虎狼之国的秦国是这乱世之中最能让他施展的地方,果然,初到此地就被秦王孙身边的红人吕不韦看重。 虽然只是被提拔做了一个小吏,做了公子的孩子身边的书教,但是这个位子在李斯看来反而要比分配在外的实权官职还要好。 不因为别的,只因为这个位置能让他更接近秦王,或者说,未来的秦王。 不过书教还是和老师不同,书教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一个助教一样的意思。 而小公子真正的老师,在那日公子回来之后就被定了下来。 那人叫做顾楠,听闻,就是那在周魏战场上,那支被称之为丧军的陷阵营的领将。 读书人胸中总是有种傲气,无缘无故做了助教,自然就是要来看看这真正的先生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顾先生,可莫要让斯失望了才好。 这般想着,李斯迈步上前,敲响了武安君府的大门。 “砰砰砰。” 低闷的敲门声之后,大门被打开,开门的是一个老人,看样子约莫已经六旬左右。 老连看着眼前陌生的年轻人,疑惑地问道。 “年轻人,所为何事啊?” “见过老先生。”李斯颇有礼貌地微微行礼:“在下李斯,此番前来,却是来拜见顾先生的。” “顾先生?”老连一脸不解地看着李斯。 自家哪来的什么顾先生,顾姑娘倒是有一个 顾姑娘? 额,老连的心思一动,自家的小姐总是穿着一身男儿装束到处跑,想来又是在何处胡闹了,这都找上门来了。 哎,小姐现在真是没有半点女儿家的样子,完完全全就是个男儿模样,这么大了,门前连一个亲事都没有,这般下去,日后自己可怎么敢去见老爷和夫人 老连一边想着,一边叹了口气。 李斯不解面前的老人为何突然唉声叹气,奇怪地问道:“老先生,顾先生不在吗?” “啊?” “啊。”回过神来,老连让开了一个身子:“在的,先生在家,请跟老朽来吧。” 顺着李斯的称呼接着话,他也不好说破,只待小姐自己说便是了。 “这?”看着老连准备直接领自己进去,李斯迟疑了一下。 “不需要通传一番吗?” “无事。” 老连摆着手,声音里有些无奈。他也绝的不妥,可是这是小姐吩咐的, “府里平日都没有客人,小,先生吩咐过的,若是有客人,没什么不方便就让他直接进来就是,通传是太过麻烦了。” 太过麻烦了。 李斯一怔,又呵地笑了声,只是因为闲得麻烦,就随客人出入。 这先生倒是洒脱 “先生此时还在后院思习琴律。”老连侧过身:“也无不便。” 琴律吗,也好,李斯点了点头,闻其音知其人,此道他也略通一二,且先看看。 老连引着李斯进门,随后领着向着后院走去。 李斯跟着老连,走了片刻,远远的听到了一个小院里传来了琴音。 侧耳倾听,只是听了片刻,便有些恍惚。 那琴音却是恍如山涧泉鸣,空山鸟语,空灵轻盈,让人身至其中难以自拔。 仿佛每一声都能拨动人心一般,让人的心思忍不住的跟着琴音而去,忍不住的去听。 当下心中震颤,这顾先生在琴律一道,斯恐怕是遥遥不可及矣。 听他的琴音,想来是品性高洁之人。 怪不得,公子这般推崇此人,就连吕先生听闻是此人教学也无异议。 等到一曲结束,他才悠悠转醒,老连已经带着他走到了后院的门前。 “先生就在里面,客人自去就是,老朽先告退了。” 李斯行礼:“多谢老先生了。” 哎,多有礼貌的年轻人,可惜又是要被小姐戏弄了。老连只是认为是顾楠又在胡闹,毕竟自家小姐的不安分他也是知道。 看了李斯一眼,就退了下去。 此时李斯的心中是一片期待,他甚是想要见上这能弹出如此琴音的顾先生一面。 或许两人可以相谈甚欢。 正待进去。 那院中传来了一声动听的女声,是比那琴音还要动听。 “姑娘,刚才这般弹,你可是看明白了?” 接着的也是一个好听的声音,听得出是个女子但是还带着几分豪爽:“明白了明白了,我来试试。” “哎,姑娘,你可是莫要再乱弹了,若是弹断了弦,我还得修。” “唔,一定注意,你放心吧。” 站在外面的李斯一懵。 院里的不是顾先生吗? 怎么有女人的声音?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那院中又传来了琴音。 只不过,这次的琴音可不动听。 若是说,刚才的琴音是空山鸟语般的灵动空。 那么,现在的琴音,就是摧枯拉朽,天魔乱舞一般的恐怖。 魔音灌耳,李斯只觉得自己的眼前发黑,连忙捂住了耳朵。 这,这般弹琴,简直有辱琴音! 头似快炸了一般,也不顾不得什么礼数了,想来那顾先生也是受不了这样的,快步走了进去。 “是何人在弹琴,还不快停下!” 琴音戛然而止,可是里面的场景却是让李斯愣在了原地。 小院中那有什么顾先生,只有三个姑娘。 皆是貌样脱尘的姑娘。 一个正坐在树下,是一个佳人,柳眉薄唇,眉间透着一股媚意,气质却是轻薄寡淡,手里正抓着那琴身的一角。 还有一个站在一旁是一个长相秀气温和的少女,颇有一种邻家姑娘的感觉,她正捂着耳朵。 最后一个姑娘让李斯印象最深,她穿着一身男儿的孝袍,显得有些宽大。手中捧着一抱七弦琴,长发随意的扎在脑后,散在肩上。 看着她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既有女性的柔媚又有男儿的英气俊秀,只是一眼就让李斯印在了眼中。 此时这三个平日里哪一个都是极其少见的女子同时看着他。 李斯哪见过这样的阵仗,脸色一下子涨红,退了一步,连忙拜下,不敢再抬头。 “李,李斯见过三位姑娘,本是来拜见顾先生,不想唐突了佳人,还,还望原谅。” 唔,昨夜确实太累了就早一点睡了,只有一更了 第九十八章:学问人真是麻烦 “顾先生?”画仙看着这个突然走进小院的年轻人,想来是客人,老连按着顾楠的意思,直接领进来的。 主要是武安君府着实是没有客人,一月也不见得会有人拜访,回来的也都是熟人,所以才会这般待客,不然每日出入的客人就足够人头疼的了。 但是转念一想自家哪来的顾先生,心思一动,幽幽的看向自家的姑娘。 “小姐,你的客人。” 说着心疼地拿回自己的琴,若是再被顾楠这么折磨上几番,恐怕又是要报废了。 小绿松了口气,放开了耳朵,对着顾楠吐了一下舌头:“姑娘,是不是又糊弄人去了?这都找上门来了。” 不是,顾楠看着这年轻人苦笑了一下,怎么又糊弄人了,我也不认识他啊。 站在对面的李斯也是一头雾水,怎么说自己是那小姐的客人,自己不是说了,拜访顾先生吗? 他的猜想里,那顾先生要么是沉稳的中年将军,要么是稍稍年迈的老将。 毕竟陷阵军那般的强军,凭百人就可在沙场中来去穿杀,可不是一般的人能练的出来的。 虽然搞不清状况,但是既然是客人来了,小绿和画仙也就不在这呆着了。 小绿站了起来:“画仙姐姐,莫要再理她了,我们还有事务要做,可不能总陪着她玩。” “嗯,好。”画仙笑盈盈地点了点头,两人就结伴离开了。 留下顾楠一脸纠结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自己好不易在家里休息,怎么就来了个客人,关键是,这人她还不认识。 虽然气氛诡异,顾楠做了一个见面礼。 “不知先生到此,所为何事?” 李斯脸上的红色推下去了些,暗骂自己失态,回了一个礼,重新说道。 “在下李斯,此番前来是来拜访顾先生,还望姑娘通传。” 顾先生,顾楠的脸色有些黑,那个人和他说的武安君府有什么顾先生的。 但是随后念头一愣,刚才光顾着在意他事,没有听清楚这人的名字。 李斯?莫不是那个人。 目光一凝,又看向那人:“你叫李斯?” “是,在下李斯。”李斯无奈地又说道,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何对方会在意自己的名字。 李斯 顾楠的眼神变得不同,带上了几分慎重。 如果不是重名的话,那么眼前的这个人很可能就是日后大秦的丞相李斯。 这个人是一个能臣但是绝对算不上一个贤臣。 游说关东、统一文字、车同轨、郡县制都有他的影子。 焚书坑儒、伪造遗诏他也逃不开干系。 最后被赵高腰斩于咸阳闹市,夷三族。 颇有为能,然非贤能。 他是一个求权之人,也是一个很复杂的人,很难给他一个准确的评价。和这种人相处也要万分小心,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给你来一下。 他是这时候进的咸阳吗? 想起前几日嬴子楚和她在那闲亭中的交谈,他便是吕不韦找来的另一个先生。 这般想来,他恐怕是想要试探与自己同事的人到底如何吧? 顾楠松开了些眉头,缓缓张口。 “如果无错,我该就是你要找的那人。” “啊?”李斯愣在原地,抬起头看向坐在那的仟仟佳人。 “顾先生?” “家中没有什么,就只有清水待客,李先生,莫要见怪才好。” 顾楠将一杯清水递给李斯。 “呵呵,无事。”李斯轻笑着接过杯子,深吸了一口气:“斯是真没有想到,顾先生是个女子” “倒是斯冒犯了,本该慎重,该请谅的是斯才是。” 说着行了一个歉礼。 他真的没有想到,相传中一骑当千的沙场勇将,会是一个女子,还是如此年轻。 也是没有想到,嬴子楚嘴中曾名动咸阳的才子,实际上是一个才女。 可是害苦了斯啊 李斯暗暗闭眼,无奈地想到。 “不必在意。”显然顾楠并不在意这些事情,浅笑了一下,随意地翻过了这个话题。 李斯松了口气,而是看了顾楠一眼,疑惑地问道:“恕斯唐突,不知姑娘为何穿着一身孝袍?” 顾楠看了看自己的身上:“家师故去,待守孝三年,所以长是穿孝袍。” “如此”喃喃着,李斯轻轻点头不小心又是看到了顾楠的眼睛,微红着脸移开了视线。 这样的小动作让顾楠勾了勾嘴角,这时候的李斯还没有日后的那般果决深算。 “姑娘还真是奇特,本在外门,那领路的老先生说府中客人若无不便要进府不需要通传,本以为姑娘是一个随性之人,不重礼数。” “现在看来,姑娘却又是极守礼数,为先人待孝三年,就是儒家中人,也少有这么做的。” 挑着眉头,顾楠拿起了杯子喝了口茶:“直说我古怪便是,不必绕弯子。” “不,斯不是这个意思。”李斯解释道:“只是觉得特别。” “呵呵,开个玩笑而已。”顾楠放下茶杯:“不知李先生这次来,是为了什么?” 这才想了正事,李斯整顿了一下神色,认真地说道:“斯此番前来,本是想要看看顾先生到是个如何的人。” “其次,是有几个问题想问。” 谈论到学问上的问题的时候,他就像是变了个人,刚才的略有窘迫的神态全无,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自信坦然的气度。 “几个问题” 顾楠表面依旧平静,心下却是了然,这李斯就是来试探自己的。 干干一笑:“李先生,请问便是。” 所以啊,学问人真是麻烦 第九十九章:你的大志呢 李斯没有去看顾楠,而是看向门外:“听闻顾先生和斯一样,受托为公子府教授政公子书学。 ” “是。” “此般重任,斯实在难当,所日夜反侧难免,思要教公子些什么。” 李斯慢慢地说着:“听闻还有顾先生与斯同教,甚是宽心,如卸重任。” “所以,此次特来问先生。” 他扭过头,看向顾楠,那双眼睛里不闪不避,和刚才那人就如同不是一个人一般。 “先生,准备教公子些什么?” 咄咄逼人 用这个词用来形容李斯现在的气势最适合不过。 顾楠却没有生气。 现在的李斯身上有着一个年轻人都该有的东西,好胜、书生意气。 这般的李斯让顾楠觉得反倒比历史上那个杀伐果断,某权狠辣的李斯要亲近很多。 不动声色地转着杯子,思索了一番,苦笑着说道。 “如何教公子,我却是还没有想过,不如李先生先和我说说,你准备如何?” “你我探讨一番?” 并未想过? 一般人被问到了这个问题,就算是没有想过也会硬说出几个,哪有向顾楠这般没有脸皮,直接承认自己没有想过。 李斯微微皱眉犹豫了一下,问道:“先生,觉得礼乐如何?” 李斯抱着试探的心态,礼乐作为传统教术,本该是必学的,但是如今这个世道 若是顾楠说礼乐可行,那她就不过尔尔。 在李斯的注视下,顾楠沉默了一下,问道:“先生觉得这世道如何?” 李斯一愣,一时间不知如何说。 低头思考,似乎想要找出合适的词描述。 顾楠看着他,没等他想下去,淡淡地说道:“礼乐崩坏。” 四个字,叫李斯打了个颤,礼乐是为古礼,顾楠这四个字可谓是大不敬。 但是说的又实在准确,在这纷乱战世中。 如何不是礼乐崩坏? 这如何不是他想要说的? 李斯欣喜地看着顾楠,像是找到了知己,接着问道。 “那先生觉得,养德可行?” 养德 说实在,顾楠确实不擅长这种育人的说法,但是既然别人问了,她总得有个答案。 思索了会儿,她还是摇了摇头。 “德行固重,但终是君子之道,大秦,要的不是一个君子,而是一个帝王。不该放在首位。” 虽然她也明白德行对于一个王的重要,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在这个时间,大秦需要的是一个能够让它彻底颠覆天下的帝王,而不是一个徐徐图之的君子。 和我想的,是一般的。 李斯暗暗握着拳头。 “那先生,你觉得什么最好?” 这是最后一个问题,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如今秦王已到暮年,秦王子嬴柱即将继位。 嬴子楚会是未来的秦王子,而嬴政就是秦王孙。 嬴政学什么好。 问这个问题,等同于问顾楠,未来的秦国,如何为好。 顾楠的眼睛垂了下来,她真正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历史上的秦是法治天下,最终二世而亡。 但是法治天下错了吗? 若是曾经的顾楠,看着这个问题,定然是一头雾水,说不出个所以然。 但是这几年看了武安君府中众多的兵简和先人之说,她多少能看的明白诸子百家的各家优劣。 法治天下,理论上来说并没有错,甚至说到了后世法治天下依旧在实行。 错得只是做法而已。 儒家迂古道墨不争、兵名医农杂纵横阴阳不为王权。 虽然不尽为好,但法家可以说是对于封建王权来说最为适合的学说,又或者说是对如今的秦国最合适的学说。 “呵。”最终,顾楠笑了一声,似乎笑的无奈:“先生自己的心里没有一个答案吗?” 李斯一脸期待:“斯想请先生说。” “帝王权术,以法治国,得以安邦而定天下。” “李先生,是想效仿那商君?” “啪。” 李斯一把的握住顾楠的手,眼中尽是激动,能遇到志同道合之人,在这大秦一展所学抱负,何能不激动。 “先生,真乃斯之知己。” “先生,斯还有几处学说想和先生探讨” “咳咳。” 还没等李斯继续说下去,顾楠咳嗽了两声,打断了他的话。 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手中抽了出来。 李斯这才想起来坐在自己的面前的可不是老先生,更不是自己曾经的同学,而是一位姑娘。 此番见面已经是大为不妥了,自己的居然还去拉别人的手 想到这,他的脸上又是一阵火烤似的发热。 也坐不住了,站了起来。 “今日几问,有了先生的答复,斯心中已然明了。” “斯,还有些事情,只待,只待下次在来叨唠先生。” “此般先是告退了。” 说完,就快步的离开了。 出了武安君府的门,李斯还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心。 想起刚才那只轻柔的手掌,又是一阵出神。 回过神来,暗骂了自己一句。 自己是要在这大秦一展抱负的,而不是想着这些的。 那位顾先生对这大秦所见和自己不谋而同,想来日后也不会阻碍自己。 整了整自己微乱的衣袍,深吸了一口气,昂首挺胸地顺着街道离开。 大秦,只是他的第一步,他要用他所学,博一个权倾天下才是。 想来,倒是忘了问那顾先生的年岁。 想来日后也是有机会的。 嗯,该怎么问才好呢? 第一百章:顾先生?那里是先生了? 公子政的教学的日子近了,这几日的李斯才是真正的夜不能寐,一连好几个晚上对着竹简苦思冥想到深夜。 想着如何才能教好小公子,写深了,怕小公子看不懂,写浅了呢,有担心没法吸引小公子的注意。 既要能表现出自己的才学,也要能让小公子有所得,有所思。 嗯,是该这般。 李斯握着笔暗自笃定自己的想法,从小教导日后的秦王孙教习,这是一份千载难逢的时运。 这代表着他很有可能塑造影响日后秦王的理念和政法,能影响到整个秦国。 他自信,只要能如此,他定能大治秦国,如今秦国在其余六国之中崛起之势已经是无所阻挡。 到了那时若是秦国一统天下,他能治的,就是这广袤中原。 想到这,李斯的握着笔的手微微发抖。 这是份不世的功绩,能让他名留青史的功绩。 也是一份能让他权倾天下的时机,他定然是不会放过的。 笔耕不辍。 他似乎又想起了那个寒窗苦读的少年。 一世苟且的父亲临死前的呜咽。 又想起了那个在官场上摸爬最后落得一身尘土零落的小吏。 耻无莫过卑贱,哀无莫于窘困。 世人皆求财权,我李斯满腔才学,为何求不得? 案台上的烛火摇曳,映射着李斯的眼睛,坚定又带着堂而皇之的贪婪的眼神中,几分怆然。 定,不会再是那般。 我李斯要成那人上之人。 公子府,自从嬴异人改名嬴子楚以后,来拜访的人就络绎不绝,学士官员,书生游子。 有的是来说自己的学问的,思想要用自己的学说在秦国求个一席之地,也有的纯粹是来送礼做客的,不会大摇大摆,看是平淡的拜访,手里身边都是带着财货或者美人。 没人会去在意到底是嬴异人还是嬴子楚,人们只是明白,这人,日后会是秦王子,日后的日后会是秦王。 宫里传来的消息,秦王的身子,撑不住了。拜访的人也就更多了。 嬴子楚接待每一个人,他在秦国的地位需要支持。人越多,代表着,他的地位被更多的人认可,也更加牢固。 吕不韦帮嬴子楚开始收纳门客,他看人的眼光,嬴子楚是相信的。 说他是这天下最大胆最精明的商人也不为过。 事态似乎在变好,但是嬴子楚脸上的笑容却是越来越少,他已经有了几分掌权者该有的样子。 也不知道是练得,还是已经根本笑不出来了。 公子政约莫五岁半,走路还是不稳,但是却和寻常的孩子不同。说话流畅,能和人很好的交流,已经开始学习基础的书籍和文字。 不像大多数的孩子那样喜欢到处乱跑,也不怎么笑,即使别人逗他也一样,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时常看着家中往来的客人,他不明白家中的客人为何如此之多。 有一日,他问母亲,他母亲给他说道,因为你父亲是秦王孙。 很是复杂,他尚不太明白。 父亲说给他请了两个先生,他们会给自己说个明白。 所以,很早开始他就期待着先生的到来,他是有很多问题想要问的。 到了月底,等到他第十几次询问,父亲才和他说,今天先生就会来。 心中带着期待坐在自己的院里。 先生来是要先见过父亲的,父亲待客的时候,自己不能进去。 这个他明白,是礼数。 “拜见公子。” 李斯摊开自己的袖子,虚抱一圈,弯下腰。 嬴子楚对着已经到了堂前的李斯微微点头“李先生,好久不见,近日可好。” 等到李斯一抬头,他就觉着自己问错了话。 李斯的眼眶几乎变成了熊猫眼,两眼发黑,衣冠打理得勉强还算整齐,但是那副过劳憔悴的模样,让嬴子楚看着也是汗颜。 “这,李先生昨夜没睡好?” 李斯尴尬一笑:“回公子,昨夜为小公子备课,确实难眠,以致这般,还望公子勿怪。” 其实他那是一个晚上没睡好,已经是一连多个晚上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只能说他实在敬业,要是放到后世,恐怕得会是一个五好教师。 嬴子楚叹了口气:“先生受累了,政儿不敏,麻烦先生费心。” “不敢。”李斯连忙说道。 一个女侍走了进来,走到堂上,对着嬴子楚拜下:“公子,门外,顾楠先生求见。” 女侍的脸色古怪,却是古怪门外来的明明就是一个极俊美的女子,就是她看了都要脸红。怎得非要自己通传是顾楠先生呢? 但是既然是客人说的,她就得如实禀报。 嬴子楚的脸色放松了一些,露出了一个淡笑。 “既然是顾先生,快让她进来便是,日后顾先生来也无需通传。” “是。”女侍偷偷地看了一眼嬴子楚,这可是她这几日第一次看到公子发笑。 那顾先生到底是何人。 她自然是不知道,顾楠这个人,朝堂上都没有几个人知晓。若是说到丧军陷阵营的领将,定然是众人都听了无数遍的,但是这领将到底是谁,少有人知,偶尔看到过得,也不过就是看到一个身穿白袍脸带覆面的将军模样而已。 第一百零一章:终不过是个孩子 女侍下去没有多久,一个身穿着月白色袍子的人就走了进来。 头上只是束着一个简单的发髻,没有让人感觉有半点不妥,白色的长袍让她看去有着几分脱尘,像是不似凡间之人一般。只是简单的打扮,也没有什么粉黛,只叫人觉得好看。 李斯看着那人,不自觉的发呆。 嬴子楚笑道:“顾兄弟来了?” “楠,见过公子。”毕竟身份不同,该行的礼还是要行,顾楠拜下。 “不必拜了,我知晓你不喜欢这个。”嬴子楚无奈自己的改变,他如今还能做的就是希望能待自己的故人无有改变。 他希望两人还能是一同畅饮的挚友。 顾楠看向嬴子楚,高台端坐,却一脸疲惫。 脸上少有的笑意,也僵硬无力。 轻叹了一声,笑了笑。 “你真的不再考虑别人,让我来做政儿的老师?” 一旁的李斯惊讶地看着顾楠,在他眼里,多么难得的时运,而她却是不甚在意,还要让与旁人。 他是感觉看不透这人,她所求是什么。 人总是有所求的。 但是李斯看不明白顾楠。 嬴子楚看着顾楠,笑了:“不成,在我看来,只能是你。” “先说好,我才疏学浅,若是不得,你是勿怪。” “不会怪的。”嬴子楚淡笑着。 他也明白论才学,朝堂之上有很多人都该不会下与顾楠,论帅才,顾楠也不是首当其冲。 但是顾楠有一点和他人不同,他相信她明白自己,明白自己想要政儿学什么。 他不想政儿变成他这般的人。 “斯,见过先生。”一旁的李斯尽量收敛起自己的困乏,保持着精神说道。 顾楠看了李斯一眼,那副样子总给人一种精力空虚的感觉,心中好笑,看来他是没骗我,还真是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了。 “李先生甚是勤勉,楠不及也。” 是比不上啊,前一日,她睡得日晒三竿才算起来。 对于顾楠的称赞,李斯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先生说笑了,所托之责,心中难平而已。” 嬴子楚疑惑地看着两人:“两位先生认识?” 李斯回答:“回公子,前几日斯曾私下拜访过顾先生,与先生商谈明细,故而相识。” 又说道:“顾先生所视长远,斯很佩服。” “如此。”嬴异人点了点头:“两位先生既然认识,那我就不再多做介绍了。” 说着,笑道:“还请两位随我去见见政儿吧,听闻先生要来,想来他已经是在院中等候多时了。” 跟着嬴子楚走在公子府的长廊中,顾楠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将见到的孩子会是日后的千古一帝。 曾经在赵国,怀里的孩子不过两岁,就连话都还不会说,也无什么感觉。 而此时自己是要成为他的老师 她不明白自己该如何。 秦国是会走上日后的老路,还是走出一条崭新的道路? 走上老路的大秦真的算是太平盛世吗? 也许确实是统一的天下,但是盛世,还差上许多。 顾楠侧过脸,看向长廊之外。 那新的路,又在哪呢? 她似乎是站在一片迷雾前,前路迷惘,看不清方向。 那是一种无力的感觉。 上一世她终归只是一个普通人,她看不明白什么天下之道,也分不明白什么是正是邪。 她想做的,只是想要替那给了她一顿饭的老头,完成他未了的愿景。 但那是一番怎样的宏愿? 天下盛世,这乱世之中,让人如何看得明白? 嬴政 又是一个如何的人呢? 等到三人走进院中。 那一个坐在那一动不动的小小身影吸引住了顾楠的视线。 那小人背对着他们,瘦小的身子坐的有些不稳,但是坐的笔直。 一丝不苟的遵守了见师该有的礼仪,没有半点不慎,没有半点像个孩子。 李斯看着那孩子两眼振奋,顾楠眼中却是默然。 嬴子楚对着那孩子唤到:“政儿。” 那孩子回过了头。 眉毛笔直,显得锐利,长相端正,还年幼就已经颇有刚毅。 看到三人,这才站起了身,拍落衣袍上的尘土,走了过来。 躬身拜下:“父亲。” 嬴子楚满意的到点了点头,指着一旁的顾楠和李斯:“政儿,此二位便是你日后的先生,这位是顾先生,这一位是李先生。” 嬴政看向两位顾楠和李斯。 对着顾楠拜道:“见过先生。” 顾楠突然问道:“你为何先拜我,而不拜李先生?” 这一问却是问住了嬴政,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就连一旁的嬴子楚和李斯也疑惑地看向顾楠。 顾楠笑着拍了拍嬴政的头:“且说实话就是。” 嬴政呆愣了半响,认真地说道:“因为先生好看,而李先生看起来像是没睡醒。” 嬴子楚僵硬的背着手,眼神飘忽地飞向一边,想笑又不好笑。 李斯的熊猫眼露出郁闷地垂着,额头上仿佛能看到一排排黑线。 “噗呲。”顾楠笑了。 笑得明了。 无论他未来如何,他如今总归还只是一个孩子而已。 自己如何不该,将那愿景,压在这孩子的身上。 孩子就是孩子,过好自己无忧无脑的日子才是。 如若不然,要他们这些大人何用? 不论他日后会如何,在此间他就是自己的学生而已,仅此而已。 自己该教他的不该只是那法家学问,更不该是只是那帝王权术。 而是一个老师该教的东西,为德为人,而后,才该是学问。 第一百零三章:身为王家 将两边都介绍完了,嬴子楚似乎还有事未做,匆匆地拜别了两人,叮嘱了一下嬴政就离开了。 留下了两个大人和一个孩子面面相觑。 按道理说早课是李斯上的,若是今日要见见这学生,顾楠今天也不用来的这么早。 难得认真了片刻,顾楠却又转眼懒了下来,乐得自在地和李斯打了一声招呼,便走到了一边的凉亭,闲地往上面一靠,眯上了眼睛。 嬴政呆呆地看着顾楠溜开,看向李斯,问道:“李先生,顾先生这是偷懒吗?” 李斯被嬴政问的额头上滴下一滴汗,这不是偷懒是什么,但是却不能这么说,僵硬地扯出一个微笑回道。 “早课本就是我来上的,顾先生此时却不需要教你,而且我想她是在思考如何教你才是。” “哈~~~”凉亭里的美人打了一个哈欠,毫无形象。 “李先生,那顾先生为什么看着似在打哈欠?” 李斯是骗不下去了,骗一个五岁大的半大孩子,他只觉得自己的良心在痛。 “公子莫问了,你我该是上课了。” “这般。”嬴政在意地看顾楠最后一眼,但是还是听话地随着李斯准备开始上课。 小院中种着几颗花树,顾楠不懂这些也不懂这是什么话,但是这时候却是开花的时节,淡白色的花朵开在郁葱的树上很是好看。 风一吹,会带落几片花瓣。 公子正坐在先生面前停课,不远处一个白袍人侧身而坐。 小小的院中倒是一片祥和的景象。 一开始上课,嬴政就再没有那么多话,认真地端坐在那,小脸严肃地看着李斯。稚嫩的模样却硬是摆出了一副老学究的做派,颇有几分古怪。 李斯没有在意这些,一心开始准备起自己的教学。 他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一份简书。 这是他数个晚上写出来的教案。 是该,一展所学的时候了。 李斯站在嬴政面前合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待到他再睁开眼睛,眼中的目光灼灼生辉。 注视着嬴政,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一扫而去。 “公子,可知道,何为国?” 大气恢弘的一问,换来的却是一阵沉默。 顾楠听到李斯的问题,一脸诡异地侧过头,看着站在那一脸伟然的李斯,一副异样的神情。 何为国 这个问题到底是有多大她说不清楚,但是她知道这个问题就连她都说不明白,何况是嬴政那五岁大的孩子。 怎么可能答的出来。 故意的吗,难道是要为难为难嬴政? 嬴政呆呆地看着李斯,半响,微微侧头:“?” 一脸呆滞。 半响,才反应过来李斯问他的问题,脸色缓缓发红。 “何,何为国” 那孩子小手抓着自己的衣角,看着他的模样就知道他是不会了,怎么能会这个年纪能认得字的就该是不错了,怎么可能指着他回答着这种问题。 这就和你去问一个小学生什么是微积分一样,能说出来就有鬼了。 “这,这。”嬴政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为了见先生,他是做了很很多准备的,为的就是不失礼,莫要丢了王家的气度。 谁知道,先生一上来的问题自己就是答不出来。 这可如何才是 李斯看着嬴政,眼中带着一些期待,他不期盼嬴政答得齐全,只是期盼嬴政的会给他的答案。 听吕先生说过,小公子已经到了能习文说字的地步,这般年纪已经着实不易,先看看他能说得如何也好。 “国,国,是聚众而为国。” 嬴政几乎是硬着头皮说道。 这已经是他能所想到的唯一的答案了。 顾楠苦笑了一声,盖是这么教的,这般做学还不苦死个人? 但是她又怎么明白李斯用的就是正常的教学方式。 嬴政是秦王孙嬴子楚的孩子,要不了多久可能就是秦王孙,他定是要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的。 和常人一般一字一字的学起,他又如何称得上王家? 既然是王家的人,更是嫡系,就必然要超过常人,超过常人的才学,超过常人的气度。自然,也需要超过常人的辛苦,超过常人的功夫。 如果课程不够快,不够紧迫,又如何能让一个王家子弟十余岁就能经纶满腹,为政为德? “嗯。”李斯点了点头,似乎对于这个答案还算满意。 “聚众而国亦是无误。” 还不等嬴政松口气,李斯却又问道:“那公子可知多少人可为国?” 嬴政抿着嘴巴。 答不出来。 “五人为伍,十人为什,五十为屯,百人为阵,千人为尉,万人为军,百万人便为一国。” 李斯补充着,虽然他写的教案,但也非是全部要按着教案走。 嬴政如何回答,他就要如何引导。 说道百万人为一国时,李斯的眼睛落到了嬴政的身上。 “百万人,若不与管制,乱则国乱,亡则国亡。是为国之最众,亦为国之根本。那公子,这百万人如何教束?” 嬴政努力地去听,但依旧半懂不懂,听得很累,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 “请先生教我。” 教学中的李斯,像是变了一个人,淡然地对着嬴政点头。 “是为法度,治万民,治国治世。” 法,何为法? 五岁的孩子如何能听的懂,但是心中倔强,又不说出来,只能死记硬背,空隙之际,在桌案上的竹简上记录不全的笔记。 是连字都还没有认全,不会的只能跳过,心中默背下来。 李斯的一堂课讲了两个时辰。 嬴政只觉得自己的腿都坐麻了,听得昏昏沉沉,这才听到李斯说道。 “今日,便到此处吧,公子且先休息便是。” “呼。”嬴政松了口气,笔放在一旁。 不知不觉手心已经全部是汗。 原来做学是如此之事 着实困难。 嬴政暗自想着,但是,我会做好的。 不过五岁,王家的傲气已经在他心中根深蒂固。 下课了,嬴政回去休息,不过是一个时辰。 待到嬴政回来就是顾楠的课程。 顾楠坐在一旁,听完了这一堂课,扭头苦笑。 李斯收拾好了自己的书简,走到了顾楠的身边。 “顾先生?”李斯礼貌地行礼,似乎担心顾楠还没睡醒,轻唤了一声。 顾楠背对着没有应他,李斯看着那人的背影,暗暗发呆。 花树下的那人,是很美。 “李先生,觉得政儿如何?” 突然的声音让李斯回过神来,连忙收回了视线。 摸着自己的鼻子:“公子的基础还是很好的,不过五岁便有如此见识,实在难得。” 一边说着一边又叹了声:“可惜斯讲课时偶能看到公子沉沉欲倒,或许是斯太急了。” “确实啊,你说的这些,怎么是说给五岁孩子听的。” 顾楠无奈地笑看了一眼李斯。 李斯沉默不语,最后还是说道:“但是顾先生,你要明白,公子是王家之人。王家之人,就该是如此的。” 王家之人,就该是如此的。 要比任何同人都强,比任何人都出色,不然怎么叫做王家。 顾楠不语,李斯坐进了亭中。 “操之过急,总是不好。” “哎。”李斯叹了口气:“斯且听顾先生的课便是。” 今天中午有一个汇报演讲,回来就要上课,十分抱歉只有一更了。下午我回来如果还有时间会再写一更的估计也是晚饭左右了 第一百零三章:文化闭塞是不可以的 还未到午间,嬴政就已经正坐在了院中的桌案前,看上去有些紧张,也有些懊恼。 很显然,上午李斯交给他的课,他还不能掌握。 如今若是那顾先生在来一堂,今夜恐怕是不用休息了。 等到顾楠走上来的时候,嬴政低着头鞠躬:“顾先生。” 顾楠在嬴政面前的软塌上随身坐下,不是正坐而是盘坐。 嬴政只觉的顾楠坐下,迎面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不浓不重却很清新好闻。 一片白色的花瓣飘落在嬴政的桌案,他想伸手拂开,但是顾先生就坐在对面,他却是不能乱动。 “我年纪比你大上不少,又是你个先生,便叫你政儿了如何?”顾楠看着嬴政认真的模样,也没如何说,简单地问道。 “顾先生请便便是。”嬴政没有拒绝,长请不敢辞,顾楠是他的先生,自然说什么就是什么。 顾楠点了点头。 “我和你李先生不同,我本是战将,在学问上无多言可说,今日的课,我先教你八句十六字,你且先记着便好,不懂得,我待慢慢与你讲解。” 战将?嬴政疑惑地看着顾楠,女先生已经是少见的,女子也是可成战将的吗? 转念一想,八句十六字,一百二十八个字,又暗暗松了口气。 “这先一十六字,我念与你听。” 顾楠仰着头,开着白花的矮树零散地落着,空中白云悠悠,她淡淡地念道。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成宿列张。” 嬴政听在耳中,觉得恍有玄玄之念,又有层隔膜,说不清楚。 一旁亭中的李斯听到这十六字,惊讶地抬起了头。 一十六字虽短,是道尽了天地基理,浅显易懂,似是开篇,是一篇他闻所未闻地奇文的开篇。 “你可听懂了?”顾楠和声问道。 冥冥之感,如有所悟。嬴政思考了许久,皱着小小的眉头。 “先生我不懂。” 又醒悟过来,似乎红着脸,恍若不懂是件羞耻之事一般。 完了,先生怕是要生气了。 他闭上眼睛。 可半天没有动静,疑惑地睁了开来。 和他想象中的不同,顾楠只是拍了拍他的脑袋,一字一句地讲解着。 “天是青黑双色,大地为黄,宇宙形成于混沌蒙昧的状态中。太阳正了又斜,月亮圆了又缺,星辰布满在无边的宇宙之中。” “此乃天地形成之态,天地,日月,星辰,皆在其中。” 嬴政听着顾楠的话,思索着往日所见之天地日月,皆如顾楠所说,真是如此。 “懂了?” 嬴政感觉到按在自己头上的手,点了点头:“懂了。” “好,那便取下十六字。” “是为: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唔,先生,有些不懂。” “寒暑冬夏循环变换,来又去,去又来;秋天收割庄稼,冬天储藏粮食。积累数年的闰余并成一个月在闰年里;古用六律六吕来调节阴阳。” 花前树下,李斯坐在一旁,认真地听着这顾楠为嬴政讲学。 恍若,他也是学生,不自觉的端坐在那,俯首倾听。 “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金生丽水,玉出昆冈” “云腾致雨,此是为何?” “天地之间皆有水汽,日晒地水,使之蒸腾,成为天水,天水看不见,于空中汇聚,聚多而见,称为云。云密而重,凝水而落,是为雨。” “剑号巨阙,珠称月光” “海河咸淡,鳞潜羽翔” “爱育黎首,臣服戎羌,遐迩一体,率兵归王。” 字句朗朗上口,寓意浅显,都是最常见的道理,却又是最基本的道理。 对于他来说不难理解。 但是越听,他的面色就越是复杂。 一卷飘香奇文,内藏百家之说,又无百家之说。 讲的只是天地人伦的浅显道理,天候轮回,人事所行的规则。 百家可学,皆可做蒙学开篇所讲。 但是,他从未有听过这篇文章,今日,是第一次。 日此,此文,就只可能是顾先生所作了。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教案。 李斯眼中沉然又是敬佩。 不过四日,自己日夜攻坚,不过写出如此文书。 而顾先生,写出的却是可以流传于世,致用万民的教本。 差之何其大。 何其大哉。 可笑我当日还想与她试探,呵呵,实在是小人之心 与我旁听是先生以诚待我,此情难却。 李斯将手中的自己写的竹简缓缓收回了怀中。 再看向那花树中的大小两人。 如此才情,斯不如啊。 此文才该是法家开篇之说,说得天地之法,人伦之法,万物之法才是。 嬴政听得亦是沉迷。 不过百余字,让他对曾经的多处疑问已有领悟,就连刚才李先生讲的那法,似乎也不在模糊不清,变得清晰了不少。 寒暑往来、人耕贮藏、云何成云、雨何成雨、时间闰律、河海之分、何人造字、商周为何。都是讲了个明白。 还待再听下去,顾先生却已经停了下来。 嬴政已然不在那端坐,盘坐在榻子上而不自知。 扯了扯顾楠的衣衫,说道:“顾先生继续讲,下十六字为何?” “没了。”顾楠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已是下课。” “我让父亲加课。” 顾楠的笑容黑了下来,变得危险,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弹在了嬴政的额头上。 “你待累死我?” “下课。”没好气地说道。 “唔。”痛呼了一声,嬴政捂着自己微微发红的额头。 顾楠又发笑了。 这才是个孩子。 哪有孩子说法治国的。 嬴子楚当他是自己的缩影,把自己做到的做不到的都强加给他,李斯当他是前程,把自己能说的不能说的都强加给他。 一丝不苟,正襟危坐,恍若一件货品,而不是个人。 所以顾楠打算先叫他千字文,教他这人伦道理。 索性,早些年背的这东西还未忘记,只需去掉些这年代还未有的部分,亦是可教。 顾楠起身准备离开。 却见李斯站在那躬身一拜。 “顾先生,斯自知先生待斯已是诚心,奈何斯贪,斗胆请求,日后还可旁听,请作记录。” 李斯心中忐忑。 他明白,顾楠只是自己的同事,非是老师,此种学问当是只有师徒可授才是。 自己旁听一堂已然是逾越,居然还想请求续听记录,实在贪心。 但是他实在是想要将此文记录下来。 此文可传世,他亦有传世之功。 心里已然做好了顾楠冷脸怒气的样子,但是他还是要说。 谁知。 顾楠一愣,没有多想,点了点头:“行。” 这般痛快,反而让他难以自处:“顾,顾先生不担心斯,窃,窃学?” 顾楠奇怪,理所当然。 “书作出来就是让人学的,没人学和不作出来有什么区别,倒是麻烦你记下了。” 后世任何东西和学问都是开放的,顾楠也根本没有想到李斯的那方面意思去。 李斯呆呆的站在那,许久,一声苦笑。 这份气度,斯有愧啊 眼眶有些发红,他忍了忍,摊手躬身:“李斯谢顾先生。” 第一百零四章:如是当初 今夜的夜色不错,明月高悬,凝白的月光照得半空盈盈。 院中的花树背着月亮,看去像是剪影,立在那,随风轻晃。 薄薄的窗上,被房中的烛光照得晕开了暖色,在夜里亮着。 嬴子楚穿着黑袍,穿过走廊,脸上带着如同迟暮的人的神色,累了一天,他是准备回房了。 月光洒在走廊边的栏杆上,斜照着他对的身子,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咳咳。”没由来的咳嗽了几声。 目光被灯光吸引看向了一个小院。 那是嬴政的小院。 政儿? 嬴子楚疑惑地转过身,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不休息? 想着,迈步走了过去。 “砰砰砰。” 房门被敲响。 嬴政从自己记录的简书中抬起头。 刚挥退了侍人,此次又是谁? 从榻上爬了起来,走到门边。 “何人?” 房门被打开,嬴子楚站在外面,在嬴政的眼里显得异常高大。 嬴政仰起头看到嬴子楚,连忙拜道:“父亲。” “不必了。”嬴子楚疲倦地捏着自己的眉心,让他起身。 看着嬴政房中还点着的烛火。 “政儿,这么晚了,为何还不休息?” 嬴政扭头看向自己的房中:“回父亲,还在研读先生留下来的课程,还是有些不懂。” “哦?”眼中浮现出一丝笑意,满意地走到嬴政的桌案边,拿起桌案上的竹简看了起来。 嬴子楚亦是王家出身,算得上是博览群书,只是看了几眼就认了出来:“法家之说,却是有些晦涩难懂,但是先生讲得颇为出色,弄懂了对你大用。好好学。” “是,父亲。”嬴政认真地点了点头。 “这,是顾先生教你的?” “不,这是李先生教我的。” “嗯?”嬴子楚挑了挑眉头,看来那李斯确实有些才学,又疑惑道:“那你为何单习李先生的功课,顾先生的呢?” 嬴政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抓了抓头发:“顾先生的课讲的极好,我都听明白了。” “不可胡说,顾先生大才,她教的,你怎么可能都明白了?” 嬴子楚的眉头皱了起来,语气里带着一些薄怒,在他看来这是这孩子的妄语。 嬴政被嬴子楚的话吓得闭上了嘴巴。 “顾先生教的你可记下了。” “记下了。” “拿来我看。” “是。” 嬴政从自己的小桌上拿出了一卷扎得整齐异常的竹简,看起来保管的很用心。 小心地交到了嬴子楚的手里:“父亲请看。” 嬴子楚将竹简打开,看了起来。 只是第一句,就让他移不开眼睛。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忍不住喃喃着这文字,当真是一篇朗朗上口的韵文。 忍不住继续看下去,直到看到顾楠今日教的最后一句,率兵归王。 意思浅白,只需要讲解一番想来政儿也是能懂得。 怪不得政儿说都是懂了。 但这浅白的意思却是将天地道理古来今往天候人事讲了个清楚。 最莫不过,这文文采亦是斐然。 如此文采,讲得清楚如此道理,讲得有如此简白。 只是读到这,只觉得意犹未尽,心中暗想,定是未完。 看向嬴政:“这文到此绝是未完,后面呢,你没认真听?” 想到这,额头上的眉毛已经在跳了。 顾兄弟为他教学,做出如此蒙学至文,此子倒好啊,莫不是在出神 嬴政被嬴子楚看得一缩:“先生没讲完,下课了,不讲了。” 说弯,又犹豫了一下:“父亲,我想请顾先生加课。” 如此 微微颌首,将竹简还给了嬴政。 嬴子楚胸口里的气泄去。 听嬴政想要加课,心里也是苦恼。顾兄弟疲懒的性子他不是不知道的,当日要他作一首诗都是千求万求。 若不是如此,自己恐怕根本不知道她的才学。 别人谁不是学了经纶,显于天下,求个名声。她倒好,学了,懒得拿出来,就这么放着的也还行? 让她加课,恐怕是不可能了。 转念,心中一动,看向嬴政。 “顾先生是否加课要看她的意思,你多多与她讨好,说不得她多教你些,记着了,她教你的好好听,好好学,嗯?” “政儿记得了。” “对了。”嬴政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父亲,顾先生身为女子为何做了将军?” 在他眼里将军该是那种披甲持械上阵斩将的壮士,和顾楠的形象是怎么也和不起来的。 “呵呵,你可是没见过她上阵的样子。” 嬴子楚一愣,笑着晃着脑袋。 “其实你也见过,不过年纪太小,恐怕是记不得了。” “为父是还记得。” 说到这他的坐了下来,拍了拍身边让嬴政也坐下。 待嬴政搬过榻子坐到了他的身边,才慢慢地说道。 “当年,我从赵国出逃,便是她来护卫,那时我还不知道” “” 嬴子楚约莫讲了一炷香的时间。 父子二人倒是和谐。 嬴子楚讲的兴起,嬴政听得起劲。 当然嬴子楚隐瞒了自己曾想要放弃孩子的事情。 “她一个人从那千人的赵军中踏马而回,怀里就抱着你,你可知道,那时候,她那白色衣甲上已经沾满了血浆,白色的披风几乎染成了红色,青铜面甲看着就叫人发寒,你倒好,在她的怀里直笑。” “千人赵军,没有一个敢上前的,全部远远的看着,就是箭都不敢放。而那三百陷阵,让赵军是一步都踏步上前,看着我们离开。” 嬴政听到此处只觉胸口冒着热气,仿佛就看着那一人白袍小将一骑当千,那是如何豪迈,只恨自己当时没有看得始末。 “后来,你顾先生和她的陷阵军征战四方,你猜如何,战阵之上叫人闻风丧胆。” “称他们为丧军,而你顾先生,被称为丧将军,白袍将,只是因为她那身孝袍,和所过之地杀出的血路。” 等到故事讲完已经不知是什么时辰了。 嬴子楚拍了拍身子,站起了身:“好了时辰不早了,你看完李先生的功课,切记早些休息。” “是,送父亲。” 嬴政此时是听不清嬴子楚的话了,只想着那顾先生一身白袍在全军万马中横冲直撞的模样,小脸通红。 嬴子楚离开了房间。 外面夜色如水,月色如水中波纹。 想起那天地玄黄。 嬴子楚的脸上露出一个缅怀的微笑。 顾兄弟的才学还真是一如既往,请她教政儿果然是没错的。 哎,若是依旧当年,该是多好? 嬴子楚的目光望着月色,渐渐迷蒙,嘴中轻轻地念着。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念完,半响,凉薄一笑,当年,如何当年呢? 就着夜色,慢慢地一人离开。 实在是想睡觉了,黑眼圈,下一章每天早上会尽快写出来的 第一百零四章:睡到中午不算懒觉的 吕不韦坐在堂前,看着手里的文简,又抬起头,看着站在堂前的李斯。 沉吟了半响,收起了竹简:“我倒是真没想到,这顾楠有如此才学” 武安君白起弟子吗? 手里的竹简在手中一下一下地拍着。 本以为只是一骁将,没是想到,还是个经世之才。 “顾先生确实令人佩服。”李斯一脸推崇地说道:“胸襟宽广,让人折服。” 想起那一日的那白袍将军卸下甲面的惊鸿一瞥,吕不韦眼中露出几分轻佻。 “如此奇女子,孤寡至今,实在可惜,你说与我所得如何?” 吕不韦似乎是在询问李斯,但是李斯答与不答皆无关系。 他只是眯着眼睛,斟酌着。 李斯心中一颤,眉头皱在了一起,这吕不韦 不动声色地微微拜下:“吕先生,这不合适吧?” “嗯” 吕不韦淡淡点头:“此事先不谈。” 此时确实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咸阳城中还有多“事务”要打理,而且顾楠手下实有实权,听闻她那陷阵军已经重扩到千人。 想起那日杀得两千赵军不敢上前的三百陷阵,吕不韦也是心里发寒。 三百以是可敌两千人,如今已是千军,恐怕是真的非万军不可破了。 在这咸阳城里,想要动她,还真得掂量掂量。 李斯微微松了口气,在吕不韦的示意下退了出去。 夜去的快,第二日的一早,李斯早早地拜访了公子府。 他的早课依旧按他的教,嬴政的表现让他很是满意。 不过一晚,就已经昨日教给他的东西吃透了不少,想来昨夜使用了功的。 听得也是认真,懂得较之笔准,很难得。 不过,上课期间,嬴政时不时看向院外的小动作也是让他无奈。 他知道嬴政往那看是为什么,还不是等顾先生。 自己也知道顾先生说课确实比自己要好上很多,但是 你也不能太不给我面子吧 李斯的脸色有些黑得无奈,声音也重了不少。 不过他自己也时不时往门边看。 不为什么。 那率兵归王后面是什么,他还待听呢 公子府离武安君府还是有些路的,这害的顾楠每日从军营回来都不能回府里休息,只能先去给上了课才能回去,上完课已经是傍晚。 就算是平日军营里不练阵的时候,她也不能睡个懒觉,不过中午就要起床来上课,反正对于她来说,睡到中午可不算是懒觉,着实让她难受。 要了命的好不待到暂不征战的时日,自己都不能睡个好觉。 等着顾楠拖着还没睡醒的样子哈欠连天的走到公子府的时候,就已经见那一大一小在那等着了。 一进门就盯着她,吓了她一跳。 “你二人,这是作何?” 嬴政怨念地看了一眼顾楠:“顾先生,你是已经迟到了半柱香的时间了。” “啊”顾楠无奈地扣了扣耳朵:“没办法,刚从军营里回来,先生我也忙啊” 其实是她半路上溜达到别处吃饭食去了。 嬴政听到军营当即眼神一亮:“可是那陷阵营?” 自从昨夜停了嬴子楚给他说的陷阵营,他就是万般想要见上一见那铁血强军。 “是倒是,谁告诉你的?”疑惑地走到桌边盘坐了下来。 对着一旁的李斯笑了一下,打了一个招呼:“李先生。” 李斯被顾楠笑得脸红,连忙鞠躬:“见过顾先生。” 没有看到李斯的异样,顾楠就听到嬴政兴奋地说道。 “父亲告诉我的,顾先生,我可以去陷阵营看看吗?就看看。” 小孩子总是什么都想看 顾楠有些头疼,她是不知道嬴子楚把她和她的陷阵营吹成了什么模样,当然也不算是吹,算得上是旁人对陷阵军的全然映像就是了。 “小孩子去什么军营,昨日的课业做好了吗,那一百二十八字,背与我听。” “先生,背好了,可就是能去那陷阵营。” 顾楠脾气好,在顾楠面前嬴政的话也多些。 见到顾楠伸出了一根手指又要弹他的额头,才抱着头缩了回去。 讪讪地被起了昨日的课业:“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这百二八字自有韵律,背起来很是容易,昨日学完嬴政就已经会背了大半,今日自然是难不住他。 背完了,还说了一遍大意,让顾楠也抓不住口角说他。 李斯看着二人在课上胡闹也不觉得不妥,笑盈盈地坐在一旁听着。 等到嬴政说完了,顾楠才翻了白眼。 “算你过了,今日我们教后面的八句。” 说着开始念了起来。 嬴政和李斯都来了精神,专心地听着,时不时趴在案上记录,若有问题就当即提出。 顾楠的声音,有女子的媚气,又有些男子的中气,小院里是传着好听的书声。 “鸣凤在竹,白驹食场。化被草木,赖及万方。 盖此身发,四大五常。恭惟鞠养,岂敢毁伤。 女慕贞洁,男效才良。知过必改,得能莫忘。 罔谈彼短,靡恃己长。信使可覆,器欲难量。 墨悲丝染,诗赞羔羊。景行维贤,克念作圣。 德建名立,形端表正。空谷传声,虚堂习听。 祸因恶积,福缘善庆。尺璧非宝,寸阴是竞。 资父事君,曰严与敬。孝当竭力,忠则尽命。” 等到课业上完,已经是午后,斜阳夕照,铺的院中微红。 李斯收拾着手中的竹简,意犹未尽,此文还未完,但是越听越是觉得韵味十足。 嬴政伏在按上撑着脖子,似乎还在想着怎么让顾先生带他去陷阵营。 花树丛中带着一些清香。 一只蝴蝶从花丛中飞出,扑闪着翅膀在顾楠的鼻尖上停了下来,弄到顾楠鼻尖痒痒,等她要去伸手去抓住,却是又扑腾着飞走了。 顾楠起了玩闹的心思,指着那蝴蝶:“政儿,我们去把它抓来如何?” 嬴政一愣,看着那好看的白蝴蝶。 但是既然是顾先生说了,他倒是不甚在意:“好啊。” 顾楠笑着在嬴政吓呆了的眼神中把他抱了起来。 “走,我们去追!” “唔。”嬴政感觉脸上发烫,还不等他反应过来。 顾楠就已经运起了内气抱着他在园中腾空而起。 “哇啊啊啊!” “哈,哈哈哈,顾先生再快些。” 白衣翩翩,抱着那孩童在花树中嬉闹。 李斯淡笑着坐在桌案边,看着那绝景。 只觉得心中只有眼前,不想再想别的多事。自己不敢打扰,更不想叫别人打扰。 又想起昨夜吕不韦的话,眉头轻蹙,眼神微冷,捏起了拳头。 那老厮,也真是敢想 权势 第一百零六章:枯树新芽 又是个秋日之末的日子。 秋去秋来已是三载,顾楠家的院前的老树,不知道枯黄了几次,苍老的枝干上满是看得出岁月的纹路,几次都以为它是寿命到了该枯死了,第二年的一场春雨却又是一片青葱繁密。 第二支陷阵军已经成军,一切恍若和从前一样,除了本来挂在那的三百块牌子,变成了千人,除了不见了的牌子再也找不到了。 千字文顾楠已经是全全交给了嬴政,待到全文教完,李斯这才醒悟,文章数百字没有一个字是一样的,由数百个不同的文字组成自称韵脚,惊为天人。 千字文的抄本被他精心放在自己书房的柜里,时不时取出研读。 一日,他的家中来了一个客人,那客人和李斯似乎关系要好,身份又似乎不一般,来的时候很低调,没有什么人知道。 那客人在李斯去取水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李斯横摆在桌案上的竹简,翻开来看,看到李斯回来也是不知道。 等到他从书中抬起头已是午后,李斯坐在一旁喝水。 客人一把扯住了李斯的手。 反复询问李斯这文的作者是何人,让他念着同门之前说与他听,说是什么也要去见见,胸中有诸多要与那先生相谈。 又说他是知道的,李斯不可能写出这般的文章。 李斯苦笑着回绝了他,说作这书的先生你是不能去见的,你们的身份,相见必然要出事情。但是可以说他听,这认识谁。 那客人连连点头,李斯这才说道。 这人你该也是认识,魏国与你国相邻,却是不知你有没有在魏**中听过这般的话。 千军万马避白袍。 那客人愣了一下,转念就明白了这人是谁,白袍将,丧军陷阵。 随后发出一声叹息,人生难逢如此妙人,却是不能见,实在可惜。 他也明白,自己的身份去见那秦国的禁军将领,实在不妥。若是被自国听了去,自己的处境恐怕恐怕要更加艰难。 若是再被扣上一个通敌叛国的名头可就是不好了,要不是李斯现在还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吏,恐怕他连他都不敢见。 客人突然询问李斯,可否将此文传于天下? 治学万民,可谓不世之功。 李斯思考了许久,最后说,待我明日去问。 客人惊奇连说这不像是李斯,但李斯还是没有松口。 第二日,李斯从公子府教学回来,他问了那人,才给了客人一个答案。 客人满意地走了。 约莫半年,天下流传出了一篇堪称传世韵文的蒙学之说,百家震惊,却纷纷叹赞之。 询问是何人写的如此奇说,盖是有一个答案,秦国丧将。 不少人摇头叹息,大好才学,叫那杀才耽误了。 那文叫做千字文,可流传于世的不过数百字。 无数学子想要求那剩下的数百字费劲了心思,甚终是无果,至有人尝试做填,但是又发现难之又难,根本填不上一词一句。 有人破口大骂,是何人坏了这般的学问,使之残缺,实在是损德! 李斯知道了这事哑然失笑,他是知道的,这书写出来就不过数百字,没有千字,看起来就是不全的。 至于原因 他觉得,估计是那顾先生的懒病犯了,懒得写了 而顾楠最近在教嬴政兵说,她毕竟是个将军,这才是她能教的本职才是。 做学问的,就交给李斯就是了。 至少在顾楠看来,李斯的才学是绝对过得去的。 除了兵说,她也被嬴子楚所托,开始教嬴政内息之说。 王家的内息方式似乎和她的不同,但是大体也是如此,略有改动而已。 嬴政在这方面学的很快,如今也是颇有成效。 他学的算不上是顾楠衣钵,剑术和内息都是王家的传承,顾楠只不过是从旁指导。 剑路开合,颇有气魄,不过八岁的年纪,已经是能和顾楠交上几手了。 当然顾楠是不敢用上内气的,可以说是从小带大的孩子,打伤了可是怎说。 这小子平日总是粘着她,也没办法,嬴子楚和赵姬都很少管着。 随着年纪大了,学了内息,更是时常偷跑初公子府,到武安君府上做客。 这小子爱听画仙弹琴,也爱吃小绿做的鱼汤,说白了就是来蹭吃蹭喝的,让顾楠的脑门直跳。 可画仙和小绿喜欢这孩子,她也不能动手赶他,只能任由他来,只等着嬴子楚快些来接回去。 顾楠如今已经二十五岁,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子,早就该是有了夫家。 可惜她不一样,白起和魏澜去世后,家中没有长辈,自然就没了人管事。 而因为身份的关系,咸阳城中知道丧将军的人不少,但是知道她顾楠的恐怕没有几个。 本来她这般的人王家定会有所安排,但是秦王如今重病缠身,政事都是无暇顾及了。 这反而让她逃过了一劫,要是真让她这个“男子”找个夫家,她恐还不如一头撞死来得痛快。 秦王宫,宫殿之中,形容枯槁的老人躺在床榻上,苍白的头发散成一堆,站在一旁的侍人吓得低着头不敢说话,几个人围在床边,沉默不言。 老人正是秦王,他终究是再撑不过十年,命数难为,他终究是无能为力。 秦王老态的脸孔上,双眼睁开,抬起手,向着床前,和当年与顾楠坐论时一般,虚握向天。 他的一生做过无数次这样的动作。 五国罚齐时,他是这般,他以为,这天下不过如此。 破楚退韩,进军入魏,消灭义渠时,他亦是这般,他以为,天下在握。 长平灭赵时,他还是这般,他以为他能全了这万里河山。 忽的,他的双眼全然睁开,怒视着半空,手颤抖着。 殿中的众人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最后,他的喉咙动了动,只是留下了一声叹息。 “” 那手顺着榻上垂下,重重的,如同是一生的重量。 秦昭襄王五十六年(公元前251年),在位五十六年的秦昭襄王嬴稷去世,时年七十五岁。子孝文王嬴柱嗣位。 第一百零七章:渭水之畔,黑剑无格 天气阴暗,半空中漂泊着小雨,绵密一片恍若针线穿梭在天地之间。 阴云压的有些低却不显得压抑,空气里带着水气,沾湿了行人的鼻间。 咸阳城外的渭水河畔,一个穿着蓑衣斗笠的人站在那里,腰间挎着一把没有剑格的细长黑剑。 斗笠的阴影遮住了那人的脸庞,雨水顺着斗笠滑下,滴答在地面上。 河面上被水花连着,雨打在上面溅落迭起。 那蓑衣被风微微吹来露出了里面白色的衣衫,那是一件孝服,让人莫名的生出几分怪异。 “阴雨连绵啊。”顾楠压了压自己斗笠的帽檐,向上看去,半空中无数的雨丝坠落。 她为何在此? 只能说那秦王嬴稷就算是死了都没能让她清闲,王家的秘卫在秦王离世的当天给她送来了一份密诏。 秦王之前做好的安排,要她与陷阵营在这代秦王上位之前,行禁军之责,做好保全。 秦王离世,秦王子安国君嬴柱会服丧一年而后继位。 如今陷阵千人已经散布在了咸阳城的各个角落,而她,负责拦截闻声而来或者说闻利而来的江湖人。 侠以武犯禁,如今咸阳萧条各国都免不了会有动作。 根据秘卫的消息,今日的渭水上会来一拨人。 而她,要么让他们回去,要么让他们消去。 噼里啪啦,雨声响成一片,有些乱耳。 雨水影响了视线,让远处的一切都模糊了些。 也不知道顾楠在河畔站了多久,就在她都快要怀疑王家秘卫的能力的时候,渭水河面上,一只渡船隐隐约约的出现在水天尽头。 雨声更重了。 等到那渡船靠岸,从船上下来三个人,一个船夫一个布衣剑客,一个老汉。 三人似乎没有注意到站在河畔的顾楠,将船绑好。 布衣剑客淡淡地说道:“进了那咸阳城,各凭本事。” “自然。”船夫没有多言,老汉只是眯着眼睛笑着。 三人正准备离开。 “第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人” 一旁传来了一个凉薄的声音,轻轻地念着,像是数着什么。 三人全是一惊,猛然回头。 这才发现,站在河畔的那个蓑衣人。 刚才那人就一直站在那,而他们竟然都无察觉 那蓑衣斗笠使人看不清那人的样貌身材,唯一能让人注意到的,恐怕就是那人腰间的那把剑。 根本就不像是剑,收在剑鞘之中如同一根黑棍。 “呵。”船夫拿着手里的竹竿,笑了笑,脸上无有异样:“先生是渡河还是乘船?” 布衣剑客和老汉站在一边没有发生,而布衣剑客的手已经放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斗笠下,似乎有一双眼睛看向了他们,也不知道是不是这雨水的原因,让他们浑身一冷。 “你们现在离开,我不杀你们。” 话已经说开了。 布衣剑客的表情变得森冷,脸上的刀疤皱起,颇为狰狞。 “阁下真以为,你一个人能当我们三人?” “呵” 那蓑衣人出了口气:“谈不拢?” “呼!”回应她的是船夫手中的竹竿。 长杆盘旋,使得雨珠四散,两米有余的竹竿上肉眼可见的劲气翻涌,在雨中扭动,恍若蛇躯。 不过一个眨眼就已经窜到了蓑衣人的面前,劲风将她的斗笠微微吹起,露出了下面波澜不惊的神色。 竹竿之后,是一柄长剑,布衣剑客的剑嗡鸣了一声,从剑鞘中飞出。 剑穿过雨水,将那雨滴割成两半。 竹竿快要抵住那人的喉咙,剑已经刺到了她的蓑衣。 蓑衣人才算是动了。 手搭上了腰间的剑,那根“黑棍”被抽了出来,让人心中一凉的剑光乍起。 等到光影消去,蓑衣人已经站在船夫和布艺剑客的身后,收剑而立。 船夫手中的竹竿断成了两段,一段高高的抛飞而起,在半空中转了几圈,插在了一旁的泥土里。 他的喉咙上被开了个口子,血溅了一地,还在不停地向外流着,他的神情不可思议,口中溢出一口血污,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布衣剑客的脸上布着水珠,分不清是汗还是雨。 胸口的衣服裂开,里面的皮肤上翻出一道浅浅的血线。 他的剑要比船夫的竹竿慢上片刻,救了他一命。 如果要他形容刚才那蓑衣人的剑,那就只有一个字,快。快到船夫看不见,他也看不见。 他们都只看见了那蓑衣人拔出了剑,然后听到了收剑的声音。 那无格黑剑的剑鞘之中一闪而过的剑光,他身在其中不过刹那,那刹那像是天地都暗了下来,只剩下那剑光。 “当啷。”剑客的剑摔落,而他瘫坐在泥水里,喘着粗气。 三人之中的老汉一直没有出手,直到看到了蓑衣人的剑,脸上的笑容幽幽褪去,背着手,站在那。 “先生真要挡我们?”老汉看着那身蓑衣,风卷过,看到了蓑衣下的白袍。 眼中慎重。 “老汉或许认得你。” “哦?”蓑衣人转头看向了他:“为何?” “戴丧出行,剑术无双,秦国之人里,该是只有一人。” 说到这,老汉淡淡附身:“老朽见过陷阵丧将军。” “嗯,是我。”蓑衣人点头算是承认,又问道:“那你可离开?” “不,全且让老朽一试。” 那老汉的身影眨眼便消失在了原地。 一个看不清的人影欺身上前,手中抽出了一把短剑。 老汉的速度亦是很快。 一滴雨水从两人之间落下,透明的水珠映射着两人的身影。 时间如同定格。 下一刻,蓑衣人的消失在了雨水中。 老汉的狠厉地眼神闪过一丝茫然。 随后身子向后一仰,一道纵穿了他上身的伤口,血溅起,似是将雨水染成了红烬。 “砰!” 布衣剑客看着老汉的死相,眼中惊骇至极,再承受不住,恍若疯魔,大叫着逃开,跳进了渭水之中。 “第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人。” 顾楠收剑,整了整头顶的斗笠,再没有回头,挎着腰间的无格长剑,一步一步地离开。 第一百零八章:若是我都忘了就没人记得了 还算热闹的小摊。 客人不少,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相互谈这着近日城中的闹事谣闻。 “老板,弄两碗子豆饭,再来个烫菜。” 一个带着把剑的客人招呼着坐下,只听得那小摊中的户子哎了一声,开锅起火就做起了饭食。 客人随手将剑放在在桌案上,四下的客人看了看这桌,暗自避开了些。 没过多久,另一个人穿着身土黄色的粗布麻衣走了进来,也不找别人,径直坐在了那带剑的客人的身边。 两人对坐,开始没人说话,知道确定下周的客人都没什么异常之后,带剑的男人才拱了拱手。 “多谢兄弟照应,不然如今要进这咸阳城也真是不容易,这次哥哥要是事成,定会报答。” 穿着麻布衣服的人看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 “兄弟,你来这咸阳城到底是所谓何事,可否和我交代个清楚?我也好给你些消息。” 带剑男子面色顿了顿,犹豫了一下,才低声说道。 “兄弟,你最近可是看过道上的消息?” “道上的消息?” “是啊。” “客人您的豆饭。”户子拿着一碗豆饭送了上来,两个人顿时闭上了嘴巴,直到那送饭的户子走开。 男人才皱着眉继续说道:“你可知道现在这秦国动荡?” “看你说的,我都已经洗手了,现在这小门小户的,哪知道官家的事情。”粗布麻衣的男子讪笑了一下。 带剑的客人连连摆手:“兄弟说笑了,你就是洗手了,这道上还是有你的一席地位的,谁不知道那当年的轻风穿堂?” “这,哎,莫要再提当年的事了。” “好,不提了。” 带剑的客人眯着眼睛,声音几乎被压成了一条线,四周的人只能看到他们动嘴巴,几乎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上代秦王刚死,现在秦国都城咸阳的防范是最松的时候,君卫哀悼,这时候要是不捞一笔,对不起自己不是。而且你可知道,那秦王子,也就是安国君嬴柱的人头,现在值得多少财货?” “兄弟,你疯了?”布衣男子连忙伸手制止了他微微侧头张望。 带剑男子不在意地压了压布衣男子的手:“若是平常,我就是疯了也不可能干这勾当。” “但是,你知道现在道上的消息如何?大半的宫中侍卫都去守着那秦王陵,宫里的侍卫至少少了一半。” “而那嬴柱,也不如历代秦王,手无缚鸡之力,听说他有得二十个儿子,乖乖,恐怕身子早就虚的不行了。” “兄弟,你说人生再是,是不是该搏一把?” 粗布衣的男人看着眼前的狂人,叹了口气:“兄弟,你既然和我说真的,那我也告诉你个消息。” “你说。”带剑男子扒拉了一口豆饭,看得出也是饿极了。 “你知不知这咸阳城中最近出现的一个剑客?” “剑客?”带剑男子笑了笑:“不是我吹,我的剑也不是善茬儿。” “是,你的剑术不错,但是你自认为比那三快如何?” “三快?”男子愣了一下,皱着眉头似乎对比了一番,说道:“那人也是一个有名的剑客,我见过,快剑很快,我们生死之斗,恐怕是五五之数。” “那你比渭船夫如何,比那短剑老头如何?” “渭船夫,我没见过,但是他那根竹竿子是个古怪的兵器,传的玄乎。短剑老人,道上聚会的时候见过他出剑,我挡不住。” 他奇怪自己的朋友为何突然提着三人,疑惑地看向他:“说这些作何?” “我告诉你,他们三个,也来了咸阳城,一起。” “他们也来了,还一起?”带剑男子的脸色有些难看:“该死的,皆是些亡命的。” “不过,他们已经被人劈了。” “呼,劈了还好。”刚想松一口气,带剑男子回过神来,只觉得寒毛都立了起来。 “三个,一起,被人劈了?” 布衣人给自己倒了杯水,深吸了口气,凝重地看着杯中,抬起两根手指:“两剑。” 桌边真的安静了下来,和熙攘的周边格格不入。 “咕嘟。”带剑男子咽了一口口水,嘴唇干涩。 “兄弟没开玩笑?” “开什么玩笑,咸阳城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批江湖人了。”布衣人叹了口气,将杯中的凉水喝尽。 “他们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全是一剑封喉。” “唯一一个活着回来的,就是三快,那家伙半疯半癫,跳进了渭河才逃了一命。” “听他说,船夫和老人都是一剑毙命。来杀人的那个,穿着一身蓑衣,所以里面是孝袍。老人死前说,那人叫做丧将军。用的是一把没有剑格的黑剑。” 布衣人横了剑客一眼,摇了摇头。 “这些消息因为死的人干净,要不是那三快,我也都不知道,兄弟不知道正常,道上想来也是刚传出来。” “那丧将军以快剑著称,三快说他看不见那把剑,而且那剑从来不守,只一击毙命。” “现在被道上称为黑剑。” “黑剑”剑客想着那黑剑,遍体生寒,若真是一剑就斩了渭船夫和短剑老人,那剑该是有多快? “嗯,攻伐不守,黑剑无格。” “被道上的人,拿来与那墨巨子的似剑非攻,墨眉无锋来比较。” “这单子还要不要做,你自己掂量着吧” “呼。”顾楠坐在房中,呼出一口浊气,内息在体内运转了最后一个周天,只觉的越趋圆满,缓缓睁开了眼睛。 如今,她的内息修为到了如何地步,她也已经不是很清楚了。 当年师傅死前将一身的内息都传予了她,就已经是周天圆满的地步,如今已过了数年,体内的那团内息愈加凝练,盘成云雾笼在小腹之下,近乎要凝成了液体。 伸出一只手,虚握了握,这肉身对的力量也是不知如何了。 她只知道在这秦国,能让全力施为的,恐怕是已经没有人了。 门外来人了。 “碰碰。”门被敲响,小绿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姑娘,该起床了。” “来了。”顾楠抿嘴一笑,打开了门 小绿一进门就看到顾楠只穿着层松垮的布衣的模样,脸上红了红。 “都这个时辰了,还待在床上,军中无事你就全天的不做事了?小公子那边的课业都不准备。” 一边嘟囔着一边翻了个白眼,拿起了顾楠挂在一边的孝袍帮着披在了顾楠的身上。 看着那孝袍,小绿微微发呆。 顾楠没看到,将衣服穿上。 “姑娘,老爷也走了好多年了,你也不需再戴孝了吧?” 小绿看着姑娘的样子,眼中有些心疼。女子家谁不爱美,不想穿着身裙装绸缎,自家的姑娘却天天穿着这身丧白的孝服。 “你也不是没看到,走在路上,别人看你穿着这身的模样,都是躲着走的。” “指指点点的。” 顾楠回过头,看到小绿的样子,淡淡地笑了笑。 “无事,都成了习惯了,若突然不穿这身,我还不舒坦了。” 说着,将衣服的领口绑上。 “而且,他们两老人家就我这么一个弟子,若是我都忘了,他们就该没人记得了。” 周天真的很抱歉,回家陪爸妈一起吃顿饭,所以到现在才更新,过会儿上课,周天照常一更,勿怪勿怪(溜了溜了。) 第一百零九章:剑无杀意 一片山林之中,林间的小屋深幽,零零散散的光斑落了一地,一个约莫十几岁的少年提着一袋药草,踩着树杈,翻身跳在地上,手里还拿着一张绢布。 少年穿着黑色的衣服,黑色的头发披着扎在身后,身材不小若不是还算稚嫩的样貌,恐怕都认不出还是个孩子。 林中只听着一声轻响,旁边的灌木里,一只小兔跑开。 少年横了那小兔一眼,也没在意,迈步走向小屋,他轻身的功夫,着实算不上多好。 小屋其实也不小,有一个院子和三间木头搭的小房。 少年走进了小院,站在院中的是另一个少年,穿着一身灰色的衣裳。 两个少年有一个地方倒是相像,腰间都挂着一把刻得简单的木剑。 他正在练剑,看到少年走了进来,收剑入鞘。 “小庄,你回来了?” 卫庄点了点头,将手中提着的药草放在了地上:“药草我去城里买回来了,该是够用上一段时间。” 说罢,也没多说什么,走到一边的墙边,靠站着,摊开了手里的绢布,看着上面若有所思。 也许是太过出神,就连另一个少年走到了他的身边都没有发觉。 盖聂看向卫庄手中的绢布。 那是幅画,画上是一个剑客。 那剑客穿着一身蓑衣,头顶戴着斗笠,看不清脸庞,也不清楚身材,唯一能让人留下印象的就是她腰间的剑。 一把没有剑格的剑。 “你什么时候学的画,还把师姐画成了这般样子,一点都不好看。” 盖聂勾着嘴角,调笑道。 卫庄在发呆,自然不清楚没仔细听盖聂说话,不自觉地应了一声:“嗯,师姐是要好看很多。” 随即回过神来,脸色有些不自然,眼角一抽。 “这画不是我画的。” “那是谁?” 盖聂又发问,卫庄只好将绢布完全摊开,露出了下面的悬赏。 “城里的黑道。” “这般。”盖聂的眉头皱了起来,但很快又松了开。 “你担心?” 卫庄看了盖聂一眼,沉默了一下,摇头。 “没” “你说假话的时候都会停一下。” 盖聂走回了院子中央:“其实不用。” 他摸了摸腰间的木剑,抽出了自己的剑,自顾自的演练了起来。 “师姐的剑术你是知道的,这世上能伤她的人没有几个,而那些人都不会因为这点赏钱去和她交手。” “有这时间,不如好好练剑。” “等从鬼谷出山,我会去找她请教,以证剑道。” 说着,院中剑光连成一片。 “嗯。” 卫庄看着手中的绢布,收了起来。 吕不韦独自坐在家中烧水。 自从来了咸阳城,他就深居简出,很少在外游走和当年为了让嬴子楚逃回秦国时的各地游说完全不同。 他现在反而像是一个无关朝堂的人。 而朝堂上的人,恐怕也快将他忘了。 现在在外走动的大多是嬴子楚,他明白,所有的事情要有个度,要是过了这个度。 嬴子楚一上位要做的事情恐怕就是杀他了,他捞不到半点好处。 而这个度,就是在目前不能掌握太多东西。 要掌握,也是要到日后,而不是现在。 他现在要做的,是让嬴子楚成功上位,只有那般,他才能得到他的付出的回报。 麻烦啊。 吕不韦往炉中添了半根木柴。 现在的秦王嬴柱足有二十余个孩子,就算目前来说嬴子楚有着足够的又是,但是他的地位总是不稳的。 还有一天没有登上那个王座,就是不稳的。 旁人很快就会有动作,而他们这边,嬴子楚终归只是外归的质子,根基不够,恐怕招架不住。 要快有个了结。 就目前来看嬴子楚还该是名正言顺的秦王子。 若要尽快了结,终究只有一个办法。 能让嬴子楚快些上位。 秦王死的越早,秦王子才能越早变成秦王 他可没有那个时间,让嬴子楚也和嬴柱一般,做几十载的秦太子。 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能急,若是急了一步,或是快了一步,他的安排和隐忍就都会功亏一篑。 陷阵军封城,丧将军持剑于侧,怎么说,现在都不会是好的时候。 炉子的盖子开始微微起伏,上面冒出白色的水汽。 等到火候差不多了的时候, 自然会有一个结果。 想起来秦王也已经五十余岁了啊 吕不韦盘腿坐在那,一手提起炉子,水从中倒出,在杯中翻转。 捧起杯子,慢慢地吹散了热气,抿了一口。 嗯,不温不火。 看来,是时候去和公子商量一番了。 想着,杯子被放在了桌案上,发出一声闷响。 夜色渐晚,夜里的风有些大。 夜色里的房中灯火都已经灭去,看过去成排的楼房一片漆黑,夜里沉默不言。 只听得呼呼的风声。 “哈~~~”顾楠打了一个哈欠,这几日她都是不能好好休息,早间像是个捕快似的巡街,午间要去公子府教课,晚上还得职个夜班。 该死的,加班也没个加薪,也不怕老子甩手不干 也差不多了,该回家去了,现在说不得还能热个菜吃上些暖和的。 嗯想来他们也都该是睡了,就不打搅了,自己热便是,应该也能吃。 顾楠轻身一跃,身影便像只飞鸟,顺着半空轻轻飞落,踏在地上,没有半点声音。 抱着无格慢慢地走在街道里。 迎面而来一股凉风,吹起了她额角的头发,一个穿着黑色袍子的人在街角走来,头上戴着帽子,看不清样子。 随着他的走动,袍子掀开一角,露出了他腰间的一把剑,很奇怪的剑,白色的剑鞘,黑色的剑柄。 两人都看到了对方,却仿佛又像是没看到一样,自顾自的走着。 直到擦身而过。 “喂。” 顾楠出声,走过她身边的那人停住了脚步。 两个人背对着站着。 “有什么事?”穿着黑袍的人侧过头。 “没什么。” 顾楠的眼睛轻眯着,看似随意地说道。 “夜深了,不要走夜路的好。” 身后的人顿了顿,似乎点了一下头。 “嗯。” 两人没再说话,各自走开。 奇怪的人,顾楠走着,皱起眉头,明明带着剑,身上却没有一点杀意。 那穿着黑色袍子的人背着顾楠走着。 黑剑无格? 还真是杀气凌然 第一百一十章:当不为人 “顾先生,我此处有些不懂。 ”嬴政拿着一份简书站在顾楠的身边。 指着剪书上的一段。 顾楠本来靠坐在桌案上精神恍惚都是快要睡去了,结果被嬴政一叫,又是清醒了过来。 无奈地睁开迷糊的眼睛,看着竹简上的那段。 法学,又是李斯的教的,都和他说了,莫要教这些看不懂的 顾楠有些头疼,李斯教起东西来就收不住嘴巴,嬴政能听懂的说,不能听懂的也说。 早间的课听不懂,嬴政第一个问的就肯定是她这午间的老师。 和李斯做了几年的同事,天天被他在耳边唠叨,对于这法学也算有了些了解。 给嬴政简单的讲了一番,顾楠就又开始犯迷糊,昏昏欲睡。 嬴政无奈地看了一眼顾楠:“先生说过,书山有路勤为径,是不知道这话先生这般懒散是怎么说出来的,但是既然说了就该以身作则才是吧?” “嗯。”顾楠无力地支着自己的脖子:“就让我再眯一会儿,你知道的,我最近这几日天天巡夜,白日又要早起,实在是困乏。” 她这几日每日都只能睡上不到两个时辰,铁打的人也吃不消。 嬴政翻了个白眼。 “顾先生,你该是给我来讲课的,不是来睡觉的。” 顾楠伸出一只手搭在嬴政的头上,揉了揉:“行了,政儿最乖了,我就睡一会儿,不会告诉你父亲的是吧?” 听着顾楠哄小孩的语气,嬴政抿着嘴巴,很是郁闷。听得出她确实很累,也只能无奈地点头。 “知道了” “”顾楠没了声响。 等嬴政去看却是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哎。 他垂了垂肩膀,怎么会这么累的 也不知道自己多注意些 上次听顾先生讲课已经是几天前了,李先生的课实在枯燥,果然,顾先生讲课,还是比李先生要好听很多。 也不知道李斯知道嬴政这么想会不会哭出来,但是他恐怕也是不会知道。 看着顾楠睡着的样子,嬴政思索了一下,回了自己的房间,取出了一件披风。 轻手轻脚地将披风盖在了顾楠的身上,坐下正准备自己做课业。 “政儿。” “嗯?”听到有人叫他,抬起了头。 发现顾楠已经睁开了眼睛,眯着眼看着他。 懂得尊师重道了,不错。 嬴政的身子一僵,脸色红了红:“没什么,秋日,天气凉了。” 顾楠不在意这些,她只是看着嬴政,半响,露出了一个淡笑,说道:“做一个好国君。” 嬴政不知道顾楠为何突然这么说。 愣了一下,随后,也笑了一下,低头看书。 “知道了,休息吧。” 嬴子楚站在穿过走廊看到院里嬴政在读书,顾楠却在睡觉,摇了摇头笑出了声。 “咳咳。”轻咳了两声,背着手。 这懒人,想到顾楠在这几日不眠不休地追杀那些江湖人,他没有进院去叫醒顾楠。 “公子?” 一个声音在一旁叫到。 嬴子楚回过了头,吕不韦正站在他的身边。 嬴子楚的眼睛合上了一些,但还是轻拜道:“听闻吕先生来了,正准备堂前相迎。” “公子礼遇,韦惶恐。”说着,吕不韦拜下,脸上却没有半点惶恐的模样。 侧头看向院中,失声笑道。 “小公子和顾先生相处的却是不错。” “嗯。”嬴子楚笑了下,却没有多说旁事的心思,吕不韦不会无缘无故地来找他,他知道。 “先生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这般,公子今日可曾感到有迫?” 吕不韦起身轻声说道。 “在这宫闱之中。” 嬴子楚的眉头一跳,伸出手压了压。 侧眼看向墙边,淡声说道:“你我进屋详谈。” “也好。” 推开门,重新把门带上,嬴子楚走进屋中,在桌案前坐下,吕不韦跟着也坐了下来。 “先生,之前所谓的受迫是何意思?” 嬴子楚皱着眉,看着吕不韦。 吕不韦反而显得气定神闲:“子公子,这日后的王位本该是他的,这太子,本也该是他。” “还有其他公子,似乎都还看着。” 嬴子楚一愣,又点了点头:“是,他们都还看着。” 目光幽幽地落在了桌案上。 “呵,我还有一天是秦王子,不是秦王,他们就不会不看着。” “公子毕竟根基不稳,早年不受重,如今也是外归之人,和他们不同。” 吕不韦也不急,一点点地说着。 嬴子楚出了一口气:“先生想说什么?” 吕不韦想说什么? 其实,他心里隐隐,已经有了感觉。 一个万无一失,最快登上王位的办法。 他如今真不一定能在那些兄弟之间周旋多久,这秦王子的位子也不早知道能保住多久。 吕不韦看着嬴子楚的样子,摸着自己的胡子。 “公子,秦王服丧一年便要继位,继位之时,也该是五十年有余了。” “这一世,不算短了” 嬴子楚抬起了手,没有让吕不韦继续说下去。 “我想想,我想想” 他只是这样地说道。 手又颓然地放了下来。 “也好,公子再想想。” 吕不韦躬身退下,离开了房间,自行离开。 他明白嬴子楚最后会做出什么选择,时间问题而已,而这时候最不缺的,恰好正是时间。 嬴子楚坐在房里。 房中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孤灯明火,把他的侧脸照的鲜明,另一半却是灰暗。 “咳咳咳。”咳嗽了几声。 他作出了自己的决定。 “呵呵。” 做出如此之事,嬴异,你当不为人矣。 也罢,我赢子楚,早就不为人矣! 唔,这里回复一下大家,这书是没有男主角的,主角应该是单身没错。至于用什么方式经历两千年,是长生不死,不是死了又穿的这种。嗯,主要就是这些。 第一百一十一章:孝期饮宴,不知道先王会不会气得做起来 吕不韦没有离开,只是站在堂中等候。 等到嬴子楚出来时,他的给人了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嬴子楚想起那种无权加身,任人摆布的日子,又想起他被当做货品于秦赵两国之间往来。 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决定。 如今,他虽然权位在手,表面上门客万千,朝堂上持者无数,暗中更能调配王家秘卫。 但是谁都明白,王家秘卫是秦王用来督查他秦王子的所作所为的,门客于支持者,只会站在更有可能继承王位的那一方。 他出不得半点差池,不然就是万劫不复。而他的兄弟,定然是不会看他安稳的走上这一遭的。 吕不韦看到嬴子楚的样子,笑得自信,只要嬴子楚有了他的觉悟,王位不会落入旁人之手的。 晚上,他们谈了很久,等到吕不韦从公子府拜别已经是清晨,嬴子楚没有去休息,而是径直去了王宫。 他要去进言他的父亲,或者说,进言秦王。 “今晚,苑囿夜宴?” 顾楠皱着眉头,看着手中的文书。 她的面前一个人正站在那里,王家的秘卫。 那人显然不是秦王子嬴子楚手里的那位,做事老练,不该讲的话一句也不会多说。 低着头站在那,等待顾楠的回应。 “如今是先王孝期,不合适吧?” 顾楠拿着竹简,抬起头看着那秘卫,服丧期间在王宫举办夜宴,她不知道如今的秦王是怎么想的。 但是她知道一件事。 夜宴一旦开始王宫就会人流涌杂,守卫不少会聚集到门口做审查,其余的卫队也多会有懈怠。 如今该是个什么时候,秦王不清楚吗? “大王的意思,正是因为是先王孝期所以才如此安排。” 显然上面有些解释,而顾楠又是负责秦王安全的禁军领将,所以秘卫给顾楠了一个答复,若是平时,恐怕顾楠的问题他们都不会说什么。 “先王逝去,国中动荡,民心惶惶,为安抚民心,所以秦王准备大赦罪人,开放苑囿,展我国中安定,以抚民心。” 按道理说,安国君如今还在服丧期,算不得秦王,还只能算是秦王子,但是这不过是时间问题,所以没人会去纠正秦王的这个称呼。 顾楠坐在那,支着桌子,思索了一下。 “不能有变,或是缓期?” “兄弟也知道,如今咸阳城中不安定,若是今夜开放苑囿,我陷阵军也很难以在及时召回,我恐秦王安危有失。” 那秘卫沉默了一下,显然,他也在考虑顾楠的问题,但是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秦王的意思,你我不得干预。今夜苑囿将军不需调来陷阵,安危我们秘卫也会参与,和将军会有个照应。” 说完,秘卫向后退了几步走到了门边,随后身形消失在了那里。 历史上,嬴柱为秦孝文王,服丧一年期过,得以继位,大赦罪人、厚赐宗亲、开放苑囿。可惜年迈,太子时期身体亏空严重,执政三日便去世。 但如今还在服丧期,为何苑囿会开,提早了这么多,整整一年 不能有差。 如今她要保证的是历史按着原来的路走下去,嬴政统一六国,这一点不能出现差池。 至于一统六国之后,政儿目前的样子,希望他不会成那历史上急功的秦王。 顾楠叹了口气,提起了一旁的无格向外走去。 施以人法治国,能给天下百姓一个安定的日子吧,全了那老头的愿。 “呜” 木门被推开,发出一声有些刺耳的吱呀声。 一个平常模样的人走进了房间。 房间中坐着一个身穿黑袍的人,大大的布帽盖住了他的头,很难看清样貌。 打扮怪异,给人感觉却是风淡云轻,颇为随和的气度。 此时的他正坐在房中吐纳,两腿上横放着一柄剑。 剑柄上是流云样式,白色的剑鞘呈长方形,上面黑云纹走,很是精致。 “钜子。”进来的人对着坐在那的黑袍尊敬的说道。 “无需多礼,该是我打搅了才是。” “呵,钜子来此怎么是打搅。” “只是不知,钜子来这咸阳城所谓何事?” “嗯,最近咸阳城中传出去的黑剑,你们有消息吗?” “黑剑。”那人站在原处思索了半响,忌惮地说道:“有些消息,说是一把杀剑,剑下少有活口。” 转念一想:“钜子是为了那黑剑而来?” “嗯,也不算,最近听说杀剑的名声。刚好路过这多事的咸阳城,就来看看。” 那被叫做钜子的人回忆着说道。 “昨夜算是见过一面。” “钜子见过黑剑了?” 那人的样子显得有些惊吓,黑剑之下已经死了不少有名有姓的江湖客了。 “嗯,算是见过一面,给我一种感觉,很像一个人。” 说着那钜子低了低头。 “早年我有幸见过这秦国的战神白起一面,她给我的感觉很像他。只是还少了分老练和决意。” “白起。”人念叨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钜子,有传闻说过这黑剑丧将军,就是白起学生。” “这般” 房间中安静了一下,被叫做钜子的黑袍人站起了身:“听说今晚,这代秦王要在苑囿夜宴群臣?” “是,是有这么个消息,钜子?” “我会去看看,看看这代秦王。” 说完,握剑离开。 等到那人抬起了头,已经不见人的踪影。 第一百一十二章:没事不要站太高 夜里宫闱之中,暖色的光将半边的天空照的明亮,人间灯火和天中星月相映,颇有一番盛况。 “蒙将军。”一个穿着官袍的人在人群中,向着一个老人鞠躬,那老人的脸上带着笑意点了点头。 那官袍人顺势说道:“听闻蒙将军家中小幼小小年纪就极擅兵武,想来又会是我国一大将,先恭喜将军了。” “哈哈,过誉了,今晚大王设宴以安我等,你我就莫要再谈论旁事,来吃喝便是。” “是啊,还是老将军看的通透,好,吃喝便是,吃喝便是。” 礼乐在宫墙楼阁之中回荡,清脆婉转又不失端庄,菜肴装在一份份青铜器皿之中被侍人端上桌案。 虽说是夜宴群臣,但是能到这来的,都是朝中权贵,其余的都被送了些饭食于家中而已。 即使如此,人也是很多。 不说苑囿之中一片人来人往的景象。 宫墙之中,一处无人的角落。 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悄悄摸摸地走到了墙边,手里端着一份饭食。 四下看了看,无人。 只得抬头,轻唤了几声。 “顾先生?” “砰。” 一声轻响,一个人落在了宫墙的瓦砾上。 那是一个脸上带着面巾的黑衣人。 头发间露着几根白发,看得出已入中年。 看到嬴政,眼中露出了一些差异。 “小公子,你来此作何?” 嬴政看到宫墙上的那人,抿了抿嘴巴:“我与我先生送些饭食。” 显然,这帮秘卫,他似乎也认识。 宫墙上的人似乎是无言了一下,半响,拱了拱手:“我代小公子把顾先生叫来。” 嬴政目前也算是秦王嫡系,对他们也算是能够命令。 等到黑衣人退下,没有过多久。 一个带着青铜覆面的白袍人出现在了嬴政的面前。 看到嬴政,那人的眼里露出了几分无奈。 “你怎么到这来了?” 嬴政将饭食放下:“宫里那些秘卫进出都从这走,我早就是知道了。今日偶听父亲说先生是近卫,我就猜在这里。” “呵。”顾楠摇着头,从墙上跳了下来:“你小子倒是仔细。” “这叫做不失小节而全大局。” “嘿嘿,先生,你这一身武袍,帅气。” “行了。” “你先回去吧,今夜不定安宁,待在你父亲身边,要安全些。” “啊,先生你不饿?” “吃过了。”顾楠轻拍了一下嬴政的额头:“快些回去。” “哦。”嬴政郁闷地端起饭食,顺着宫墙离开。 顾楠目送着嬴政回到了宴中,才转身跳入夜色里。 这晚上,还是莫要出事才好。 百官饮宴,中间安国君嬴柱宣布大赦罪人,同时封赏了一系宗亲大臣,与群臣同欢,使得气氛更加火热。 一时间,算得上歌舞升平。 嬴子楚站在嬴柱之后,深吸了一口气。 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一个小盒。 有时候,取人性命,不需得刀剑,也不需得毒药。 投其所好即可。 安国君嬴柱好近女色,妻妾不计,光是儿子就有二十余子,这还没有算进女儿。 如今五十有余,早就将身体亏空了个干净。 嬴异人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捏紧了手中的盒子,又将盒子收回了自己的怀中。 就在众人尽欢之时,却是一个声音遥遥地传来。 “秦王宫,好不气派” 声音淡淡,却很清楚的让每一个人都听了个明白。 苑囿中的舞乐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的打断,停了下来。 人群中一阵骚动,开始有人看向宫殿的高处。 高阁之上,一个人站在那。 身上披着一件宽大的黑袍,随着风卷动,怀中抱着一把不长不短的剑。 宴会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那突来的客人。 嬴柱眉头微皱,却没有动怒,而是遥遥地高声问道。 “还请问阁下是名讳,为何突然至此?” “算不上阁下,不过就是一个过路的。”那黑袍淡薄的声音落进了每个人的耳里。 看着那宫闱中的宴会,黑袍人的眼中微垂下,似乎是有些失望。 果然,高堂之上,终不是墨家的归处吗 他继续说道:“听闻秦王夜宴,便来看看,如今看完,某就先请辞了。” 说着,身子向后一仰,跃出楼间,就要离开。 “哼!”一声冷哼。 随后一把利剑从那黑袍人的背后探出。 一切都发生在呼吸之间,让人来不及反应。 黑袍人的剑却第一时间出现在了那刺来的剑的必经之路。 没有交击之鸣,那暗中的一剑像是刺在了棉花上一般,落在了黑袍人手中的剑鞘上,被轻轻荡开。 “刺。” 悄无声息,数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又是数把长剑破空而来。 那黑袍独自在数人之间游走,如同漫步一般悠哉。 手中的剑没有出鞘,就已经接住了所有的攻势,反身一档,数名上前的黑衣人手中的剑都被格飞,悉数退开。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但是这般较量更叫人觉得心惊动魄。 在下面看着的人群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 那些黑衣人是什么人,王家秘卫,他们都是知道的。 每一个都是百炼之士,能在数名秘卫手中轻易走脱,这人的剑术着实厉害。 黑袍扫了一眼群客。 “踏。”他的背后传来踏开瓦砾的声音。 扭头看去。 一个白袍人正带着青铜鬼面执剑在那。 “我不是和阁下下说过,莫要走夜路吗?” 黑袍人也不知道何来的兴致到了这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抬了一下手:“侧卧难眠,游行至此而已。” 所有人的眼睛都落到了那个白衣的身上。 孝白衣青铜面,除了那咸阳城中闻得其声不见其人的丧将军,还能有谁? 陷阵军的名声谁没有听过,但是陷阵之将,少有人见过。 禁军领将 那月下之人,一身青白,手执一把黑剑,脸上的青铜鬼面让人看着就心中生寒。 “黑剑?”黑袍的眼睛看向了顾楠手中的剑。 摇了摇头:“杀意太重,伤人伤己。” 回应他的是一束剑光,快若飞光流隙,抿成一线。 那黝黑的剑从剑鞘之中抽出却叫得周遭光影明灭。 剑光照亮了那黑袍人的眼睛,那眼中带着的是一种惊骇。 没叫任何人看清,剑就已经重新收回了剑鞘里。 四座宾客只觉得是眼前一花。 王家秘卫正站在一旁,身子如坠冰窟,那剑,只是看着就有种无生的念头。 黑袍人闷哼了一声,手中的剑已经出鞘在手,远处的人看不清楚,顾楠看了个明白。 那是一把方形剑,无尖无锋。 他的肩头被划开了一个口子,若是不是他在最后一刻闪开了半分,这口子会划在他的胸口上。 “好剑术” “来日再请教。”他抽身而退,运足了内力身子腾空而起。 秘卫正要去追,那人却已经飞出了数丈之远,无奈只能退了回来。 顾楠将剑收回了鞘中,回过身,站在楼阁上对着秦王一拜。 秘卫也纷纷一拜。 秦王淡淡点头,没有多言,白袍秘卫片刻之间消失而去。 四下无声。 秦王这才摆手笑道:“出了些小事,已然过去。” 说着拿起了一个酒樽:“诸位饮尽。” “哈哈,好。”一声叫好,众人看去。 是一个老将坐在群宾之中:“今日能一睹丧将军风采,着实叫人尽兴!当饮尽!” 说完将手中的酒樽饮尽。 众宾这才有了声音,议论纷纷。 “当真是好剑术。” “禁军之将,诸位可有门路,可能帮我引荐一番?” “莫要问了,禁军不明白?平日里根本见不到,能见上一眼,就该闭嘴,莫要惹事上身。” “我大秦之中有如此禁军,何人敢妄动,嗯?哈哈哈哈。” 第一百一十三章:人去楼空 夜宴共饮许久,直到夜深,才堪堪结束。 宾客渐渐离去,夜中却是重新安静了下来。 刚才的那番盛景就像是从未出现似的。 秦王望着那人散狼藉,本该是他先行回宫才能让大臣们走的,但是他让旁人退去,也没人敢继续待着。 他靠了靠自己的背后的椅子,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脸上挂着淡笑,挑了挑眉头。 人去楼空矣 秦王饮宴? 他似乎是自嘲一般地笑了笑,若不他不是秦王呢? 就像如今,先王刚逝,他举宴,大臣还是会来。 没人会在这时候提那先王,也没人会记得。 提起一旁的酒壶,往酒樽中自己给自己酌上了一杯。 悠悠地抬起手中的酒樽,对月高举。 父王,这便算是我给你送行了 您为这天下,征战了一辈子,您说您,为了什么呢? “一场人去楼空罢了。” 说着,对着那凉淡的月色,摊手一敬。 酒樽微倾,清冽的酒液从中倒出,溅在地上。 几滴溅上了他的衣袍,打湿了一角。 秦王嬴柱一个人在那苑囿中独坐了许久,没人知道他为何独自留在那,更不可能有人知道他在里面做了什么。 秘卫禁军,统不得入内,就连嬴子楚,都只能被拦在门边等候。 顾楠已经离开,秦王夜宴已经过了,后面的宫中守卫,秘卫会接手,用不着她继续在这吹冷风。 等到嬴柱出来,两旁的侍者赶忙迎了上去,将一件披风披在了他的身上。 “大王,夜寒,还是早些回宫好些。” 一个内官在旁小声的说道。 嬴柱摸了一把自己斑白的胡子,淡淡点头。 声音有点无力,看来也是已经累了。 “也好,回去吧。” 正准备移驾。 一个人走了上来。 是嬴子楚。 此时的他穿着黑色的衣袍,恭敬地走到嬴柱面前。 “父王。” 嬴柱脸上微笑。 “子楚,为何还未归去?” “今夜宴上有恙,父王还未回宫,子楚不敢归去。” 嬴子楚低头站在嬴柱的面前,颇有一番忠孝的模样。 嬴柱的微笑里露出了几分欣慰。 至于有几分是真,只有他自己知道。 伸出手,拍了拍嬴子楚的肩膀。 “我儿有心了,寡人虽然不如先王勤通武学,但也没那般不堪。” “何况,秘卫在此,你也不必担忧。呵呵,也罢,既然你未回去,就和寡人一起走走,你我父子倒是很久没有长谈过了。” 嬴子楚连忙点头:“听父王的。” 两人结伴顺着苑囿走下,几个侍者被嬴柱挥退了,秘卫早已隐去,但是若是秦王有危,恐怕就会第一时间出现。 宫中的晚上少有声音,路旁的浅草之中似乎能听到虫鸣,还有浅浅的风声在耳边轻吹。 嬴柱似乎感觉到了冷,紧了一下自己的披风。 “子楚。”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笑着问道:“当年,先王与你做质子送于赵国,吃了不少苦吧” 嬴子楚的脸色一怔,随后,嘴唇抿得发白,尽力保持着自己的镇定。 “赵国待我为客,何苦可言。” “如此,苦了我儿。” 嬴柱说道,再赵国做质子,身负国罪,该是一番如何模样,他怎么会是不知道? 嬴子楚的眉头动了一下:“不苦。” 如今的嬴柱带他,可谓是做足了父亲该有的样子。 但是,当年嬴柱对他的不理不睬,对他母亲的冷遇,他也同样记得清楚。 低着头,他没有再犹豫,从自己的怀中哪出了一个盒子。 “父王,儿臣家中一门客本是一商人,行商四方,家藏了不少异品。” “嗯?”嬴柱侧头,看到了嬴子楚手中的盒子,眼中带着几分不明的神色。 “商人?可是你落于赵国之时,与你来秦国分说的那人?” “是那人。” “这样说来,也算是我儿的恩人,虽然是为商人,你当敬重。” “是。” 嬴子楚应道,接着说道:“那人手中有副药方,听闻滋补,想到父王常说身体虚弱,特来找人制来献与父王。” 说着打开了手中的盒子。 盒子里面铺着锦缎,显得十分精致,锦缎之中,几枚药丸静放在那。 “哦?”嬴柱似乎有些惊讶,接过了嬴子楚递上的锦盒。 药丸摆在其中,每一颗大概只有指尖大小,黝黑滚圆。 “倒是我儿有心。” 轻笑了一声,盖上了盒子,收与怀中:“如此,寡人就收下了。” 之后的时间,两人像是一对和睦的父子,相谈甚欢。 不知不觉已经是走到了宫门,嬴子楚不合适再进去。 两人这才停了下来。 嬴子楚退了半步:“父王,天色已晚,儿臣这就先请归了。” “嗯。”点了点头,嬴柱摆手:“去吧,早些歇息。” “是。” 嬴子楚躬身退了几步,随后起身离去。 直到他背过身子,脸上谦和的模样才褪去。 他给父王的确实是补药,且是滋补的良药,是以吕不韦给他的异方。 不过又加了一些他物,除了大补之外,还有滋身补阳的作用,药性不算烈。 普通人吃下去自然无事,甚至算得上是难求的佳品。 但是秦王的身子,体虚亏空,时常需要太医调理。 前几日,嬴子楚特地让人走上了一遭。 从太医那取来了嬴柱的医案,就着那医案,做了这些药品。 就算是名医来验,一时之间也不可能验出什么。 但这药若是真以秦王嬴柱的身子若是吃下去,盖是只有一个结果。 三日之内,气血攻心。 背着手,嬴子楚的衣袍随着他的步子卷动。 他终是走到了这一步。 彻底沦入这权势的最后一步。 他仰了仰头,步子似乎顿了一下,咧嘴干笑。 不知道在笑什么。 第一百一十四张:可怜人 嬴柱回到了宫中,宫中烛火被点亮,他一个人走了进去。 坐在桌边,将怀中的药盒取了出来,放在桌案上。 脸上平静,看了那药盒一眼。 “来人。” 像是风声,又不是风声。 一个人影出现在了宫殿的角落。 “将这药盒拿去验过。” 那人静静鞠躬,上前来取过了药盒,离开了殿上。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那人重新走了回来。 “大王,验过了。” 嬴柱闭着眼睛,没有睁开,只是问道:“如何?” “回大王。”那人端着盒子,上面少了一枚药:“是一滋补的异方,太医说,药效该是不错。” “嗯?”嬴柱轻笑了一声:“看来当真是子楚孝心?” “也罢,把药呈上来吧。”嬴柱招了招手。 那人将药丸重新送回了他的面前,起身离去。 嬴柱看着那药沉吟了半响。 看来是我多心了。 似乎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取出了一枚药,送进了嘴里。 起身就寝。 秦太子安国君嬴柱薨,苑囿夜宴的第二日,宫中传来了如此消息。 直到死,与服丧期间,死于寝宫之中,太医检过后,称是伤心太重,而又体虚,气血攻心而至。 伤心太重,气血攻心? 多么古怪,但是却又是如此,安国君死前并无半点异常,就连宫中秘卫都无线索。 至于嬴子楚献药,除了宫中秘卫,根本无人知道。 宫中秘卫会说什么? 他们不会。 他们只会效忠秦王或是秦王继承人,如今本该是秦王的安国君已死,嬴子楚,就该是他们效忠的对象。 何况,嬴柱已死,没有了他的身子对照,再没人能说明那性情不烈的补药有何问题。 顾楠从嬴政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没多说什么,静静地点了点头。 她或许是知道什么,她走的时候,看到过嬴子楚一眼。 咸阳城中没了安宁。 不过月余,死了两代秦王。 没人坐得住,议论之中,带着几分动荡。 但这动荡没有持续太久。 国不可旷日无君,本该何况如今国中不安,本该服丧的嬴子楚在大臣的建议下,除丧继位。 嬴子楚继位秦王的前一日,听闻有人说,他在生母夏姬的宫中呆了一日。 回宫之后,吕不韦拜见,没人知道他们二人之间聊了什么。 只知道即为当天,他按照了先王子的意思,大赦罪人,赏赐宗亲。 后又封吕不韦为相邦,又封文信候,夏姬为夏太后,华阳夫人为华阳太后。 “沙” 一人踩在了落叶上,发出一声轻响。 嬴子楚穿着一声平常的袍子,站在武安君府门前,怔怔地看着那府门。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又是一片落叶从一旁的树上落下,他若有若无地轻叹了一声,没有上前扣门,而是垂下眼睛,转身准备离开。 “喂。” 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他停了下来,回过头,顾楠正靠在门边,看着他。 两人对视了一阵,顾楠侧了侧头。 “来都来了,不坐坐?” 嬴子楚愣了半响,笑出了声,笑得很累:“如今,还敢这般和我讲话的,该是只有你了。” 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走向武安君府。 “给我来点酒,我想喝些。” “抱歉,我戒了,府里没有酒。” “” “那就水” 顾楠举着壶子。 凉水倒进杯中,嬴子楚拿起杯子,就像是喝酒一般,一口将凉水喝尽。 顾楠没再给他添,而是自己给自己添了一杯。 嬴子楚自己拿起了壶子,给自己再倒上。 那着杯子端在自己的身前,顾楠看了嬴子楚一眼:“我是真没想到,当年那个逛青楼的公子,会这般成了秦王。” “” 一时间没说话,嬴子楚喝了一口水,快入冬的日子,凉水入喉,沁得人心中发冷。 良久,他才笑着开口。 “我也没想到。” 顾楠单手撑在桌上,侧头看向半空,云载悠悠。 “我本以为你会杀了吕不韦。” 嬴子楚抿着嘴巴,摇了摇头:“吕不韦是我的恩人,若杀了他,只会寒了群臣之心。” “况且,我继位之日,他曾与我长谈。约法数章,不涉军政,不掌兵权。他终究只是个求财权的商人,在他没有不臣之举前,我不会动他。” 午间的武安君府静谧。 只听得树叶的沙响,似是时间都慢了下来。 嬴子楚沉默了一下,问道:“你知道,我父王是怎么死的?” 其实他心里明白,那日,顾楠是看着他留下的。 顾楠没有否认,微微点头:“或许知道。” 嬴子楚抬起眼睛,咧开嘴巴笑道:“你不怕我杀人灭口?” 他看着顾楠,顾楠回看着他,最后,他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顾楠才出声说道:“我当你是嬴异人。” 当我是嬴异人 嬴子楚低头,看向手中那杯里,水面映着他的面容。 早已少年不在。 “顾兄弟,你觉得,我嬴异人,该是个如何的人?” 他的声音沉沉,不再有力。 地上树影晃动,顾楠轻声说道。 “可怜人。” “哈哈哈,可怜人。”嬴子楚像是停了这世间最好笑的笑话,大笑着,笑得疯癫。 “我如今贵为秦王,掌天下近半雄兵,怎么是个可怜人?” 笑着笑着,他的笑声却慢慢停了下来,直到再也笑不动。 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的脸上笑容渐渐褪去,只剩一片萧索。 垂下了头,怔怔地看着桌案。 “可怜人” 第一百一十五章:总该来的时候 “哼!” 一匹黑马停在了宫门之前,算不上是健壮,但是身上的肌肉棱角分明。 眼睛上有一道刀疤,看起来甚是凶煞,停在那,踢踏了一下蹄子,鼻尖哼出一股热气。 黑马之上坐着一个白袍将军,脸上带着青铜甲面,不见面容。腰间挎着把黑剑,白色的披风垂在身侧,随着那马踢踏着轻轻晃动。 宫门的守卫看到那将军,眼睛不自觉地低了下来,不敢去看。 旁人不知道,但是驻守宫门的他们自然不会不知道在这将军是何人。 陷阵军营就在宫侧,他们见过几次,就是几次,就让他们难以忘却。 实在是一只凶军,被他们看上几眼,就像是被剑架在身上划拉一样。 “顾将军。”守卫低头行礼,陷阵领将姓顾,他们也是谣听到的,至于具体叫什么,没人知道。 “嗯。” 顾楠拉着黑哥缰绳,这货这段时间恐怕是在家中闷慌了,老连时常会带它溜溜,但是这武安君府怎么也不会有沙场宽敞。 如今难得出来一次,有够不安分的。 一边想着,顾楠一边轻拍了拍黑哥的脖子。 黑哥哼哼了一声,这才安定了些。 又看向那守卫,顾楠从自己对的怀中拿出了一份简诏。 “秦王召见,还望兄弟放行。” “将军稍等。” 守卫接过了简诏,摊开来仔细的看了一遍,好一会儿,确定了秦王的御印,才重新递还给了顾楠。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几日宫中的守卫加严了起码五成,谁让一连死了两位秦王。 他们没有因为失职被革就已经该是谢天谢地了,这中非常时期,不敢马虎。 “无事。” 顾楠没有介意,接过了简诏放回了怀中。 守卫的队正回头摆了摆手;“放行!” 一队守卫这才让开,给顾楠让开了一条路。 秦王宫中,顾楠将黑哥交给了侍卫,解下了腰间的无格放在站在门边的宦官的手里。 抬起步子走进了大殿之中。 大殿里有些空,官职不到,又因为身份的原因,她是没参加过什么集会的。 被召,也只会是单独召见。 不过这次不同,除了她之外,倒还有一个人。 嬴子楚做在上座,下面半跪着一个老将军。 穿着一身黑色的甲袍,内里衬垫着件厚麻衣,两手的肩甲上各刻着一个虎首。头盔抱在怀中,披风拖在地上。 两鬓早已经发白,脸孔虽然年迈但依旧带着一种威势,两眼泛着不明显的锐意,在顾楠走进房中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看了她一眼。 让顾楠有一种自己被猛兽盯上的感觉,等她严阵以待之时,却发现那老人只是笑看着她。 那笑也不危险,勉强算得上长经战事的顾楠自然分的清楚对面的人有没有敌意。 至少这老人的眼里没有,那像是长辈看后辈的眼神。 这个老将她见过,也认识,是来祭拜过她师傅白起不多的几个人之一,蒙武的父亲,蒙骜。 “顾将军,你来了。” 嬴子楚打破了殿中无声的气氛。 顾楠暗自看了一眼殿中,脸上露出了一些尴尬,如果没有旁人的话,她应该就是最晚一个到的。 索性应该没有迟到,不然就该是罪过了 抱手行礼:“下臣不该,让大王和老将军久等,还请大王恕罪。” “呵呵,无事。寡人和蒙将军也未等,你便到了。” 嬴子楚轻笑了两声,将手摊向蒙骜一旁的一个坐榻。 “坐。” “谢大王。” 顾楠无奈地坐到了蒙骜的一边。 该说当真不愧是沙场老将,一旁光是的气度,就让她有些紧迫。 却是不知道秦王找她来是何事,嬴子楚刚继位没有几天,本该是忙于政务才是,别的不说,就上一代秦王子服丧的那月余拖下来的政务就该够他忙一阵的。 怎么会有时间找她和蒙老将军来谈话的 嬴子楚坐在上座,沉吟了一番,才开口说道 “先秦王为政勤军,大开天下,退魏破赵,令六国不敢进秦土半分。可惜天不近人时,先王故去,留未尽功业于寡人,寡人才德有缺,思来惶恐。” “如今咸阳中留将未有几人,盖是领兵四方,斟酌而知,是以想到了蒙将军,顾将军该能为寡人解忧。” “蒙将军领将久矣,功果累累,于其六国余威之重,让人心往。” “顾将军领军亦有数载,掌军禁卫,魏周之中,陷阵之名无人不知。” 被嬴子楚这么一番夸下来,顾楠听得晕乎。 而蒙骜则是尽显老臣风度,坦然自若地坐在那,自顾自地眯着眼睛。 嬴子楚长篇大论了许久,最终,才说出了他的目的。 “先王功业不敢有失,子楚不得,还请二位将军助我。” 顾楠的眉头微微皱起。 蒙骜摸着自己的胡须,沉默了半响,问道。 “大王,可是要起兵?” 嬴子楚顿了一下,随后毅然点头。 “是!” 坐下下座的顾楠无力地挑了一下眉头。 是又要起兵了。 刚才嬴子楚长篇大论之时,她就该猜到会是一些才是。 秦国停戈不过几年,百姓苟喘不过片刻。 该是说,还真是快啊 也是,这战国未去,这仗就不可能停的下来。 说句直白的。 不是你打别人,就是别人打你。 蒙骜看向嬴子楚:“大王,可是要攻韩?” 嬴子楚勾起嘴角:“蒙将军知寡人,寡人待以蒙将军为将,领军九万,顾将军为从军都尉,率陷阵领一万先军。” “攻与韩皋、荥两城。” 攻此二城,意不在韩,此二城皆于魏国边境,若是秦国能取,秦境与魏都大梁就不过相邻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书生,不若早些打完 等得到顾楠跟在蒙骜的身后从殿中出来,一旁的侍人将无格递还予她,接过无格,顾楠接过剑,将它重新绑回了自己的腰间。 蒙骜站在前面等了她片刻。 等到顾楠将无格挂好,抬起头,才发现蒙骜还站在那。 两人结伴顺着宫墙向着外面走去。 蒙骜走在顾楠前面,突然:“是白起那老儿故去,好久没见过你这丫头了。” “倒是常听武子提起你。” 顾楠一顿,不知道该作何回话。 蒙骜却没有要她说那些没营养的回答的意思,只是继续说道:“你和你老师不一样。” “但也没落了他的名声。” “陷阵军,着实不错。” “老夫见过一次,可还记得?你与那陷阵与魏国杀回来的时候。” “是虎狼之军。不过数百人,能叫千人亦避。” “不过真正的战事,终归不是百千之数可为的,而是万万人之举。” 说道这,蒙骜回过了头,本该衰老的松弛的眼睛看着顾楠,却让她感到一丝紧张。 不自觉地握紧了腰间的无格。 蒙骜不在意地笑了一下。 “无需紧迫。” “白起的学生不该只有这些能耐,此次战事” “老夫期着看看,白起是教了你什么。” 说完,不再停留,转身慢步离开。 顾楠看着蒙骜离开的方向,等她反应过来。 嘴角一撇,耸了耸肩膀。 远眺了一眼那宫殿,也是回身离开。 召集十万人不是一个小数目,自然,动静也不会小。 很快就有人知晓,不过刚继位的秦王居然要起兵。 没人会想到,他会在如今这个国中政局不稳的情况下起兵扩土。 有人笑他自负,也有人感叹他的气魄。 不过起兵攻伐这件事,终究是愁的人比喜的人多些。 军中扩张,又是开始招募男丁。 却也没人叫骂,是习惯了,是麻木了。 这世道总是这样,不过才歇了几年的战事,突然就又起来了,也不知道打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王宫公子府,嬴子楚继位之后,自然住进了宫里的寝宫,自带的,嬴政这小子也搬进了宫里。 嬴政搬进王宫的那日,一向少事的他少见的出了麻烦,非要人将本来住的府中院里,栽着的那几株白花树移来。 折腾了许久,总算是将那几株树移进了宫里。 李斯升了个官,不过依旧是是小吏,额,但若是论及官职,应当是比顾楠这不过军候的军职要高些。 他倒是越来越神采焕发,他能看的到自己未来的仕途前景,当是一片光亮。 他要做的,就是让这路,真的成那一堂皇大道。 不过,这几日他是有些愁的,在宫中偶然听闻秦王起兵要攻韩,而领军的除了那老将蒙骜,另一个都尉居然是顾先生。 李斯坐在亭中皱着眉头,顾先生本该是禁军领将,手中禁军也不过千人,他是万万没想到领将这般事怎么会找到顾先生的。 “手,再抬起来些。” 顾楠站在嬴政的旁边,嬴政的手里拿着一只木剑。 他也到了年纪,身骨开始长了,武学的路子也该练的实在些了。 从前教嬴政练武,顾楠主要教一些招式和术说。 盖是因为身骨还未有形,若是练过了,容易落下些隐患。 如今也是该教些硬实的东西了。 每日练得嬴政浑身酸痛。 顾楠倒是乐在其中,天道好轮回,这回轮到她当先生,总算是把当年她师傅给她的怨念出了个痛快。 “知晓了。”嬴政满头大汗的举着手中的木剑,微微上抬了一些。 颤颤巍巍地收剑,随后又一剑一刺出。 “软绵绵的,倒是拿出些力气来啊。”顾楠站在一边直摇头。 我也想啊,嬴政心中大苦,奈何手中实在是没力气了。 看着嬴政的样子,顾楠摇了摇头。 “这般,看好了。” 一边说着顾楠一边握住了嬴政的手。 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的柔软,鼻尖上带着淡淡的香味。 嬴政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低了低头。 横端着嬴政的手,顾楠一剑刺出。 发出一声凌厉的破风声。 “明白了?” “明,明白了。” “练。” 等到顾楠下课,嬴政支着剑气喘吁吁地站了一会儿,就摔在地上,坐着不想再爬起来。 无奈地一把提起了这不中用小子,放在了一旁地上的席子上。 她是完全忘记了自己当年练这些的时候是怎么个样子的。 “休息一下吧。” 顾楠悠然地走到了李斯坐着的亭子下,拿起桌上的壶子,给自己倒了杯水。 李斯侧过头,看向顾楠。 直到顾楠都被他看的不自在,看了他一眼,问道。 “李先生,是有什么事吗?” 李斯犹豫了一下,皱着眉头。 “顾先生,可是要领那韩国的战事?” “” “嗯。”顾楠应了一声,她也不奇怪,李斯毕竟是嬴政的老师,能听到些消息也很正常。点了点头,算是作答了。 李斯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顾先生,你是如何想的?” “如何想的?”顾楠拿起杯子吹了吹,笑了一下。 “这是秦王所令,怎么,我还能驳了秦王?” “这” 李斯张了张嘴巴,最后垂下了手,摇头。 “这军中皆是男子,行军打仗,出生入死。” “顾先生,一介女儿,如何会是合适?” “真非要先生打这一仗?” “” 顾楠沉默了一下。 “书生。” 笑着看了一眼李斯。 “这仗我不打,总有人要去打,不若且去,早些将它打完。” 说完,喝尽了杯中的水。 何况,她该是打。 想着,她的看向了那倒在院中喘气的孩子,放下了杯子。 第一百一十七章:倒霉这种事情总是在不经意间让你倒霉 军营之中几只巡逻队从校场之中走过,模样有老有少。 身上穿着身破旧的皮甲,上面沾着灰尘,看上去灰暗了一层,几处地方能看到些划痕破口。 不知道这些皮甲是囤积了多久,也不知道是不是从那个死人身上扒下来。 里面穿着的麻衣在冬天没有半点御寒的能力,嘴唇冻得泛白,抱着的铜戈,铜矛。在军营中走过,搓着自己的手掌。 十万人的军队并非朝夕可以调集的,其中有数万人本身都不过是民夫,受军中召集才到了这里。没有正军该有的装备更没有经过正规的训练,他们所在的意义通常也不过就是军中的马前人,第一批送死的人而已。 训巡列的队伍走了过去,两个士兵坐在土堆边,手里的兵器放在一旁。 “喂,你早间见到那陷阵军了吗?” 士兵把头盔从自己的头上摘了下来,揉着自己冻得发红的耳朵。 看着远处还要继续巡营的士兵,摇了摇头。 坐在他身边的话同伴听到他的问题,半躺在土堆上,思考了一下,似乎不太确定,皱着眉头。 “早上,那支黑甲军?” “是了。”士兵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那支黑甲军。” 今天早上的时候他可是记忆尤深,那密密麻麻的黑面人从军营外面走进来,那一身装备 不说别的,就说那铠甲和可以罩着全身的大盾,就少说有百来斤重。 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背的动的,若是换了他,恐怕是快走不了路了。 那些人,就那么穿着那些,若无其事。走近的时候,简直就和那铁骑一般,地上都要晃三晃。 “开了玩笑的,步卒什么时候有的了那般气势,走起路来全是一声,压得人胸口发闷。” 半躺在土堆上的士兵嘀咕着,眼里却有种说不明的羡慕。 真是威风啊 确实威风,那陷阵军的名头就是精锐中的精锐,百人就可冲阵不散,陷阵披靡的精锐。 大秦禁军,里面的人连个名字都是没人知晓的。但在秦国的军里,他们就是最最威风的士兵。 特别是秦攻周魏那些年之后,陷阵军在秦军里传的越来越神。 那陷阵领将,不过是千人统帅,本该最多只能算是个军候,但是在军里,就算是都尉都没人敢蹙他的眉头。 没别的,人家直属王室,也没别的,人家一人就能叫千人军不敢往前走。 对于那支军的具体什么旁人什么都不得打探,什么都不得知道。 这才是禁军,和王宫的那些看门的守卫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叫人羡慕。” 抱着头盔的士兵笑着说道。 “羡慕个啥?”躺在土堆上的士兵坐了起来,拍着身上的尘土。 “陷阵军那地方,是威风,但你也知道去了是要干嘛的。莫不过千百个人,哪次不是向着万人冲阵。你我这般人去了,没个几天恐怕就要死在哪里。” “也是,我等还是做我等的平头小兵便是。” “哼,没志气。” 一个少年声音传来。 “嘿,你说谁人没志气,不若你自己去试试?” 士兵黑着脸回过头,就见到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站在那里,身上穿着身小将的袍子。 脸色一慌,这小将他知道,那日蒙将军来的时候的,带在身边的。 “拜见小将军。” 站起了身,匆忙行礼。 半趟在地上的士兵也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就连忙也爬起来。 “拜见小将军。” “哼哼。”那少年小将插着腰,看着眼前的两个士兵,像是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营中时间不做事,你等二人在此偷懒,说说,哪一军的?” 听到这,两个士兵的额头上就开始冒汗了,老天,怎么就是怎么倒霉。 就休息了一会儿就被人抓着了,而且看样子,来头还不小。 “将,将军,我二人” 支支吾吾地,一时也不敢说上来。 小将的眉头一挑:“其实,我也可以不追究。” 呼。 两个士兵长长地松了口气,其中一人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多谢小将军。” “不过啊。”小将的脸色变的神秘了起来,一手压着腰间的剑柄。 “你们得先告诉我,那陷阵军的军营在何处,让我去见见。” “这。”两个士兵面面相觑,也不是有什么,只不过这不合规矩就是了。 虽然不知道这小将为何要问陷阵军的事,但不管是陷阵军还是这小将,他们可都是得罪不起啊 “啊,不说啊。”小将耸了一下肩膀:“那没办法了,我只得抓你们走一趟了。咱们按着军法的规矩走。” 咕嘟,士兵咽了一口口水,无奈地讪笑了一下:“这,小将军,我们自是可以告诉你,但不过” 这小将很是上道,直接点头说道:“我不会告诉旁人是你们和我说的。” “谢将军。” 问得了陷阵军的位置,那小将挎着剑就满脸期待的一路小跑着离开了。 他身后的两个士兵如释重负的重新坐在了地上。 “那人是谁?” “呼,你不知道?那是蒙武将军的孩子。” “” “我们真够倒霉” 那小将步伐匆匆,脸上一副兴奋的样子。 陷阵军,从小他就随父亲在军中听过这军的不少传言,那丧将一骑当千,三百陷阵能叫千人绕行。 不过数百人,在万军之中来去无阻,何等豪情。 盖是如此,从小他就是各种打听那陷阵的消息,特别是那陷阵将。 千军万马避白袍,他实在是想见见杀出如此威名的将军会是个如何人物。 这次听闻陷阵会和他们随军攻韩,他就已经开始向父亲扯问那陷阵的位置了。 可惜,陷阵是禁军哪有叫他随便去的道理,蒙武也就一直没和他说。 总算是叫我知道了。 小将的步子又加快了几分。 陷阵军 今天实在抱歉哈,昨天有些发热,实在没写出什么,今天早上才算好了些。今天也只有一更了,望天。最近天气也冷了,大家也注意些吧。 第一百一十八章:所以偷窥是不行的 “呼。 ” 小将蹲在营地外,喘了口气,顺着营帐的间隙看向营地里面。 营地中略显空旷的空地上并没有太多的人。 如今大军停驻,陷阵军营倒是并没有处于警戒的势态,空地上只有三三两两的人相互之间聊着天。 “哎,今天军中吃什么?”穿着黑甲的士兵披着甲胄,一边说着,一边做到了自己的同伴身边。 “你没在军中待过?别问这种没的意义的话了,军中还能吃什么?干粮。” 同伴翻了个白眼,那士兵也是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抱怨道。 “又是干粮,这大军还未开拔,还不能让我们兄弟自己打些野味?” “那你自己去和将军说,给我们改良个伙食,兄弟们一定都记着你的好。” “还是算了。” 提出要打野味的士兵砸吧了一下嘴巴。 将军平日看着松散不靠谱,但每到陷阵行阵的时候,比如镇压清剿流军的时候,又比如咸阳封城的那段时间。 只要在军阵之中,身上的那股戾气,旁人都不敢靠过去。 也没办法,明白的人都知道这种时候开不得玩笑。 这时候跑去说要改善伙食,被揍一顿估计都是轻的 “那边,那边那两个,要做什么。” 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连忙转移了话题。 指向了不远处两个正在吵嚷着走向营地中间的人。 同伴翻了个白眼回头看去,看到那两人。 “要比划比划呗,他们两个谁也不服谁,哪天没来上这么几手?” 营地中央的两人活动了一下,在旁边的士兵的起哄声中各自摆开了架势。 这是要比试吗? 窝在营房后面的小将舔了舔嘴唇,身子向前凑了凑。 两人各自站开,相互行了个礼。 “呼。” 礼刚行完,也不多说,一个人就直接上手了。 手中的拳头生风,径直一记突拳向着对手打去。 “砰。”一声闷响,对面的接住了他的拳头,翻身一扭,那有力的拳头被折了开来。 两人停了半秒似在角力,但是没有片刻,其中一人就抬起一脚,夹着劲风踢向另一人的腿弯。 另一人也不是吃素的,大腿一曲,用小腿接住了那人的一脚,趁机转身绕到了前者的身后,被扭开的右手顺势锁住了他的喉咙。 双手一收,被锁住喉的那人面色通红,脖子上青筋胀起。 “服输不?” “服输,个屁!” 一手肘打在了身后的人的肚子上,后面的人猝不及防松开了手,蜷成一团。 前者直接转身,一脚抬起膝盖撞向对手的太阳穴。 “啪。”险之又险的时候,后者还是反应了过来,一手挡住了那人的膝撞,闪向一边。 两人对峙了一阵,又立刻冲打在了一起。 蹲在角落里的小将看得目瞪口呆,时不时倒吸上一口冷气。 穿着几十斤中的甲胄,也完全没有妨碍到他们的动作,迅捷凌厉,招招直取要害,招招就像是要着毙命去的。 而且屡出奇招,浑身上下似乎没有一处是不能用来进攻的,膝盖手肘额头腰缠,无所不用,关键是招式还是狠辣。 最吓人的一次就是一人直接盘上了一人的手臂,两脚踩在了另一人的身上,两手抓着那人的手掌,几乎要将对手的手扯下来。 这哪是军阵里的比较,上阵杀敌也不过就是这般狠毒。 小将张了张嘴巴,这般比起来,别军的比试简直就是小孩过家家。 就算是他上场,估摸着若是不知道这些招式,说不定都会被对方卸下一只手一只脚来。 陷阵军的招式都是顾楠结合了一些她对现代军体拳的理解总结出来的一套近身博弈的招式。 虽然她本人并不了解军体拳,甚至只是在当年义务服役的两年学过一些。 但是不过她这些年的武学也不是白练的,武安君府的书房里的堆了一房的竹简兵书她也总算是看过了大半,毕竟古时闲来无事,也只能读读书消遣。 算不上理解多深,但是毕竟是能懂得一些,也不尽是当年那一个一窍不通的少年人了。 综此之下,她也算是结合出了这么一套东西,算是看的过眼。 在军中所用还是颇有些效果。 小将看着那营地之中的比试,越加心惊也越加看得入神,那些招式简单但是很是实用,在军阵之中用来搏杀真是再适合不过。 “砰!”一脚停在心窝上,最后一刻停了下来,两者之间才相互看了一眼,各自退开。 胜负已分。 “好!”小将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低声叫到:“真是厉害!” “你是什么人?”一个轻淡的声音从小将的背后传来。 小将后背的寒毛一立,只感觉到身后传来一股强烈的戾气。 心跳漏了一拍,浑身冰凉,危机感让他按捺不住。 一把抽出了腰间的剑,向后砍去。 “当!” 长剑架在一把剑鞘之上。 一根细长的黑色剑鞘。 那小将却感觉像是披在一块石头上,虎口被震得发麻,剑刃打着颤,对方反而纹丝未动。 不能被抓住了,要是被送到父亲那里免不了一番教训。 小将心中一慌,也不敢去看对方是什么人,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就虚晃挥了一剑,抬起腿就想要跑。 “还想跑?” 第一百一十九章:当你老了,额,这么说是不是太早了 没等小将一步迈出去,只听到一声剑出鞘的声音。 森冷的剑锋就已经贴在他的脖子上,衣领被开了条口子,同时,几缕断开的头发从脸颊上缓缓落下。 想要迈出去的腿生生停住,一动不敢动。 身后的传来了刚才的声音。 “你,是谁?” 顾楠打量着眼前这个背对着她的人。 看身材也不过就是一米六出头些的样子,比她还要矮上小半个头,身上穿着的是秦国的衣甲。 莫不是他国的内线? 在这咸阳城门口,这般大胆? 一边想着一边皱起了眉头。 小将僵硬的回过头,看向身后的人。 那是一个穿着丧白色衣甲的人,脸上带着纹刻着凶兽面纹的青铜甲面。 手中的剑有些细长,没有剑格。 这种剑这种装束很少见,少见到秦国应该只有一人。 小将的脸色变了,变得一脸惊喜,指着顾楠。 “丧将军!” 顾楠的两眼一眯,挑着眉头,脖子一歪:“哈?” “所以。”顾楠坐在营帐里,双手抱在胸前,看着正坐在自己下面的那个小将:“你是蒙武的孩子,蒙恬?” “是是。”蒙恬连连点头,一脸兴奋地说道。 “我早就先见见您了,听闻这次你们陷阵军要随军,我就一直在和父亲打探。您不在知道,我父亲那人甚是无趣,一直不和我说,我找了两个士兵。巡阵时间,你猜他们在干什么?他们在休息。我就抓住了他们” 顾楠坐在那听得头痛,心里暗暗郁闷,那蒙武是怎么教的,历史上堂堂的大将蒙恬,怎么是这么个话痨? 但是想起当年在军中缠着白起讲兵的蒙武,能把白起烦到躲起来的那货。 深深地看了一眼蒙恬。 有其父必有其子吗? “停。”伸出了一只手,制止了蒙恬继续说那些无关紧要的话。 顾楠直接地问道:“你在我阵前偷摸是要干什么?” “自然是来见见将军和陷阵军。”蒙恬说着,两只眼睛里闪着光:“陷阵军何等威风,有如此良机,不见上一面,岂不是人生一大憾事。” 忽然之间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将军,你们那陷阵军之中近身搏击的那武学叫做什么?我关那套武学招式简单,但是出手毙命,若是扩及军伍,绝对有大用” “停!”顾楠的脸色已经有些发黑了。 “你父亲在哪一军?” “啊?”蒙恬的脸色一白,这才发现自己是被抓住的情况,抓了抓头发,哭丧着脸。 “将军,能不把我抓着交到父亲手里吗?我父亲那人刻薄的不像个样子,要是让他知道我偷跑到禁军,定是要罚我的。将军,我也不是怕罚,但是在全军面前拿得多丢脸” “停!”顾楠闭着眼睛嘴角一抽,额头上似乎能看到一跟青筋跳着。 “你还知道这是禁军,那就跟着军法来,蒙武那货该是在蒙老将军账下吧,那我就直接把你交到中军去便是。” “别啊,将军,将军。” 顾楠也不搭理他,直接推着还被绑着两手的蒙武向外面走去。 走到外面,招呼了两个士兵直接架着他扔到了一匹马背上,自己跨上了黑哥。 蒙恬趴在马背上,灰暗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恢复了过来。重新精神奕奕地抬头看着骑着黑哥走在一旁的顾楠。 “将军,听说您一骑杀得赵军千军不敢进,这是真的吗?” “假的。” “不该啊!我父亲都说那是真的,将军莫要糊弄我。” “将军,听说陷阵三百人一夜入吴城,这是真的吗?” “假的!” “将军又骗我,我亲耳听到过我爷爷和我父亲说这事,我爷爷那时候还和我父亲说他该多和将军学学,行军打仗,不该固步自封,循规蹈矩。军法多变,能胜才是王道。” “将军,你说陷阵军步卒结成盾阵,弓弩射不得进,骑军冲不得破。结成弩阵,循环往复,连绵不绝,配合我大秦的强弩(秦国的弩箭确实很厉害)寻常军阵根本不能上前。还有尖锋阵,侧翼阵,顾将军你能不能给我讲讲,这些阵法该是个什么模样?” “” “将军” 蒙恬还待说,却听得啪的一声。 扭头发现顾楠一只手提在了他的后领上。 随后在他呆呆的眼神中一只手把他整个人提鸡一般的提了起来,凑到进前。 咕嘟。蒙恬看着近在咫尺的甲面,喉咙动了动。 面具下黑白分明的眼神似乎在笑看着他,不过那种笑意让人浑身发冷。 “安静些,不然我现在就叫你知道什么叫做军法处置” “明白,嗯?” “明,明白。” “哼。” 蒙恬被重新放回了马背上。 “将”又准备开口。 顾楠的嘴角一抽,教训小辈,一剑鞘直接打在了蒙恬的屁股上。 “哎呦。” “不说了,不说了。” 轻甩了一下黑哥的缰绳,黑哥瞥了顾楠一眼,速度加快了一些。 顾楠坐在黑哥的背上,看了眼一旁的马上闭着嘴不敢说话的蒙恬。 不知不觉,这些小辈倒是都已经长成了少年。 自己也成了老一辈了。 想到这,轻笑了一声。 微微仰头,风扯着营旗,摇了摇头。 第一百二十章:儿子怕老子,嗯,一直都是如此 “武儿。 ”蒙骜坐在营帐之中,随手将一份兵简递给了坐下下座对的蒙武。 “你对我军攻韩怎么看?” 蒙武接过了兵简握在手里看了两眼,了解了大概的内容。 秦王对攻韩花费的力度不可谓小,而且,给的时间也是有些紧迫。 韩国在军事实力上和秦国有着不小的差距,虽说在铸造方面颇有建树,单兵精良,奈何地少人稀。这一战本该不需要如何重视,胜之不难。 甚至可以说,十万甲,有些多了。 “我觉得秦王攻伐略有些急迫了,如今我大秦已经坐拥近半天下,带甲数十万,何必如此急于攻取这韩国的二城?” 蒙武也是比当年沉稳了许多,毕竟已经是两个少年孩子的父亲,那时候年少气盛的模样是磨平了不少,有了几分大将的沉稳气度。 下巴上也蓄起了不短的胡子,看起来颇有分领军之将的样子。 蒙骜听到蒙武的这番见解,失望地摇了摇头:“盖是说你只能做这一军之将,难为总兵。” 说完指了指蒙武的胸前:“你胸中的气魄也就只有一城一邦,装不下宏伟之才。” 蒙武被自己的父亲说的尴尬,但是也没法反驳,谁让人家是自己的老子,而且自己是个什么样子,他自己也清楚,父亲说的确实没错。 他或许会是一个好的将领,但是说要领天下总军,他自认为是做不到的。 蒙骜看着蒙武略有消沉的样子,抚了一把自己的胡子。 “不用如此,领一军亦有自可为,领总军亦有自所失,各有所长。” “但你胸中气量,也该大些了,你已不是个孩童,莫要向少时那般了。恬儿你也是要好好教导,知道?” “孩儿知道。” 说了一番旁话,两人才重新将目光转到秦攻伐韩的事上。 蒙骜皱着眉头拿过秦王送来的兵简:“此番秦王攻韩,老夫所想,该是有两个所求。” “一是此二城临近魏都,若去此二城,魏国必危。唇亡齿寒,如果魏国明白这个道理介入援助,我军要攻取就会麻烦许多,所以秦王要加急用兵,只求速取。” 蒙武的心中一怔。 攻韩迫魏。 如此看来,这代秦王,所谋非小。 “这其二。”蒙骜的目光看向了帐外。 “东周未亡,这天下就名来不顺,秦王要彻底灭周,而且,需要一个借口。” “秦王攻韩,就是在等那周王给他一个借口?”蒙武的脸色有些不好,秦王这就是阳谋。 秦国攻韩,周于韩侧定是自危,到时无论周国是否会与他国共谋抗秦,秦王只需说他有,都可以此为借口攻周。 这番作为,未免太过大胆了。 “秦王真不怕纵国联合?” 蒙骜侧看了一眼蒙武,抬了抬眉头,轻声地说道。 “所以说秦王的气魄可畏,如此作为,不输于当年的秦王。” “而且。”他的嘴角咧开:“以我秦国如今兵锋,合纵诸国也未必就不可相抗了。” 蒙武还想说什么,一个士兵走了进来,拜在蒙骜的面前。 “将军。” 蒙骜疑惑地问道:“有何事?” “回将军,陷阵领将在外等候。” 士兵说道这,犹豫了一下。 “她?” 士兵的犹豫,蒙骜自然看得出来,眉头一皱:“为何迟疑?说来便是。” “是。” 士兵点了一下头,脸上挂着古怪的神色:“他,还绑着小将军。” 这是蒙家亲兵,他们称呼小将军的,应该也就只有一个人。 蒙骜的脸色一黑,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 顾家丫头他见过,虽然是凶名赫赫的丧军领将,但是性子平缓,若是没有什么事不至于绑人。 至于蒙恬,他这个做爷爷的自然清楚是个什么样的小子。对于那陷阵军颇为推崇。而且有些跳脱,很是像他父亲小时候。 那小子,估计又是惹是生非去了。 眼角抽搐地看向坐在侧边的蒙武。 “我刚还让你好好教导恬儿,这转眼就给我惹事了?” 蒙武的额头上滴下了一滴冷汗,尴尬地笑了一下:“这,不是还没来得及落实嘛” “哼。一会儿再和你计较。” 蒙骜摇了摇头,扭头对着下面的亲兵说道。 “让顾将军进来吧,顺便的,把那不成器的东西也带进来。” “是。”士兵退下。 没过多久,一个身穿白袍面带遮甲的将领走了进来,身边还带着一个被绑了双手的小将。 那小将一进了帐篷,就缩手缩脑的,看到了蒙骜坐在是上面,立刻不敢声响,抿着嘴巴认命似的站在了一边。 中一阵尴尬。 “见过蒙将军。” 顾楠站在蒙骜的面前,脸色无奈地躬身一拜。 蒙骜也是郁闷地抬了抬手。 “无需多礼。” “倒是麻烦丫头你把这混小子送回来了。” 说罢,瞪了一眼一旁的蒙恬。 “无碍,我军本就在修整,也无大事。见到蒙小将军趴在帐边,以为有他,这才抓了起来。” “问清了来由,准备送回来,中间小将军想逃跑,就给绑了。还望将军勿怪。” 顾楠简单地说了一下来龙去脉,把这小子的手给解开。 她还是有些后悔的。 没有把这小子的嘴也给堵上,这一路走来,她的耳朵到现在还在嗡嗡作响。 蒙武趴在自己的案边,单手盖着脸。 完了完了,丢脸都丢到外面去了,这下我恐怕也少不了一顿连累。 想到这,看着蒙恬的眼神也有些不善。 这小子 都说了陷阵是禁军,不能乱跑,你还给我去。 少了打不成? “这小子私闯禁军,就该绑缚惩戒,你做的没错。” 蒙骜只感觉脸上僵硬,他现在已经再想到时候怎么惩治这小子了。 实在是丢人啊。 第一百二十一章:不急,心不要急,急不能急 顾楠给蒙恬松了绑,蒙骜黑着脸挥了挥手,就让蒙恬下去了。 蒙恬一副还有话要说的样子,但看见自己的老子的老子那比锅底还要黑的脸,天大的话也的都给吞进了肚子里,逃也似的离开了营帐。 蒙恬跑出了营帐,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才来得及回想刚才中爷爷和陷阵将军讲了什么。 爷爷似乎称将军为丫头? 蒙恬的眉头一翘,转而摇了摇头。 该是听错了,怎么会是个姑娘。 帐内。 “来,顾丫头,你坐。”蒙骜指了指蒙武对面的一个坐榻说道。 “谢将军。” 顾楠客气了一下,坐了下来。 她本来是准备回营了的,也不知道蒙骜让她坐下是所谓何事,但是毕竟人家是总将,想来该是有事和她说。 “将军,是有什么事吗?”顾楠皱着眉头。 谁知蒙骜就低着声的侧过身子,问道。 “顾丫头啊,刚才送那混小子进来时候,没太多人看到吧” 看这蒙骜那副不敢伸张的样子,本来还以为是有正事的顾楠严肃的表情顿在脸上。 “这军中修整,路上自然是没有多少人的。” “啊,那就多谢了,丫头,这家丑不好张扬。恬儿这孩子从小被他爹带的跑歪了,是丢人了些,还是请你多多担待啊。” 怎么就扯到我身上来了,那小子带不好怪我吗? 蒙武坐在一旁垂着脖子。 “啊,哈哈,晚辈晓得的,晓得的。” 嘴角一抽,干笑了一下 果然,这是一家子,暗自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咳咳。” 蒙骜咳嗽了两声,坐正了身子,似乎刚才说的话都没发生过一样,重新摆出了一份认真的架势。 “顾丫头,你的陷阵千人,可是都已经到了军中?” 总算是回到了正事,顾楠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尖。 “陷阵千人,现在已经全在军中停驻,只等开拔。” “嗯,陷阵千人,能有如何作为,老夫很期待。” 蒙骜摸着自己的胡子,突然有了些兴致问道:“你觉得,我们攻韩需要多久能回秦?” 顾楠愣了一下,随即思考了一番,慢慢地说道。 “攻韩不过三月,但要回秦,短时间里,该是不能。” “哦?”蒙骜眼前一亮,问道:“为何?” “秦王要有大动作,不只是攻韩。具体如何不知,但是对周,对魏,该是皆有所图。” “不错。”赞赏地点了一下头,蒙骜扫向蒙武。 “人家一眼就能看出端倪,你呢?平日里让你多通大略,真不知道你学到何处去了。” 说着眼里的嫌弃更深了几分。 得,我怕不是捡的。蒙武苦笑着看着顾楠。 顾楠回了蒙武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在蒙骜的中相谈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也不算长,顾楠就起身告辞离开了。 陷阵刚在此处扎营,还需要整顿,她作为领将不好离开太久。 蒙骜坐在中,本来是已经打算处理军务了,蒙武也准备开溜。 谁知还没有告辞,蒙骜看到了蒙武就又想起了蒙恬的事。 “你,去吧恬儿叫进来,我有话说。” “是。” 蒙武舔了舔嘴唇,无妄之灾啊 转身去叫蒙恬。 那小子,等这一趟过去,非得让他看看他老子的厉害。 蒙恬十分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但没有认怂,一副大丈夫死得其所的样子。 被蒙武叫来,走进了帐篷,看到坐在坐上的蒙骜,开口就是一句说道。 “我要拜顾将军作老师!” 那天下午的中军营帐里的叫声有些惨,就连站在外面的亲兵都得捂着耳朵。 第二天秦军正式开拔,起兵攻韩。 沿着渭水河畔一路向东,冬日的冷风压得路边的野草低垂,草屑纷飞,偶尔能看到还开在冬日里的野花。 秦军的旗帜被拉得很紧,走在路上的秦军也拉紧了自己的领口,免得寒风吹进。虽然,身上的衣甲抵御不上什么风寒,不过聊胜于无便是了。 或许有那么一两个人,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咸阳城,也许是看到城外站着个人,也许是风大迷了眼睛,搓了搓发红的眼眶。谁都知道或许是最后一眼。 秦国已战为功,军民在外战意高昂,常闻持敌首高呼振奋。 但是,那终究是胜了之后的事,打仗是要死人的,若不是真的活不成了,谁会来这么个地方博个死活? 以命博功的气魄不是人人都有的,没人想朝不保夕,更没人想死。 “秦军十万攻皋、荥!?” 韩王从大坐上站了起来,脸色不安地看着眼前的探子。 “消息可是确切?” 探子低着头:“回大王,据秦国那边的来信,秦军已经出城,如今,恐怕已经快要到函谷关了。” “恐怕不及月余,秦军就会临境。” 秦军此次来势汹汹,十万军攻皋、荥边城,要做什么? 他们要做什么? 韩王皱着眉头,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低着眼睛,看着地上。 “大王,以皋、荥两城的驻兵,不足以抗秦,是否要尽快增派援兵?” “不。”韩王突然抬起了一只手:“不急。” “不急” 秦国如此急切的攻取皋、荥,此二城于韩来说用意并非很大,若是真要攻韩,完全有更好的路线,该是不是只为了这二城。 韩王皱着眉头。 想起了邻国魏,皋、荥边境,就是他们的国都大梁。 兵锋所指,倒是有些虚晃,或许并不是在针对我韩国? 不若 将皋、荥直接交与秦国,让其转戈向魏? 不过,秦要攻取皋、荥,周必有所动,魏想必也不会坐观。 韩王眯着眼睛,眉头松开了些。 “先不必出兵,待寡人再想想。” 第一百二十二章:小小年纪不学好啊 渭水河畔,行军数日,秦军在此驻扎算是短暂的休息一番。 蒙骜坐在自己的帐篷里,拿着一本兵书正看得入神。 突然,想到了什么,冷哼了一声,将兵书合上,摔在了桌案上。 自从前段时间蒙恬说要拜师顾楠,被他揍了一顿,这段时间却仍是不放弃,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跟自己耗着。 当年的蒙武是这般,非要拜师白起,现在,蒙恬又来上一场。 尽是些向外的。 老夫是教不了你们不成? 非要抓着那白家的不放? “呼。”气得吹了吹胡子。 蒙骜揉了揉自己的额角,莫要这两个不争气的较劲,还是家中的老小毅儿稳重啊。 家里也就他不会给自己折腾出事情了。 长出了一口气。 看来还得抽个时间和顾丫头聊聊,让她照看一下恬儿。 “我是要拜师顾将军的,父亲,你也说顾将军深得白起将军的传授,兵法自成一体,武功更是百里挑一,还有就是尤其厉害的练兵一道。为何不让我去学?” “若是等我学成了,我就练一只天下第一强军,定是不会让我们蒙家丢脸的” 蒙恬骑着马,对走在身边的蒙武叽里呱啦地说个不停。 蒙武只觉的天旋地转,这才算是明白了些当年父亲的感受。 着实烦啊 似乎当年自己也是这般,和父亲说的要于白将军为学。 按着自己的眉心,蒙武抬起手,打断了在那说个不停的蒙恬。 “你可知道领军之将最忌的是什么?” 蒙武横了一眼蒙恬,皱着眉头问道。 “”蒙恬被蒙武突然严肃的模样怔住了,思索了一下。 “打败仗?” “啪。”蒙武伸出手就是对着蒙恬的脑袋锤了一下,自己怎么就生出这么个没脑子的东西! 蒙恬发出一声惨叫。 “是结党营私!”对着这小子蒙武也就是有气也都气没了。 解释道:“领军之将手握兵权,最最忌讳就是此事,你若是拜了顾将军为师,代表着就就是我们蒙家。日后在朝堂之上,不管是我们还是她,都会多有限制,你可明白?” 这其实也是当年白起不收蒙武,蒙骜不让蒙武拜师的主要原因。 他们都是一方大将,走得太近,让秦王如何自处? 蒙恬似乎听明白了,嘟囔着说道:“那我只请教作学,不拜师总行吧?” “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还行。” “我觉得不行!” 蒙武岔了口气。不再说话,这小子和自己当年就是一个样,嗯,可以确定不是捡的了。 蒙恬闭着嘴巴,心中暗自有了一个想法。 夜半时分,军中是已经休息了,却见一个黑影悄然的从中军的营帐里溜了出来。 那是个小将模样,甲袍是没脱,脸上带了一张黑色的面巾。 说实话,就他那模样就算带着面巾,旁人也认得出来。不就是蒙恬。 在他翻营墙的时候,守营的士兵看了一眼那人,就认出了那是小将军,虽然不知道他又是有什么奇特作为,但是他也管不了,只当没看见。 蒙恬自认为隐蔽地一路向着陷阵营的驻地溜去。 蒙武不让,他就自己去找顾将军,只要自己诚心,他自信顾将军会教他的。 顾楠站在一条林间的小河边,河不深,算是从渭水分出的小流,流经山间。 行军打仗有很多不方便,这其中之一就是没有一个地方洗漱。 一连赶了几天的路,头发缠得难受的紧,洗澡是不可能,她待着就在这条小河洗个头发。 起码能舒服些。 松了松脖子,解开了自己头上的头盔。 顾楠也不顾及自己的形象,直接仰躺在河畔,把头发送进了水里。 黑色的长发淌进水里,顺着水流飘开。 蒙恬在陷阵的营帐里找了一圈,却是也没有找到顾楠的影子,还差点被陷阵军的士兵发现。 吓得一头钻进了林间的草木里不敢出声,要是再被抓回去,估计又是一顿揍。 好不容易等到陷阵守夜的士兵离开,蒙恬才悻悻地从灌木里钻了出来。 喘了口气。 突然听到耳边传来的一阵流水的声音,嘴巴也有些干燥。 抿了一下嘴巴,去喝口水先。 想着,就顺着水声走去。 “沙。”蒙恬扒开了一片灌木。 眼前的是一条不深的小河。 小河旁还站着一个人,穿着一身白色衣甲和披风。 那人站在河边,头发湿漉漉的,似乎正拧着头发。 月色照得河面波光粼粼。 顺着看向那人的侧脸。 蒙恬呆在了那里。 那是个很英气的俊美女子,未干的水滴从脸颊和头发上滑落。 顾,顾将军? 顾楠皱起眉头,她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 扭头看去,却发现一个极其眼熟的少年站在灌木里,脸上还带着一张黑面巾。 四目相对,顾楠的嘴角一抽。 走了过去,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 “小蒙啊,你在这里干什么?” “顾。”蒙恬而被顾楠笑得一阵窘迫,抓着头发:“顾将军。” 顾将军是个女子,他是真的没有想到,一时之间紧张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小小年纪,不学好啊” 蒙恬觉得自己得了领口一紧,随后整个人被顾楠提了起来。 “顾,顾将军,听我说。” “嗯,我听着。” 可还没等蒙恬说什么。 顾楠大喝了一声,抬手就把他向着河里扔了出去。 “啊!” “砰!” 水花四溅。 等到半夜,顾楠把一身湿透的蒙恬送回中军的时候。 蒙武被在睡梦里叫了起来。 等他睡眼惺忪地走到营帐看到坐在里面的蒙恬、顾楠还有已经气得头壳疼的蒙骜。 就已经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背后冒出一阵冷汗,睡意也醒了大半。 顾楠没坐多久就离开了,蒙恬如何了不知道,只知道他第二天没下得了床。 估摸着,屁股是经历了一番劫难的。 蒙骜单独找顾楠聊了聊,最后决定蒙恬可以随着陷阵军学些东西,这小子总算是消停了一些。 但是一路行军的路上,还是时常惹得顾楠头疼,也是托了这小子,一路上也不算这么无聊沉闷。 韩国成皋,守城的士兵抱着长矛靠在城头打着瞌睡。 并不精神,突然的,只觉得眼前的远处,有些漆黑。 皱起眉头,定眼看去,却见一只浩浩荡荡的大军停驻在那,大军上方飘扬着黑旗,那黑旗上只写着一个字,秦。 第一百二十三章:各方所动 秦军攻城。 短短的四个字如同是千斤之重压在城中军民的心头。 黑压压的秦军停驻在城前不过几里的外开的地方。 只是粗看一眼就不会少于数万人。 至于此边城唤作成皋,用这个称呼它或许没有多少人知晓,但是它倒是还有一个别称,名叫虎牢。 虎牢关南连嵩岳,北濒黄河,山岭交错,自成天险。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此为天险,易守难攻。要破此关,非是数倍之军难以攻入,是为用兵要地。 不过成皋关如今归属韩国,为韩国于周国疆界的城池。 周国势微,根本无力进攻韩国,成皋又为天险关隘,韩王对此处自然也就少了几分警惕。 而韩国西临秦土,所以战略的布防上,着重西境,此处的城防是要少上一些。 秦军到城前的第一天,所有的士兵才开始仓促的准备起布防。 而城中,即使算上临时开始征召的民夫,兵力也不过两万。 领军之将也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将领。 “将军。”韩国的士兵快步跑到领军的将军面前,将手中拿着的一卷麻布递到了将军面前。 “如何?”将军面色苍白的接过麻布,上面画着一张简单的图。 军中的斥候有许多写不得字,所以绘图也就成了常见的手段。 “已经驻营了?” “是。”士兵站在一边:“近十万人,已经驻军河畔。” “十万人”领将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十万人,十万人穿过周韩两国的边境攻城,为何先前没有半点消息! 前面那些守城的都是瞎子不成! 长出了一口气:“可知道对面的领将是为何人?” “不知。”士兵低着头摇了摇:“不过先探有报,见着一个白袍将,带着面甲,或许是一方领将。” “白袍将?”韩国领将愣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又一时之间记不起来。 “到了如此地步也不能管这么多了,召集所有人守住关口。” “虎牢天险,也不是这般容易能让人攻破的。” “成皋关。” 顾楠坐在黑哥的背上,站在一处山上的一处高坡远眺着下面的成皋。 大风吹着她的头发,背上白色的披风也被扯紧。 山坡上是有些冷,不过她体内的内息周天自行运转,寒气还未进便已驱散。 蒙骜拉着马的缰绳,坐着马走上前,顺着山坡望去。 成皋关一边连着连绵的山峦,一边连着涛涛河水。 这样的一座城伫立在中间,只有一条窄道可攻城。 和寻常的城池不同,若是寻常城池,主要四面一围。城中不过两万民兵,要破城并不困难。 但以成皋的地貌,十万军只能从正面进攻,而且如果长驱直入,道路狭窄,兵戈收缩,能正面于韩国交锋的兵力不会超过数千人。 其余的人跨不过险峻山道,也翻不过汹涌河水就只能被挤在中间难有作为。 守城的一方则可以逸待劳,要破城就绝不会一朝一夕的事情了。 “不愧天险。”顾楠站在蒙骜的身后:“要速破此城恐怕很难。” “不会。”站在前面对的蒙骜却突然说道。 顾楠有些不解。 蒙骜不紧不慢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韩王虽然怯懦,但也不是无知之辈,他会看的明白,我大秦取成皋是为了对魏用兵。” “同样的,周魏也自然明白。韩王如今多半是在观望,若周魏出兵,我大秦势弱,等到两军交锋,他自然就可以横插一脚,坐收渔利。” “但若是周魏不出,或我大秦势强,他可能会直接让出成皋,引我等兵戈攻魏。” “届时两军交战,他再入局,收获一二,也有利可图。” “算盘打得倒是精巧。” “只是不知道吃不吃得下了。” 蒙骜拉了一把手中打得缰绳,调转了马头。 “我等只需给予成韩王足够的压力,说不得要不了多久,成皋就会被那韩王自己送上门来。” 说完,蒙骜就骑着马,踩着山上的土路准备下山。 如此吗? 顾楠皱着眉头,思索了半响,才理通了条理。 她所想的还未像蒙骜这般多,只该说真不愧是老一辈的将领,对于事态的把握远不是她这种学兵才不到十年的人可以比的。 “不过,我等想要对那成皋施以足够的压力,还是免不了一番作为。” “明日攻城,首阵极为重要,我想请你的陷阵军一力。” 没有可以围攻的地形,攻城只有一面,能交以兵锋的多不过数千人,军势如何,首阵极为重要,所这第一轮冲城的千人军,陷阵会是最好的选择。 “固所愿也。” 顾楠点了点头,扯了一下黑哥的马头。 东周,王宫之中,一个人在大殿之上踱步,看他的面色很是难看。 背着手,时不时地叹上一口气。 “秦国攻韩,是否属实?” 周王的神色恨恨,却也无力带着畏惧。 上书的臣子点了一下头:“秦军已经到了成皋关外,想来,不日就会攻城。” “啪。” 周王一手拍在了一旁的殿柱上,咬牙切齿地说道。 “这虎狼秦国。” 奈何,如今的东周不过一城之地,不再是当年的周王室。 “来人。”周王深吸了一口气:“我要拟简。” 咸阳城。 天气渐冷,嬴子楚身上披着一件毛皮披风,咳嗽愈加的严重,时不时还能在咳嗽后看到一丝血丝。让不少太医都已经检过,多是说若秦王不多休养,这病就是难好的。 不过嬴子楚没有太当一回事,不过就是一些咳嗽而已,他如今,停不下来。 “咳咳。” 微寒的小院之中,吕不韦坐在嬴子楚的面前。 两人正在对弈。 棋盘之中黑白二子杀得难解难分。 吕不韦笑着收起了手中的白子,放到一边:“大王的棋艺真是越来越高超了。” “呵。”嬴子楚轻笑了一声:“吕先生言重了。” “所以,大王此番召我来,该不是只为了下棋吧?” 嬴子楚说要事之前总喜欢下棋,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习惯,熟悉他的人多少都知道一些。 既然嬴子楚找他下棋,就很明白,他有要事所托自己。 “咳咳。”嬴子楚拿着一枚黑子落子,对着吕不韦一笑。 “吕先生懂我。” 第一百二十四章:披丧之军 “蒙将军和顾将军该是已经到了成皋。 ”说着嬴子楚收回手,对着吕不韦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吕不韦抬起了眉头,额头上折起皱纹看着棋盘,思考了一番,才落入白子。 “如此,大王不担心周魏有动作?” “我担心他们没动作。”嬴子楚笑着说道。 吕不韦闭上了嘴巴,如今的嬴子楚越来越像当年的嬴稷,特别是他坐在送别了他的父亲安国君之后。 虽然不像嬴稷那般擅武,但是那攻取的气魄,已经有了八分模样。 “大王,想作何?” “咳咳。”嬴子楚咳嗽了两声。 眯着眼,看着吕不韦,那种眼神看得吕不韦心中发寒。 “我想请吕先生领兵攻周。” 淡淡的话语,却让吕不韦如坠冰窟。 慌忙起身拜道:“大王,当日与大王约法,不近兵权,不韦不敢领兵。” 他吕不韦在秦国经营,在朝中已有不小的权势,但终究嬴子楚才是秦王。 当日嬴子楚就已经对吕不韦说过,吕不韦对他有知遇之恩,他可以不动他,但是吕不韦也需要安分。不得近兵事,不得掌兵权。 如今又让他领兵,是什么意思? 即使是吕不韦老谋深算,在生死之事面前,还是慌了那么一瞬。 “寡人让你领,你就可以领。”嬴子楚没有在意,继续再桌案上下棋。 若是当年刚刚回秦之时,他一上位,第一个要除去的就是吕不韦。 因为他四处无定,吕不韦几乎掌握了他所有的命脉。 但是如今,他要做的却是重用吕不韦。 因为他看得明白,吕不韦只是一个商人,所求的,不过是一生的荣华富贵。 这个,他可以给他。 两人之间的地位早已经有了转变,从赵国质子,到弑父窃君,他早已经蜕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君主。 “来,吕先生,下棋。”嬴子楚的棋已经落下,笑着招呼着吕不韦落座。 吕不韦看着眼前的嬴子楚,这才明白,自己真的造就了一个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的人。 低头落座。 一盘棋下完,吕不韦告辞出宫。 出宫的路上,他走的有些快。 他有些后悔,也许他根本就不该插手王家之事。 他或许是这天下最成功的商人,成功的投资了一位君主。 三日后,因秦王闻周王意欲联合他国讨秦,命秦文信候吕不韦领军攻周。 周王真的密谋他国联合攻秦? 或许有或许没有,但是秦王只需要说有就行了,这就是他攻周的理由,不需要别的了。 北风呼啸,成皋关的城头,韩国领将出了一口气,在空中凝成一团白雾,随后又被冷风吹开。 他一旁的士兵紧握着手里的长矛,握得指节发白。 弓箭手一只手搭着背上的弓箭,所有人都盯着不远处的,缓缓靠近的黑线。 随着那黑线走进,沉闷的脚步声和马蹄声连成一片就像是一声又一声的重鼓,捶打着每一个人的心跳。 平原之上稀疏的几棵树木,挡不住人们的视线,密密麻麻的秦军出现在那,数架高耸的云梯车顺着大军推进。覆盖着牛皮的(攻城锥),中间架着巨大的尖锥圆木,被士兵推动着,从土壤之中碾过。 “全军。”秦军之中的一架战车之上,一个老将抬起了手中的长剑。 “弓箭手。”成皋关的城头,领将也怒视着那些秦军,抬起了手中的剑。 “攻城!” “齐射!” 两柄剑同时落下,在冬日的阳光中闪烁着寒光,拉开了这场厮杀的帷幕。 “啊!!” 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数不清的秦军开始冲城,巨大的云梯滚滚向前,开始架上城头。 同一时间铺天盖地的箭雨从城头之上齐射而出,密麻得掩盖了天光。 成皋关前本就只有正面能攻,正面的平原有极其狭窄,根本不可能容得下大军同时进攻,但是对于守军来说,万人的弓箭手齐射几乎就可以将这一片地方全出插上箭。 根本不需要瞄准,箭雨落下,便是一片惨叫。 推动着云梯和的士兵有掩体的还好些,身子露在外面的,根本逃不开这样几乎没有间隙的箭雨。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冲在前阵的士兵也根本没有逃开的可能。 或是一箭毙命,或是被一箭射中手脚,倒在地上,还未来得及惨叫,就被一轮箭雨淹没。 一眼就能望得到头的平原之上落满了乱箭流矢。 但是秦军的攻势却也完全没有慢下来。 一个人倒在地上,很快就有第二个人接上去推动云梯。相比于第一批的必死来说,第二批就要好上一些,有着前面的人作掩护,箭雨的势头小了一些。 但也只有一些,乱箭之中根本就不是用运气就可以说明白的,这么点大的地方,一轮齐射就要倒下去一片人。 “嗖嗖嗖!!!” 箭雨破空的声音。 已经是三轮齐射,云梯却是还没有靠近城墙。 箭雨高高飞起,向着秦军落下。 士兵推着云梯用尽了力气,嘴角溢出鲜血。 箭落下的时候他已经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当!!” 一声重响,士兵睁开眼。身前站着以为白袍将领,脸上的甲面纹刻这凶兽,很是骇人,手中提着一杆长的吓人的长矛。 那长矛只是挥动起来就是一阵烈风,落向他的那片箭全部被扫飞到了一边。 白袍将看了推着云梯的士兵一眼,随后转过头,一挥手中的长矛:“陷阵军!盾阵护卫!” 白袍将的声音夹杂着内气,在这混乱的战场之上让每个人都听了清楚。 秦国的士兵之中数千人的黑甲军。 数十人为一阵,没有半点犹豫,快速地护卫在数架云梯之前,手中的周身巨盾直接架开。 数十人正前,数十人举盾上方。 呼吸直接就已经完成了阵型,数架云梯就如同战车堡垒一般被成排的巨盾护在了其中。 余下的数百黑甲军冲到了秦军阵前,结盾而成带着跟在后面的秦军士兵飞速向着城墙靠去。 箭雨落在那些青铜大盾之上,只能发出一声声撞响无力的落向一边。 一瞬间冲在最前方的秦军压力大减。 云梯飞速向前,长梯落下,撞在了城头之上。 韩国的领将握着剑,脸色苍白,看着那阵前的近千黑甲军士。 和那正提矛站在城下万军之中,淡淡地看着城头的白袍将。 陷阵军。 他想起来了,这只军是何军,而那耳熟的白袍将又是何人。 三年前,那只横穿周魏的丧军。 第一百二十五章:这么挤,要是发生踩踏事件就不好了 “这军,居然也来了?” 韩军领将的手紧紧抓着腰间的佩剑,但很快,他脸上的那丝惊慌就被掩去,低头看着那如同海潮一般涌上的秦军。 也罢,就算是陷阵军来了又如何,已经是最坏的情况,再差还能再差到哪儿去? 陷阵,且让我看看你们到底是有什么能耐,能被叫做送丧之军。 右手的长剑一转,映射着灰蒙的城墙之上,列队成阵的韩军。 “咔。” 左手抵在腰间的另一柄长剑之上,剑锋出鞘半寸。 “砰砰砰。” 一架架云梯被架上成皋关的城头,如同海潮一般的秦军涌了上来。 “列阵。” 领将运转内息,沉闷地低喝了一声。 “弟兄们,还想活着回城的,就给我认真打!” 弓箭手后撤一步,后军手中的长矛齐齐落下,一步踏出,发出了一声重响,不过一谷之宽的关口城墙,列满了锐利的矛锋剑刃。 韩军的面目狰狞,没人想死的。 那就只能让来者死了。 “嗡!” 领将左手的剑脱鞘而出,握在手中的双剑同一时间发出一阵异响,剑刃泛起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气流盘旋。 “进关者,杀!” 顾楠站在城下提矛而立,无数的士兵从她的身旁擦肩而过,她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了城头上的一人,那人手持双剑,也正在看着她。 韩国领将? 这个领将,有点意思。 顾楠举起了长矛,如同举起了一杆旗帜。 气流盘旋,身后白色披风无风自动。 她的身后,近千黑甲抽剑横盾。 陷阵军在送达了几架云梯之后,就开始重新结阵,等候顾楠的二令。 秦军并没有出动全部的兵力,搭上城头的云梯约莫不过五架,巨大的云梯不是韩军一时半会可以拆掉的。 片刻之间,最先阵的秦军已经冲上了云梯,开始向着那成皋关的城头冲去。韩军的士兵也迅速集结了队伍,将五个云梯的入口死死守住。 只要有秦军冲进就会被无数剑矛刺成刺猬。 冲在前面的秦军不会犹豫也不能犹豫,云梯路窄,只要他们一犹豫就会被后军推挤得掉下这十余米高的独木桥。 横竖都是个死,他们只有往前杀,才约莫能够一线生机。 双方都大吼了一声,最后撞在了一起。 “咕嘟。” 蒙恬坐在自己的小马上,站在中军的秦军之中,看着那前面惨烈的沙场,即使不是第一次,依旧心悸。 黑哥站在一旁看着军阵之中的顾楠,晃动着脑袋,不安的踢踏着马蹄,要不是蒙恬拉着估计要一头冲进去。 也没办法,攻城却是要不到它。 蒙恬有些焦急地看了一眼身边的父亲:“父亲,我们真的不去帮顾将军一把?” “就在这儿看着?” 蒙武横了自己的儿子一眼,他也不想如此,但是这是蒙骜的安排,这第一阵,中军不能参与。 “你爷爷怎么说的,沙场为军,大将之命不可违,你不明白?” “可是。”蒙恬扭头看了一眼万军奔腾之中的那白袍人影。 “成皋虎牢之险,大路狭隘,前军已经冲出,堵死了前面。就算此时我们中军进攻,也只会乱了前军的阵脚,徒增伤亡罢了。” 蒙武没让蒙恬说话。 “你只在此处看着便是,陷阵之军,不会是你想的这般简单。” 两军相撞的一瞬,顾楠的长矛也重重的落下,劲风四起,千人黑甲的眼中一闪。 “五百人钩锁冲城,五百人,护破城门。” “冲!” “砰!”每个人身上沉重的铠甲在战阵之中如同就一座座人形重垒,千人同时冲出,就算是在这万人战场上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重响。 两军短兵相接之际时战阵之上最混乱的一瞬间,在这个时间,城头的弓箭手短时间大多内不会有视野开弓拉箭。 同时城头的兵防也多聚集在了五架云梯之前,这个时间正是陷阵军冲城最好的时间。 周身巨盾被收回了背上,同时,陷阵之众,一同取下了腰间的钩锁。 站在城头的韩军之将看着那陷阵冲来,眉头一皱。 那陷阵军却不是朝着云梯冲城的,那他们要做什么? 显然这个疑问并没有能持续多久,很快对方就给了他答复。 那片黑甲军瞬息之间分成了两队,一队护卫在旁边,一队径直冲到了城边。 很难相信背着那般重的铠甲还能有如此速度,手中那怪异的绳索转了几圈,随后高高抛起。 直到一条条绳索扣在了城墙之上。 韩国领将这才看清,那绳索上居然挂着一个个铜钩。十余米高的城墙,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将这铜钩抛掷到如此高度的,寻常士兵哪来的这般气力? 没等那领将有所反应,陷阵军也不可能等他反应。 一个个抓住钩锁用力一扯,挂在城头上的铜钩直接陷阱城墙的缝隙之中。到了这时,就算是一个人用力去掰不可能轻易的将这些钩爪取下了。 下一刻,不只是韩国领将愣在原地,就连站在不远处的高坡上的蒙恬蒙武都瞪大了眼睛。 穿着甲胄的身影在所有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之中牵扯这那钩锁纵身跃起。 数千人在十余米高的长墙之上飞速攀升,不过三四个呼吸,就有数人已经飞上了城头。 第一百二十六章:短兵相见,就不要犹豫了 城头上韩国的士卒只觉得眼前一黑,就见一个又一个身穿黑甲手持重盾利剑的身影冲到了面前。 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开膛破肚。 就如同一把把割肉刀被扔进滚肉里一般,血肉横飞,眨眼之间,城头的防线就被这数百人撕开了一道破口。 陷阵千人,皆有修习内息,自然轻身的功夫不会不教,虽然做不到一下子飞上城墙这般骇人的地步,但是配合钩锁,想要上那城墙,也要不了多少力气。 同一时间,地面的五百陷阵围绕在的旁边,载圆锥巨木的战车被众人推着撞在了城门上,发出一阵又一阵能叫城墙都颤抖的巨响。 “这,这。”蒙恬一脸震惊,这哪是士卒,就算是王宫秘卫恐怕也就只有这个水准。 但是王宫秘卫才多少人,而这陷阵足千人铁血。 怪不得咸阳城中的那些官员谈及陷阵军都是谈之色变,而且只能由秦王直属,无有秦王之令不得调集。 这样一只军在咸阳城王宫中,恐怕真的是无人可挡的,就算是城防军恐怕都来不及抽调。 其实也算是蒙恬高看了陷阵军,单论及个人,陷阵军士还是远远不如王宫秘卫的。 “刺啦!” 长剑沾着血从一个韩国的士卒喉咙中穿过。 一个陷阵士卒冷着眼,继续举剑,向前冲杀,战场之上没有残忍的,只有活着的。 黑甲军步步先前,韩国领将再也站不住,手中的双剑横立,斩开了身前对的一个秦军,抽身向着那个黑甲军冲去。 陷阵士卒正抽剑砍倒一个士卒,忽然背后一冷,回头看去。 两把森冷的双剑已经送到了他的咽喉,没有等他多做反应,双剑已经穿过了他的脖子。 剑很快,直到剑锋划过,那陷阵军的眼中都是还是一阵恍惚。 鲜血四溅,韩国领将一声冷哼,一脚踹在了那陷阵的身上,身子高高抛飞了出去,向着城下落去,重重地摔落在城墙之下。 四周的陷阵没有人去看那飞出去的人,每个人都带着面甲,死的是谁没人知道,也没人能去知道。 他们能做的唯一的回应就是数把直接砍向那韩国将领的利剑。 众剑加身,那将领的眼中都露出了心惊。 这陷阵军的剑术居然隐隐之间透着合击之道,数人配合,甚至让他心生退意,短时间也攻不破。 “当当当!” 数声剑锋交击的声音,领将抽身飞退。 数个陷阵还待继续冲杀了此将,却听到一个淡淡的声音在身后想起。 “百人一组,成盾剑阵,引军入城。” 韩国将领咬着牙向着陷阵的身后看去,只见那个身穿丧袍的将领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那数百黑甲军之后的城头之上。 “将军”其中一人恨恨地握着手中的剑。 “照做。” “是!” 没有半点犹豫,黑甲军飞速散开,百人一阵,杀入各个云梯入口的韩军之中。 如此强军,行令禁止,进退神速。 怪不得,陷阵所过,千人亦避吗? 韩将复杂地看着眼前的一片混乱的城墙,守得住吗 “嗤!”嗤笑了一声,他拿起双剑,对着那人群之中走来的白袍将,紧握着剑柄。 不守也得守了,无路可退。 丧将吗? 眼前的人看不明模样,白色的斗篷上沾着血红,手中的长矛提在手中。浑身上下,凶煞之气几乎毫无掩盖的冲天而起。 如此武势,相传之中的一骑当千 那种杀伐之气压得他喘了一口气,那眼神落在他的身上就像是看着一个死人一样。 果真杀意凌人。 但是莫要! 他握紧了自己的双剑。 小看人了啊! “啊!”将领怒喝了一声,双剑之上好似飓风涌动,一层又一层的气劲卷入其中,远看去,就像是剑刃扭曲了一般。 “砰!”双腿在地上蹬出,脚下的石板裂成了两半,侧身一转欺身到了顾楠身前。 手中的剑在同一刻,向着她的眉心穿去。 剑还未到,劲风卷起顾楠额前的头发,覆在脸上的铜面裂开一道裂缝。 千钧一发,长矛如龙,盘云直探。 剑矛交锋,发出一声嗡鸣,一个人倒飞了出去,是那韩将。 人在半空之中翻身落地,手中的长剑刺进石缝之中才勉强稳住了身子。 刺进石缝的长剑颤抖不止,感觉自己的手腕都像是要裂开了一般。韩将的额头痛得皱在一起。 好重的一矛。 收住了震颤的长剑,他抬头看去。 没有时间让他多想,那白袍恍惚,一矛已经逼到了他的身前。 咬破自己的舌尖,强提起精神。 侧身闪过,险之又险地避开,长矛擦着他的胸前钻出。 还没有等他反击,矛影已经接踵而至。 一时间,险象环生。 四周的韩军无人敢进半步。 不远处的城头喊杀声无数,陷阵已经和固守云梯的韩军杀在了一起。 虽然陷阵骁勇,但是毕竟只有百人一阵,在数倍之敌中突入也异常胶着,只能尽力的将云梯之上的秦军引进来。 唔,今天一上午都在上课,没法回寝室更新所以现在才发出来,还请大家见谅哈。 第一百二十七章:见好就收 “当!” 一声铮鸣,韩将重重地摔落在地上,狼狈地在地上翻滚了几圈。 身上的衣甲沾满灰尘,头发散乱,双手甚至已经握不稳自己的剑。 不过三招。 他远远不是那丧将的对手,虽然勉强能招架住对方攻势,但是那种巨力,他根本无法抵挡。 那家伙,到底是何等的武力。早已经超越一流的武将了吧。 秦军和韩军在城墙之上厮杀不休,石板的缝隙间淌满了鲜血,尸体倒了一地,城墙上城墙下的,数不清楚。 韩军的防线被那五只百人陷阵杀开了一条条血路,将秦军引了进来。 要不是在城墙之上他们以多敌寡,恐怕就真的要守不住了。 即使是现在这般的情况秦军只需要付出一些代价已可以强行破城了。 丧军,算是明白些为何叫着这么个名字了。 韩将压着自己疼痛的胸口,从地上爬了起来,嘴角挂着苦涩的笑容。 看来,今天是要埋骨于此了啊。 但是就这么简单的话,太不甘心了些。 还是,想困兽犹斗一番的。 顾楠抬起长矛,矛锋侧过,没有多话,这韩将的剑路确实诡异,但是也只是有些棘手而已。 长矛一探。 到此为止了。 “当。”长剑架住了那矛头,但是根本阻挡不住,只是一个接触就被击溃长剑到飞儿出。 长矛刺向他的胸口,那韩将却看都没看一眼,将自己手中的另一把长剑向着顾楠的喉咙送来。 以命换命吗?顾楠的一叹。 这沙阵上,怎么尽是些不要命的家伙。 人影交错,顾楠避开了那剑同样的,她的长矛也只是捅穿了对方的肩膀,没能毙命。 “碰!” 再一次装在城门之上,城墙都似乎晃了晃,木质的城门已经被撞出了一个半人大的洞。 “滚木,落滚木!” 韩国的一个军侯摸了一把脸上的血,大叫到。 很快数根圆木被推到了城边。 退后又缓缓推进,在再一次快要撞到城门上之前,城头上的圆木落了下来。 沉重的滚木砸在了之上,直接将砸得散架,而下面的秦军包括陷阵被砸的人仰马翻,死的死伤的伤。 边的人开始飞速后撤。 城头上,韩**候去过身边的火把,向着下面的滚木抛去。 带扔完之后,还觉得不够,有去过了几个,丢了下去。 “轰!” 堆在城门口的滚木和破烂的燃烧了起来,熊熊的火光照亮了半边城墙,火光之中,厮杀显得更加惨烈。 “可以收兵了。”蒙武牵着自己的马,看着远处火焰后的的成皋关,抬起手准备下令。 “父亲,为何不再等等,一举拿下成皋岂不更好?” 蒙恬疑惑地问道。 “你看清楚些,如今韩军占据天险,要不是陷阵开路,我军此时恐怕连那城墙都还杀不上去。” “就算是现在,我们想要攻破成皋也不会容易,只能依靠人数强攻,这不是我们要的结果,也不是大王要的。” 蒙武说道,认真地看着这蒙恬:“你要记着,战场之上不能只顾眼前,为将者要把握事态,就必须看清事态。什么时候保全实力,什么时候倾力攻取,心里要明白。” 蒙恬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蒙武看着这不成器的小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抬起手:“收兵!” 一旁的战车之上,士兵举起鼓棒,在一面大鼓之上敲响。 沉闷的鼓声压着战阵之中人们的呼吸,传进了每个人的耳里。 韩将站在原地喘着粗气,口中溢出一些鲜血。 突如其来的鼓声让他愣了愣。 顾楠扭过头,向着鼓声传来的方向看去,那边一面黑旗摇动。 收兵吗,也确实该是时候了,再打下去,前军恐怕也就真要伤筋动骨了。 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韩将。 韩将不明所以,但依旧戒备的无力地举起了剑。 谁知,眼前的白袍将居然抬起了手,就着鼓声高喝了一声:“退军!” 本该是略占优势的秦军居然就飞速退了出去。 城上的陷阵军冷眼扫了四周的韩军一眼,拖着自己受伤的同袍或是已经死去的同袍的身子,退到城边,抓着那上城的钩锁飞身跃了下去。 韩军士兵连忙上前想要砍断钩锁的绳子,不过那钩锁的的头上一段是由兽筋浸水盘成的干了之后异常牢固,寻常的刀剑一两剑都不能割断,等到割断的时候,陷阵军却是大多已经安然的落到了城下的地上安然退去。 顾楠扫开了一众士卒踩上了云梯,云梯在士兵的推动下,慢慢退出了城头。 秦军退去,只留下城头上的韩军站在原地喘息了一阵,随后纷纷摔坐在地上的血泊里,没人再想站着,一个时辰的厮杀,早已经精疲力竭。 韩将复杂地看了一眼退去的秦兵,伫着剑,就地坐了下来,调息了几口,脸色恢复了一些血色。 秦军的意图他看不明白,但是他要明白以现在成皋的兵力万万不可能守得住秦军。 “来人!” 一个亲兵应声疲惫地走了上来:“大人。” “我速写一份兵简,你立刻送去都城,求援!” “是。” 第一百二十八章:真累啊,看不到头的东西 这一战的目的是向韩王施压,半夜,一个探子去中军回报,具体回报了什么不清楚,只是听说,有一骑军连夜离开了成皋关向着西北面去了。 如果不出意外,该就是成皋向韩王的求援书,如是那般,那此战的目的是已经达到了。 蒙老将已经收到了消息,文信候吕不韦已经开始挥兵攻周。 只要一旦周被攻破,韩王的筹码就只剩下一个魏国了,到时候为了引开秦军的攻伐,韩王必将将成皋拱手送来。 顾楠坐在篝火前,火焰烧得木柴噼里啪啦,时不时溅出几个火星。 这些军机的具体消息她却是也难以知道个清楚,她只是知道个大概,如果不出意外,日后的一段时间,他们只需要围住成皋静待就行了。 这战国之中的攻取,不总尽是兵戈,有的时候也取决于那些掌权人的博弈。 这成皋之战,就只是秦王和韩王之间的博弈罢了。 不远处的陷阵兵营里传来一阵阵的低语,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一群人围在地上的几个人身边。 这一战陷阵死了六个人,伤了十八人,其中一个重伤。 撤离的时候,一根箭直接从他的胸口穿过,却没有刺穿心口,没得当场死掉。 但是也伤了肺,肺部贯穿,血流不止,军医看过之后也只能摇头。 重伤的那人躺在地上,气息越来越弱,咳嗽都咳不出声。 看着身边围着的同袍,苦笑了一声,声音沙哑。 “给个痛快吧” 众人默然,最后一个人站了出来,一手捂住了他的眼睛,一手拿着匕首,一刀刺进了他心中。 那人的身子一软,随后再没有了声息。 校场之上横摆着四具尸体,脱鞋了铠甲,穿着一身布衣,躺在一堆干柴之中。 死掉的人,没能全部找回来。 陷阵军提着火把,围着那这中间的四人。 一人上前,用手中的火把点燃了柴火,火焰在夜空中晃动不止。 照亮了每个人的脸庞,还有他们身下拖得很长的影子。 整个陷阵营在火光中如同白昼。 顾楠坐在一旁,拿着一根小柴火扔进了身前的篝火之中。 “走好。” 火焰之中小柴火很快被烧成了焦黑的干碳。 每个人都只是一根小柴火,在这烈烈乱世之中,只能被烧成焦炭,化作灰灰。 之后的一个月,在韩军的忐忑之中,秦军却再也没有攻城,而像是在等着什么。 同样的韩王的援兵也迟迟没有消息,送去的求援兵简,如同石沉大海,再无回应。 直到一月之后,传来了一条消息。 秦长信侯引兵数万,东周覆灭。 接踵而至送到韩军手中的是韩王的令书。 成皋,荥阳守阵韩军退兵三十里。 韩王终是顶不住压力,选择了割地求和。 成皋关中的守城将士在收到如此令简时,都是一片恍惚,有的人甚至笑了出声。 早知如此,当时那般拼命,又是为了什么呢? 不是很可笑吗? 终究,韩军还是退兵了,随即驻扎站在河畔的一月的秦军入城。 本该是天险之关的成皋关,此时城门大开,再没有半点防备。 十万军顺着关门进城,城市的街道两旁,百姓全部躲进了了屋里。就算是偶尔在街上的一两个人,见到走进的大军,缩在一旁,什么话都不敢讲。 作为前军顾楠骑在黑哥的背上,领着陷阵,走在军前先行入城。 穿过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两旁的房屋紧闭。 突然看到了路中站着一个衣衫破烂的小孩,看着缓缓走来的军队不知所措。 顾楠愣了一下,抬起手军队停了下来。 她跳下黑哥,走到那小孩面前。 露在甲面外的半张脸上尽力扯出了一个还算和善的微笑,奈何脸绷了一个月,笑的有些僵硬。 “小孩,你在这做什么?” 小孩看着顾楠,她身上遮掩不住的煞气根本没有半点亲和力。 被吓得呆站在原地。 半响。 “哇啊啊啊。”小孩一抿嘴巴,吓得坐在地上,大声的哭了出来。 顾楠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路旁的角落了一个稍大的孩子跑了出来,将那路中的孩子挡在了身后。 眼神恶恨又畏惧地看着顾楠,最后,捡起了一个颗石子,砸了过来。 在了顾楠的面甲上发出一声轻响,石子摔落在一边。 大一点的孩子已经抓着那小孩跑开了,顾楠还站在原地。 一个陷阵向前踏了一步准备去追,却被回过神来的顾楠伸手拦了下来。 “应该的。” 她摸了一下自己的面甲,走回了黑哥的身边,翻身上马。 “进城吧。” 大军进城,成皋攻下。 不过不少人都明白,这一仗远没有结束,也不知道打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蒙骜收到了秦王的军令,驻兵二城,静待时机攻魏。 骑着黑哥顾楠单单地走在大军之前。 “真累啊” 第一百二十九章:有些东西总要有人去选择 “李先生,你看,这般如何,是不是更英武一些?” 嬴政站在李斯面前,张开手,身上穿着一身黑袍,腰间挂着长剑。 时不时拉拉领口,腰带整了又整,是一个翩翩少年,不过他还是皱着眉头,总觉得自己那里还不得体。 李斯坐在自己的坐榻上,无言地看着嬴政的样子,苦笑了一下:“公子,不必如此正式吧?” 韩国传来战报,荥阳成皋已经被攻下,蒙骜驻守,陷阵军回咸阳复命。 按照秦王的意思该是有另一件要事要顾楠去办,但这也不妨碍她确实要回一趟咸阳城。 如果不出意外该就是今日会抵达。 早早地就知道消息了的公子政根本没有心思上课,这让李斯也没有办法,他只是一个书教,并不是真正的老师,可管不住秦王。额,虽然就算他是大先生,也不一定管得住就对了。 “如何不必?”嬴政没有发现任何问题,满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衣衫说道:“顾先生大胜归来,我作为学生,自然不能落了风范。” 说着扬起了头,似乎大胜而归的是他自己一般。 少年心性。 李斯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竹简,提笔改上了几画,笔尖落在了一处上停了下来,皱着眉头。 随即眉头一松,圈了起来。 嗯,这几处到时候可以和顾先生论讨一番。 李斯在咸阳城的熟人极少,就更不要说什么朋友知己了,从前做学的时候大多是自己一人。但自从和顾楠同事以来,就开始时常和顾楠论学。 是比自己一人要少了不少枯燥的。 陷阵军是午时之后到的城外。 嬴政接到消息,就兴冲冲地和李斯骑着马向着城门走去,等他们走上城墙,正好看到那支陷阵军。 咸阳城的城门缓缓打开,陷阵军在一骑白袍领将的带领下,走进了城中。 没有预想之中军队大胜归来的样子,街道两边没有欢呼艳羡的百姓,更没有夹道相迎。 有的只是纷纷躲开的人群,还有低沉压抑的气氛。 路上的行人看到那军队,立刻埋头离开。偶尔有几个驻足观看的,眼中的也只不过是不安和畏惧。 那只千人队的恍若一只鬼军,带着沉沉的煞气,还有远远就能闻到的血腥味。 手中的长矛长戈还有甲胄衣衫上沾着干竭的褐色血迹,脸上雕刻着凶兽样式的纹路的面甲让他们看起来更加凶戾。领在头阵的白袍将亦是如此,白袍之上的血迹很刺眼。 陷阵之众似乎注意周围人的畏惧,微微低下头,尽力收敛起在外拼杀时的凶戾,沉默地走着。 但是所过之处,人们对他们依旧避之如虎。 站在城头的嬴政脸上本来喜悦的笑意,渐渐地收了起来。 两手轻轻地搭在城边,看着那行人百姓躲避瘟神一般的样子。 看着那些不敢抬头走路,怕吓着旁人的陷阵军士。 看着那领在最前面,显得有些单薄的白袍身影。 大胜而归的军士,却没有任何人称颂他们的功绩,也没有任何人仰慕他们的雄武。 得到的只是所有人畏惧的眼神,甚至厌恶的对待。 寻常的军队归来,尚且能看到有亲人来观望。但是陷阵军不同,他们的家人在他们效命年满,领功卸甲之前,就只以为他们还在死囚牢,已经死了。 李斯看到嬴政的样子,只是在他身边站着,这样的事情他已经见过了太多,胸中的多是无奈。 “这不公平。” 嬴政说着,搭在城墙之上的手,缓缓握紧。 “是不公平。”李斯点了点头。 “但这就是你顾先生的选择。” “也是那陷阵军的选择。” “大王,陷阵归来,领将已在外等候。” 嬴子楚站在宫中的池塘畔,看着水中游得迟缓的鱼儿手中拿着些鱼饵。 一个宦官走了进来,弯着腰站在他的身旁。 “嗯?”嬴子楚听到是顾楠,随意地一笑:“让她进来吧。” 抓了一些鱼饵,扔进了池塘之中。 本来行动迟缓的鱼儿一下子涌了过来争吃在这饵食。 宦官退下。 “踏踏踏。”有些沉闷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响起。 顾楠穿着盔铠,走了上来。 “见过大王。” 嬴子楚看了一眼全身包裹在铠甲头盔之中的顾楠,耸了耸肩膀笑道:“我的顾将军,在宫中就没必要穿戴得如此齐全了吧?” 顾楠被说得摇了摇头,解开了头上的盔甲,摘了下来抱在一边。 “大王见笑了。” “别了。”嬴子楚将鱼饵放在一边,靠在了栏杆之上,捂着嘴巴,咳嗽了一下。 “指不定你在心里骂我呢,这也没有旁人,我们说话简单些就是了,端着大王的架势,很是累人的。” 顾楠抿着嘴巴,松了一下举得发僵的肩膀。 也靠坐在了栏杆上,低头看着池塘中争食的鱼儿,听到嬴子楚咳嗽的用力。 “你的咳嗽还没好?” “别说了,劳碌病。”嬴子楚笑了一下,重新拿去鱼饵的盒子,又往池塘里撒了一些鱼食。 “若是可以,我真不想当秦王。” 说完,上下打量了一眼顾楠。 “我说,你来宫里也不换身衣服?” 顾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上,丧白的袍子夹杂着红褐的血迹,也是没有办法,军中也根本没有一个洗衣服的地方,没有发臭就已经是顾楠注重保洁,时常用清水擦拭一下的原因了。 摊开手:“这不是你急着召我入宫的吗?” “而且穿成这般,我觉着更有将军的威势一些。” 嬴子楚勾嘴一笑:“确实,你本身的模样,到了战场上该是连敌军都吓不住。” “喂” 被当面揭短,顾楠的脸色有些发黑,嘀咕了一句:“这样可没法聊天啊。” 嬴子楚笑出了声,回头看向顾楠。 “知道函谷关吗?” 咳咳,要英语口语考试了,要复习一下,所以只有一更了。说起来,也快到期末了,完全还没有感觉啊 第一百三十章:我不想做官 “函谷关。 ” 顾楠愣了一瞬,随后笑着说道:“你是在多问,哪次出军不用路过函谷关?” 一边说着,一边蹲在池塘边,伸出手点了一下水面,惊得下面的一条小鱼乱窜。 “就那么个的地方,走都走腻了。” “呵,熟悉就好。” 嬴子楚没有在意顾楠的不敬,反而颇为享受着轻松的一刻似的,仰着脖子。 “我想让你去那镇守一年。” 顾楠的手指浸在水中,微微发凉:“怎么,在咸阳城要有风雨?特地要把我支开?” “咳咳,你都把我想成了什么了。” 轻笑着否认,又想着什么,点了点头:“虽然我却是这么个模样。” “不过,这次没有。” 嬴子楚半合着眼睛,像是在闭目养神。 “不久,我就会命蒙将军挥军攻魏,想是要有人固守后防。” “我想,这人是你。” 顾楠似在专注地看着池水中的鱼儿。 “大秦还有很多大将。” 身后传来一声萧索的微叹:“但寡人只信你。” 嬴子楚盯着顾楠的后背。 “信你能守住。” 秦军灭周攻魏。 此番大动作定然会遭到众国反抗。 到他们联众攻来之时,才会是真正的决战之刻。 若是胜了,天下将定,若是败了,大秦倾灭。 函谷关会是咸阳城前最后的一道防线。 如今吕不韦位于东周驻地驻兵,蒙骜位于韩侧立成皋。 蒙骜攻魏,众国联军,蒙骜不敌可退,退至函谷关。 只需函谷守住攻势,吕不韦就可从东周引兵。 如同一个兜袋,于后方夹击,逆转大局,一举攻破纵国之军。 而函谷关作为咸阳之前最后的一道雄关,在嬴子楚的布局之中不得破。 若被攻破,纵国之军就可长驱直入,直取咸阳。 被众国合军围住咸阳,到了那时,就算吕不韦引兵来援也是没有用了。 蒙骜猜到他想攻魏,却没有想到,他将这众国都已经算计在了其中。 他在下一盘很大的棋,一盘谋定天下的棋。 信我能守住? 为什么,函谷关一定会有人来攻吗? 顾楠疑惑了一阵。 突然,她的瞳孔微缩,想通了什么。 为何嬴子楚要他们尽快攻取成皋,为何嬴子楚敢直接灭周,为何嬴子楚要让吕不韦带军,将一切的声势做得如此浩大,恐天下不知一般。 她直到这时候,才算是真的明白了。 “顾兄弟,这次,还是只能拜托你,勿让函谷关破了。” 嬴子楚和声说道,轻咳了几声。 “咳咳咳。” “你是疯了,要与这天下为敌。”顾楠说道。 他笑了一下,就像是一个顽皮的孩童。 “成大事者,不就该有如此气魄吗?寡人学的可还有几分相像?” 两人对视。 “呵。” 顾楠被嬴子楚逗笑了。 “像个鬼。” 沉默了一会儿,点了一下头:“我会守住的。” “如此。” 嬴子楚静静地站在顾楠的身后,看着她微微笑着。 “多谢了。” 说起来我这辈子还真是一直在求她呢 当年年少时,在东簪楼求她写的诗。 从赵国逃回,是托她才得保一命。 回了咸阳城,求她做政儿的老师,借陷阵让咸阳之中的宵小不敢妄动。 不知不觉,已经欠下了她很多。 “顾兄弟。”嬴子楚突然出声问道。 顾楠挑着眉,回过头。 “你想做什么官?” 没有响应,良久,那池边的人才摇了摇头。 “我想不做官。” 说完,站起了身,披着那沾血的白甲,戴上了头盔, 深深地看了一眼嬴子楚,这个显得有些弱不禁风的家伙,身上却有着一股令人生畏的魄力。 家里的一切都没有变,老连依旧如同平常站在门前扫地,这些年他的样子越加苍老了几分。 顾楠回了家里,难得的,家里热闹了许多,吃了一顿终于不是干粮的晚饭,浑身舒坦地躺在木桶里。 任由着温热的水浸泡着她的身子,只觉得全身就像瘫软了下来,一动不想动。 行军了数月,是好久没有这么清闲的泡上一次澡了,多的时候也就是擦洗一下,浑身难受得紧,还不能说什么。 小绿和画仙坐在院子里嬉闹,顾楠回来,她们都很开心,打开了话匣子就收不住,从晚饭一直和顾楠说道了现在。 都是些小事,比如哪里的热闹,哪里的趣闻。 顾楠都认真地听,就像她们讲的都是天底下最好听对的事情。 轻靠在木桶的旁边,顾楠仰着头,热气蒸腾使得她的视线有一些模糊。 镇守函谷关 纵国联军,还真是看得起我啊。 “哗啦。” 一只手从水中伸了出来,向着高处抬着。 每一次上阵,她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了。 也许她要比旁人多知道一种叫做历史的东西,但是真正的身处于这场洪流之中时,人力真的显得无比渺小。 被砍中要害也会死,这种真实的感觉,没有人能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 本来她要做的事应该这只是努力的活着而已。 现在她做的事,曾经的她连想都不敢想。 那又如何,还不是已经做了。 无路可退,不是吗? 想什么呢 顾楠放下了手,闭着眼缩进了温热的水中,在家里,想这些做什么。 第一百三十一章:我开玩笑的 顾楠可以在咸阳城停留一段时间,事实上她也不需要这么着急,毕竟蒙骜那边都还没有对魏国采取什么措施。 秉承着还有一天能清闲,就先休息的念头,顾楠在家中依旧改不了她的性子。不是在睡觉,就是卧在榻上看书。 直到小绿和画仙都看不下去了,把顾楠从床榻上赶了下来,让她出门逛逛。 按照她们的说法,顾楠在这样懒下去,就没有用了,嗯,字面意思,再这样下去就是咸鱼了。 除了躺着,就只会翻个身子继续躺着。 “所以说啊,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出来走走,我也没有什么事情做不是吗?” 顾楠从武安君府,摸着自己的鼻子,无力地四处看了看。 却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穿着一身深蓝色的长袍,头上扎着整齐的发冠,手里捧着一卷竹简,对着她微微一拜。 “李先生?” 他来这里做什么? 顾楠疑惑地走上前,回了一个礼:“先生是找我有事。” “哦,没有。”李斯笑了笑:“听闻顾先生大胜归来,特来看看。” “大胜归来?” 军队回城是个怎么个样子她自然是清楚不过,大胜归来,只是说的好听罢。 “那你恐怕有些失望,这没什么好看的。” “顾先生说笑了,斯也是有几个问题想要与先生论及,不知道先生现在可有时间?” 李斯拿着手里的竹简。 这几个问题他自己难有明确的见解,所以想要找顾楠讨论一下,这事也是常事了一般坐着说话就能解决的事情,顾楠也不会把他拒之门外。 “诺。”顾楠用下巴向着大门努了一下:“我刚被赶出来。” “啊?” 李斯一愣,有些不解:“这是为何啊?” “也没什么。”伸手揉了一下自己的脖子,顾楠郁闷地开口说道:“家里人嫌我一直躺着,让我出来走动走动。” 能躺到被嫌弃地赶出来的地步,您到底是多久没从床上爬下来了。 李斯的眼睛无力地瞟向一边,当然,这话他也不可能讲出来。 “不若。”他突然说道:“顾先生,我们去找个店家?” “也行。” 顾楠点了点头,她确实没有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逛的准备,休息的地方啊。 思索了一下,顾楠说道:“我们去东簪楼如何?” 那地方的小菜还是不错的。 “啊。”李斯下意识地点了一头,随后一脸惊愕地看着顾楠:“啊?” 面色僵硬地咳嗽了一声:“顾,顾先生,这不合适吧?” 嗯? 顾楠看着李斯的反应疑惑了一下。 随即反应了过来,嘴角抽了一下,下意识的把在自己当成男人在和男人说话了,开口也就带上了点荤味。 “咳。”咳嗽了一声缓解了一下尴尬的气氛:“说错了,这样,找一家吃食坐坐就是了。” “好,好。如此,斯倒是知道一个地方还不错。”李斯暗自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心里暗自想到,顾先生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彪悍 河畔的一座小楼,顾楠和李斯正坐在窗边,顺着窗外就能看到外面流淌的渭河,还有沿岸两旁的房屋和山峦。 这地方的景色倒是不错。 顾楠单手支着桌子撑着自己的脑袋,侧目看着窗外的河流,以前倒是没有太去注意,这渭水倒是也别有一番特别的感觉。 桌上摆着这几盘小煮菜,没有点酒,李斯也知道顾楠不喝酒。 两人座谈了许久,但大多数的时候都是李斯在说,顾楠在听,偶尔才会说上一两句自己的看法。也是没办法,他说的那些,顾楠也没办法完全听明白。 一直聊到了午时时分。 李斯似乎问完了问题,两人开始闲聊了起来。 李斯夹了一口煮菜放进了嘴里,吃了几口,忽然没由来的问道。 “说来,顾先生这次准备在咸阳呆多久。” 顾楠看向他,自己镇守函谷的军令还没有下来,他居然就能凭嬴子楚的作为猜到几分他的用意。 只能说,不愧是李斯吗,日后一人之下的大秦相国。 “大概还有几日,就会出发。” “函谷关?” “函谷关。” “嗯。”李斯点着头,夹着菜,抬头看了一下顾楠,笑了笑:“顾先生从来不怕吗,在那种地方。” “怕?”顾楠看着窗外,一只不知道种类的飞鸟正从河边的树上飞起,顺着水天之际远去。 “习惯了就好了。” “哈,顾先生的气度果然远超常人,就是男子,恐怕也比不上你。” 李斯拿起饭,扒拉了几口,摇了摇头。 “有时候,真不知道顾先生你求什么。” “从未见你去领功听赏,身为禁军就是陷阵名扬天下世人都不会知道你的名字,财帛之事,在你家中也是少有见到。” “这人人追求的功名利禄,先生一个都不求,斯不明白。” 在李斯看来人就该是有所求的,他求的是那大权功名,大多数人都是如此,但是每当他看到顾楠的时候都会疑惑,她求得是什么他看不明白。 顾楠回头看着李斯,把玩着手里的杯子,勾起嘴角,开玩笑似的说道。 “如果我说,我所求的是那世无战事,你可信?” 李斯怔然地看着顾楠,半响,低下头给自己添了杯水,没有作答。 “呵,开玩笑的。” 桌案间的饭菜吃完,顾楠起身告辞,便是离去了。 李斯独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杯温水。 窗外渭水波涛流尽在目力所不及的尽头。 世无战事。 李斯笑了出来。 如此心胸何止是常人不如,斯亦是远不及也。 不过。 他眯着眼穷尽目力看着那万般河山。 这天下一统,叫得斯也想着博一把了。 唔,明天又是周天,我要回一趟家里,所以明天会是下午更新大概三点四点左右,谢谢大家。 第一百三十二章:驱虎逐狼 “踏踏踏踏。 ” 马蹄踩在石板上发出不大的声响,黑哥看着像是无聊地打了一个哈欠,顾楠坐在它的身上拉着缰绳。 身后的陷阵军沉默地跟着,如林一般地立着的长矛长戈在冬日的阳光下散发着微光。 路旁的草地显得干黄,风压过,全部低了一个脑袋。 小流流转地轻响,横在上面的石桥边,停着一只麻雀,看到了行来的军队,跳了两下,歪着脑袋,随后一惊,扑腾着翅膀向着远处飞去。 函谷关本就有守军三万,所以顾楠的随军只有陷阵千人,加一块将令,调遣守军。 这千人随时可以调集,毕竟他们和普通的士兵不一样,就算是军休期都不能回家。从上一代的陷阵开始,嬴稷就给顾楠过一个规矩。 陷阵军所部只有服满五年军限,军功至百人伍,才能恢复良人身份,之后留在军中者直接提为百人将,退出军部者,赏田倾归乡后可不受军召。 顾楠领军走到城门的时候却是遇到了嬴政和李斯两人,按他们的意思,他们是来送一程的。 顾楠也没有回绝,就让他们跟一路也没什么。 “顾先生,关外都是个什么模样?”嬴政侧过头问顾楠,他虽然是从关外回来的,但是在长大后就再也没有出过关,对于那关外很是好奇。 “关外啊。”顾楠仰着头似是思考了一下,笑眯眯地看向身边的小孩。 “就是一片荒原,到处都是吃人的野兽,食人不吐骨头。还有食腐的秃鹰,专门叼死人的尸体和你这样的小孩吃。” 嬴政被顾楠笑得打了一个寒颤,缩了一下脖子嘟囔着。 “先生又骗我。” “哈哈。” 顾楠笑着拍了拍嬴政的头,拍乱了他的发冠。 “我可没骗你。” “别拍我头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嬴政抱怨地晃了晃脑袋,又看向李斯。 “李先生你说关外真的是那样的吗,父王和我说,关外有众立大国,有广袤山河,怎么会是顾先生说的那般的蛮荒之地?” 李斯骑在马上,叹了口气,笑道:“你顾先生说的没错。” 那狼顾虎视的众国如何不是食人不吐骨头的野兽,那流兵乱民如何不是食腐的秃鹰,那战火连天的破败之地,如何不是一片荒原。 “啊?”嬴政的小脸显得有些失望:“那父王是骗我了?” “不,你父王也没骗你。” 李斯摇了摇头。 “父王也没骗我?”嬴政是蒙了,那关外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抓了抓头发,低头脸上一副苦相,思考不能。 顾楠和李斯看着嬴政的这幅模样对视一笑。 “别想了。”顾楠说道。 “日后你会明白的。” 说完,顾楠向着两人:“就送到这吧。” 再往前走就快出看不到咸阳城了。 军队停了下来,李斯在桥前拉住马点了点头:“如此,斯就拜别顾先生了,来日再见。” 嬴政也是摆出了一副认真严肃的模样,对着顾楠一拜:“学生拜别先生。” “行了,没必要这么严肃。” 顾楠拍了下黑哥,转过马头,抬起一只手摆了摆:“走了。” 陷阵军从嬴政和李斯的身旁走过,在那身白袍的带领下愈走愈远。 “公子,我们也走吧。” 李斯深深地看了一眼那离去的大军。 才侧过了缰绳。 明知千万人,亦往之,为将之人,都是这般的人吗。 呵,还真是一群狂浪之人。 “李先生,顾先生此番去函谷,到底是去做何?” 嬴政看顾楠走远,才皱起了眉头,看向李斯,他虽然年幼,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早在朝中动向之中看出了一丝端倪,此番,前往关外之军已经达到了二十万之众,在外之将皆都像是在做一件事。 一件能叫天下动荡的事。 李斯半合起眼,远眺咸阳,张开口,缓缓地说道。 “驱虎逐狼!” 远山淹没在夜色里,半笼在云雾中看不清样子。瑟瑟的冷风吹得草卷压折,万里无际,月淡云疏,朗朗的星点倒是在幕下罗布。 荒原之中只有一座雄关立在山河之间,就像是一只匍匐在原野之上对的巨兽。 盘踞在那将那长河山峦横成两段。 函谷城头,秦军大的黑旗被风扯得猎猎作响。 顾楠穿着一身将袍,坐在关口,看着那如同刀斩斧凿的横断山崖之侧的远路。 身前摆着一副低矮的桌案,一壶一杯。 蒙骜,吕不韦,再算上她,秦军短时间一口气起兵二十万众,看起来似乎不多,甚至还不及长平之战的一半。 但是长平之战六十万人,数十万人民夫。 这次的二十万,少有人知道,几乎没有民夫,全是在列之军。 嬴子楚做足了布局,旁人见那吕不韦攻驻东周一城不过数万人,不以为意。 实际上,领带甲十万众,这份兵力就是攻一国都是够了。 只是那吕不韦真的可信吗? 顾楠皱着眉头。 她不在知道,吕不韦虽是领军但是手中并无将令,将令持在嬴子楚的另一位秘卫手中。他若是敢轻动,要了的,只有他的命。 要吕不韦领军,不过是让人轻视,不去注意东周那地界罢了。 “将军。” 一个人突然出现在顾楠的身后:“有什么吩咐?”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紧身衣服,但是看不出身段,脸上还这一张木面具。 王家秘卫,嬴子楚借予了顾楠一人,让她调遣。 “你去蒙骜将军处,此后将他们的随军之事事无巨细都传予我来。特别是魏国动向。” “明白。” 秘卫点了点头,退进了城关下的阴影处消失不见。 顾楠低下头,拿起壶子,微微倾倒,壶中的水注进杯中,翻旋不止。 夜里很安静,没有半点声音。 “嘎。” 不知何来的一处叫声,叫破了这份安静,像是那乌鸦叫。 随后一片黑色的羽毛从高处飘落,落在了顾楠的桌案上。 第一百三十三章:这种名字一听就不是真名了 “嗯?” 顾楠握着杯子,看着飘落在桌案上的黑色羽毛,眉头微皱。 羽毛? 乌鸦吗? 想着,抬头看向高空,空中无际,根本没有半只飞鸟的影子。 慢慢举起杯子放在嘴边,将杯中的水倒入口中,轻轻咽下。 顾楠轻叹了一口。 杯子放下,与木桌发出一声轻闷的响声。 同一时间,摆在顾楠桌案上的黑色羽毛就像是风化了一般,轻轻的散了开来。 散成了一缕轻烟消失在夜色里。 “哗!” 风声一响,一个人突然出现,伴随着的是一片黑雾逸散,从城关上方的房檐飞落,急速地探向顾楠的方向,两指之间夹着一片羽毛。 仔细看却能看到那羽毛之上金属的质感,说明着它并不是一片平常的羽毛,而是一把取人性命的刀刃。 羽毛一样的刀刃被夹在那人的指尖,闪烁着点点寒光,飞速的掠过两人之间,直取顾楠的咽喉。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悄然无声。 羽毛已经几乎逼到了顾楠的面前,那人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得手前自信的笑容。 直到顾楠的身前,突然乍现一片剑光,将夜色照得透亮。 恍若一切都慢了下来,剑锋架开了羽毛,同时刺向那人的胸膛。 “砰!” 剑光散去,那人在半空之中散成一片乌鸦同时身影飞速后退,一瞬间出现在城墙的边沿,落在了那里。 因为太快,就像是突然出现在那里一样。 至始至终除了那道剑光,顾楠都像是未尝动过一般,唯一不同的是已经握在她手中的一把归鞘黑剑。 来人是一个男子,穿着一身墨色的袍子,领口上带着乌鸦一般漆黑的羽毛,身材修长,皮肤是略微有些病态的苍白,眼角画着两条淡紫色的纹路。 此时的他正站在顾楠的面前眼神中带着警惕和些许惊慌,一只手藏在身后,虎口破开,鲜血顺着他衣袍上的羽毛淌下。 “黑剑无格,果然煞气凌然” 男子的声音带这些许喘息,刚才他显然已经用上了全力,但是仍然快不过那道剑光。 在那剑下,他引以为豪的轻功全无用武之地,只能慌张躲藏。 之前的一剑,要是他慢上半分,要了的就是他的命。 藏在身后的手,此时还在微微发抖。 “幻术?”顾楠看着飞出去的乌鸦消失在夜色里。 看向立在城边的男子开口说道。 “轻功不错,还差些火候。” 说完,手中的无格轻响了一声,一节剑刃露出了剑鞘,月色下剑身的反光中映射着顾楠的两人的身影。 “天色也不早,不知道,阁下来我这作什么?” 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杀意从身上散开,笼住了眼前的人。 男子的呼吸一涩,风卷着他肩上羽毛微动。 只感觉自己的身子变得异常沉重,有什么正压迫这自己一样。 那双遮掩在甲面之后的眼睛盯着自己,就像是被一只凶兽盯上的感觉。 心中惊骇。 眼前的,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喉咙微动,脸上依旧是一副轻笑的模样,不过笑得僵涩,男子半躬着身子:“在下墨鸦。” “此番拜访,是受我韩国大将军所命,前来与将军一叙。” 他刻意放低了自己的姿态,但是手里却有一些小动作,一根羽毛落入了背后受伤的手中。。 “韩国。”顾楠了然地点了点头:“与我有何好说的。” “而且,你刚才的出手一探。”顾楠的眼神并不凶戾,但是那股冰冷让墨鸦几乎有要逃跑的冲动。 “我想,你是来杀我的,才是真的吧?” “沙” 无格的剑刃被缓缓地从剑鞘中一点点地抽了出来。 墨鸦毫不怀疑,等到那把恐怖的无格诡剑出鞘,会在一瞬间,要的他的命。 “砰!” 不再犹豫,墨鸦的身影猛然散成了一团烟影,几只怪叫的乌鸦从黑烟之中窜出冲向顾楠扰了她片刻的视线。 又是这种障目幻术,顾楠集中精神,但是乌鸦却已经冲她飞来,这却是真的乌鸦。 同一时间,几根锐利的羽毛破空而出。 剑光也在刹那拖曳出一道匹练,剑气纵横,将四周的空气都绞了进来,飞在半空羽毛直接被绞飞。 一剑过后,城头又恢复了平静,人影已经飞远,留在地上的是一片血迹,散落的羽毛,还有一只乌鸦的尸体。 “唰。”无格在手中转了一圈,重新收回鞘中。 顾楠看着落在地上的那只乌鸦,居然能在跟到函谷关来。 韩国,倒是很会把握消息。 那墨鸦不知道是何人,听名字该是一个称号,或许是江湖草莽人士。 轻功确实很快,就是她也没能留下他。 莫要生变就好。 顾楠最后看了一眼墨鸦退走的方向,没有去追,转身向着城下走去。 墨鸦的身影飞速的在夜幕之中划过,背后已经被冷汗浸湿。 胸口一道一掌宽的伤口中鲜血不断的流出,使得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虚弱了几分。 丧军之将,黑剑无格 心里默默地记下。 如此剑术,看来她伤了墨家那六指黑侠的传闻真有几分可信。 似乎担心会有追兵,脚步又加快了几分,恍若一阵清风缥烟在空中瞬息远去。 关外凉薄,岁末的时节,到天冷的再也受不了的时候,开始下起了雪。 纷纷扬扬的小雪一夜之间盖住了关外的原野和山间,白皑皑的一片。 第一百三十四章:公子威天下 顾楠看着远处的雪景,这对于行军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士卒的衣甲不足以御寒,就算秦国国力强盛,也不可能给每个士兵配毛皮御寒不是。 关中驻守的士卒都冷得脸色发白,何况是此时已经在出军攻魏的蒙骜之军。 此番他们想要安然撤退,大雪封山,此番他们若是真遇上了众国围堵,想要安然撤退会很难。 蒙骜的军队不容有失,如果少了那十万军,只凭函谷关的三万军想要抵御众国联军的攻势恐怕难以招架。 就更不要说等到援军来时一举攻出前后夹击大破敌态了。 顾楠皱着眉头,心情算不饿太好。 但是蒙骜老将率军总是让她能安心不少,之前攻取韩国成皋之时,为了布局,嬴子楚并未对她和蒙骜说明事态。 此时这场笼扩天下的棋局已经展开,嬴子楚想来已经和蒙将军说明了意图。 如何进退他心中自然有数,索性不是蒙武那货带军,不然还真是让人放心不下。 顾楠的眉头松了一些。 远在千里之外的蒙武打了一个喷嚏,搓了这自己的鼻子,骂了一句怪冷的天气,继续行军。 他是不知道,有人会在函谷关编排他。 一片雪花穿过了房檐,落在了顾楠的肩头,顾楠伸出手将那片雪摘了下来,很快这淡白色的碎瓣就在她的手中化成了一点清水。 想起来,那长平之年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场大雪呢。 呵,莫不是这上天用来葬了那人间枯骨的。 “先生。”学士的长袍褶皱在地上,跪在一个老生的面前。 “” 老生坐在坐上,睁开眼睛看着下面的人学士,沉闷地开口问道:“可是伯兄让你来的。” “是。”学士跪坐在下面,低下头,恭敬地说道:“魏国如今受秦攻侵久矣,大王长感,吾弟在此,何来秦国猖狂。” “呵,这般吗?当年我窃符救赵,恐怕我伯兄是想杀了我吧。” 老生垂着背,看起来很是疲倦,显然他已经疲于应付这权势之间的博弈了。 如果不是,他不会坐在这里。 “这。”学士的脸色阴晴不定:“是何人有此谣言,待学生去将他杀来。” “你倒是不怕,我先杀了你?” 老生的声音幽幽,惊的下面的学士缩退了半步,手心之中冒出冷汗,只觉得浑身不听使唤。 但是很快,那上面的老生收去了其实,如释重负,学士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老生沉默了半响,突然问道:“伯兄,可还安好?” 学士眼前一亮,连忙说道:“大王身体日益疲惫,时常思念先生。” 老生没有去看这人,只是看着门外,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对他说还是对自己说道。 “他不会如此。” “就像当年,邯郸之围,他不会顾及姐姐一样。” “信陵君” 信陵君魏无忌,魏国国君少弟。 当年长平之后,邯郸之围,若不是他,恐怕在这天下的格局,也不会是这般了。 原本魏准备出兵援赵,可秦王看透了魏王的心思,派人传话与魏王。 若魏王援赵,则赵灭之后,就是魏国。 如此,魏王将已经派出的援兵压在边境,不让轻动。 赵国平原君赵胜的妻子是信陵君之姐,求援于信陵君。 是他将兵符窃出,领军西进,一举攻破了秦军,赵国才能留至如今。 同样的,他也因为犯下窃兵重罪,不再回魏国,只是让手下的士兵归去,自己一人客留在了赵国之中。 此一人在魏,叫得诸侯不敢谋魏十余年。 魏国无大将,他离国之后,挡不住秦军攻伐,如今早已经是岌岌可危。 魏王这才派人来请信陵君。 门下的学士不知道该如何说,只知道自己的手中满是汗水,此番若是不能将信陵君请回去,他怎么也难逃一死了。 “伯兄,呵。” 魏无忌轻笑了一声,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的叹出。 “要得祖先宗庙毁于一旦,我又有和脸面活在世上呢?” 他的眼睛垂下,两肩沉下。 “我会回去的。” 身前桌案上的烛火映射站在他眼中,似在灼灼而动。 他如何不会明白,此番回去之后。 只等退去秦军,自己的兄长该是就会杀了自己。 王宫世家。 但他依旧站了起来,疲倦的身子站得沉沉。 踏出一步,每走一步,身上的气势就有所拔高,直至走到门外。 堂中的学士,看着那老人,似乎又看见了那曾经的护国之将,站于门庭之外,仰头注视着魏国的方向。 声音铿锵有力,目中狷狂。 “回去,一破秦军!” 气魄如虹。 “此一生为将矣,何不死于那大好河山之中?嗯!快哉!” “来人,备马!” 信陵君出赵,归于魏国。 魏王亲自出城迎接,魏无忌和安王两人十年未见,重逢时不禁相对落泪。 只是这泪水有几分真假,有几分偷生之幸无人知道。 公子威天下,无敢入魏国。 那将领重新披挂,当日派遣使者与众国。 众国知是信陵为将,皆出兵相助。 一时间声势浩大,一般无二。 第一百三十五章:盘不得崩败于此 行军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之中,蒙骜挥退了传令的士兵。 摊开了手中的竹简,秦王军令,进魏攻侵,若魏求援,以致众国联军,则触之即退入函谷。 引众国兵力入关,守关御敌,待东周驻军从后领军入阵,前后突军,以连横之势,破合纵之谋。以关为口,吞众国之军。 只不过,魏国,真能求援众国? 蒙骜骑在马背上,微白的眉头蹙起,收起竹简,摸着自己的胡子。 如今已经入魏两月有余,魏国别说反攻了,就连能组织起有效的抵抗的少之又少。 魏国之君向来寡德少助,此番,众国不看魏国伤筋动骨,恐怕也不会出手。 众国不会让魏国灭了,魏灭只会增强秦国的实力这一点所有人都清楚。 但是魏国多次攻入他国,想来多数人都会更加愿意先看一阵的笑话,再考虑出兵相助的事情。 大军如同一条盘龙,行阵于白皑的山间。 先前溃退了一只魏军,是向着这个方向跑来的。 不知何来的一声响动,蒙骜眼神猛地看了过去,只见几只飞鸟从远处的林间飞起。 “停!” 蒙骜的右手抬起,前阵停下,后方的大军也缓缓地停了下来。 “踏踏踏。” 蒙武催着马带着蒙恬走到了蒙骜的身边,疑惑地问道。 “父亲怎么了?” “爷爷,为何不快些追上那魏军,免得让他们跑了。” 蒙武从蒙骜的脸上看出了几分端倪,抬头看向山中,而蒙恬终究年少气盛,还在没有注意到自顾自地说着话。 蒙骜满脸凝重,环视着大军至处的这片山谷。 这片地方,为何会如此怪异 明明之前还在大路之中,为何追了那魏军不过小半个时辰的时间,就已经身处这群山之中? 四面环山,此处地形 蒙骜的瞳孔微缩,匆忙拨转马头,大吼了一声。 “撤!” 可惜终究还是慢了一些。 “砰!!” “砰!砰!砰!砰!” 突如其来的战鼓的声音在山峦之间回荡。 秦军的阵中一片骚动,慌乱地纷纷看向鼓声传来的方向。 蒙骜怒视着四周的山顶。 如此简单的计谋居然只因为一时大意,老夫不该。 没有时间等蒙骜去多想什么。 无数的人影从背坡的山头上走了出来,手中握着长戈,身披甲胄,密密麻麻几乎盖住了山中。 同他们一道出来的,是一面又一面旗帜。 燕、赵、韩、楚、魏! 五旗林立,似要是遮蔽了半空,叫得那山里的秦军如同求困之龙难脱天外。 蒙骜看着那突然出现的大军,目眦欲裂。 一旁的蒙恬脸色苍白,握着兵刃的手有些发软。 秦军更是乱了阵脚,纷纷开始后退。 战国余七,除秦六众,已至五国。 这魏国,怎么可能,这点时间如何能召集如此兵马? 随后蒙骜见到一面帅旗竖起,抬眼看去,那是一面魏旗。 旗下之人是一个老将,运足内息于目中,看清了那人的面容,半垂的双目之中闪过一抹惊骇。 那人,他认得。 魏国护国之将,信陵君魏无忌! 这人,居然回来了。 信陵君也低头看着山下的蒙骜,眼中带着一股逼人的战意。 秦军,好久不见了。 蒙武拉住身下被伏军惊扰地想要逃去的战马,只是粗略一眼,围山五国之军,至少二十万。 不备地利,未有天时,人数亦有缺,秦军不会是对手。 咽了一口水,捏着手心里的骑矛,这才发现手中已经湿透。 “父亲,怎么办?” 蒙骜难看的脸上扯出了一个冷笑:“多问,怎么办,突围!” 信陵君抬起手,对着那秦军张开了手掌。 发出一声浑厚的低吼。 “冲阵!” 帅旗挥舞。 “杀!!” 山谷之间一瞬间爆发出了惊天巨响,数十万人,从山丘之上重下,烟尘滚滚,恍若天地振动。 一声杀声叫得人肝胆震颤,停遏行云。 蒙骜决然地调转马头,咬着牙。 魏无忌 还真是抱歉啊。 老朽可不能让这大秦的棋盘崩于此地! 抽出腰间的长剑,直指山谷的入口。 “在阵所部,全军突围!” “踏。” 一声轻响。 顾楠坐在堂中,四下无人,手中正握着一卷军简看得随意。 听到这声轻响,抬起了眼睛,看向无人的堂中,开口问道。 “你回来,是有何事?” 从房顶上翻身落下了一个木面的人,正是之前顾楠遣派去蒙骜军的秘卫。 “蒙将军于魏国受五国埋伏,溃败突围,损军两万,此时已经过黄河朝函谷关敢来。” 顾楠握着竹简的手收紧,那竹简之上出现了一丝裂纹。 “其后可有追兵?” “有。”秘卫点了一下头,叙述道:“魏国信陵君领军二十万余追于其后,两部之间所距不过数里。” “二十万军与魏国之境长驱直入,大有,清剿在外余力,一举破关之势。” “两部所距不过数里?” 顾楠的声音有些凝重,使得堂中的势态也低了几分。 秘卫躬身。 “是。” “蒙将军所部,战力如何,可还能一战?” “这,人疲马乏,若无修养,难有再战之力。而且,照目前的事态,他们恐怕会被追上围剿。” “嗯” “我知晓了你下去吧。” 秘卫悄然退去。 顾楠一人靠坐在堂中。 眼神沉沉凌厉。 措手不及。 蒙骜老将在有所防备的情况下居然还是败在魏无忌之手溃退逃回? 历史上,蒙骜是因为攻魏之中被魏无忌联合五国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才溃兵逃回函谷关,在吕不韦的配合下终将魏无忌拒之关外,而五国几乎少有折损。 但是这一次,本就是嬴子楚的布局,要引那联军入关,居然还是遭到了如此大败。 第一百三十六章:这是战事 顾楠皱着眉头,将手中的竹简放在了桌案上,等到竹简放下,才发现竹简已经被捏碎成了数片。 不管如何,不能叫那所剩八万军被那五国所破。 不然,以函谷三万之众,恐怕最多也就只能争个历史重演了。 站起了身,破碎的竹简上散开,乱了一桌。 顾楠的目光淡淡地看向城外的黄天,胸中已经有了定夺。 天下大势吗? 黯然地垂下眼睛。 掌心缓缓握紧。 这一次,要我叫这五国之军,埋骨于此 “来人!” 一个士兵走了进来,半跪在顾楠身前:“将军,有何吩咐?” “城中驻兵两万,陷阵所部备马,领城防一万,随我出城。” 顾楠沉沉地迈出步子,身后的白袍卷动。 “驰援前阵,引军入关!” “驾驾!!” “踏踏踏!!” 凌乱的马蹄声和脚步声连成一片,一只大军顺着关道仓乱奔袭而来。 步军跑得几乎虚脱,身上的甲胄多是扔在了半道上,不然他们恐怕都跑不了这么久。 骑军坐下的马或许是以为跑了太久,已经跑得极为不稳,两眼充斥这血丝,但是依旧被身上的骑主催了又催。 领在前军的一员老将喘着粗气,手中的长剑滴血,身上的将袍早就沾满了血污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正是蒙骜所部。 魏无忌的大军追了他们数天,一旦他们休息就立刻围攻上来,扰得军中人心惶惶。 一路上的追打突围,早已经将这只军队逼近了崩溃的边缘。 蒙武狠狠地吐了一口气,催着马冲在蒙骜的身边:“父亲,最多不过半柱香,联军就会追至,到了那时,我军如今的势态,恐怕再难突围了。” “离函谷关还有多远?”蒙骜的胡子一抖,咬着牙问道。 “最快还有半天” 蒙武的声音低闷,看得出来他已然有些无力了。 “不若,让一部留下,阻挡联军。” 蒙骜低声反问道:“如此士气,哪一部还能有必死之心,阻挡那二十万联军?” 蒙武无言。 “让行军再快些!” “是!” “全军!急行!” 蒙恬骑在马上狂奔,夹着马背的两腿打着摆子。 额头上冒着虚汗,这是他随军以来第一次和生死之界如此之近。 他已经彻底乱了心神,不知该如何是好,只知道一遍又一遍地夹紧马腹,只求再快一些,撤回函谷关。 急行的命令传下去,军中已经虚脱的步卒开始有人在无力往前,摔在地上,就在爬不起来。 一个人摔下去,接着的就是一个又一个人摔倒在地。 大军消靡。 蒙骜紧绷地身子最终还是松了下来,像是终是放弃了一般。 挥手勒马,急行之中的军阵缓缓停了下来。 冷风如同刀子刮得人脸生疼。 蒙武复杂地看了身边的父亲一眼。 他猜到了父亲可能已经做出了选择。 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将手搭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蒙骜回过身看着那远处大军尽头,举起长剑,面色胀红,怒目圆睁。 长啸了一声,如同虎吼,随着那路外的滔滔黄河远逝。 “众将士在!” “踏踏踏踏!!” 正是他准备叫那全军驻阵,拼死一搏之际。 一片马蹄声从后方响起。 蒙骜愣住了,蒙武愣住了,蒙恬也愣住了。 那是一支约莫万军的骁骑,从那函谷之中踏马而来。 这万军领将远远看去,是一个白袍之人,手持丈长重器,面带戾兽之铠。她的身后是万余黑骑。 这个时候,居然有军来援? “那是,顾将军?”蒙恬呆呆地问道。 没人敢信,但是那军确实已经冲来。 随着一片的马声嘶鸣,停在了军前。 那白袍领将拉着自己身下的黑马,看着蒙骜。 没做多言。 “蒙将军,你们先行入关。” “联军之事,交于我等。” 蒙骜怔怔地看着身前的白袍将。 半响,才是回过神来。 握剑的手微微放下。 “顾小丫头,你可想好了?” “再废话,那联军恐怕就来了。” 顾楠淡哼了一声。 “你等八万人葬身于此,秦王的布局何在?” “呵,呵呵。” 蒙骜笑出了声,仰天一叹,看向顾楠。 “还真是什么样的师傅,教出什么样的徒弟。” “我蒙家欠你一军之命!” 说完,沉沉地看了顾楠一眼,走过了她的身侧。 “莫要死在这了。” “放心。”顾楠手中的长矛垂下。 背着蒙骜走远,目视直前。 “我命大得很。” 蒙骜挥剑一扬。 “全军!” “撤入函谷!” 大军缓缓离去,留下的是一万军众。 万军之中,蒙恬回头茫然地回头看着远处的关外,直到那万人的人影渐渐消失。 才转头看向蒙武。 “顾将军,会死吗?” 蒙武催着马,听到身边蒙恬的话,神情一涩,抿着嘴巴:“不知道。” “” 蒙恬红着眼睛,不知为何喉咙干涩。 一咬牙。 正准备调转马头,却被一旁的蒙武一把拉住了缰绳。 “莫做这些妄然的事情,记着,这是战事!” 唔,有读者提议说可以考虑加快一些剧情,我会注意的,我写东西确实比较拖拉来着哈哈。 第一百三十七章:给我让开! 顾楠回过头,看到那大军在烟尘之中远去。 不再去看,驾马在前。 沙尘漫漫,远处奔流东去的黄河之水,喧涛声恍若就在耳畔。 背靠山丘,前面是一望可尽的了了平原。 还真是差的不能再差的场面了。 平原之上,无地利之优,以寡敌众。 基本上已经可以抱着慷慨赴死的心态打这仗了。 顾楠的嘴角无奈地一扯,还真是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啊。 一万骑军立于顾楠的身后,马匹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安的现状,马蹄踢蹬这地上的沙土,鼻间喘息着,在冷的彻骨的寒风里凝成一团团白雾聚散。 长矛立于身侧,顾楠回过身,对着身后叫道。 “我说!” 眼睛盯着平原之际。 “我们可是要抵二十万大军,只有我们一万人,起码两个时辰。” 声音在平原之上响起,略显单薄。 “有没有怕的!” 万人没有声音。 陷阵军立在那沉默不言,几乎一同握住了背上的骑矛,卸了下来,提在手中,剑锋直立,他们已经给出了答案。 而那剩余的九千余守城军,面色挣扎,低着头,骑在马背上。 “若是有,现在还可以离开。” 顾楠向后环视了一眼众人,说道。 “事几不可为,我不留你们” 顾楠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声音就打断了她。 “陷阵领将。” 那是一个穿着城防军衣甲的士卒,他颤颤巍巍地持着他的那把骑矛,看得出他很害怕,脖颈充血,却奋力地吼道。 “莫要小瞧了我等守城之军啊!” 一声怒吼叫得陷阵军一愣,也叫得那城防军也是一愣。 “呵呵,哈哈哈。” 城防军中的一人发出了一阵大笑,笑得畅快。 “是了!我倒还不如一个新兵看得透彻!陷阵领将,这么多话做什么!像个娘们,直说,杀于何处?” “弟兄们,莫要叫陷阵的家伙小看了!” “今日,我等陪将军冲上一把,又有何妨?” “待杀足了军功,衣锦还乡!” 战场上何处不是送命的,不若来个这般的痛快,似个英烈豪杰! “哈哈哈哈!” 守城军中发出一片畅笑。 深吸了一口,纷纷举起了手中的兵刃,刀兵如林。 “今日,我等且陪将军,冲上一阵!” 生死由命! 陷阵军的黑色甲面下不再是那副死人脸,露出了笑容。 这次才是我军中之人! 顾楠看着身后的这群人,嘴角一勾,扯出一个淡笑。 “冲阵嗯?” 一边说着,一边回过身,横枪立马,黑哥发出了一生嘶鸣,身后的披风烈烈。 “那就冲上一阵!” 平原之际传来阵阵轰鸣。 五国之军以至。 五国之中,魏无忌皱着眉头,看向那平原之上。那里有一支约莫万人的军队,挡在他们之前。 秦军的断后之军吗? 他的眼中露出几分疑惑,他们已经追了那只败逃的秦军数天,那支军队的气势兵临溃散,军卒疲惫。 此时留下断后之军,还能有何作用,不过一万人,在二十万大军的冲击下,恐怕根本坚持不住片刻。 那秦将不明白吗? 顾楠的脸上依旧挂着那淡然的笑容,眼中决然。 天下所趋。 天际之间,冒出一片烟尘,烟尘之中的是一片数不清的大军。 大军之上,五国的旗帜张扬。 还是历史大势。 单手握紧了长矛,另一手将腰间的无格缓缓抽出。 我答应了那老头的东西,一定会做到! 答应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这可是小孩都知道的事情! 所以,我不管你是什么,统统给我把路让开! 给我让出个天下青平啊! “铮!” 无格剑发出一声长鸣,剑光夺目。 “众军!!” “随我陷阵!!” “诺!” “陷阵之志!”顾楠的声音嘶哑。 “有死无生!!” 万人长啸,天地一滞。 一股几乎肉眼可见的蒸腾战意从他们的身上散发而出,似要穿破云霄。 战马狷嘶,万人冲阵! 五国之军见到了那平原之上的那军。 不过万人,那是那声怒吼却叫他们生生慢了下来。 中军之中,年迈的魏无忌坐在战车的账下。 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冲来的万人骁骑,还有那白盔银甲的领军之将。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他似乎看到一个血红色的魂魄笼罩在其上,势如破竹地撕开了战场上弥散的沙尘。 天下所传的陷阵军吗? 苍老的双目凝视战场的中央,眼中那万骑的身影越来越近。 世间,竟真有如此强军? “将军。”一个亲兵慌张走上来:“如何是好?” 魏无忌站起了身,手紧握在战车的栏杆上。 眉头深皱。 “前军固守,后军绕行围剿,不过万余骑,陷入军阵之中,弹指可灭!” “是!” 帅旗摇动,二十万大军立刻有所变动,阵型扭转。 顾楠就算算不得什么真正的将才,但是毕竟学了兵道这么多年,要是连这专门针对骑军的军阵都看不出来,就真的是白学了那些兵了。 长矛一挥,运气吼道。 “冲转即走,绕行游击,勿要纠缠!” “是!” 骑军俯势猛冲,如同一阵狂风在战场之中席卷而过。 “杀!” “砰!” 一声闷响,两军生生地撞在了一起。 第一百三十八章:锐意无双 “喝啊!” 顾楠发出一声暴喝,双手握紧了身前的长矛,黑哥默契的绷紧起身子,死死地向着对面的军阵之中冲撞上去。 长矛横扫,扫在军阵最前横立的盾上,一阵阵翻卷的气浪涌动,带着不可思议的巨力。 随着怒喝声,半排举盾的士卒惊恐的直接被那长矛挑飞而起,使得阵线打开了一个缺口。 看着战阵之中的魏无忌眼皮一跳,这番勇武,当真世所罕见。 骑军无有犹豫,直接一头冲进了军阵之中,猛冲之下的长矛撞在人身上非死即伤,没有盾线的数排步卒根本拦之不下。 一个瞬间将那首阵杀了个对穿。 没有停留厮杀,直接纵马绕去,绕开了密集的主力军,向着大军的边沿准备发动第二次冲锋。 “猖狂!!” 一个将领模样的人从大军之中冲了出来,手中挥舞着长戟,对着顾楠的头猛地劈下。 长戟几乎已经斩到的顾楠的脖颈,那将领的眼中露出几分兴奋的神色,在军斩将可是大功一件。 随后只见身前的白袍将抬起了头,一双通红的眼睛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那是什么感觉他说不明白,那眼中杀意四溢,简直就像是在被大荒凶蛮所视一般。 浑身上下彻骨的冰凉。 那将领片刻的一个愣神,随后一杆长矛就已经再无停留,从他的胸膛一穿而过,带着一片血肉纷飞。 那将的呆滞地看向自己的胸口,随后身子就像是破布一般被甩飞了出去。 顾楠压着自己的身子,骑在黑哥之上,白袍染血,一滴污红从她的甲面上滑下来,滴在嘴角。 “分阵而行!” 身后的万人骑军瞬间分成了数支,骑军冲阵,非是人聚成众就可的,万人同列,很可能造成误伤。 众骑散开,分成各部,所有人都杀红了眼睛,一时间居然生是拖住了那整整二十万的军阵。 军阵之中乱成一片,二十万大军机动不足,奈何那是万人骑军,又不纠缠死斗,绕在大军之侧,已经破开了数个队列。 魏无忌的冷哼,伸手提过身旁的长戟。 “将军?”亲兵看着魏无忌走战车边,翻身跳上了走在战车一旁的战马。 “我亲自去。” 魏无忌淡声说道,老目浑浊,催马向着那在万军之中来回的骑军而去。 此军不灭会成大患,此次,就要他们埋于此处。 顾楠挑飞一个士卒,突然之间一杆长戟窜出,横刺向她的胸腹。 “当!!!” 一声巨响,一阵阵的气浪席卷开去,四周的士兵几乎被震聋了耳朵,头里嗡嗡作响,不能进前。 顾楠手中的长矛颤个不停,凝重地看向长戟挥来的方向。 刚才那一下,她猝不及防,长矛差点被打的脱手飞出。 这是她几乎从未遇到过的情况。 眼前来的人是一个须发半白的老将,穿着一身黑甲,骑在一匹战马之上,两手握着手中的铜戟,眼神赞赏地看着顾楠。 “我看你年纪不过三十,如此年纪能有这般谋勇气魄,当是少年英才,可惜了。” 一边说着老迈的眼中迸射出一股浓重的杀意。 “老夫魏无忌,年轻人,认识一下?” “不用了,至于可惜,我这身子骨,应该还要比你这老骨头硬朗许多!” “谁可惜谁还不知道呢!” 顾楠深吸了一口气。 长矛架于身前:“来!” “好!” 魏无忌举起了手中的长戟,气息悠长,衣袍无风自动。 “当!!” 矛戟交锋,震颤的声音数百米之外都听得震耳,士卒纷纷散去,顾楠身后的陷阵也被她挥退。 两股不同气势悬于战阵之上,压在所有人的心头。 顾楠感受着长矛之上的巨力,胸中战意熊熊,长矛之上的盘旋出一股如龙一般的气旋。 同一时间魏无忌手中的戟刃也涌上了浑厚的内劲。 “吼!” 几声重击,空中发出几股气爆。 两人穿身而过。 同时扭身刺向对方,又是一击,随后各自退到两旁。 顾楠的虎口张裂,鲜血顺着长矛的矛杆流下,黑哥的腿肚子打着颤。 魏无忌的脸上气血涌动,嘴巴微微一吐,溢出一道鲜血。 “还真是小看你了啊,年轻人。” “嗤” 顾楠咧开嘴角,从嘴中啐出一口鲜血。 激烈的内息冲撞使得她浑身上下都阵阵刺痛。 眼前模糊,仿佛看到了当年白起给她的那碗豆饭。 看到了白起将她收入门下。 看到了自己随军而行,看到了白起跪于天侧,向那浩荡长空自问谢罪。 我可是杀神弟子,不能让那老货觉得丢脸了! 手中的青筋胀起,长矛夹杂着一往无前的凌厉气势,宛若流光越隙。 当真骁勇善战。 如此少年才俊,如此锋锐强军,还有那秦国代代的果决君王。 魏无忌复杂地看着眼前的浴血领将,想起自己魏王兄对自己的提防和杀意,目光疲乏,当真是上天眷顾那秦国吗? 那又如何? 魏无忌的眼神重新焦距在了顾楠的身上,天下覆则家国倾。 我魏无忌既在一日,就无有秦军入魏之时! 长戟探出。 一戟一矛,再一次相撞在一起,锐意无双。 第一百三十九章:能有能让自己赌上性命的事,是一种幸运啊 “嘶!!” 黑哥发出一声嘶吼,踩踏着烟尘,顾楠的长矛撕开风沙,盘卷的劲风笼在矛身之上,直直地向着魏无忌突去。 人马如龙。 “当!!” 长戟撞在长矛之上,一股巨力将那毫无避意的长矛击开。 勇力有余,巧劲不足,果然尚年轻啊。 魏无忌耷拉着的老目中闪过一抹厉色,双手猛地绷起,长戟甩动。 留你不得! 随着一声巨响,狂风骤起,风沙流卷,地面被卷风犁出了一条沟壑。 没有待顾楠反应的时间,那长戟已经挥至她的面前。 “刺啦!” 长矛扭曲,在空气中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最后居然生是在长戟击中之前,挡在了顾楠的身侧。 “当!” “哼!!” 黑哥惨呼了一声,向侧面退了两步,随后凶戾的眼睛落到了魏无忌的身上,四蹄一撑,强地撑住了魏无忌的全力一击。 魏无忌感受到了黑哥目光,顺眼看去。 那黑马带着刀疤的眼睛布着血丝,马嘴边上已经溢出了白沫,但依旧死死地撑着未退半步。 马如其主,皆是宁折不弯之辈吗? “滋滋滋。” 长戟卡在矛身上,两把兵刃都已经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弯曲,顾楠的长矛之上甚至开始出现裂纹。 顾楠架着长矛,胸口被阵的发闷,吃力地看向眼前的老将。 都已经这么一把老骨头了,居然还能有这么大的蛮力,开玩笑吧。 魏无忌 脑海里浮现起了这个人的名字,魏国后期少有的天下名将,战国四公子之一,以义勇和强军闻名天下。 天下名将,果然不负盛名。 眼睛扫向远处。 陷阵军和城防军终不是善于马战的骑军,虽然在开始的时候借着联军长途奔袭的疲倦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但是如今联军已经反应了过来,阵型开始井然有序了起来,同时数支精锐的士卒也开始加入战阵。 不过万人的骑军瞬间陷入了苦战,已经有数队被淹没在了人海之中。 还真是 顾楠的双眼落回了魏无忌的身上,眼中泛着森森的凶戾。 要拼上性命了 魏无忌看着眼前白袍将那凶兽甲面的眼神,一双凶眼,眯起了眼睛,淡淡地说道。 “年轻人,杀气太重可是伤身的。” “老家伙,你这把年纪应该在家养老才是吧。” “咔!” 那夹在戟下的长矛一转,架开了戟刃,使得魏无忌握着长戟的手中用力一空,划向了一边。 长矛没有停留,一瞬间寒芒点点,已经落向了魏无忌身上的所有死穴,只要中上一记就是必死。 学得到快,魏无忌在这万般凶险之下,脸上居然浮现了一丝赞赏。 冷哼了一声,长戟撤回。 “当当当当!” 长戟与长矛绞成了一团,一旁的士兵根本看不清招式,只能听到耳畔一阵阵的铮鸣,让人肝胆震颤。 一个将领站在人群之中,看着阵中交战的两人,屏息凝神,从自己的背上解下了一张长弓,抽出两支箭拉开了弓弦。 箭矢的箭头转过一抹光华,将领的右眼微合,箭头对准了那个穿着白袍的身影。 随着一声呼啸,两支箭矢凝聚这强烈的锐气离弦飞逝。 化作一对白光,尖啸着穿过战场的中心。 “当!”长矛与长戟分开了片刻。 顾楠却突然觉得心头一阵,侧目看去,两根飞矢如同两道流光一般地射来。 “刺!” 万急之际,无格出鞘,左手使剑却没有半点迟缓,一剑斩出,将一道白光斩断在了半空之中。 但是另一根箭矢也射中了顾楠的左肩,鲜血染红了白色的衣甲。 魏无忌没有迟疑,戟刃在下一刻就已经探到了顾楠的喉咙。 看到如同人屠的白袍将中箭,一旁的士卒也再无犹豫,一同大吼了一声,冲上前来,手中的长矛那人刺出。 “黑哥!”顾楠的长矛一甩卷飞了一旁已经刺来的长矛。 “哼!” 黑哥的鼻间呼出一道热气,四蹄蹬出,踩着乱尘,绕开了魏无忌的攻势,向着士卒围得最少的一处冲去。 长矛刺来的前一刻,黑哥带着顾楠飞身跃起,一蹄踏在一个士卒的身上,高高的跃起,穿过了人群。 即使如此,还是有一根长矛刺中了黑哥,长矛从黑哥的腿上化开了一道口子,血顺着那黑色的皮毛流下。 黑哥落在地上,吃痛地颠簸了一下,但立刻回过了平稳,咧开嘴似抱怨了一阵,带着顾楠稳稳地停在一旁对视着众军。 “呼。” “呼。” 顾楠骑在黑哥的背上喘息了一口,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额前的头发垂着,头发后的眼睛抬起,凝视着魏无忌和一众士卒。 长矛慢慢对向前方,无格横握在身旁。 如今不过才开始交战,蒙骜军更未有撤出多远,是还不能败的。 扯紧了缰绳。 人马呼啸,又向着那众军冲杀而去。 秦岭之前,那刀兵之声,那叫杀声,将山中的林兽惊得乱窜,远处的林间传来不知道是什么的叫声。 或许有那么几只黑鸦扑腾着翅膀,飞落在战阵上一棵老树的枝头,侧着脑袋打量着那倒了一地分不清谁是谁的尸体。 残存的骑军只剩不过三千余骑,提着滴血的戈矛被逼得聚在一起。 顾楠支在黑哥的背上默不作声,身上铠甲破碎,数道伤口上血肉翻卷,肩甲里陷着一根箭簇,已经没有在流血了,上面凝着一层血浆。身后的披肩被斩去了一半,面甲破开了一半,血污流在脸上红黑一片。 四周围满了立盾架戈的敌卒,寒光利利的刃口向着中间立着。 数个时辰,这只骑军已经杀了近万士卒,没有人敢轻易上前。 “对面那将。” 魏无忌摸着自己的胡须,咳嗽了一声,胸前的甲是已经碎开了,头发凌乱,老脸上也是苍白。 “你还待打下去?” “咳。”顾楠的喉咙里咳出了一口干血。 颓败地骑在马上,但是身上的戾气却无丝毫的减少,包括她的身后,三千骑军那股摄人心魄的戾气犹在。 “一生能有如此一次,搭上自己的性命,放手一搏。” “不痛快吗?” 顾楠的眼睛向后看去,那三千黑骑。 “痛快吗?” “咳呵呵呵呵。” 黑骑之中传来一片无力地笑声,跟了这么个领将还真只能算倒了大霉。 但是,痛快,着实是痛快! 大丈夫生而当世,何不得就该如此。 “而且。”顾楠盯着魏无忌。 “我等还不准备就在此埋骨了。” 魏无忌的双眼一睁,似乎猜到了顾楠的意图,伸手一挥。 “众军围住!” 同时,纵马上前,长戟举起重重地落下。 顾楠的长矛刺出,两刃交锋,长矛终究是再也撑不住,那道裂缝哀嚎了一声,崩断开来。 半截矛刃翻卷着飞上半空,最后直直地刺落在了一旁的沙地里。 魏无忌还待继续,可顾楠已经调转了马头,三千骑军也轰然发动。 数千人向着围军冲去,冲在前列的人马被围军的长矛刺穿,但是那股冲势已经停不下来了。 军阵之中人仰马翻,却是生生冲出了一条路。 千骑冲出,绝尘而去。 魏无忌站在原地,看着那远去的骑军。 一个副将冲了上了,站在一旁问道。 “将军,追吗?” 沉默了半响,魏无忌叹了口气:“罢了,如今军势疲乏,难堪再追。” “前处已经是秦军地界,再追恐有埋伏,且先驻营修整吧。” 今天只有一更了,已经到期末了,我要准备一下课程考试,嘛,也不求多高分,求个六十过个年吧,灰败。 第一百四十章:端着放不下的人,才是累的 函谷关,之所以叫做这个名字,是因为它关陷于山谷,深险如函,盖是叫做了函谷关。 南面是那千里秦岭,北方就是涛涛黄河。出去山河之中横立,是当世少见的雄关。 月朗星稀,天黑的看不清山路,那么一人却是站在城头迎着冷风站着。 城墙的檐下,蒙骜背着手站在关头,身旁立握着一柄森寒的长剑,长剑出鞘在外,剑尖立在地上。 眉头皱着,一双眼睛垂看着那幽长的山谷之中的狭路。似乎是想在那狭路的尽头看到什么,不过那地方只有那么几从野草在黑漆的夜里摇晃着。 是什么都没有的。 大军加急行军了半日,终究是在夜前赶到了函谷关。军队入城之后,蒙骜就一直站在这里,却是在没有看到那白甲黑军。 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还有衣甲磕碰的声音,蒙骜没回头去看,只是听声音,他就知道来的是谁。 蒙武手里捧着一条毛皮盖在了蒙骜的身上:“父亲,还是早些休息吧。” “老夫的身子骨还没有差到这份程度”蒙骜静静地说道。 “恬儿呢?” “闹个不停,被我打昏了。” 蒙武不做声地站在蒙骜的身边,看向那条山路。 过了一会儿,又出声说道:“我查过了,城中的马匹被招用了大半,就连运物的驽马都没有放过。” “呵。” “我说她哪来的一万骑。”蒙骜轻笑了一声:“这种事也就她做的出来。” “带着一万不善骑术的防军还有步卒去攻阵。” 关上的秦旗在风中作响,蒙武回过头,看向蒙骜。 “父亲,你知道顾将军,不太可能回来。” “这般的事情,就是说九死一生,也是命大了。” “本该死战的,是我们。” 蒙骜不知何来的说了一句,轻躬着背,垂着肩站着。 蒙武不知道怎么接,扯嘴苦笑,面色挣扎。 “顾将军为了秦王大局,将我等救回,我等,能做的,就该是为子将那秦王的大局落完,此时还未到消靡之际” 紧攥着的手让他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冷静。 蒙骜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蒙武的肩上,拍了拍。 “你懂得顾全大局,为父很欣慰。” 蒙骜走上关前,两手撑在城墙之上,眺望着,关隘下如同剪影一般的河山。 目光飘忽,好像看到了什么。 “呵,老夫和那白老头,早年就认识,当年征战在外的时候,我们好站在城墙上,看着雄美山河。我是事事不如他的,兵道远略,志谋宏图。你这不孝子,当年也不是只想着拜他为师?” 蒙武看着蒙骜的样子,张开嘴,话到嘴边,又说不出什么。 “哈,不过他终是活得未有我长久,他那般的妖人,自有天收。” 蒙骜说着,笑了起来,笑声里尽是惘然。 笑声渐渐淡去,只留下一身的颓跎。 “那丫头真的和他很像啊” “那般的人,只有天收,不会死在此处。” “父亲。”蒙武还想劝蒙骜顾全大局,保重身子。 蒙骜却抬起了手,打断了他。 “我老了,这一次且让老夫像个老头子一般做事吧。做个领将,端着放不下,着实累人。” 山岭之间传来马蹄的声音,顾楠他们逃了一路,五国之军没有再追上来,才慢慢停了下来。 夜里看不清山路,马匹在这地方容易失足,所以就先停了下来,打算再此过夜。 剪了几堆枯木,点起了篝火。 山林之间,这种东西是最多的,索性是前几天的雪化的快,不然这时候,恐是连火都点不起来。 火光暖人,驱散了一身的冷意,却是没有让人心头的疲倦和冷意散开一点。 一万人来,只有三千人左右的人离开,七千人,永远不做声的躺在了那里。收不回来,只能放在那原野上成了那野兽的嘴粮。 顾楠正静静地坐在篝火前。 “将军。” 一个陷阵军走到她的身边,微微鞠躬。 “计好了?”顾楠的声音有些沙哑,看着火堆问道。 “是,关守军损军六千余人,陷阵军战死六百余人。” 损军尽七成。 关守军本就是步卒,而陷阵军也是,不善骑战,能回骑马已经是经过筛选了。而他们临时调用的马也多不是战马,函谷之中的军备不少,但是战马一时间也有数千匹,身下的数千匹,用的运送的马。 没有全死在那军阵之中已经是万幸了。 顾楠点了点头,没多说话,看了一眼那陷阵军:“去休息吧。” 陷阵士卒看着将军疲乏的样子,低下头:“将军也早些休息。” “多话。” 顾楠扯出一个微笑,摆了摆手。 士卒抓了抓头发,退了下去。 篝火边的火光暖和,顾楠恍惚的看着火光。 眼前模糊了一下,她猜是留了太多的血,已经开始神志不清了。 忽然感觉自己的肩上一阵痛痒。 低头看去,肩上那箭矢还刺在肉里,本来已经冻住的血浆此时又化了开来,血流个不停。 抿了一下嘴巴,伸手握在箭身上,脸上吃痛的一紧,将箭拔了下来。 第一百四十一章:丢大人了啊 带着血的箭头被扔在地上,顾楠在自己的衣袍上找了一处勉强干净的地方,撕了下来,缠在了伤口上。 看向站在一旁的黑哥,顾楠拿着剩下的布条走到了它的身边。它的后腿上一道十余厘米长的伤口还在滴着血。 在黑哥嫌麻烦的眼神之中帮它的伤口也算是给包了上。 站在黑哥的旁边,轻楼着它的脖子,额头在它的鬃毛上摩挲了一下,轻声地说道。 “这次还是谢了你,呵呵,跟着我这般的人,还真是没个安稳日子。” 黑哥的脖子不自在地仰了仰,似乎是要躲开顾楠,感觉到顾楠靠在它的身上,才不再动,噘着嘴吧,哼了一声。 营火旁,守城军的一个年轻士卒向着火里舔着柴火。 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干粮,掰成了两半,放到嘴里嚼着。 这种东西,要是没有水,冬天的时候,冻得和石头是一样硬得。 “咔咔咔。” 一个身穿黑甲的士兵坐在了他的身边。 他挪了一个位子,嚼着干粮,看着黑甲军笑着说道。 “你们成天背着这么一身盔铠,也不重?” 陷阵营的士兵从头上脱下了头盔,带在脸上的半兽面具一齐摘了下来,露出了下面一个普通的中年人的面庞,翻了个白眼。 “重,不仅重,还闷得发慌。” 两人都笑了,又纷纷沉默了下来。 陷阵军从自己的怀里也拿出一块干粮放到嘴里嚼着。 “谢谢。”守城军的士卒突然说道。 陷阵军显得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作何?” “从那大军杀出来那会儿,若不是你们冲在前面破阵,我们杀不出来,也逃不掉。” 守城军摇着头,笑着感慨:“从来都是我们为精锐挡刀的,从没见过你们这般给我们挡刀的。” “说真的,你们,是真威风!” “用不着谢,我们是陷阵,陷阵意思明白?我们不冲在前面,谁冲在前面。” 陷阵军咧着嘴看了眼年轻的守城军。 回过头,从自己的腰间解下了一个水壶,放到嘴边喝了一口。 转手递给了一旁的年轻的守城军。 守城军低头看了一眼水壶,笑了一下,接了过来:“谢了。” 陷阵军沉默了一下。 “我家小子,没死的话,也该有你这般大了。” “喂,你这便宜占大了啊,要做我老子?” 守城军打趣地说道,两人笑出了声。 向着火堆之中又扔了一根木头。 “等这仗之后,若我活着,我要入你们陷阵军。”守城军看着火焰,目光灼灼。 陷阵军笑着默默地看着守城军年轻的模样,摸着自己的下巴上的胡茬,靠在一旁的树干上。 “我劝你,断了这个念头,能有别的。陷阵,不是你这样的人待地地方。” 他们都是从死囚营被捞出来的人,像这少年这般的良人,不该和他们一般。 “为何?”守城军的少年有些不解。 陷阵军叹了口气,将剩下的干粮塞进了嘴里,闭上了眼睛。 “打胜了仗,就回家去,何必再这离乱的地方摸爬滚打,死的时候也不知道死在了哪。” 夜风吹着山上的枯草,是安静的。 东方吐白,蒙骜依旧站在关口之上,一旁,蒙武也站着没动。 突然地,远远的山径的尽头,一队骑军慢慢地走了出来。 衣甲染血,破败不堪,身下的马走路都显得有些颠簸。 不过只有三千余骑,领在军前的将军骑在一匹黑马的背上。 身上穿着白色的袍子,却是看不出来半点白袍的样子,全是染着血的。 “呵呵呵。” 蒙骜的面色一松,面色胀红,笑着压抑,随后放声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站在他身后的蒙武,搓了一下自己的鼻子,砸吧着嘴巴,勾着嘴笑着。 蒙骜的大手抬起,高喝道:“开城门!” 蒙武挥手一振:“是!” 转身对着那守城的士卒吼道:“开城门!!” “卡啦啦啦啦。” 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 三千残军败骑背着日色走来,而城中,却是旗帜撕扬,像是在迎接凯旋。 三千骑走进了城中。 列在道路两旁的是两列蒙军士兵,他们的面色肃穆,衣甲端正。 高举着手中的长戈,横开了道路两旁。 他们都明白,没有这支军,他们可能都回不来。 他们用命换的他们的命。 他们能做的不多,唯一能做的,就是以能做的最高的敬意,表达着自己的感谢。 骑军走在道路的中央,一个城防军缩了缩脖子,凑到身前的一个陷阵军旁说道。 “我这辈子可还真没见过这样的阵仗。” 陷阵军苦笑了一下,侧过脖子:“我特娘的也没见过” 也许也只有在军中,他们才能被当做英雄迎接吧。 顾楠从黑哥的背上跳下了来。 向着站在军阵尽头正走上来的蒙骜蒙武走去。 走到一半,只觉得腿下一软,一直紧绷的身在再也绷不住,摔在了地上。 这下丢大人了啊。 眼神模糊,顾楠的脑海中闪过最后一个念头,双眼合上,昏死了过去。 第一百四十二章:呐,说道做到啊 “额。 ” 营房里,躺在床上的一个人轻哼,那人穿着一身带着血臭的衣甲,似乎是被那血腥味扰醒。 那人皱了皱眉头,睁开了眼睛。 愣愣地凝视着头顶的天花板,半响,开口淡淡地说道:“这,该是还活着吧” 顾楠感觉自己的全身就像是散架了一般,浑身无力,身上的数道伤口隐隐作痛,左肩上更是用不上一点力气。 头上的头盔还没有被摘掉,半随的甲面覆在脸上,带着点冰凉的感觉。脸上像是僵住了一样,似有是什么东西凝固在上面,伸手摸了摸,才发现是一片血浆未有擦去。 穿着衣甲倒在床榻上搁得慌,而且这身衣甲上还尽是些血污,难闻的紧。 从床上勉力将自己的身子支了起来,头上还是嗡嗡作响,该是昏了一段时间,还有些模糊。 四下看了看,了解到自己应该是在军中的营房里,回想起自己晕过去前走进了函谷关。 长长地出了口气,倚靠在床榻上,呆呆地看着地面。 “呵。”傻笑了一下,扶着自己的脑袋。 我这般的人,居然也会做出那种热血上头的事。 算了,顾楠淡笑着摇了摇头,也不赖。 看了看身上的这般模样,想来,自己该是还没有昏过去多久。军中也找不到有人方便处理的,才只能先将她送回营房休息。 “老夫已经看过将军了,脉象虽有些许无力,但是还是平和,该是力竭气虚才至昏迷,休息一时就会醒来。身上的伤口用这药草磨取涂抹,多多休养,一月左右就可痊愈,还请将军可以放心。” 门外传来声音,听着像是一个老人。 随后一个声音说道:“如此,谢过先生了。” “哎,应尽之事而已。” 声音没了,该是已经说完了事情。 一阵脚步声,两个人走进了营房之中,是蒙骜还有他身后跟着的蒙武。 蒙骜看到走进营帐看到顾楠坐在那,先是一愣,随后抖了抖自己胡子,笑着和一边脸色沉重的蒙武说道。 “那老先生还真是厉害,说醒来,这便醒来了。” 蒙武看到顾楠坐在那,沉重的脸色才好了一些,陪着蒙骜走了上来。 “蒙将军。”顾楠拱了拱手,算是打过了招呼。 说实话,她现在抬起手来都要费上不少的力气,是行不得什么大礼了。 蒙骜摆了一下手,轻笑着说道。 “你这丫头的身子倒是结实,这般的伤势,这就坐起来了?” “结实。”顾楠揉了揉自己的胳膊,苦笑道:“我是快散架了。” “哈哈哈。” 蒙骜伸出手是正要拍向顾楠的肩头,又停在了半空,想到顾楠的肩上还有箭伤,讪讪地收了回来。 深深地看着顾楠:“这次,当真是谢过你了。” 蒙骜没有在场,不知道顾楠等人是经历了怎般的局面。 但是每个人身上的伤痕,还有那些没有回来的人,都在向他述说着这场断后之战的险境。 “啊” 顾楠抬着眉头,突然想起来刚才门口的那个声音,笑了一下。 “应尽之事罢了。” “不。” 蒙骜的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认真地站在顾楠的前面:“老夫有愧。” 这战本不需要,是他大意的结果。 营房之中的气氛有些压抑。 顾楠突然说道:“如此,不若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守住这函谷关,破了那五国之军,莫让那万千人白死了,大将。” 说着,她抬着头抿了抿苍白的嘴唇,笑着。 蒙骜看着眼前狼狈的人,脸上半边血红的少小子。 两眼一闭,随后慢慢睁开。 “这般事,不需要你这丫头多讲。” “老夫身为主将,自会做到。” “呐。”顾楠伸出了一只拳头举到半空:“说到做到啊。” 老将看着这个动作愣了一下,接着,反应过来,学着顾楠的样子,伸出了一只拳头,和顾楠的撞了一下。 “说到做到!” “斯。”顾楠吸了口冷气,按着自己的肩膀:“别这么用力啊。” “啊?哈哈哈。” 顾楠该是昏了大半日,到了此时已经是晚间。 营房之中蒸腾着热气,中间放着一个大木桶,木桶里是烧热了的水。 蒙骜特地让士兵去准备的。 毕竟顾楠这一身的血污也不能就这么放着,虽然这算是滥用私权,但是怎么说呢,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嘛。 顾楠站在木桶边,摘下了自己的头盔放在一旁。 目光落在了木桶旁,那放着一件干净的白色衣衫。 顾楠抓了抓头发,他们还真是有心啊,还特地找了一件白色的。 摇了摇头,解去了身上衣甲,坐近了桶里。 身上冻在一起的血痂被温水化开,痛得顾楠一阵擦牙咧嘴,好歹是忍了过去。 清水随着血在其中散开,变成了淡淡的红色,顾楠简单地擦洗了一下,无意间看着自己水下的身子,愣愣的出神,然后脸色微红地仰起了头,捏了捏自己的鼻子。 呼,真是一幅折腾人的模样,这么看着,别到时候身子骨还没好就给我亏空一番。 第一百四十三章:小看一个人是不可以的 水汽弥漫在房间里,顾楠懒散地坐在桶里。 痛意渐去,剩下的就是一身的疲倦,眯着眼睛,两手搭在木通边仰靠着,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任由着身体浸在温水之中。 等到水是快凉了,顾楠才走了出来。 擦干了身上的水迹,将蒙骜给她的药擦在了伤口上,绑好布条,穿上了衣服。 只是一身白色的衣物,是显得有些单薄的。 坐在床边,除了左肩还不怎么能动之外,他处的地方是也没有那么痛了。 将一条长布盖在自己湿漉漉的头发上搓着,头发长还是一件比较麻烦的事情,每次洗完之后,都不太容易弄得干。 “咚咚咚。” 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的声音,顾楠坐在床榻上疑惑地看过去。 问道:“何事?” 声音平静,但是收到内息的压迫,却是清楚地传到了门外。 一个士兵的声音回答道:“将军,蒙小将拜访。” 蒙小将,蒙恬? 脸色诧异,想到这个难办的小子,有些郁闷。 “让他进来吧。” “是。” 一个小将迈着步子走进了营房。 蒙恬低垂着眼睛,似乎心事重重。 不过那脚下的步子比平常是稳重了不少,不再是那么一副跳脱的模样。 “你来我这做什么?”顾楠将自己头发上的长布挂在了脖子上,依坐在那。 蒙恬抬起了头,看到那个穿着白袍的俊人,眼中微微失神。 顾楠笑了一下:“怎么,又是从你父亲那偷跑出来的?” 回过了神来,蒙恬默不做声地看着地上,突然,跪了下来。 “请先生教我,强军之策。” 从那战场上逃回来,蒙恬就一直深陷其中。 两万余同袍在他的面前被如猪狗宰杀,他却无能为力。 大军在后,还是因为他人拼死断后,才得以逃得一命。 人生少年,本该是心高气傲之时,可是此时他只觉得自己的在这百十万人中什么都做不了。 其实,本就该是什么都改变不了,他非是一军领将,亦非是掌军之人,一人之力本就是什么都做不了。 顾楠这才发现了蒙恬和平常的不同,没有平常那份不安定的少年模样,相反的有种不该是这个年纪的消沉。 放在身边的手食指一下一下的敲着。 “强军之策啊。”顾楠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揉了揉:“我教不了你。” “顾将军。”蒙恬还待说什么,顾楠没让他说下去。 废话,她要是知道,她还会重伤坐在这里? “我是真的教不了你。” 顾楠看着低着头的蒙恬,从床榻上走了下来,走到他的面前。 “你要学的东西,都是在这战事之中。” “时间久了,你自然就会知道。” 如何知道,顾楠也说不明白,只知道,这地方,总能把你该知道的教给你。 “战事。”蒙恬迷茫地看向顾楠。 当日兵败的时候,爷爷用人命突围,说这是战事。败逃之时,大军撤离,独留顾将军的万骑断后,父亲说这是战事。如今,顾将军又说,自己该学的,是这战事。 这战事,到底是什么? “起来吧。”顾楠拉起了蒙恬,看着这小孩想不明白的样子。 撇着嘴巴,拍了拍他的脸颊。 “想不明白就别想了,回去睡觉,还要留宿我这?” 留,留宿 蒙恬感觉到那冰凉的手掌拍在自己脸上,脸色一红。 “那,那我先回去了。” 说着,就是从营房里逃了出去。 弄的顾楠还有些怪异,站在原地笑了一下,这小子怎么奇奇怪怪的。 魏无忌背着手站在营地之中,关外的清月高悬,秦军入关 一双老目昏沉,却带着一种说不明白的意味。 他总觉得秦军另有打算,如今入秦境以来,一切是太过顺利了些。 总觉,如同在置身其中一般。何处曾有疏忽不成? 周国? 那里是此时秦国在外的最后一军,而且那军的位置正好是在他们的后路上。 不该,攻周据称是那吕不韦所领,没有听过此人,不过攻周一城,万兵足以。 这万兵在外,也无大碍才是。 魏无忌的眉头皱起,但是若是那秦王早已做好的手笔呢? 如此,这代的秦王,恐怕不会是易予之辈,早前征伐之前,就将六国算计其中。 听闻此代秦王不过刚刚继位,会做至如此地步吗。 眼睛闭了起来,魏无忌转身离开。 罢了,无论如何,此时是破秦的最好良机,不可错失。 周国那军,可分一军守备。 这也是老夫此生的最后一仗了吧,如何不该打得漂亮一些。 周城。 吕不韦坐在自己的榻上,面前放着一简令书。 沉思了一会儿,问道:“大王,如何吩咐?” 他的身旁传来声音,直到那发出声音,这才发现,角落里还站着一个人。 那人隐于角落零散的影子里:“大王的意思,请吕先生领军出周,封关破敌。” “嗯。”吕不韦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那道黑影褪去,只留下吕不韦一人还坐在堂中。 要那五国之军为这乱世殉葬吗? 眼中闪烁,将面前的竹简卷了起来。 王权,还真是这天下最可怕的东西。 嬴子楚,这个天下,都小看了你。 第一百四十四章:所以啊,不要推脱责任 五国之军是第二天到的。 看不到尽头的军伍排列在山径之中,抵在函谷关之前。 魏无忌并没有直接进攻,不知道为何,只是停留在关前,未有深入,就像是在试探着什么一般。 两军对峙的气氛,就像是一块巨石压在人们的心头,让人有些喘不过起来。 联军阵中,魏无忌端坐在营帐之中,两旁点着烛火,将帐内照亮。 座下还在坐着三人,皆是将领模样。 中的人似乎还没有齐,四人都静坐着,没人发话,似乎在等那未到的人来。 魏无忌自顾自的翻看着手中的竹简,脸上的并无任何表情,就像是往常一般。 座下的三人虽没有说话,但是表情各异,心怀各念,只不过都压着没有表示。 约莫半刻钟,人还未到,终究是有人坐不住了。 “楚将,还未到?”其中一人问道,语气里却颇有他意。 “啪。” 另一人伸手拍在了桌案上,使得桌案上摆着的器具一阵震动。 “楚国,好大的架子,还要我等等他们到几时?” “勿将军,莫要动怒,此时时候是还未到,我等且再等等吧。” 坐在右边的一个看起来有几分儒雅的将军站出来做了和事佬,安抚着叫做勿的将领的怒气。 帐外传来了一阵响动,一个将领掀开了帐帘走了进来, 看到了在坐的三人,眼睛又落到了魏无忌的身上,微微躬身。 “军中有事,且迟了些,诸位勿怪。” 说完在众人对的眼神中不动声色的坐了下来。 魏无忌从头至尾,一言未发,坐在座上,却是把中四人的神色和所为全看在了眼里。 一人言语怪气,挑拨离间。 一人形于声色,心急气躁。 一人和颜轻淡,眼里却是阴异。 一人沉静少言,全无顾及旁人。 默默地卷起了手中的竹简,心无所向,各怀鬼胎,如此军中,此战无恙尚好,若有轻变,军势必乱。 摇了摇头 无奈地将竹简放在桌案的一边,魏无忌抬起了眼睛,这才开口。 “诸位。” 帐下的四人不再相视,齐齐的将目光看向了魏无忌,只论军中所部,魏无忌终究是此战的上将军。行令所指,以他为准。 中没有声音。 魏无忌摸着自己的胡子。 “此番召集诸位,想必诸位心中都有所想。” “函谷关陷于山谷之中,道路奇狭,大军难行,行阵所列须有布局。我虽为上将,但轻易安排,担心诸位心有所想。此次就请诸位一同商议。” 众人相互打量了一番,每个人个人的神色各异。 看似只是一个行阵所列的安排,但是此番安排影响到的却是日后的战况。 函谷关所居雄关之名,自然不是这么容易攻破的,所军安排,前军必然是率先攻阵的军士,面对的也必然是秦军最强的抵抗。 相反,后军只需等待秦军与前军征战力竭,上前破阵即可。 众人是联军没错,但是终究是来自各国,他们只是援军而已,之前协助魏军退秦,那是退敌战,胜了是道义。而且是以众击寡,必胜之局,众人打得自然配合。 如今不同,如今攻入秦国,这就是攻侵战,胜了是利益。谁杀的,谁破的,攻侵所地如何分配。各自军中出力多少,会有如何损失。 很显然,每个人都想要在这次攻侵之中,以最小的损失得到最大的利益。 其中一个将领抬起了手:“赵国自前往胡服骑射以来皆擅骑射游击,加上长平之后,我赵军被那暴秦肆虐,如今尚未有力。攻城一事,我赵军只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之前那个随和的劝着那勿将军的赵将第一个说话,表情带着无奈,说完还失落地叹了口气。 众人看在眼里,心中鄙夷,但是也说不得什么。赵军如今却是不适合做那前军,合情合理。 “我韩军先前遭秦攻侵,连遭攻破,韩王听闻公子无忌所求,匆忙所聚众士来援。虽然亦有万人,奈何匆忙,未有强战之力,还望将军体谅。” 韩将坐在右下座,说话没了之前的怪气,颇有些诚恳的意思。 “切,你们是真当旁人不知道了,若不是你韩国让于秦成皋荥阳,秦锋所指何处,还未定吧?” 叫勿的将领冷哼了一声,看着韩将说道。他虽然脾气暴躁不代表他,不明事理。 该如何是如何,他看得清楚。 “你。”韩将的脸色一阵红白,指着勿说不出话来。 “我怎么?” 眼看着韩将和燕国的勿要吵了起来。 最后到的楚将却出声打断了他们。 “将军。”楚将看着魏无忌,淡淡地说道:“可曾觉得入秦来秦军皆在不战而避,似有所保留?” “嗯?” 魏无忌皱起了眉头,眼睛第一次移开了自己的桌子看向了楚国的将领。 有点意思 “秦军如今尚有一军在外。”楚将说着,环顾四周。 “先前灭周之军。” “无论此军如何,终究是个祸患。” 楚将说到这,淡淡行礼:“我军可以防此军来援。” 除了魏无忌,在座的人脸上都不好看,他们还在相互推脱之际,这楚国人却是已经给自己找了一块肉骨头。 关键是这个块肉骨头还确实必须有人去守着,他们没有看到,被这楚国人抢了先。 众人都没有考虑这军能破楚军,毕竟这军在秦国攻韩之时就已经出了秦国,没人觉得秦王会考虑的如此久远。攻周之军,那军最多不过万人。 顾楠穿着一身丧白衣服,肩上搭着一件兽皮,莫名的给人一种单薄的感觉。 左手有些颤抖着想从桌案上拿起无格,尝试了几次,始终拿不起来,顾楠叹了口气。 这左肩的箭伤要好全想来是要很久了。 那将领的一箭夹杂了内劲,几乎将她的左肩射了个对穿。 其实应该说现在还能动弹,已经是她的身子诡异了。常人要是中了这箭莫说该是在床上躺着小半月不能乱动,不然还得留下个暗伤什么的。她的伤口被她这般折腾,恢复的倒是还很好。 头疼啊。 顾楠放下了左手。 “顾将军,你还是莫要再乱动了好。” 一个茶壶被放在了顾楠的身边。 蒙恬无奈地看着顾楠:“您该有个伤病的样子。” 嘛,每周天回回一趟家嘛,大家懂得,今天只有一更很抱歉哈。很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虽然我更新这么慢,章节也很短,但还在一直支持我。说实话我有些愧疚来着,确实想每天多写一些,但是我写文章确实不够快,想写出好看的东西,但是总是不尽如人意,呵呵。还是谢谢大家,我真的希望能写出大家喜欢看的东西,也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我感谢每一个支持的我,和指出我的不足的人,真的。 第一百四十五章:事不可为 蒙骜和蒙武在军中脱不开身,就让蒙恬且在顾楠身侧听着吩咐,如果顾楠需要什么也好有个传话的。 所以说啊,要是真想让我好好养伤就别把这小子放我这啊,完全就是这两人自己不想看到这熊孩子所以才扔到我这的吧。 自从上一次之后蒙恬这小子也是稳重了很多,但是也只是态度上,嘴上依旧没有能按住个栓,抓着顾楠就是问个没完。 这小子确实颇有天赋,这才几岁,问出的有些问题,顾楠想要说个明白都有些麻烦。最后实在没个办法,就给了他几卷竹简,让他自己去看。 这几本顾楠都看过,该是对蒙恬的问题有些帮助,也省得她自己去讲。 最主要的是让他的话也少了不少,这小子看书的时候还是安静的。 看向一旁看着竹简低头沉思的蒙恬,顾楠眨了眨眼睛。 应该说我该庆幸出门的时候带了几卷解闷吗。 侧过头看着摆在桌案上的之前的衣甲。 上面的血迹有些斑驳。 伸手拿起了头盔,沾染着褐色的干血,覆在前面的面甲破了一半,裂口处密布着裂缝。 已经完全不能穿了啊。 这套衣甲她也穿了好多年了,这次算是彻底的坏了。 看着这头盔,顾楠愣了一下,又摇了摇头,人老了还真的总是因为事物的消退,莫名其妙的有些感慨啊。 算一算,我也算是近四十岁的家伙了,也快到中年危机的年纪了来着。 上一世的近三十年,加上这一世的十年,嗯,也差不多。 蒙恬抬起头,看到顾楠拿着那头盔发呆,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顾将军?” “嗯?”顾楠看着头盔,淡淡地应了一声。 “你在看什么?” “我?”顾楠思考了一下,突然被自己逗笑了一样,开玩笑似的说道:“我在看我逝去的青春啊。” 坐在小院的墙上看咸阳城的雪景,就像是昨天才发生的是一样,想起来才发现已经是快十年了。 蒙恬有些听不懂,只能低下头,继续看着竹简。 五国之军开始进攻函谷是数天之后,等待他们的是秦军已经擦亮了了长戈,被追打了一路,这口恶气,他们要尽数的奉还回去。 顾楠这一次没有再参战,只是站在后军之中遥遥地看着那城头不断的纷乱,嘶吼,箭雨,还有不断从城头摔落的人。 本该是一副很让人震撼的场景,可是她却已经是司空见惯了。 她作为将领看得最习惯的恐怕就是这些让常人避之不及的征战了。 蒙恬也没有入阵,蒙武没有让他去的意思,出乎意料的是他这次倒是没有闹腾,安静地接受了蒙武的安排。 蒙恬站在顾楠的一旁,看着函谷关上混杂在一起的士兵,捏着自己的拳头。 他明白自己如今冲上那城头也什么都做不了。 但是,总有一天,他要秦国无人敢犯。 站在空地上,一阵风过让顾楠觉得有些凉,拉了拉自己身上的披肩准备回营帐。 见蒙恬还站在那里,没去叫他,自顾自的走了回去,随着小子自己站在那吹冷风。 虽然已经是早有准备,但是函谷关的险要还是远远地超出出了五国之人的想象。 没有数倍于秦军的兵力,秦军又稳扎稳打,如此强攻想要攻破函谷关绝非一朝一夕的事情。 浮躁的军中气氛,使得本就不和的军中更加不稳定了起来。 领一国之军和领五国之军是完全不一样的。 五国之人本来就因为相互攻侵,多有间隙,如今只因为一些小擦小碰就能引发骚乱,这几日更是时常能听到军营之间相互抵触的消息。 如此下去,秦军未破恐怕军中就会大乱。 魏无忌跪坐在自己的案前,闭着眼睛。 这几日攻以前阵的燕韩两军已经大有怨言,相反楚国一直以防范后敌为由,固守不出,对于战事也是不闻不问。 苍老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无力的神色。 事不可为吗? 如今想要一破秦军,即使联合五国之力,恐怕也很勉强。 而且他心中的那种不详的预感越来越重,总觉得,是有什么大事快要发生了。 他起了退军的念头。 如今秦军已经退守函谷,魏国暂且不会再有侵扰之忧。 可惜此战的进退已经不掌于他手了。 两军交战多日,韩燕两军在前和秦军交战损失最严重,若是此时退兵,他们作何想?又将魏国至于两国何处? 他明白此次的五国之局是不可多得的机会,也明白这次是魏国重创秦国的唯一可能。 但是如今军中各有所意,二十万大军真正能听他调遣的只有六万魏军。 他已经是骑虎难下了。 众国不明,只为己争,这天下,真的已成定局了? 他不想承认,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只以一国之力,已经没有任何一国能和秦军抗衡了。 他似乎是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两军战况越加激烈,函谷关的长墙之上几乎被染成了红色,五国的旗帜在山岭之间林立,而在城上的黑色秦旗就仿佛凌驾于众军之上一般,在遮掩着阳光。 战事之中记不清时日,应该是第十七日。 一个士兵匆忙的跑进了将帐,跪在魏无忌的身前,结结巴巴地说道。 大军之后,突然出现了一只异军,已经截断了粮道。此时正在与楚军交战,那军约莫有十万人楚军陷入苦战求援。 魏无忌的脸色有些发白。 总是来了吗? 秦国的后手。 居然真的是那周国,早在那时,就已经做好了安排吗。 好大的心思,真的将这众国都是视为了囊中之物。 前后两军,若是军中稳定,众士齐同,他有一战的觉悟,未必会败。 但是此时的军中,已经有了大乱之相,分军为阵。 他明白,此战已经是必败了。 如今他能做的也只有经历保全魏国。 老将的声音疲乏:“通知下去,魏为前阵,准备突围。” 军后出现了十万秦军,这样的消息在军中不胫而走,一时间军心动摇。 第二日,楚军溃退,而函谷关之中的秦军终究是不再忍耐。 日光的照射下,秦军从函谷关之中一涌而出,配合着后方的援军前后攻入联军的阵中。 魏无忌勒着马抬着自己的长戟看着从山径的尽头涌来的秦兵,挥下了戟刃。 “突围!” 联军向着山径之外杀去。 杀了一日还是两日,分不清楚,两眼上糊上血是什么看不清日月。 不宽的山径被杀成了一条血路,踩在上面能把脚底陷进去。 联军最后还是杀了出去,二十万人来,留下了十余万人,仓皇离开。 第一百四十六章:输赢 “王上。 ” 宦官恭敬的呈上了军简,嬴子楚坐在榻上嘴唇发白。 拿过了军简,摊开了军简,将上面的字一字一句的看了个清楚。 “胜了吗?” “咳咳。” “如此。”嬴子楚抬起头,看向殿外的长路,台阶之上被阳光照得发亮。 他似乎被那光刺了眼,眯起了眼睛:“这名为天下的棋局,看来,最后是我赢了。” “是我嬴子楚。” “赢了。” 宦官抬起了头,没有从那王上的脸上看到半点喜悦的样子,看到的只是淡淡的萧索。 也许只有嬴子楚自己才明白,他为了赢这盘棋,已经输掉了一切。 秦王重病。 这是顾楠回到咸阳城才知道的消息。 秘卫出现在武安君府,说是秦王召见。 让她午间再去,因为在她之前,秦王还召了一个人,吕不韦。 幽暗的寝殿之中,四周没有点光,吕不韦躬身走进了殿中。 床上坐着一个人,那人靠在床边,形容消瘦。 即使如此,吕不韦依旧能感觉到那种让自己心惊的眼神落在自己的身上。 “王上。” 行礼说到。 “吕先生。”嬴子楚的声音显得很虚弱,但是很平淡,没有半点病痛之人的挣扎。 “这次破五国之军,有劳吕先生了。” “不敢。” 吕不韦低着头,但他听得出来,嬴子楚是真的已经病入膏肓了。 “呵,想来也没有几年。” 嬴子楚就像是在回忆一样,淡笑了一声,说道。 “当年吕先生再赵国遇到我,礼遇我,到后来为我游说,助我回秦,登此君位。此番恩情,子楚一直铭记在心。” 说着,嬴子楚的抬起了一根手指晃了晃。 “我是一直记得你第一次见我之后,和旁人说过的那一句话。” “你说我,奇货可居。” 殿中安静了一下,吕不韦眯起眼睛,手心微微出汗。 他不知道自己的着这句话居然被嬴子楚听到过。 他也知道,只凭这一句当年无关轻重的话,如今可为不敬。 以货比王,以商自居,视王为何?囊中之物。 “吕先生,不必心忧,子楚不是在怪罪先生。先生与我如同再造,所以先生所要的,子楚多不过问。” “就像,先生与赵姬之事,子楚不会多问一般。” 赵姬 话说到了这,吕不韦再也是忍不住了,他的脸色发白,连忙俯身说道。 “大王” 他早该想到,他与嬴子楚的妻子赵姬通奸,嬴子楚会知道。 但是他真的想不到,嬴子楚居然一直知道,只是没说。 “吕先生,咳咳。”嬴子楚淡笑着咳嗽了两声,打断了吕不韦。 “子楚说了,并非怪罪先生。只是,在提醒先生而已,莫要做过了才好。” 吕不韦站在那,说不出话,第二次,他面对嬴子楚,被逼得无措。 “先生招揽门庭,收家中私卫。” “平日作为,子楚多有了解。而且。” 嬴子楚顿了一眼,移开了眼睛:“若是子楚愿意,上也能知晓先生安危。” 吕不韦的额头上滴下一滴冷汗,只感觉自己被眼前的人看了个精光,没有半点秘密可言。 很明显,他的身边已经被安插了嬴子楚的暗子。 “先生对子楚大恩,子楚铭记于心,但是先生若是有异,子楚会很为难。”嬴子楚眯着眼睛笑着。 他不会杀了吕不韦,或许是念及旧情,但或许更应该说吕不韦还有用。 嬴子楚的时日无多,若是病去,嬴政继位。 政儿年纪尚小,时局不稳,需要有一个人把握大局。吕不韦会是一个很好的选择,这点他可以信任。 “我这病该是无治之法了,待我去后,我会把我的东西交给政儿,还需要先生照看一二。” “先生,你看如何?” 交给嬴政什么,该是秦国自然还有吕不韦的安危之权。 嬴子楚把话说的很清楚,恩威并重。 你只需要做该做的事,念在往日恩情上,我可以放任你一些。但是若是你所做出格,我也有办法要你性命。 吕不韦低下头,不动声色的应道:“臣,明白。” 身后却是一片冰凉。 见到嬴子楚摆手,缓缓退去。 吕不韦低着头走在寝宫的长廊之中,两旁的光线照进了有些昏暗的走廊,一片一片地照在他的脚边。 他明白,如今自己虽然财权在手,但是前路已经是万丈悬崖,行差踏错一步,就是必死之局。 “踏踏踏” 长廊的尽头传来了脚步声。 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人? 吕不韦抬起了头。 看到一个身穿白袍的人正从那转角处走来。 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宽大袍子,头上绑着发髻,脸上盖着张青铜面,看不清模样。 咸阳城之中能做这幅打扮只有一个人。 陷阵丧将。 已经回到咸阳了吗? 两人都看到了对方,同一时间停了下来,相隔这长廊对视着,有同时向前走去,直到擦身而过。 “好久不见啊,吕先生。” “是啊,好久不见。” 两人没有多言甚至没有看对方一眼,各自向着一端走开。 这个时候,召集禁军吗 吕不韦背着顾楠走去,眼中飘忽,想起了当年那安国君嬴柱继位之时的模样。 清洗门庭吗。 第一百四十七章:也许本就是错的 大殿之中的空气带着淡淡的药味,也许是太久没有通风了,沉闷得让人有些难受。 几粒尘埃游荡在空气之中,漫无目的地在从窗间投进的光束中飞落。 一股让人说不出来的压抑的味道。 嬴子楚坐在床榻上本该只有三十余岁的他,看上去却像是已经步入暮年。 门边轻响,他抬起了头,看到那穿着白袍的人走了进来。 露出了一个淡笑:“你来了。” 顾楠行了一个武礼:“拜见王上。” 四下没有其他人,嬴子楚无力地抬起了手,摆了摆笑道:“免了。” 顾楠直起身,殿中沉默了一下。 嬴子楚脸上的笑容有些无奈,也许他也明白,两人终究是身份有别。 突然顾楠默默地走到窗边,伸手按在窗户上,将窗缓缓推开。 “这么闷着,没病也该闷出病来了。” “一股的药草味。” 窗户被推开,外面的阳光落了进来,照在人身上带着几分暖意。徐徐的淡风吹散了房里,吹散了灰尘和沉重的空气。 嬴子楚看向站在窗边的人,无奈散去,神情松弛了下来,笑得舒缓。 “咳咳,我也这般觉得,宫里的那些个庸医都说不能见风,实在是把我闷得发慌。” 两人的目光都顺着窗外望去,望到的是看不到头的宫闱。 顾楠回过了身,半靠在窗边。 “不是说只是平常的病吗,到了这个地步?” “谁知道呢?”嬴子楚看似并不在意自己的身子,随意地靠在床边,淡笑着说道。 眯着眼睛看着那窗中透进的阳光,似乎很惬意。 “呵,宫里的那些庸医怎么说?” “时日无多。” “政儿年幼,我走后,还希望顾兄弟之后替我照看一番。” “自然。”顾楠看着坐在那的嬴子楚,眼睛又移开,看向窗外:“我是政儿的先生嘛。” “我欠政儿的很多。”嬴子楚突然轻轻地开口说道,就像是在回忆着什么一样。 依靠在床边,仰着头。 “当年若不是你,他恐怕已经死在了那回秦国的路上。” “常年也少伴在他左右。” “也许我真的枉为人父吧。” 说来可笑,他追逐了半生的权位功业,到最后,这大秦江山,他没有多看一眼,放不下的却是人。 两人一时无言。 嬴子楚的目光落在顾楠身上,轻笑地说道:“在这里,就别带着你的那甲面了吧,看得古怪。” 顾楠瞥了一下嘴巴:“先王的意思,禁军在宫,覆甲加面。” “那,我现在是秦王,我让你现在摘了。” 对着嬴子楚翻了一个白眼,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顾楠无奈地点了点头:“行,你是老大,听你的。” 冰凉的甲面被摘了下来。 阳光照在窗边那人的侧脸上,微风轻拂着她的长发。 一身的白袍素雅,恍若谪仙。 嬴子楚静静地看着,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感觉到嬴子楚的视线,顾楠抬了一下眉毛,疑惑地问道。 “你在看什么?” 嬴子楚这才收回了目光,笑了笑:“没什么。” 我只是在想,我这般的人,在临死之前,还有你这般的挚友相伴,还真是,上苍眷顾。 “顾先生,到你了。” 嬴政将一枚棋子向前一推吃掉了顾楠一子,笑着看着顾楠。 三四月份的时节,院中的树如同往年开满了白花。点缀在嫩绿之中,花瓣落在地上,风带过,白叶纷纷被吹得散作一团,颇为好看。 没了战事,顾楠又恢复了咸阳城里的日子。 早间在军中练阵,这一仗陷阵军折损了六百人,也只能补回来。那些新兵刚进来,在老兵的折磨下是哭天喊地的。 老兵都练得狠,因为他们明白,现在的辛苦,也许能在日后救你一命。他们不想这些刚进来的新兵,就那般死在了战场上。 午间在公子府教书,她闲来无事,做了一套象棋,当然,没有楚河汉界,炮也变成了抛(投石车)。 在和李斯走过几局之后,这货大呼妙哉,天天拉着顾楠要走上几把。 惹得嬴政也凑了上来,学会了之后,就也加入了棋局。 只能说,再这般下去,课业是要荒废了的。 “我都说了几次了,目光要放得长远一些。” 顾楠老神在在,移动自己的棋子吃掉了嬴政的车。 “不要因小失大。” 说着抬起手曲起一根手指打在了嬴政的额头上,笑眯眯地说道。 “棋局是小,可你日后行事,若有一失,就是大了。” “哎呦。” 嬴政痛呼了一声,捂着自己的脑袋抱怨着:“顾先生,我也不是小孩了,怎么还总是这般。” 一旁的李斯忍着没笑,低头看着桌案上的棋盘。 方寸棋盘,却是将兵法进退之道融入其中,让下棋者深谙其中,每一局皆有所得,只能说不愧是顾先生吗。 “不小了吗。”顾楠比了比嬴政的个子,还不到她的脖子。 “看不出来啊。” 嬴政撇了撇嘴巴,看向棋盘之中,突然咧嘴一笑,拿起一子放下。 “将军。” 顾楠的自得僵在了脸上,看着棋盘,似乎,还真的杀棋了。 “顾先生,切记,不可因小失大啊。” 嬴政笑着说道。 “”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顾楠红着脸说道:“重新来过,重新来过。” 她也通读了这么多年的兵法了,被一个才十一二岁的小孩杀棋,确实怪丢人。 “不行。”嬴政笑着抬起了自己的一只手对着顾楠的额头:“我要打回来。” “想都别想。”顾楠转身就跑。 “别跑!”嬴政追了上去。 李斯坐在自己的位子大笑:“顾先生,跑得再快些,公子要追上了。” “要你说!” 小院之外,嬴子楚神态颓然,穿着一身黑袍,肩上搭着一件厚重的披风。 笑着看着院中的打闹,咳嗽了几声。 转过身默默离开。 他从那赵国质子一路走来,从那朗朗少年,到躬身人下。 他弃了姓名,弃了至亲,弃了人伦,众疏亲离,他又得到了什么呢? 长廊之中,似乎传来了几句轻喃,伴着清风散去。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为伊消得人憔悴。” 或许本来,他就根本不想做一个君王。 嘛,今天只有一更了,昨天晚上实在是有些累了,所以睡了个懒觉。谢谢大家的支持,祝大家圣诞快乐。额,虽然已经过去了,哈哈。 第一百四十八章:所以这最后一句是什么时候写上去的呢 嬴子楚离世的时候没有人知道,只知道前一天,他挥散了所有人,只留下自己一个人坐在寝宫之中。 第二天的宦官和侍人走进寝宫的时候,寝宫的屋檐上停着几只乌鸦,漆黑的鸟在白日之下分外显眼。 待他们走进殿中之时,嬴子楚坐在床边已经没有了声息。 不到三年,接连三代秦王离世,咸阳城之中笼罩上了一层阴霾。 有一些别有用心的言论在民间传了出来,有人说,是因为朝中争夺。 更有人将秦王之死归咎为秦中业障,秦地常年攻侵,被他国称为虎狼之国,所以所负常年债业,使得这两代的秦王命都不久。 消息传至他国,也因为这个消息,使得刚刚兵败函谷的各国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谁都没有想到,合纵国二十万军,居然就那样被秦国吞灭了。 虽然归根究底,此次兵败因为纵国不和。 但是根据魏无忌所说,本来此战可先歼秦地数万人,但在入函谷之前,被一军所阻,才功亏一篑。 那军不过一万,却让得纵军二十万数个时辰无法寸进,唤作陷阵。 诸国沉默,陷阵军,这只凶军早在数年前就已经在多国有过出没,是杀出来的凶名。曾不过数百人杀过周魏,被唤作丧军。在秦国之中作为禁军,却没人想到此军已经是扩至了万人,秦军的凶悍之风也更甚从前。 此代秦王也是所图甚大,联军兵败,五**力皆有损伤,没有人有把握抵挡得住秦国的反攻。就在众国惴惴不安之际,却传来了秦王病逝的消息,就差把酒欢庆了。 无论民中众国作何反应,但是秦国的朝中确实是已经有了动作。 没有别的原因,这一代的秦王子和从前不一样,嬴子楚盛年而逝,秦王子嬴政只有一十一岁。 一时间,朝中大半的目光都落到了公子府。 甚至已经开始有人暗中拜访如今秦国最大的权臣,秦国丞相吕不韦。 唯一让人疑惑的是,吕不韦到如今依旧没有什么反应,一切就如同正常一般。看起来对秦王的逝去满怀悲切,所有拜访之人闭门不见。 吕不韦是什么般的人,朝中的人大半有所知晓,对权势趋之若鹜,是一个实打实的商人。 但如今却做出一番清白的姿态,仿佛就像是怕被什么殃及一般。 既然吕不韦如此,有心之人也就只能另寻出路,开始暗中拉帮结派,他们确信,朝中不日就会有大动静。 顾楠坐在桌边,桌上的茶已经搁了许久,温茶的余热早已经散去,变成了凉水。 今天她难得是早到了,嬴政却没有到。 不知何来的一阵风将一片白色的花瓣吹到了杯边,顾楠伸出了两根手指,拈起花瓣在手中轻轻地转着。 雪白的花瓣慢慢转动,却引得一只蝴蝶飞来,白色的蝴蝶翩翩地停在了顾楠的手上,在花瓣前舒展着翅膀。 像是为那花瓣痴迷。 顾楠呆呆地看着那蝴蝶片刻,突然一笑。 蝶恋花,经常听那家伙挂在嘴边,想来,是很喜欢吧。 “流年如麻,若真又来生,就莫生在这乱世了。” 蝴蝶拍打了一下翅膀,在飞向花树之间,不见了踪影。 顾楠拿起了身前的茶杯,送到嘴边,凉水入喉。 “顾先生。”嬴政的声音在顾楠的背后响起。 顾楠回过了头,这小子低垂着眼睛,就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不再是从前那个孩子的模样。 “来了。”顾楠正想伸出手搭在他的头上,却又停了下来,眼前的少年,真的已经不再是个小孩子了。 收回了自己的手,顾楠笑了一下,她明白自己这时候或许该说些什么,但她也不是通善言语的人,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只是说道:“坐吧。” 嬴政点头应是,坐在了桌边,眼眶上有一些发红。 嬴子楚去世之后,给他留了一盒简书。 从小,嬴子楚似乎就没有多少时间陪伴在他的身边,永远都像是有做不完的事,见不完的人,可从来抽不出时间见他几面。 直到昨天晚上,一个秘卫突然出现,他才知道自己的父王还为他留下了一样东西。 他没想到的是,简书之上记载的东西,让他读了一晚上。 上面事无巨细,记载着二十六个朝廷要员的生平功底,日常所为,还为他们标记了可信与否,可否斟酌。 写了最近几年的朝政出入,各地要务。 写了日后的行政建议,日后可为。 写了军中各令,写了天下时局。 似乎害怕自己写得不够清楚,在简书上的角落里写满了细细的小字和标注,看得出来,是补了一遍又一遍。 用语有一些生硬,但又在尽力地想要表现得亲切一些,还加上了几句日常的叮咛:早间该是早起,晚间早些休息,天冷了该是加些衣物。读起来有些奇怪。 像是一个不知道该怎么说话的父亲,在对自己的孩子讲述着自己的所得,讲述着自己能教给孩子的一切,自己该叮嘱的一切,想要一次性将自己想要说的话说个明白一样。 就像是他就在嬴政的身边,将他一生的所得,慎重小心地交在他手中一般。 一盒竹简,整整三十余卷,嬴政没有休息,一口气全部看完。 等到看完的时候,外面正好的天亮。 光透进窗户照在竹简上,照着那最后的几笔上,墨痕似乎还未干去,却已不见故人。 第一百四十九章:不要说出去 “顾先生。 ”嬴政抬起头看向顾楠的眼睛。 “人死了之后,会去哪里?” 顾楠愣了一下,可能有些惊讶嬴政为什么会问她这个问题,又或许是在想怎么回答。 思考了一下,她才说道。 “消散于天地间,化为泯没。” 她没有说往生,也没有说轮回,这种尚有余地的说法。她也没有死过,没有办法说个明白,只能用再无去处来作答。而且,这也是她自己能够理解的结果。 “那,是什么感觉呢?”嬴政的双眼落回桌案上,追问道。 “什么感觉都没有。” 这个年代,人们对于人死之后的说法还不完全,没有人能说明白。很多时候,人们选择的是顺其自然。 而眼前的少年却似乎陷入了一种执着当中。 “人都会死吗?” “都会死。” “先生也会?” “我也会。” 嬴政眼中黯然,似乎是失望地低下了头。 “真的没有别的去处?”但过了一会儿,他又依希地说道。 顾楠抿了抿嘴巴,她本可以说出科学实际的理论和说法,但是她本身或许就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如果人真的脱离了本身的**就再无去处,那她是怎么来的? 她说不明白,最后只能摇了摇头。 “也许还有,我也不知道。” “这般。”嬴政的眼中露出了几分神采,他要的也许本就不是一个明确的答案。 而是有一个人告诉他,或许还有那么个地方,而不是死后,就化为虚妄。 他思索了很久,最后问道。 “顾先生,人可以长生吗?” 顾楠看向嬴政,第一次这么看着他。历史上的嬴政,也可以算得上是雄才伟略,但是他有一个追求,一个远超了整个时代的追求,以求长生。 或许就是这个追求,以至他在后来走上了一条极端的路,直至走到灭亡。 “政儿” “先生,人,可长生吗?”嬴政打断了顾楠的话,那双眼里闪烁着热切。 顾楠沉默了一下。 “政儿,你可曾见过有人长生,听过有人长生?或是说,见过那仙人府地?你不该是糊涂,你自己应该也明白,这只是执着而已。” 嬴政眼中的热切渐渐散去,以他的聪慧,自然不可能想不明白。 “人不过百年,长生自然只能是虚妄。” 院中只剩下树叶的沙响,花瓣轻落。 “我,只是,舍不得。” 少年勉力地笑着,嘴角微微发颤,轻轻地说着。 伸出手接去了他眼角的一滴眼泪,顾楠轻叹了一声。 “不日就是要成为秦王的人了,怎么还似个孩子模样,哭哭啼啼的。” “先生不能说出去。” “行。” 一座府邸之中,房间里点着一根烛火,一个身穿官服的人正坐在那。 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一只小筒,拔开小筒,从中拿出了一根竹条,竹条之上写着几个字。 那人匆匆地看完,就将竹条放在了烛火之上。 烛火点燃了竹条,缓缓地灼烧着。 “大人可在?” 一个发凉的声音在门外传来。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那上身穿官服的人一跳,神色一冷,喝到:“谁?” 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伴随着铠甲碰撞的声音。 房门被慢慢推开。 站在门外的一群士卒,穿着漆黑的铠甲,看不清脸庞,脸上覆盖着一张一张刻纹着凶兽的甲面。 “这”房中的官员呆呆地正坐在原地,他明白这样的装束代表着什么,也明白,他们的到来代表着什么。 王家所属,陷阵禁卫 迎面冲来的戾气,让官员的手脚冰凉。 黑色的军卒分为两队分列立在门边,一个人慢步走了进来。 那人身穿着丧白的衣甲,腰间挎着一把像是黑棍一般的细剑。 走入房中看到那桌案上还在缓慢燃烧的竹条。 眼睛一眯:“这么晚了,大人在烧什么?” 居然,连这人都来了? 官员的脸色苍白,随后一咬牙将手中的竹条扔向了身前的烛台中。 “刺!” 金铁摩擦的声音,一道剑光在房中一瞬明灭,停在了官员的面前。 剑气拂动着官员的头发,桌台上的烛火轻晃了一下,那官员吓傻了一般,一动不敢动。 一只手在竹条落入烛台之前接住了它。 白袍将将竹条拿到了自己的面前,轻轻一吹,将其上的火焰吹灭。 竹条已经燃尽了一半,只剩下几个字还在上面, 扫过竹条上剩下的几个字,发凉的眼睛重新落回了官员的身上。 收剑回身。 “带走。” “是。” 不过三日,咸阳城中就有数位官员被陷阵禁军所捕,再无音讯。 有些人不明所以,但是有些人自然明白,这几个官员都是在这次变动之中想要谋取一份权财的人,而且都是其中的主要人物。 他们同时被抓就只有一个可能,他们所有自以为暗中的安排,对于别人来说可能就和光天化日之下没有区别。 朝堂之上人人自危,一时间所有的动作都停滞了下来,没有人想去触那陷阵禁军的眉头。 这才有人明白,为什么在这般时候,吕不韦反而静不做声。 这时候谁有异动,才是自寻死路。 回复一下大家,有人说主角是不是快四十岁了,误会误会,之前只是说主角的心里年纪差不多四十岁了,毕竟还有上一世不是,这一世她还不到三十。然后是上架问题编辑说一月份就上架了,没有得罪人的,大家放心吧。但是上架的更新问题,我会尽力吧,更新确实比较慢,哈哈,流汗。嗯,就这样了,谢谢大家。 第一百五十章:让他们早些离去 秦王继位,轮日高悬在半空之中有些刺目,照着宫中的墙闱大殿,让人忍不住眯起眼睛。 顾楠握着无格,站在宫墙之上。秦王大礼,陷阵禁军要做好护卫,此时所有陷阵已经散布在宫殿之中的各个角落守备。若是有什么弄不清楚情况的人乱来,也会被第一时间拿下。 所以说,这不应该是王家秘卫的活吗,他们人呢? 顾楠郁闷地站在城头,在冷风里有些凌乱。 难道放假了? 她可是从早晨六七时从床上爬起来一直站到了现在快正午时分。 他们那种工作难道不应该是全年无休的吗 任由着顾楠站在宫墙顶上胡思乱想,下面的宫殿之中却是已经开始运作了起来。 群臣进殿。 身着官服的人低着头,顺着宫中的台阶两列站开,向着殿中走去。 一辆车驾缓缓的行来,在宫门之前停下。 从车架上走下来一个人,一个少年,穿着一身黑色的大袍,边上纹绣着红黑色的花纹和衣边。 衣衫有些紧也让他看起来更加挺拔,还有些矮小的少年此时却像是一个巨人向前迈步。 穿过宫墙,踏上台阶,向着宫殿一步一步的走去。 随着他的步伐越来越近,似乎有一种压迫感压在了群臣的心头,迫使他们躬身拜下,甚至不敢抬头看上一眼。 这样的感觉,是之前秦王继位之时都没有的,那种让人心神难定的魄力。 群臣之中的几人相互对视了几眼,最后露出了一丝欣然的微笑,低头不语。 同样的,也有几人眼中惊骇,心中战栗。 少年仰着头,看着那大殿之上的金红之座,眼中带着一种气魄,脚步声不重却如同闷鼓重锤。 少年走到了金座之前,沉默了半响,抬起了眼睛。 公子可知道,何为国? 聚众而为国,聚百万众而为国。 为王者,治国治世。 顾先生,这天下是何样? 天下?呵,乱世久矣。 李先生,顾先生去做何? 驱虎逐狼! 政儿,我此生零落,无有所得,这大秦就算是我与你唯一的所留吧,勿怪勿念。 背对着众臣,那少年突然开口:“为这大秦盛世,为这天下盛世!” 声音铿锵,如是金鸣入耳,众臣看向那个并不高大的背影。 挥袖转身,少年坐在了那座上。 目光顺着殿穿过宫墙,似在俯视着整个天下。 群臣齐齐执礼高呼。 “拜见王上!” 呼声穿过殿瓦,直上层宵。 顾楠站在宫墙之上,远眺着那宫殿,突然似乎看到了一束恍惚的金光冲天而起,没入了那长空浩荡,使得层云避让。 但是等她仔细去看,除了晴空万里,却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 “是我,眼花了?” 秦王继位,朝堂之中本来预计的大动并没有出现,反而一切安宁的让人怪异。 知情的人明白,这一代的秦王虽然年幼,但是绝不能用一个少年看待。所有的动作都已经被他用强硬的手段打压在了暗处。 如同从前的秦王一般,此代的秦王即位,先封赏了函谷之战的功臣,后又罢免了几个官员的官位。封赏之礼上陷阵军并没有出现。 这只军很少会出现在公众的视线之中,所有的人都知道这只禁军的存在,他们就像是一把高悬在他们头顶上的利剑,只要他们妄动,就会落下。 秦王叩丞相吕不韦为仲父,这个已经位极人臣的丞相更进一步,在旁人看来,他在朝堂之上已经到了只手遮天的地步,但是他看起来却更下小心慎重。 还有一个特别的地方,这次秦王还封赏了一个小官,那人名叫李斯,封为客卿。 房间之中有些暗了,嬴政从桌案中抬起了眼睛,疲倦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点亮了桌案上的烛台,使得房间之中变亮了些,带着微黄色的火光。 他只是第一天执政,却已经忙得心神疲惫,何况他还不是全权负责。 他将一部分的政务转给了吕不韦,即使如此,他还是感觉这些政务堆积如山。 至于将政务交在吕不韦的手上是不是会出问题,这点他还算放心,父亲给他的简书之上重点讲述了这个人。 此人有才,有御下之能,有权者之态,但无成王的气度。而且嬴子楚给他留下了多个用于掣肘吕不韦的后路。对于这人,他能用的放心。 吕不韦在自己的房中静坐,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突然一个人落在了他的身前,躬身拜下:“先生。” “如何。”吕不韦没有去看他,闭着眼睛,就像是在神游一样:“查出来了吗?” “先生。”来人的脸上面露难色,最后摇了摇头:“先生,还没有。” 吕不韦的眼睛这才睁开,落到了来人的身上,来人退了半步,连忙说道:“会尽快查明。” “罢了。”吕不韦却摇了摇头:“你退下吧。” 来人松了一口气,退了下去。 只留下吕不韦一人坐在房间中,他的脸色并不好看,很显然,谁都不希望自己的性命被拿捏在别人的手中。 但是此处是咸阳,秦王要安排暗子,自己要查出来,恐怕也是很难。 而且就算从查出来了又如何? 就算暗子尽去。 咸阳城之中那军尚在,我手中无有兵权,能有何用? 那只千人的陷阵军,只要他们还在咸阳之中,就算能调用城防,也不一定能保住他的性命。 长长一叹,吕不韦的手伏在了案边。 他如今已经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天下人都羡慕的权财,但是却也已经深陷旋涡之中,一步错,就会无路可退。 如今能做的也只有退求自保了。 想到这他的眼睛重新闭了起来,赵姬那,也要尽快有个了断。 嬴政坐在殿中两眼发昏地把一卷竹简放在了一边的简堆上。 一个宦官这时走了进来,弯着腰,慢慢走到了嬴政面前。 “王上,陷阵领将到了。” “顾先生到了?”嬴政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轻松,把手里的笔放下说道:“让她进来吧。” 宦官退下,没过多久,一个身穿丧白色衣甲的将领走了进来。 脸上带着甲面,一副禁军的装扮。 嬴政看到顾楠这身样子也就只有两次,一次是去函谷之前,一次就是现在。 “哟,政儿在用功呢。”看到嬴政几乎被桌案上的竹简埋了,轻笑了一声。 “先生。”嬴政挺了挺身子,装作威严地说道:“我已经是秦王了。” “哈哈。” “好好好。”顾楠笑着点了点头,整了整自己的衣甲,认真地躬身行礼:“拜见王上。” 顾楠这么正式反而让嬴政有些不习惯,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指着身前的位子说道:“先生坐吧。” 顾楠坐了下来,将自己的头盔摘了下来。 笑着说道:“王上,这次召见我来所为何事?” “是这样。” 嬴政干咳了一声:“顾将军领军于函谷破五国有功,先前在封礼陷阵未有参加,寡人在想,如何赏赐。” “赏赐?”顾楠愣了一下,又想到嬴政才刚继位可能对陷阵无有太多了解,解释道。 “陷阵是禁军,军中之人都是死囚,是不得领赏赐的。” 陷阵之中都是死囚,除了第一批未有分规,出现了一些情况。现在都是行阵有则,服满军期之前,他们都还只是死囚,无有封赏一说。 “这样。”嬴政这才明白,点了点头,犹豫地看了一眼顾楠问道。 “顾先生,陷阵在外拼杀,却从未有封赏,这般真的不会有怨言吗?” “能有什么怨言?”顾楠耸了一下肩膀。 “本就是已经死了的人,能有一条活路可走已经是赏赐了。” “那顾先生呢?” “我?”顾楠笑了一下:“我也是禁军之伍,不封赏的。” 嬴政还是有一些犹豫,顾楠说道。 “若是真要赏,就减些他们的军期便是了,让他们早些离去。陷阵不该是作为归宿的地方。” 嬴政微微侧目,看向顾楠,却见她自顾自的呆看着桌案上的面具。 陷阵不该是作为归宿的地方,但是她作为陷阵领将,任何人都会走,她不会走。她的归宿,终将是那里。 “好,就减军期,减军期一年。” 陷阵军期本就只有五年,满五年在军,即可离开。去他处为军长,或者归乡皆可。 减去一年就是四年,已经是非常大的缩减了。 顾楠侧头看向嬴政,笑了一下,正坐行礼:“谢王上。” 嬴政却咧嘴一笑:“寡人赏完了,该说顾先生了。” “怎么?”顾楠被嬴政笑得有些疑惑,说我做什么。 “顾先生,我继位秦王,你就一点礼物都没有?” 都继任秦王了还要我送你什么? 顾楠苦笑了一下,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行,你说说,要什么,先说好,太贵了的,我可没这钱财。” “我还没有想好,这样。” “等到我成人加冕之时,再和先生说。” 今天两张没能写完,过一会儿老师找我有事情,下午还有课,到四点才能回来。发一张稍微长一点的吧,凑合凑合当两张看吧,字数,也差不多嘛,哈哈哈,流汗。 第一百五十一章:至六国为论 “姑娘。 ”小绿鼓着嘴站在顾楠的床边,唤着还趴在床上睡死的人。 姑娘是已经已经越来越不像样了,已经是快要中午的时候,居然还躺在床上流口水,哪家的姑娘是这个样子的。 其实这也怪不得顾楠,嬴政继位后每日便是朝政就够他忙个不停,自然,她就不用去教课了。加上这几日又没有军中事务,你知道的,没有什么事情要做的情况下,放飞自我的人,是只能跟着生物的本能行事的。 就比如说,睡懒觉,这就是生物本能的一种表现。 “姑娘。”小绿拍了拍顾楠的肩膀,对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绿儿。”画仙端着一个木盆走了进来,木盆里装着水,是用来给顾楠洗漱的。走进房间看到小绿的样子,就知道顾楠估计是又起不来了。 笑着把木盆放置在一边:“小姐又起不来了?” “是啊。”小绿苦苦地看着顾楠。 画仙思索了一下,轻笑道:“我倒是有个办法。” 说着俯下身子在顾楠的耳边轻轻的说道:“小姐,军中事务,要你正午时分快去一趟。” 这种感觉也许就是你周末不用上课或者上班,真正在家中休息,结果有人和你说。老师老板突然通知要去,要你现在就到一样的绝望感。 顾楠的眼睛立刻迷迷糊糊地就睁了开来。 军中事务?军中事务! 一只手在床上四处乱抓。 “无格无格。” 随后在被子里抓出了黑棍一样的无格,然后又从床上跳了下来:“衣甲衣甲。” 找了半响,突然一愣,哎,不对啊。我才是领将啊,军中有事务我怎么会不知道。 一脸疑惑地回头看去,却看到小绿和画仙早已经在那里笑得花枝乱颤了。 顾楠郁闷地坐在铜镜前,任由着身后的小绿帮她绑着头发。长发她照顾不来,若不是小绿帮忙她估计也就随便用一根绳子绑几下就了事了。 “你们变了,以前你们都是不会骗我的。” “还不是姑娘你自己。”小绿翻了一个白眼:“都已经到了中午了,还赖在床里不出来。” “就算是休息也是该有个度的,不然就是真的把人养废了。” “姑娘没有听过,惰恶必病,损身伤心的道理?” “啊?”顾楠一愣呆呆地抬了抬脑袋,好像还真没听过啊 总感觉小绿好像都比自己有文化啊,果然吗,读书这种事情我不适合吗。 小绿看着顾楠一副完全没有听进去的样子,摇了摇头她也是知道自己眼前的这个懒人是没有救的了。 画仙将木桶放在顾楠的面前。 顾楠拿起挂在上面的布,浸在水里浸湿又挤干,然后在自己的脸上揉搓了一下就算是洗完了脸,又放了回去。 “说来,这么多年了,姑娘一点都没变呢。”站在一边的画仙看着铜镜里,感慨似的说道。 没变什么,顾楠顺着画仙的眼神,看向铜镜里。 已经是十年了,虽然三人都还算不上年迈,但是也已经都是快要三十岁的年纪了。 时间在两人的脸上或多或少都留下了一些痕迹,但是顾楠却依旧和当年一样,就像是被定格了一般。 也许,是修习了内息的原因? 内息有温养身髓,延年益寿的效果。 顾楠自觉的把这点并不明显的怪异归功到了它的上面。 笑了一下:“不会啊,如果你们再这样不让我睡好觉,我也会起眼黑的。” “我只听过晚间不睡觉的人会有眼黑,却没有听过从晚间一直睡到第二日午间的人会起眼黑。”画仙笑眯眯地说道,否定了顾楠的建议。 突然,顾楠想到了什么,有趣地对着画仙和小绿说道:“不然,你们和我一起修习内息吧?” 画仙和小绿盘膝坐在院中。 她们都有些不适应这个怪异的姿势,相互看了一眼,苦笑了一下,对着站在她们面前的顾楠说道:“姑娘,我们修习这个做什么?” “很有用。”顾楠认真地说道。 “内息的修行虽然应该从小开始,但是后来者也可修习。若是提出内息,不仅能通行武学,也能对身温养,对神整行,大有裨益。” 而且,那样的话,自己不在的时候也能更放心家里一些。 顾楠仰起头看向院中老树。 政儿已经继位了,距离那天下一统,应该也就剩下那最后的七国的倾世之战了。 如今的嬴政勤于政律,则法明度,没有历史上所谓的苛政虐民。 这样的他或许真的可以开创出一个新的时代吧。 将这乱世终结的世代,还真是,让我有些期待了。 “斯。”一辆车驾在马鸣声中,在一间府邸的门前停了下来。 李斯穿着一身黑色的官袍,掀开了车帘,从车上走了下来。 站在府邸之前,久久地看着这高墙门庭。 随后,背着手,走进了自己府邸。 官拜客卿,受爵左庶。他已经踏出了自己的走向权势的第一步。 推开了门,李斯走进了房中,器具已然摆好,一切都是他想要的样子。 但是他并没有多看一眼,而是慢慢地在桌前,坐了下来。 权势,只是这样就够了吗? 李斯看着桌案之上,仿佛是看到了什么,他似乎在问自己。 “只是权势,就够了吗?” 半响,他默默摇头,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从胸中挤出了一句话。 “还不够。” 说着,他摊开了一卷空白的竹简,提笔沾墨。 夫胸抱负,非是五岳倒悬,如何得以立鼎? 夫胸抱负,非是黄河长逝,如何得以倾流? 夫胸包袱,非是天下宏图,如何得以明证? 李斯的眼中明没,手中的笔终是落在了竹简之上。 “于王明,乃有所建。 天下九五,分七国为局,落诸侯而蓄,收散同凝沙流倾无有归聚。九五分崩,乃天下大乱,民哀所嚎,于乱年纷扰战火连侵。 自穆公来,秦奋五世之烈。鞅立法而度国安,纳亡民而务耕织,备守战而抵外犯。连横而制纵国。取西河之外,平后顾之忧,立天下之侧,以定邦为踞。 联众乃弱强齐,利谋分合纵之军。退楚百里,赵破长平,韩魏栖所战有所得。 今,秦居天下之半数。 齐本东强,然霸业陈迹,徒具其虚,朝无至贤将无至良,军无奋进之意,政无运筹之图。驱军而毙,无有战强。 韩本弱晋,地小而君微,自王所继,名则存实而亡。 魏曾盛强,具河东西内外,域有山河纵横,阻扼秦出函谷之东要。固秦魏连战,秦军民所聚,魏无可当。势日趋微,更有前信陵君领五国而败,再难立日。” 赵处中原地北,武灵王时,习胡服而善骑射,革新政治,国富强兵,被拒匈戎而南抗秦力。一时制衡难分,幸得武安君至助,率甲破赵于长平,灭四十万而再无赵期。 燕,昭王时西连上谷南通赵齐,曾励精图治,国力有强。却策有失,与壤赵齐无有修好,连年所战,耗国力而劳其民,今唯视韩尚有一力。 楚越甲百万,踞南而谋,曾为甚强。又有武安君所破楚都,退楚百里,挫伤楚之锐意。楚君不明,好妒贤嫉能,无能人任用,无善士所为,强楚不再,与秦难力匹敌。 如此六国,秦王图志,自长策宇内,履至**。 天下所归,已有明晰。 斯斗胆至言,王有所鉴,临书涕下。” 等到李斯落下最后的一个字,抬起头,外面的天光已暗。 走出门去,庭中无人只见孤影独立,却见得天中星罗棋布,似有所明。 第二日,顾楠打着哈欠从宫门之中走出来,是刚从军营里回来,正准备回去。 却见到李斯正抱着一卷竹简,向着宫门走来。 “顾先生。”李斯对着顾楠行了一礼。 顾楠也回了一礼,有些疑惑地问道:“书生,你这么早,去宫中作什么?” 李斯淡淡一笑:“于秦王有报。” “这样,那你快去吧,我就不耽误你了。” “也好。” 顾楠从李斯的身边走过。 “顾先生。”李斯却在她的身后叫住了她。 “嗯?” “顾先生当年说的世无战事。” 李斯回过头,看向顾楠笑道。 “那般的天下,斯也想看看。” 顾楠呆立了一会儿,应了一声:“啊。” 没有回头再去看,慢慢离开。 李斯也回过头,挺直了身躯,目视天光,向着那王宫而去。 第一百五十二章:投身于熔炉之中 “拜见大王。 ” 李斯怀抱着竹简,躬身一拜。 “李先生,是有何事?” 嬴政本来正准备处理好今日的事务,再准备去休息一番,李斯却来了。 这几日和刚继位的那几日不同,继位的那几日,有很多事务需要交接了解,朝议也是接连不断。那两三天过去了之后,却是也算轻松了很多。 他如今年纪尚少不用亲政,但是有一些政务还是需要掌于手中,若是将政权完全移交至吕不韦的手中,就算有所布局也有架空之危。就算他年纪还不大,但也不至于如此不明。 “臣,有书奏请。” “有书奏请?”嬴政的眼睛落到了李斯怀中的竹简上,心中有些好奇,是什么事李斯不曾在朝会提起,却要私下如此郑重的奏请? “先生所书吗?” “如此,我该要好好看看。” “谢王上。” 李斯双手托着竹简送到了嬴政的面前。 嬴政接过竹简,握在手中摊开。 竹简上的字迹浑厚,带着一股厚重垂沉之意。 于王明,乃有所建。几个字所形尚且平淡。 而跟在之后的,笔锋如同陡然扭转,苍然有劲,带着一种磅礴之气。 殿前的日光倾斜。 李斯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大概有一个时辰,等他有些站不稳,身子都在微微摇晃的时候。 嬴政的眼睛才从竹简上移开。 一书浅论,将六国起末,度量纵论。六国之强如何,弱如何,彼如何,今如何一一例举。虽未有细说,但是已经足以总括天下时局。 文章算不上多么斐然,也未有怎么出彩,说辞简单,但是重在说得明了。说明了了的不仅是分崩时局,更是所书之中的明意,那宏图之志。 李斯看着嬴政站在那沉默,心中黯然了一下。 有些后悔,他太急了,也许,他不该如此早的给他看这些。 如今的公子,尚在少年,想来确实为时过早了。 正准备开口。 嬴政却缓缓地将竹简卷了起来,低着头拿着简书,掂量了一下。 突然说道:“此书甚重。” 说完自信地看着李斯笑道:“先生觉得,我能担此之重否?” “这天下之重。” 虽然是在问,但是他自信的眼神,没有第二个答案。 李斯站在殿中抬头看向那拿着竹简立于殿上的少年,眼中滞涩,他好像看到了什么。他好像看到了一个天地之君,让苍天加冕。 眼神肃穆,李斯一整衣冠,躬身拜下:“这横空之下,唯有王上可担此重。” “归聚天下,立亘古之功。” “做那千古一人。” “做那。” “千古一君!” “千古一君。”嬴政脸上笑容收敛,将竹简放在了自己的桌案上,这四个字,叫多少人求了一世。又叫了多少人,投身于这乱世的熔炉之中。 看向李斯,又一次执起了学生之礼:“请先生教我。” “是。”李斯持手一拜。 等到李斯从殿中出来之时已经是正午的时候了,他们之间说了什么,没有旁人知道。李斯从殿中走出,背着双手,胸中激荡,让他想要长啸一声。但终究只是笑了笑,顺着石阶,渐渐离去。 赵王丹拖着自己的老迈的身躯靠在坐榻上,仰起头,双目略有无神的看着身前。 北境之处燕国已经无有来犯,联军之后各国出奇默契,相互之间都少有战事。他们都明白,如今的秦国,已经不再是以一国之力能破的了。他们需要的是盟友,而且也需要助力,在没有打压下秦国之前,再如此相互消耗,恐怕就真的自找灭亡了。 他们都在等,在等一个时机,一举而下。 而这个时机却要看其他的众国如何所为。 齐国作为东强大国,但是在多次的联众攻秦的战事中都袖手旁观。或许是想等两边两败俱伤,又或许是和秦国达成了什么协议。 有齐在旁观望,在如此的情况下,众国没有人敢真的放手一搏。以五国之力,若不是举国力而战,只凭那各自派出的几万人,想要破秦也是枉谈。 难道真叫那不吉之梦所中? 王道残缺,有势无足力,外长忧患。 他曾经做过一个梦,梦着左右两色的华服,乘飞龙上天,却没到天上就坠落下来,看见金玉堆积如山。 筮史官来占卜,他说:“梦见穿左右两色衣服,象征残缺。乘飞龙上天没有到天上就坠落下来,象征有气势但没有实力。看见金玉堆积如山,象征忧患。 那一年是他赵王四年,一年之后,上党来降,他接纳而下。同年,秦国起兵围攻上党,大破,灭赵四十万。 他的王道也就像是到此为止了一般。 天地有定,命中归数,我的性命,真是叫了那天定吗? 赵王丹坐在榻上,笑了笑,他已经老了,再无年轻时的那番雄心蓬勃。 天定,就天定吧,这天下,终归会是有人去争,我争了一世,够累了。 想着,他拿起了塌边一卷简书,又或者说,是一份战书。其上写着,荐赵王举兵联纵,共讨强秦,驱敌以破,自谋所得。 “来人啊,唤庞,庞将军来吧。” “是。” 大概是过了半个时辰,一个穿着官服模样的人走进了殿中。 见到赵王,拜下:“大王。” “庞将。”赵王坐在自己的榻上,看着下面的将领。 “你之所书,寡人已经看过了,作罢吧。” 作罢 庞的眼中微收,脸上露出了一份不解:“大王!” 赵王却抬起了一只手,没让他讲下去:“作罢吧。” 第一百五十四章:城市中少见的酒馆 庞并没有停下,而是站起了身,直视着赵王;“大王,如今强秦在侧,我赵国如何可安?此般趁天下明秦之强害,联合众国以弱秦,我赵国才有继路可谋啊。 ” 赵王笑了一下,并没有因为庞的不敬而发怒,反而淡薄地问道:“如何而为战?” “如何不得为战,如今信平军犹在,外抗匈戎的李将军善用兵,亲下属,破匈戎使之数十载不敢进。我朝中良将何其多,联合众国,为何不得一战秦国?” “秦国又如何能轻破?” “魏无忌如何,不是依旧败了?” “此为众国不和,战策有失。” “众国可能和吗?” 庞无言。 赵王淡淡地说着:“秦国之中,蒙军尚在,锐甲犹存,兵卒精锐,车马尤盛。连与众国,军中难有可立挥之人,军阵不一,只等被逐个击破又有何用?” “何况,秦国精锐良多,别的不说,只是说那陷阵。万人可当一军靡战而退,如此变数,你作何安排?” 陷阵军,秦国的精锐军卒之一,早在数年前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是一阵杀军,所过血路,披丧而行。 立于王侧,甚至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军伍几人,将领又是何人。 秦王三代此军日趋愈强,已达万人之数,如此精锐可达一军之数,恐怕又是一只秦强骑,秦强弩那般的锐师,或许还犹有过之。 赵王不知道,那陷阵作为秦王禁卫,不隶属于军中,只受秦王所命。军不足候,但不受将帅调遣,秦王赐命,甚可领军而行。 而先陷阵本军不过千人,那万人之说,是真说错了。 庞再无多言,他轻叹了一声,对着赵王拜下:“臣知晓,告退。” 赵王挥了挥手,庞再无多言,静默而去。 战国之末,庞欲召五国而攻秦,赵王无力,乃无始而终。 大门上挂着的风铃响起,门被推开。 外面的雨声传了进来。 这是一家安静的酒馆,只能说,在这个城市里,找到一家安静的酒馆可不容易。 酒馆和酒吧不一样,酒馆,就是一个喝酒的地方。 这酒馆里的灯光有些昏暗。 虽然天花板上吊着一盏吊灯,还有几个零零散散的台灯,但是那些台灯看起来却并不亮,只能勉强照亮它们所在的那一个角落。 木质的地板和墙壁,桌椅吧台也都是木质的,空气中带着一种很特别的味道,但是不算难闻。 不大的店面被打扫得很干净,客人很少,没有服务生。 回荡在小酒馆中唯一的声音是放在吧台上的那个老旧的留声机里传出来的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老歌。 只能说,这个地方的品味有一些年代了。 整个酒馆都是一副老旧的,甚至像是上世纪初一般的风格。 也怪不得这地方的生意不好,这样的风格可不是年轻人喜欢的。 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松了松领口的领带,顺手关上了大门,将自己的雨伞放在门边。 看着四周的环境,听着耳边富有年代感的歌声。 心中暗自评价了一下这间酒馆给他的第一印象。 他还是颇为满意的,今天他就只想安安静静地喝一会儿酒。 这地方的风格和气氛都符合他的想法。 就这吧。 想着,他挪动着有些疲惫的脚步来到了吧台边。 他今天的心情不太好,所以才打算出来喝几杯。 不要问为什么,男人,每个月都有这么几天的。 吧台上面吊着一盏挂灯,使得这里看起来要比别的地方都要亮一些。 真正走进了这间酒馆中年男人才发现,这地方何止是客人少,除了他之外,根本就是只有两个客人。 一个是坐在左边角落里的一位邋遢大叔,另一个是坐在大厅的一位带着眼镜年轻人。 他们两位都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喝酒。 还真是,安静的有些过分了。 中年男人看了看四周,还是找了一个位子坐了下来,颇为疲倦地脱下了自己有些潮湿的西装外套挂在椅背上。 “老板在吗,一杯啤酒。” “啊,来了。” 懒洋洋没有力气的声音从后台传来,听起来就像是几天没有睡过觉一样。 这种招待人的语气可不怎么样。 中年的嘴角一翘,无奈地摇了摇头。 门帘被掀开,一个穿着衬衫的人从吧台后面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短发的少女,黑色的碎发带着一种利落的感觉,白衬衫的领口打着一个黑色领结。 她的皮肤很白皙,锐利的剑眉下却是一双低垂着的黑色眼睛,看上去有些沉默和懒散。 面孔非常英气夹杂着俊美,有种特别的魅力,一种难以言喻的中性之美。 很好看的英气少女,除了气质看起来有些颓废以外,几乎没有任何的缺点的美感。 只不过这种美感被她手上的一道刀疤破坏了。 少女打着哈欠,露出了一道从左手手背上划过的刀疤,将这份本该没有缺陷的美感生生破坏了,让人惋惜。 中年人看着少女手上的刀疤愣愣地出神。 半响,才发现自己的行为有一些不妥,想来那道疤是让她很介怀的东西,这样盯着看,实在是不礼貌。 这就是老板吗,却出奇的年轻。 嗯,和这地方上了年纪的风格比起来。 看起来就像是只有十几二十岁的模样,身高大概只有一米七左右,身材也是恰好。 令人映像深刻的一双没精神的死鱼眼。 无精打采的眼神落到了中年男人的身上。 第一百五十四章:只是容纳着无处可去的人而已 “你是老板吗?” 中年人问道,毕竟一个看起来如此年轻的女生,怎么看都像是这家颇有年代气息的老店的老板。 “不是。”女生耸了耸肩膀:“我只是一个服务生而已。” 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了一只酒杯放到了酒桶旁边,淡黄色的酒水缓缓的注入其中。 原来如此,是服务生啊,作为学生来做兼职,还是什么呢? 但是生意这么冷清的酒馆,居然还雇得起服务生,让人有些意外。 一边想着,看了看除了他之外的另外两个顾客。 穿着邋遢的家伙靠在窗边,帽子盖在脸上,双手抱着胸,似乎是已经睡着了,身前摆着一杯花茶,只喝了一半,看样子是已经凉了。 窗外下着细密的小雨,把窗户打湿得模糊,外面夜景下的灯光晕染开来就像是在夜色中点缀的颜料被打湿了一般。 戴着眼镜的年轻人坐在自己的桌前吃着一份炒饭,身边摊着一本漫画书。 学生吗,中年男人的笑了笑,一边吃饭一边看漫画,还真是容易让人想起自己的学生年代啊。 “您的啤酒需要加冰吗?” 有些随意地声音传来,打断了中年人的思绪,让他回过了头。 “啊,加一些吧,这个时节,就算是雨天,天气还是有些闷热的。” “嗯。” 服务生点了点头,走在了一旁的冰桶边,铲了几块冰放入了啤酒之中。 “您的啤酒。” 啤酒被放在了桌面上,推到了中年男人的面前。 酒和冰块装在玻璃杯中,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别样的色彩。 果然,男人看到这样的光,是无法拒绝的。 中年男人笑着拿起酒杯,送到了自己的嘴边,冰凉的酒水进入嘴中似乎是将他浑身的疲惫都驱散了。 酒水在冰块的作用下喝进去的一瞬间是冰凉的,但是等它缓缓的进入腹中的时候,腹中又会涌起一股微微暖意。 呼,夏天的冰啤酒,让人欲罢不能。 中年男人将舒服的眯起了眼睛,没有了刚进来的时候那种疲乏的感觉。 也许是喝了些酒,让他的话变得多了起来。 看到站在吧台里擦着酒杯的服务生,中年人抬了抬酒杯问道。 “你是在这里读书吗,所以在这里工作?” 这附近却是也正好有一所学校。 “嗯?”服务生的脸上一愣,平静地眨了眨眼睛:“不,我不在这里读书。” 中年人的神情一涩,汗颜的抓了抓头发。 “不在这里读书吗?看你的年纪还以为是学生呢。” 我的微表情推理还是这么差啊。 真是有愧于自己的工作。 “我的年纪不会比你小的。”服务生淡淡地摇了摇头回答道。 年轻人还真是喜欢开玩笑,怎么看也最多只有二十多岁,怎么可能比我这样三十多岁的大叔还大啊。 中年人笑了笑,喝了一口手里的啤酒。 “不管怎么样,如果不是必须的话。请不要怪我多言,像你这样的女生还是不要待在这个酒馆工作的好。” 说着他的眼神严肃了起来。 “我因为工作调动的原因才到了这个城市来工作,经过我的调查,这地方可不太安宁。” 中年男人摇晃着手里的酒杯,颇为诚恳地看着服务生:“所以,如果可能的话,换一个地方工作会比较好。” “酒馆的工作会工作到很晚吧,很可能。”中年男人抬起眼睛看向服务生。 “会有危险的。” “啊。”服务生将一只擦好的酒杯,放在面前端详了一下,干净的几乎透明,才放在了一边。 又拿起了一只慢慢的擦着:“多谢提醒,短期内我应该是不会换工作的。” 这样吗,中年人呆了一下,有理解的点了点头。 是啊,也许,这个工作对于她来说很重要吧。我不理解情况确实也不适合多说。 “总之,还是小心一些吧。” 慎重地有提醒了一句,他又开始沉默的喝酒。 酒馆里又陷入了安静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中年男人也不知道喝了几杯。 留声机里的歌曲老到不知道年代,听习惯了,却也别有一种静谧沉浸的感觉。 啤酒带着淡淡的甜味和苦味,和路边买的啤酒相比,口感要好很多,想来,这里的酒还是不错的。 客人们都很沉默,没有人随便说话,仿佛都不想打破这份城市里难得的安宁。 服务生站在吧台里,拿着一张洁白的手帕,始终擦着酒杯。 虽然看着懒散,但是工作起来还是分外认真的啊。 “我吃完了,楠姐。”戴着眼镜的年轻人拿着漫画书走到了吧台边,将钱递给了服务生笑了一下。 “嗯,走好。”服务生接过钱应了一句。 “嗯。”带着眼镜的年轻人点了点头,推开门走了出去,消失在夜色里。 这不是,外面还在下雨吗? 中年人疑惑地看着走出去却没带伞的年轻人。 这才发现自己也喝了一会儿了。 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 “我也差不多了,多谢招待。” 将钱放在了喝完的酒杯边。 “嗯,承蒙惠顾。”服务生走了上来,收起了杯子。 拿起了挂在椅子上的外套,穿在了身上,中年男人最后看了服务生一眼:“这条街道的情况很复杂,请你还是多加小心的好。” 说完,拿起伞走出了酒馆。 回头看了一眼酒馆的门牌。 长川街一百一十三号吗? 不错的酒馆,记下了。 酒馆内,服务生将酒杯中的冰块倒了出来,清洗着酒杯。 “刚才那个话很多的家伙是什么情况?” 她没有回头,也不知道是和谁在说话。 过了一会儿,坐在墙角窗边的有些邋遢的大叔动了动手,将帽子从自己的脸上拿了开来。 眯着一只露在外面的眼睛:“嗯,刚来到这个城市的人,我也不是很清楚,警察署的人,听说是外面调来的派员哦。” “还是一个不错的调查员呢。” “这样。” 服务生将洗好的酒杯擦干。 “警察啊。” “他认为这地方很危险。” 邋遢的大叔轻笑了一声说道,似乎感慨着什么,扭头看向外面的雨景。 “其实这条街道只是容纳着一些无处可去的人而已。” 服务生回头看了看他。 “啊。” “说起来,我美丽的顾楠小姐,看在我给你提供了可贵的情报的份上,可否让我在酒馆里休息一晚呢?你知道的,外面可是在下雨啊,收留一个居无定所的人躲避风雨,可是一件值得称颂的善事啊。” “不,小店要关门了。” “这里不是通宵营业的吗。” “而且那个要是明天老板见到你躺在这里的话,会发火的。” “倒霉,那个该死的老女人。” 第一百五十五章:矛盾的人 早晨的空气有些湿润,或许是因为昨天晚上下过雨的原因。 “铃铃铃。” 酒馆的大门被推开,挂在门上的风铃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声音。 服务生走了出来,将门口的招牌从营业翻成了休业。 “喵。” 路旁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声音。 服务生侧过头看去,看到一只黑色的小猫坐在店门口的花盆后面。 身上沾着雨水还没有干去。 服务生淡淡地看着那小猫半响。 “其实这条街道只是容纳着一些无处可去的人而已。” 她莫名地又想起了这一句话。 看着那猫问道:“你也无处可去吗?” 猫没有作声颤颤巍巍地站着,就像是因为冷在发抖。 她点了一下头,似乎是得到了回答。 走回了酒馆之中。等到她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罐酸奶和一个盘子。 将酸奶倒进了盘子里放到了猫的面前。 猫迈着步子走到了盘子前有些急切地舔着里面的酸奶,看样子是饿了很久的。 服务生蹲在小猫的面前,犹豫了一下伸出一只手在它的头上摸了摸。 小猫没有反抗,服务生淡薄的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容。 “我说,你在这里做什么。”一个声音突然在她的身边响起。 服务生脸上的微笑没去,平静地抬头看。 那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或者说是一个五十几岁的老婆婆,穿着一身平常的日常服饰,头上绑着一个老式的发式。 给人的感觉有些压迫感,怎么说呢,这种感觉在一个女人身上多少会有些奇怪吧。 服务生站了起来,淡淡地看向店里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些懒散:“老板,晚上七点到早上七点的夜班,我已经职完了。” “这样。”老婆婆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只烟给自己点了起来:“那你先回去吧。” “嗯,好。”服务生点了一下头,顺着街道慢慢地离开了。 一个月前。 酒馆的大门被一个人忽然推开。 那是个年轻的女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背上背着一个袋子,袋子里不知道装着什么,看过去就像是一根棍子。 女人在酒馆里点了一杯牛奶,坐了很久。 等她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身上没有钱,为难地坐在那。 作为酒馆老板的老婆子知道后,却看着她说道。 “你是刚来到这个城市的人吧,如果你不介意,我这里还缺一个服务生。” “呼。” 老婆子老板将嘴里的烟圈吐了出来,目光落到了门边,正舔着酸奶的小猫身上。 店里的吧台上放着一些零钱。 “本来以为只是一个流浪的家伙。” “倒是出奇的是一个温柔的人啊。” 只不过。 老板的眼睛看向远去的背影。 为何又给人一种孤独的感觉呢? 孤独又温柔,还真是矛盾。 “嗒。” 山坡间的风吹得林木作响,一个身穿白袍的人影盘坐在一块石碑面前,黑色的长发垂那人在身后随风微晃。 顾楠坐在地上,伸出手轻轻地搭在面前的石碑上。 石头冷得发凉没有半点温度,上面刻着几个简单的字迹。 白起是谢天下而死的,没有办法大办丧葬,当年就被她简单的葬在了这里。 顾楠也没说什么话,就是坐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发着呆。 很久,才将手从石碑上放开。 “很久没来了,这次之后,又也许很久都不会来了。” 淡笑着说着,顾楠将一束花放在了石碑之前。 放下花前,她却看到了白起和魏澜的墓前摆着另一份东西。 简单的摆放着几样,上面积了一些灰,看样子有一段时间了。 在她来之前,还有人来过。 会来祭拜白起夫妇的人不多。 老连会来,但是几年前他就已经去世了。 还有蒙骜,王,那些老将,这些年,都已经陆续离开了人世。 距离嬴政继位已经是十年了。 很多很多,早已经是物是人非。 人多很多事情,她自己都快有些记不清楚了。 走到那些东西前,却发现一根竹条放在一边。 捡起来看,上面写着: 不孝子,白仲,留。 顾楠笑了笑,将竹条放在了一旁。 “时间,过得真快啊。” 风吹得短草飞起,在半空之中盘旋。 顾楠拿起了放在一旁的无格,站起了身,站在石碑前。 “今天晚上有大事要做,就不多说了。” “老头。” “答应你的事情,我会做到的。” 说着,转过身,顺着小径向着咸阳城走去。 秦王政十年,朝堂之上发生了诸多变化。 相国吕不韦的权势在明面上似乎越来越大,已经到了只手遮天的地步。 但是他始终不能触碰不到几个权利,就像是被人特意的分隔开了一般。 例如兵权,即使有时可以掌握,也有人在旁掣肘。 朝堂之上出现了几个新的重臣。 毒、李斯、王翦,蒙恬。 最后,还有一军在这咸阳之中叫人侧目,王家禁军陷阵。 仅授命于王家,如今已扩军至三千,人数不多,常驻于咸阳。 但是战时可受王命,领军十万。 如此军权,甚至不亚于封将。 也有人想与之交好,却少有人见过陷阵领军是什么模样,因为是禁军的缘故,那人很少在外,甚至很少参与朝会。甚至在外行阵时脸上都覆有甲面,一直以来都少有人知道陷阵领将是何人。 第一百五十六章:一个时代的帷幕 “大人,士卒已经准备完毕,今夜就可行军进宫。 ” 一个士卒拜在地上,他的身前,是一个没有胡须和眉毛的男人。 这男人穿着一件宽大的长袍,坐在位子上的动作也有些古怪。 听到士卒的禀报,他笑着拿起了身前的一个盒子:“知道了,下去吧。” 士卒点了点头,快步退下。 男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手中的盒子,笑得沉迷,慢慢地捏着手指,将盒子打开。 盒子之中是一枚玉石所制的方石,棱角被打磨的很是光滑,上面雕刻着纹龙飞旋。玉石碧透,在没有光亮的房间之中依旧散发着微光。 “呵呵。”男人笑着,脸孔倒映在玉石之上,眼睛里的目光似乎有些癫狂。 “吕不韦,当年你把我献给那个女人的时候也没想到吧,我会有这么一天。” 握着那方玉石的手慢慢握紧,青筋狰狞。 “把你,和所有人,都踩在脚下的一天!” 当年吕不韦为了断绝于太后赵姬的关系,将毒假意做了宫刑,拔去了胡须和眉毛想给太后玩乐。 毒躬身侍奉在太后的身侧,谁能想到,这样的一个小人,却通过太后登上了自己的权位巅峰。 被封为长信侯,几乎执掌宫中大小事务。 最开始,嬴政也并没有在意他,虽然母亲的作为荒唐,但这毒终究只是一个小人而已。 直到他说着我乃秦王假父,大骂官员的一天。 秦王大怒,他和太后苟且并生有二子的事情也去全全败露。 无路可退,他偷取了秦王王印,召集了三万守宫士卒,准备今夜起事,攻破蕲年宫,号为秦王。 军势所在,我没有败的可能。 蕲年宫。 嬴政坐在宫殿的楼阁之上,向外眺望,可以看到大半个咸阳城,也能看到殿前的宫闱。 他挑了挑眉头,事已至此了吗,他抬起了头,赵姬是他的至亲,如今却也叛他而去。 母后,我在你看来到底是个什么呢? 身后传来静静的脚步声,一个身穿白袍的将领站在了他的背后。 “王上。” 嬴政垂着双手,良久,才出声说道:“麻烦你了,顾先生。” 不论如何,这一切该到了结的时候了。 “是。” 面具下的眼睛看着跪坐在那的人,没多说什么,静静离开。 “该死的!”吕不韦看着手中的密报愤恨地将手中的竹简扔在了地上,他第一次如此失态。 “毒那个愚徒!” 三万守宫军你就想攻进蕲年宫,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 执掌宫中事务多年,都做了些什么,全然不知咸阳城中的军力何在? 吕不韦气得发抖,他不希望毒出事,因为一旦毒出事,他也万般难逃干系。 但是已经无可挽回,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尽力保全自身。 毒的脸上挂着阴狠的笑容,两万守宫军已经附近的宫门牢牢围住,他自率着一万士卒,去面见秦王。 宫闱高墙之中,一万士卒将道路堵死,每走一步都是一阵震颤。 毒骑在马上似乎很是享受地眯着眼睛。 突然前面的士卒停了下来。 “何故停下!”毒皱着眉头睁开了眼睛。 略过前面的士卒,向着宫闱的前处看去。 之间一支黑甲军静静地站在那里。 约莫三千人,一动不动地立在那如同一尊尊石像,甲胄漆黑,脸孔上覆盖着同为黑色的甲面,甲面的纹样凶煞。手中各自持着一面人高的盾牌。 只是看去,莫名的毒的心头泛起一股寒意。 领在三千人之前的是一个穿着丧白色衣甲的将领,骑在一匹黑马的背上,手中提着一杆长矛。 看到这些若是他在不知道前面的是哪支军,他也就是真白在咸阳城处事多年了。 陷阵军。 毒咧着嘴吧啐了一口,陷阵军又如何,不过三千人,还真能挡住万人不成。 “给我杀,攻入蕲年宫!” 毒大吼道。 守宫军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举起了自己的长戈冲了上来。 顾楠看着冲来的万人,淡淡开口:“备战。” “铮!!” 三千把长剑铮鸣出鞘。 “砰!!” 三千人齐齐踏出一步,散开了烟尘。 长矛一指,远远地指在了毒的身上,森寒的长矛让毒的身后寒立。 “冲阵。” 平静的声音响起,三千士卒一声不吭,向着万人走去。 一面倒的厮杀,在毒苍白的脸色下,万人的守宫军瞬间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夜色里的厮杀声在宫闱的上空盘旋,鲜血溅在宫墙之上,在石板之间流淌,似乎是染红了这个寡凉的夜色。 “怎么可能?” “为什么?”毒呆呆地喃喃自语。 那丧袍将领却已经冲了上来,黑马嘶鸣,手中的长矛染血,穿过了他的眼前。 秦王政十年,毒叛乱,于宫前被破。 嬴政坐在蕲年宫的楼阁之上,看着那宫闱之中的纷乱,神色之中没有半点波动。 毒,吕不韦,也是时候让你们退场了。 宫闱之中传来惨叫和哀嚎,刀刃入肉的声音,似乎是为一个时代拉上了帷幕,又为一个新的时代拉开了序幕。 嘛,上午先是三章吧,下午我会加紧再写一两章,上架爆更也只有这些却是有些汗颜来着,谢谢大家的支持,也祝大家元旦快乐。 第一百五十七章:众人趋避 的倾灭似乎是在咸阳城大多数人的预料之中。 此人虽然曾经执掌朝政,但是心有余气而所为不足,自身的能力不够却有着超出了自己能力的所求,最后死于非命也是平常。 若是真的能让他闹起动静,才是让人奇怪的事情。 这场风波起的快去的也快,一切的风声都被压了下去,唯一知道的,就是不久之后太后赵姬脸色会败地离开了咸阳。 当然,这些都不是这几日人们所注重的,人们的目光都放在秦王之上。 这几日,秦王政已年满,该是成人加冕的时候了。 从加冕之后,秦王会开始真正的“亲理朝政”。嗯,虽然事实上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就连平日都无有动作的陷阵营都出现在了咸阳城之中,常能在街头巷尾看到他们的身影。 这几日闹事是不明智的,因为要面对的可不是城军,而是陷阵军的抓捕。那军是战场上杀出来的,站在那不动都能吓掉人半个命,要是真动起手来,恐怕不会像城军那样注意你是不是会缺胳膊少腿的。 顾楠穿着甲胄,脸上带着生冷的面甲,站在自己的小院里仰头看着那棵老树。 这十年,她已经很少再会摘去自己的面甲了,不因为别的,只因为她自己也发现了一丝异样。 也许她早该发现的,第一次来此世间的时候,饿了三日却也只是饿,从未真的又过性命之忧。在战阵之中所受的伤势,皆好的比常人要快上许多,而且不会留下伤疤。气力远超常人,恢复的也很快,经脉亦是聚通,修习内力从未有过滞涩之意。 老树的叶影摇晃,顾楠转身走回了自己的房中。 坐在铜镜之前,顾楠解开了自己的面甲,出现在镜中的是一个少女模样的面孔。 她已经三十余岁了,可却从未老去。 真的是内息的问题吗,顾楠凝视着镜中的自己。 长久无言。 加冕之礼执行在在中午。 嬴政迈步在宫殿之前,前几日厮杀的血迹已经被打扫了干净。但是已经能在空气中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群臣手持笏板站在嬴政的身后,看着那人影取过王冠。 王冠珠垂作响,在日光之下有些刺目。 李斯站在群臣之中,脸上露出了一个自傲的笑容,他明白,天下将倾。 嬴政抬起了手,将王冠待于头顶,王冠前的珠帘错落,目光所示,群臣下拜。 夜间,咸阳城之中的宫殿灯火通明,秦王夜宴群臣。 宫殿之中觥筹交错,人语喧繁。 突然远处的殿中一静,交谈声渐渐停了下来,人们的视线都落到了殿门口的一人身上。 那人白色的衣甲发出略微有些沉闷的声音,脸孔上覆盖着一张凶煞的甲面,身无配刃。 那人扫视了一眼殿中,静静地走了进来,但路过的地方,众人避让。 身上缠绕了一股若有若无的煞气,叫得近处的人胸口发闷。 直到她路过慢慢地走到了一个角落里坐下,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陷阵丧将,这人居然也来了。 这个人很少出现在这样的场合,能见到他确实让人有些惊讶。 所有人的交谈都小声了一些,有一些人则偷偷地打量着那人,似乎在考虑要不要上前攀谈。 陷阵军,在咸阳城之外是杀敌之军,在咸阳城之内却还有着另外的职责,行王事,清异除罪。 多少要员落入他们的手里都没能再回来,前几日的,听闻也是被他们清剿的。 那一日宫廷之中的惨叫声,到现在还让人心悸。 若是能得到陷阵军相助,朝堂之上恐怕就可以放手施为,相反若是被盯上了,就是睡觉也睡不安宁。 不管殿中的官员心里在想些什么,顾楠自顾自地坐在角落里倒了一杯水喝着。 “叛军如何了?” 一个声音响起,顾楠回头看去,王翦正握着一只酒杯,走到了她的身边坐下。 嬴政继位之后,有不上老将离世,于是提拔了一众新的将领。 王翦这个衰货早几年一直在外领军,总算是走运,颇受重用,如今也是一个上将了。 算得上是他实打实地打出来的功名。 这些年他也是变了不少。 “听闻是你们正压的。”一边说着,王翦一边摇了摇头。 “三万人,你们陷阵不过三千,说镇压就镇压了,送丧之军真不是盖得。” 说完,笑着看着顾楠,开玩笑似地小声说道:“什么时候,借我用两天,让我也感受一下?” 顾楠勾着嘴角,白了他一眼:“想得美。” “没道义。”王翦温和地笑着说道:“受伤了吗?” “你是看不起我,还是看得起?” “呵呵。” 喝完了手里的酒,王翦的眼神严肃的了一些:“这几年,其他众国似乎已经猜到了一些陷阵的练法,皆有效仿。” 他这几年常年在外行军,对这些的了解比镇守咸阳的顾楠要更多一些。 顾楠的眉头微挑:“嗯?” “楚国的一支军已经颇有样子了,上次和他们有过一次交手,吃了些亏。” “猜的到。”顾楠夹了一口菜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虽然陷阵的练军之法在稷王的时候就已经被烧掉了,但是毕竟旁人也不是傻子,这么多年了都看不出什么。 “但是他们的所部也只有百人左右。”王翦淡淡地说道。 “从前能修内力的都是各王的秘卫,不过数十人,因为内息需要从年少培养,且习成之后要其忠肯,所耗复杂。” “现在他们在扩军,不过,成年之后士卒想要内息有成绝非易事,需要打磨筋骨。平常人根本受不住。我听密报,韩国那边曾预练千人,然后有人受不住,或是说修习了内息之后不甘人下,营啸了。花了万人才压了下去,算是白练了。” 王翦给自己夹了口菜,一边吃一边说道:“他们现在在寻你的成军之法,三千所部为何不乱。” “你小心些。” 顾楠看了王翦一眼,笑了一下:“多谢。” 王翦摆了摆手。 “和我就不用说这了。我倒是该多谢你,当时秦王用将之时,你帮我说话。也别当我是什么都不知道。” 嗯,有读者提出的插叙看起来不舒服的问题,我了解了,很抱歉哈,一时冲动。以后我会注意的,慎重考虑这件事情。这里还是和大家说一声抱歉。 第一百五十八章:自己答应的事哭着也要做完 顾楠看着王翦摇了摇头,抿嘴轻笑。 一个宦官模样的却走了上来,站在顾楠的身边小声地说道:“将军,秦王请你上去。” 顾楠一愣。 王翦坐在一旁也疑惑地看了宦官一眼,对着顾楠提醒道:“既然是秦王所言,还是快去吧。” 顾楠点了点头,对着宦官行了一礼:“多谢,我这就上去。” 宦官连忙退了半步:“将军且去就是,不敢承将军礼。” 说完,引身在顾楠前面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带着顾楠走到了楼梯口,宦官没有继续跟着,而是让顾楠独自上去。 和楼下的喧闹不同,楼上却是静谧,顾楠踏在楼梯之上还会发出轻闷的回响声。 走上楼梯,楼阁之上只有嬴政一人独坐在那,身旁点着微火,两旁站着几个宫女,奏着一曲轻音。他看着阁楼之下的灯火和众人,像是在发着呆。 也许是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嬴政回过了头,看向顾楠:“顾先生来了。” “王上。”顾楠行了一个礼。 嬴政坐在那,显得有些落寞。早年丧父,而母亲却又沉迷所乐,让家国蒙羞。亲手将自己生母驱走的感觉,总不会很好。 “王上,在看什么?” 顾楠站在嬴政地身后。 “寡人在看寡人的咸阳,很美。” 嬴政说着,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沉重的微笑。 顾楠顺着嬴政的目光望去,确实,灯火辉煌。 “它不会离寡人而去,它就在这。” 嬴政喃喃着,突然问道。 “顾先生,你不会离寡人而去吧?” 问得很小心,如同是在恳请一般。 顾楠看着楼阁之下,笑了出来:“我可是从王禁卫,怎么离开?” 嬴政像是松了口气,微微一笑。 “是啊,先生是从王禁卫,不得离开。” 两人在楼阁之上看着那夜幕中的咸阳。 突然,嬴政像是想起了什么,笑着看向顾楠。 “先生说过,在我成王加冕之日答应送我一样东西,先生没忘吧?” 被嬴政这么一说,顾楠也想起来还真有那么一件事,很多年前了。 他倒是还没有忘记啊,记性真好。 苦笑了一下:“王上想好要什么了?” “嗯。” 嬴政轻笑着说道:“我曾听画仙姐说过,教过先生仪舞。” 从桌边拿过了一个盒子。 “我想看看先生学的怎么样了。” 说完,将盒子轻轻打开。 盒子之中装着一件白色裙装,纯白的衣料之上细密地纹绣着一条条精美的纹路,仔细看去,才发现那上面纹绣着的,是山河锦绣。 “从未见先生穿过裙装,今日我就把它送与先生。” 嬴政看着顾楠。 “先生给我跳支舞吧。” 顾楠的脸色一黑,嘴角抽搐了一下:“王上,换一个如何?” “比如,舞剑?” 嬴政放下了盒子,做出一副“失望”的神态:“可是先生教我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哎。” 顾楠感觉像是听到了什么东西断掉了的声音一样,摸了摸自己的甲面。 咬了咬牙。 最后,叹了口气,躬身拜下:“臣知晓了。” 嬴政脸上的失望之色一瞬间消失了个干净,笑着看着身旁的几个宫女。 “来人,带先生去换衣裳。” 宫女戴着顾楠离开,大概过了半柱香的时间。 阁楼之上传来不重的脚步声,嬴政期待地看向那里,随后却愣在了原地。 走来的人穿着一身纯白色的裙装,白色的衣衫翩翩脱尘。 那人卸去了冰凉凶煞的甲面,露出了本来的面孔。 剑眉明眸,轻唇皓齿,脸孔似有些微红,使得英武之中带上了几分媚意。 黑色的长发有几缕,落在了衣衫之上轻轻垂落,轻轻走来,像是凌波而立。 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好,不似是人间之美,恍若谪仙。 嬴政看得呆涩,许久没有回过神来。 直到顾楠不舒服咳嗽了一声,眼角有些抽筋:“王上,差不多,好了吗?” “啊。”嬴政回过了神,却舍不得移开眼睛,轻声说道:“起乐。” 声音很轻,就像是怕惊扰了佳人。 “先生”嬴政对着阁楼之外的高台上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还要公开处刑吗 我是不是那里惹到这个小子了,顾楠沉着脸看着阁楼外的高台,若是站在那,下面的人也都能看到。 深吸了一口气,自暴自弃地想到。 算了,眼睛一闭一睁就过去了。 楼阁之上,传来袅袅的琴宫之音,殿下饮宴的群臣疑惑地抬起了头。 却见到一个白衣女子慢步走了出来,随着她缓缓走出,殿下的声音一点点地散去。 那女子就像是脱于尘世之外的人一般,立在凉淡月色之下,在灯火晃晃之中。 大殿之中一片静寂,再没有半点声音。 就好像一切都在此刻定格了似的。 乐声绕梁,女子随着乐声轻舞,衣袖翻转,裙带翩然,一切都似美得不可言喻,如至仙境。 所有人都沉浸在了其中,嬴政也一样。 坐在楼阁里,看着外面那披着月色灯火起舞的女子,眼中迷离。 直到一曲尽时,佳人退去,宫闱中依旧久久没有声响。 一个人的酒杯脱手,落在了地上,酒水溅落了一地,才将众人惊醒。 人们纷纷抬头再去寻找那女子,却已经不见人影。 只听到一人,轻轻地问道:“那女子,是谁?” 第一百五十九章:尊敬师长是必须的 (昨天有些匆忙,所以上一章写的有些简单了,昨晚修改了一下,应该会好一些了。 ) 顾楠从高台之上走了下来,生无可恋地回头看了一眼,楼阁之下,鸦雀无声。 被,笑死了吧 感觉没脸见人了,我堂堂一军领将。 她都不敢想下面的人会想一些什么,估计她那撇脚的仪舞,明天就会成为全城的笑料。 呵呵。 她有一种想要找一面墙撞死的冲动,索性,她算是忍了下来。 迈着无力地步伐从台阶上走下,顾楠只感觉自己有些累,比打完一场仗还累,那是一种心力憔悴的感觉。 走回嬴政面前,却见到嬴政正呆呆地看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也许是气到了,顾楠也没有在行礼,伸出了一根手指在嬴政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我这次算是丢人丢大了,这下满意了吧。” 啪,一声轻响,嬴政被顾楠这一弹弹回了神,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儿,脸色一红:“满,满意了。” 白了他一眼,看得嬴政又是一阵恍然。 顾楠转身走开,拉扯着袖口,准备去将身上的这身衣裳换了。 独自坐在桌案前的嬴政,傻傻地摸着自己被弹红了额头。 却咧着嘴轻笑了起来。 顾先生倒是已经很久没有像这般弹过寡人的额头了。 殿中的众臣慢慢的从那舞中悠悠转醒过来,呼出了一口胸中的浊气。 留恋地看了一眼那已经人去楼空地高台。 “哈哈,今夜能见如此如仙舞乐着实快哉,老夫,谢秦王赐舞。” 众人这才反应了过来,纷纷对着楼上拜道:“谢秦王赐舞。” “哼。”嬴政听到外面的声音,冷哼了一声,什么叫做赐予你们的,就连寡人都是求来的。 他有些后悔,该是让顾先生只跳给他一人看才是。 等到顾楠回来的时候那身白色的裙装已经被换去,重新换上的是那一身丧白的衣甲,还有那张凶煞的兽面。 嬴政看向重新换上了甲胄的顾楠,又想起先前,她翩若脱尘的模样,眼中颇有几分遗憾和懊恼。 刚才只顾着发呆了,却是还没来得及好好看个清楚。 是想再看上一次。 不过看顾楠的样子,显然余怒未消,嬴政也没敢提。 顾楠看着嬴政的样子,胸中的郁气也变成了无奈,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学生,就当是让他胡闹一次吧。 叹着气摇了摇头。 “王上。”微微躬身,捧着装着裙装的盒子:“这是方才的衣物。” 嬴政一愣:“寡人不是说送与先生了吗?” 顾楠将盒子放在了桌上,无力地说道:“王上你也知道,我是武将,用不到这种衣物的。” “那也是送于先生了。” 顾楠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嬴政抬了抬手阻止了。 认真地说道。 “先生常年领军在外,为我大秦搏杀,却无有功名,也无有得赐,大秦对先生亏欠良多。微薄之礼,是为寡人对先生的感谢,还请先生莫要回绝。” 顾楠默然地看盒子,最后无奈地收了下来。 嬴政笑了笑,扭头楼外的咸阳:“而且,顾先生,你刚才的样子,是很好看的。” 啪。 一根手指又弹在了嬴政的头上。 “先生,你又为何打我?” “不敬师长。” “呵呵呵,先生打的是,该打。” 第二日,那宫闱之中的倾世一舞传出了宫墙,也不知道是谁多的言,咸阳城中流传着那一舞的风姿。书生不见那风姿悔恨不已,作赋自哀。也有说是见过的夸夸其谈。 但是谁也是说不清楚,跳了那一舞的到底是何人。 只知道是一个从未在宫中见过的极俊美的女子。 有人说那是秦王妃子,但是秦王刚才加冕,也还未有听闻什么王妃之言。 如此一来更加是众说纷纭,说是宫中善舞的舞女,说是秦王姐妹的都有,更有甚者说是天赐一舞,祝秦国运。 最荒唐的是居然还有人说那是陷阵领将,说他曾经有幸见过那陷阵领将脱去甲面,就是那个女子的模样。 当然,惹来的自然是众人大笑,陷阵丧将是一个怎么样的杀徒谁不知道。 曾见过陷阵军归来的人指着咸阳城的东门笑道,那时候整条街都是那股凶戾之气,叫人不敢抬头,就是走近都能感觉自己浑身发寒,大气都不敢喘上一下。 那般的人会是个女子? 还能跳出那叫得群臣为倾的舞乐,说来是谁能信? 宫殿中,画工收起笔。 绢布之上画着一个柔美的女子,衣袖舒展,站在云月之下,似在起舞。 他将笔放在一旁,他静静地看着绢布有些痴迷,这幅画应该是他此生最好的作品了。 “画好了吗?”一个声音问道,嬴政坐在那里。 画工连忙躬身行礼:“回王上已经好了。” “呈上来。” “是。” 绢布被递了上去,送到了嬴政的面前,被他取了过来拿在了手。 画的虽然不错,但是终究是少了一份神韵,但依旧甚美。 嬴政看着画微微一笑。 城门口,一个穿着一件白色粗布衫的年轻人站在那。 看年纪是个约莫只有二十余岁,黑色的长发绑在头上,手中怀抱着一柄青铜长剑。 身子挺拔,带着这一种锐利的气息,使得这个看起来本该颇为普通的年轻人,看上去就像是一柄出鞘利剑立在那。 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一分淡薄的神色看着咸阳城的街道,眼里似乎浮现了一些怀念。 应该是个年轻的剑客,只不过奇怪的是他的腰间还别着一把短木剑。 木剑雕刻的还有些拙劣,只能勉强说看得出是一把剑。 一个剑客身上带着这样的一把剑是说不出来的古怪的。 街道之上有一些熙攘,但是剑客的身边却有些安静,声音似乎被什么阻止,传到他的身边时就已经很小了。 他张了张嘴巴,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咸阳城。” 一个小孩从年轻人的身边跑过。 却被年轻人伸手搭住了肩膀。 小孩回过头来看到挡在自己身前的人影,吓得退了半步:“你有什么事吗?” 年轻人一愣,脸上动了动扯出了一个有些勉强的和善的笑容。 “小兄弟,你知道这咸阳城,武安君府怎么走吗?” “武安君府?” 第一百六十章:小孩子都长大了啊 小孩缩了缩脖子,指着一个方向:“你顺着那条街一直走下去,能见到。 ” 年轻人抬起头,看着小孩指的街道笑了笑:“多谢小兄弟了。” 说着起身准备离开。 “喂。” 小孩在他的身后叫了一声,年轻人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去。 见那小孩颇为严肃地说道:“看你人还可以,我多告诉你一句,那地方人很少,传是那里有冤鬼索命的。我朋友上次就在夜里看到一个穿着白袍戴着兽面的人从那里走过。” 看着小孩严肃的模样,年轻人似乎有些忍俊不禁,抬了抬眉毛:“是吗,或许我就认识那冤鬼。” 带着剑的年轻人离开,小孩在原地摇了摇头,哎,不听劝啊。 然后准备离开。 结果一只手又搭上了他的肩膀上。 回过头,又是一个背着一柄剑的年轻人,他看着小孩眯着眼睛笑嘻嘻地问道。 “小孩,你知道,武安君府怎么走吗?” 看着又一个人顺着街道离开,小孩疑惑地抓了抓脑袋。 怎么一个个的,都问那个地方? 落叶被风轻轻地卷起吹到一旁,画仙在一旁抚琴,顾楠坐在堂中看着简书,小绿则是仰着头,看着半空之中的云舒发呆。 一起将府里打扫了一遍,午间是颇为安宁的,没有什么事务可做,三人坐在一起休息。 她们的生活一直很平静,平静的可以说是有一些沉寂了,偌大的武安君府只剩下她们三人还住在这里。 顾楠听着耳畔轻奏的琴音,半合着眼睛,她不知道若是自己在外行军的时候,家里只剩下她们二人是个什么模样的。而且她们本来都改早早的找一个归宿了,却都没有,陪在她这样的一个人身边。似乎是,还准备陪她一世。 她只知道自己亏欠她们的是许多的。 顾楠曾经问过她们,想不想离去。 她们却都怒视了一眼顾楠,生了她半天的气。 等气消了之后,才叹着气说道,若是她们都走了,谁陪着她? 顾楠没敢再提这件事,她怕自己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大门依旧高大,只是和小时候来这里的时候看到的比起来,是小了很多。也是,也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穿着白色布衣的年轻人提这剑,站在武安君府的面前还念地看着大门。 伸出了一只手,犹豫了一下,轻叩了几下。 “砰砰砰。” 大门被敲响,本来安静的院中被敲门声打扰,撞破了琴音。 顾楠疑惑地看了一眼门前,突然眼中一眯。 小绿显然不满意有人打扰了她们难得安静的日子,抿着嘴正准备去开门。 顾楠却拉住了她,笑了笑。 “我去开吧。” 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不动声色地握住了腰间的无格,向着大门走去。 她感觉得到门外有一股极为纯粹的剑意。 咸阳城里,没有这样的人。 “兹。” 门外的年轻人等了一会儿,才听到了一阵脚步声,随后大门被缓缓的打开。 顾楠看着眼前穿着白灰色布袍的年轻人,莫名的感觉甚是眼熟。 “你是?” 年轻人看到了顾楠,将剑抱在身前,行了一个礼:“师姐。” “小聂?” “所以说,你是被那鬼老头放下山来历练的咯。”顾楠将无格放在一边,笑着问道。 “不,我已经习成出师了。” 说道出师二字,盖聂的眼中带这些别样的神色,似乎是一些默然。 “这样。”顾楠将他的神色看在眼里,自然明白他在想什么:“习有所成,出师是好事。” 说着,打趣地一笑:“你的进步不小,刚才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什么高手登门呢。” 却是,如今盖聂身上的剑势给人的感觉浑然一体,剑在他的手中就好似不再是剑而是身体的一部分一般。 而且剑意凝练收敛,掩于心中如利剑归鞘,但是偶尔依旧能感觉到那一闪即逝的锐利的气息。 气度也稳重了许多,不像是小时候,那总喜欢调笑小庄的模样了。 “鬼老头怎么样了?”顾楠想起了那个没谱还爱生气的老头,笑着问道。 “老师在让我们离开之后,也已经离开了,不知去处。” “嗯,是他做事的风格,教完了就撒手不管了。” “这么多年没见,小聂也长这么大了。”小绿将一盘点心放在了盖聂的身边。 画仙也笑着坐在一边,看得出来对于盖聂的到来她们的都很开心,毕竟家中少有客人。 “谢谢绿姐。” 看着堂中,盖聂平静的脸上露出一丝怀念地笑意,却感觉少了一个人:“连先生呢?” 堂中静了一下。 顾楠似乎是释然地说道:“老连年纪也大了,几年前已经离开了。” 盖聂一愣,点了点头,那时候老连还时常让他和小庄坐在黑哥的背上,牵着他们一起遛马。 “不说这些。”顾楠淡笑着摆了摆手:“小庄呢,他没来?” “嗯。”盖聂顿了一下说道:“小庄现在在韩国,去见故人。他让我带个好,过些时候再来。” 盖聂没有说真话,卫庄是去了韩国,但并不是去见故人,也很难在能回秦国。 “这样。”顾楠笑着摇头:“那小子的横剑术练得如何了?” “小庄剑术进展很快,我和差不多。” “你这是在夸他,还是在夸你自己?” “呵呵。”盖聂难得地笑了笑,对着顾楠拱了拱手。 “师姐,此番我来,是想于师姐交手一番,以证我的剑道。” 说着他的身上冒出一股凌厉的气势,如同一把剑正在缓缓出鞘。 只向着顾楠迫去,画仙和小绿能感觉到一些,但不会感觉到不适。 “嗯,气势不错。” 顾楠满意地看了盖聂一眼,这份剑势,已经是天下有数的剑客了。 配合鬼谷的剑术,能和他交手的剑客,咸阳城中也为数不多。 武安君府的门前,背着剑的年轻人正准备勘探一番。 却突然感觉到了一股溢散的剑气从府中传来。 凌厉的感觉让他背后一凉。 暗中退了半步,翻身上了一旁的房顶上,探出了一个脑袋,向着剑气传来的方向看去。 第一百六十一章:失格之剑 那股溢散的剑气虽然并不明显,但是若是察觉其中,却让人忍不住心中发颤,甚至 趴在房顶上的年轻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同样作为剑客,自己只是感觉到那种剑气,手掌就已经在微微的发抖,想要拔剑。 关键是这股剑气还不是针对他的,他感觉到的还是溢散出来的气息而已。 “咕嘟。” 年轻人咽了一口口水,这里面,到底是在做什么? 就算是传闻之中的黑剑,这种剑气,未免也太恐怖了一些吧。 虽然有些惊吓,但是年轻人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眼中更加兴奋。 他这辈子最要不得的就是两样东西,一个是好酒,一个是好剑。 天下名剑之中有一把剑长久以来一直被江湖中人避而不谈,却被称为天下第一凶剑。 盖因它是一柄失格之剑。 此剑是为秦国一领将所佩,不知其来历,不过每每出鞘皆是一片杀伐。 剑主乃天下闻名的凶军陷阵军领将,携此剑陷杀军阵。 此将常年立于秦王之侧,犯禁之人皆斩,无数的江湖中人都死在了这剑下。 相传这剑斩众万人,剑身之上的煞气经久不散,出鞘铮鸣就能叫人心畏胆寒。 难得有此机会。 年轻人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今天是定要见这天下第一凶剑的模样的。 剑气越来越近,年轻人悄然屏住了呼吸,心跳也渐渐的慢了下来,匍匐在房檐之上,就像是和这房子融为了一体一般,让人难以察觉到他的存在。 在他的目光中,那府里的小院里走出来了两个人。 一个人是约莫二十几岁是一个青年,穿着一身普通的灰色布袍,神色肃穆,手中握着一把青铜长剑,拇指扣在剑柄上,似乎虽时准备将剑弹出。 自己感到的剑气就是从那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年轻人的眼睛半眯,这人,莫不是就是那相传之中的黑剑? 不该啊,听闻那黑剑用的是一把失格之剑,那剑客手中的剑却是再普通不过的青铜剑才是。 年轻人的目光看向了跟在青年剑客身后的那人。 那人穿着一件丧白色衣袍,黑色的长发绑在脑后,看起来带着些随意的感觉。 在青年剑客的剑势之中却依旧像是在闲亭信步似的。 年轻人的视线第一时间落在了那人的腰间,那里别着一把剑。 通体漆黑,收在剑鞘里,远远的看去就像是一根烧黑了的木棍,但是看着那把剑年轻人却平白的生出几分危险的感觉。 那就是黑剑无格吗? 悻悻地将自己的视线收回,看向那人的脸上。 他却呆住了,那是一个女子,生得俊美,眼眸之间带着女子特有的柔媚,一对剑眉却又带着几分凌厉和英武,只是看一眼就叫人一阵恍惚。 没开玩笑吧,年轻人只感觉自己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是事情。 传言之中的黑剑无格,秦国丧将。 竟然是个女子? “就在这吧。”顾楠站在小院中看着盖聂,笑着说道。 “你可给我悠着些,要是把这院里弄乱了,害得我们要重新打扫,我可饶不了你。” “嗯,师姐放心。” 盖聂点了一下头,右手慎重地搭在了剑柄之上。 眼神凝聚,目中的剑意几乎凝成一线。 同一时间,小院中生起了微风,草叶轻摇,顾楠的衣角微微地晃动。 “兹。” 剑刃和剑鞘之间发出了一阵摩擦,一节反射着寒光的剑刃慢慢地被抽了出来。 “呼。” 风声一紧,四周的空气似乎都似受到了压迫向着四周流散。 一丝飞散的气流划过顾楠的脸侧,垂在脸侧的长发被吹起,几缕头发轻轻掉落。 “进步不小。” 顾楠对着盖聂赞叹了一声,确实不小,从前那个连剑都使不利索的孩子现在也已经有了大剑客的水准了,比我当年也是不遑多让了。 不过,轻翘着自己的嘴角,从腰间将无格解下握在了手中,我也不是一点进步都没有的。 脸上的笑容敛去,半闭着的眼睛抬起,看向盖聂的方向。 一股凶煞之气一瞬间将盖聂笼罩在了其中,如山将倾。 盖聂的眉间皱起,随后又松了开来。 眼中浮现出一股不折的剑意,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自己就已经遍体生寒,师姐的剑术果然很强。 趴在房顶上的年轻人脸色苍白,身上打着哆嗦,明明是五六月份的天气,却只觉得凭空来的发凉。 想跑,现在就像夺路而逃,但是被他强忍了下来,从自己的腰间取下了一个酒葫芦,放在自己嘴边喝了一口。 一口酒入喉似是真将周身的寒意驱散,让他好上了许多,堪堪松了一口气,趴在那继续看着。 “小聂,小心了。”顾楠淡淡地说道。 没有时间让盖聂多想,下一刻眼前的天地之间仿佛都暗淡了下来,刹那定格。 一切再无光亮,只看得到一抹剑光在那暗没之中缓缓抽出,伴随着让人惊颤的剑鸣之音,流光飞逝。 转息之间,好像是那天地之间只剩下了那一抹剑光,划开了他眼前的明暗向他而来。 剑光凄白,让人沉在其中,并不快,就像是时刻被延长了,一切都变得缓慢。 不能反抗也不想反抗,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一剑划来。 房顶上的年轻人双眼失神,就像是没了知觉一样。 “铮!”一声剑吟却在这时突然想起,让他惊醒了过来。 “当!” 随后就是一阵金铁交击的声音。 打破了这如梦似幻的光景,也挡住了这快得不似人间的一剑。 盖聂的额头上密布着冷汗,微微喘气。 青铜长剑横于身前,险之又险地架着那柄已经出鞘了的失格黑剑。 直到这时,才算是这真的看清了这把黑剑的全貌。 长剑脱鞘,剑身不知是何材质不同于青铜那般掺杂着暗黄之色,反射着明光流转,甚至能映出人影,倒影着两剑相击的两人。 剑柄之上没有守剑之格,整柄剑仿佛就是只为攻伐而生。 “咔。”盖聂手中的青铜剑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哀鸣,随后长剑之上裂开了一道裂缝。 第一百六十二章:六环钱,这是一笔大数目 “咔咔。 ” 裂口越来越大,最后一声轻响,青铜剑身上的剑光似乎一黯,在没有声息。 顾楠没有再出剑。 无格翻转,随后没入了剑鞘之中,四周的寒气一散,有恢复了平常。 盖聂愣愣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剑,静默了一下,将长剑收回了剑鞘之中。 顾楠看着盖聂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剑路已有通达,我也只胜你不多,这次,你是败在了剑上。” 说着,转身准备回堂中休息。 盖聂看了顾楠一眼,默默地点头。 随后平静地张口说道。 “师姐,这剑,六环钱。” “啪。”顾楠的脚下一绊,差点摔了一个跟头,回头看了盖聂一眼。 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因为她花钱有些大手大脚,所以她手里是没能管着钱的,家里的钱都有小绿和画仙管着。 她们两人那时候就颇宠着盖聂和卫庄,要是让她们知道盖聂第一天来就被自己弄坏了剑,自己估计又要被说上一顿。 “咳咳,那什么,小聂,师姐一直来都待你不错吧。” 顾楠一手揽住盖聂的肩膀,“感慨”着说道。 “” “这钱,不然先赊着?” “” “可以。” 两个人从小院中离开,房顶上的年轻人松了口气,半靠在房檐上,仰头看着半空,拿着手里的酒壶灌了一口。 却没有心思想别的东西,满脑子都是那叫得天地色变的一剑。 长空之中飞过一只飞鸟,在云下飞去,不知去了哪里。 突然,年轻人的眼睛露出了几分坚定的神色。 那剑,我要学会! 夜里小绿拉着顾楠打下手做了顿好吃的,四个人坐在一起边吃边聊颇为开心,大多都是些盖聂和卫庄在鬼谷之中的趣事,还有咸阳城里这些年发生的笑话。 比如武安君府被人说闹鬼,半夜见过一个穿着白衣兽面的“冤魂”。 还有顾楠被认为是哪家俊俏的男儿,被人家姑娘递了手绢什么的。 说的顾楠的脸都是黑的。 盖聂的脸上倒是一晚都带着淡淡地笑意。 饭后几人靠在那棵老树下闲谈,画仙在一旁抚琴,琴声都轻快了许多。 黑哥也被牵到了树下,对于盖聂的到来,它看起来也很高兴,虽然它依旧是那副傲气的面相就是了。拿头撞了一下盖聂,似乎是说他怎么这么多年没来了。 顾楠和小绿下着象棋。 盖聂靠在树干上抱着脑袋,夜晚宁静地只有那恬淡的琴音在耳畔轻响,看着高悬在半空之中的明月。 微笑着眯着眼睛,这里和儿时一样,总能让他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说不出来却很是特别,不需要考虑别的,只需要安静地享受着别人的陪伴的感觉,就像是家一样。 静望着明月,盖聂想起了什么眼中一垂,小庄。 “小聂。” 树下传来了顾楠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还有小绿的笑声:“你来陪我下一局。” 顾楠的象棋连小绿也走不赢,嗯,也许下棋烂这种事情也是会师承的吧。 盖聂轻笑了一声,从树上跳了下去:“嗯,来了。” 要不要让师姐呢? 第二日的清早,顾楠从自己的房间里伸着懒腰走出来,一边穿着外套一边叼着发带随手将头发拢在身后。 走到堂前的时候,发现盖聂正站在门前扫着树叶。 他刚到咸阳,也没个住处,武安君府虽然人少,但是却还是很大的,昨夜将盖聂从前房间收拾了出来,让他先住下了。 厨房里传来淡淡的香味,想来小绿和画仙是已经在做饭了。 顾楠悠闲地轻靠在门边,盖聂听到了动静,回头看了一眼:“师姐早。” 虽然现在已经是午时了。 “早。”顾楠倒是对自己睡懒觉这件事情很坦然,打着招呼,将发带从自己的嘴上拿了下来,扎着头发。 “之后有什么打算?”她虽然并不清楚鬼谷的情况,但是她也明白,盖聂来秦国应该不只是为了来找她叙旧这么简单。 盖聂扫着落叶,像是思考了一下,才说道:“我会去面见秦王。” 顾楠扎好了头发,笑了笑,说道:“我可不会帮你哦。” “嗯。”盖聂笑着看了顾楠一眼:“师姐莫要小看我。” 一片落叶从树上落了下来,顾楠伸手一接,那落叶在半空中就像是被什么吸住一样,落到了顾楠的手中。 小聂准备在秦国谋事,那么,为什么小庄却去了韩国。 如果小庄在韩国施为,两人日后很可能会是敌人。 她看向盖聂,眼神有些严肃:“小聂,你和小庄。” “师姐放心便是。” 鬼谷门人一纵一横,只有一人能够活下来,接任鬼谷之位,以双全之法习得纵横。 但是盖聂不准备将这件事告诉顾楠,这也是小庄的意思。 他们之间会有一个了结,也只能有一个了结。 “砰砰砰。” 顾楠还准备说什么,大门却被轻轻的扣响。 是有人来拜访。 最近的客人有这么多吗? 顾楠愣了一下,走到了门边。 大门被打开,门外站着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穿着一身青黄色的布袍,头发有些凌乱的绑在头上,腰间挂着一壶酒,背上背着一把剑。一副游侠的装扮。 顾楠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人,她并不认识眼前的人,不过看他的模样,怎么感觉似乎认识自己。 “请问。” 年轻人咧嘴一笑,双手抱在身前,躬身就拜:“在下姜庆,拜见师傅。” “哈?” 更新上的问题,哎,我的写东西的速度很慢,两更我就要写一早上,流汗,所以更新速度上很难有所提升。最近这段时间正好是期末,不少课程还在考试。等考完试后,寒假的时候我会尽力多更一些的。 然后是大家经常在讨论变嫁和变百的问题,其实这个只是观点不同而已,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这也是每个人的权利,没有必要为了这些事情争论,不然的话大家看书不也都不舒服不是吗。 本书确实是单身向的,两千年的路主角会一个人走下去,华夏的历史上的分分合合,她会去看也会去经历也会想去改变,她也会慢慢改变,没有真正的华胥之国,也没有真正完美的世间,而白起所求的那真正的太平盛世或许本身就一个让她去为之努力而不可实现的宏愿罢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天下为国 初夏的天气有些微热,使得空气都略有沉闷。 顾楠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叫做姜庆的年轻人半响,眉头一挑。 她并不认识眼前的年轻人,但是她的直觉告诉她,这是一个麻烦。 “抱歉,我这里不收学生。” 说着就要把门关上。 “兹。” “砰!” 大门在关上的前一刻一只手伸了进来,牢牢地抓住了门边,叫到。 “别啊,师傅,我是真心求学啊。” 姜庆两手打着颤撑着门板,门上传来的巨力让他的脸上胀得通红。 “啧。” 顾楠的眼角抽了一下,但还是把门重新开了起来。 门外的年轻人松了一口气,讪讪地看着顾楠,虽说是个女子,但是师傅的力气还真大啊。 “你来这里学什么?”站在门边,顾楠无奈地问道。 “剑术!”姜庆抬起眼睛,认真地说道。 盖聂的视线也投了过去,看向那个门前的年轻人。 虽然不好说,但是眼前的年轻人身上应该有着不浅的内息修为,而且从双手看明显本身就是一个用剑的好手才是。 顾楠上下打量了姜庆一眼,盖聂看出来的,她自然也看出来了。 这样的人突然到她这儿来学剑,确实有些奇怪。 “你来错地方了。”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西面。 “西街有一家弈馆,你该去那,我这教不了你。” 姜庆抓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请师傅恕罪,听闻咸阳城中先生善剑,我就寻来此处。昨日我至府上,正好看到师傅在和那位先生较剑,不敢打扰就在旁观望。” 说着看了一眼门中的盖聂,脸上带着一些尴尬的神色,毕竟偷看别人比剑确实不是什么可以光明正大的说出来的事情。 僵笑了一下,又拜了下去:“师傅昨日的那一剑,学生观之深刻,辗转难眠,今早思量许久至此求学,还望师傅成全。” 盖聂了然地看向姜庆,原来如此吗? “你倒是坦然。” 顾楠站在门边看着姜庆,却还是摇了摇头:“只是我教不了你,你去别处吧。” 说着转过了身,关上了门。 姜庆这次没有上来拉门,只是苦笑地看着大门缓缓关上。 他自知自己偷观他人的剑术已经是无礼,人不与他计较就已经很好了,自己还强求学剑,确实有些厚颜无耻。 不过,谁让我这毛病好酒好剑的没得治了呢? 仰起头看着府邸门前,笑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那样的剑术要是错过了可就是一生的遗憾了。 先将请罪然后再求学吧。 想着,在府前的地上盘膝坐了下来。 顾楠将从门边走回来,盖聂看向顾楠:“师姐,我观那人还算诚心。” “这不是诚心与否的问题。”顾楠摆了一下手。 “我的剑术有别于旁人,在战阵之中磨炼而成,招式杀意过盛,常人学了只会坏了前程。心性不坚者,还或会遁入其中不能自拔,莫害了那人才好。” “如此吗?” 盖聂皱着眉头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担心地看了顾楠一眼。 顾楠自然明白他的心思,笑道:“我的剑术我自己自然会有把握。” “好了,不要多想了,饭该是做好了,去吃饭吧。” 大殿之中的座上嬴政靠坐在那,两手轻放在身旁,殿中静默。他半闭着眼睛,眼前似乎看到了那无数的兵戈指向苍穹,看到了那无数的战马踏入雄关,看到了那黑云一般的烽火密闭了天空。 当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切尽去,只剩下从外透进来的昼光刺眼。 这乱世纷扰已有百年,早已当尽矣。 李斯站在拱手站在殿下,望着座上的人:“王上。” “那份简书可是已经送到了吕先生那?” “已经送至吕先生手上。” “嗯。”嬴政点了点头,对着李斯笑道:“先生,这十年之策,看来已经到时候了。” 十年,李斯谋定诸国而定其策,蚕食列强,固内而屯军,修养民地生息,积大举之粮。 王政固权之时,就是秦国铁蹄踏马,倾覆天下之际。 如今秦国拥兵之众无惧众国,屯粮丰仓可行连年之军。叛乱不定已去,内无忧患,具普天之下近半之地。 齐、楚、魏、韩、赵、燕,天下诸国,再无强敌。 李斯站在殿中,淡淡一笑,气度凌然。 “万事俱备矣。” 嬴政从座上站了起来,顺着台阶一步一步地走出殿外,目视天侧。 为何会有那么多人赴命在这纷乱末年之中,争这天下之分。 无有所何,人生当世,不就该一展生而抱负,不就该有那铮铮野心? 李斯跟在嬴政的背后,目视着这个立于天侧之人。 “先生,你可记得当年你教与寡人的第一个问题?” “你问寡人,何为国?” “先生说聚百万人而为国。” “寡人现在,倒是又有了一个答案。” 嬴政抬起了自己的一只手,眼中似有一种激荡狂狷,望着长空之下。 声音铿锵。 “天下为国!” 天空好似为这四字一沉,云层散开,天光骤亮。 李斯站在那,胸中激荡,掌中紧握,笑着跟着轻声地念道:“天下为国!” 顾楠这段时间对的日子过得并不算好,只能说她的直觉不错,那个叫做姜庆的年轻人却是一个麻烦,大麻烦。 自那天之后,就日日站在武安君府的门前,说是请罪求学。 本看着该是一个跳脱的年轻人,在这件事上却是较真的让人头疼。 神色认真的站在那里。 不知道的,还以为武安君府多了一个守门的。 小绿和画仙每一日都见到这人,前面也没有什么,到了后来也实在看着无奈,对顾楠说只是教剑,就且收下吧。 盖聂什么也没多说,倒是每日出去之后,都会给他带些吃食回来。 第六日。 姜庆站抱着剑靠在门边半寐,突然门里传来一声轻响。 大门被打开,姜庆一个失衡摔进了门里。 “怎么了,怎么了?”惊醒了过来,四处张望着。 却见一个人站在他的身后,抬起头正好看到那人。 一个声音传来:“你想好了?” 今天上午在考试和上课,所以更新只能在下午了,苦笑,还有一章,我会尽快更新出来的。 第一百六十四章:莫名其妙的坚持 三日前。 夏日的夜晚也算不上凉,耳畔传来虫鸣的声音,使得晚间不至于太过安静。 武安君府门前,不知道为何,不会有士兵巡逻,所以也遇不上禁宵的士兵。倒是让姜庆不至于被抓了去。 他半靠在门边,拿着一块布擦着怀里的剑。 武安君府的大门却在这时候被打开了,他回过头去。 一个人走了出来,穿着灰色的长袍,气息锐利,脸上好像始终是一副平静的表情。 这个人他认识。 是那个之前和黑剑交手的男子,虽然他输给了黑剑,但是这个人也很强。 至少比他强。 男子站在姜庆的身边,没有看他,只是淡淡地说道:“你早些离开吧,师姐不会教你。” “就算是要离开,也不是现在。” 姜庆仔细地擦着自己的剑,剑刃上带着若有若无的微光,笑了一下:“而且,我相信,很多事精诚乃至。” 盖聂慢慢地转过身,看着坐在地上的姜庆。 “何必如此坚持,师姐的剑不一定适合你。” “但是足够强!”姜庆抬起了头,直视着盖聂的眼睛。 那双眼睛让盖聂一愣。 半响,姜庆的头低了下去,将擦剑的布小心的折好收进的怀里,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剑,像是在自言自语:“我答应过一个人的。” “男人的承诺,可不能随便食言。” 要护着她一辈子,我的剑还是太弱了。 解下了腰间的酒葫芦喝了一口,不再说话。 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坐在地上人,盖聂默默地转身,走回了府里关上了门。 坐在门前的姜庆两眼微醺地看着手中的剑身,剑身之中他似乎看到了什么,让他的脸上松了下来,露出了一个会心的微笑。 第三日开始下起了雨,夏天的雨落入倾盆,来得很快,就像是突然间打湿了咸阳,让得路上的行人都皱起了眉头。 雨水从房檐之上滑落,连密成一片水帘。水珠落在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上,顺着石板的纹路流淌,汇聚在一起,后来的雨水落入其中,溅起一抹抹水花。 那个叫做姜庆的年轻人,依旧站在门前,没有离开,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和他的酒,擦他的剑。 他依旧只有一个想法,那剑,他要学。 从门外摔进来。 看到眼前的人,姜庆有些惊喜地从地上爬了起,这是他这些天第一次见到顾楠。 随后立马拍了拍自己衣袖上的灰尘。 收起笑容,认真地站在顾楠的面前拱手说道。 “师傅,先前不问观剑之罪,庆为之请。” 虽然是个郎当的模样,但人倒是还算有礼。 “你这几日站在门前,就是要说这话?” 顾楠看了姜庆一眼。 “嘿嘿,是。”姜庆笑着摸着自己的后脑,说道。 “只是一直没有见到您。” 勾嘴一笑,顾楠看着这个年轻人。 “你不是来求学的吗,站了六日,就为了请罪?” “先请罪再求学,这不是做学问的规矩吗?”姜庆笑着说道。 摇了摇头,她有些搞不懂这家伙,明明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却对一些无关紧要的规矩分外坚持。 她不知道,在未有本人允许的情况下偷看别人的剑招,这件事在很多剑客的规矩里已经是十分严重了。 “先前观剑之事,就算了。”顾楠本来也没有太在意这个。 “谢师傅。” “别叫再我师傅了。”叹了口气,算是将他放了进来。 这小子在门前站了六日,要是再不让他进来,谁知道还要站上几日。 一边重新将大门关上,一边说道:“我也没有要收你的打算。” “这般。”姜庆脸上的笑容落寞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过来。 “师傅,如何肯教我?” 他看着顾楠,眼神坚持。 “” 顾楠看着他,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转身在前面带着路说道。 “先跟我来吧。” 带着姜庆走进了堂中,让他坐在了一旁。 盖聂看到了顾楠带着姜庆走了进来,淡淡地对着他点了一下头 姜庆也冲着他咧嘴一笑。 顾楠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下来,看着堂下的两人“眉来眼去”的模样,挑了挑眉头。 “你们在做什么?” “没什么。”盖聂移开了视线。 姜庆笑着抓着自己的头发。 顾楠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捧在手里。 姜庆,她不记得历史上有这么一个人,想来,只是一个普通的游侠罢了。 不过,他对于剑术倒是坚持。 看着姜庆说道。 “我不能收你做学生,因是我的剑术并不适合你,就算我愿意教你也只会毁了你的前程。” 说到这,她慢慢地喝了一口水。 她的剑术是为了取人性命而成的,其中的很多剑路极端,行气为了剑快,走的多是强行运气的路子,伤人伤己,对于自身有不小的负担。 她的身子有异于常人都不能长久使用,更不要说别人。根本不适合他人练习。 坐在堂中的年轻人脸上的笑容暗淡他明白顾楠没有必要骗他,不适合就是不适合,有些东西确实强求不了。 学不了吗? 他的眼神之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哀色。 “不过,你在我门前站了六日,我可以教你先前那一剑。” “只是一剑的话,你可以学。” “但也只是那一剑,我的剑术行气不同于旁人,用那剑术对你的身体负担不小,学不学,还在你。” “教完之后,你就离开。” “如何?” 姜庆听到这面色一喜,站了起来:“我学,谢师傅。” “不用叫师傅,我也没有收你,叫我先生就是了。” “是,学生明白了,先生。” 《大宋之奇葩战神》 穿越到北宋末年,秦风由文从武,身边绝美佳人不断,妻妾多人,变成了一个战神,十年时间,灭金国,西夏蒙古俯首称臣,后来秦国出现,称霸世界,世界都是大秦的领土。 同为历史区的一个同事让我帮忙做一个章推,抓头,大家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看一下。最后,今天更新这么晚,真的很抱歉,流汗。 第一百六十五章:分不清的世道 流水涛涛东去,渭河之水清波翻涌奔流向远,远处的咸阳半笼在轻薄的雾气里,看得有些模糊。 只有一座看不清楚的城楼宫宇立在那里,山坡间的小路殊途。 河流之畔,辽阔的河面上隐隐约约能看到几个船夫摆渡,河畔的浅草低垂着,堪堪没过足间。 两个人站在河畔,似乎注视了一会儿长流东去。 顾楠穿着一身白衣,脸上带着甲面,腰间的无格静静地悬在那。那一剑她已经教给了姜庆,今天她是来送他离开的。 走到渭河的河畔,她却有些恍然,似乎不知不觉之间,她已经在这条河畔送别了很多人,也挥别了很多人。 有些人回来过,有些人却再也没有回来。 姜庆穿着一身布衣,背上的剑,斜背在自己的身上,两手抱在自己的身前,眯着眼睛看着渭河,看着河上的斜帆,望着远处的山峦,半响笑道。 “还真是壮阔之景,正好送别。” 说着看向身边:“先生,你有酒吗?” “没有。”顾楠望着河川,波涛翻涌河上几只飞鸟横空而去。 “早就戒了。” 姜庆看着顾楠眼神垂沉地望着远处的河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应该是在想什么人吧。 至少他是这样。 笑着了一下,就像是为了打破安静的气氛:“送别无酒,那岂不是寡淡了许多?” 他从自己的腰间解下了自己的酒壶,笑着喝了一口:“幸好我自己有。” 温酒入喉,他却望着河畔不知该做如何情怀。 两个人静静地站在河畔一会儿,各自都在想着各自的事情。 “你为何学剑?”顾楠突然问道。 姜庆半眯着眼睛,耳畔轻涌的涛声阵阵,微笑着似乎理所当然地说道:“因为我喜欢剑。” “不止是这些,你有着你自己的理由。”顾楠没有看姜庆,淡淡地说道,一样理所当然。 为了一把剑如此执着,执着的不会是这三尺青锋,而是用着剑的人心。 姜庆没有再说什么,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 直到他突然看着那薄雾中的朦胧河山,问道:“先生,知道那卫国吗?” 卫国,顾楠似乎还记得记得这个名字,这十年间无有大战,但是战事在这个乱世之中从来不会断去。 一年前,秦国曾出兵攻魏,攻打的似乎就是魏国的一个附国,卫。 “那是一个不错的地方。”姜庆轻声说着,勾起了嘴角,似乎他是看到了那卫国之景。 眼中迷离,他又喝了一口酒:“我练剑,为了救一个人。” 这就是他对剑全部的执着,很简单,却足够让他为此搭上性命。 他挑着自己的眉头,轻摇着手中的酒葫:“说出来先生可能不信,她长得是比先生你还要好看几分。” 他看向顾楠。 将酒葫挂回了自己的腰间,自嘲地笑了一下,随后深深拜下。 “用那般无赖的方法,向先生求得一剑,庆自知卑劣,已失剑客所持。” 为了学剑,他可以不要性命,何况是那一点自尊。 他所要做的只是要学会那剑,做他最后能做的事罢了。 “我都以为先生是不会教我的。” 他垂着眼睛,又笑了一下:“或许,也只有先生这般的人,会教我吧。” 一直笑着的人,这次声音却是带着一些颤抖:“授业之恩,庆无以为报。” 他轻轻地抬起自己的衣摆,双腿微屈,向着地上跪去。 一只手却在按在了他的肩上,没让他跪下。 “剑我已经教你了,要用这剑,你的身子撑不了多久,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说完,转身离开。 她不知道姜庆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荆轲。 她若是知道,可能会出剑,但她不知道。 只留下姜庆一人独立在渭水旁,凄凄一笑,静静地看着长流尽在天际。 背着剑,提着自己的酒葫,渐渐走远。 他会练成这剑,然后死在这剑之后。 卫国曾有一个少年一个少女,少年爱剑爱酒,少女喜欢看着少年舞剑饮酒。直到秦国铁蹄踏来,山河破碎。少年的剑被挑飞,少女被掳,少年在昏死过去的前一刻,听到一人说道,此女可献与王。 顾楠顺着小径走回咸阳城,快到城门口时,一个老人向着她迎面走来。 穿着一身褐色的短衣,脚上踏着一双草鞋。身形佝偻,半驼着背,背着双手。 老人走到她身前的时候,却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她。 顾楠也停了下来,疑惑地看着这老人,问道:“老先生,是有何事吗?” 老人没有回话,只是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最后眼睛落到了顾楠腰上的无格之上。 他摇了摇头,自说自话似的摇着头:“此剑煞气太重。” 顾楠的眼中疑惑:“先生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老人最后看了一眼顾楠,却从她的身边走开,离去的时候留下了一句话:“你的剑太过凶煞,恐为天下至凶,切要小心,莫使得害人害己。” 顾楠一愣,皱着眉头,回头看向小径,老人却已经离开。 低头又看了看腰间的无格,手放在了上面,半响,眉头松开淡淡一笑。 天下至凶又如何,我师父不还背得天下近半杀罪。 善如何,凶又如何,这世道,还分得清这些东西吗? 她不再去想那个古怪的老人,向着咸阳之中走去。 顾楠离开之后,老人又出现在那,背着手,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面色沉重。 那柄“剑”真的可以说是天下凶兵,身负滔天血债。 想到这,他摇了摇头,如此凶剑,还是不要列入剑谱为好。 老人无声地离开,似乎是要去找下一把剑,至于说他找的,是真的剑还是用剑的人,就不得而知了。 吕不韦被罢免了相国职位,因其在先王时有功,执相以来也多有良政。很多大臣上书求情,嬴政最后没有杀他,只是将他遣出了咸阳,让他去了自己的河北封地。 吕不韦从咸阳离开,沿渭河而上,他回头再看了一眼那咸阳城,应该是最后一眼。 第一百六十六章:登门拜访还是要礼貌地从大门走 吕不韦被遣走的那一天,嬴政坐在蕲年宫里,他遣散了周围的人,慎重地从在床边取过了一个盒子。 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卷卷的竹简。竹简看起来有些陈旧,边角上都有一些磨损,看得出来已经是有一些年份了,而且经常被人翻看。 嬴政拿起了一卷,坐在桌前细细地读着。 等到午间的时候,才抬起了头。 腹中有些饿,唤人准备用膳。 “来人。” 嬴政唤到,一个宦官走了进来,低着头恭敬地站在他的面前。 “我有些饿了准备进膳吧。”一边说着一边挥了挥手。 宦官点头应是,正准备退去。 突然又是想起了什么,对着嬴政躬身说道:“大王,早间吕先生离开的时候,送了一份礼物与秦王。” “哦?”嬴政抬了一下自己的眉头,声音有一些惊讶:“礼物?” “是。” “取上来我看看吧。” “是。”宦官离开,大概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却带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嬴政抬起头看去,眉头皱了起来。 那是一个女人,长得很美,似水一般轻柔的模样。肌肤洁白,身材婀娜,古怪的是小腹似乎有一些隆起。 黑色头发盘在头顶,穿着一身华美的宫装。五官清秀,脸孔微瘦,本该是一个说得上倾美的佳人。 只不过她的双眼无神,眉目之间没有半点神采,无声地跟在宦官的身后,也没有反抗。就像是一个任人摆布的人偶一样。 “这就是吕先生送来的礼物?”嬴政平静地问道。 “是。”宦官没敢抬头:“吕先生说,这是攻卫之时所获,佳人丽姿,名为丽姬” “呵,那个老货。” 嬴政淡淡地点头,收起了竹简放回了盒子中:“人如其名。” “你下去吧,快些备膳。” “是。” 宦官退下。 殿中只留下了嬴政和这个无神的女人。 嬴政静坐在那,抬头看了看女人,看着她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问道:“家住何处?” 被叫做丽姬的女人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嬴政,又低下了头:“卫国。” 卫国,卫国何处? 嬴政轻皱着眉头:“家中可还有人?” 丽姬没有回话,家中还有何人,她想起了那个倒在血泊中的少年,他已经死了,还能有谁呢? “你告诉我,我还能送你回去。”嬴政淡淡地说道:“说与不说你自己想明白。” 说完就不再理那女子,拿起了桌案边的文简看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宦官端着一个食盘走了进来。 送上了饭食,默默离开。 嬴政拿起了一碗饭,看了眼还站在那的女人,目光落在了她的腹上,看出了异样。 “已有孩子?” 提到孩子女人的眼中好像才有了一丝波动,微微点头。 吃了一口菜嬴政问道:“可有去处?” 似乎终于有了反应女子回答道:“无有去处。” 沉默了一会儿,嬴政点了点头:“且先在这宫中住下吧。” 秦王宫的偏殿中住下了一个女人,嬴政吩咐了两个宦官两个宫女负责照顾,就不再多管。 对于吕不韦送上的这份礼物,他显然没有太大的兴趣。 如今的他,看着的是这六国纵横。 顾楠在院中抱剑静坐,突然一片落叶从老树之上飘下,一个人影落在她的身旁。 她慢悠悠睁开眼睛:“你们不能有一些正常的拜访方式吗,比如敲个门什么的。” 人影自然是王家的秘卫。 也就只有他们才会用这样没有半点礼貌的登门拜访的方式。 虽然说说起来陷阵军有时候也差不多,但起码陷阵军是从门走的,不过是破门而入就是了。 “王诏从急,自然不能于寻常一般行事。” 秘卫站在顾楠的身侧淡淡地说道。 陷阵与秘卫两家也算是常常合作,这些多说一句话都嫌麻烦的人对顾楠总算也还会偶尔聊上两句。 “有什么事?” “秦王召见将军,午后有事相商。” 秘卫对着顾楠说完,就翻过墙离开了。 动用秘卫召见? 顾楠挑了一下眉头,看来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事情了。 蕲年宫前,一个身穿白袍的人慢慢走来,侍卫没有阻拦,看到这人脸上的面甲,常年在宫中的侍卫都知道这人是谁,不会阻拦。 宦官迎了上去,对着这人躬身行礼:“见过将军。” “嗯。”顾楠点了一下头,从自己的腰间解下无格交到了宦官的手中。 宦官端着无格退身让开。 顾楠仰头看了面前的蕲年宫,迈步走了进去。 殿中只有两人,一个是坐在上座的嬴政。 还有一个是李斯,正坐在殿下,看到顾楠进来,对着顾楠一笑,拱了拱手。 “顾先生你来了。”嬴政笑着说道:“请坐。” 顾楠走进殿中行礼。 “拜见王上。” “见过李先生。” “谢王上。” 顾楠坐到了李斯的身边。 李斯看着顾楠似乎想起了什么,笑着小声说道:“顾先生,前几日咸阳夜宴之后,就没见过你了,那一舞,真是让斯大开眼界啊。” 还真是哪壶不开提那壶啊? 顾楠的脸上一抽,身子一侧,皮笑肉不笑地在李斯的耳边说道。 “书生,你皮痒是不是?” 只觉得背后一哆嗦。 “咳咳。”李斯吓得咳嗽了几声。 嬴政没听清楚两人在讲什么,不过看两人的样子明显不是在聊什么正事,笑着摆了摆手。 “二位先生就先莫闲谈了,此番召二位来,是有正事相商。” 顾楠和李斯都收起了轻笑,认真地看向嬴政。 “此前,顾先生,寡人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先生觉得,六国如何?” 六国如何? 大殿之中沉默了片刻。 六国如何,顾楠知道嬴政终究会问这个问题,算算时间,确实也差不多了。 她斟酌了片刻,看着嬴政,说道。 “齐外强中干,赵长平已破,魏安王昏聩,燕连战耗国,楚徒具强名,韩名存实亡。” 殿中的两人脸上都露出了一个淡笑。 顾楠看着他们,勾着嘴角摇了摇头,这两人明明都有自己的答案,却非要再问她一遍。 第一百六十七章:能看到吧 “先生。 ”嬴政深吸了一口气,凝神看着顾楠。 “我欲倾六国,先生可以愿意帮我?” 顾楠的眼睛抬起,落在了坐在座上的那个人影身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似乎在那双眼睛中看到了一份野心,一份足以造就一个新的世间的野心。 她慢慢地抬起了自己的手,微微一笑:“固所愿也。” 日暮的余晖晕染着半空,就好像是一位美人用那红绸遮掩羞容,云曾舒卷,被浸得金红,半笼着那夕日沉入宫中的高楼屋檐之后。 顾楠从宫门慢步走了出来,无格随意靠在肩上。 走到宫边,从侍卫手中牵过了黑哥。 黑哥懒散地拍着自己的尾巴,慢悠悠地跟在她的后面。 走在街上,余晖照在顾楠的身上有些发暖,她眯着眼睛看着那绯色的天空。好像是又看到了那个老人站在自己的面前。 “这乱世,人命很贱,贱如草芥。” “但若是平了这乱世,天下大治,这天下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你可曾想过,有一日,天下再无战事,百姓安居,衣食无忧。男耕女织,田间小儿嬉闹,像为师这般的老者只该是坐在树下喝茶下棋。” “那般的世间,人恐怕才算是真的活着吧。” 顾楠轻笑着,神情恍惚地看着天空喃喃自语。 “只差一点点了,你看得到吧,老头。” 没有人回答她,从宫门出来的街道冷清。 只有一人一马走在街上的声音。 顾楠的眼睛慢慢垂下,面甲冰凉看不清她的表情。 黑哥打了一个响鼻,将头靠在她的肩头,那双眼睛半合着。 笑了一下,顾楠搂着黑哥的脖子,拍了拍。 “哒哒哒。” 一人一马在铺着斜阳的街道渐渐走远。 就和当年一样。 嬴政准备举兵,韩国在七国中为最小,实力最弱,但所处的位置却异常重要。它扼制秦由函谷关东进之道路,秦要并灭六国,必须首先灭韩。秦韩两国间的连续战争,韩早已无力抵抗,土地日小,沦为秦国藩国。 说是名存实亡,绝非重言。 但是即使如此想要灭韩,也还需要一番筹备。 因为其他诸国都知道韩国的重要,不会眼睁睁地看着韩国覆灭。 所以需要让其他的众国无暇来援,或者转移注意,随后即可灭韩。 殿上,李斯说出了他的计划。 赵举则韩亡,韩亡则荆魏不能独立,荆魏不能独立则是一举而坏韩、蠹魏、拔荆,东以弱齐燕。 燕国与赵国接壤,但是两国常年相战,其间势如水火,一触即燃。 用间插暗子,交好燕国,挑拨赵燕关系,使燕对赵举兵攻伐。待燕赵战起,秦国即借口援燕抗赵,开始对赵进攻。秦军从西面、西北面、南面三路攻赵,但把进攻的重点指向赵国南部,以陷赵军两面作战、腹背受敌的困境。 到那时,最有可能援韩的赵国自身难保,各国的视线都聚在赵的这潭浑水上。 那时再向韩国施压,以韩王安那软弱无能之辈,自然不攻自溃,再起兵攻伐,进陷韩国,轻而易举。 不过那之前,还需要一人去一趟韩国,让他们不过早的介入到秦赵的战事之中。 这人不可领军而去,若兵戈压境,只会适得其反,让韩王选择与赵国联合。 但是又要有一定的威慑,让韩王不敢轻动。 陷阵领将恰是符合这样的要求,丧军之名足够韩王慎重斟酌一番了。 顾楠要去韩国走一趟,对于她来说,公费出游还是不错的差事。而且听盖聂说,卫庄也在韩国,此去说不定还能见到。 咸阳城门的人言熙攘,两匹马从门中走了出来。 顾楠骑在黑哥的背上,身上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布衣,背后带着一个行囊。行囊之中装着嬴政写于韩王安的简书。 李斯骑着马走在顾楠的身边。 “顾先生,韩国此去如若有变,恐有凶险,为何不带几个亲卫去?” 顾楠无奈地勾着嘴看了李斯一眼。 “我又不是你这般文弱,若是有我都脱不了身的困境,带着几个亲卫也没用。” 李斯拍了拍自己腰间的仪剑:“先生可莫再说斯文弱,斯也是上阵杀过敌的。” “哦,那日撞死在你剑上的乱军?” “咳咳咳。” “哈哈哈。” “就送到这吧。” 路边,顾楠看着李斯笑着说道。 李斯勒住了缰绳,身下的马慢慢停了下来,在路边来回踩动了几下。 李斯看着顾楠,认真地说道:“顾先生,此去还望多加小心。” 思量了一会儿,他又说道。 “小心一个叫韩非的人。” 韩非,顾楠愣了愣,这人的名字分量可不小,战国时期的韩非子啊。 “知晓了。”顾楠说道,甩了一下黑哥的缰绳,骑着黑哥离开。 黑哥的马蹄微陷入松软的泥土里留下了一排足印。 蕲年宫嬴政站在栏杆外眺望着城门,他看不到那里的人是不是已经离开了,只是站了许久。 风吹动着他的衣角,随后不做声地走回了宫里。 小路的尽头传来一阵不紧不慢的马蹄声,等到那马蹄声走进。 路上出现了一个骑着黑马的人,穿着一身白色的布袍,手中拿着一块兽皮。 嘴里叼着一块干粮,脸上是一副郁闷的神色。 昨夜下过雨,今早起来的时候,树枝受了潮,害的没法点起篝火。连做些热食都没有办法,只能吃着这些没什么味道的干粮果腹。 这东西虽然不怎么好吃,但是管饱,一块下去基本上这个上午是不用再吃什么东西了。 林间的小道吹过一阵凉风,空气中带着潮气,两旁的树被吹得沙沙作响。 顾楠骑在黑哥的背上,看着手中的兽皮,这是她路过一个城邑的时候和一个行商的人买来的,上面画着秦韩两地的大致地貌和路途,按照那人的说法,这是他多年在秦韩两地之间的行商,根据经验画的。 看这模样应该也还算可信,可惜顾楠是有一些看不懂,走了多日,也不知道自己具体是走到哪了。大概有一个感觉,应该是已经快要走到秦韩交界的地界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要不了多久了 “这地图,我怎么看不明白呢?”顾楠的脸色不太好看,吃不了热食又认不清路,今日她算是倒霉到一个份上了。 她有些后悔,当日从咸阳城出来,她怎样也该带上几个认路的家伙。 “黑哥,你说这么画着,是不是直走?” 顾楠俯身在黑哥的背上,将手中的地图放到了黑哥的面面,指着一条路问道。 “哼。”黑哥翻了个白眼,耳朵扇了扇,一副对顾楠无话可说的表情。 “哎哎,你这是什么表情啊,到底是看得明白还是看不明白?” “哼。” 一人一马聊得正火热,黑哥却突然动了动鼻子,停了下来。 顾楠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抬起了头,看向远处的一个方向。 那边,应该就在这片林子后面,有血腥味。 很淡,估计是被雨水冲散了。 “黑哥。”顾楠拍了一下黑哥的脖子:“去看看。” 黑哥也没多说什么,迈着蹄子向着那边走了过去。 林子不大,大概只走了片刻就穿了过去。 林子外是一片村子的废墟,被人放过了火,村子里的房子大半都被烧塌了,被烧得焦黑的木头四处倒在地上。 几只鸟停在断木之上啄食着什么,看到有人走来,扑腾着翅膀飞远了。 尸体倒在房屋里,道路上,到处都是,粗略的看去,大概有百来人,大部分都是刃伤。 地上还积着昨晚下的雨留下的水泊,水泊之中平静地倒映着已经没有声息了的村子。 黑哥的蹄子踩在一片水泊之中,踩破里平静的水面,水花溅开。 顾楠骑在黑哥的身上看着四周的景象,她大概知道是怎么了。 这样的情况这些年她见过很多次,要么是从战场上逃掉的乱兵劫掠的,要么,就是山间的贼匪。 顾楠看着四周的样子,眼中没有愤怒,也没有什么伤感,只是摇了摇头,拉住了黑哥的缰绳,准备离开。 在这个世道上,这样的小村子没人会管,被劫了也就是被劫了,没有谁还能抽出多的精力来管。 一旁的小屋子突然传来一声响动,顾楠回过头去,看到一间塌了一半的屋子里,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孩坐在那,惊恐地看着顾楠,或者说惊恐地看着她腰间的无格,抱着自己腿所在角落里。 顾楠看着那个小孩半响,似乎是叹了口气,从黑哥的背上跳了下来。 向那个小孩没走两步,他发出了古怪的叫声,就像是在警告顾楠一样。 没有再走进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了几块干粮放在了抱在布里,放在了屋前的一块断掉的木板上。 看了那小孩一眼,走回了黑哥身边,翻身到了它的背上,重新向着道路走去。 黑哥这次也没再做声,默默地走开。 顾楠趴在黑哥的背上,静静地拿着手中的地图。 眼睛却没有落在地图上。 半响,喃喃自语。 “会过去的,要不了多久了。” 这个乱世,终究会过去的。 韩国新郑。 一个年轻人拿着手中的一份简书,坐在楼上的窗边读着。 穿着一身华贵的紫色衣袍,腰悬明玉,是一个翩翩公子。 时不时拿起身前的杯子小酌一口,一幅悠然自得的样子。 楼下堂中的酒客食客也都相互喝着酒,闲谈着,身边都坐着几个女子。 显然这地方是一个花柳之地。 “哎,你听说了没,韩王的军饷被劫了。”一个酒客看向身边的同伴,可能是因为喝了酒,两脸发红,看着有些晕沉。 “韩王的军饷被劫了?”同伴一惊,又连忙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哪家的贼这么大胆?” “对。”最开始说话的酒客自得的一笑,神秘地举着自己的酒杯。 小声地一字一句地说道:“不是哪家的小毛贼。” “我听说,昨夜大雨,军饷就那么平白在雨中融开了,了无踪影。” “随后守着军饷的士兵又受到了鬼兵的袭击,是鬼兵冤魂作祟。” “这,鬼兵作祟?如何说也太过离奇了些,恕我难信。” “我也不信啊,但是听说是那些士兵亲眼所见,而且那么多黄金在雨里说没就没了,你觉得还能是什么?” “我觉得?” “我觉得事在人为。” 穿着华服的公子坐在窗边听着下面的闲言碎语,摇了摇头,继续看着手里的书。 流言蜚语,这种东西,倒是哪里都是。 那公子拿起了酒杯送到嘴边,勾嘴一笑。 不过,我也觉得,事在人为。 新郑。 韩王宫前,站在宫门前的士兵伸了一个懒腰,要不了多久就该是他们换班了。守宫的这事算不得一个美差,但起码是一个闲差。 这时远远地一个人影出现在那,那人的背后牵着一匹黑马。 穿着一身白袍,头顶上带着一个斗笠,看不清样貌和身形,腰间挂着一把其貌不扬的黑剑。向着宫门走过来。 “站住。”几个士兵走上前,手中的长戈架在一起,挡住了那人的路。 “前处是王宫之地,可有通行?” 那人停下了脚步,身后的黑马眼睛上有一道刀疤看起来颇有凶气。 半响,那人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一块牌子。 “我乃秦国来使,求见韩王,烦请通告。” 士兵接过牌子看不出材质,但是放在手中颇重。相互看了几眼,将牌子递了回去,对着那人说道。 “稍候。” 说着退了下去。 大概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甲袍的将领模样的人走了出来,站在那人面前微微行礼。 “职责所在,怠慢先生,还请勿怪。” “无事。” “不知先生,可否将使令与我一观?” 接过那块牌子,仔细的看过之后,身穿甲袍的人点了点头,对着身后挥了挥手,两侧的士兵让了开来。 他也让出了一个身子:“还请先生先随我来。” 两人离去,留下士兵们聚在一起。 “秦国来使啊,你们见过吗?” “没见过。” “不过听声音怎么像是一个女的。” “多想,我觉着你是想女人想疯了。” “哈哈哈哈。” 有人问剑格是什么东西,嗯,就是剑柄上的那一块护手的东西。然后是不要再因为变百和变嫁吵了,流汗,其实只是两种不同的观点而已,是观点就会有人接受有人不接受,为这个争论太多大家的心情都不快这样也不好,笑一笑就过去。寒假我也会尽量多更一些的,谢谢大家。 第一百六十九章:进退两难就不要选了 “砰砰。 ” 房门被轻轻敲响。 坐在房间中的人眉头微皱,显然对于这样的打扰有些不满。 年纪看来已是中年,身材微肿,穿着一身华服,头戴珠冠,手中捧着一卷竹简。 因为敲门声的想起,他将竹简放了下来,摸着自己的眉心说道:“进来。” 如今军饷被劫,他正心绪不宁,却还有人来打扰,实在有些恼火。 一个侍卫模样的人走了进来,低着头向着他行礼。 “大王,宫门外有一秦国来使,带有使令,求见大王。” 坐在房中的人真是此代的韩王安。 “来使啊。”韩王皱着眉头摸着自己的胡子,淡淡地说着,看起来并不放在心上。 但是突然又似乎是反应了过来,盯着那个侍卫沉声问道。 “你刚刚说什么?” “秦国来使?” 侍卫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点了一下头:“是,秦国来使。” 韩王的眼神动了动,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半响,招了一下手。 “让使者去殿上,我过会儿就到。” “是。”侍卫的两手抱在身前,退了出去。 顾楠跟在守宫的将领身后走进了宫门,宫中的道路安静无声,只听的到两个人的脚步声。 偶尔才能看到一两个宫中的侍者低着头走过去。 顾楠的眼神隐晦地看向宫墙的一个角落,又移开了视线。 从那里她感觉到了一个视线,不只是如此,一路走来,都有人悄悄地跟在他们的身后。 气息控制的不错,是一个不错的高手。 顾楠也没有说破,别人的地界,对于她这样突然来的客人小心些,也没有什么不可。 没过多久,将领带着顾楠走到了道路的尽头,前面是一个恢弘的宫殿,殿前的台阶连着道路。 他只能将顾楠带到这里,再往前他就不能前去了,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对着顾楠说道。 “前面就是韩王殿,职务在身,就送到此,先生请去便是。” “多谢。” 顾楠点了点头,背着手顺着台阶走了上去。 站在殿前的侍卫对着顾楠行了一个仪礼。 他们的目光落在顾楠身上,对于眼前这个戴着斗笠看不清面貌的使者都有些疑惑。 “王上让先生在殿中稍候,他会尽快前来。” 说着看向了顾楠腰间的无格。 “烦请先生将兵刃先交于我等。” 虽然有很多区别,但是宫里的规矩,果然是一样多的吗 顾楠解下腰间的无格放在了侍卫的手中。 侍卫弯下腰:“先生请入。” 诺大的殿中安静,走一步的脚步声似乎都有回音。 四下无人,但是能感觉到从她走进宫门的一刻就一直跟在她身后的那个人没有离开,就在附近。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顾楠听到了一阵阵略有急促的步伐。 随后一个身穿华服的中年人从殿后走了出来,身旁跟着几个侍者,对着顾楠笑着抬了抬手:“事务紧张,怠慢了先生,还请先生勿怪。” 顾楠笑了笑,躬身一拜。 “大王何话,国务为上,大王为政勤恳,实乃韩国之幸。” “哈哈哈,善。”韩王的笑着坐在座位上,对着身旁挥手道:“来人赐先生座。” 侍者很快拿着一副坐垫和桌案走上殿中,摆在殿下。 韩王伸出手对着顾楠说道:“先生,坐。” “谢大王。” 顾楠对着韩王执礼随后入座。 韩王开始大量坐在殿下的这位秦国使者,穿着一身白袍,显得有些清瘦,也让人疑惑,秦人不都该是尚黑吗? 难道此人在秦国的所职并不很高? 带着一个斗笠,看不清面目,但是身坐王前,还不摘去,看起来是有些无礼了。 但是韩王并没有生气,而是笑着问道:“不知先生名讳?” “上国此次派先生前来,又为何事?” 说完看着顾楠等着她的回答。 顾楠的手放在了斗笠上,轻轻将它摘了下来。 斗笠取下,露出了里面的脸孔,或者说,是一张甲面。 甲面之上的纹路像是刻画着一只凶兽的面孔,狰狞可恐。 “在下,秦陷阵领将,姓名难言,还请大王勿怪。” 殿中静静。 韩王看着坐在殿下的那个身着白衣兽面之人,手脚发寒。 秦国派出的使者会是谁,他先前多有猜测。 但是万没有想到会是这个人。 这个人在秦国的意义非同寻常,不离王侧,仅受王命的禁军领将。 在各国之中也是凶名赫赫。 秦王派这个人出使韩国,是有什么打算。 韩王的额头上冒出一些细密的汗水,他一时间也猜不到秦王的想法, 但是既然来是这位丧将,那么带来的消息恐怕也不会是好消息了。 韩王没有说话。 顾楠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了一份竹简,捧在手中,声音平稳无波。 “此次前来,是受王命,将此简献于韩王。” 大殿之中安静了一下,韩王对着身旁的一个侍者招了一下手。 侍者躬身,走到顾楠的面前取过了竹简,交到了韩王的手中。 韩王慢慢地打开竹简,垂下眼睛,缓缓地读了起来。 但是随着他越看下去脸色越是不好看,带着几分怒意或者又带着几分惊慌。 直到他放下竹简,面色铁青,不知道想着一些什么。 秦国要攻赵,而简书之上的意思就是,让韩国莫要插手。 与其说这是一份来书,不如说就是威胁。 但是他能如何,如今的韩国不可能抵挡得住秦国的攻伐。 只论韩国之力,恐怕就是联合了赵国也难和秦国为敌。 秦要攻赵,不关韩国的事,但是赵国与韩国接壤,若是赵国真的被破。 韩国置身何地? 若是赵国溃败,秦再攻韩,韩立而无援,如何是好? 韩王看向静坐在殿下的顾楠,捏着手中的简书,神色不定。 良久,他合上了眼睛,抿着嘴巴,握着竹简的手中一松。 进退不得。 连赵抗秦,韩国亦无力举兵,只得全且苟延,以求秦国不攻。 韩王对着顾楠笑了笑:“秦王之书,寡人已经看过了,有劳先生了。寡人这便起简回书,还请先生在宫中小住几日,也好让寡人尽待客之宜。” 顾楠轻笑,韩王的反应都在所料之中,他确实没有别的选择:“谢大王。” 周天的早上在家里,中午才回到寝室,所以现在才有更新,下一章应该会在下午四五点的时候发出来。天行九歌的剧情会有引入但是不会太多不会写上一个寒假的大家可以放心,设定和天行会有一些不同,根据历史的实际情况做了一些改动。不然有些地方会冲突。 第一百七十章:那真是巧了 顾楠被安排在宫中的一个偏院中休息。 韩王当夜召见了韩国相张平,还有大将姬无夜。 三人相谈许久,待到另外两人出来之时。 相国张平的脸色难看,相反,姬无夜勾着嘴似在笑着什么。 两人站在宫门之前对视了一眼,张平的目色轻轻移开,挥袖离开:“姬将军走好。” 姬无夜站在张平的背后,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相国大人,走好。” 韩国接连出现大事,前阵的军饷劫案还未有了结,此时又突然来了一个秦国的使者。 若只是普通的使者也就作罢,这使者却是秦国禁军之将,带来的秦王简书也绝非事小,关乎韩国安危。 韩王召见两人的时候两人就能明显的感觉到韩王的不安和恼怒。 军饷劫案在姬无夜的举荐下,韩王命相国张平负责。 军饷本是由王亲龙泉君和安平君负责,此时军饷无故失踪,自然只能从此二人口中调查。 但是此二人是为王亲,不可能动刑严审,颇为棘手。 这些天来,因为调查军饷劫案,已经有五任主审因毫无所获被革调职去。 这五人均为相国张平提拔扶持。 很明显是有人在打压相国在朝中的势力,这人只可能是姬无夜。 张平如今审查此案,若是再无有所得,姬无夜定会趁势申责。 就算他张平身为相国也难逃审查不利之罪。 第二日早间。 “哼。”张平站在自己的院中的树前,皱着眉头轻哼了一声。 “父亲。”一个少年站在张平的身后,面容俊秀,貌似好女,穿着一身青白色的长衫。 “你可是为劫案一事所忧?” 张平的面色一松:“良儿。” 对于自己的孩子,他一直以来都很满意,才思敏捷,多有长计急智,不过少年就已经能帮己分忧。 张平回过头,看着身后静立的张良,叹了口气:“是如此。” 说着,背着手,在院中走着:“良儿,军饷之事,你觉得如何?” 张良站在张平的身后,神色微沉,看上去也很是苦恼。 “涉案两人,龙泉君和安平君均为王亲,父亲审案不得用刑,恐难有所获。” “是啊。”张平摸着自己的胡须,幽幽地说道:“你觉得他们说的鬼兵所劫,还有那雨中融金,有几分可信?” 张良沉默了一下,半响,说道:“不过五分。” “若此事有假,那么此二人就脱不开干系。” 张平的眼睛眯了眯,衣袖下的手攥着:“王亲谋私,奸妄当道,如今的韩国” “到底已经变成什么样了。” 张良感觉得到父亲的苦楚,皱着眉头,忽然,他慢慢说道:“父亲,如果真要审此二人,我有一个人选可建。” “何人?” “韩非。” 夜半,张平走下马车,跟在张良的身后,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地方。 衣着轻纱的女子在堂中轻笑靠在醉得糊涂的酒客怀中,声音喧闹,空气中带着淡淡的粉香。 张平皱着眉头,看了身前的张良一眼:“良儿,你不是说约见韩非吗,为何来了此处风月之地?” “父亲,韩非约的地方就在此处。”张良显得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看着那些衣着难蔽的女子,面上微红。 张平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沉迷花柳的纨绔,真能信任? “相国大人。”一声妩媚的声音响起,张平的视线看了过去。 一个身穿紫衣的婀娜女子迈着轻摇的步子慢慢地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对着张平笑了笑:“那位公子已经等你很久了,请跟我来吧。” 先看看再说吧。 张平轻轻点头领着张良,跟在那女子的身后向着楼上走去。 女子领着两人走到了一扇门前,将门缓缓拉开。 房间之中传来一阵阵女子的轻笑,向里面看去,两个女子正坐在一个身穿紫色衣袍的公子身边,那公子手中握着酒杯,逗得身旁的女子阵阵发笑,显然是一个花丛老手。 看到了张平,公子轻笑,抬了抬手中酒杯:“相国大人,好久未见。” 穿着紫色衣衫的女子轻笑着,慢慢走出门外,轻轻拉上了门。 没人知道三人在里面聊了什么。 只知道张平再从房中出来的时候,眼中已经没有走之前的顾虑,反而带着几分凝重和思索。 带着张良走到门外,张平走上马车。 马车开动,张平掀开了侧边的帘子,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烟柳之巷。 以破此案为押,谋求司寇一职。 想要执掌韩国律法? 张平移开了眼睛,帘子放下,马车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韩非,所图非小啊。 韩非坐在房间中,微笑着将酒杯放在了桌案上,从门中走了出去。 轻纱薄帐,香烟轻搂,使得这楼阁之中的景色有些模糊。 人声渐远,他走过一个门前,门开着。 里面站着一个人,穿着一身黑金色的衣衫,让人注意的是,这人看上去年貌不过二十余岁,可却有着一头白发。不像是老人的灰白,而是一种苍白色。 韩非侧目看向他,同一时间那个身穿黑金色衣服的男子也看向他。 两人静立互望着。 男子回过头没有看韩非,淡淡地说道。 “你不该来这里,来这的人,要么是我信任的人,要么,他会死。” “我觉得,我应该还没有时间成为第一种人,但是我也不觉得我会死。” 韩非从自己的背后拿出了一个盒子:“因为它。” 这个盒子这是他通过那个紫衣女子得到的,里面,装着这场军饷劫案的破案关键。 既然对方把这东西给他,显然就不会杀了他。 男子微微回头,目光落在那个木盒上,声音平静。 “你来这里做什么。” “还礼。”韩非一笑。 男子没有急着回话,背着身子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的夜晚。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说道。 “听闻韩王接见了一个秦国来使?” “你的消息还挺灵通的” 韩非笑着,走到坐榻边,坐了下来:“为何突然提起这个人?” “我要见她。” “陷阵领将啊。” 韩非将木盒放在了桌上:“那真巧了,我也想见见这个人。” 第一百七十一章:人生当世自为心中执念 韩王靠在床榻旁,手摆在自己的身前,房间之中传来细碎的声音也不知道是门外的风声还是门内的轻纱微摇。 点点的月光穿过窗户,落在地上,使得房子中还有丝光亮。也照亮了坐在床榻之上的那人的侧脸。 韩王的两手交叠,食指轻轻的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手背,一言不发。 他的身旁还摆着一卷竹简,正是那个陷阵领将是送来的秦国使文。 秦王使令无误。 回想起那日殿上那个面带兽甲的人让人心寒的眼神,被那人看着就好像是下一刻就会被杀掉一般的感觉。 身份应是无误,秦国的陷阵将,名不虚传。 韩王的眉头深皱,他现在要考虑的只能是如何保全韩国了。 秦王,到底意欲何为? 韩王宫偏殿馆舍。 天光渐亮,侍者早早地将早饭送来。 顾楠难得的起了个早,她一般也只有在家中的时候才会睡不醒,嗯,或许是因为到了个不熟的地方,睡不好便是。 百无聊赖地坐在桌前准备吃上一顿早饭。 却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了一些声音。 “公子,请问?” “啊,我是想问问,秦国使者陷阵将可是暂住在此处?” “回公子,是。” “那不知我可否进去,我有事与将军相谈。” “这,当然,公子请。” “嗯,多谢。” 有人拜访? 目光从门边收了回来,顾楠挑了一下眉头,并没有放下手中的筷子,随手夹起了一筷送到自己的嘴边吃着。 一个脚步声越来越近,随着那脚步停下,一个人已经站在了门前。 顾楠这才抬起了眼睛,向着门边看去,那是一个公子,身上的衣袍绣样颇为繁密看得出身份不低。 嘴角带着一些浅浅的笑意,给人一种还算亲和的感觉。 不过,这笑得我怎么感觉不怀好意呢。 顾楠暗自在心里念叨了一句,倒了一些水喝了一口,无奈地看了这公子一眼。 那公子看着这坐在院中的顾楠,躬身一拜:“在下韩非。” “不知将军正在用饭,叨唠了将军还望勿要见怪才好。” 顾楠在观察他,而韩非也在观察顾楠。 这丧将军确实如同传闻一般,身着丧孝之服。 意为不详吗。 韩非勾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对于其他诸国的人来说,这位丧将,还真是不详之人。 带着面甲,面甲上是凶兽的纹案,让人看上一眼就有几分心悸。 静坐在那没有还未有半点声响,但是站在这人的身边,就平白的感到心上寒意。只是看了自己一眼,肃杀之息扑面而来,如同锋芒在喉。 传闻在这人在常率所部陷于战阵之中厮杀,杀穿血路,其手中戮有万人。 如今看来,这份气魄,当真骇人。 韩非保持着在自己的淡笑,但是还是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口水。 韩非? 坐在桌案前的顾楠的眼神微微收束,点了点头,还了个礼。 “原来是韩公子。” 她知道来了韩国,很可能会见到这人,但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 韩非子,历史上法家的代表人物之一,一生希望在韩国变法推行法度,但是不受韩王重用,最后被韩王遣入秦国求避秦国兵戈。 韩非尽力施为,反驳李斯的攻韩的建议,向秦国建成国业当灭赵而非亡韩。 秦王虽欣赏他的文章和才学,但不受其议,将其关入监狱,李斯自知辩才不如韩非,恐迟有生变,最终亲自将韩非毒杀。 其实韩国积弱久矣,韩国的局面没有他施为的余地,而天下之势亦没有留给他足够的时间,以他的才学应该明白,无论他如何,都应该不能改变什么。 本就是一个已经被注定了结局的人而已。 “倒是公子勿要怪我身为使客,不能招待公子才是。” 顾楠放下筷子,对着身前的坐席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公子请坐。” “谢将军。”韩非一笑,坐了下来。 待韩非坐下,顾楠才看向他缓缓问道。 “不知公子来此处,是为何事?” 她不觉得,这人会无缘无故的找到自己。 韩非笑着坐在顾楠的身前,行礼说到。 “非久仰将军大名,此次听闻将军客至此处,所以特来拜见,果然名不虚传。” 顾楠的眼睛一眯,看来此人确是有事而来了。 “韩公子之名我亦闻之久矣。秦王对韩公子的所书颇有赞赏。” “如此,当真非之所幸。” 韩非的笑很自信,就像是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一般。 “不过,非倒是还有一事。”韩非抬着眼睛看着顾楠。 “非也想向将军打听一番,将军此次前来韩国所谓何事?” 自己才不过刚到韩国多久,这么快已经得到消息了,韩非消息倒是灵通。 “公子。”顾楠淡淡地说道:“你也明白,此乃国事,你我二人皆为人臣,不可妄言。” “却是如此。” 韩非点头合上了嘴,又突然一笑。 “先生偷偷告诉非,不可以吗?” 顾楠没有说话,只是不语地看着他,就像是再问,你觉得呢? “那就让我来猜猜如何?” 韩非站起身,在院中慢慢地踱步,像是思考了一会儿。 等到他渐渐停了下来,才又看向顾楠说道,眼神却有些凝重。 “秦欲攻韩?” 顾楠看着韩非没有说话。 最后摇了摇头。 “韩公子,有些事情,即使你知道了也没有用,所以还是莫要多问了。” “还不知道,怎么知道没用呢?”韩非嘴角带着笑意,但是眼神里没有。 他的眼神里有的只是一种东西,对于这种眼神顾楠很熟悉。 她看到过很多人都有这种眼神,或者说她自己也有。 那种东西叫执念。 “公子。”顾楠突然说道:“听闻近几日韩国之中又军饷失窃,不知道此案如何了?” 韩非一愣,随后才恢复了神色,勉笑了一下说道:“那将军问对人了,此案正由在下接手,如今已经是有一些头绪了。” 他明白顾楠突然转移话题的意思,国中未定,他根本无力管其他的事情,就算是知道了秦国的来意又如何,他能做什么? 第一百七十二章:是啊,师姐,怎么了 韩国如今内患未去,又如何考虑外忧呢? 只是秦国已经遣使,留给韩国的时间还有多少,他已经没有把握了。 韩国 韩非放在桌下的手轻轻捏住,抬起头看向顾楠:“将军倒是提醒了非,还有事务要做。” “如此非先告辞了。” “嗯。”顾楠看着韩非:“恕不远送。” 韩非向门外走去,突然有回过了头,笑着看向顾楠:“对了,有一个人想要见将军,如果将军有暇,今日晚间非在紫兰轩等先生。” 说完,向着门外走去。 顾楠坐在原地,看着韩非远去的背影。 韩非,若是让真让此人在韩国变法度革,或许真能让韩国成为不小的麻烦。 看来,有必要的话。 顾楠腰间的无格晃动了一下,被她伸出一只手轻轻按住。 不过他说有人想见我? 顾楠皱着眉头坐在自己的座前,笑着摇了摇头,这个时候的韩国,有谁会想见我? 到时候去看看便是。 拿起桌上的筷子准备吃饭,却发现饭菜已经凉了。 所以说一大早就遇到这样的事,还真是倒霉。 韩非走出宫门之外,恍惚地走在街上。 韩国的后路到底在何处? 或者说,韩国真的还有后路可言? 国中积弱积贫,治国不务法制、养非所用、用非所养。本就是众国之弱,却立于必攻之地,内忧外患,何来后路。 陷阵之将使至韩国,明为出使,实为威慑。 这代表着秦国的兵戈将起,到了那时,韩国不可能幸免于难。 在那之前,韩国需要有保全自身的余力,起码需要周旋,让秦国斟酌的余力。 还有一些时间。 韩非深吸了一口气,仰起头,嘴角又带上了那种轻淡自信的微笑。 便是无有后路又如何,便是前路无途又如何? 就算是无有路途,亦可开出一途。 虽无归路,吾往矣,何须再有顾虑? 就是十死无生,还未试上一试怎么知道。 他早已经断绝了自己所有的路,只留下一条,所以即使这条路走向死路,他也会走下去。 报国之志,不明,则身死可以。 夜晚韩国的街上无人,只有几家地方还会灯火通明。 顾楠带着腰间的无格,从街上慢慢走来。 本来冷清的街道,转过街角却突然热闹了起来。 街道的远处传来一声声的笑声和话声,与周围寂静的街道格格不入。 那里的一栋建筑灯火明晃,在漆黑的夜里显得很显眼。 顾楠抬起眼睛看向它门前的一面匾额,紫兰轩。 就是这地方吗? 看着和东簪楼差不多。 在这种地方见面,倒是有几分意思。 顾楠握着腰间的剑柄,向着门中走去。 走进大门就好似来到了另一个世间,外面的夜里寂静无声,而里面人言熙攘轻歌曼舞。 顾楠走进来的时候,门边的几个人见到她都愣了一下,毕竟她的这个打扮未免太过古怪了些。 有谁来这种地方穿着丧孝袍的,而且还带着一副吓人的甲面。 但是一个站在二楼的女子一直看着门边,直到她看到顾楠,从缓缓退去。 没过多久,一个公子带着一个身穿紫衣的曼妙女子从楼上走了下来。 向着顾楠走来。 那公子正是韩非,不过那女子顾楠倒是不认识,面容姣好,身段撩人,看到顾楠就笑盈盈地走了上来。 轻轻地揽住了顾楠的手臂,用一种轻和地声音说道:“您就是公子说的那位陷阵将军吧?” 不过半贴在顾楠的身上女子却是暗中一愣。 她在对方的身上却是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并不浓但是很好闻,并非什么粉香,是种自然的香味,就像是女子的体香一般。 不过这人身上,为何会有这种香味? “将军终于到了,我等在此等候将军多时了。” 韩非笑着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看到顾楠的模样先是一怔,随后轻笑了一下:“将军来到此处为何还是这般打扮?” 顾楠感觉到身旁靠过来的女子,不自然地向一旁挪了挪,脸上微热。 “早年脸上受了刀伤,留有伤疤,恐吓到旁人,所以长覆面甲见人。” “原来如此。”韩非点了点头,作为这里的常客,他自然是看出了顾楠的不自然,暗自好笑。 想不到这般的人居然也有这般不擅应付的模样,着实有趣。 但是如此看来,也难用女色拉近这人了。 至于财帛,恐怕更不可能。 就连紫衣女子脸上都带着浅浅的笑意,她还是第一次在紫兰轩见到躲着她走的客人。 “韩公子,不知是何人想见我。” 顾楠轻轻地躲开了些,抬了抬手问道。 “哦。”韩非反应了过来,伸手说道:“将军请跟我来。” 说着,领着顾楠向着楼上走去。 随着三人上楼,沿着走廊越走下去,身后轻佻靡醉的声音渐渐远去,到最后几乎不再能听到。 已然是走到了一个安静的房间门前。 紫衣女子松开了顾楠的胳膊,向着门前走去,拉开了门:“请进。” 房间之中一个人站在那背对着三人。 怎么感觉有些眼熟? 顾楠心中想到。 不过那人有着一头苍白的头发,顾楠的记忆里她并不认识这样那个人,如果有,应该记忆深刻才是。 韩非回过头,对着顾楠说道:“将军请。” 说着先一步走进来房中。 走进房间中,大略地看了一眼,房中的陈设很简单,一副桌案,一张卧榻,随后就是几个长柜。 桌案之上除了一副饮具之外就无其他。 房间的一角摆着一把剑,那把剑的样式奇特,一面为刃一面为锯,刃面锋锐,锯面如颚齿。剑身之上纹刻着一条鳞纹,剑柄弯曲。 剑并没有收于鞘中,剑身展露在外,同样展露在外的还有那种笼罩在剑身上的凶戾之气。 剑前还摆着一个精致的木盒,用的是上好的木料,盒子锁着不知道里面放着什么,看上去却是一把剑的长度。 顾楠站在那人的背后,看着这个背对着她的人,疑惑地皱着眉头。 直到这人慢慢转过身。 顾楠的眼角一抽:“小庄?” 男子看着顾楠,半响:“师姐。” 韩非和紫女女子却同时看向顾楠一脸愕然。 “师姐?” 嗯,有读者问我一章有没有两千字,别的不敢说,上架之后我绝对每更两千字的,我拿我的节操保证,咳。 第一百七十三章:皮这一下你开心吗? 韩非和那紫衣女子看着身边的站着的顾楠,张目结舌地各自退了半步。 这丧将,是一个女子? 一个以凶名威慑诸侯的将领居然是一个女子。 而且,卫庄叫她师姐,那这丧将军,莫非她也是鬼谷弟子。 不过。 紫衣女子的脸色有些怪异,既然她是女子,也就是说我从刚才开始就是一直对着一个女子在拉扯? 想到这白了一眼一旁的韩非。 这人是怎么搞的,和对方见了一个面连对方是男人是女人都没有搞明白。 韩非张着嘴巴站在后面,指了指自己。 他也是先入为主,自以为丧将就是一个男人了。 不是,那可是凶名在外杀人将,不管是谁都会下意识的以为是一个凶神恶煞,满面横肉的恶汉的吧。 看她那脸上的凶面,谁想的到她是一个女子啊。 顾楠站在卫庄的跟前,半响,轻笑了一声。 伸出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头上,比了一下两人的身高,她却是已经不如卫庄高了。 笑着说道:“这些年倒是长高了不少。” 卫庄背着手,看着身前的顾楠,对于她的动作,似乎回想起了什么。 嘴角若有若无地翘了一下,淡淡地点头。 “嗯。” “不过说起来,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顾楠看着卫庄的白发,勾着嘴角:“少白头可不是一个好现象。” 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背拍了拍卫庄的胸口,调笑道。 “就算是年轻人也要节制些,总待在这风月所,身体亏空了可不好。” “” “没有。” 卫庄脸上的表情已经平静,但是仔细看能看出一点点无奈,却并没有计较什么。 站在卫庄身后的紫衣女子对于卫庄的反应,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人对于一个人态度如此温和。 女子摇了摇头,没有再留下来的打算,走到韩非身边就带着他走了出去,将门轻轻合上。 顾楠侧过头看着两人离开,眼神也变得认真了下来。 “小庄你何为不和小聂一起去秦国,却来了这里?” “我在韩国,有事要做。” 提及盖聂,卫庄的脸上莫名的多了几分冷清。 卫庄没有说他要做什么。 但是以他的性子,顾楠也明白,在事情没有做完之前,他不会离开。 “也罢。”顾楠说道,走到桌案前的一个坐榻上坐了下来。 沉默了一下,语气微沉。 “韩国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大事发生,你自己小心些便是。” 卫庄站在窗边,目光看向东面,那是秦国的方向,点了点头。 他明白,风雨欲来。 “师姐既然都来了,就说明,秦国也快来了。” 顾楠没有回应,也没有说对与不对,只是看了他一眼:“若事不可为,就早些离开。” 卫庄默默地转过身:“还未做过,怎么知道,可不可为?” 顾楠看着眼前的人,他早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嘴硬的孩子,想到了什么,说道。 “你和你那个刚出去的朋友却是很像。” 今天早间,韩非也和她说过一句很像的话。 还未知道,怎么知道,有没有用? 卫庄看向门边,摇了摇头:“他不是我的朋友。” 顾楠的眼睛轻垂,她并不希望卫庄和韩非扯上联系,但是若是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她没有办法干涉。 叹了口气,不知道在叹什么:“别死了。” 目光落在了窗边的那把剑上,怪异的长剑就像是一只凶兽匍匐在那。 卫庄顺着顾楠的视线也看向了那里,目光却落在了那把利剑前的木盒上,脸上的表情松了一些,目光柔和,回答道:“嗯。” 一旁的房间之中。 穿着华服的公子手里拿着一卷竹简,坐在桌案边悠哉地看着。 坐在他一旁的紫衣女子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竹简,笑着掩着嘴问道。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在看这书,不知道是什么书,让韩公子如此沉迷。” 韩非抬起头,笑着摆了摆手:“从我那秦国的师弟手里顺来的一份残卷,要从他的手里拿东西可不容易,你应该也是听过它的名字。” “千字残文。” 紫衣女子的目光一惊,看向了隔壁的房间。 这一文前段时间曾流传鼎盛,皆为人所倾仰。 但是作出这书的人,相传是 “是,就是那陷阵将所做。”韩非笑了一下。 “从名字看,本该是指定千字之文,却只有数百余,所以我才说残。” 说着看着手中的竹简,目光向往。 “但不过是残文,就足以称得上经世之作。” “就算是经世之作,也不必看得如此久吧?”紫衣女子说道,似乎是明白了韩非的想法。 韩非摇着手中的书简:“字句皆可拆分做析,为何不能看得如此之久。” “而且。” 他的停了一下:“我想补全了它。” “以证我思。” 他将手中的竹简放在桌上,他已经在此文中对这位作出此书的人神往已久,却没想到第一次见面会是以这种方式。 若不是家国有别,或许又是非一知己吧。 紫衣女子静静地看着韩非,过了一会儿,问道。 “那公子,补了多少了?” “哼。”韩非自信一笑。 “一字未补。” “” “公子。”紫衣女子幽幽地看了韩非一眼。 “闹这一下,你很开心吗?” “哈哈。”韩非尴尬地抓着自己头发:“确实是一字没有补上我也没有办法。” 顾楠从房间之中走出来,卫庄并没有出来一起出来,而是继续留在房间之中。 韩非和那位紫衣女子站在楼梯口,看着那个身着白衣的人影离开。 走回了卫庄的房间之中,却见卫庄正战在窗边,目送着那人离开。 “喂,人都走远了。”韩非站在卫庄的身边,笑着说道。 “我知道。”卫庄淡淡地横了韩非一眼。 “你在她面前的时候小心些,若是让她感觉到你对秦国有威胁,我也保不了你。” 顾楠慢悠悠地走在安静的街道上,她不清楚卫庄留在韩国的原因。但是卫庄既然在和韩非共事,那么,就脱不开韩国之潭死水。 希望,是我想多了吧。 街道清幽,顾楠走在街巷石板上,脚步声回荡在空巷里。 第一百七十四章:所以说人心复杂啊 街上静得有些过分,一路上却是连一个巡夜的官兵都没有见到。 顾楠疑惑地看向街边,这韩国的巡夜都是这么松散的吗? 王宫附近的街道上却是都没见到半个人影。 管控不严,可是容易出大事的。 街上的光线暗淡,只有点点的月光还落在街上使得人还能看清一些东西,铺在路面之上的石板带着些微光,角落里传来些细碎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角落里跑过的老鼠。 “呼。” 风声微动,不过街道上倒是没有什么风的感觉。 顾楠的眼睛向后一瞥,似乎看到了什么掠过了夜色之下。 她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继续向前走着,就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到一般。 手掌垂在腰间的无格旁边,食指轻轻地敲着无格的剑鞘。 “踏。” 一旁的房檐之上突然传来了一声轻踏的声音。 一个身影落在那里,顾楠没有回头去看。 她身前街道的远处,一队诡异的士兵正缓缓走来,没有脚步声。 这群士兵都不似人形,半浮在空中,手中握着兵戈,身上缠绕了黑烟,黑烟之中隐隐露出,浑身的枯骨和破碎的甲胄。深幽的眼眶之中没有眼睛,无神而空洞地注视着地面。 那群士兵半浮着身子,立在站在街道上拦住了顾楠的去路。 “这就是那个所谓的鬼兵?”顾楠眯着眼睛,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这几日韩国境内的鬼兵劫饷的事倒是倒是闹得沸沸扬扬。 只是粗略的看了一眼,这些东西的身形模糊,不过是幻术而已,并没有实际的身体。 不过这个幻术,倒是有些眼熟。 直到那些鬼兵走进,他们才抬起了头,看向向着他们走来的顾楠。 兵戈竖起,一众士兵突然哀嚎了一声。 黑烟翻涌,数十个鬼兵浮在半空之中向着顾楠挥砍而来,夹杂着风声的呼啸落下。 直到兵戈落到顾楠的面前之前,她都只是看着。 兵刃在触到了顾楠面前的甲面的一瞬间。 顾楠的手放在了无格的剑柄上,一声轻鸣,无格从剑鞘之中抽出,清冷的剑光凄美。 一股凶戾的气息笼罩在了街道上,和美丽的剑光格格不入,空气一冷,一瞬间那冲来的鬼兵似乎顿了片刻,随后,一柄利剑向着鬼兵落去。 剑光一闪即逝,光隙在半空之中滞留了片刻,才缓缓散开。 明没都只在一瞬之中,随后是一声剑刃入鞘的声音 顾楠站在一众鬼兵的身后,扭过头,这才看向那个站在房顶上的人。 她身后的鬼兵的身体去扭曲了一下,随后发出一声惨厉的嘶鸣,散了开来,落在地上散成了几片零散的黑色羽毛。 站在房顶上的那人穿着这一身黑色的衣袍,衣领和衣摆上带着黑色羽毛,身材消瘦。 此时的他正凝重地看着顾楠,脸色苍白。 顾楠站在那里没有动,身上的杀意也已经散开,但是他毫不怀疑眼前这个人随时都有可能一剑将他杀了。 这个人顾楠见过,十年前的函谷关,名字好像叫做墨鸦。 “所以又是那个姬无夜,派你来的?” 顾楠笑着将无格抱在身前,看着眼前的人。 说着,她的眼神冷了几分:“回去告诉他,安分些。” 墨鸦的没有回话,而是直接抽身离去,身影就像是一片翩鸿在房顶之间几个起落消失在了夜色里。 顾楠站在原地,眼睛看向地上的几片羽毛。 看来韩国的这地方,比想象里还有复杂一些。 似乎又想起了那个自信的笑着的年轻人。 为了这样的一个地方,真的值得叫人以性命为之改变吗? 她想不明白,摇了摇头,在街道上离开。 将军府。 府中灯火明亮。 姬无夜坐在自己的座上喝着酒,身边倚靠着三个女子,轻笑着为他侍奉。 突然他挥了挥手,三个女子不明所以的停了下来,但是不敢有什么不从,低着头退了出去。 等到三个女子都从堂中离开。 堂上一个人缓缓的飘落下来。 正是先前在路上拦截顾楠的墨鸦。 他落在姬无夜的面前半跪了下来。 “如何了?” 墨鸦低着头,身后的冷汗未去,回答道:“是陷阵领将没错。” “嗯。”姬无夜沉默的点了点头,将手中的酒喝尽。 堂中无言,姬无夜皱着眉头。 秦国,看来真的要有大动作了。 不过半月,韩国之内的情报来往不断。 或者说诸国都不平静。 燕国起兵攻赵,秦国同时起兵援助燕国,三国交战。 而身处赵国之侧的韩国却出奇的平静,没有任何动作。 一时间,赵国还未有所反应就已经陷入了腹背受敌的状态。 一个秘卫专门来到了韩国向顾楠通传了这个消息,并让顾楠可以回秦,准备领军出征。 当然,并不是光明正大的来的。 “李斯的动作倒是快。”顾楠坐在院中笑着摇了摇头,:“能够在这么快说服燕国起兵攻赵。” “不过,为何突然要我领兵?” “王翦、蒙武、蒙恬不是都还在咸阳之中吗?” 一个带着木头面具的人站在一旁。 “这是尉缭先生的谋划。”秘卫解释了一句。 “准备分三路围攻赵国,以陷赵国之地。” 尉缭,顾楠暗自点头,这人是几个月前刚刚游历到秦国的隐士,游说之时当时颇有见地。 “我知晓了。” “我会尽快回去的。” 然而她想要回去恐怕还需要再等上几日。 韩王的回书还是没有准备好,半个月的时间他却是还没有给顾楠明确的答复。 他在观望。 赵国和秦国谁更占优势,他就会帮哪一边。 但是显然,现在韩王应该很快就会给她答复了。 两国同时起兵攻赵,赵国的胜算有几成,想来只要不是瞎子就都能看出来。 他应该会做出一个明智的答复。 嗯,有读者提出秦王加冕为什么是在二十岁的问题,这个是这样的,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历史上嬴政的加冕就是在公元前238年。嬴政是公元前259年出生的那一年正好是二十一岁。 第一百七十五章:一国之重 韩王坐在小亭之中假寐,小亭外,琴师的手指轻轻地波动身前的琴弦,琴音扰动绕梁悠转,就似和在风中轻摇。 亭旁的池塘里,鱼儿在水中游弋,使得水面泛起一阵阵水波,惊扰了平和的波光。 和风细细,卷动着韩王的衣角,一切都似乎悠然平和。 一个人从院外走了进来,宫卫没有拦着,显然是得到了韩王的应允。 随着那人的走进,琴师的琴声停了下来,使得小院一静。 “别停,继续。”韩王的声音传来。 琴师惊慌地点了点头,继续将手放在琴上弹奏。 韩王却似乎不像他表面上的这般平静,手中竹简毫无规律地摇着,看得出他心中的急躁,琴音也平和不了。 走进来的人站在亭子前,半跪了下来,两手托在身前,一卷文简放在上面。 “大王,赵**情。” “嗯。”韩王手中的竹简不再摇动,停了下来,将竹简放在桌上伸出了一只手。 “呈上来吧。” 半跪着的人躬身起身,低着头走到韩王的近前,将文简放在了韩王的手中,就又后退了几步回去,跪在那不再说话。 琴音轻晃,韩王拿过文简,慢慢地摊了开来。 静静地看过竹简上的文字,韩王发出了一声苦笑。 应该是一声苦笑,或者说是一个理所当然的笑声。 这个结果他该猜得到,只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燕国联秦,起兵攻赵,成合围之势,赵国难有胜算。 只是秦国一军,就算韩国联合赵国也难有一战之力,何况还有燕国。 韩国终究只是七国之末,却居于天下中枢。 手中无有军力,到头来不过只能任人摆布,敢怒不敢言罢。 “大王?”半跪在那的人抬起了头,试探地问道:“大王,我等如何做?” 他该是韩王的亲信,虽然多了一句嘴,但是韩王也并没有发怒。 只是颓然地靠坐在自己的桌岸边,听着琴声扰动,水波不止。 无力施为,还能如何做? 韩王最终是下了决定,韩国他要保全,也只有这一路可选。 “去。” 他拿起桌案上的一份竹简,递了出去。 回秦的文简他其实早已备好,备了两份。 如今的情况,看来另一份是用不到了。 “将此文简交予秦国贵使。” “顺便,把我的长矛取来,听闻陷阵领将擅使长矛,就将那长矛送与他,让他在秦王面前对韩照顾几分。” 韩王说完这句话,就好像再无力说什么一样,只手扶着桌案,面色凄白。 那人怔了半响,点头退下。 琴音未止,韩王的身子轻靠在那,疲乏地仰起头。 亭外,云中无际。 韩国。 韩王从嘴角挤出一丝笑容,劲韩之称,早已经不过是个笑话了吧。 就算这次向秦国妥协,留给韩国的时间还有几年可期? 他自知无才无德,但若是让这先辈的江山与他手中倾覆,让这韩国万民与他手中再遭流离,他又有何颜面自称韩王。 他是无有成大事者的能力,但是他起码知道一件事,为王者,身负的,是一国之重。 “韩国的回简吗?”顾楠从那个突来客人手中接过竹简。 “另外。”来人点了一下头,向着身后挥了挥手,两个从卫抬着一个长盒走来了进来。 “韩王听闻先生善用矛戈,手中却无有锐器,特将此矛送于先生,请先生在秦王面前多多照顾。” 顾楠的目光落在那盒子上淡淡地应了一声:“我知晓了,韩国待我礼宾,我自会如实禀报。至于此矛还是算了吧。” “韩王说此矛非是韩国赠礼以表对上国贵使之恭倾,亦有写于回简之中,非私人所赠,请先生不用担心。” “日后,韩国会另有遣使于大秦,以送国礼于秦王。” 顾楠沉默了半响:“也罢,放在这吧。” “如此,谢先生了。” 那人鞠躬行礼,带着他的随从离开。 顾楠并没有看韩王的文信,这是王书,她最好还是别乱看的好。 至于说里面写的内容,从韩王的态度来看,估计也能知道是什么。 还特意送来了一件长矛。 听闻战国时期的韩国冶炼技术很是领先,坐拥天下闻名的宜阳铁山,已有铁质兵器。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顾楠走到盒子前,俯下身将那木盒打开,盒盖掀开,一股寒气冒出。 一杆亮银色的森冷长矛躺在其中,分为三段,需要衔接拼合才可组成一杆长矛。 却是通身由精铁锻造,想来应是用精铁直接锻造一杆长矛难度太大,这才分成了三段。不过即使是如此,通身由铜铁制成的长矛也是世所罕见了。 雕纹简谱,矛头刃口厚重却依旧锋利,大气却又不失美感。 将长矛拼合握于手中,两米多长,对于用惯了步卒长矛的顾楠来说是短了些。 但是重量却更重了些,握在手中倒也正好。 韩王还真是用心良苦了。 顾楠摇了摇头,将长矛拆开重新放回了盒中合上。 国礼送于使者手中,是要使者如何自处? 回头交上去便是。 紫兰轩,卫庄坐在自己的桌前,桌案上摆着那个精致的木盒。 他的身前韩非坐在那里,随意地拿着手中的酒壶喝着酒。 突然,他咧嘴一笑,拿着酒壶对着卫庄笑道。 “军饷一事已经有了结果了,今天还请庄兄随我去一趟将军府,我请庄兄看一场好戏。” “嗯。”卫庄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拿起身前的木盒准备放回原处。 韩非却好奇地看着那木盒问道:“我时常看庄兄对着这木盒发呆,这木盒之中到底是什么?” “你不用知道。” 卫庄回答道,将木盒放在了那柄怪剑之前。 “看着木盒的长窄,像是一把剑的模样。”韩非笑了笑,眼睛落在了那木盒边的怪剑之上:“不过卫庄兄已经有了如此利器何必再为另一把剑如此上心?” “莫非这是故人所赠?” “少讲几句话,你不会死。”卫庄平静地回过身,坐回了韩非面前。 “哈哈,这世间不知道的东西,总是让人心痒难耐,不是吗?” 卫庄抬了抬眼睛,认可了韩非的话:“确实如此。” 第一百七十六章:其乐无穷 “不过。 ”卫庄平静地说道:“如今韩国的局面你真的已经想好如何面对的了吗?” 韩非沉默了下来,淡笑着拿着酒壶,将那壶中的酒水倒入自己的嘴中,不知道是答不上来,还是在思考怎么回答。 “我们不会帮助一个必死无疑的人。”卫庄拿出韩非先前给他的盒子,将盒子打开,盒子里放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两个字。 变法。 这两字也代表着目前韩国最后的强国之策。 韩非笑着一叹,抿这自己的嘴巴,将酒壶放在了桌案上:“卫庄兄你就先看着吧,这死局,我自会破之。” “破了之后呢?”卫庄的声音依旧毫无波动,就像是什么都不能让他有所左右一般。 “她快要回国了,韩王做出了妥协,但是最多也就只有几年的时间了。” “秦国,你要如何面对?” 韩非脸上的笑容褪去,第一次露出了严肃的表情,相国张平不能让他如此,姬无夜不能让他如此,韩王也不能让他如此。但是天下强秦,即使是他,也明白前路几乎无途。 房间中一阵安静。 随后是一声突兀的笑声打破了这份安静:“呵呵。” 韩非站起了来,提起酒壶,举杯向天:“就像我刚才说的,不知道的,才是有趣。” “与天下大势所争,不知前路,但是。” 他回头看着卫庄,嘴角带着那自信的微笑。 “与那天争,岂不才是其乐无穷?” 拿起酒壶送到了自己的嘴边,一饮而尽:“这天下之数,还未有定时。” 卫庄看着韩非,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分淡笑。 “我看着。” 韩非离开了,卫庄站在窗边,低头看这木盒,伸出手按在上面,将木盒打开。 木盒里躺着一把剑,一把木剑。和这精致的盒子显得格格不入。 木剑的长相算不上好看,甚至算得上是勉强。做得拙劣,剑身之上还有些坑洼。 卫庄低头看着那木剑伸手放在了上面。 半眯着眼睛,眼前似乎有看到了那年在武安君府门中习剑的日子,嘴角轻笑。 半响,笑容收敛,卫庄的眼中带着一丝霸道,木盒被他轻轻地合上。 固守己道,狭以成一。 韩王的仪队将顾楠送出了宫外。 黑哥跟在顾楠的身后打着响鼻,这几日它在韩王宫被照顾的是很好的,起码要比在家里好,吃的是上好的青料,旁边的是撩人的母马,在这几日待得它的步子都有些疲软了。 半眯着眼睛,似乎是在感慨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种高尚的马生哲理,一边还不时不时的对着顾楠抱怨。 像是在说她不够意思,对于这马,顾楠觉得差不多是白养了。 身上背着装着那长矛的盒子,绑着一个行囊。 黑哥踩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跟着。 一人一马走到了城门口,顾楠却是慢慢停了下来。 “哼哼。”黑哥疑惑地向着那城门外看去。 只见三个人正骑在马上正站在路边。 顾楠翻身跳上了黑哥的背上,顺着道路走去。 她倒是有些惊讶。 路边的三人,正是卫庄、韩非,还有那个紫衣女子。 城门熙攘,但是到了外面的路旁,人声却是渐远。 草地卷折,云清风淡,几棵树立在路旁垂着枝丫,若是诗人墨客在这样的环境下,说不得还会吟上几句诗句或是作赋一首。 不过顾楠这种糙汉,显然是没有这种的闲情逸致的。 骑着黑哥走到那三人的面前,顾楠打了一声招呼。 “哟,小庄。” 说着又看向卫庄身边的两人,拱手说道: “见过姑娘,还有韩公子。” 树叶轻摇作响,细密的声音倒是清净,像是退远了那城中的喧闹。 卫庄很显然并不擅长这种告别的气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看着顾楠点了点头:“师姐,一路走好。” 他不会放下自己的执着,同样的他也明白师姐也不会,既然是这样,那么下次见面,两人很可能就是兵戈相向了。 卫庄心中没有什么怆然,因为他知道没有那个必要,反而带着几分兴奋,他早就想领教顾楠的剑术了。 韩非对着顾楠笑道:“我倒是希望再也不要见到将军了。” 顾楠看了他一眼,手中的无格轻横架在他的脖子旁边。 韩非的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那副轻笑,而顾楠的脸上也勾起了一个笑容,摇了摇头。 “我也不希望再见到你。” 无格放下,顾楠没有再多说什么,骑着黑哥远去。 她卫庄韩非,三人皆为了自己的执念而活着,自然是不可能放下的。 她要那天下盛世,韩国就必须倾覆,韩非要那变革韩国,就必须抗秦御外。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不会走上别的路,前路已定,也已无他路可走。 韩非坐在马上看着顾楠走远,脸上的笑容一苦,擦了擦自己的额头上的冷汗。 “刚才,我还真以为,我要被杀了。” 但是顾楠最后还是没有杀他,他看向卫庄。 “卫庄兄,你说,再见面之时,会是如何模样?” “不知道。” “哈哈哈,所以,才说是人生乐事。” 有的读者说需要改变历史,其实我也并没有说历史不会改变,只是就目前来说不会改变的太明显。顾楠本身只是一个现代的普通人,普通的学校毕业,不是我说,就大家自己想想,如果让你穿越到古代,你能做到什么。你能做出火器吗,初中高中的化学知识你还记得多少呢,农业的那些农具我们恐怕都没有见过又如何说改进呢? 没有百度百科,我们本身所积累的知识是很少的。 主角确实是一个长生不死的人,但是她本身也确实只是一个普通人,她要改变需要时间。 秦国是她经历的第一个朝代,在这个朝代之中,她经历乱世,感受那人不如狗的的烽火年月,在这乱世之中,她现在的心思还只是完成师傅的心愿以报恩情,然后一个人归去,直到死去。 一个人的改变是需要时间的积累的,同样的一个历史的改变也是需要时间的积累。一个人不可能第一天还是一个普通人第二天就能成为救世救民的民族英雄。 她需要去经历,才会因为她的经历改变。她需要积累自己的能力,才可能说去变革农具,才可能说去能研究和制造时代本没有的东西。 就像现在的主角就在缓慢改变的一个过程,她从一个旁观者的心态,成为了一个真正想要结束这乱世的人。 所以改变历史会有的,但不会这么快。 第一百七十七章:大不过死于这乱世之中 踏马之声渐渐走进,衣甲沉沉走在路上的步卒扛着手中的矛戈,看不到头的军伍,队伍每向前走一步,都是一阵纷乱沉闷的脚步声。 黑哥的背上宽厚,它走得很稳,也不怎么颠簸。顾楠的手按在黑哥的背上,正了正自己的身子,回过头看向那望不到头的军伍。 行于军阵已有二十载,却只感觉是杀上了一场又一场,一切又似恍若昨日。 身上的白甲随着黑哥的步子时不时发出一阵磕碰的声音,肩头扛着银色的长矛,矛尖立在身后,刃口带着寒光,倒映着在军上卷动的旗帜。 上次使韩的时候韩王所赠的这矛,回来本打算交上去,结果谁曾想又赐了下来。 黑旗之上的秦字让人看着莫名萧索,又有几分大气磅礴。 “顾兄弟。” 王翦骑着马走在顾楠的身侧,衣着铠甲,研究着手中的地图。却看到顾楠一直在向后看,疑惑的抬起头问道。 “你在看什么?” “啊?”顾楠被王翦叫了一声回过了神来,回过头看向他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 说着从自己的腰间解下了一个水袋喝了一口,随意地耸了一下肩膀:“我在看他们有多少能活着回来。” “或者说。”她抬起了自己的水袋,侧过头看向王翦,笑了笑:“我会不会也死在那。” 王翦轻轻一笑,拉着身下马匹的缰绳:“谁知道呢?” “不过,这可不像是我认识的你。” “你可从来不会回头看。” “是吗?”顾楠将自己的水袋绑回了自己的腰间,勾起了嘴角。 “这次,我们可是要倾覆天下啊。” “倾覆天下又如何?” 王翦目视着前路,目光凌然:“为将之志,不就该是马踏四方?” “大不过乱箭加身,大不过身首异处,大不过死于这乱世之中。” 顾楠笑着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在肯定王翦的话,还是什么,长矛从肩上垂下:“马踏四方。” 赵燕两地的兵戈交战已有月余,六国的平衡也随着秦国的再次起军被彻底打破,天地之间的天平倾斜,开始垂向了秦地的一侧。 三十万军举旗而起,威势叫得天下为动。 三十万军分成三路,从西、西北、南路侵入赵国之境。 西军为近年来才崭露头角的秦将王翦所领,西北军由秦禁军丧将统帅,南军为重,是由一老将恒乾把控。 赵国境内人心惶惶,其他诸国却都出奇的沉默选择静观。 就连立于赵国之侧韩国,都无有动作。 赵国于燕国在北地酣战月余,根本再无力固守后路,秦国的起军让赵国措手不及。 而秦军也不会再让赵国有足够的时间去准备。 夜幕笼罩,只见的星光点点,静谧的夜晚总是让人更想瞌睡。韩阳城的城头守城军站在城墙之上,角落里,一个人靠在墙边打着哈欠,搓了搓眼角,抱在怀里的长戈斜在一旁。 城头上的火把已经烧了一半,都是快要灭了。 “精神些。” 一个队正模样的人走了过来,看到困意写在脸上的士兵,皱起了眉头。 “秦军起兵,若是此时秦军来此攻城,你这般模样,岂不是要叫全城的人陪你送命?” 士兵慌忙站了起来,整了一下自己的头盔,站在城头不敢言语。 队正摇了摇头,转身准备走向下一处的地方。 直到队正走远,士兵才悻悻地扭头看向他离开的方向。 “月前才说是秦军起兵,哪有这么快的。” 抱怨着松了松自己的肩膀,伫着手里的长戈:“这守夜的事情就该让那些真睡不着的来干,我可是困得很。” “搭。”一声清脆的响声吸引了士兵的视线,火把的火光并不明亮,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好像是一个黑色的物件挂在了城头上。 士兵的眉头一皱,从城头上将火把拿了下来,向着那黑色的物件走去。 等走进了一看才发现似乎是一个钩子,分成三个爪死死的嵌在城墙的石缝之间抓住。 钩爪的后面还绑着一根绳子,绳子的一头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看上去不像是普通的麻绳。 没见过的物件,但是那钩子下面的绳子似乎是在晃动,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拉扯。 士兵咽了一口口水,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将手中的长戈横在了手里。 向着那钩爪外的城墙看去。 只是一眼他就瞪大了眼睛,那是一个身穿黑甲的人,背上背着一个一人高的大盾,和一杆长矛,腰间正帮着那根绳索飞速地向着城头上爬来。 他看过去的一瞬间,手中火把的火光正好照亮了那个黑甲人的脸庞,看不清面孔,只是看清一张雕纹狰狞的甲面,那是一只凶兽张着血口。 “!!” “敌!!!”士兵张口就要大喊,但是只喊出了一个字,那个黑甲人已经爬到了他的面前。 只见他一瞬间从腰后掏出了一把巴掌长的短剑,一个窜身,跃上了城头。 同一时间,士兵只感觉眼前一花,随后嘴里就再也叫不出什么声音,脖子上被开了一个口子,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脖子上冒出一片血泡,身子无力的摔在了地上。 正走在城头之间巡逻的队正皱了一下眉头,回头看去,他还像是听到了谁的叫声,但是这声音才出来就不见了,让他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但是随后他发现自己来的路上的那个角落,夜色里一个火光从城头上落了下来,那是一个火把。 队正立刻察觉到了不对,跑到了城边提起一个火把正准备点燃城头上的木堆。 但是下一刻已经有一把长剑从他的胸口刺出,横斩穿了他的半个身子。 队正大睁着自己的眼睛,最后还是一声闷响,血流了一地,他的身后,另一个黑甲人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将火把重新放回了城墙的架子上,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悄然退开。 韩阳城的城头之上弥散开一股血腥味,偶尔能听到几声声音但是也很快泯没在了如同幕布的夜色里。 直到一切重新彻底恢复了寂静。 第一百七十八章:何为王 一个个黑甲士卒从城头的角落里走了出来,看起来约莫有百来人,互相点了点头,其中一人走到城边,取下了城头上的火把挥舞了几圈。 火光在夜幕之中很显眼,划过明晃轨迹。 随后西面的城头也出现了火光挥舞了几圈,然后是东面,北面。 四面城墙上的火光摇动之后,城外开始传来一点点的声响,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一个又一个士兵城外的山林之间走了出来。 一个身穿白袍的领将抬着头看着城头上的点点火光,太行山侧附近的地界,还是和当年一样,山林密布。 这样的地势却是不适合攻城,易守难攻,但是也更加适合偷城。 随着士卒从山林之中走了出来,韩阳城的城门缓缓打开。 这一夜的韩阳也注定不会平静。 兵戈之声在城中作响不止,唐突地撞破了着安静的夜晚。连成一片惊飞了远处的山林之间的飞鸟,扑腾着翅膀飞上夜空。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夜空中的云层破开,几到光束从厚重的云朵中钻出。 天快亮了,这个夜晚,却也算是过去了。 厮杀了一夜,鲜血在地上流开,浸入沙地里,就好似将地面染红。 秦国的士卒在死人堆里来回走动,押送着投降了的被绑着的士兵。 “踏。” 一只靴子踩过一片血泊,靴子上黏着这已经有些干涸了的血浆。 顾楠提着长矛走上了城头,秦国的旗帜立起,阳光刺眼,韩阳陷落。 赵国都城邯郸的西北面已被打通。 几乎没有相差太多的时间,秦军的另外两军分别攻陷了邯郸之西阏与,还有邯郸之南安阳。 赵国连破,合军之围已经收拢在了邯郸之侧,只待攻城。 其他的诸国都仿佛已经看到了赵国的结局,燕秦两国的合围之势已经将他们逼入了绝境。 韩国新郑。 韩王安看着手中的军报,秦国攻赵,若是说之前他还抱有一丝侥幸,赵国能够逆转局势,破秦燕之军。 但是现在他就连这一丝侥幸都没了。 赵国陷落,赵国之后呢,韩国吗? “哈。” 韩王安苦笑了一声,无力的瘫坐在坐榻之上。 如今向秦国俯首求全,却也只不过是让韩国的亡国之日延缓上几年? 韩地,终究是难逃烽烟。 “大王。”一个侍者低着头走了进来:“韩非子已到。” 韩王摆了摆手:“召先生进来。” “是。” 侍者退下,韩王独自坐在大殿之中,直到一个华服公子走进殿内。 “韩非拜见王上。” 不过数月的时间,韩非的脸上这次并没有再带着那自信的淡笑,因为他也已经猜到了韩王见他的原因。 韩王坐在自己的座上,看着韩非良久一叹:“韩非,你说韩国,可还有大治在之能?” 韩非看着韩王,半响说道:“有。” “变法?” “变法!” 大殿之中,韩王坐在自己的座上,没有回话。 “哈哈哈哈” 良久,他长叹了一口气,摇着头,笑了起来,笑声愈来愈大,像是疯癫一般,拍着自己的腿。 两行清泪从他的眼角流出。 “本王当真是昏聩无能!” “不求思进,以求国安,本以为可以保全一方,却是成了个这般模样!” 他怒睁着自己眼睛,攥着在自己的衣袍:“我早该明白,这个乱世,想要求全,只有列以兵强。强者为王,弱者只得为血肉之食。” 韩王的身子在发抖,咬着牙栓,眼里充斥着血丝,像是不甘像是愤恨,恨己无能。 韩非看着韩王,他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什么。 他推算良多,自然明白,要变法,几年不够,远远不够。 最后韩王像是用尽了力气,身子软了下来,垂着头坐在那。 良久韩非突然出声说道:“大王可遣我于秦,非强尽心血,亦当求得保全韩国。” 说着又笑了起来,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几卷竹书,躬下身。 “此乃非思虑韩国强策,若非此去可成,还望大王,强我韩国。” 韩王抬起了头,看着韩非,沉默着站起身,走上前,躬身接过了那几卷竹书。 入手很沉,沉如一国。 他的手有些颤抖,眼中模糊。 站在韩非的面前,许久。 他好像终是平静了下来。 整了整自己的衣袍,直直地立在殿中,眼中轻垂。 韩非看着眼前的韩王,似乎看到了一股模糊的气魄从他的身上展开。 “本王自知愧对一国,愧为国君。” 韩王轻声说着,掀起自己的衣摆。 在韩非惊愕的眼神之中,跪在了韩非的身前。 几卷竹书被他放于额前,缓缓拜下。 眼睛静视着地面,声音铿沉。 “寡人既身为国君,这韩国于我手,不敢有失。” “韩国,韩国万民,寡人厚颜,托于先生。” “先生可述以秦王,韩国可为秦属,寡人一命亦可以取去。” “只求保全这先辈遗赐韩国之地,保全,这万民之重韩国子民。” 他虽然跪在地上,但是这时的他,却像是一个真正的王者。 “寡人!为这韩国!” “叩谢先生!” “砰!”一声闷响,韩王的额头扣在殿中。 韩非笑了出声,长笑出声,这才是值得他辅佐的韩王。 这才是值得他以命图志的韩国! “大王!” 韩非朗声回身。 “所托不成,韩非自当已死明罪!” 昂首而去,这一次,他再无顾虑,脸上带着那自信的笑容。 公元前236年。(和历史时间不同,主角造成了时间线的前移。) 韩非入秦,他或许自知难有活路,但是他依旧选择了入秦。 那怕还有一线生机他亦会去,那怕无有生机他亦会去。 因是此路他所背负的,是一国之重。 昨天的话有感而发,倒是习惯性地带进了自己的情况,忘记了也有很多人其实本身就是从事那些方面的内容的,这里抱歉一下。但是从主角的设定上,她目前确实没有这些能力就是了。 最后是我不是高中生啊,大学来着,不然哪有时间更新啊流汗。还有是,嘛之类的词汇我会注意的,错别字的问题,流汗,我比较大意吧,尽力改正。 第一百七十九章:北境之军还是有些远啊 塞外的风声凄凄,原野之上的旗帜被拉扯得猎猎作响,旗下的士兵们几人围坐在一起吃着干粮配着锅里煮得稀烂的牛肉。 相互之间谈笑着,营火烧得火热驱散了塞外的寒风,滚烫的牛肉放进嘴里喝一口肉汤在咬上一口干粮,士兵的脸上被烫得发红,这般的日子是神仙也不换的。 大声谈笑着,笑骂着刚才一触即溃的那一队匈奴。 一个将领模样的人坐在士兵之中身着将袍,须发半白,看上去莫是已是年过半百,看着士卒笑闹,手里捧着碗肉食笑着摇了摇头,将肉汤一口喝尽,站起了身来,身后的披风一卷。 “整点行装,回关!” “是!”士兵的声音高亢在原野之上久久回荡。 正是这样的一支军伍,叫得匈奴数年来不敢近赵国边境,闻风而逃。 赵国的北境之军,于北疆之地长退匈奴数载,从疆外杀出来的北境锋锐。 “呜。” 随着发出沉闷的声响,城门一点一点打开,千余骁骑从城门之外走了进来。身下的马匹神骏,背上背着马弓箭簇,手中的骑矛提在身侧。 身上的铠甲算不得厚重,甚至有些轻薄但是却将身子最易受伤的几个地方都保护了起来,最重要的是不影响行动。看得出来着千人皆是马术非凡,即使军伍走的有些拥挤却依旧将马控得安稳,行阵有条不紊。 千骑之后,是数十辆车驾,车架上的士卒靠在栏杆旁似乎还在说着闲话。 走在最后的数千步卒,扛着手中的长戈和背上的弓弩走在车骑之后,手中拿着一些毛皮、衣甲似是他们的战利品。 边疆关地,迎着他们进城的士卒有些艳羡地看着那些出城归来的人,这些年来匈奴是越少见到了,想要再杀伤几个那个军功却是也没有从前那般容易了。 城门和上,名为雁门的雄关伫立在边疆的平原之上,静默无声,却能叫那域外的虎狼,无有敢犯。 将领走回军营的营房,却见到一个士兵真正站在那里等待,看衣着也不是他们北境的士卒,一旁路过的北境士卒也时不时地投来疑惑地视线。 将领的眉头一皱,走上了前去。 士卒看到将领走来,迎了上来行礼道:“拜见李牧将军。” 这北境之将的名字,却是叫做李牧。 如果顾楠在这听到这个名字,她或许会很熟悉。 “嗯,不用多礼。”李牧抬了一下手:“不知?” “在下,迁王所部。” “大王?”李牧一怔,随后眼睛横向一旁,近处无人,才又看向他,认真地对着来人说道。 “既然是大王所部,倒是本将怠慢了。” 若真是王遣,自然不会是小事。 虽然李牧长居北境但是对于再赵国境中形势已有所了解。 何况是秦燕同时对赵倾落兵戈,这般的大事,天下人倒是想要不知道都难。 赵王遣人来此,会作何安排,李牧心中倒是已经有了几分了解。 恐怕,事关赵国存亡。 “将军言重,在下此次前来,只是送来大王手书,不做停留,无有怠慢之言。”来人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一卷兽皮交到了李牧的手中。 李牧接过兽皮,摊在手中,快速地读过了上面的所书。 皱着眉头。 秦军已经压境了吗? 比想象中的还要快上几分,李牧的脸上有些凝重,慢慢的卷起了手中的兽皮。 来人掏出了一块令牌,送到李牧的手中。 “大王要李将军,尽快南下解邯郸之围。” “末将。”李牧的手顿了半响,最后还是接过了那块令牌。 手中的令牌发凉,李牧握在手中,握得用力。 他们恐怕会是赵国最后的一战之力。 “领命。” 夜幕之中的云层凄暗,风从窗中吹入,使得桌案之上的油灯明火晃动,明晃的火光摇曳不止,房间之中明暗闪烁。 油灯前坐着一个人,火光映射着她的脸颊,照亮了那人脸上的甲面,甲面上的凶蛮在火光下更加凶狞。 似乎是有些疲倦,那人出了一口气,轻轻地解下了面上的甲面,将甲面取了下来放在了桌案上。 火光之中露出了一个让人恍惚的面容。 顾楠看着手中的指头粗细的竹筒,拆了开来,从中落处一根竹条。 将竹条拿了出来,读完,折断放进了身前的油灯之中。 竹条落在灯芯之中,随着火光渐渐焦黑。 秦王军令,三军合一,攻于邯郸。 阏与、韩阳、安阳三路秦军同时开始行阵了起来,三十万人开始汇聚向一处。三路合军,统帅交由上将恒乾所掌率重军由南渡漳水攻于邯郸,顾楠和王翦各统一部从西、西北合攻。 邯郸之中所持仅有十万兵力。 赵王迁站在邯郸的城头,眼神不定地看着邯郸城前的漳水还有那城墙。 秦国围合而来,若是邯郸告破,无路可退。 上又有燕军杀入清剿,此战若是败了,赵国,当真就要付之一炬了。 “李牧,李将军还有多久来援?” 赵王迁背后的手紧攥着,微微颤抖,对着身旁的人问道。 “王上,李将军从北境来援,短时间内,其军难至。” “秦军呢?” “三路秦军,秦军,不知。” 赵王的身子似乎是晃了一下,脸色一白,两手撑在城头之上勉强稳住了身子。 看着目下的城外,不知道在想什么,很快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就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向着身边的人问道:“平阳!平阳还有几数之军?” “大王。”立在旁边的人面露难色:“如今秦军合围,若让扈辄率平阳之军来援,恐遭秦军埋伏。” “若平阳再遭连破,漳水之畔,难有军防” 赵王转骨头来,看着那人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问道:“本王是问你,平阳,还要几数之军。” “十,十万。” 赵王脸色阴沉地回过了头:“让扈辄率军十万,来援。” “是” 邯郸城之上的赵旗卷动,大风不止,似要将那旗帜扯下。 第一百八十章:乱雨 “加急行军!” “驾!”马蹄声跑过,一骑骁骑从望不到头的赵**伍之侧跑过,嘴中高喊着。 随着马蹄声远去,喊声也越来越远传去了后军。 军阵之中的步卒脚下行军的步伐又加快了几分,脸色难看,粗重地喘息着,他们已经急行一日有余了。 他们是从平阳城中出援的守军。 如今秦军合围在外,他们要冲平阳援至邯郸,随时都有可能遭遇秦军,只能加快步伐。否则,在这般的情况下遭遇秦军,恐怕只能有一个全军覆灭的结果。 身着将甲的人走在军阵的前面,皱着眉头看着四周,必须尽快行至邯郸。 如今后又南路秦军恐怕正在渡过漳水,前有西、西北侧的秦军围来。 让他们行阵的时间不会很多。 将领抬起了头,看向半空。 天空压抑,昏暗的云层堆积在那里,就像是沉沉的压在所有人的心头。 空气微沉,急行军造成的疲倦,让呼吸都有些困难。 鼻尖带着一些湿冷,看样子,是要下雨了。 若是下雨,行阵会更加艰难。 将领咬了咬牙:“对着身旁的亲卫说道,再去下一遍令。” “加急行军。” “是。” 亲卫抿了抿嘴巴,拉起缰绳将自己的马调转了一个方向,向着军伍跑去。 “加急行军!” “滴答。” 将领感觉自己的鼻尖一凉,抬头看去。 一滴透明的雨点从高空坠落,在吹拂的风中飘摇不止,旋转着,映射着行进着的军伍。黑夜中的军阵如同剪影,淡亮色的月光穿过雨点,使它在夜里如同白线,在空中拖曳。 紧随着的,无数的雨点开始落下,似乎就像是一片帷幕,正在缓缓拉开。 光影映射之中,雨幕展开,细密的雨声开始敲打,唐突地撞破了这本该悄无声息的夜晚。 行路上,开始蓄积积水,积水之中反射着从它的一旁走过的人的面孔,在雨点的撞击下泛起繁杂的阵阵波动。 雨中,无数的水流从松软的泥土中浸入,雨中的前路,显得模糊且不明晰。 军阵没有停下,将领没有下令,就不会停下。 大概又过了一个时辰,每一个人身上的衣衫都被雨水打湿了,水珠从他们的鬓角和脸颊上滚落。 每个人都精疲力尽,沉重的衣甲被水浸透显得更加难以背负。 军阵沉默地走着。 直到一声若有若无的尖锐的破空之声传来。 一根箭簇穿过了雨水,穿过一片水珠飞溅,最后射在了一个人的背上,那人闷哼了一声,就摔在了地上。 鲜血在潮湿地土壤之中散开。 “敌袭!” 后军乱了,走在前阵的将领回过了头,后军传来一片纷杂。 心跳空了一拍,极尽目力,他远远地似乎看到一支军队从后方出现,在繁密的雨声之中,终于传来了那沉闷的脚步和奔腾之声。 没有等他反应。 一片箭雨猛然出现在了雨夜之中。 夹杂在数不清的雨水之中,那漆黑的箭簇遮蔽了半空,寒冷的锋锐闪烁着点光,一切仿佛被定格。 将领的表情从呆涩变为了恐慌最后又变为了决然。 咬着牙,用足了浑身的力气嘶吼道:“敌袭!!” “森!!!” “斯!!” “踏踏踏踏!!!” “杀!!” 军阵停下,刀刃出鞘的声音,马嘶声,脚步声,喊杀声,一瞬间想起。突如其来的声势似乎滞涩了这个雨夜。 后军已经和那后面突如其来的军队撞在了一起。 前方也传来了脚步声。 将领似乎想到了什么,慢慢地回过了头。 前方的路的尽头,看不清数量的人影出现在了那。 向着他们的军阵而来。 雨声乱耳。 顾楠的亮银色的长矛握在手中,水滴从矛尖滑落,发鬓和衣甲被冰凉的雨水打湿。 黑哥晃了晃脑袋。 王翦骑着马走在顾楠的身侧,垂下了身侧的骑矛。 十万军的行军在这平原之中没有任何遮掩,他们若是真的全然不知,恐怕才是真的瞎了。 早在一日之前,南军的斥候就已经发现了前面的这只邯郸的援军,恒乾立即将消息传给了西路和西北路的顾楠王翦,让他们领军围剿。 怎么会,这么快。 军阵之中的赵将缓缓握住了腰间的剑柄,手指沾着雨水,嘴唇惨白。 “倒霉的雨。”顾楠淡淡地说道。 突然下起来的这场雨对于他们来说也不是好事。 本来在夜间就已经难分敌我了,要不是为了围剿成功也不会悬在这个时候。 王翦沉声,声音之中压抑着一股难以言明的战意说道:“赵国以倾。” 赵国以倾。 将这十万人葬于此地,以邯郸之中的十万之众,撑不了多久。 赵国,想起来她打的第一场战也是在赵国。 长平之战。 顾楠深吸了一口气,长矛一横,播开了一片雨水,眼前模糊。 “这乱世,亦该当已有定数矣!” 赵国告破,天下十方,秦以得过半数。 王翦紧紧地攥着手中的矛,回过了头,高喝道:“众将士在!” “嗬!!” 似是山摇,喝声叫那半空之中的雨水一散,雨中,长戈落下,指向那合围之中的赵军。 我们这般人,生来就是为了打仗,然后战死在沙场上。 醉卧沙场君莫笑。 这乱世该有一个了结了。 莫回头看了,我们是迈着死路去的人,没有后路可看的。 将军,这天下真会有不战的世道吗? 谁知道呢? 没有,我们便杀出回来一个便是。 乱世久矣。 哈哈哈,是啊,可怜人。 不若早些打完。 我,要这世间一个朗朗乾坤! 楠儿,代为师,去看看,那太平盛世。 太平盛世!! 这乱世的结局,就从这里给我开始写下! 王翦的长矛落下。 “杀!!!” 万军冲出,撞破了这场风雨。 也似乎,撞破了这百年烽火。 哈哈哈,想不到吧,今天居然还是更上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为这世道,送上一程 天将破晓。 雨声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停的了,只记得雨停的时候厮杀声也已经渐渐没去。多久了?大概是已经杀了一天一夜。 从第一天的夜间,到现在。 浑身已经再无力气,仿佛已经是下意识的举起手中的似是千斤之重的矛戈,向着眼前冲来的人砍下去。鲜血溅在脸上,视线都有一些微红。浑身发冷,但胸口却像是被灼烧着,在胸腔里涌动的血液似乎是最后提醒你,你还没有死的依据。 耳畔嗡鸣不止,直到所有的声音都渐渐地散去,四周变成了一片寂静。 死寂得再无半点声音。 远处的天边云层自后闪烁着微光,被云层遮掩着,看不清楚。 直到一束光束终于冲破了云层的笼罩,照射了下来,投射在这片荒原之上。 光线终是照亮了这片笼罩在黑暗里的土地。 照在那些还活着的人身上。 一个士兵低着头,半跪在地上,两手撑着自己的身侧的长戈,垂着头。头发散乱,鲜血在他的脸颊上凝固,污红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看到那双还睁着的黑白分明的眼睛,无神地注视着地面。 云层破开,那抹阳光渐渐的从天隙升起,一束又一束的光线穿过了云层,应当是,黎明到了。 似乎是感觉到了光照在身上的暖意。 士兵抬起了头,光线投在他的脸上让他有些睁不开眼睛。好像是终于有了一丝知觉,向着四周看去。 入眼的是流淌在地上的鲜血,汇聚在一起聚成了一片血泊。 空气中带着淡淡的腥臭,也不知道是血腥味还是尸体的腐臭。 数不清的箭簇插在地上,断剑残戈或是躺或是立在那,刃口反光。 尸体堆簇在一起,断肢落在地上,也许是刚被斩落,还在抽搐。 湿软的泥土被染成血褐色,草叶上血水混杂着雨水从低垂的叶尖滴落。 士兵麻木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脸上没有半点表情,没有活下来的庆幸,也没有悲喜。只是空洞地收回了自己打的目光,遥遥晃晃地伫着自己的长戈站了起来。 仰着头,看着天光大亮,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军胜了,胜了的秦军活下来的,或躺或坐在那,在没有声息了的那堆人中间,就好像自己也只是一具尸体了一般。 战场的一角,顾楠站在那,衣甲早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黑哥站在她的身边喘着气,它也已经二十多岁了,不再是从前可以像是永远也不会累的那般跑了。 顾楠想将长矛从一个已死的士兵的胸口抽了出来,轻轻一拉,却发现自己的长矛像是被什么抓住了一般。 慢慢地扭头看去。 她的长矛刺穿了那个人的胸口,而那个人的双手抓着矛头,圆睁着双眼,定定地看着她。 眼神之中有什么,怨毒,愤恨,还是快意,或是畏惧。 顾楠看不出来,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人。 半响,她将脚踩在了那个人的肩头,手中的长矛一抽,血滴溅落在一旁。 俯下了身子,伸出手盖在了他的眼睛上。 等她的手移开的时候那双眼睛已经闭上,她站起了身。 茫然地回过头。 身后,一片尸横遍野,铺开了这片荒原。 秦的旗帜染着血,在风中张开,正对着阳光。 顾楠微低着头,抬起了自己的手,沾血的长矛竖立向天,喘了一口气。 “大秦!!” 被压抑着的嘶吼,清晰地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叫人胸腔之中的那股鲜血一张。 如林的矛戈被举了起来。 威慑天地的吼声,传遍荒原,一声盖过一声。 “大秦!!” 王翦无力地靠坐在一个尸堆边上,咧开干裂的嘴巴,放声大笑。 老将恒乾提着自己的滴血的长剑,站在车驾之上,摸着自己的胡须,老迈的眼神却是炽热,笑了出来:“和这帮年轻人待在一起,还真是让人容易热血沸腾啊。”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剑,在那呼声中,他也举起了自己手中的剑。 大秦,这一次,或许真能开辟出一个崭新的世间吧。 那就让老夫,以这枯朽之身,再为这世间送上一程,又有何妨? 赵王为解邯郸之围,调平阳十万军援于邯郸。 然平阳之南有秦南军,平阳之北有秦西北军,此举,却是将平阳十万之军置于其中而行。为避秦军平阳军将扈辄加急行军,使军伍疲敝。 秦军终至,围其军于漳水之北,二日,三十万人破十万之众于邯郸之南。 斩数难计,十万溃散,扈辄阵亡。秦军损军四万余,二十余万军围合邯郸。 同月韩非入秦。 赵王迁站在殿中听着战报,脸色愈加难看。 当他听到十万溃散,扈辄阵亡的时候,终是再无力气站着。 向后退了几步,摔坐在他的坐榻之上。 呆呆地看着眼前跪在那的人,咽了一口口水,不信地问道:“十万人,都没了?” 他的声音很轻,因为他自己也知道,自然是都没了。 殿下跪着的人轻声应道:“王上,是。” 赵王迁坐在他的坐榻上,再无半点力气,两手扶着身前的桌案。 “邯郸还有十万之众,还有十万之众,秦军不过二十万余。” 他像是喃喃自语,自顾自地念着。 过了一会儿,他才抬起了头来,红着眼睛说道。 “给我守住,守住邯郸,等到北境援至!” 昨天的更新有读者说吃牛肉不合适,其实是这样,根据史记李牧列传。“李牧者,赵之北边良将也。常居代雁门,备匈奴。以便宜置吏,市租皆输入莫府,为士卒费。日击数牛飨士,习骑射,谨烽火,多间谍,厚遇战士。” 李牧长期驻守代地雁门郡,防备匈奴。他有权根据需要设置官吏,防地内城市的租税都送入李牧的幕府,作为军队的经费。他每天宰杀几头牛犒赏士兵,教士兵练习射箭骑马,小心看守烽火台,多派侦察敌情的人员,对战士待遇优厚。(额,这里直接复制了百度百科的翻译,我自己翻译不准确,抱歉。) 希望这个可以解释这个问题。嗯,先发一更出来,下一章还没写好,流汗,尽快发出来吧。 第一百八十二章:忙里偷闲也是一种情怀 王殿恢弘,一尊大鼎立在王殿之前,从台阶下向上看,在这高高的殿门之前仿佛就像是鼎立着高空。 宫殿之前,一个人背着手站在那,穿着一身长袍,立在大鼎之下,仰头看着那立鼎的天侧。 一个宦官低着头小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韩非先生,秦王请先生入殿。” 韩非看着身前的宦官,点了点头。 那座宫殿带着一种莫名的压迫。 就好似要压得每一个站在它之前的人都要低下头。 但是韩非却没有低下头,而是笑着,背着手昂首向着宫殿走去,一步一步地踏上了那段台阶。 他缓缓走进了殿中,殿中除了两旁的侍者,就只有两个人。 一个人坐在殿中,身上穿着黑色的华服,头戴珠冠。另一个人穿着一身官袍,立在坐着的那人的身侧。 韩非看着那个站在一旁身穿官服的人,同样的,那人也看着他。 倒是好久不见了,李师弟。 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 韩非对着他淡淡一笑,而那人则是轻眯起眼睛点了点头。 韩非李斯两人同学于荀子门下,作为同窗之友。 两人都很了解对方,也同样的两人也都明白,这一次,他们会是对手,而且不会再讲什么同窗情谊。 韩非抬起了手,对着那坐在座上的人朗声说道:“拜见秦王。” 说着行礼而下。 嬴政看着面前的韩非,眼中更多的是赞赏。 韩非之名他听闻许久,却是从未能见过这人一面。 他从今读过韩非所著的《孤愤》、《五蠹》之书,对于此人的才学,他已经倾仰许久。 脸上带着些笑意,嬴政轻挥着手说道:“先生多礼了,先生远道而来,寡人未能遣人相迎还望勿怪就好。” 韩非低着头:“不敢。” “听说先生还是李先生的师兄?”嬴政继续说道:“李先生曾教寡人至学,先生即为李先生师兄,如此说来非国礼,寡人还当对先生执礼才是。” “寡人曾读过先生所著《孤愤》、《五蠹》,则论“法”、“术”、“势”、“君道”其中治国之理,寡人还想多于先生请教一番,还望先生不吝。” 韩非轻笑了一声说道:“大王说笑了,非不敢当。” “先生过谦矣。” 嬴政对着一个空着的坐榻说道。 “先生请坐。” “谢大王。”韩非入座,一旁的侍者走上前来为他酌酒。 酒液清冽,流出壶中酒香自然散开,看得出是难得的好酒。 “听闻先生好此杯中之物”嬴政举起自己的酒樽:“特以此酒同先生共饮。” 韩非看着眼前的酒杯,良久轻叹了一声:“秦王礼遇实叫非有愧,非虽好这杯中之物,但是。” 韩非拿起了酒樽,其中的酒液轻摇:“此物,还是待非得成人之所托,再饮吧。” 说着将酒樽轻轻的放了下来,行礼告罪:“还请非大王恕不敬之罪。” “也罢。”嬴政也将酒樽放了下来,神色之中的淡笑未去,但是眼中露出了几分威慑。 看着韩非,轻声地问道:“那不知,先生此来秦国,是受了何人所托?” 韩非微微一笑:“虽有所托,但是来,却是非自有所求而来的。” 一旁的李斯没有说话,但是眼中的神色看得出,他已经猜出了几分韩非的目的。 “如此。”嬴政挥了挥手,两旁的侍者轻拜,无声退去。大殿之中只剩下了李斯,嬴政和韩非三人。 “先生请说。” 韩非站了起来,看着嬴政,慢慢地躬下身:“非此次来,是想求全韩国。” 山林之中,鸟鸣声不止,清脆婉转在这山间,倒是颇有几分动听。 树木旁的灌木低矮,偶尔传来也一阵细碎的声响,想来是什么小兽跑过,又或是一阵穿山风。 流水轻响,穿过林间,不深,水面清澈,甚至能看到水下堆在一起的卵石。 黑哥站在溪边饮水,黑色的毛发还有些湿看得出是刚刚被擦洗过,身后的尾巴时不时地晃上几下,应当是心情不错。 顾楠坐在黑哥的一旁,将麻布浸入溪水里,然后取出来,擦着甲胄上的血迹。 里面的衣服她是带了一些能够替换,但是盔甲就只能擦洗一下了。 索性血迹这种东西,也不算难洗就是了。 破了平阳军后,三路军正式合为一军,并没有急着围攻邯郸,而是准备休整一番,毕竟连战数月,就算是接连告胜,此时也不是出兵攻城的最好时候。 在邯郸和漳水之间扎营驻垒,以便日后进退,如果不出意外,要围攻邯郸也该是小半月之后了。 将甲胄的血迹差不多擦得干净,顾楠将已经变成了红色的麻布放在了一旁。 仰身躺在溪畔的草地上,半眯着眼睛。 山间的泉水和着鸟鸣难得的在这战事中偷闲,算得上是安宁。 顾楠的眼睛撇向一边,伸出手从一旁的灌木中摘下了一片叶子,放在了嘴边。 嘴唇含住叶片的一侧,随着顾楠闭上眼睛,吹出了舒缓清幽的声音。 不知名的调子,像是什么乡间小曲,带着几分恬淡和悠然回荡在山林之间。 泉水和鸟鸣的和谐并没有因为这个声音的出现而被撞破,反而显得更加流转,多了几分韵味。 黑哥的耳朵扑闪了一下,哼了一声,眯起了眼睛。 声音在山林之间轻转,却是叫人不忍打破。 黑哥难得的不发出一点声音的站在顾楠的身边,伸了伸脖子。 鸟鸣渐进,随着那叶片发出的曲声悠扬,一只鸟落在了黑哥的背上,跳了几下,侧过头好奇的看着那躺在地上的人儿。 过了一阵有欢快地叫了几声,向着远处飞去。 顾楠半眯着眼睛,直到一曲吹完,叶片被风吹起,落在一旁。 天色渐晚,顾楠看着天空上的行云发呆。 黑哥看着顾楠,低下头,蹭了蹭她的腰间。 顾楠看着黑哥一笑,坐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 风吹过,山林间的树影一阵摇曳,发出沙沙的声音,顾楠牵过了黑哥的缰绳静静离开。 第一百八十三章:不要随随便便念叨别人的名字 “求保韩国。 ” 嬴政的眼中似乎一冷,眉头微微的皱起,落在了韩非的身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看得出来,他已经有了一些怒意。 一股莫名的威势从嬴政的身上涌出,迫向韩非,韩非的眼神不躲不避,看着嬴政。 “呵。” 半响,嬴政却转而一笑。 “好,寡人倒想听听先生如何保全韩国。” 李斯的神色之间也露出了一分无奈,韩非,还是这么天真。 人力终归是有限的,有些事,终究非是一人可以逆转的。 韩非却是坦然,依旧是他那股自信地气度,他就像是从未怀疑过自己一样,或者说他根本不能怀疑。 对于他来说,他的初心如此,以图明国之志。那么除了这一条路,他已经无路可走。 否则就是背趋本心,苟活亦同身死无别。 既然只有此路可走,何不坦荡而去,哪怕是死路一条? “大王,天下众数,是有七雄,秦赵楚齐燕魏韩。” 韩非缓缓地开口说道,声音朗朗,传于大殿之中。 “众为小,七雄而立,争天下之分。如今大王坐拥天侧,取天下其五,是为鼎。而韩虽居天下中枢,然地小而势微,是为角。韩无广地,难伸国力,国中兵无众,民无属。秦驱戈至,当无力制衡,以鼎击角,是可轻取。” 嬴政淡然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喝了一口酒,韩非所言他自然明白,韩国是为众国之弱,却居于天下要地,否则,他又何必急于灭韩? 韩非看着嬴政似乎还没有失去耐心,继续说道。 “然,灭韩,是天下知秦强,亦闻秦暴。” “韩王所求只保全先遗,保全众民,无有争意。仰秦地之强已久,闻秦攻赵,亦佐不言。遣非至此,临别泣至,称可为秦属,以求得全。” 听到这嬴政的眉头微皱,可为秦属,明面上的意思也就是归属秦国,成为秦之下国。但是韩国依旧为韩国,以韩王治理。 看到嬴政意动,韩非躬身。 “大王,取韩为属,可免于兵戈,以减征伐。” “韩虽地小物缺,但精冶铁之道,可供秦铁以强秦力。亦可为众国之弱趋,以明秦强非暴,亦来属附。如此秦可轻取弱国之众,以专御强。” 如果让韩国归附,可为天下之先,让那些畏惧秦国兵戈的小国亦来归附。 无需动兵就可轻取韩国,还有些许好处,不得不说,嬴政有些动心了。 他端着酒樽,酒樽轻轻地摇晃,似乎是在斟酌。 “先生远道而来,想来也是累了。”嬴政蹙着眉,却不紧不慢地说道。 “如此,寡人先安排先生休息,此话,再叙。” 韩非看着眼前的嬴政,眼前的秦王虽年纪不大,但是却是异常沉稳。 看来短时间里,是很难改变他的意图了。 他也不急,对于秦王,他只需将话说到即可,话说的太多,有时候反而会起到反效。 “这般,谢大王。” “来人。”嬴政敲了一下桌案上的铜片,声音传出去一个侍卫走了上来。 “大王。” “带韩非先生下去休息。”嬴政说道。 “是。” 侍卫带着韩非离开。 临走之前,韩非回头看了李斯一眼。 从一开始,自己的这位师兄就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好像,是他占尽了优势,但是他也明白,自己的这位师兄,不出手则以,一出手,恐怕就是逆转之势。 韩非离开了,嬴政坐在那,身前的酒樽以空,他给自己重新添上了一杯。 看向李斯:“李先生,你怎么看?” 李斯一直保持着沉默,直到嬴政问他,他才看向嬴政。 眼中依旧平静,显然他很了解韩非,韩非的说辞并没有超过他的预料。 “大王,韩为秦属,大王不觉得和周国分封诸侯一样吗?” 嬴政的表情一变,周国分封是如何下场,眼下就能看得到。 国强无忧,国弱,则诸侯并起。 亏他刚才还曾想过韩非所言是否可行,如何可行? “大王。”李斯看着韩非离去的方向:“此不过是韩国对的避兵之策罢了,为秦属以强治国,依秦而扩土,图以自治。等到秦国势弱,他们就可以倒戈相向。” “韩非此来,图韩留存,是重韩之利益而来。他的辩论辞藻,掩饰诈谋,当是想从秦国取利。” 嬴政酌满了酒,放下了酒壶。 李斯最后淡淡地说道:“大王,这天下,一君可矣。” 分而治之,国强无忧,但国弱又会如何。 “可惜了如此才学,终不能为秦所用。”嬴政拿起了酒樽将酒喝下。 “啊对了,大王。”李斯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 他的表情有一些古怪。 “怎么了?”嬴政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问了一句,然后继续饮酒。 李斯的神色无奈,但是还是轻声地说道。 “大王,大臣们多有上文,以让大王早日纳妃,称国不可无嫡。” “唔。” 一口酒水差点从嘴中喷了出来。 “咳咳咳。”嬴政将酒杯放下,脸色一阵红黑,也不知道想着什么。 摆了摆手骂道:“那些人,每日不想着国事,脑子里都是些什么!” “此事再议!” “也好。”李斯也是擦了一下额角流下的汗。 君臣之间一阵诡异的沉默。 “李先生。”嬴政脸色怪异地抿了抿嘴巴,顿了一下问道。 “你,可有家室?” “大王。” 李斯的身子一僵,躬了躬身:“臣没有。” 嬴政看着李斯,眼里的目光就像是找到了知己。 抽了抽鼻子,叹了口气,那起了身边的一个酒樽,添上酒递给了他。 “来,寡人敬你一杯。” “谢大王。” 嬴政喝着酒,微醺地看向殿外。 纳妃 想到这,他的脑子里莫名的浮现了那个月夜之下身穿那江山锦绣起舞的身影。 晃了晃脑袋,真是,想什么呢。 不过,想起来,顾先生应该是已经兵至邯郸了吧,也不知现在如何了。 “啊欠!” 坐在兵营里的顾楠抱着长矛,打了一个喷嚏,搓着鼻子看了看四周。 一脸诧异,我感冒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凶名之下 月夜静谧,小亭之中传来轻轻地酌酒之声。 韩非拿着酌满的酒杯对着那高月举着酒杯,月光悠远可望而不可即。 夜是有些凉的,但是韩非倒是随意地席地而坐,靠在院中的亭间独酌。 直到一个人的脚步声走进,他看了过去,是一个熟人。 李斯低着下眼睛看着坐在地上的韩非,摇了摇头。 “你倒是还有心情喝酒?” 韩非笑着抬手:“师兄至此,未能远迎,失礼了。” 李斯叹了一口气,一样席地坐了下来。 地上还放着一只酒杯,很显然,韩非早就猜到他会来。 他拿过酒杯,给自己添上了酒:“那日一别,倒是好久未见了。” “是啊。”韩非笑着对着他举了一下酒杯:“好久未见了。” 酒杯虚敬了一下,李斯将酒杯送到了嘴边一饮而尽,酒有些烈了,他倒是很少喝酒。 韩非也是一饮而尽。 两人在之间相互无言的喝了几杯,直到李斯开口说道。 “大王重视你的才学,为何不留下来,为在这大秦效力?” 韩非没有回答,李斯继续说道。 “或者你现在就离开秦国,我求大王留你一命。” 韩非依旧没有回答。 李斯沉默了半响,无奈地放下了酒杯:“为了那将要倾覆的韩国,你何必至此?” “何必如此执着?” 韩非轻笑着靠坐在那,摇晃着手中的酒杯:“师兄,可还记得你我曾经的志向?” 李斯一愣。 “我之志。”韩非脸上的笑容依旧,但是眼神之中尽是肃然:“是为报国强韩。” “立志之日,就已经注定了我会走上这条路。” “若真如事兄所言,我岂不是背离己志?” “若能明志,身死又是如何?” 韩非看向李斯:“师兄,你的志向呢,当年,你所求是何?” 李斯侧过头看向亭外,似乎是看到了当年求学。 当年他所求如何? 李斯笑了。 “我当年所求,功名加身。” 但无论当年他所求如何,如今的他所求的也只有一件事了。 他抬起眼睛看着韩非,目光让韩非一怔。 “我如今所求,随我王,开创一个前无古人的世代。” 韩非看着李斯的眼睛,在那一双眼中,他似乎看到了那个世代。 那个让他都为之动摇的时代。 “哈哈哈。”韩非笑着站起了身:“那就让韩非,做一次这新世的绊脚石吧!” “师兄。”他看着李斯:“可别让非失望了!” “不会的。”李斯放下酒杯,正坐望着天穹:“那会是一个盛世!” 将布绑在伤口之上,鲜血染红了布条,但是也明显的也止住了血再涌出。 “就先这样吧,等医生空出来,就快些去找。” 顾楠将绑在士卒上的布条扎紧,叮嘱道。 军中受伤的人有不少,军医忙不过来,她虽然不算是医生,但是在战场上也算是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了。 大伤小伤却是都有受过,久病都能成良医,她是愚笨的,但是也至少能做些止血的处理,也算是帮上些忙吧。 士兵看着眼前带着甲面的丧将,有些愣神。 顾楠抬起了头,去发现士兵正愣愣地看着自己:“你看着我作甚?” 士兵回过神来,带着血污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我只是想,将军也不像军中传的这般凶煞。” “哦,军中怎么传我的?”顾楠挑了挑眉头,笑着问道。 “军中都说,将军是凶将,战阵里杀人无数,赤地遍野,杀至狠处,连己方皆斩。平日里见到尽量躲着走。” 士兵一笑:“今日见到却也不是这般才是。” 平日里普通士卒对于陷阵军和陷阵领将,都是避之不及的,毕竟那是一只凶军。 “哪有这般的。”顾楠笑着摇头。 拍了拍士兵地肩膀:“多谢休息,我去看看别的。” 说着,站起身向着别处走去。 “是,谢将军。” 士兵挪了一下身子,看着顾楠离开的身影说道。 果然,这才该是将军的模样。 等到伤兵都差不多安定了下来,营垒也已经扎了一半了。 营地间烧起篝火,士兵们煮起了晚饭。 “哎,你听说了吗?”一个士兵咬着嘴里的干粮撞了撞身边的人的肩膀。 “我们营旁的那山里是有妖精。” “我说,你就不能说些正事?” “嘿,这生死里来去的,还不让人说些闲话,还不是要把人逼疯了?” “而且这又不是假的,有人在山间找柴火的时候却是听到了山间传来了袅袅之音,甚是好听,就好似仙音。” “你说这事?其实说来我好像也是听得到过。” “真的?真的,快快,哼来听听。” “说实在的,记不清了。” 顾楠坐在一旁的空地上,看着点燃的火焰,抱着怀里的有些发冷的长矛。 有人走了过来,抬头看去却是王翦。 “听闻还有一支军,正在驰援邯郸的路上,恒乾将军让我们留心些。” “这般。”顾楠的声音有些轻,点了点头,她也确实有些累了:“来就是了,来多少都留在这里。” “呵呵,你还是这般。”王翦坐在了顾楠的身旁,静静地看着军营。 火光之中,远远地听不清他们说这些什么,围在火边,吃着干粮在那大笑。 突然想到了什么,笑着说道:“你说,不打仗了,我们这般的人,会不会还不习惯了?” 没有回答。 王翦听到身旁轻轻的鼾声,侧过头,却是看到顾楠抱着自己的长矛垂着头,在那是已经睡着了。 笑了一下:“那时的你,也就可以不再穿着这身衣甲了。” 丧将军,背着这骇世凶名的人,又是一个怎般的人,有几人知道呢? 王翦从自己的肩上解下披着的披风,盖在了顾楠的身上,静静地坐在她的旁边,眼中映射着火光。 额,看到有人评论不要变嫁,确实是单身的,这个是可以放心。然后是扶苏和天明年纪的问题,嗯,在这本书里扶苏的年纪恐怕小上不少吧,emmmmm。 第一百八十五章:长醉不醒,快哉 嬴政手中拿着内侍早间递上的书简。 喝了一口温水。 天气渐冷,温水入喉散开一股暖意,杯中散着白雾。 韩非上书。 嬴政无奈地摇了摇头,为了一个将亡之国,真的至于如此吗? 书简翻开,发出一阵卷动的声音。 直到嬴政看完,才将书卷合了起来。 韩非不可能说服嬴政,即使如此,他依旧为着那虚无飘渺的存韩之策努力着。 他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一个集法家大成者,但是他算不得一个聪明人。 为了一个本就几不可能存在的目标付诸一切,这不是一个聪明的人会做的事情。 或许真正历史上的韩非也一样,作为一个口吃之人,他难有表达,但是他只凭自己的满腔热血宏才,写下一篇篇雄辩磅礴之文,只想盛强自己的祖国。变法无能,强敌四顾,孤身入秦,以求保韩而存。该只是一个执着的以至蠢笨的人。 嬴政下令,扣韩非入狱。 牢狱之中的光线昏暗,只有一扇小窗似乎还能投进微光。光线投在地上照亮了一块方光。 身下的干草带着发霉了似的气味,空气阴冷。 韩非身上穿着的华服不再,变成了灰白的囚服。但是他却依旧是那般坦然自若,带着那轻笑。 牢狱的狭道之中传来开门的声音,随后是一阵脚步声。 脚步声回荡在狭道之中,愈来愈近。 一个人站在了那里,从墙上的那小窗投进的阳光照亮了他的半个身子。 手中拿着一壶酒,一只酒杯。 韩非转过头,看向那人,站起了身来,礼数周全:“师兄。” 李斯看着牢狱中的那人,眼前的人虽然穿着一身囚服,却还是那个气度翩翩的公子,全然不似身在牢狱之中。 笑着摇了摇头:“你倒是在何处都是这般模样。” 他示意了一下狱卒,狱卒点了点头,打开了牢门。 锁链轻响,李斯走进了牢房里,盘腿坐下,将手中的酒杯和酒放在了地上。 韩非也坐了下来,坐在李斯的面前。 小窗投进的光,照亮了两人的侧脸。 那时,他们也常是这般,坐而论学。 韩非笑着看着李斯,又笑着看了看面前的酒壶,只有一只酒杯,他知道李斯这次不是来找他喝酒的,而是来送他一程的。 李斯久久没有说话,直到他开口,声音有些低沉。 “师弟,已明己志否?” 韩非自若一笑:“报国之志,当身死为明。” 李斯点了点头。 “你好酒,我找遍了咸阳,这家,该是最好的。” 说着拿起了酒壶,递到了韩非的面前。 “哦?” 韩非拿起了酒壶,似是怀念地说道:“师兄还是从未送过酒给我。” 李斯垂着的嘴角翘了一下:“喝酒乱智。” 韩非摇了摇头:“喝酒明心。” 说着他看向了李斯,笑了笑:“师兄听说过吗,有人说一个人的最后一杯酒,会是他一生的味道。” “我很好奇,我的,会是什么味道的。” 李斯愣了良久,没有说话说,最后只是拿起身前的酒杯递给了韩非。 韩非接过了酒杯,酒壶倾斜,酒水流出,酒香溢散。 注酒的声音轻响。 就好像是在把注酒之人的一生,注入其中。 举起酒杯,韩非将酒杯送到嘴边,一饮而尽。 酒水入喉,其中滋味却是五味混杂,说不明白。 最终变成了一味,如同苦入愁肠, “是什么味道。”李斯静静地问道。 韩非的眼角长泪横流。 似是孤愤,似是解脱。 “苦的。” 他终于是不再笑了。 眼前的视线模糊,他好像看到了什么,眼前大厦高立,人声川流,无有风雨,一片盛世之景。 他扭过头,顺着那窗外,看着那天光,出声说道。 “我好像,想到了一句。” 李斯顺着他的视线扭头看去,光线刺眼,让他眯起了眼睛:“一句什么?” “那千字文,或许,我能补上一句了。”韩非的声音恍惚,有些不清楚。 “九州禹迹,百郡秦并” “我好像,看到了” 韩非看着眼前那虚晃的世间,笑着说道。 李斯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这一句,我会帮你写上去。” 说着,站起了身来,转身欲要离开。 “李斯!” 韩非在他的身后大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牢狱之中回荡。 李斯的身影在牢房的门口一顿。 韩非看着他的背影,模糊的眼中看到的是一个值得托嘱一切的世间。 他竭尽所能地说道。 “莫要忘了你说过的,一定要,是个盛世啊!” “嗯。”李斯淡淡地应了一声:“我记得了。” “斯,说到做到!” 李斯的身影离去,牢狱的狭道之中,深暗无光,只有两旁牢房的窗中透进的一块块方光落在地上,将那走在其中的身影一次一次地照亮。 韩非再无力气,软软地靠在了牢狱的一旁。 双目无神地凝望着那抹淡光。 人生一场大梦,长醉不醒不为快哉? “快哉。” 喃喃着,他张了张嘴,想要抬起手中的酒壶。 酒壶没有送到嘴边,从手中落下,倒在地上,酒液倾流。 那只手也无力地落了下来。 韩非无声地靠在牢中,没有闭上眼睛,像是在凝望着什么。 韩非入秦,说秦王,望秦存韩不攻,划益敝而论,存韩可以威服众,不起兵戈以服弱国,不存则忧天下惶恐共抗秦侵。 李斯谏言,韩非为谋韩利而图,是以求缓兵而治韩,待秦攻众国而弱,再起韩而立。 年十月,秦王扣韩非入狱,赐酒而毙。 同年,韩国大将姬无夜身死,韩国有了一个新的大将,其名,卫庄。 似乎是感觉有些冷,顾楠睁开了眼睛。 眼前朦胧,但却是已经天亮了。 兵营之中安静,营房还没有扎好,士兵们就靠在火边休息。 扭头看向身边,王翦坐在那,睡得很沉。 肩膀上似乎搭着什么东西,侧头一看,却是一件披风。 顾楠淡笑了一下,站起了身,抱着长矛,看着远处的山林与天际之间,阳光升起。 嗯,下一章还是会晚一些,还没写完,咳咳。 第一百八十六章:重要的事情应该拿一本小本子记下来 黑哥站在一旁,时不时打着鼻鼾。 顾楠将自己肩上的披风拿了下来,折了几下准备放到王翦的身边,却见他已经醒了过来。 “谢了。”顾楠耸了耸肩膀说道,将披风递给王翦。 王翦笑了一下,接了过来:“没什么。” 看了看四周,士兵睡得横七八竖的躺着:“这些天大家都累了。” 说着将披风披在了肩上。 “绕了小半个赵国,能不累吗?”顾楠说着,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一块干粮。 也不觉得干不干净,放在嘴边咬了一口,怨念的说道:“何况还吃的都是这些东西。” 在她的感觉来说,这就和吃土是没有味道的差别的,唯一的不同估计就是土里还会混上些石子。 “行军打仗,你也不是不知道,有的吃就不错了。”王翦摇了摇头,摸了摸自己的怀里却发现是身上没带干粮,想来还是放在营房里。 顾楠随意地将自己手里的干饼没咬过的一半掰了下来,抛给了王翦。 “谢了。”王翦接过了干饼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一边吃着一边说道:“今天可以让些士兵去山林里弄些野味来,偶尔开开荤的。” “早该如此。”顾楠将最后一块干粮扔进了嘴里,拍了拍手。 看着那山里似乎思索了一下,想到了什么,舔了舔嘴巴,笑着看着王翦问道:“你说这山间里会有什么,我是有些想吃鱼。” “啊?”王翦还是第一看到顾楠这般的模样,愣了一下,笑着摇着头:“哈哈哈,我倒是更想吃些肉食。” 一个士兵却是在这时候走进了营里,远远地看到顾楠和王翦,走了过来。 “顾将军,王将军,恒乾将军请二位去中军营帐。” 顾楠和王翦对视了一眼,相互皱了皱眉头。 把他们两个一同叫去,显然是又要事相商。 难道这么快就准备动身围攻邯郸了不成? “我们知晓了,现在就过去,多谢兄弟了。” “将军言重了。” 中军营帐之中,顾楠和王翦掀开了门帘走了进来。 老将恒乾站在桌前,支着身子看着身前的兽皮,面色凝重。 看到他的这副模样,顾楠和王翦也严肃了起来。 看样子不会是一个好消息。 “二位将军来了。”恒乾抬起头看着顾楠和王翦对着一旁的两个坐榻说道:“请坐。” “谢将军。”顾楠和王翦坐了下来。 恒乾看着兽皮,皱着眉头问道。 “想来二位将军盖是都已经收到了消息,还有一军在驰援邯郸。” 说着,恒乾的一只手指指着兽皮的一处,这兽皮上却是一张简略的地图。那手指落的地方叫做雁门关。 随着话声继续,手指轻轻地向着邯郸横移。 “此军约莫十万,从雁门之地而来,一路南下,目前约莫已经行至太原。最多再十日,就会援至邯郸。” “北境。”王翦皱起了眉头,却也不出所料。 如今赵国南有秦军入境,东上有燕地吃紧,若是说赵国还有兵马来驰援邯郸的,应该也就是北境之侧了。 不过赵国的北境之军还是只有一支,若真是这支军的话就颇为棘手了。 顾楠坐在一旁,昨日王翦和她说还有一支军在援向邯郸的时候,她估计也是太累了没有去多想。 如今想来,赵国北向匈奴,北境之军,想来是抵御匈奴之伍。 而战国末期,赵国确实是有一支军常年在外抵御匈奴,直到秦军入境才从北地驰回。 这支军却是有一个领将,顾楠的眉头一皱。 她也是太久没有去回忆那些记忆里的历史片段了,却是忘记了赵国还有这么一支强军在侧。 战国四将,白起、王翦、李牧、廉颇。 而那御有赵国北境之军的将领,就是李牧。 赵国末年最后还能够支撑危局的名将。 如果历史没错。 顾楠捏住了手,李牧用着十万之军配合邯郸守军,抵御了秦军的进攻,并且大败秦军于肥下。 不会,顾楠很快冷静了下来,征战十余年,她也不会再为这些小事乱了阵脚。 如今己方兵力占优,历史上的李牧是利用了秦国的心里调虎离山,最后又合围埋伏的方式赢得了胜利。 如今自己既然在这场战事之中定然不会让这般的事情再次发生。 “李牧。”王翦说出了这个名字。 “嗯。”恒乾点了点头:“此人常年镇守关外,于匈奴周旋,更是退其数年不敢进犯。骁勇善战,其下的士卒通晓骑射。有此军在外” “邯郸之中还有十万兵力。”恒乾皱着眉头。 “如果现在围攻邯郸,十日之内不能破,恐怕会给此军可乘之机,从合围之外突进。倒是和邯郸之中的守军内外夹攻,我军恐陷不利。” “今日请你们到此,就是想问问你们如何看。” 对着李牧恒乾也觉得颇为棘手,有他在外旁顾,想要全力进攻邯郸,恐怕颇为困难。 “先制李牧之军。”顾楠出声说道。 王翦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进攻邯郸确实先应该解决这个后顾之忧。 “我亦觉得如是。” 恒乾看着地图上的邯郸,点了一下头:“好,那我们以逸待劳,主营为守,只等那李牧军而来。” 马蹄声连成一片,步卒扛着身上的行装小跑着。轻微地喘息着,呼出的气在空气中凝成一片白雾。 大军行过,将前几日刚下过雨的松软土地踩得坑洼。 走在最前面的将领摸着自己的胡须看着南面。 他刚收到消息,扈辄十万军破于邯郸之南。 扈辄虽然算不得良将,但是行军到有一番他自己的章法,这么轻易的就被破了,还是围剿。 看来秦军这次所派之人也不是什么善与之辈了。 当然这和赵王所令也不无关系。 平阳位于邯郸之侧,其中驻军十万秦军攻邯郸定有顾虑不敢轻易妄动。 赵王却将平阳之中的十万军挟来邯郸,四面环敌,十万军弃城而行,如此岂不是羊入虎口? 赵王 将领无缘由地叹了口气,看了看自己的手,我也老了啊。 这赵国,后路何在? 第一百八十七章:不要随便发好人卡 也罢。 李牧握住了自己的手心,不若就当是破那匈奴一般,叫那秦军十年不敢再入境便是。 此战,是败不得的。 李牧拉着马的缰绳走在军前,行阵之间,他的眼神就像是他当年初到塞外时一样,意气风发,无顾其他。 而他身后的北境之军亦是如此,如此将者已为军魂。 顾楠扛着自己背上的长矛,骑着黑哥走在路上,身后跟着一千陷阵军士。不少的士兵被派去山间搜罗野味去了,军营里又不能无防,所以得有一支军巡视四周,虽然这附近应该是没有赵军了,但是还是小心些的好的。 一般的士卒急行军多日,前些天又淋了场大雨打了一仗硬的,后来又是一阵冷暖,没有伤寒就是不错了,也不指望他们还有什么力气巡逻,就算是真的被他们遇到这赵军,恐怕一时间也难组织起战力。 所以这差事就被派给了顾楠手里的陷阵军,调了一千人出来,将四周巡查一遍就是。 “全都精神些!”顾楠看着身后的陷阵军,脸色有一些郁闷:“让你们休息的时候不休息,现在倒是瞌睡起来了。” 身后的一众陷阵打起了精神,但是还是难免打了个哈欠。 甲面下的眼神带着一些些的怨念,怎么就是不好好休息了,昨夜明明在扎营好不好,哪来的时间休息的。 但是他们也是识趣的没有说话,他们也知道将军估计也是郁闷这个差事,正没处撒火呢。 这时候可没人敢上去触眉头,纷纷缩缩脖子。 “真是的,凭什么他们野营我们干活啊”顾楠黑着脸嘀咕着,想起出来的时候王翦那个幸灾乐祸的眼神。 果然,王翦那小子肯定是贿赂恒乾那老头了,不然巡逻这种事情怎么样也应该是他们骑兵的活吧! 不过抱怨归抱怨,这种关乎性命的活还是只能认真做的。 而且应该也遇不上什么人。 远远地却是听见了一阵脚步声。 顾楠的面色一黑,说什么来什么,就不该乱说话。 皱着眉头,拉住了黑哥的缰绳,抬起了手。 黑哥配合的无声地停了下来,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陷阵军也一瞬间停下了脚步,手放在了自己腰间的剑柄上。 顾楠沉默了一下,脚步声在靠近,但是听起来并不多,约莫也就只有百来个人不到。 “靠上去。” 轻声说了一句,通过内息声音确实清楚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所有人放轻了自己的脚步,陷阵军的每一个人都学过些轻身的功夫,刻意为之,在这松软的土地上行走却是一点都没有声音。 直到临近了脚步声传来的方向,顾楠才远远地看到山路的尽头,走来一队的平民装扮的人。 顾楠的眉头微微松开了一些,陷阵军也松开了手中的剑柄。 队伍走了上去。 平民看到走上来的军伍,纷乱了一阵,聚在一起,眼神之中带着恐惧还有一些绝望。 顾楠走到了他们的面前,从黑哥的背上跳了下来。 看着顾楠走过来,平民们都向后退了半步,没人敢说话。 顾楠四下看了看,确实看到一个小女孩正缩在一个女人的背后天真地看向她。 慢慢走了上去,在女人慌张的目光中蹲在了小女孩的面前。 “小妹,你们,为什么在这儿?” 小女孩好奇地打量着她,有些见到陌生人的怯意:“妈妈说我们的家在打仗,要去别的地方。” “这样。” 顾楠抬头看了一眼一众人,大部分都是一些老弱妇孺,想来是男子都被征召去打仗了。 “军,军爷,我们,没有钱。” 拉着小女孩的女人几乎是要急哭了,将小女孩往身后藏着,想来就是女孩的母亲。 看他们来的方向,应该是平阳安阳那面的村庄,南军来的路上估计是受到了波及。 “噗通。”女人跪在地上,泣不成声:“求,求军爷放过我们吧” 小女孩有些慌乱,不知道自己的母亲为什么要跪下,但还是乖巧的跪在了母亲的一旁。 “起来吧。”顾楠淡淡地说了一句。 回头看了看陷阵士兵,无奈地抿了一下嘴巴:“看什么,还不让开。” “哦哦。”陷阵军立刻放开了兵器,分开站到了两旁。 顾楠对着母女指了指身后的路:“向那还有军伍,要不了多久会打仗,你们走西边的路,去武乡,应该打不到那边。” 说完就回身翻身上了黑哥的背,黑哥看了顾楠一眼打了个鼻响。 “谢谢军爷,谢谢军爷。”那母亲不停地说着,在地上拜了几下,才拉着女孩的手站起身,和一众人准备离开。 “等一下。” 等他们走了几步,顾楠却又叫住了他们。 似乎是担心顾楠又反悔了在这些人战战兢兢地站在原地。 顾楠对着陷阵军轻声说道:“前二列将自己身上的干粮拿出来。” 平民拿了干粮就逃跑似的离开了。 临走之前,那小女孩却是拿着自己怀里的干饼,怯怯地看着顾楠:“谢谢军爷,你是一个好人。” 陷阵军跟在顾楠的身后。 一个人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摇了摇头。 “连句谢谢也不说,对我们怕得像是遇到了劫道的一般。” 另一个人轻叹了一声:“你自己是怎么样的人你不知道,遇到我们,倒还真不如遇到劫道的。” 说着向后看了一眼。 “算他们运气好吧,倒是将军,明知道这些人是不会领情的。” 他身边的人看了一眼走在前面骑在黑马上的人。 凑到了他身边笑着小声地说道。 “你懂什么,将军是出了名的面冷心善,心口不一,旁人理解不了就是了。” “你们几个!” 顾楠回过了头,眼角抽了抽:“不说话,没人当你们是哑巴。” 脸色发黑,看来平日里是对这些小子太好了,是该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做面冷心更冷了。 三人立马闭上了嘴巴,缩着脖子,他们怎么知道这般小声将军都是能听见。 “呲,哈哈哈哈。” 一旁的人看到三人的模样笑出了声。 敢调笑到将军头上,回去怕是有的他们受了。 一个好人吗? 顾楠想着那小女孩最后的一句话,摸了摸自己的甲面。 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我呢。 第一百八十八章:大风起兮 等到顾楠她们巡完一圈,回到营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西边的天空随着夕阳微沉被染成了红色,空气中带着浅浅的冷意也因为火焰散开。营地里是有些暖的,火焰上烤着些野味这算的上是行军以来难得的开了一次荤了。 士兵们都显得火热,围着篝火笑闹着,就好似现在不是打仗一般。 就连恒乾也不再心事重重的模样,拿着个烤肉大快朵颐。 李牧军从北境驰援而来定然是军阵疲敝,即使其军精锐,比起他们的疲军,秦军养精蓄锐定然是更有优势。 只能说老将不愧是老将,即使是难得的玩乐一番的时间,脑子里想的也是战事如何。 顾楠自然是难有这么高的觉悟了,坐在一旁吃着她的东西。 只能说王翦还算是有点道义,给她是抓了两条鱼来。 鱼汤入口暖意温存,虽然没放得什么盐和调味,但也是足够鲜美,相比于那些油水过重的肉食,果然还是这东西清口许多。 煮的有些发白,味道厚醇,还有些汤,浅抿了一口,眯着眼睛。 中军的营地上点着一个大篝火,看那边热闹的模样,想来是在闹着什么。 将领也没有去管他们,甚至有一些还被拖进了他们其中陪着他们一同笑闹。 王翦好像也被他们拉近了那里,站在中间唱着什么,怎么说呢,鬼哭狼嚎的。 年轻人啊,顾楠摇了摇头,她这般的老人是已经没有那种精力和他们闹腾了,也不知道王翦是怎么还有这些力气的。 吹了吹鱼汤上的热气,又喝了一口,咬了一些鱼肉入嘴,鱼肉是已经被煮得松软了,抿一下就会散开。 等到王翦嚎完了,却见他和那些士兵们聊了几句向着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直到王翦走到了她的面前,顾楠端着自己面前的碗有气无力地问道:“你干嘛?” 王翦笑着向着身后指了指:“不去说些什么吗,鼓舞一下士气也好。” 说着看着那个篝火,轻叹了一声:“毕竟要不了几天,就又会是一场大仗了。” 鼓舞士气? 顾楠看着篝火的方向,火光映射着的脸庞倒是笑得开心。 笑了一下对着王翦说道:“是说上几句,还是像你那般嚎上几句?” “咳,为兄是不擅长这些。”王翦尴尬的咳嗽了一声,他那嚎声却是难听,他自己也是明白。 顾楠笑着摇头,最后还是站起身走了过去。 士兵们看着走来的那陷阵将,相互看了看,都有些惊讶。 王将军居然是真把陷阵将叫了过来和他们胡闹。 也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哄,然后一群人闹哄哄的让顾楠唱一个。 让陷阵将唱上几句,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得到的。 顾楠看着眼前哄闹的众人。 要不了几天又会是一场大仗,而那场仗之后,还有很多很多的仗要打,也不知道会打到什么时候。 举起碗,朗声唱道:“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征四方?” 短短四句,却是唱的士气磅礴。 叫人心血喷张。 营中的火焰跳动着,火焰旁的人怔怔地看着那火光之中的将军。衣袍被风卷动,面甲凶肃,直视苍空。 直到顾楠再一次唱起。 开始有人大笑着跟着唱道。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征四方!” 王翦笑着站在一旁,侧过头看着那站在军中的白袍将,又看向一旁的微红长空。 风吹开了云层,天是晕红。故乡何在,待我威加海内,身披战袍我会归来! 唱着唱着开始有人哭了出来,一边遍哭着却是一边大笑着,发不别的声音。 也不知道是想起了那个故乡,还是担心自己有一天,会就这么死在还未归乡的路上。 他们是军伍,他们的职责,就是征战四方,替王明侧,威加宇内。 似那大风,卷开那天地浩荡。 歌声越来越大,坐在一旁的恒乾都是听到了,听完这歌,高声长笑,一起喝着大唱。 歌声粗狂,惊动着那山林之间的飞禽走兽不得安宁。 笑声张扬,响遏行云,让那天空云开雾散。 唱了数遍,那歌声一转,继续唱道。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怎么说没有衣裳,我愿与你穿同一件战袍,君王让我们出兵打仗,且修好我们的戈与矛。我们面对的是共同的敌人!)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怎能说没有衣裳,我愿与你穿同一件长衫,君王让我们出兵打仗,且修好我们的矛与戟。我愿与你一同征战!)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怎能说没有衣裳,我愿与你穿同一条战裙,君王让我们出兵打仗,且修好我们的甲胄刀兵。战路同行!)” (《秦风无衣》出自诗经,相传是在秦军之间流行的战歌。) 长歌横空,行于天中。 赵王坐在他的大殿之中,秦军在破了平阳之军之后却并没有急于攻侵邯郸。 虽然他不知道秦军在想什么,但是却给了他喘息的时间。 如今只要能等到李牧的北境之军感到,赵国的邯郸之围就定会有好转。 就在诸国的视线都聚集在秦赵燕三国的战场上的时候,秦国却是此时又做出了一个让世人惊讶的举措。 举兵攻韩。 由大将蒙武蒙恬率军直攻韩国新郑,同时随军的还有一个剑客,听闻是秦王新召的剑师。 嬴政笑着将一颗黑子放入棋盘,这一颗黑子却是如同一柄利剑直逼白子的喉间。 坐在嬴政面前的是一个身穿官服的老人。 老人手中持着白子,看着嬴政落下的一子,叹了一口气:“大王,你真欲举兵攻韩?” 说着,将白子放下,却是将白子救活。 嬴政皱起了眉头,拿着黑子在手中转着。 “是。” 看了一眼面前的老人,眉头轻蹙,但还是轻笑着。 “国尉有话要说?” “是。”老人斟酌了一番说道:“大王不觉得,用兵过甚吗?” “将韩为属,天下也依旧是大王的。” 第一百八十九章:最好是都活着回去不是吗 “用兵过甚。 ” 嬴政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在棋盒中拿起了一颗黑子轻轻的放下,发出一声低闷的声音,落入棋盘之中。 “何为用兵过甚?” “这天下百年烽火战乱,是为用兵不甚?” 说着他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老人,眼神逼人:“要想再不用兵,这天下只能有一国一君。” 黑数过白。 “所以,韩国,必当消泯。” 老人拿着手中的白子再难落下,已是败局,棋局已经尽碎,即使在走下去也无意义了。但他还是继续说道。 “大王,专治强敌即可,弱敌屈兵而威服,亦能所得共治,何必非要倾国而损民。” “这万民早已难经征战,少些征伐岂不亦有益国中?” 嬴政看着这必胜之局,突然说道。 “国尉,顾先生曾经教过我一句话,我觉得用于这当今时局,却是最好的解法。” “丧将吗?”老人摸着自己的胡须,微叹了一声。 丧将其人,他亦常有听闻,从那千字文和治军之道来看,此人是有良才的。 “不知是何话?” “破而后立。”嬴政说出了这四个字。 将手边的黑棋盒推开:“国尉,你输了。” 老人神色垂颓地看着棋盘之中,手中的白子久久不能落下。 破而后立。 难道真要那山河破碎,万民流离,才能重整此世? 这当世,真的没有一个人逃得了? 很久老人才将白子放回了棋盒之中,站起了身:“大王棋艺精进快速,老夫不堪博弈矣。” “国尉过谦了,侥幸而已。” 老人站起了身来,神色轻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缭,告退。” “嗯。”嬴政点了点头,看着尉缭离开,将棋盘之中的棋子归整。 老人走向宫外,破而后立,强制于法权,此法可成与否,他不知道。但他明白,这不是他所求的治世之道。 尉缭回过头看了一眼那蕲年宫,略显瘦削的身影看起来很是疲倦,有些佝偻。 老夫的归处看来终究不是这秦国了,这天下以是无处可去矣,全且归去吧。 尉缭眉间的皱纹更加深了几分,他年少时曾学过观占面相。 秦王之面相刚毅,却缺失仁德。 希望是老夫这次看错了吧,否则,也不知道会是这天下的福还是祸了。 细密的雨点打造帐篷上发出一阵阵敲打的声音,在军营之间起伏不定。 这时节的雨倒是多了些,这几日又下起了小雨,雨势不大,但是绵绵地一直下了好些天,也不知道下到什么时候才会停。 这是带来了诸多不便的,别的不说,就说是山林之间的柴火如今拾来都不能点燃,非要放在营帐里晾干了才能点火。 而且雨天更影响了巡队的视野和范围,这样的天气淋上些雨若是士卒受病,更影响行阵战事。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这雨虽然给他们带来了不少麻烦,但是这些天小半个赵国估计都在下雨。北境来的李牧军恐怕也免不了苦恼一阵,和他们不同,这支北境军现在恐怕还在百里加急地往邯郸赶呢。 顾楠坐在营帐之中,抓着自己的头发,她现在正在回忆历史上这场战事的每个细节。 说实话,她当年也不是学历史的,脑子里那些可怜的历史知识天知道还够用到什么时候。索性,战国时期这几个著名的历史战役,她还是记着一些。 李牧大溃秦军的第一战,此次是秦军第一次攻赵,加上如今己方身处的位子,那么这一战不出意外会向着那场肥之战发展。 肥之战,秦国兵力直抵赵国都城邯郸,李牧率领北境之军南下与邯郸之军回合在宜安和秦军对峙。恒乾但又秦国兵力在外难堪长战,所以准备诱敌出城,进攻宜安之侧的肥地引李牧来援,待李牧军出营后再将其截杀。 不料李牧不受引诱,反而撑着秦军攻肥之时,攻取了秦军本阵。 待恒乾回援之时在两侧安排大军钳攻秦军,最后将秦军击溃。 若是说李牧的计策多么惊艳是没有的,甚至说根本没有什么计策。只是利用了秦军当时的心理而已。 但是李牧领军的才能就表现自他对人心局势的把控和揣度。 破匈奴亦是这般,先示敌以弱,囤聚军备,待匈奴大军南下,再转而包抄。 而一场战事的胜败,奇计不是唯一,或者说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领军之人能否看破整个局势,攻敌以弱而至胜。 肥之战,李牧就看到了秦军难撑久战的心思,固守不出消磨秦军的耐心和斗志,最后露出破绽,一举击溃。 和李牧这般的名将对军,顾楠心里很难有把握,同样的,在秦军之中,恐怕就算是王翦也难有胜算。 即使顾楠知晓肥之战的战况和破绽,她可以固守本阵,也可以借此对李牧军实行反包围。 但是只是将历史上的破绽弥补,若是不能一举击败李牧,之后的对局如何,恐怕就会陷入她难以把握的局面了。 没有别的办法,也只能搏上一把了。 顾楠皱着眉头提着笔写着手中的记文,这是她以防自己有所差错所做的肥之战的推演。 其上写着她能想到的秦军和赵军交战之后会发生的各种可能。 这一战她不想像那历史一般败去,这天下就快平定了,这战事她早已经不想再打了。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想起那日的军中长歌,顾楠的嘴角微微翘起,摇了摇头。在看着手中的书时,眼中定定。 出征的时候她和王翦说,她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能活着回去。 与子同衣,身披战袍,她是想都活着回去的。 雨声淅沥,轻打在山林间,军营里发出细密的声音,轻响了一夜。 军营之中的那火光在照在帐篷上微晃,火光在雨夜之中晕开,亮了一夜。 直到第二天的阳光初照,山中的树木夜间带着露水泛着点点的微光,从叶间滑落,摔在地上浸入土里。 雨是停了,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下。 雨夜里被打落的树叶落在地上,上面蓄着一些雨水,飞鸟扑闪着翅膀落在一旁浅酌着。 “唔。” 桌案上的油灯还亮着,趴在桌子上的顾楠皱了皱眉头,却是不小心睡着了。 睁开眼睛,撑着桌子坐了起来。 长出了一口气,头还有些晕,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看着手中的竹简,提着笔,眉头轻蹙。 “嗯,是写到了哪里了?” 第一百九十章:观大局而为 李牧军中,一个人骑着马看着外面的阴天,眉头深锁。 正是赵王派于北境通令之人。 昨日下雨,李牧居然命军队驻扎营帐,休整了一日。 平日行军也只是比寻常对的行军速度快上一些。 如今邯郸十万火急,这李牧如此行军到底是意欲何为? 他难道不知道现在是赵国存亡之际了吗,如此行事,到底是抱着什么心思。 想到这叹了口气。 “先生,在叹什么?” 一个不轻不重的声音从他的背后响起,那人回过了头,却见到李牧正骑着马站在自己的身后。 面色有些难看地行了一个礼:“李将军,如今天已经放晴,还是尽快让军阵驰援邯郸为好。” 谁知李牧却是平静着摆了摆手。 “先生莫急,待军卒吃完早用,休整片刻我自会下令行军。” 还吃早饭! 站在李牧身边的人脸色愈加难看,如今赵国深陷水火之中,这李牧倒好 “呵。”气极反笑那人冷笑了一声:“李将军,你到底是何居心?” 李牧看了他一眼,神色没有什么波动,淡淡地说道:“援救赵王。” 那人一愣。 “那你,那你,如此行事,到底是为何?” 说着郑重地说道。 “赵王如今安危为定,邯郸之侧就是秦军,赵国安危全系于你北境之军。你如今却是如此怠慢军阵,你是想等邯郸破了再去收场不成!” “先生。”李牧笑出了声,打断了那人的话,摇了摇头:“先生是把李牧视为什么人了。” “牧且问你,如今秦军开始围攻邯郸了没有?” 那人被问住了,他如今身在邯郸数百里之远,怎么会知晓这些事情。 但是看着李牧是想要解释的模样,强沉下气来,摇了摇头:“我,不知。” “定是不会攻的。” 李牧不紧不慢地说道,看上去很是自信。 “为何?”那人更不明白了。 “邯郸之中虽只有十万军,皆为从王之众,是我赵军精锐。秦国虽有三十万军,但是想要短时间内破城,定是不可能。” 说着,李牧看向眼下的军阵:“如今邯郸之外还有吾等十万之军。若是此时秦军攻城,围攻邯郸,我等从后方包抄,战况如何?” 那人眼前一亮:“秦军分围邯郸四侧,我军突至,内外夹击,战况大利。” “所以短时间内,秦军是不会攻城的。为了后方安稳,他们定是要先将我军击破,才能放手围攻邯郸。” “所以暂时,邯郸无忧。” 李牧说着,带着那人走在营帐之间继续说道:“先生也说我军系着赵国安危,那我军就定是不能被破了。 “是。”听李牧解释了着些许那人也不再是那般咄咄逼人了,而是安静地听着。 “我军从北境而来,若是千里奔袭,待至邯郸,我军是如何情况?”李牧问道,一边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一块干粮,咬了一口。 那人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才沉沉地说道:“军伍疲乏,难有战力。” “秦军在侧,我们难入邯郸,请问先生我们那时的局势如何,如何与秦军交战?” 那人沉默了下来,不再说话。 “昨日那场雨若是坚持行军,军中定有受病折损之人。” “如今行军之速,不出三日就可抵达邯郸,还未过了秦军的耐心。所以我们也不必急,在行军路中,无端的折损了军力,才是不智。” “如此。”那人点了点头,神色也平静了下来:“在下,受教了。先前不敬还望王将军勿怪。” 李牧笑着摆了摆手:“先生勿要自扰,但又国事是好,先生只是忧急无顾了其他而已。” “如今秦军征战在外,正是连胜,斗志高昂之时,我们拖上一会儿也无大碍。而且他们征战在外,定是不可久战。稳固阵脚,秦军自会不攻自破。” 轻笑着说完,李牧手里的干粮也吃完,舔了舔手指,看向身旁的人:“先生要不要吃上一些,我们军中的行粮还是极好的。” “哈哈,那就多谢将军了。” 李牧军抵达邯郸是第三日,这些天是没有再下过雨。 因为秦军在侧,以至并没有直接进入邯郸,而是在邯郸北侧驻扎营垒筑垒固守不出。 一时间,邯郸,秦军,北境之军却是成了三角之势,对于赵军来说形势陡然好转。 而对于秦军来说却是变得颇为棘手。 想要进攻任何一方另一方就会来援,即使秦军足有三十万兵力一时间竟然也只能和这两支赵军僵持不下。 赵军固守不出,拖了两日,恒乾的脸色也变得有些忧虑。 秦军在外,如今要同时支撑韩国和赵国的战事却是国中吃紧,此战是不能久战的。 赵军固守不出,能做到的该是只能将一军引出来截杀了。 日光正盛,入冬的寒意也没有那么重了,正好是正午时分。 顾楠掀开了营帐的帘字,却见恒乾和王翦已经坐在了其中。 讪笑了一下:“抱歉,我是来晚了。” 心下也是郁闷,每次有这种议事。明明她已经都是提前些许到场了,为什么还是最后一个才到的。 “无事。”恒乾笑着摆了摆手,等到顾楠坐下面色才认真了起来。 开门见山地说道。 “二位对那北境之军如何看?” 王翦的脸色也不太轻松很显然他也没有想到会演变成这样的局势。 本想趁李牧军赶至身疲力竭之际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谁料李牧军根本不是疲军,完全就是战力全盛,而且其军中有一支骑军其擅长骑射游击。 王翦军和他们试探了相互一番就退了回来,很简单,没有把握。在邯郸之外的平原,赵军骑射游击的战术实在是太过麻烦了。 “此军如今在邯郸之外驻营是想和邯郸守军成相互守望之势,我军想攻一方都会有所掣肘,只能做策将他们引出交战。” “是啊”恒乾的手撑着桌子,眼神不定。 李牧此人传闻用兵慎重,想要将他引出是不容易的。 “恒将军。”顾楠坐在一旁:“我有一策或可一试。” 本来今天是想努力三更的来着,但是啊,进化这件事情真的是很难啊,流汗。 第一百九十一章:说这种话往往就是转折点了 “驾!” “后队,跟上!” 战马声嘶,不算快,但是沉闷的踩踏声惊扰了沉寂的平原,烟尘飞溅,弥漫在长原的尽头,让那天空看起来都有些微黄。 声音渐近,是一片兵戈直立,刀矛如林。 士卒扛着长戈走在前头,压了压自己的头盔,将自己的眼睛抬起来,看着前路。 看着什么是没人知道,只知道那盔下的眼神无有退意,只向着前路看去。 战马之上骑兵紧扯着战马的缰绳,马蹄在泥土上踩过,将沙土翻开。 成列的战车车轮滚动,带着颠簸,碾动的声音在军阵之间回响。 恒乾骑在一匹战马之上,身上的衣甲披挂得整齐,腰间挎着一柄长剑,身后的披风轻轻翻动,摸着自己的胡须。 回头看了一眼,那是他们来的方向,但也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行兵之策,既已作出定夺,就不得再有顾虑。 李牧坐在自己的军帐之中,两手支在身前,桌案上摆着他的佩剑。他半合着眼睛,看着桌案上的长剑,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他已经老了,能在这战阵之中征战的时间也不多了。 秦军在赵国之侧虎视久矣,以秦国虎狼之心,不讲赵国吞泯定是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这一战,他要的可不是固守,等秦军粮草辎重枯虑无可奈何地退去。 他要的是大破秦军,让秦军不敢再犯赵国的边境。 这才是他身为赵军上将,该做之事。 秦军。李牧的眼睛里闪烁着决然的神色,我赵国,可不是任人宰割之辈。 一个士兵走了进来半跪在地上。 “将军,前斥来报。” “让他进来。”李牧的声音平缓,似乎对着此时来的消息并无惊讶。 “是。” 士兵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秦军远战,定是希望速战速决,如今战况却是分为三合之势,赵军固守,秦军要破邯郸极为困难。 所以定时会想办法将他们引出营垒交战。 不出差错,如今的秦军也是时候该有动作了。 很快,一个骁骑模样的人进入了帐中。 “将军。”骁骑行了一个军礼。 “有何战报?”李牧没有去看骁骑,而是将自己的手放在了桌案上那长剑的剑柄之上。 如果不出意外,是可以行军了。 骁骑走上前,躬身在李牧身前:“秦军十余万军从本阵迁出向着肥地去了。” 李牧一直垂着的眼睛抬起了一些,声音的语气稍微加重了一些:“十余万?” 秦军兵力三十万,如果十余万前去了肥下,剩下的兵力会在何处。 本阵之中又会有几多兵力? 李牧沉默了一下,取出了一张兽皮,那是一幅简图。 他看着简图斟酌了一下,在图上圈了几个地点,递给了身前的骁骑:“去这几个地方探查一下,看一下是否有秦军兵力,兵力几何?” “是!”骁骑接过兽皮躬身退下。 三日前。 “首先。”顾楠看着恒乾,指着桌案上的地图:“恒将军,可率军北上攻取肥地。” “攻取肥地?”王翦皱着眉头似乎是在思量:“以如此方式引李牧军出兵支援吗,以李牧之能可会出军?” “不。”顾楠摇了摇头:“他肯定不会出军支援。” 夜半时分,日暮西垂,就好似一张黑色的幕布在天侧缓缓拉开,渐渐遮蔽了阳光。 一个将领模样的人走进了李牧的营帐,神色有些慌张。 他是邯郸在李牧军驻扎之后就遣来的副将,名是赵葱。 “李将军。” 赵葱看到李牧安然自若地坐在营帐里喝水,神色更加急切了几分。 “李将军我听闻秦军出兵攻于肥地,不知是否是真的?” 李牧看了赵葱一眼将手中的水放下,气定神闲地说道。 “没错。” “那李将军为何不出兵支援?”赵葱疑惑地问道,眉头深锁。 “肥地处于邯郸之北若是也被秦军攻陷,邯郸就真成了孤城了一座了。” “不急。”李牧抬了一下手,看向旁边的一个坐榻,笑了一下。 “还请赵将军坐下,陪本将等上一会儿如何?” 赵葱看着李牧的模样,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但李牧终归为一军统帅,还是坐下了来。 大概是又过了半个时辰,天色已经全黑,赵葱有点坐不住了。 一个骁骑却是快步走了进来,喘着气,看来是奔袭了很久而来。 上前对着李牧抱手道:“将军,已经探明。” 李牧看着骁骑将喝完了的杯子推到一边,悠然地问道:“如何?” 骁骑走上前将李牧给他的兽皮递上:“将军所圈三处,二处皆有秦军埋伏。山林中,人影颇多,不敢靠近,但是粗看之下,加在一众,约莫还有十余万人。” 李牧接过兽皮,三处圈,其中两处被划上了标记。 这两处成对角之势,位于赵军驰援肥下的必经之路上。 李牧微微一笑,将兽皮递给了一旁的赵葱。 赵葱看着这两处位子,眼神一紧,身后留下一丝冷汗。 如果这两处真有秦军十余万,赵军驰援肥下,定会受到这两处军部的埋伏。 到时候原本进攻肥下的秦军再杀个回头,赵军危矣。 “将军。”赵葱看向李牧:“这,如何是好?” 肥地不能丢,若是真让邯郸变成孤城,孤立无援,那就真的守不下去了。 李牧将桌案上的长剑提了起来,慢慢站起了身来。对于赵葱的问题,他摇了摇头。 不懂军阵,不晓局势,不通变达。 这般的人也能成为副将辅统一军,我赵国之中,真的无将可用了不成? “赵将军,我问你,秦军三十万,如今攻侵肥下十余万众,埋伏所部十余万众。” 说着,他看向了赵葱。 “那秦本阵尚有几何?” 不过数万。 李牧走到了军帐的门边,长剑轻鸣抽出,剑身之上映射着营帐之中摇曳的火光。 火光之中,李牧脸上的光影分明,脸上的皱纹显得更加深邃。 他过头来,看向帐内的赵葱。 光将他的侧脸照亮,也照亮了他的一只眼睛。 那只眼睛眼神冰冷,泛着战意,光未照到的半侧脸颊陷于帐外的阴暗之中,嘴角微微地勾起。 “肥下不会丢的,秦军将败!” 说着老将的身影提着剑走出了营帐之外。 “整顿军备,攻秦本阵!” 第一百九十二章:如同白昼的夜晚 “李牧不会出兵驰援肥地。 ” “所以王将军。”顾楠看向王翦:“要麻烦你将本阵的辎重粮物迁转,另命两支万人军布于此二地。” “此二地?”恒乾看着地图上的两处山林:“此二地是赵军驰援肥下的必经之地,如果赵军不会援助肥下在此布军有何用?而且还只有万人。” “支撑声势。” 顾楠解释道:“万军走十万人阵型,外侧三圈为人马骑军遮掩内部。” “内部由每人马牵拉三个人高的柴草垛,草垛披上先前所灭的那支赵军的衣甲。惹起烟尘,故作数万人之众。” 王翦好像看出了顾楠的意图:“你这是,要引李牧来攻侵本阵,可李牧若是不来岂不是枉费了这些布置?” 顾楠看着地图说道。 “若是李牧不来攻固守不出,王将军尽可率军攻下肥地,将邯郸变为孤城一座。” “若是李牧真的驰援肥地,我可率军从本阵出发,攻取李牧军大营,取了他们的粮草。” “而王将军可率领所部阻碍邯郸的援军。再由那路上的两万军断了这北境之军的后路。将他们和邯郸截开,无粮无援,前后夹击,亦可将他们一举击破。” “若是李牧来攻侵本阵。”顾楠抬起了眼睛:“我部会驻守,给他们一份大礼。” 不管李牧作何选择,对于秦军来说,都有益而无害。 若是真正交锋,顾楠不会是李牧的对手,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但是她的优势就是她知晓李牧,而李牧不知晓她。她知道这场战事原本的走向,和其余的可能,而李牧不知道。 她不是什么良才,但是读了十余年兵法,行阵所战。 若是真的连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都不用不清楚,那就是真的是无用之人了。 夜间的山林安静得没有半点声音。 直到有人将这份恬静唐突地撞破。 “咔嚓。” 树枝断裂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惊得一只山鼠慌忙逃窜。 随后发出了一片摸索的声音。 一队士卒出现在了山林之中,手中的剑刃明晃,看服饰应该是赵军的士兵。 他们相互看了看摇了摇头,像是示意着什么。 其中一个士兵点了点头,举起手对着空山吹出几声哨声,像是鸟鸣一般。 不久远处传来哨声的回应。 一队士兵向着前处继续走去。 很快他们本来的位子上越来越多的赵军士兵就着夜色穿行而过,走在山林之间。 山林的一侧边缘传来了哨声。 李牧身穿甲衣,骑在马背上身后跟着一众骑军。 听到这哨声李牧才催动马匹,沿着大路向着秦军的营垒走去。 看着不远处的山林之外的秦军本阵,数不清的营帐在两侧的山林间的平地上遍布,望看不到尽头。 秦军本阵的营墙高耸,由被砍断的树木捆绑在一起立在地上。 因为是在夜间有些难以看清里面的模样,但是营中甚是安静。 赵葱跟在李牧的身旁脸上带着兴奋的神色在李牧身边小声地说道:“将军,秦军看来是毫无防备了。” “嗯。”李牧的眉头微皱,他觉得有些不对,但他还是问道:“军阵齐备没有。” “已经齐备。” “将军,下令攻营吧。”赵葱在一旁说道。 李牧轻轻地点了点头,吐出了两个字:“攻营。” 两个字落下,赵葱将手中的火把点燃向着山间挥舞着。 纷乱的声音在夜中的山林里响起。 无数的士卒从山林之中穿行了出来,看上去足有数万人。 他们从自己的腰间抽出长剑,几架长梯被搭上了营垒的营墙,密密麻麻地人影潜入了大营之中。 李牧看着那进入营中的士卒,眉头微皱。 有些太安静了,李牧的眉毛压着,看向营垒的营墙之上,连一个哨戒都没有? 难道是我多心了? 没过多久,营门就被开了起来。 一切都很顺利。 李牧牵了一下身下马匹的缰绳,向着大营之中走去。 身后的骑军数千骑军跟在他的身后,寂静无声,没有他的命令没有半点多余的动作。 李牧走进了大营之中,大部分的营帐之中都暗着,应该是已经无人或是正在休息。 只有很远处还有几个营帐还亮着微微的火光,远处还能看到似是火把的微亮。 看了一眼四下,赵国的士卒却是已经全部潜入了进来,几人一队分站在每个营帐的一侧,等着命令。 “降者不杀,带走所有的辎重。”李牧看着四周的营帐。 营帐的排列很奇怪,紧密地连在一起,相隔的间距都非常小。 赵葱挥动着手上的火把,转了几个圈。 所有的士兵都动了起来,纷纷潜入了营帐之中,但是随后又茫然地走了出来。 “大人,中无人,里面放着的是干柴。”一个在李牧附近的士兵说道。 “无人,干柴?”李牧的一愣。 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瞳孔收缩,看向一旁的山林,转过了马头,大吼道:“撤!!” “撤出去!!”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一瞬间,山林之间亮起无数的火把,将这夜晚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明亮。 站在军营之中的赵国士卒几乎睁不开眼睛,只看到那模糊的火光之中数不清的人影错落出现在了山林的外侧,将军营团团地围住。 顾楠站在山林之间。 脚下倒着几具赵国士兵的尸体,皆是一剑封喉,身后的士兵手中举着火把。 看着营垒之中的赵军,和连绵在一起的营帐。 她的眼中映着那点点的火焰,抬起了手,又缓缓地落下。 “抛!!” 一片火把被抛出,火光似乎是撕开了这片夜幕。 划过弧线落入了营地之中。 随后就是无数的火把从两侧抛起,火焰带着炽热,化开了夜间的寒意。 在赵军惊恐的眼神之中,落了下来。 第一个营帐被点燃随后就是无数的营帐被点燃。 火焰大盛,火势席卷着天空,热浪滔天。 军营之中传来了无数的哀嚎声,赵军士卒中的人沾上了火焰,火焰烧灼在身上,发出后撕心裂肺的惨叫,求救地抓住了身边的人。 火焰烧灼着他的皮肤,使得他的面容异常可怖。 “救救我,救救我!” “你放开,放开!”一旁的人来不及躲开,火焰却已经到了他的身上。 火焰蔓延了开来,似是要将一切在火中有个终焉。 火光之中,李牧的脸色很难看,两眼盯着那个山上。 顾楠似乎是感觉到了一个视线,默默地回过头来,看向营中。 那里有一个将领身披黑甲将袍,骑在马上,两眼静静地看着自己。 两人对视了一眼,随后视线被滚滚的浓烟遮蔽。 第一百九十三章:这几日的雨,特别多啊 李牧回过头去大吼道:“所有人,撤出营垒!” “撤出营垒!”幸存的赵国士兵慌忙对着身后大喊,将行令通传了下去。 顾楠站在原处,下令道。 “弓弩手,放箭。” “其余人,守住营门,一个都不能放走!” 身后的士兵挥动手中的火把,一瞬间喊杀声起,将火焰惊得翻卷,终是让这长夜,无了半点安宁。 弓弩手解下了自己背上的长弓弩驾,箭簇如雨点一般的落入火焰之中。 步卒士兵涌向营门,两军终是撞在了一起。 赵军身后被火焰逼迫,又有乱箭在营地的上空射来。 一片恐慌,营门被秦军堵住,一时间,几乎成了一面倒的厮杀。 营门不算小,但是最多每次也只能冲出数十人,只要有赵军冲出营门就会被外面的秦军乱剑加身。 已成定局。 四周很乱。 李牧看着四散逃开的士兵。 突然笑了一下。 居然是被人算计了,看来我还真的是老了。 扭头看着四处扭曲的火焰。 这就是老夫的葬身之所吗? 死于战阵之中,对于一个将领来说,倒也是一个不错的归宿。 但是还要等一下。 李牧从自己腰间抽出了长剑。 拍了拍身下的战马,他的战马并没有被火光惊扰只是平静地看了李牧一眼。 李牧拨转过马头。 身后的数千骑军静静的看着他。 到了这时候,只有他们还没有乱。 没有李牧的命令,他们不会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战马不安地踩动着地面,却依旧被他们死死地拉住。 看着他们,李牧沉默了一下。 “随本将,冲破秦军。” “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做北境之军!” 李牧握着剑柄,走过他们的身侧。 “是!” 数千人同时说道。 跟在李牧的身后,向着那火光之中的营门走去,愈走愈快,最后催着战马冲了起来。 热风卷动着李牧的衣袍。 且待老夫,最后,杀上一场痛快! 顾楠站在黑哥的一边,看着那翻腾的火焰和滚滚黑烟。 长出了一口气,如此的赵军就算是李牧,想来也难以规整,形成战力了。 回过头,手轻轻地搭上一旁黑哥的脖子。 “结束了。” 不知道是在和谁说,又或者是自言自语。 “结束了。” 看着那远处的火焰肆虐,刀兵之声纷杂不止。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轻笑了一下。 “一起活着回去。” “嗒。” 一声轻响。 或者说是一声轻扣,就像是什么从高空落下坠落在山林之间的叶子上。 “嗒。” 第二声,一丝冰凉打在了顾楠的面甲上。 让她的眼神一怔。 这几日的雨,是特别多的,也来的很突然。 “嗒嗒嗒嗒嗒” 连绵的雨声想起,打湿了这片山间,也打湿了那火光之中的营地,火焰一止,热浪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寒冷。 顾楠的眼神凝固在那,半响,才是动了一下。 带着茫然和不可思议。 她仰起了头,看向那片天空。 视线之中变得模糊,雨水绵密的落下,在天中铺开。 雨丝在视线之中几乎看不清楚,但是被那最后的火光透过了,泛着微光。 雨水打落,如同倾覆,很快变成了倾盆大雨。 将战阵之中的每一个人衣衫浸湿,将火焰熄灭。 所有人都仰头看着天空,逸散的黑烟之中,赵军劫后余生,秦军则是茫然。 “嗬,嗬。”李牧提这剑,站在营门之处喘息着,衣甲染血,感觉着身上的冰凉。看向天上,雨水打在他的脸上。 “呵呵呵呵。”李牧轻笑着,最后发出了一声长啸:“天不亡我赵国!!” 他抬起了剑,策马扬襟,对着那营门之外看不到头的秦军吼道:“杀!!” 顾楠看着雨,很久,才喃喃着问道。 “为什么” 雨水将面甲打湿,透过面甲的细缝地落在她干裂的唇间。 顾楠的眼角似乎有什么滑落,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什么。 她的声音很轻。 “你真要这世间之人死尽,才肯罢休不成?” 她不理解。 “杀!!!” 耳畔的声音听的模糊。 直到听清了一旁的声音。 “将军!”一个陷阵军在顾楠的耳边说道:“我们怎么做?” 顾楠低下了头,从自己的背后将长矛取了下来,翻身上了黑哥的背上。 面甲之下,眼睛抬起,盯着那混乱的营门。 “杀,破那赵军!” 就是那苍天不允,那又如何? 营门之前,乱雨纷纷。 李牧提着剑,牵着马站在混乱的军阵中,身后带着数千骁骑。 看着身前的秦军之中,一骑白袍慢慢地提着一杆银矛从军阵之中走出来。 面上覆盖着的凶面骇人,身上的气度更是杀伐戾气四溢。 身后跟着一支黑甲军,皆带凶兽之面,静默不言,凶面之下的眼中尽是凶戾。 只是走来就有一股煞气扑面。 李牧身后的数千骁骑的骑矛垂下,阵中泛起浓烈的寒意,战矛之上似是有气旋盘转,卷开了矛身上的雨水。 李牧看着眼前的白袍将,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年迈的身子挺直,眼中尽是战意,苍老浑厚的声音吼道。 “吾等,乃是赵国北境之军。” “来阵通名!” 顾楠手中的长矛一甩,雨水从她多的脸侧滑落,将她的长发沾湿,声音发冷。 “秦军禁卫,陷阵死士。” “好!” 李牧大笑了一声,身后的那支骁骑之中似乎冒出了一股冬寒之意,使得这雨夜又冷了几分,军阵之上好似浮现了一抹寒光,长矛同立。 “铮!!”黑甲陷阵之中,长剑出鞘,锋鸣不止,解下了背上的巨盾,落在了地上溅起一片雨水。 长剑横于身侧,盾架于前。 黑哥看着李牧身下的战马打了一个响鼻,刀疤之下的眼睛更是凶了几分。 陷阵军中一点血色涌动。 “来!”李牧的身上战袍翻卷。 一滴雨水落下,落在了两军阵间,倒映着两军的寒锋。 顾楠的长矛一转。 “杀!” 脚步马蹄踏破了雨水,两军之间的那滴雨点中,两军一瞬间放大。 最后冲在了一起。 额,有读者说最近比较水,流汗,其实是有在认真地写的,可能是打仗这种事很难写的有趣一些吧。我会尽力改进的,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一百九十四章:跑不掉就不要跑了 雨水沾湿了叶间,混杂着一丝丝血红从叶脉的纹理之中滚落,摔在地上。 水滴撞在地上,被撞得粉碎,破碎的身子散成无数的珠点。 同样被撞得粉碎的还有水珠之中的那点血色。 老将半俯在马背上,衣甲破败,将袍被扯碎,零散地批在肩上。半白的头发散开,手中的长剑斜架在一旁,剑锋坑卷。 他身下的马也已经站立不稳,平日里平滑的短毛间被污血染上了一层杂色。 仅有数百余骑兵,还跟在他的身后,有的手中的战矛都已经折断,当年纵横边疆的骁骑却是已经再无有那时的半点风采。 数百余骑之后,是那赵军残兵,大约还有数万人,突如其来的雨退去了火焰,让这数万人活了下来。 天是亮了,一夜的厮杀将这焦黑破败的营门之口堆上了数不清的尸首,有秦军的也有赵军的。 李牧的胸口喘息着,是不是发出几声咳嗽。 抬起眼睛,看不到头的秦军依旧堵在营门之前,没有办法突围,赵军会被尽数留在这里。 此军败了,赵国只余邯郸十万之众,就是真的完了。 “咳咳,赵国”李牧咳嗽了一声,眼前的视线模糊,看着秦军之前的那个白袍将。 赵国,万不能葬送在老夫手里啊。 苍老的手有些颤抖,身后的数万赵军必须突围,趁着秦军大军尚且在外,赶回邯郸,尚有一线生机。 会突围出去的。 这。 李牧抬起了自己的长剑,卷刃残破的剑锋对着那丧袍之人。 就算是老夫,最后的忠君之志吧! “北境之军!” 数百骑军看着将军的模样,跟随多年,自然知晓那将军的意图,纵马提枪,人马齐鸣。 “随我,将那秦阵冲开!” “是!” “斯!” 马声的嘶鸣阵颤着旁人的耳膜,战马的速度在顷刻之间提升到了最快,踏过地上的尸体和血水。 已经是强弩之末,但是这一次的冲锋,却是比任何一次都要有力。 赵国的数万残军不知所措地站在后面,没有跟上来。 只是恍惚地看着那只数百骑军带着一往无前的气魄,向着那千万秦军冲去,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们的身上灼烧着。 而那秦军之前,正是那千余陷阵,还有那陷阵之将。 顾楠看着那冲来的老将,那支骁骑气势如虹。 “守住。” 她只是静静地说了两个字,身后的陷阵军的重盾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就是对她的回应。 一夹黑哥的马腹,黑哥向前冲去,身后的陷阵军也冲了起来。 李牧的长剑对着顾楠,笑着大喝了一声。 两人撞在了一起。 银色的长矛抬起,对着那迎面而来的破败长剑刺出。 长剑发出了一声悲鸣从中折断,翻旋着落向一旁。 而长矛再无阻碍,随着声轻响穿过了那老将的胸口,将他的身子带飞。 无了主人的马跑了几步,似乎也已经再没有力气。 哀鸣了一声,摔在地上,嘴角流出鲜血。想来刚才的一冲已经跑完了它的所能。 那数百骑军同一时间大喝了一声,并没有因为将领的战死有半点退却,而是更加疯狂地向着陷阵军冲去。 那数百余骑的军阵之中寒光如芒,似是有北风呼啸。 人马没有半点顾虑,似是把性命都搭在了这次冲锋之中。 他们是北境狼骑,生的时候纵横边疆,死的时候亦会是在这冲锋里。 数百人撞进了数千陷阵之中。 乱刃斩在他们的身上,他们也不管不顾,只顾着向前冲去,死死地攥着手中的长矛,催了再催身下的战马。 像是一柄利剑,刺入了秦军的人马之中。 直到最后一个人浑身浴血的和他的战马倒在地上,最终吐着血泡,干笑着,长啸了一声。 应当是这北境狼骑发出了最后一声呼嚎。 同时秦阵却是硬生生的被撞开了一道裂口,乱了军阵。 李牧的身子挂在顾楠的长矛之上,鲜血从他的胸口涌出,顺着长矛的矛身流下,滴下地上。 “咳。”嘴中咳出一口鲜血,李牧抬起了头笑看着眼前的凶面之人。 “陷阵丧将?” 顾楠看着他没有说话,顺着长矛滚落的血落在她的手里,热得发烫。 “早有耳闻,和你一战,也算是痛快!” “本将败了。”他淡淡地说着,就像是放下了什么,喘息着看着顾楠:“但是赵国不会败的。” “这是场乱世,你也跑不掉。” 一边说着颤抖着抬起了手抓住了顾楠的长矛。 仰起头,双目怒睁,对那苍空大吼道。 “全军!突围!!” 苍老的吼声回荡在战阵之中,像是惊醒了身后的那数万赵军。 赵军爆发出了一片怒吼,举起刀兵,穿过那李牧和北境骑军冲开的裂口,向着那秦军之外突杀而去。 李牧和那北境骁骑,却是用自己的性命,为这赵军撕开了一线生机。 “跑不掉吗?” 顾楠念着李牧的说,回过头,看着厮杀在一起的赵军和秦军。 长矛抽出,使得李牧的身子软软地摔在了地上,垂着头睁着眼睛。 顾楠最后看了一眼李牧。 我可从来没打算跑,我要的,可是终结了这场乱世。 你且看着,乱世将去。 长矛上的血迹滴落,顾楠吼道:“一个不留!” 赵军最后还是突围了出去,秦军围堵了一日,山林之中的地势难守,也难追。 最后也只能无奈地退了回来。 恒乾正在肥地攻城,王翦押送迁转的辎重也无力追堵。 只能看着这只残军回到邯郸和邯郸的本阵汇合。 邯郸之众尚有十余万众,恒乾用了十日攻取了肥地,是邯郸变为了一座孤城。 顾楠将军迁出了已经烧毁了近半的本阵,同王翦汇合,最后三军又在邯郸之侧汇聚,围困了邯郸。 李牧的战败和身死虽然保全了一部分赵国的战力,却也使得赵国的士气彻底低迷。 赵王面色无神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身下的是一众大臣。 “李将军。”赵王的眼神微动,环顾了一圈座下的大臣,嘴巴颤了颤。 “败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尚为韩王 大臣之间相互看了看,其中一人对着赵王行礼说道。 “大王,李将军是已经兵败了。” “呵呵呵。”赵王发出一声苦笑,笑得突然,也不知道在笑什么,就好似在笑他自己。 笑了良久,他点着头,眼神颓然:“兵败了,兵败了” 很久,他抬起头环视着众人,问道:“赵国,可还有退路?” 大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只是过了一会儿有一人说道:“大王,赵国已无退路。” 那是一个很有气度的中年人,身子挺拔,两眼凝视着王座上的人。 赵王迁抬起头看向中年人,又垂下了眼睛:“兄长。” 他的面色灰败,断断续续地问着:“那,赵国,还能如何?” “大王。”中年看着赵王的样子眼中露出几分失望,但随后又决绝地说道:“赵国可战!” “退那秦国虎狼!” “退秦?”赵王抬起了眼睛,看着面前的中年人,无力地说道:“如何退秦?” “如今邯郸尚有十五万余军,王宫军各府家卒数万,秦军不过二十余万,如何不能一敌?” 被赵王称为兄长的中年人站在众臣一侧看着座上的赵王,静静地说道。 “大王,我赵国,当无贪生怕死之辈。” “嘉公子,慎言。”一个大臣小声地在中年人身边说了一句。 这中年人却是原本的赵国嫡子,公子嘉。 大殿安静,赵王扶着自己的额头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群臣默不作声地看着赵王。 良久,赵王的声音低沉吐出了一个字:“打!” 他的眼神带着狠厉:“真当我赵国怕了这秦国不成!” “打!” 公子嘉看着赵王,笑了起来,这才该是我赵国之君该有的模样。 秦军围攻邯郸,却遭到了赵军的强烈抵抗。 同一时间。 韩国洧水南岸,卫庄伫着手中的长剑,望着那如同黑云压境一般的秦军。 身上的甲胄发冷,手中那柄怪异的长剑好像是在轻颤,发出微微作响的铮鸣。 身后的韩国士卒握着手中的矛戈站在卫庄的身后,看着走来的秦军向前迈了半步。 卫庄的眼睛向后看去,淡淡地说道:“无令,进者皆斩。” 韩国的士卒停了下来,看着秦军抬起了兵刃,双手握得发白。 身后的洧水涛声渐起。 两军对望,卫庄看到了秦军之中的一个人,穿着灰色的衣袍,腰间挎着一柄青铜剑。 看着那人,卫庄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发冷的笑容,手中的剑刃之上,盘踞起了杀意。 蒙武看着那韩国的军阵,军前的那个将领很是古怪,有着一头苍白的头发,他的眼睛似乎看着自己的身旁。 蒙武回过头,那韩国将领看着的却是自己身边的一个灰衣人。 这人是秦王所派的王宫剑师。 灰衣人似乎也在看着那韩国的将领,身上的剑意涌动。 蒙武笑了一下:“盖先生,那人,就交给你如何?” 盖聂看了蒙武一眼,握住了自己腰间的剑,点了点头:“谢过蒙将军。” “无事,韩国,国运已尽了。”说着,蒙武抬起了自己的矛。 “全军,冲阵!” 洧水被那震天的声势激得更加汹涌,水面之中映射着交错在一起的矛光兵戈。 等到那杀声渐去已经是数日之后了。 看不到头的尸体之中。 卫庄倒在地上,半张脸孔浸在血浆之中,眼睛向前,静静地身前的人。 盖聂抬起了剑,最后却又放下了下来,长剑插在卫庄的身侧,拖着疲惫的身子,一瘸一拐地准备离开。 “你,不杀我?”卫庄抬起了头,脸孔上沾染着鲜血有些狰狞。 盖聂回过头,沉默了一下,看了看远处,说道:“秦军快来了。” 再没说什么只是自顾自的走远了。 卫庄伫着手中的剑站了起来,咳嗽了一声。 看了一眼那个走远的人影,转身准备离开。 下一次,我会杀了你。 秦军再一月之间攻至韩国新郑。 新郑的大门紧闭,韩王站在城头之上看着冲来的秦军,双手无力地扶在城墙之上。 阴云密布,大军踏来,那种气魄,压抑在每个人的心头,每一声都好似巨震。 韩王的身后跟着一众大臣,脸色苍白。 蒙武站在城前,看着那城墙之上的旗帜,那韩字在天空之下翻卷。 举起了手高声地喊道。 “城将立报与韩王,半个时辰,韩王若降,可保新郑人人周全!韩王若不降,秦军攻城!届时城破人亡,皆咎由自取!无怪于秦!” 声音回荡在两军之间。 站在城头之上的守城之将沉默着看向站在一旁的韩王,紧握着腰间的长剑,良久,跪了下来。 “大王,吾等,愿以身赴死!于秦军,决一死战!” 城头上的士兵握着手中的兵刃,沉默了一下,一个一个的跪了下来。 莫不过一死,不若做个韩人战死,不负一生韩人。 “我等愿决一死战!” 大臣之中,相国张平亦是走了出来,看着韩王,高声说道。 “我等,愿以身赴死,不愿丢我韩人脊骨!” 一众大臣,面面相觑,最后好似想通了什么似的,释然一笑。 摇了摇头,一齐跪了下来。 “我等不愿丢我韩人脊骨!” 韩王看着跪着的将卒和大臣,眼中无神,点了点头:“起来吧。” 喃喃着:“起来吧。” 说着,他看向那在城头翻卷的韩国的旗帜,又看向城内的屋瓦。 为王为君,所负的,是一国之重! 眼中渐渐地似乎有了他自己的定夺。 “寡人无能” “但寡人,尚为韩王。” 他看着那城中很久。 就像是看着自己的韩国。 然后,他转过了身,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城墙边。 看着那城下的秦军,面色胀红,目中噙着长泪,大吼道。 “秦将!” “本王在此!休伤我韩国之民!” “韩国,降矣!” 说着那个站在城头上的人影,看着那万军,怒嚎一声。 纵身跃下。 高吼着:“韩国,降矣!” 韩国覆灭,韩王身死。 同年,秦军围攻邯郸久攻不下,因远战在外,军阵吃紧,最终退兵而去。 咳咳,今天,是没有三更了,更不动了。然后是有读者说我是不是喜欢银魂,嗯,是蛮喜欢的,这是一部很好的动漫。 第一百九十六章:就算是不喝也不能乱倒东西 回到咸阳的时候,大约正好是烟雨朦胧的三月。 战时无个年月的,出征到归来,又是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是飘着淡淡的薄雾,远景的模样有些朦朦。应当是刚下过一场小雨,鼻尖是嗅着些许湿意,带着浅薄的青草的味道和点点花香。 远远的,能看到那咸阳城了。 军队走在路上,脚步也缓慢,大家都是走得累了。回来了,绷着的身子也松了下来。军队里传来几声笑闹。 王翦骑在马上回头看了看,笑了一声,也没去管。 黑哥一步一步懒散地迈着步子。 顾楠的长矛扛在肩头,矛尖斜斜地垂在一边。 发梢沾着些露水,动了动自己发僵的胳膊,望着那城:“回来了。” “是啊。”王翦骑在马上,挪了一下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也放松了下来:“回来了。” 身后跟着数万的军队,恒乾却是领着十万军留守在边境之处。 “可惜,最后还是没有攻下那邯郸。” 顾楠的甲面仰了仰,语气里似乎是有一些无奈。 王翦侧过头看着顾楠。 她不知道在望着什么,眼神落在一处发着呆。 像是想了一会儿,王翦说道。 “这次攻赵本就是为了孤韩国之地,使其无援,听闻韩国,蒙武那小子是轻松打了下来,我们此去的目的是已经达到了。” “何况已是打下了赵国近半之地,你就莫要多想了。” 顾楠的眼神一动,看向王翦。 顿了顿,点了一下头说道:“也是。” 顾楠看着什么,王翦或许是明白,又或许不明白。 走在一旁的他突然笑了一下,看向顾楠说道。 “白将军之抱负我亦有所知晓。” 早年白起也曾在兵道上指教过他,对于白起,王翦自然也很熟悉。 “但是有些事,不用太急。” 顾楠呆了一下,似乎是释然了什么。 勾了勾嘴角:“嗯。” 回过了头看着前路漫漫。 只是,不敢有失所托啊。 “我说,回了咸阳,你准备做什么?” “做什么?陪陪你嫂子,本说是没几个月,结果一去是去了这么久,恐怕要被她教训一顿。还有贲儿那小子,也不知道兵书是看的怎么样了。” “贲儿,那小子小时候可是闹的很,现在怎么样了?” “还是那副样子。看到他我就头疼,要实在没办法你帮我个忙如何,整顿整顿起码有个模样,他是从小就怕你的。” “别,我家可经不起那小子折腾啊。” 咸阳的城头,士兵看到那缓缓行来的大军,通报之后,打开了城门。 大军进城,马蹄声脚步声回响在街道上,压抑着人声。 街道一旁的一家酒馆,李斯身穿着常服坐在窗旁,这几日,他是常来这里。 远处传来了声音,李斯顺着窗外望去,看到那旗帜和走来的军阵。 笑着为自己酌了一杯酒,扬起了手中的酒杯,伸出了窗外,对着那军。 不重但有力的念到。 “迎我军兮!” 酒杯微倾,酒水从杯中倒出。 “哎!谁啊!乱倒酒水!” 酒馆的窗下传来一声怒骂。 坐在窗边的李斯嘴角一抽。 不声不响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埋头吃起了桌上的饭菜。 嗯,这家的饭菜做的,是不错的。 小院的老树的树叶在清风里轻轻的摇晃,发出沙沙的响声。 叶影摇晃,使得铺在小院中如同清潭一样的月光似乎泛起了涟漪。 小院的墙角里,一株不知名的野花低垂在哪里,随着风过,在风里微微起伏。 和风里带着淡香,夜里是有些安静的。 只有那萦绕着的琴声盘旋着,琴声的调子说不清楚是什么,但是很好听。 就好像是一个相见了一个故人,在静夜中把酒轻谈。 琴声并没有打扰夜晚的安宁反而使得它更加恬静温和。 素手轻抚着琴弦,画仙坐在一旁弹奏着清调。 树下传来了翻身的声音,顾楠侧靠在树下,闭着眼睛,看起来已经是睡熟了。 画仙看着熟睡的人,带着轻笑,琴声渐缓。 小院外传来了脚步声。 小绿端着一些点心走了进来,看到树下的顾楠。 愣了愣,无奈地笑了一下。 将点心放在一旁,轻声地说道。 “怎么在这就睡着了,也不知道回房里去睡。” “想来,是很累了吧。”画仙笑着轻轻地说道,琴声慢慢地停了下来。 是啊,应该是很累了。 在外征战 小绿走到顾楠的身边,看着她熟睡的脸庞。 嘴巴微微地张着,嘴角还有一些口水,也不知道是不是梦到了什么。 轻手撩起了垂在她脸侧的头发。 “还是个小孩模样,也不知道自己照顾自己。” 一边说着,小绿走进了顾楠的房间,拿出了一件披风,轻轻地盖在顾楠的身上。 本来应该是搬回房里去的,但是那样恐怕是要把她吵醒了。 还是让她好好地睡一觉吧。 好好地休息一会儿。 小心地坐在顾楠的身边,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 画仙抱着琴,坐在一旁,指尖微动,柔和的琴声很轻,夜色里星光点点。 黑哥站在小院的角落,嚼着马草,侧耳听着那琴音,也不做声。 夜里是很安静的,几乎没有半点声音。 早间的阳光照在人身上带着点暖意,老树的枝头传来几声鸟鸣。树上的枝叶长得葱翠,看样子应该还能在活上不少年。 顾楠穿着一身白衣,脸上带着甲面。 站在院中提着无格,长剑舞动,老树下叶影翩翩。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脸色是有一些微红。 就说怎么感觉枕头是软的。 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她才知道是在小绿的肩上睡了一夜,照着小绿的说法,她睡觉流口水的习惯是得改改。 “嚓。”无格入鞘,顾楠摸了摸自己的嘴角。 我睡觉,流口水的吗 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再多想。 因为身份的关系她不用去参加今天早上封赏的朝会,所以早上该是没有什么事情做的,可以是再休息一会儿。 顾楠收剑,伸了个懒腰,看向自己的房里,不然再去睡个回笼觉? 今天把东西从学校搬回家,咳咳,有一点多,花了不少时间,所以更新晚了一点,下一更还在写,我会尽快发上来的。 第一百九十七章:伊人恍然如旧 蕲年宫。 下了早朝,嬴政心情大好地走进大殿。 覆韩破赵,如何能不叫人心情酣畅? 大殿之中只有一个侍者站在一旁,给嬴政地上一杯水。 靠坐在坐榻之上,嬴政喝着水,看着堆积在桌案上的政务。 嬴政的笑容却是僵在了脸上,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如今秦国攻取了韩国之地和赵国多城,一时间确实是有众多事务需要处理。 随即他松开了手,罢了,今日,是不去想这些。 突然想到了什么。 嬴政的嘴角浮起了一点笑意。 看了看自己的衣袍。 站起了身,向着殿外走去。 嗯? 顾楠回过头看向院外。 在她却是听到了门口处传来了脚步声,好像是有一个人站在门口。 “砰砰砰。” 一阵敲门声响起印证了她的感觉。 顾楠无奈地撇了一下嘴巴,看来这回笼觉是睡不成了。 小绿和画仙应当还在后院打理花草。 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走到门边:“来了。” 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门,探出了头去:“谁啊?” 门口却是站着一个身穿着黑袍的年轻人,背着手,正看着武安君府有些冷清的门庭。 四下都没有人,就连路人也是稀稀。 大门打开,看到顾楠,他的脸上微微一笑,行礼道。 “顾先生。” 随后目光落在了顾楠的脸上,面露疑惑。 “顾先生,你为何在家中还带着甲面?” 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 半响,顾楠打开了门,躬身行礼。 “拜见王上。” 嬴政一怔,笑着摆了摆手。 “顾先生,我都已经出宫了,就不用再叫我王上了。” 顾楠站起身来。 叹了口气,看了嬴政一眼。 “政儿,今日怎么来了我这,没有政务?” 一边说着,一边让开了身子。 “进来吧。” “先生,莫提政务。”嬴政走进府里,苦笑着。 “如今的政务,却是多得让人不想再看。” 所以说就来我这避难不成 顾楠打趣道。 “你作为一国之君,你不看谁看?” “一国之君也是要休息的。” 嬴政看着小院,微笑着,儿时的他时常会来这玩。 “所以呢?” 顾楠随意地问道:“你今天来找我是做什么?” 他看向顾楠,犹豫了一下说道。 “今日,我是想邀先生一同出去走走。” “邀我?” 顾楠有些疑惑地走在嬴政的前面。 “是啊,顾先生常年都深居简出,偶尔也该出去走走。” 笑了一下,顾楠回过头看了嬴政一眼:“我看是你自己想出去走走吧?” 嬴政摸着自己的鼻尖,莫名的感觉自己的脸上有些发热。 “先生意下如何?” 顾楠思索了半响,如今她却是也没有事做:“也罢。闲来无事,出去散散心也好。” 但还不等面露笑意的嬴政说什么。 顾楠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又说了一句:“散完了,你也好早些回去把政务处理了。” 说得嬴政又是脸色一僵,苦笑连连。 咸阳城的街道上显得是有些拥挤了或许是因为刚刚开春,所以人们都会出来置办一些新的物件。 人声在街头巷尾处响着,嬴政看着四周的小物件倒是显得有些新奇,时不时的停下来,在摊边看看,有时还会问问价格。 顾楠则抱着手,腰间挎着无格,跟在嬴政的身后,看着他的模样,笑着摇头。 一旁的路人看到顾楠的那张甲面,纷纷躲开了一些。 或许是走累了,嬴政站在一个小摊边,指着两份蒸饼对着老板说道。 “老汉,来两个蒸饼。” “哎,得嘞。”老板笑着伸出一根手指说道:“一个大钱。” 嬴政点了点头,往自己的怀里摸了摸,却僵在了原地,他的身上是没有带钱的。 铺子的老汉发现了眼前的年轻人神色古怪:“客官,你不是没带钱吧。” 嬴政的脸色有些发红:“这个,你看。” “没带钱可不让吃啊。”老汉黑着脸拿回了下了手里的蒸饼。 穿得衣裳像个贵人,怎得吃个蒸饼还没钱的。 顾楠站在一旁,看嬴政的脸上窘迫得发红,笑着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一个环钱递了上去。 “老板,抱歉了。” 说着拍了一下嬴政的额头:“我家小弟人不聪明,该是出门忘带了钱。” 虽然眼前的人模样有些吓人,但是没人回和钱过不去不是。 “哎,我就说看模样也不该是那样的人。” 老汉笑着接过了钱,拿着两个蒸饼递给了顾楠。 “谢谢了。” 顾楠接过蒸饼,递给了嬴政一个:“拿好了。” 嬴政无言地拿过蒸饼,看了一眼,恨恨地咬了一口。 “还和一个蒸饼怄气?”顾楠笑看了他一眼,搭着他的肩膀。 鼻尖传来淡淡的香味,让嬴政有些愣神。 “走了,去那边看看。”说着顾楠拉住了他的手腕向前走着。 嬴政低着头看着两人的手发呆,跟在顾楠的身后,又回过神来:“啊,好。” 咸阳也是很大,两人一直逛到了傍晚。 嬴政又说要上城头去看看。 城头之上的风有些大。 夕阳沉在天侧是将半边天空晕红,云霞遮掩着那余晖,渭水之上映射着那日光,淡金色的波光随着水面抖动着,远山笼在云雾之间,看得不是那么清楚。 嬴政站在城头上看着那山河璀璨,眼中沉浸。 “这山河,是很美的。” 甲面有些遮住了视线,顾楠将甲面轻取了下来,看向那颇为壮丽的河川山峦。 轻眯起眼睛,喃喃着:“是很美。” 嬴政回过头,看到顾楠。 那人正望着远处,光照在她的脸上,让人恍惚的面容之中带着一些夕阳的微红,显得更加美好。那面容却是和当年的一模一样。 “顾先生” 顾楠注意到了嬴政的目光,神色一慌,将面甲重新带在了自己的脸上。 “怎么了?” “顾先生。”嬴政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还是如旧时一般,一点没变。” “怎么会。”顾楠笑了一下,移开了视线:“人总是会变的。” 嬴政回过头,眼中微恍:“是吗?” 很抱歉,今天的更新这么晚,搬东西搬得累到瘫痪流汗。 第一百九十八章:遇到问题想想想 半空的天侧是将明未明,云层是显得还有些压抑的。 阳光还未有穿透出来,只是将云间照得微亮,光暗明晰。 还有些昏黑,夜晚是还没有完全过去,但是应当也快要过去了。 随着车辙声渐近,一驾马车从韩国的都城新郑之中缓缓行出。 车轮压得很深,拉着车驾的马匹喘着微沉的粗气。马蹄踩在地上,每走一步都会带起一些地上的泥土。 看得出马车之中似乎是拉着什么很沉的东西。 随着马车的行进,车旁的帘子摇晃着,隐约间能看到,那里面是坐着个人。 马车之中的人穿着一身青色的长衫,衣摆轻垂在马车的坐榻上。看模样该是只有十几岁的少年年纪。 可此时少年脸上的模样却不像是一个少年,眼神垂沉,似乎是感觉到了马车的晃动,眼神才动了动。侧过头顺着车上的帘子看向车外。 道路上看不到人影,只有马车木轮的滚动声在路上回响。 车窗之外,韩国的都城新郑愈来愈远,或者,说此时应该说是秦国的城邑新郑。在暮色下那城郭的轮廓渐渐变得模糊不清,直到再也看不见。少年才收回了视线。 城破之日,韩国的相国张平亦殉国而死。韩国,是已经不存于此世了。 张良坐在马车之中手掌放在自己的腿上,渐渐握住,抓住了自己的衣摆。 秦国 张良的眼中带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的东西,他伸出手,默默地将车帘掀起。马车外的空气有些冷,也有些低闷。 远处传来不知是什么的呼啸,随后见到了几只飞鸟掠过层云之间。 仰起头看向那将明未明的天空,张良的神色怔怔,喃喃着。 “天将明矣。” 帘子被放下,传来一声鞭响马车加快了几分,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燕国境内。 一个青年人正坐在房间中,看着摆在桌案上的杯子,杯中的水面平静无波。 一旁点着一盏油灯,火焰在灯芯之上跳动着,火光将漆木的桌案照得微红。 青年人的平静的眼中露出几分焦虑,一阵脚步声传进房间之中,随着那脚步声,放在桌面上的那杯水中泛起了一丝波纹,杯中的人影也一阵晃动。 房门被打开。 一个人站在了门口,看着坐在房中的青年,躬下身,双手虚抱在身前。 “公子。” 青年人回过头,点了一下头:“鞠先生。” 被称作鞠先生的人站起了身来,笑着说道:“恭喜丹公子从秦国归来。” 这青年却正是燕国的公子丹,燕国与秦国联合攻赵之前,燕处弱势,为了明哲保身,将公子丹送于秦国作为质子。直到战事结束,才被送了回来。 “不必恭喜了。”青年的脸色有些无力,拿起了桌案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杯中的水。 “不知公子在秦国身处如何?”鞠先生从门边走了进来,抬起衣摆坐在燕丹的面前。 “秦国。”燕丹微出了一口气:“秦国之事,不必谈了。” 他在秦国作为质子身处如何自然是不用再说。 鞠先生看着燕丹,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如今燕国势弱,如此之为,大王也是无可奈何啊。” “我明白。”燕丹静静地说道。 燕国势弱。 燕丹想到此,眼中的神色更加焦虑起来,如今的形势,这天下已经容不得弱国了。 他张了张嘴巴,将手中的杯子放下,最后说道:“在秦国,我却是见到了嬴政。” “嬴政?”鞠先生念着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如今代表着的就是秦国。 “是。”燕丹抬起了而眼睛:“我见到他时,他亦看着我。” 说到此处,他似乎是又回想起了那个眼神,就好像是睥睨着这世间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鞠先生看着燕丹,眼中慎重地问道:“此人为人如何?” 燕丹抬起了头,看向鞠先生,然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但是,绝非仁善之辈。” 鞠先生点了点头:“观如今秦国所为就能知晓。” “秦国这虎狼,所图甚大。” 说着他望向一旁油灯之中的火芯。 那火焰之中就好像能听到那兵马之声,秦国之势已趋。 油灯的旁边放着一袋箭簇,鞠先生伸出了手从箭簇之上取下了一片雁翎。 慢慢地将雁翎放在了火焰上,一瞬间火焰涌上了雁翎快速地焚烧着。 松开了手,雁翎落在了火中,直到被火焰焚为灰烬。 语气复杂。 “秦国之势如同猛火急燎,如今韩国已灭,赵国所失过半,也当是难再支撑。” “下一个又会是谁?” 燕丹的眉头深锁:“当是燕魏之地了。” “公子。”鞠先生看着燕丹躬身说到:“燕国需联合所援。” “如今赵国分崩,公子可劝大王与赵国休战为盟,再与东齐结联,北休单于于好。如此,或可一阻秦国兵锋。之后就可另做打算,以弱秦强。” “联合所援。”燕丹念着这句话,似乎是在思索着,良久,摇头一叹。 “先生,求援之事所需太久,而且父王恐怕也难下决定,燕国恐怕已经等不起了。” 说着他站起了身,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出了一道细缝,手掌划过窗边,光线穿过细缝照在燕丹的脸上,一道竖光穿过他的一只眼睛。 那只眼中,带着几分决意。 “当有一策,可阻秦国侵蚀天下。” 鞠先生在燕丹的身后思索了一会儿,平缓地说道:“公子,我或许有一人,可以举荐于公子。” 秦国的王宫之内,嬴政坐在殿内看着座下的人,语气里带着一些心不在焉:“偏殿的那位女子,诞下了一子?” “是。”侍者有些小心地抬起头看了嬴政一眼:“大王这” 嬴政挥了挥手:“好生照料便是,若是有一天她们要离去,便送她们出宫。” “是。”侍者躬身退下。 嬴政一人坐在殿中,看着桌案之上的政务,却是无心下笔,脑中是不是浮出昨日那恍惚之间看到的微红的面孔。 应当,是我多想了才是。想着嬴政摇了摇头,笑了一下,像是在笑自己,世间怎么会有容貌变的人呢? 第一百九十九章:当是值得的 蒙武率着攻韩之军也回到了咸阳。 韩国境内,留了一位叫做内使腾的将领镇守。韩国的贵族大半都留在新郑之中等待秦王下令处理。 “当当,当当。” 本该是安宁的早间却是被一阵阵敲击声打破了气氛。 顾楠黑着一张脸从自己的房间里走了出来,身上穿着略显单薄的白衫,手里提着无格,看着院墙之外。 这声音让她却是早早地就睡不好了,这几日军营里没个什么事情。 虽然和李牧的北境骑兵的那一战让陷阵军损失了不少,但是她也没准备现在补编。 这段时间还是让那帮小子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便是,当然这也不排除她自己也有想要偷懒的嫌疑。 本该这是一个可以睡上一个好觉的清晨,结果就被这当当当当的声音吵醒。 想到这顾楠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这声音不远,应当是隔壁传来的声音。 “所以说到底是谁这么没有公德心,大早上是不让人睡觉了吗?” “当当当当。” 武安君府的边上本来更改是没人住的,但是听小绿和画仙说最近却是搬来了一个,听说好像是一个王宫剑师。 她们说的时候脸上是笑嘻嘻的,也不知道在笑着什么。 宫里的剑师为什么不住在宫里她是不知道。 但是就算是王宫剑师也不是这么一大早在院里折腾的理由。 “嗒。” 随手绑好了衣服上的腰带,一边将面甲待在自己脸上。 顾楠翻过了墙头,站在墙上,轻身一跃跃过了隔在两个房子之间的小道。 落在了隔壁屋子的围墙上,对着院中的人叫到。 “这位兄弟。” 小院中,一个身穿灰衣的人正站在院前的一个木桩前,手中拿着一柄青铜剑,正演练着剑招是不是对着木桩击去,但是也只是击打,为用上实力使得木桩是没有被直接斩断。 但也是因为这样着沉闷的敲击声却是更加让人难受。 盖聂站在木桩前,手中拿着那青铜剑,皱了皱眉头,买的时候只是掂量了一下,真正用着才感觉这剑却是还是轻手了一些。 他的剑落在了战场上,所以回到咸阳之后又是买了一把,现在是正在试剑。 听到背后有人叫他,回过了头。 “师姐?” 看着院墙上戴着假面站在那的白衣人,盖聂愣了一下。 顾楠也愣了半响,才抬着眉毛说道。 “小聂。” 她算是知道为什么小绿和画仙对她说隔壁搬来了一个宫里的剑师的时候是笑着的了。 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对着盖聂说到:“你这是在做什么?” 盖聂看着自己手中的剑:“试剑,我的原来的剑落在了战场上。” 至于是怎么落在那的,盖聂倒是没有说。 顾楠咳嗽了一声。 “就算是试剑,你也不能这般敲打,你让一旁的邻里如何休息?” “要知道早间人都还没有睡醒,你这般吵闹,成何模样?” “不过看在你也是做正事的份上,这次就算了,下次注意。” 盖聂看着顾楠,点了点头。 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认真地看着顾楠说道:“师姐,这附近没有邻里,而且,现在已经是午间了。” “小聂。” “嗯?” “你还真是一点没变啊” “多谢师姐夸奖。” “不,不是在夸你。” 咸阳之外的山林之中。 这附近是有一个小瀑布,能听到水流冲刷着石头的声音。 空旷的山林深处传来悠远的鸟鸣,还有林间叶片摩挲作响。 林子之中传来了一个脚步声,是有人踩着落在地上的落叶和枯枝走来。 阳光穿过树上的叶间的缝隙落下来,照亮了那人的模样。 那是一个面容冷峻的人,身上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衫,有一头让人侧目的苍白的头发。 背上背着一个木盒,腰间挂着一柄造型怪异的长剑。 站在溪边,看着溪流渐远,他闷声咳嗽了一下,随后不做声地继续向前走去。 直到走到了一片空地之前,他才慢慢停了下来。 空地上落着枯叶,枯叶之间有一块木头竖在那,孤零零地立在地上。 木头上刻着一大两小的三个小人。 耳畔似乎想起了那年的话。 “说好了,到时候,回来看看。” 站在木头之前,白发的人嘴角微微地勾起,伸出手,将手搭在了木头之上。 好像是自言自语。 “我回来过了,也不算是失信了。” 说着,他抽出了腰间的长剑,刺入土中,慢慢地挖着。 直到土中出现了一个布包,他才停了下来。 将长剑立在一旁,他也无有顾及的盘腿坐在了地上。 小心地将布包从土中取出,解了开来。 布包中却是放着三段木板。 他先是拿起了第一块,那是当年他自己的。看着木板上的字,他抬起了头,半响,好像是轻笑了一下,又摇了摇头,重新低下头来。 第二块是另一个人的,他沉默了一下,没有去看,放在了一边。 手放在了第三块上,有些犹豫地慢慢拿了起来,他看着上面的字。 上面刻着四个字,可惜前面的两个字好像是已经看不清了,只能看清后面的两个字。 “太平” 坐在地上,那人张开嘴,轻念出声。 他看着那两个字,想起写下这两个字的人。 世人称她为丧将军,称她是凶人,视她为不祥,避之不及。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征战在沙场之中,杀出一条伏尸难计的血路,所求的却是这两个字。 背着这世人的凶名,为的就只是这个吗? 良久,林中传来一声轻问:“为这般的世间,值得吗?” 或许是在问那刻下字的人,又或许,是在问他自己。 林间渐暗,却是快要入夜了,风声细细,坐在林中的那人依旧坐在那。 很久,他将手中的布包抱起,埋回了土中。 拿起倒在一旁的那根木头,目光落在那一大二小的三个小人上,刻的着实难看的。 人影随着脚步声离开,衣袍轻摆。 林间落叶飞落,片片的落叶之间,只剩下那木头立在那。 该是等着下一个人。 嗯,书友群是有的,群号在简介里。我这个人不太擅长聊天,可能不长冒泡,但是有问题的话私聊我,我看到会第一时间回复的。谢谢大家。 第两百章:你身上很香 灯火微黄,照得房中光暗分明。 帘帐轻摇,该是因为有轻风过堂。一个人坐在帘帐之中,手中虽执着笔,但是那笔却迟迟没有动。 闭着眼睛似乎苦思了良久,手中的笔才轻轻落下与那灯火下笔尖的影子重合在了一起。墨色晕开,笔尖摆动,写了起来。 开篇,写下了三个字,过秦论。 随后笔走游龙。 秦孝公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 当是时也,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具,外连衡而斗诸侯。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孝公既没,惠文、武、昭襄蒙故业,因遗策,南取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北收要害之郡。诸侯恐惧,会盟而谋弱秦,不爱珍器重宝肥饶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从缔交,相与为一。 当此之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宽厚而爱人,尊贤而重士,约从离衡,兼韩、魏、燕、楚、齐、赵、宋、卫、中山之众。 于是六国之士,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之属为之谋,齐明、周最、陈轸、召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之徒通其意,吴起、孙膑、带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之伦制其兵。 秦以白起、蒙氏、王翦、丧军白孝之人行阵踞地,以商鞅、张仪、樗里疾、甘茂、范雎、尉缭、吕不韦、李斯、甘罗之人执内其政。 六国尝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而攻秦。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巡而不敢进。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于是从散约败,争割地而赂秦。秦有余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山河。强国请服,弱国入朝。 …… 这人的笔停了下来,就好似突然顿住。 他皱起了眉头,看着手中所书,似乎犹豫着什么,笔尖移到了那丧军白孝的名字上。 以上之人他都有所解可言,可此人,他却是有很多不解。 秦书之中长是出现这人的身影,不过此人身上的疑问太多,所经之事亦是太多,作为秦国的五世之臣,持国之臣,为何所记会如此模糊? 甚至,连一个名字都不知晓。 此人成那陷阵丧军故被所称为丧,传为白起后人,白起死后披孝行阵,乃是亦称白孝。 也有人说此人姓顾,也不知是真是假。 但是从此人所留两的两篇不似秦文的赋颂,还有那千字文来看,此人该是个经世之才。奈何成了那凶将,杀伐不仁,遭人唾弃。 想到这做书的人摇了摇头,提起笔将那人的名字在所书之中划去。 笔尖落在那,此人该是个如何之人呢? …… 宫中的花树正是这个时节开的,宫中种的最多的便是这种白花树,就连大王的蕲年宫中也是如此。 每是这种花树开的时候,都能看到那一路的如是白雪的花簇。有些是躲藏在叶间,有的露在外面,素了那宫中的恢宏,却也多了几分淡雅,别有一番景致。 天空中下着小雨,雨点偶尔会打落几片花瓣。白色的花瓣落在地上,漂浮在地上的积水之中。积水被雨点打出层层的波纹,使得花瓣也晃荡着。 公园前233年,秦国攻魏。 宫中的远处一个小孩抱着头跑了过来,看那小孩的模样不大。宫中居然会有小孩却是让人奇怪,如今的秦王都还未纳妃又何来的孩子?不过看着小孩的穿着却又像是王家子弟。 身上黑色的华袍被雨水淋湿,两手遮在头上跑来,这一路上都没有宫殿,他跑进了一棵花树下躲着雨。 树下的雨是小上了很多,小孩松开了自己的手。 喘了口气,呆呆地看着那树上的白花。花香清淡,花也是很好看。 透过那花间叶隙,他看向宫墙外的天空,天空干净得透彻,让人向往。 宫外该是个什么样子。 小孩的眼中露出期盼的目光,他是从一出声就是在宫里的,从未出去过。 一滴雨打在了他的鼻尖,让他惊醒了过来。 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是有些凉凉的。 顾楠身穿着甲袍走在宫中的路上,毕竟是禁军,照例巡宫还是免不了的。 下着小雨,湿凉了春意。 看着两旁的花树,顾楠的步伐也慢了一些,这段路的花树倒是有几分好看。 突然,她的视线被一处地方吸引,那里是有个小小的人影躲在树下。 …… 一阵风过,花树一阵摇晃。 叶间的雨水被抖落,纷纷落了下来,小孩连忙又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宫里,怎么有个孩子?” 一个好听的声音传来。 之后小孩听到了一阵缓慢地脚步声。鼻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不同于那花香的香味。 头顶的雨好像小了不少。 小孩疑惑地松开了手,仰起头来。 他看到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人站在自己的身边,身上穿着铠甲,腰间挂着一柄黑色的东西。 此时的那个人正一只手拉着披风,将披风遮在了他的头上。 从树上落下来的雨水都被挡了下来。 小孩的目光落在了那个人的脸上,那是一张骇人的甲面,但是小孩却好像没有半点害怕,好奇的打量着。 感觉到小孩的视线,顾楠笑了一下:“小孩,不怕我。” 小孩一愣摇了摇头,说道:“不会,你是身上很香。” 说着,小心地凑近顾楠的身边闻了闻,抬起头笑到:“比花还香,和我母亲一样。” 听着小孩的话,顾楠一愣,随后笑着摇头。 “你知道这儿是哪吗?” 小孩伸出手轻轻地扯住了顾楠的衣角似乎是担心她离开。 听到顾楠的问题,点了点头:“我知道,母亲说,这是王宫。” “哦?”顾楠的眼中露出一点疑惑。 雨水在顾楠的披风上敲打,小孩躲在下面。 对着顾楠小声地说道:“谢谢。” “无事。” 这孩子看起来却是像一个小兽的模样,小心谨慎。 --------------------- 今天一个伯父家里有乔迁饭,我爸一定要要我去参加。流汗,现在路上码字,下一章会晚一些,很抱歉大家。 第二百零一章:看败类一般是什么眼神 细雨纷纷,花树下的两人站在那,看着那雨落下,打在地上泛起一片片的圈纹。 波纹一圈一圈的荡开,使得水中的人影微微抖动。 没有要停的意思的,这个时节的小雨下起来就是绵绵得没完。 顾楠侧过头看向身边的小孩。 这小子抓着她的衣角,缩在披风的下面。 顾楠挑了一下眉毛:“既然你知道这是王宫,你为何在这王宫里?” 小孩抬起头来,看着顾楠。 思考了半响,又低下头看着眼前的雨。 像是想到了一些什么,有些简单地说道。 “我一出生,就在这里。” 一直在这。 宫里的孩子吗? 顾楠的眼中有些奇怪,这宫中哪来的孩子? 看着这孩子的模样不过四岁左右,为何会一个人在雨天呆在这几乎往来无人的地方。 “你父母呢?” 孩子拉着顾楠衣服的手紧了紧,没有说话。 看他没有说话,顾楠沉默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再问,也就不再问。 她不是很擅长和这般大的孩子交流,抬起头看着天上的小雨。 突然问道:“认识回家的路吗?” 孩子点了一下头。 顾楠的肩膀一垂,拍了拍他的脑袋:“等雨停了,早些回家。” 男孩一声不吭地抬起头,顾楠脸上带着甲面,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看那双眼睛却是没有别人看他的样子。 别人见到他,要么是低着眼睛什么表情都没有,要么是躲躲闪闪。 眼前的人却是没有那些眼神,是很平静的模样。 男孩犹豫了一下,指着宫墙外,远处雨中依稀可见的一座宫殿。 “我住在那,我母亲也在那,不过她睡着了,睡了很久了,很久没见到她了。” 顾楠顺着男孩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座宫殿是宫中的一处偏殿,倒是没想到还有人住在那。 住在偏殿吗? 尽力让自己语气听起来更和善一些,顾楠又问道:“那你的父亲呢?” 男孩犹豫了一下说道:“母亲说父亲死了。” “顾先生?”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顾楠回过头。 却是一个身穿着红边黑袍的人站在那,他正站在花树之间。 他本是来此处赏花的,下着小雨的天气无碍于人,也这天气多了几分清爽,却正是出来走走的好时候。 几年前他命人在这里栽了很多这白花树,每年开的时候,他都会来看看。 他记得很清楚,当年那先生在小院里为他说学的时候,是很喜欢这种树的。常是一个人望着这白树出神。 看到顾楠他先是惊讶随后又是笑了一下。 “顾先生为何也在这里?” 顾楠立即带着男孩转过了身,对着那人躬身行礼:“大王。” “卑职在此处照例巡宫而已。” 说着无奈地看着自己身边的孩子。 “却是在此处遇到了这个孩子。” “宫里的孩子?” 嬴政一愣,这宫里哪来的孩子? 想着,看向顾楠身边的小孩,他有些认不出来。 “对。” 顾楠叹了口气,认真地说道,向着一个方向指了指,正是那远处的偏殿。 “这孩子说,他和母亲住在那,没有父亲。” 看着那偏殿,嬴政好像是突然想起了这孩子的身份。 没由来的慌乱了一下,毕竟一个孩子住在王宫的宫殿之中,说和他没有关系,他自己都不信。 看着顾楠看着自己的眼神,感觉有一丝说不明白的意味。 就好像是,看败类的表情。 一个孩子在宫中没人看管,流落在雨中的树下,他和母亲住在宫中本该没人的冷清的偏殿之中,又找不到自己的生父。 好像是能联想到一个不小的故事了。 顾楠看着嬴政神色怪异的模样。 疑惑地皱了一下眉头:“大王,怎么了?” 眼角抽了一下,嬴政慌忙看着那宫殿解释道。 “是这般的,住在那的确实是一个女子。当年寡人遣吕不韦出咸阳的时候,吕不韦曾让人送来的她。” “听闻原本是卫国人,送来的时候已有身孕。当时寡人是想将母子送回,那女子却说家中已经没有亲人。所以就安排了她们在偏殿居住,待她们想要离开的时候就会放他们离开。” “后来听闻,那女子由于积郁成疾去世了,倒是没想到,如今这孩子也是这么大了。” 他的语速有些快,就好像是一口气将这话说了个完。 说完后紧张地背着手,看着顾楠问道:“顾先生,可是明白了?” 顾楠愣在那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大概是过了半分钟,才将这一堆信息解读完毕。 “哦,哦。” 不知是懂没懂地点了点头。 看向天上的小雨:“那等雨停了,卑职将他送回去吧。” “寡人,寡人和先生一起去吧。” 雨算不得大,三个人站在树下。 沙沙的雨声在耳边轻响,远处的花叶摇晃。 被雨点打落的花瓣在风中纷纷。 顾楠莫名的感觉气氛有些奇怪,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错觉吗? 嬴政站在顾楠的身旁,看着那白花摇曳,突然觉得时间似乎是变慢了,微微笑着。 “顾先生,你看那,那树的花是开的很好。” 顾楠身边的男孩点了点头:“好看。” 嬴政一笑手按在了男孩的头上:“是吧。” 易水河畔。 三个人站在那,其中的一个人身上背着一把长剑。 一个人抱着一把长琴,一个人端着一壶酒。 这三个人,一个叫做荆轲又叫姜庆,一个叫做高渐离,一个叫做燕丹。 燕丹拿着酒壶,对着荆轲举杯:“无有相赠,以酒践行。燕国存亡,皆系于君。” “哈哈,酒就够了。”荆轲接过酒壶,仰起头将那酒饮尽,回过头看着那易水。 顺着那水流,不知看着什么。 直到他转身而去。 “走了,不必远送。” 这是必死的一路。 高渐离看着荆轲远去,低下头,手抚在了琴弦之上。 琴音渐起,他张嘴轻唱,伴着易水的涛声,传了很远。 “风萧萧兮,易水寒” 哎,今天的乔迁饭多是长辈,长辈不让离席实在是脱不开身,到了现在才是终于更上了。明天还要用一早上回家。之后的话如果可以,我会多写一些。抱歉,一直不敢做很认真的承诺,加更也没有确切的时间,就是担心更不上来,失了信。更新的速度确实是太慢了。荆轲刺秦历史上是还有一个秦舞阳,但是这里的话为了剧情不要太杂,这个人物就不多做描述了。 第二百零二章:师姐是不会忽悠你的 “你过去吧。 ”守在城门口的士兵摆了摆手,将手中的戈移了开来。 “多谢军爷了。”站在那的青年点头谢过,拉了一下肩膀上的包袱走进了城中。 穿过了城门,城中的模样却是落入了青年的眼中。是还是从前的模样的,该是说这么多年,都没有怎么变过。 他穿着一身黄灰色的短麻衣,头顶的头发扎在一起看起来是有些随意。 背上背着一个行囊,看他的装束,里面装着的东西也不会是什么贵重的物件。 全身上下唯一让人看得上眼的,应该就是他背上的那把剑了。 不过看那剑柄的样式,莫不过也就是普通的青铜剑而已,只是略短一些。 站在街边一个长得还有几分凶恶的小混混看着那人从城处走过去。 啐了一口唾沫,骂道:“这几日进城的都是些什么,一个个穷酸的模样,都叫人不屑的抢。” 从那这城门中走进来的青年脚步一顿,就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回过头来看着街边的那混混。 混子一愣,心中暗自念道。 站这么远都能听见? 看着那青年投过来的眼神,莫名的一慌。 结果那青年只是一笑,就回过了头继续向着大路走去。 混混这才回过了神来,再去找却已经不见那个青年的踪影了。 时隔多年,再一次回到同样的一个地方的时候总会有很多特别的感受。具体该是些什么,也说不清楚。 不过对于这青年来说应该是颇有感触的,他看着那城中的街道,路旁的人从他的身边走过,一切就好像是隔了一层什么东西一样。 青年一笑,心中暗自想道,这或许就是人之将死的感触。 他此次前来,是为了杀了那秦王政。 而秦王政的身边却是有一个他根本无法企及的剑客。 他最多只有出一剑的机会,但是没有活着的机会。 不过这一次,不只是受人所托,成全那众国安定,也是他自己必须做的事情。 他本是卫国人,当年卫国城破,秦国的士兵攻入的那一日,他是不会忘的。自己的妻子被秦人掳走,说要送与那秦王政。 从那时起,他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归处了。 手放在了身后的剑柄上。当年,用尽卑劣向那一人求来的那一剑,他用了数年去练。如今却是一已经练成了,和那人说的一样,这一剑,他用不了几次。 为了达到快的目的,这一剑的内息运转非是正常,根本不适合他。不过只是快,就够了。 他身后的那柄剑微微抽出了一丝。 两旁的路人没由来的觉得空气一凉,疑惑地看了看四周。 青年身后的那柄剑的剑身露出了半截,剑身之上仔细看去,却能看到那剑身之上居然凝练着一条血红色的细线。 “森。”一声轻响,剑被重新收回了剑鞘之中。 青年人继续走着。 说起来好笑,他来的路上曾遇到一个老人,老人看着他的剑,让他自己小心。然后又自言自语,说天下的三把凶剑,他是已经全找到了。 盖聂正在家中抱着自己的手中的长剑调息,他正在参手中的这把剑。 按照师傅所说,每一柄剑都是不同的,需要他自己去悟。等到他参透每一把剑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再需要剑了。 他问过师姐,怎么参透每一把剑,他自认为,师姐的剑是要比他强很多的,想来定是有她自己的见解。 结果师姐笑着看着他,说当你一把剑都参不透的时候,你也就都参悟了。 他听不懂,但是他心中认为那应该是一种和师傅截然不同的境界。 当然,他是没有想过,他师姐是在忽悠他的。 门外突然传来的敲门声。 盖聂的眉头一皱,抱着剑睁开了眼睛。 门外,他能感觉到站着一个人,但是气息很弱,想来是用了敛息的功夫。 是何人来他的门前敲门,却还要用着敛息的法子。 盖聂疑惑地走到门边打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个青年,身上背着一个行囊和一柄长剑。 “是你?”盖聂认识对方,而且曾经打听过对方的一些消息。 “盖兄好啊。”那青年笑着说道:“打听你的住处还真是不容易。” “嗯。”盖聂让开了门:“我该是叫你姜庆还是荆轲。” 进来的青年僵了一下,又笑了笑:“就叫荆轲吧,姜庆不过是的当年流离秦国之时用的名字。” “那,荆轲。” 将门重新关上,盖聂站在荆轲的背后:“你来这里,做什么?” 荆轲回过头来,脸上却是一副少见的认真的神色。 “我来求你一件事。” 顾楠站在嬴政的身前,看着嬴政给她的竹简。 “魏国大梁难下?” 如今历史上的荆轲此秦却是没有发生,秦国和燕国暂时还是联盟关系。所以秦国没有率先攻燕,而是集中兵力攻取魏国和赵国。 这几年间,赵国的兵力在王翦的攻势下溃退不止,但始终没有得以完全将其覆灭。 而魏国由蒙武带着蒙恬、王贲两个小子围攻大梁。 但是大梁城作为魏国之都当年建城之时就是以易守难攻为目的,城墙高大,城中更是水网密布,既可与周边的驻城互通运输补给,又可有效的阻挡攻势。 就目前而言想要攻下大梁城,恐怕非是一朝一夕之事。 本以为战国末年,除了个别之外其余的众国已经难有再和秦国抗衡之力了。 但是六国毕竟是六国,没有一个会是易予之辈。 她终归还是想的太简单了一些。 “是。” “顾先生,可有什么看法?”嬴政握着手中的笔,看起来也有些苦恼。 如今的秦国虽然国力较之其他强盛许多,但是也经受不住长时间让两支大军征战在外。 若是不能此番攻下大梁,让魏国有了喘息之机,日后恐怕只会更加难办。 顾楠无奈地将手中的简书合上,大梁城却是如历史所诉一般水网纵横的。 一时间没有回话。 似乎是在犹豫着什么,但是最后她还是抬起了头来。 “大王,可用水没大梁。” 第二百零三章:旁边那个我认不出来 “从宫中送一个女人和孩子离开?” “是你的妻子和孩子。 ” 盖聂皱着眉头坐在桌前,长剑竖放在他的身边。 他的脸色不定。 “对,当年她被秦国的士兵掳走,听说是送进了宫中。” 荆轲坐在盖聂的面前,有些默然,拿起身边的杯子一口饮尽。 随后又苦着脸说道:“没有酒吗” 那杯中之物却只是凉水而已。 盖聂看了一眼杯子:“我平日里很少喝酒。” “倒是你。” 说着抬起了眼睛:“你怎么认为我会帮你。” 荆轲放下了杯子,从自己的腰间解下了酒葫,打开盖子喝了一口。 笑着说道:“我听说,盖兄是王宫剑师吧,可是常年护卫在秦王身侧。” “是又如何?”盖聂也不在意荆轲拿着那酒葫自酌自饮。 拿起身前的杯子,看着里面的水浅抿了一口。 “咕嘟。”荆轲一口酒灌进喉间,眯着眼睛放下了酒壶。 “我到时送盖兄弟一场大功绩,盖兄取了,日后在这秦国自会大受重用。” “而盖兄只需要送那女子和孩子出城,让她们自行离去就可,会有人接应。” “盖兄不会受到半点牵连。” 说着定定地看着盖聂:“如何?” 荆轲的眼神落在盖聂身上却不是在看着盖聂,眼神空洞,也不知道在看着什么。 她恐怕早已为我已经死了吧 此次刺秦,是为了众国百姓不再受秦国战火,自然是不可能停下了。 但是不管成与不成,事情败露,她们定会受到牵连。这些年孤身处于秦宫之中也不知是如何。 当年说过,一定会将她救出去。 想来公子丹那般的义人,是会好好照顾她们的。 盖聂看着荆轲,过了一会儿,问道:“那女子,什么模样?” 荆轲一愣,看着盖聂,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她,很美,带着一个墨绿色的挂坠。” 说着用手沾湿了一些凉水,手指微微颤着,在桌案上画着。 画下了一个女子,和一枚圆形的玉佩。 盖聂看着桌案上那水迹画下的两个图案,良久,才说道。 “旁边那个是什么我认不出来,这挂坠的模样,我记得了。” 荆轲站起了身来,对着盖聂拜下。 “谢过盖兄,盖兄的功绩,我自会带到。” “就此告辞了。” 说着拿着那酒壶走向了门外。 “喂。” 身后的盖聂叫住了他:“你就不怕,我言而无信?” 荆轲平静地说道:“我来找你,自然是相信你。” 盖聂看着他手中的酒葫。 “那东西,真的这么好喝?” “叫得这么多人放不下。” 荆轲背对着盖聂好像是发出了一声轻笑,回过了头来。 “盖兄不会喝酒,没醉过?” “没有。” “那盖兄的这一生,该是少了不少乐趣。” 说完,抬了抬酒壶,离开了。 最后留下了一句话:“对了,那女子,帮我和她说一声,对不起。” 这几日不同于往日春间的小雨,天是晴朗得看不到几片云彩。 一骑骑军从咸阳奔出,向着魏国而去。 魏都大梁水网纵横密布,可与周围的城池互通,但是若是将周围的城池一一攻陷,陷大梁于孤城之地。 在引黄河,鸿沟之水灌入地势低矮的大梁城中。 倒时水漫一城,这城,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 但是水淹大梁,也会导致一个问题,那就是连平民恐也难幸免,一城之人都会在那水中淹没。 顾楠站在城头看着那远去的骑兵,微微压下了手中无格的剑柄,她有些茫然,到底还要死多少人,才能换来那一统的天下盛世。 而且她不明白。 “我真的做对了吗?师傅。” 嬴政坐在殿中批阅政务,却见一个宦官走了上来:“王上,嘉庶子求见。” “哦?”嬴政放下了笔:“嘉庶子?” 说着笑着摆手:“让他进来吧。” “是。”宦官点头向后退出门去。 大概是等了一会儿,一个老臣穿着官服走了进来,对嬴政行礼拜下:“拜见大王。” “嘉庶子,这时候来见寡人,是有何事啊?” 嬴政一边笑着问道,一边拿起一卷竹简,提起笔继续批阅。 看得出他的心情不错,大梁之事只要顾先生的计策能够实行,就定能破城,魏国也就无在矣。 那老臣叫做蒙嘉,是宫内的侍从官,官职中庶子。 躬下身说道:“禀大王。” “臣今日接见了一位燕国使臣。” 嬴政的笔停了下来,抬起了头来:“燕国使臣?” “是。” 蒙嘉点头继续说道:“说是来通传燕王之意。” “说。”嬴政没有再看手中的竹简,淡淡地说道。 “是,那使者说,燕王诚振怖大王之威,不敢举兵以逆军吏,愿举国为内臣比诸侯之列,给贡如郡县。而得奉守先王之宗庙。恐不敢自陈,献燕督亢之地图,函封,燕王拜送于庭,使使以闻大王。唯大王命之。” 蒙嘉说完,眼睛小心地抬起了一点,看向嬴政的表情。 又立即收回了视线。 嬴政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眯起了眼睛,今天看来确实是不错的一天。 秦国如今和燕国还是同盟,但是目前来,燕国倒是非常会审时度势。 “呵呵,好。” “让那燕国的使者来见我。”说着站起了身:“设九宾朝礼,寡人会在咸阳宫为他接风。” 说着,背着手转身离去。 咸阳宫前,荆轲捧着藏着燕督亢地图的盒子站在那。 晴朗的天空中阳光无阻碍地投下有些刺眼,他微微地合上了一丝眼睛。 一个宦官模样的人从台阶上慢慢地走了下来。 荆轲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的盒子。 那督亢的地图之中却是还藏着一把剑。 一把受托万民的剑。 手中的盒子有些重。 “燕国使者。”宦官站在了荆轲的面前,弯着腰摊开一只手对着那咸阳宫门:“秦王有请。” “多谢。”荆轲点了点头,迈开步子走向那大殿之中。 耳中又好像听到了那个歌声。 琴声恍惚。 受命于众国之民,此剑当阻暴秦。 第二百零四章:我很吓人吗 站在宫门前的两个守卫伫着他们的长戈,半倚在宫门边上聊着天。 也不知道值班的时候一定会说些闲话是不是守卫的习俗和传统。 “我说,今儿个怎么连个巡逻的卫队都没有,我们的队正都是不见了。” 一个人撑着怀里的长戈,扭过头望着那空荡荡的宫内。 平日里队正若是来查班的时候他们定是会站着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但是今日却是一个人都没有的。 “嘿,不知道了吧?大王下令,咸阳宫举行朝会,大半的守卫都去了那里,咱被留在这,算是走了运了,没人有空来管我们。” 说着另一个看起来年纪大些的守卫靠在墙边:“哎,就当是放上一天的野了。” 正说着,两人却见那宫门之外。 一个白袍人慢慢走了过来,那人穿着一身素白的衣甲,像是个将军,面上带着叫人生寒的甲面。 其中一个守卫愣了一下。 怎么会有将军这么个打扮? 而那年纪更大的守卫则是脸上一白,连忙拉着身旁的人拜下,直到那白袍人从宫门前走进,头也不敢抬地说道。 “丧将军。” 一旁还在发愣的人听到这三个字吓得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生生是被一旁的同伍拉着。 “嗯。” 顾楠从他们的身边走过,也没有去管他们的传统。 毕竟在这宫门前一站就是一整天却也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计。若是连几句话都不让说,真该是要让人闷得发疯了。 她已经将那大梁之策送出,回禀之后若是无事也就该回家了。 看着那人渐渐走远,一个守卫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看向那人影。 “呼,那就是,那个丧将军?” “大惊小怪的。”老守卫不屑地横了一下眼睛,仿佛刚才脸色发白的不是他一般。 “你才入职几个月,没见过也是正常,以后招子放亮一些,在这宫门守卫,是常能看到官员大臣的,若是见到那位,就别抬头,知道不?” “嗯,嗯,明白了。” 顾楠向着宫中走了几步。 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折返了回去。 对着宫门边还在小声说话的两个守卫,招呼道:“你们。” 两个守卫回过头。 看到那丧将又走了回来,吓地连忙又是拜下:“将军,有什么吩咐?” 看着两个守卫的模样,顾楠讪然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 我是,有这般的吓人吗? “刚才你们说今日咸阳宫朝会?” 虽然不知道问这个是做什么,但是守卫还是回答道:“是将军。” 顾楠疑惑地看了一眼宫中远处的宫殿,隐约间感觉有几分古怪,又看向那士兵。 “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突然举行朝会,应当是有什么大事才对。 “回将军,小的也是耳闻,具体如何也不清楚,但是听说,是要接见一个燕国使臣。” 守卫胆颤地站在顾楠的面前,站在这丧将的身前答话,只感觉浑身发寒,像是被人用刀逼着一般。 “燕国使臣?”顾楠的眉头一皱,好像是想到了什么语气微沉了一些。 “来做什么的?” “听,听闻,是来献一燕城的地图与秦王。” 守卫的额头上留下了一滴冷汗。 燕献督亢地图与秦王,图穷匕见。 顾楠握着无格的手一压,希望是我想多了。 对着守卫点了点头:“多谢。” 然后便匆匆地握着无格转身离开。 “不敢。” 直到看着顾楠消失在视线里,两个守卫才一齐直起了身,相互看了一眼,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大殿之上,群臣分立两旁,看着那殿外的一人手捧着长盒向着殿中走来。 那人穿着一身正袍,衣着普通算不上华贵,相貌倒是有几分不凡,身材挺拔。 手中捧着那盒子走进殿中,脚步声沉闷。 他路过殿门,横过了眼睛,看向站在殿门一旁的一个人。 那是一个王宫剑师,腰间带着一柄长剑。 盖聂作为秦王的近前护卫,整个大殿之中除了秦王之外,也只有他还能配着剑,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只是站在殿门的一旁。 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站在殿门旁的盖聂抬起了眼睛,看向那个燕使。 眼中的瞳孔微微收缩,目送着那个燕使向着秦王走去。 脑海中回想着日前那人的话。 “我到时送盖兄弟一场大功绩,盖兄取了,日后在这秦国自会大受重用。” 他,要做什么? 大殿之上,嬴政坐在座上,身着朝服,静看着殿下的燕使。 他的身边站着一个侍从,看着燕使近前,高声说道:“请,燕使进图。” 荆轲扫视了一眼大殿,他没有看到那个人,暗自微微松了一口气。 那人不在,如此,十步之内,没有人能在他的剑下就下秦王。 躬身行礼,低着头,双手托举着手中的长盒顺着台阶走了上去,半跪在秦王之前。 “大王请看。” 说着将盒子放了下来,取出了里面的地图,在嬴政的面前慢慢将地图卷开。 时间仿佛是慢了下来,以一种极其缓慢的方式流逝着,荆轲手中的地图一点一点的打开,露出了里面笔墨描绘的燕国之地。 嬴政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轻笑。 大殿之中安静无声。 只有一个角落里,一个人影从殿后走了出来,站在众人之后,没有人观察到这个人的出现。 看向那大殿之上站在嬴政面前的献图之人,眼神一顿。 那一卷地图露出了全部的面貌,随着布帛一角滑落,也露出了一直藏在地图中的东西。 那是一柄不长的利剑,让人注目的是剑身之上凝练着的一条血线。 众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一道剑光却已经闪起。 剑快得是难以看清的,被荆轲握在手中。 嬴政只看到眼前的光影一没,一道白光破出。 他的手放在了腰间的剑柄之上,却来不及拔剑。 盖聂的剑也出鞘了,定定地看着那个握剑刺出的身影,手中的剑顿了一下。 面前的剑光越来越近,嬴政第一次感到了生死离自己却是如此之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剑刃之上似乎盘卷起了一股黑红色的微光。 那微光好像刺开了嬴政面前的什么。 “刺!!” 剑刃入肉的声音。 第二百零五章:气概可不只是疼了不喊出来而已 “滴答。 ”一滴鲜血滴落在那桌案上的地图上,血液在布帛之间晕染开来,染红了那墨色山河。 荆轲握着手中的剑。 嬴政靠坐在座上,呆呆地看着眼前。 剑身之上鲜血淌落,但是剑刃却是被一只手握住了。 同样的那只手亦被剑刃贯穿。 大殿之上寂静无声。 身穿着素色衣甲的人站在嬴政和荆轲之间。 脸庞上的甲面只是看着,就叫人生寒。 也正是她将那柄剑握在了手里。 顾楠低头看着手中染血的剑刃,荆轲的这一剑很快,快得甚至叫她来不及去拔剑。 终究还是差了一步吗 荆轲不甘地看着手中的剑刃。 “滴答。”又是一滴鲜血滴落的声音,惊醒了他。 他明白有这人在,他已经不可能能够杀死秦王了。 瞬息之间,他抽剑而退,向着宫门之外冲去。 回头看了那白袍之人一眼。 抱歉了先生,轲这项上人头,不能叫你取去。 嬴政回过神来,声音里透着骇人的寒意,几乎是从嘴中挤出了一句话。 “给寡人追,将那人就地格杀。” 荆轲冲到殿门的一边,看向殿门边的盖聂,提着剑冲了出去。 盖聂握着手中的长剑,最后,还是追了出去。 数十个的侍卫一下子涌出,将这宫中彻底纷乱。 看着地图上晕开的血迹,嬴政抬起头来看着那挡在自己身前的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先生” “无事。”顾楠放下手,提着无格,跟着那些侍卫向着殿外走去。 “我去追他。” 手中滴血,群臣纷纷避开。 而嬴政看着那身影,眼中却是有些出神。 守卫将荆轲围了一圈又一圈,荆轲提着剑站在中央。 身上的衣袍沾着血,身子有些摇晃,脚下倒着十余具尸体。 没有人敢近前,这人的剑术可怖,冲上去的人只是一个照面就都被杀了。 “啊!” 终是有人再忍不住这般僵持,提着剑冲了上去。 见到有人冲了上去,侍卫一拥而上。 那带着一道血线的剑刃从一人的喉间划过,鲜血流出,那人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但是下一刻一柄剑斩在了荆轲的背上,血肉翻开。 荆轲的脸色一白,回身一剑扫开了人群,一咬牙,又是一剑刺出。 剑身潜没在剑光里,看不清楚,只知道一道匹练划过,又是数个人没了性命。 荆轲和护卫厮杀了许久,一旁的盖聂一直没有插手,而是站在一旁看着。 等到厮杀结束,荆轲吐了一口鲜血,所有的侍卫却已经倒在了地上。 他干笑了一声,身上的伤口裂开鲜血流在地上。 烈阳当空。 他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了一个小酒葫,用拇指打开了盖子,放在了嘴边,仰起头喝了一口。 咽下烈酒,他踉跄地站在那看向一旁的盖聂。 笑着,抬起了剑:“来吧。” 盖聂举起了手中的剑锋:“你所做这些,是为何?” 他,不理解。 荆轲笑了一声:“为” 声音却止住了,他也说不清楚。 不过。 他笑着咧开了带着血迹的嘴巴:“人活一世,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啊?” 不背信,不弃义,不就够了? 手中的剑刃微斜,他摆出了剑势。 强运起内息,经脉就好似是被撕开了一般,浑身上下都似乎是在痛苦地颤栗着。 剑被他收在了身前,剑尖指着盖聂:“盖兄,小心了。” 盖聂的剑上剑气纵贯,身前的剑,叫他不得不全神应对。 应该只是一瞬,两柄剑擦身而过,荆轲的身影消失,再一次出现,已经冲到了盖聂的近前。 手中那柄带着血线的剑就好像是一柄长了些的匕首,划过了盖聂手中长剑的剑身,两柄剑之间擦除一片火花。 火星让两人之间一亮,那血线抵在了盖聂的喉咙上,却在最后一刻停了下来。 而盖聂的剑一划而过,穿过了荆轲的胸膛。 “刺!” 一息过去,已经分出胜负。 荆轲靠在盖聂的剑上,他手中的剑一颤,铮鸣了一声。 剑锋之处裂开了一道裂缝,裂缝崩开,剑也从中断开。 “当。”断裂的剑摔落在地上,荆轲的手也无力地垂了下来。 温热的血留在盖聂的手上,荆轲抬起了头看向盖聂,声音沙哑地笑道。 “盖兄,你的功绩我送到了,之后的事,拜托了。” “你何必来。” 一个声音从盖聂的身后响起。 荆轲抬起眼睛看去,看到那白袍的身影。 “先生” 说话间咳嗽了一声,胸膛被剑穿透,却是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何况他本身就是重伤。 血从嘴角滴下,轻声地说道:“为了那众国之民,当阻暴秦。” 沉默了一下,面甲下顾楠的声音传来:“你们为的不是众国之民。” “为的只是你们的一己私念而已。” 荆轲的神色一怔,喃喃着:“秦国攻伐诸国,让多少人家破流离。” 他的神色恍惚,像是回想起了那女子。 “那没了这你们口中的暴秦,天下真的就可安定了吗?” 顾楠平静地问着,荆轲没有回答。 “这天下之大,你我又可曾真的看清过呢?” “又是说,我辈之目,真的能看得清吗?” “这,家,国,天下。” 荆轲的勉力地抬起脖子,烈日的阳光刺眼。 “家,国,天下” 脸上凝结着什么,让人难受,该是血吧。 盖聂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先生,你的手疼吗?” 没由来的,荆轲问道。 顾楠看着自己的手。 “疼。” “那为何,不见你喊疼呢?”荆轲的声音断断续续。 血滴在地上,顾楠说道:“习惯了。” “我也很疼,但是,喊出来,就失了气概了。” 荆轲咧开嘴巴。 “好疼啊。” “真想,再见她们一次” 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消泯于无。 宫闱的远处传来脚步声和呼声,是被召集来的侍卫,从各个方向走来。 纷乱的脚步,顺着狼藉踩了进来。 第二百零六章:有几人不是呢 灯下的人影轻晃,嬴政背着手站在凭栏处,暮色里行云渐远。 长空里依稀可见那星月与将落未落的垂阳同在,远处的鸣更的金鸣声已罢,是快要入夜了。 栏杆旁的老树枝丫轻动,好似在拨弄着这暮色。 两手放在了栏杆上,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今日朝会上,那一剑向他直刺而来。 他是真感觉到了那生死一瞬,下一刻自己就会死的感觉。 人的性命,当真是脆弱的很。 终有一日我也会死吗? 抬起了头看向那暮色中的江山如画。在这春秋所度,孑然之间。 眼中看着那江山,但是又好像不是在看着那江山。 他想起了握着那剑刃的手,还有那张日暮下像是未变的模样。 盖聂提着剑走在宫廷之间,如今他受封近王剑师。 这几日,他的名字倒是在外流传的甚广,皆说此人的剑术出神入化,一剑便以普通的利剑,斩断了被相剑师风胡子称为天下三柄凶剑之一的刺客之剑残虹,诛杀了刺伤丧将的刺客荆轲。 被誉为大秦第一剑客,甚至有人称他为剑圣。开始有不少人找上了他的门前向他相约奕剑。 当然对于这些,他并没有去做太多的理会,此时的他却是专心做着一件事。 在宫里找着一枚挂坠。 他已经在这宫中断续寻了数日,可以说已经去过了宫里大半的地方。 这宫中却是没有什么带着孩子的女人。 路的两旁开着白花,盖聂走在路上,脚步声不轻不重。 远远地传来了一阵小跑的声音,盖聂停了下来,提着剑站在原地。 一个穿着黑色衣袍的男孩正举着一支白色的花枝跑过他的身边。 盖聂在他的脖子上看到一根绳子。 “等一下。” 小男孩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微微喘气地看着那个叫住自己的大人。 “有什么事吗?” 盖聂转过了身来看着男孩,他小心地捧着自己手里的花枝,像是怕弄坏了一般。 “你要去做什么?”盖聂看着男孩似乎有些焦急的模样,问道。 “我要把这花给母亲送去,上次来采的时候下雨了。” “我听说,花被摘下来马上就会死的,所以我要快些送去。” 盖聂看着男孩的模样,脸上露出了一分似有似无的笑意。 “你母亲喜欢这花?” “嗯。”男孩看着怀里的花笑着点了一下头:“但是每年这花都只会开很短的一段时间。” 盖聂蹲在了男孩的面前,看着男孩脖子上的绳子,似乎是一个挂坠,但是坠子藏在衣服里。 “那你母亲为什么不自己出来看?” “这。”男孩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看向远处的偏殿:“母亲在地下睡觉,很久没起来了。” 顺着男孩的目光,盖聂也看向那。 回过头看向男孩,他指着男孩脖子上的绳子:“能把这个给我看看吗?” 男孩犹豫了一下,似乎是感觉到了眼前的人没有恶意,才缓缓地从自己衣领中拿出了那个挂坠。 是半枚绿色的挂坠,说是半个是因为这挂坠断了一半,只剩下一半。成半个圆环形,上面刻着的纹路却是和荆轲画给他的一模一样。 “你叫什么?”盖聂放下了坠子问道。 “我叫天明。” “姓什么?” 男孩疑惑地看着盖聂不知道他为什么问的这么详细。 但还是说道:“荆,荆天明。” 他如今身为近王剑师,可护卫在秦王身侧,自然也会知道更多的东西。 几日前,秦王就已经开始下令彻查荆轲之人。 恐怕这孩子的身份要不了多久就会被秦王知道。 同时全城戒严,因为好几日都没有消息,荆轲告诉他会有接应的地方早已经人去楼空。 盖聂站起了身来,走到一旁地树边,在树上挑了一束开的最好的花,摘了下来。 递给了男孩:“帮我送给你母亲。” “过几日,我再来看你。” 要从秦王宫离开,还需要准备一些东西。 男孩接过花,疑惑地看向那离开的人,看了一眼手里的花,似乎是怕花死了,匆匆地离开了。 大梁城之中很沉闷,士兵无声地靠坐在城头。 他们已经死守了很多天了,秦军迟迟不退,附近的城池接连告破。 如今的大梁城孤城一座,前后,都已经再无援守了。 难得没有秦军攻城,一个士兵靠坐在城边上,怀里抱着他的长戈,压了压自己的头盔,挡住了直射着眼睛的阳光,躺在已经干涸了的血迹上,合着眼睛休息着。 城上大部分的人都是如此,没有半点声音,有,也会不过是翻身带出的衣甲摩擦的声音。 黄河、鸿沟之畔,秦军的士兵排开了沟壑,水流涌出。 “轰轰轰轰。” 城头微微地震动,惊起了躺在城上休息的士兵。 大梁城外传来一阵阵响声,越来越近,直到变成了那让人震颤的声响。 将领模样的人站了起来,站在城边,看向外面,说不出话来。 城外的条条河道上,洪水怒嚎着冲了下来,遮蔽了天际,就好像是天河倾流。 大水冲在了大梁城的城上,使得城头一颤。 水流涌进,淹没了街道,淹没了房屋。 城里传来人们的哀嚎和呼救声。 纷乱不止。 “当。”一声轻响,一个士兵手中的长戈摔在了地上,他看着那城中,颤抖着趴了下来,伏身在地上。 抱着头,绝望地看着地面,很久很久痛哭了起来。 声音压抑着,却面色血红,脖子上蔓延着青筋。 低声怒骂着:“秦狗,秦狗啊。” 却始终骂不出声音,变成了一声声的模糊地哀嚎。 没人知道他哭什么,也许,那城中是有他的亲人吧,或是父母,或是妻儿。 但是谁不是呢。 魏国破碎,站在这的,有几人,不是家破人亡了呢? 蒙武骑着马站在山头上,低头看着那山下水流汹涌的大梁城。 身旁的蒙恬和王贲面色发白。 蒙武拨转了马头,向着山下走去,淡淡地说道:“看什么,没杀过人吗,这是战事。” 洪水没了大梁,但是那大梁城依旧固守了三个月,那城中的士兵就如同疯了一般择人而噬。 直到三月后,大梁城破魏王投降。 城门打开,魏王坐在小舟之上出城投降,面色无神,没有半点生机。 舟旁传来一阵漂流的声音,魏王回过头看到一具尸体漂浮在水面上,从舟边飘过。 他收回了目光,看着远处秦军的军队,和那面秦旗。 低声说道:“暴秦,当有天诛。” 此年,魏亡。 第二百零七章:受命于天 嬴政青铜灯前,默不作声地看着眼前的火焰跳动。 直到他轻轻开口。 “燕太子丹?” “是。”一个人半跪在他的身后:“此人名为荆轲,原是卫国人。受燕太子所托,刺杀大王。” 说完,抬起头小心地说道:“另,还有一事。” “何事?” “荆轲在卫国曾有一妻,后被我军俘获,听闻曾由吕不韦献于宫中。” “哦?”嬴政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那个女子?” “是。那女子多年前已经病死在了宫中,不过却留下了一个孩子。” “我知道,那孩子现在在何处?” 他见过那孩子一面,在宫中的白树下。 那人回报道:“数日前,剑师盖聂带着那孩子出了城。” “盖聂?”语气里有一分疑问,却也无什么波动。 跪在嬴政身后的人低着头:“大王,要追杀此二人吗?” “不必了,一个孩子而已。”嬴政摇了摇头:“你退下吧。” “是。”秘卫的身影悄然退去。 火光中只剩下了嬴政一个人的身影。 他背着手,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火光。 火焰在他的眼中映射着跳动。 “燕国” 灯火映射,桌案之前,那人提着笔,书文之中,笔锋落下。 “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 长卷摊开,字句之中响彻着兵马之声,墨色之中像是沾染着那年血色,烽火遮天。 马蹄的奔腾声震耳欲聋,刀兵交击在一起发出了一阵阵铮鸣,战鼓擂捶,沉闷地敲击着满腔胸血。 一地的尸体上,一个黑衣的将领跪在那。头盔摔落在一旁,身上插着数不清的箭簇。血从箭身上流下,将箭尾部雁翎浸染。 衣甲残破,他似乎还未死去。 嘴角的鲜血滴落,手中还握着一面旗帜,旗帜高举,上面的一个楚字飞扬。 哀嚎声四处想起,马蹄踏下,骑军的车骑举着长矛从他的身边冲过。 人影纷乱,他仰起头,对着那面楚旗,从口中咳出了一口鲜血。 引声长歌。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刀刃斩在一旁的一个士兵的脖子上,微热的血溅洒在地上。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远处秦军的旗帜下,望不到头的秦军冲来。 将领的视线一阵模糊,眼中只剩下了那高空之上的黑烟滚滚。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兮击鸣鼓。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他一句一句地唱着,时不时地咳嗽几声,嘴角的血迹滴落在衣甲上。 那声音在纷乱的战场之中微不可闻,只是伴着楚旗猎猎作响。 唱到最后一句,他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东西,目眦欲裂,从那嘶哑的喉咙中怒吼出声。 高声而起,迎着狂风呼嚎。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一个骑兵冲来,举起了手中的长剑,剑刃落下。 将领只感觉自己的身上一轻,眼前的天地翻旋。 闭上眼的前一刻,他看到了那楚旗在烈风中无力地倒下。 九歌无再。 房间之中,燕太子丹睁开了眼睛,昏暗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人。那人背负着一把剑。 “来杀我的吗?”他静静地问道。 那人默然地点头,声音低沉:“大王之命,以平秦怒。” “平秦怒?”燕太子丹看着眼前的人,笑了一声,摇着头,最后看着眼前的人说道:“燕国,已经亡了。” 秦国根本就不可能停下。 “来吧。”他仰起了头。 身前的人低头不语,抽出了背后的剑。 剑过发出一声轻响,鲜血溅在了窗纱上。 次年,秦国的铁蹄踏至了燕地,燕王喜被俘。 难以计数的秦军围在城前。 一个人站在齐王的面前,慢慢拜下:“大王,降吧。” 齐王瘫坐在自己的座上,轻声地问道:“没别的办法了?” 殿下的人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着。 齐王闭上了眼睛:“降,寡人,降了。” 公元前232年秦破楚军于蕲南,陷寿春,俘楚王。 公元前231年燕王喜杀太子丹献其首求和不得,次年,秦破燕军。 公元前229年,齐国受围而降。 于此,六国兼并。 殿外金宫辉煌,群臣立于殿上,手握笏板。 长空无云,唯有天光浩荡。 “砰!” “砰砰砰!!” 殿门前的高鼓擂动,沉重的声音回荡于高穹之下。 宫外,一只黑甲军分立两侧,面覆兽容,手中执掌兵戈。 黑甲军之前,是一位白衣素甲的战将,凶面如肃,腰间挂着一柄黑剑,手中持着一柄云纹长矛。 嬴政站在那金殿之上。 他的目光穿过那面前的珠坠。 穿过群臣,穿过宫闱,向着那无尽处望去。 似是落在了那青天之下,瀚海之滨的每一个地方。 目中带着一股狷狂,荡袖而立。挺直了身子,像是要将那天地撑开。 他张开了嘴,声音恍若浩然洪鸣。 “朕为始皇帝。后世以计数,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 殿中寂然,所有人抬起头,看向那个高立之人。 这一刻,天地如是晃荡,天下无声。 直到高呼声起。 “拜见吾皇!” 殿上群臣拜下:“拜见吾皇!!” 殿外,那白甲将的长矛高举横空,身后的数千黑甲刀戈直立。 千军拜下。 在璀璨到将要灼烧的光芒中。 那呼声响彻,和着愈响的鼓声:“拜见吾皇!!” 声声高喝之中。 天地之间,五岳伫立,破开了层云,像是长空立起。 黄河长江奔涌不止,像是这大地的血脉奔腾不息。 这一刻,要天地授命。 封名为帝,立号为皇。 春秋战国五百余年,烽烟遮世五百余年。 于此告结,天下,授名为秦! 顾楠回过头去,看着那天光刺目,她好像看到了什么,微微一笑。 良久,垂下了眼睛,不再去看。 宫殿之上,一抹金光盘踞,恍惚间一条似有似无的金龙升空而起,龙吟沉于天中。 第二百零八章:何人帮披挂何人奏琴眠 该是说咸阳城中的街道上多了不少人,不时能见到些青年挑着担子从路边走过,当是战事之后,卸甲归来的人。 能看到两三个老人坐在路边说笑,家中的孩子回来,总是能说笑几句的。孩童嬉闹着跑过,撞在路人的身上,旁人也只是笑呵呵地摸了摸孩子的脑袋,这种事不会有人计较。 阳光姣好,使得街上带着暖意,路旁的青树长得不错,叶绿葱荣。路上的石板间,几株青草透了出来,添上了几分青翠。 一个身穿着白裳的人慢步走在街上,看着两旁的人,眼中像是有些笑意。 但是脸上带着张面甲,狰狞的模样还是只能叫人害怕。 一家酒馆之前,她停下了脚步,像是思索了一下,最后还是走了进去。 似乎是感觉有人,酒馆的掌柜抬起了头,看到身前的人的模样愣了一下,但还是笑着问道:“客人要些什么?” “一壶酒。”顾楠有些生硬的说道,从自己的腰间拿了出了几个环钱放在了桌上。 她是有多久没有买过这个了,她该是也记不清楚了。这是个什么味道,恐怕也只不过是曾经记得。 “稍等啊。”掌柜笑着说道,放下了手中的活计。 走到后面拿了一坛酒出来:“客人,您的酒。” “嗯。”顾楠接过了探子,入手微沉:“多谢。” 提着酒走出了酒馆,望了望天色。 当是刚过了午间,像是犹豫了一下,向着城东走去。 城郊之外传来牧笛声,或许是哪个偷闲的牧童,正坐在那老牛的背上悠然自得。笛声传的很远,该是从远处传来。吹着没听过的乡间小调,倒也有几分宛转悠扬。 顾楠走在小路上,泥土间带着些青草的味道,几片草屑乘着风翻飞的而起,向着高空飘去。不晓得名字的野花成簇得开在路旁,上面还沾着几滴晨露。虫鸣声浅浅响着,在那草间隐没。 小路的尽头,是一片林间的土坡,看着那白袍人走来,一只小兽在草丛间抬起了头奔逃开去。 顾楠顺着小路走上了土坡,上面却是五座青坟。孤孤地立在那里,不见旁人。 脚步踩在草间发出轻微摩挲的声音。 顾楠拿着酒,在坟前坐了下来。 右手放在了酒坛之上,手背和手掌之中皆有一道伤疤。这是当年荆轲刺穿了她的手掌,本来她从来不留疤。但是那一次不太一样,或许,是因为那是用来杀王的一剑吧。剑刺穿她的手掌的那一刻,她能隐约感觉到一些什么,说不清楚的东西。 手掌掀开了酒坛的封口,坐在那,她摘下了自己的甲面,露出了甲面下的面容。 青丝垂下,落在脸侧,那面容却是一如曾经。 不过她却已经不再是曾经。 不再是那个青衫望雪思故里的少年,也不再是那个酌酒作赋图一醉的浊人。 身着素衣,早已不知来路本是何处,只是,人都叫她丧将。 小绿和画仙在这纷年之中也终是离去,她留不住。 没有说别的话,抬起酒坛,仰头喝着。 甘冽的酒液如喉,顾楠也终是想起,这个该是一个什么味道,是长苦的味道。 那白袍人坐在林间,听着那林风瑟瑟,直到垂阳偏斜。 那悠悠的牧笛声从远处渐进,该是那牧童归来。一阵蹄声,牛哞从小路上响起。 一个身穿着短衣的孩童骑在牛背上,手中拿着一根少孔的竹笛。 他侧过头,看到了山坡上有个人,那是个很好看的女人,看得他发呆。牵着牛,走在路上,怔怔地扭着头看着。 那女人望向斜阳,从自己的身侧拿起了一张甲面戴在了脸上。那甲面的模样吓人,牧童不明白,为何那般好看的女子,要带上那般吓人的面孔。 他没去多想,拿着竹笛吹起,笛声慢慢消失在了了小路的尽头。 斜阳垂沉。 “这天下,会有个好的模样吧?” 没有人回答她,顾楠提着空了的酒坛,起身离开。 临走之际,回头看了一眼,空落的。 武安君府前的街道上清冷无人,顾楠站在门前,伸出手推开了大门。 门内的落叶零落了一地,该是很久没有清扫过了。晚风吹过,落叶轻轻地翻动。 堂前暗着,顾楠独自走过,转过堂前走进了小院之中。 在那棵老树还立在那,黑哥站在老树旁,看到顾楠回来慢步走了上来,额头在她的身上碰了碰。 顾楠轻轻地搂着黑哥,微笑了一下,摸着它的马鬃。 黑哥也老了,几年前就已经再跑不动了。 武安君府中没有了那轻淡的琴音,也没有那几句打趣,也没有人再站在她的身后给她披上一件衣裳。 “老婆子,我回来了。”当年,那老头带着一个姑娘大笑着走回家中,接结果遭到了那老太的一顿大骂。 “让她留下吧。”老婆子叹了口气。 从此,这府上多了一个人。 顾楠茫然地回过头,她好像是看到了那堂上的灯火微亮,白起和魏澜正坐在一起招呼她去吃饭。 白起问她兵书背的如何,魏澜拍着白起的头,说整日兵书,还不让我家姑娘吃饭了? 小绿正笑盈盈地站在一旁。画仙抱着琴,琴音动人。老连牵着黑哥,刚从在门前散步回来。 一切都恍然如旧,但是也只是恍然,恍惚之间,这府中暗去,空无一人。 顾楠默不作声地回过头,笑着给黑哥喂上了些马草。 抱着无格,坐在那老树下。 树影婆娑,顾楠抬起了头,枝叶托着那月色清幽。 甲面下的人是笑了:“这战事打完了,你们都不陪我看看吗?” 没有人回答她。 声音发颤,那人好像再也忍不住,低下了头。 老树上一片叶落,落在了一旁的桌案上的一把长琴上,似是将那琴弦波动。 当年青衫少年在这府中着落,师从老将,生性玩闹,常是弄得此处不得安宁。 望雪思乡,摘去了那女孩发间的雪片。误打误撞,收留了那流离之人。 少年出成,出征疆外,直到老将离去。身负宏愿,求望那朗朗世间。故人不在,琴音如旧,那绿衫女子眉目微红,将那衣甲披风帮她披挂。 身于军中,领军征战,不知归期。这府中常年冷清,却依旧有人秉烛等候,直等到那青丝败去,容颜枯老。 至以如今,人声渐远,当年之景,唯有梦中可能尚见。 第二百零八章:不要随便喝醉 天下归一,而王无子嗣。 群臣多有进谏。 嬴政无奈地握着手中的笔看着眼前的竹文,叹了口气。 “如今天下初定,他们就不能考虑一些旁的?” 说着脸色微黑。 “六国之民如何安定,一国之人如何大统,各地民生如何修养,六国残部如何处置。还有那百越之地,塞外边疆。” “盖此种种,他们是一件也不考虑?就指着此事不放?” 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拍着桌子阵阵作响。 李斯苦笑地站在嬴政的身边,如今的他也已是年于半百,发鬓之间有些发白,面上带着一些皱纹。六国定后,他被封为相国,执务国事。 嬴政看向李斯脸色松了一些,皱着眉头问道:“李先生,如今六国之民离乱,各地人风所字皆是不同,你说该是如何处理为好?” 李斯神色认真地思索了一番,如今此事确实是首先要解决的问题。要一国而至,就少不了统一的制度和体系。然而要从无开始建立起这一整个体系,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拱手说道:“陛下,可行制务统一,行文统一,一体而治。然此种种还需斟酌考虑。” “确是。”嬴政坐在那看着案前,深酌着什么。 半响,又抬起了头来:“那百越之地,先生所见以为如何?” 李斯的眉头微皱,那百越之地所具岭南,不明余力。 而如今秦国连年征战国内空虚,却是不适合再起兵戈了。 “百越之地甚广,尚不明其中地域,轻攻恐有所失。如今我国中民生尚待休息,臣之见,不宜急进,且暂待观之。” 说完李斯看了一眼先前被嬴政放在一边那份书文,无奈地说道。 “陛下,此事您当该要考虑了,国无子嗣,终究不是长远之事啊。” 本来嬴政还在思量百越之地的得失,结果李斯又说上了这么一句,苦着脸挥了挥手:“此事寡人知晓了,先生,勿要再提了。” 月末之后,秦王纳妃。 那妃子身着华服从宫外而来,听闻是宫官挑选。却是很美的,雀扇遮着半面。只露着眉目,却已经让人神往。 群臣共礼,大礼行至夜间。礼后,同在宫中夜宴群臣。 宫闱之中觥筹交错,顾楠坐在座上,穿着官服,内着白衫,却未去面甲,端着自己的酒杯,身前摆着几个已经空了酒壶。 “我不是记得你不喝酒的吗?”一个声音传来。 顾楠侧目看去,是李斯拿着一个酒樽站在她的一旁。 勾嘴笑了一下:“这东西难是戒去,最近又开始喝了起来。” “那就莫要戒了,这杯中之物,每每去喝,都总有几分不同的意味。” 说着李斯对着顾楠举起了杯子:“来,郎中令,我敬你一杯。” “你不提这个还好,提起这个,我总是觉得手痒。”顾楠白了李斯一眼。 她本来好好地做着那禁军领将,每日无事,这李斯倒好,给她举了个官,搞得她如今也是繁忙了许多。 “啊?哈哈。”李斯一愣笑出了声:“那还请高抬贵手,都这把年纪,我可是经不住你打了。” “当。” 两只酒樽撞在了一起发出一声轻响,顾楠靠坐在桌案边,将酒樽中的酒喝尽。 李斯也半合着眼睛喝下。 都无顾及形象,两人也算是小半生的老友了。 “真是叫人羡慕。” 顾楠有些微醉地说道,她是已经喝了不少了。 “羡慕什么?”李斯看了一眼顾楠,问道。 顾楠熏熏地摇了摇酒杯,看着李斯笑了一下说道:“我也想娶一房媳妇。” “唔。” 李斯正喝着嘴里的酒,听到顾楠的话,差点把酒喷了出来。 险是忍住了,讪讪地擦了一下嘴巴。 随后又是洒然一笑,自己的这老友总是讲些吓人的话,他也是习惯了:“想娶,就娶来便是,倒是,我定是到场给你道贺。” 两人笑呵呵地又碰了一下酒樽,各自喝着。 御苑之中的月色悠然,顾楠突然问道。 “书生,你还没有家室吧?” “是啊。”李斯笑着看着自己手中的酒杯,不知道想着什么。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少来,我会被你骗了?” “六国兼并,这世间当会安定了吧?”顾楠半醉地问着。 那老头的所愿,当全了吧? 李斯回过头,看向那人的眼中,半响,笑着点了点头:“会的。” 樽中的酒水之上漂浮着一抹月白,顾楠对月举起了酒杯:“那,敬这世间。” “好,敬这世间。” 当众人离去,顾楠依靠在宫墙之边,该是太久没喝酒了,却是喝醉了。 宫墙之中传来脚步声。 顾楠抬起了头,却是嬴政背着手走来,他并没有在宫中陪着那新妃,而是一人走在宫中。 他看到了顾楠,有些惊讶:“顾先生?” 还未近前,就闻到了顾楠身上的酒味,伸手扶住了顾楠:“先生,你醉了?” 顾楠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看样子像是已经睡去。 嬴政扶着顾楠,看她醉熏地模样,无奈地一笑:“我送你回去吧。” 依旧没有回答。 摇了摇头,扶着顾楠向着宫外走去。 两人走在路上,夜里安静,嬴政的耳边传来了一阵呢喃,顾楠好像是说了什么。但当他仔细再去听的时候却已经再听不到了。 房门被推开,嬴政将顾楠放在了榻上。 靠坐在床边舒了口气,平时看不出来顾先生还是挺重的。 房门外的武安君府中,显得格外冷清。 如今这府中,已经是如此模样了吗? 嬴政看着房外的夜色,回过头来,出神地看着顾楠熟睡在那。 半响,他的目光落在了那甲面上,慢慢地伸出手,将甲面轻取了下来。 甲面下的那人闭着眼睛。 睫毛微颤,睡得很沉。英气的双眉不是记忆中的那般微蹙,而是舒展着。脸颊微红,看上去很恬静。 嬴政有些迷沉地看着那面容,张了张嘴巴,良久,微微一笑,笑得好像是欣然,又是无奈。 顾先生,你真的从未老去啊。 他放下甲面,站起了身来,走出了门外,将房门轻轻地关上。 仰头看向那轮晓月,目光轻合,随后转身离开。 第二百一十章:转移话题是必要的技能 第二日的一早,晨间的阳光透过窗间照着房中飘荡着的灰尘,慵懒地趴在了床边,落在了那躺在床榻上的人的脸上。 阳光照亮了那张侧脸,淡金色的光里,那面庞让人出神。睡得安静,呼吸声很舒缓。 睡相算不得安稳,衣衫有些凌乱地铺在床上。该是感觉到了些许暖意,皱了皱眉头,她睁开了眼睛。手挡在了目前,半眯着眼睛。 视线还有些朦胧,光线让人看不清楚。顾楠从床上坐了起来,皱着眉头看着目前发呆。 半响,拉起了自己的衣衫闻了闻,上面的酒味还未褪去,昨天她是喝多了些。 不过她倒是不记得她是如何回来的了,目光落在了床边,面甲静静地放在那。 这是,何时摘下来的? 头有些疼,按着自己的脑袋站起了起来,拿起面甲戴在了自己的脸上。 换了一身衣裳,也来不及吃上些什么。 揉着自己的脖子就出了门,如今她却是每日还得去宫中处理中郎令的事务。 青石板上落着一片枯叶,一个人停下了脚步,站在了枯叶的一边,俯下了身子,将枯叶捡拾了起来。 李斯把玩着手中的枯叶,抬起了头,看着眼前的高府。只是站在街上,就能看到那院中孤立的老树。 武安君府。 理了一天的事务,傍晚时分本想着出来走一走,舒展一番心思。却是不知不觉间走到了这地方,微微一笑,将枯叶握于手中。 这几日他一直为安顿六国之民之事苦恼,还有那统一制度,人风也是问题。 这一国而治却是没有他最开始想的那般简单。看着眼前的府邸,李斯背着手走了上去。 也好,问问她总会比我一人苦想要好。 这人也不能总让她这般懒着,空负了胸中才学。 走到门前,正欲伸手敲门,却听到门门中传来悠悠的琴音。 那琴音悦耳,却又不乏铮铮之声,听入其中,让人一时如同置身春风和沐里,一时又如同置身兵戈交击中。 这两者本该是矛盾,那同置于那琴声中却给人相洽无恙的感觉,好像二者本就该是一起的一般。 眼前该是看到了一个将者在沙场之中回思往地的模样。 李斯站在门前面露淡笑,是有多久未听过这人弹琴了。 想是上次当是少年时候,那时听闻,真该是可用魔声入耳来形容的。 “砰砰砰。”门被扣响。 府内的琴声止住,顿了一下,应该是诧异有人拜访。 没过多久,门内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大门被打开。 一个身着白衫的人走了出来面上带着那生冷的甲面,看到李斯声音里带着一些疑惑:“书生?” 她也是刚从宫中回来,却没想到李斯就来了。 看着眼前的人李斯也是无奈,多少年了,这人还是这么一副打扮。对于一个女子来说,着素寡一生,又是何种凉薄呢? 心中想着,面上却依旧笑着说道:“今日来得巧,倒是听得了顾先生一曲琴音。较之当初,当真是得善良多啊。” 顾楠黑着脸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在她看来这是李斯恭维的话,摆了下手:“莫说了,我自己的音律是个什么模样,我还是清楚的。” “我可非是恭维。”李斯笑呵呵地顺口说道:“相比于当初的阵阵魔音,这已经算是仙乐了。” 额头跳了一下,顾楠也微微一笑,靠在门边:“书生,你今日无事上我这来做什么?” 说着手中微微用力,大门上的发出一阵吱呀的声响。 李斯的额头上滴下一滴汗,这才反应过来说错了话。 直觉告诉他若是还说这琴这事,今天估计就不能走着回家了,连忙转移了话题。 “咳,只是偶然路过,突然想到又几件事是想要和先生共商一番,这便上门来了” “兹。” 大门被推开,顾楠对着李斯瞥了一下嘴巴:“进来吧。” 李斯跟在顾楠的身后走进院中。 府中很静,似是除了刚才的那琴声就再无了半点声音。 顾楠走在前面脚步踩过落在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李斯望着那落了一地的枯叶,无声地叹了口气。 想来是很久没人扫过了。 “顾先生,你是该找个人打扫一下。”说着抬起了头,看向那无人的堂间:“也不至于让这府中这般。” 也不知道他说的是这院中的枯叶还是这府中的寂然。 “无事,过几天我自己会扫的。”顾楠耸了耸肩膀。 两人穿过堂间走到后院。 顾楠将桌案上的长琴取下,抱在怀里小心地放到了一旁。 李斯掀起自己的衣摆坐在了桌案的一边,对着站在院里的黑哥笑了笑,黑哥也打了个响鼻像是打了一声招呼。 “嗒。”顾楠将一杯凉水递到了李斯的面前。 盘腿随意地坐了下来,给自己倒着水。 快要入夏了,空气间带着几分闷热,凉水入嘴倒是有几分沁人。 李斯笑着放下杯子,看着顾楠说道:“先生,你说,如今天下初并,首要之务是为如何?” 壶中倾斜,水注入杯中,顾楠看着杯中的水慢慢的溢满,将水壶放到了桌上。 看向李斯:“你是真要问我,还是明知故问?” 李斯嘴角一翘,转着手里的杯子,等着顾楠回答。 用手支着脖子,顾楠拿起杯子说道:“如今国中初定,然六国之人思蒙故国,多有怨言。若是其人动荡,国当不得安。当今之务,该是安抚六国之民。” “果然是顾先生。”李斯的手中停下,轻叹了一声,有些苦恼地说道:“但是如今说要安抚这六国之民,又谈何容易呢?” “国地所增,秦人多不通六国之地人风。如有管辖不周,必当适得其反,就只能任用一部六国旧臣。任用旧臣旧贵则不能擅动其根本,秦国之地为国有而下封民,六国不然,土地为贵族所有,如今又不能轻易收回。如此,六国之民必当有怨言,长久以往,必当生变。” 说着李斯对着顾楠拱了拱手:“所以,今日是特来共商此事。” 第二百一十一章:千载功绩将于此得成 李斯的话说完,顾楠皱着眉头。 她也没有想到这其中之事如此复杂。 当初她在课上学到秦国之时,谈及秦国对于六国之民的管理大多也只是涉及到了行同文车同轨立郡县废分封。 但是很显然,这些对于李斯所说的共治六国,安抚民心的问题都没有明显的帮助。 对于平民来说如何朝代其实并不是大的问题,他们所想的只是能不能好好的活下去而已。并没有其他的追求,便是活得差一些,也是无奈世道。 但是若是真的活不下去了,动乱起义也就成了必然。 而对于百姓来说能不能活下去的根本也就是土地。 秦国的土地本和六国一样都在贵族手中,但是在商鞅变法之后,土地归为国有,受封于民。又因为秦重军功,于此,秦地军伍良多,所战皆无有退意,无他也就是为了活下去。在战中若获军功,能叫一家得活,如何不让人拼命? 但是六国不同,六国之地多在贵族手中,虽然秦灭六国但是国土瞬增大就需要人去管理。 一是秦国的官员不够,二是秦人不懂六国各地的风貌人俗,突然遣派也难以管理。 也是因此六国的贵族和官员被留任了一部分,用以治理各地,既然留任了他们自然不可能轻易将他们的土地直接剥收分发给百姓,不然又是一番动乱。 于此,对于六国之民来说秦国人可以有自己的土地,他们不能有,但是秦人要服的徭役和兵役他们却都要服怎么会没有怨言。 这种怨言一时倒是无碍,但是若是累积日久,一日动荡,就会产生很大的问题了。 但是要收回贵族的土地却又是一件难事且不说如今还需要用到他们,他们的数量也是极多。 若是处理,必须赶在如今六国覆灭动荡,贵族颓弱的时期,若是等他们稳定下来重立跟脚,想要再扫除只会更加困难。 历史上的秦国到底是因为什么而走向覆灭,是因为秦王暴政?很显然经过后来的各种考证,已经基本排除了这个原因。 秦国的政体虽然算不上完美,但是也绝对攀不上暴政这个称呼。 是因为秦二世胡亥昏庸? 也不尽然,胡亥固然昏庸,但是其在位不过三年。很显然秦国的覆灭是长久以来的积累,不可能在这三年之中一蹴而就,胡亥也没有这个本事。 之所以会在胡亥之时而亡,只不过是因为胡亥之时秦国朝堂动荡国力日弱。被有心之人看中了这个时间而已。 就算是扶苏继位,民怨也在,只是隐而不发而已。想要整顿秦国,扶苏也必须做出改革,不然依旧会爆发起义。 纠其根本,秦国的覆灭无非就是对于六国之民的举措有失。不能给予六国之民和秦人等同的待遇,使得六国之民依旧像是战国年月难办生活艰难。 同时秦国又有沟通灵渠,南征百越,北击匈奴,修筑长城,建始皇陵等一系列的繁重徭役和兵役让他们苦不堪言。 始皇在时,秦国手腕强硬,不敢有变,始皇故去,起义军就呼啸而起了。 秦国本身在各地都有驻军,若是只是一处起义,随时可以调用军队镇压。但是六国积怨,同时动乱,各地起义军四起,超出了秦军能够镇压的范围。 这几乎就等同于秦国同时面对六国之军的围攻一般。在这样的情况下,秦国的覆灭也就成了必然。 所以想要秦国真的成为一个盛世,少不了修整民生,土地改革。 商鞅变法之中的土地改革没有错,是非常超前的举措,也奠定了秦国一统的根本。 但是若是不能让六国之民也得以如此,民乱也必生。 只有让万民都能得以生息,那才能称作盛世,才能有余力开创一个鼎盛的朝代。 树荫下遮掩了一部分的阳光,清风吹过带着浅浅的凉意。 李斯看着顾楠皱着问道:“先生是如何看?” 顾楠握着杯子思量了许久。 后世的土地改革是在抗战内战之后那时年月动荡,也正是那时正是收回土地再加以分发的最好时候。 如今秦国正处在这个时候上,若是可以一样做到这一步,土地皆有分发。 那起码能保证一点,只要家中皆有能耕种者,那就世无饥民。虽然尚且做不到人人富裕,但是起码能够解决万民的温饱。 如此秦国的基业才算是得以牢固,立下盛世之本。 抬起眼睛看着李斯:“废除六国旧爵田户,收地分赐于民,入秦地之中一般。六国治理,可选立新贵而治。” “收旧爵田户,立新贵而治。”李斯皱着眉头,似乎是在考量:“如此,若是那些六国旧爵生变如何是好?” “若是他们肯上缴田户,可让他们继续治理本地。若是不肯,那就遣军镇压。” 顾楠的声音决绝,这还是李斯第一次见到她这般模样。 疑虑地说道:“如此不免消耗不少国力,如今国中难得安定,再起动荡,我恐国力倾颓。真的值得如此做?” 毕竟秦国覆灭六国,如今也是国力空虚,本该修养,刚刚立国就做出如此的大动作,李斯担心有伤秦国根基。 “书生。”顾楠看着李斯犹豫的模样说道:“你师从荀卿?” 李斯愣了一下,不知道顾楠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点了一下:“是,荀师授我书业,莫不敢忘。” “那你应当听过一句话。” “何话?”李斯不解地看着顾楠。 顾楠拿起杯子,那杯中的水纹晃荡:“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 “一国之根本,一国之力,一国之基业,当在于民。” 一字一句让李斯怔在了那里,他好像是重新坐在了那堂间,四下是无数静听的学生,仰头望着那堂上的师者。那师者的声音响起,字句在他的耳畔回荡,说的是和如今一模一样。 顾楠放下了杯子,看着李斯:“此为若成,土地赐封万民,世无饥寒,这世间,才当是盛世之貌。” 李斯醒来,低下头看着桌案上树影斑驳,轻笑了一声:“倒是斯陷了痴念,此事,本该就是如此。” 世无饥寒,这短短四个字,多少先人圣贤君王都未能做到,如今就在自己的面前,自己却是还有犹豫,是有多痴傻,让他恨不得抽自己一掌。 “此事,会是千载之功绩。” 李斯望着那从叶间落下光影,目中闪烁,握紧了手:“将在我大秦得成!” 第二百一十二章:死去的人会去天上这是说烂了的谎话 山林之间的小村庄幽静无声,村中的房屋不多看过去不过就是几十户人家。 但是出奇的是这几十户人家之中的小院里除了农具之外,都摆有刀兵刃具,这可不是寻常的小村庄的模样,寻常的人家哪来的这些兵刃。 山林之间传来阵阵鸣叫,也不知道是远处的走兽还是飞鸟。 林木并不繁密,将那夜空半遮半掩着,一个四五岁模样的孩童坐在房顶上,抱着腿仰头望着那悄寂的夜空之中云层飘远,露出下面的点点星月。 看着孩童的装束,却不像是这本地的人,如果要说的话,这装束更像是楚国人的模样。 房顶上的茅草被吹得卷动,孩童靠坐在房梁上看着天上望着什么东西。 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该是有什么人爬上了靠在墙边的梯子。 孩童被声音惊动回过了头去,看到一个中年男人面色严肃的爬了上来。 看到了中年男人孩童显得有一些惊慌,连忙从房顶间的茅草上站了起来:“叔父!” 该是有些慌忙脚下一滑,孩童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向后仰去。 眼见着男孩就要摔下房顶去,中年男人伸出了手抓在了孩子的衣服上,把他提了回来。 将男孩放在身边,看他惊魂未定的模样,中年男人的严肃的面孔上露出一些温和,但也只是露出了这么一丝。 “以后小心一些。” “是。”男孩抓着自己的头发。 “这么晚了为何还不休息,爬到这房梁上来?” 开口说起话来,男人脸上刚才难得有了的几分柔和又退了下去,语气了有几分严厉地教训道。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男孩抿着嘴巴,低下头,看着眼前的房顶上的茅草。 这些房子都搭建得简陋,也就是刚能遮风挡雨的地步,想来这村子也是刚建起来不久的。 “你什么?”男人的眉头微皱:“你要明白,你是我楚国大将之后,言行处事都要有为将者的气度。像这般跳脱,如何服众?” 男孩红着脸,小声地说道:“我知道了。” 风吹过,夜晚的风有些凉。 男孩刚才又是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被风吹的哆嗦了一下。 中年男人叹了口气,将自己的外衫解了下来披在了男孩的身上。 语气也终于缓和了一些。 “说说吧,刚才,在看什么?” 男孩抬起头来,偷偷地看了一眼身边的人。 “我,在找父亲、母亲和爷爷。” “?”中年人疑惑地看向男孩。 “叔父不是说,他们去了天上?”男孩依稀地看着身边的人:“我没找到他们。” 中年男人愣在了那,愣了半响,眼眶微红,大手搭在了男孩的肩膀上。 “来,我陪你一起找。” 夜色下,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坐在房顶上。 “羽儿,你要记住,他们都在看着,亡国之恨我们是一定要报的。” “我记着了。” 既然已经定下了收旧爵田顷,以安六国之民,之后所要做的考虑方式的问题。 第二日李斯将此事上报于嬴政,嬴政思量之后,召来了一众大臣商议。 提出此事顾楠也有自己的考量。 改革土地秦国非是首例,历来皆有人为,但是下场都是惨淡。 就是商鞅虽然最后秦地改革成功,但他最后也被那贵族逼得车裂而死。 但是秦国此时的时机却是得天独厚的。 首先是秦国之中已是改革成功,百姓可行授田。此事在朝堂之上或有人为了保守之见反驳,但不会受到利益所趋的阻力。 其次是六国之中,六国刚刚倾灭,天下百废待兴。其中贵族大多流离落魄,一时间难以重立跟脚,手中势力大有衰退。 秦国是如何处理六国贵族的历史也多有记载。 其后秦伐魏,置东郡,徙卫元君之支属于野王。《史记刺客列传》 五国已亡,秦兵卒入临淄,民莫敢格者,王建遂降,迁于共。《史记田敬仲完世家》 班氏之先,与楚同姓,令尹子文之后也秦之灭楚,迁晋、代之间,因氏焉。《汉书序传上》 六国贵族多被迁徙到边远地区,脱离本土本宗,并且处于监视之下,已经多有削弱。但是六国贵族有深厚的社会基础,很多通过逃亡、贿赂等手段逃脱迁徙,潜伏下来。 但也是因为如此,明面上能有所抵抗秦国的贵族已经不多了。 除了秦国还留用的贵族之外,甚至已经有大多土地已是无主,还未被其他贵族夺下分食。 而且已经秦国目前之力是完全有能力镇压一国的贵族叛乱的,这在历史上就有考证,韩国的贵族叛乱,被秦国在第一时间镇压了。 这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时期。 但是即使,六国遗留的旧爵之多是难以考量的。 若是这六国旧爵同时因此行叛,群狼之下就是秦国也有倾覆之危。 对于六国旧爵只能逐个击破,这样一来所要用的时间就会很长了。 而且采取的方式也要另做打算,若是强硬的收回土地,只会搞得贵族人人自危。若是旧爵提前动荡,也会使得百姓不得安宁,如此行事只会让天下再次大乱。 “诸卿有何所见?”嬴政坐在座上上皱着眉头。 此事势在必行,但是所行也必须谨慎。 “陛下。”文臣之侧一人站了出来,手持笏板,执礼站在嬴政的面前:“臣认为此事当从缓,如今我大秦初立,国中虚乏。六国之地,尚需其人治理,如今将废旧爵,恐动摇朝政。” 这人名是冯去疾却是朝中右丞,只论官位尚比李斯还有大上一分。 而任命此人为右丞的原因也很简单,此人在六国之中素有贤名,虽右丞有无实权,但尚可服众,无说秦用人度私。 冯去疾的话音落下,群臣之中多有暗自颔首,如今暂不处理六国旧爵却是最为稳妥的做法。 “陛下,臣有言。”李斯拜道。 “李相请说。”嬴政点了点头。 李斯转过身对着冯去疾拜下:“诚如冯相所言,如今国中不定,擅动六国旧爵恐有差失。” “但冯相可曾想过,如今六国之民多受战事流离,若不及有所治,民声哀怨。六国旧爵手握田顷而劳民,届时民愤四起,冯相以为该是如何做?” “这?”冯去疾也迟疑了下来。 “六国之民为众,若其民皆反,便是天下皆反,我大秦该置身何处?” 第二百一十三章:平静的眼睛 “如今六国旧爵分崩,此时不做所为,带其立足固地,同将六国之地还与六国,将天下分封又有何异?” 确实如此,若是重新让六国旧爵掌握六国的土地,这和将好不容易打下的天下再送回去又有什么区别? 群臣之中像是有人被说醒,就连嬴政的眼神也沉了下来。 秦国将天下一统,可不是为了再送回去的。 “废六国旧爵,该当何策?”嬴政的声音很平静,很显然他已经表明了立场,六国旧爵必定是要废除的。 这一次连冯去疾都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站在一边,皱着眉头。他自然也明白那些旧爵就是跗骨之蛆,但是想要讲这些蛆虫除去,绝非易事。不说其他,如今秦国要治理六国之地就还用的到他们。 群臣之间小声的议论了起来,这一次大部分人站在废除六国旧爵的这一边。 “陛下。”一个声音响起,朝堂之上的群臣扭头看出,一个面覆兽甲身着将铠的人站在那,顿时静默无声。 心下一惊,那人平日在朝堂上都不发声,今日却突然上禀,却是有何事? 此人虽官职为郎中令,但是有作为禁军首领,所行之事可不只是宫殿警卫这般简单的。 嬴政看到站过来的人,眉目之间微微松开了一些:“将军,有何言?” 顾楠低着头,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事到底有多少的把握可以成功,但是白起托付给她的东西,让她必须这么做。 也只有那般之后,世间才会是那老头所求的模样。 “陛下可立郡县于六国,离旧爵而留属官,六国属官治各县各地,受郡员管辖,遣朝中官员管理各郡,便是管辖各地,六国之地可治矣。” “后废除旧爵,可遣人煽鼓其中少人行叛,提前驻军。于行叛之时当即镇压,以平叛之名杀之,收田顷而分,以儆效尤。” “如此,天下受威,旧爵可平。” 朝堂寂静,冯去疾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站在武将之中的人。 分离属官,就是暗中架空六国贵族的势力。 提前驻军,再怂恿一部分人叛乱,然后立刻平叛,杀鸡儆猴,威慑天下。 到了那时六国旧爵就算还想叛乱,已经是手无实权,有心而无力了。自然也就只能上缴田顷,听而认之。 如此行事,当真是杀伐果决。 此人当真是不负其名。 不过可惜了。一边想着,冯去疾暗自摇头,本该是治国之臣,但是终究是军伍之人,太过狠厉了一些。 虽是这般,但是论及治这六国旧爵,此法倒是真可一用。 群臣悻悻地看着站在那的人,短短两策,六国之人架空有之,杀退有之。 皆说丧将其人决断,却是没有说错。 这两策虽然说着简单明了,但是其中详略还需要诸多设计,朝会又是议了一个时辰。直到朝会退去,已经接近午间时分。 顾楠一个人走在宫中的墙闱之间,郎中令的衙府就在宫中,所以下了朝会她还得去衙府将今日的事务做了。 目光落下脚下的路上,她整了整自己的甲袍,向前走着。 既然是要那太平盛世,她自然不可能让这秦国二世而亡。 她突然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压在了自己的身上,肩头一重,仰起头去却又是什么都没有。 该是这几日睡得少了,顾楠没有多想摇了摇头,虽然她每日睡觉的时间该是都在六七个时辰以上的。 “当啷。” 宫墙的转角处传来了一声铁锁相撞的声音,顾楠的脚步慢了下来,疑惑地看向那宫墙之处。 只见一个身着灰黑色长袍的人被两个士兵压着走来。 他的手脚之上皆绑缚着铁链,背上却是背着一张长琴。看样子也不过二十余岁的年纪,长发垂在脸前,看不清具体的样貌。 虽然是被绑着,但面容平静,就好像不是被绑缚着押送,而是在平静的散步一般。 罪人? 压来宫中做什么? 顾楠停下了脚步,看着那人被压着走来。 两个士兵看到前路有人,正准备喝开。 但等他们看清了前面那人的模样的时候,连忙停了下来,拜道:“拜过将军。” “嗯,无事。”顾楠看着那中间被押送的人问道:“此人是所犯何罪,为何压至宫中?” 跪在地上的士兵不敢隐瞒,如实说道:“回将军,此人非是罪人,而是一琴师。” “琴师?” “是,赵大人听闻此人极擅琴律,所以特叫我等将他带来献于陛下。” “既然如此,为何将他如此绑缚?”顾楠看了一眼那人身上背上的长琴。 她虽然不懂琴,但是也看得出来那把琴不是凡品,琴身微红,带着淡淡的纹路。 士兵相互看一眼,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回将军,因此人和刺客荆轲曾是好友,所以赵大人特让我们二人将其双眼熏不可视后再带回。” “我等,正准备压他过去。” 熏瞎双眼 顾楠的眉头微蹙,问道:“这人叫什么?” “回将军,此人名叫旷修。” 顾楠看着面前站在那的人,那人似乎也感觉到了视线,抬起了头,那人倒是有一双好看的眼睛。 至始至终,他却是都没有讲过一句话。 她顿了顿,却没有多说什么,这件事也不归她管。 “你们过去吧。” 两个士兵如释重负的站起了起来,压着那个琴师向着宫中走去。 “哦,对了。”顾楠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叫住了他们。 其中一个人回过了身,讪讪地问道:“将军,还有何事吗?” “你们的那个赵大人,是哪个赵大人?”她的目光落在了士兵的身上,这身衣甲,是内宫的卫兵。 “回将军,是中车府令,赵高,赵大人。” “哦。”顾楠的手指动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无事了,你们去吧。” “是。” 伴着铁锁碰撞的声音,两个士兵压着那琴师走远。 顾楠回过身向着郎中衙府走去,目光微微低下。 中车府令,赵高,赵大人 第二百一十四章:要是知道是你不会请你进来 宫中来了一位新的琴师,名叫旷修。 听闻此人本是赵国的著名乐师,极擅乐律。曾以琴音引来飞鸟共鸣,闻其音律之人不无会为那琴音之中的喜怒哀乐动容,沉浸其中,体会那琴音中的种种。 此人在秦皇饮宴之时奏琴伴之,常使秦皇称叹。久之,这琴音也就流传在了宫中,是有人说不闻旷修奏琴,固盛宴也枉然了。 一只飞鸟落在宫墙之上,在那青瓦之间张望了一下,张开嘴清脆的鸣叫了一声。宫墙的远处走来一个人,惊起了飞鸟向着宫外飞去。 顾楠伸了一个懒腰,郎中令只管宫中警备,算不上累人的劳职,但是闲碎的事情也是不少。而且又奈何她插手了那六国勋贵的事情。 李斯常会到她这里来坐坐,商议此事,废六国旧爵的事宜已经落定,开始有了布局。不过想要彻底得将那些遗留的勋贵除去,该是需要数年的时间。 他通常都是黑着一副眼眶,一脸没睡醒的模样,想来是长长秉烛阅务到半夜。对于这般的劳动模范顾楠是比不了的,都是四五十岁的人了,这般下去,顾楠都担心他过劳病猝。 宫墙遮住了墙外的景色,安静幽闭,远远的却突然传来了一阵拨弄琴弦的声音。 是一种很空的声音,就好像山泉流落崖间溅起后,那种回荡在山谷里的声音。 听着那琴声,顾楠的脚步不自觉的放慢了一些。扭过头,向着那琴声传来对的方向走去。 琴声愈来愈近,弹至深处,却又忽转而上,响成那林间的声声鸟鸣。 顾楠在一面高墙前停了下来,琴声是从那墙后传来的,这是一座宫中的偏院。 她没有进去,而是靠在了墙边,两手抱在身前,静静地听着那琴声。 她并不是精通音律的人,也不是也算不得什么文人雅客。 对于这琴声,她并说不出什么,只是让她觉得好听,之所以走来,是因为着琴声让她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已经故去的人。 这琴声是和她的很像,顾楠轻笑了一下,没去打扰那弹琴的人。只是默默地听着,轻合着自己的眼睛,就好像回到了很久之前。 直到一曲弹尽,琴声向远,她才一言不发的离开。 斜阳西垂。 人老了倒是容易触景生情。 墙后的院中,一个人坐在那,一柄长琴放在他的腿上,双手轻按琴弦。 扭头看向墙外,他感觉得到,刚才那有个人,不过那人却是只是听了一曲就离开了。 这人的双眼没有焦距,好像是看不见,面上的神情平静,对着那墙外发了一会呆,随后微微一笑,收起了自己的长琴。 这之后的每日,顾楠从郎中令的衙府归去的时候,都会在那宫墙的一角驻足,或是靠坐在那,听上一曲,然后离开。 那墙内的人也知道她每日会来,每日的这个时候,他都会在院中弹奏,到那墙外的人离开。 今日午间的咸阳城下起了小雨,细密的雨点打湿了咸阳的街道也打湿了宫中。 细碎的雨声响在人们的耳边,街道上人们抱怨着突如其来的雨,纷纷遮着头上匆匆而行。 雨点敲在小院中的亭子上,顺着瓦砾的缝隙滑下来,在边沿滴落,水珠连成一片,打落在地上。 亭子中坐着一个人,他抬起有些空洞的眼睛看向半空,长琴抱在他的怀中,侧耳听着那雨声。 却是下雨了,今日,那人该是不会来了吧? 墙外只有雨点打落在地上或是积水中的声音,没有那往日熟悉的脚步声。 院中种着几束花草,雨点打落在花草间,顺着花瓣落下。 坐在亭中的人摇了摇头,正准备收琴离开。 那墙外却是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还有雨点落在衣襟上的声音。 笑着又重新坐了下来,摆好长琴。 顾楠看着高墙,发间微湿。 看着那墙内半响,没有往日琴音。 眼神中露出一份无奈,看了看天上的雨,也是,这样的天气。 刚想要离开,那墙内的琴声却又悠然响起,伴着那洒洒的雨声。 那曲声在雨中缥缈起伏,顾楠回过头,静静地站在雨中,琴声在墙中传来。嘴角微勾,站在那听着。 好像是又回到了那个屋檐下,望着咸阳的落雨纷纷,而身边的人犹在。 宫墙之中传着清幽的琴音,空无一人的宫闱之间,雨点在地上溅起一片片的水花,一个身着白衫的人站在那。 一曲尽时,白衫人才动了一下,扭头看着自己已经被淋湿了的衣衫。 “呵。”笑着摇了摇头。 若是从前,这般回去,定是要被小绿念道很久的。 亭中弹琴的人松开了琴弦,墙外的脚步声像是要离开。 他侧过头,听那雨声渐重,面色平静地出声说道。 “墙外的朋友,雨是大了,若是不介意的话,在下这里备了一件蓑衣。” 顾楠回过头,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那院里的人说话。 倒是不能回了对方的好意。 笑着对着墙内说道:“如此,多谢朋友了。” 绕过高墙走进小院之中,这是一个素雅的小院。 除了种着几簇花草,就只有一个小亭立在那,亭中摆着一副桌案,弹琴的人坐在桌案的一边。桌案旁还放着一身蓑衣和斗笠。 顾楠看向那亭下的人却是有些惊讶,这人正是那日被士兵压进宫中的那个琴师。 若是没记错他是叫做旷修。 此时的他双眼空洞地看着前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想来他的眼睛是已经被醺灼得看不见了的。 应该是感觉到了顾楠在看着他,他也回过了头来,那眼睛正好看着顾楠的方向。 他就好像知道顾楠在想什么一样,和声说道:“修也很惊讶,每日来修这边听琴的人,居然是丧将军。” “哦。”顾楠挑了一下眉头,向着亭中走去:“你怎么知道是我?” 旷修拿起桌案上的水壶倒了一杯温水,水汽飘散:“修不才,自幼对于音声的感觉有别于人,那日听过将军的声音,这才听得出来。” “这般。”顾楠坐了下来,看着旷修平静的模样,有趣地说道。 “那你不惧我?这宫里的人,见到我这人,该是都是躲着走的。你倒是把我请了进来。” 旷修微微一笑,慢慢地说道:“若是在请将军之前,知道站在墙外的人是将军,修是定不会将将军请进来。” 说着将温茶递到了顾楠的面前:“但是既然已经请了将军,就要尽到待客之道。将军请用。” 第二百一十五章:潇潇暮雨 “多谢。 ”顾楠接过温茶,被雨淋了一身,喝一杯温茶去些凉意,倒也是正好。 抬起了杯子送到嘴边,浅饮了一口,身上也微暖了一分。 旷修是被抓进宫的,进宫之前还被熏瞎的双眼,若是常人,恐怕已经满身怨气。 而他倒还是一副气度悠然的样子,浑不在意一般。 顾楠将杯子握在手中,暖着微凉的双手随意地问道:“你倒是平淡,被强抓进这里,没有什么怨言吗?” 旷修静静地收拾着调着怀中长琴的琴弦,看向顾楠,笑了笑:“修是自愿被抓来的。” “自愿?”这次顾楠的脸上露出了一份诧异:“为何?” “至于为何。”旷修对着顾楠挤了一下眼睛:“修还不能告诉将军。” 顾楠发僵地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摇了摇头:“那我,也就不多问了。” 旷修的一根手指按在琴弦上,拨弄了一声,声音有些绷紧了,他一边松着琴弦亲和地笑着,一边说道。 “其实当日修见到将军,就很疑惑,凶名在外的丧将居然是一个女子。” “你听出来的?”顾楠又喝了一口杯中的茶。 雨声密密,雨点让远处的景物便的模糊不清。 “是,将军的声音很好听,男子是没有那样的声音的。”旷修的面色温和。 又问道:“将军懂琴律?” 坐在他的对面,顾楠摇了一下头:“不懂。” “那将军为何每日都来此听琴?” “也没什么。”顾楠的眼眸微微侧开,看向那院子边上的花草。 “只是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人,她懂琴律,弹得是很好听的。” 顾楠的目光落在了旷修的琴上:“若是她还在,想来会和你颇为谈得来。” “是吗。”点了点头,旷修问道:“在将军看来琴声就是好听和不好听之分吗?” 顾楠理所应当地笑了一下:“是啊,不然呢?” “呵呵。”旷修笑出了声:“那将军应该是懂琴律的,琴音确实只有好听和不好听之分。” 调好了琴弦,他的指尖再一次波动了琴弦,这一次的琴音却是很清澈。 “将军会弹琴吗?” 顾楠耸了耸肩膀:“算是会上一些。” “那,修以这一杯薄茶和这一件蓑衣,换将军弹一曲,如何?”旷修的面上带着一些始终是那副淡然轻笑的模样,让人看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顾楠一笑:“那你还得再添上一杯茶。” “修给将军添上。”旷修笑着拿起了水壶,将顾楠的杯中添满。 顾楠接过了长琴,放于身前,说起这琴,当年也还是她教她的。 琴音再一次在雨中飘荡开来。 一个站在不远处的侍卫疑惑地抬起了头,往日的琴声都只弹一曲,今日却不知为何又弹了起来。 不过这琴却不像是一个人弹得,非是说要差些什么,而是说有一种别样的感觉。 说不出来的感觉,就似弹的东西不一样。 旷修坐在亭中,轻合上无有焦距的眼睛,雨声点点,琴音阵阵。 琴音之中有一股浩然之声,一点恢弘之气,末了却是由一股怆然落幕。 若不是那弹琴的人就坐在他的面前,他也难以相信这样的琴音会是出自一个女子之手。 等到琴音停下,旷修才重新张开了那双有些空洞的眼睛。 落在自己的身前,却是看不见什么,他和声笑着声音轻缓:“将军可不只是会弹一些这么简单啊。” 突然他又问道:“在将军看来,这秦国如何?” 顾楠不知道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个,只是反问了一句:“你觉得战国如何?” 旷修脸上的笑意第一次褪去,无神的眼睛动了一下:“世间流离。” 顾楠笑了:“那你觉得秦国如何?” 旷修没有回答,顾楠喝完了温茶,拿起了一旁的蓑衣披在了自己的肩上,带起斗笠。 “就先告辞了。” 旷修坐在那,没有起身去送:“将军好走。” 那披着蓑衣的人渐渐消失在了雨中,旷修收起长琴,听着雨声。 荆兄,你我所做之事,到底是对是错呢? “让我帮你们挑起韩国贵族的叛乱。” 帷幕轻摇,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帷幕之中,身上披着一件黑金色的长袍。苍白色的头发没有绑起,而是垂散着。 他慢慢地回过了头,眼睛落在了他身后的那人身上。 同时也有一股难以言说的锐意直逼那人,站在那的人眉头退了半步。 他的脸上带着一张木质的面具,看起来从装束上看是秦国的秘卫。 “你们为什么觉得我会帮助你们?” “斯。” 一阵吐信的声音响起,秘卫的视线隐晦地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那是一条赤红色的蛇正盘在那,顺着柱子向上爬着。 他微吸了一口气,说道:“因为陛下觉得你是一个聪明人。” “是吗?”白发男子的眼睛移开:“你们要对韩国贵族动手,是为了什么?” “这你不需要了解。”秘卫的声音有一些生硬。 “斯。”房间一角的赤蛇已经爬上了房梁,一双发寒的蛇瞳对着下面的人注视着。 白发男子背着手,走出了帷幕,居高临下地看着身前的人:“如果我们不了解,恐怕很难帮助你们不是吗?” 虽然是一个问句,但是语气之中却没有半点疑问的意思。 秘卫看着男人,眼睛一沉,最后还是说道:“陛下欲废六国旧爵,收田顷而分赐天下。” 站在堂上的男人眯起了眼睛,废六国旧爵,秦皇,还当真敢做:“若是我们不做呢?” “既然你们知道了,也就由不得你们不答应了。” 秘卫说着,他的身后的暗处数个身影走了出来,脸上都带着木质的面具。 很显然,如果男人不同意,他们会将了解事情的人处理干净。 “斯!” 房梁上赤蛇对的声音一戾,蛇身竖了起来。 同时外面传来几声鸟鸣,男人的身后一个手握蛇鳞状的长鞭的妖娆女子走了出来。 房间中的秘卫同时将手放在了自己的腰间。 “好了。”男人出声说道。 “谈谈价格吧。” 第二百一十六章:也许本来就是没有对错的 站在宫墙里是看不到远处的咸阳的,除非站在高楼上才能看出去,否则就只能看到那一方小小的半空。 或偶尔有几片薄云会飘荡过去,然后又飘向更远的的地方,直至看不到。 宫墙中的琴音每日不变,每日的这个时分都会奏起,听得附近的那几个守卫都已经习惯了,每日的这个时候巡宫都会特意走过来一些,不敢多做停留,但是多少能听上一段。 顾楠抱着手靠在宫墙的边上,听着那院中的琴曲扬起,像是挽留着天上的层云,但终究层云匆匆的过去,未多做半点停留。 曲尽,人也就该散了。 顾楠的怀中抱着无格,对着那墙内的院中说道:“琴师,后面几月的时间,我就不来了。” 院内沉默而一下,一个温和地声音才传来:“为何,将军是听腻了?” “不。”顾楠笑着放开抱在身前的手,无格垂在身侧:“我有事务,这段时间不在咸阳城中。” “哦?”那声音有些疑惑,顾楠是郎中令掌管宫殿警备也就是秦皇安危,居然会有事务要遣她离开。 “不知道是何事务?” “平叛。”顾楠没有隐瞒,但也没有说明白,只是对着那墙内的人简单的留了两个字。 院内的人坐在榻上,手中抱着长琴。 他不知道是去平什么叛,但是如果丧将离开宫中警备就会减弱很多。 若是那般,也许就会是他行事的最好时机。 但是他的面容上露出了一分迟疑,他想起了那日的话。 “将军觉得秦国如何?” “你觉得战国如何,那秦国又如何?” 相比于那万民流离的战国乱世,这秦国当真是暴政吗? 他心里有答案,但是他不想承认这个答案,因为若是他承认了,那么他那挚友的死也就成了枉然了。 最后他的手松了开来,他苦笑了一声。 眼睛看向墙外的方向,眼前依旧是一片漆黑,但是他好像是看到一点微光。 淡笑着说道:“等到将军回来,我或许会告诉将军,我来这秦宫到底是为了做什么。” “是吗?”顾楠笑了一下:“那说好了,到时可别说是没说过。” 说着她离开了墙边,提着剑慢步离开:“回见了。” 等到那墙外再也听不见脚步声,那琴师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摸着自己的琴。 “这世间何为对何为错呢,为了家国之危,为了家国赴死,错了吗?为了乱世流离,为了乱世平定,错了吗?” 顾楠回到了家中,提着扫把,将院中的落叶扫了个干净,将黑哥面前的马料放满。 黑哥已经跑不动了,已经不可能是再带着她在战阵里冲阵了。 顾楠坐在黑哥的面前,刷着它的马毛,眼里带着几分怀念好像是怀念骑着黑哥在咸阳的郊外飞奔的模样。 “我要出去一趟,要些时间,和那叫李斯的书生说过了,会安排个人照料你,你一个人在家是无事吧?” “哼!”黑哥打了一个响鼻,用头顶了顶顾楠的身上,就好像是催促她赶紧走。 “哈哈。” 那一日咸阳街头见到了一支数千的黑甲军向城外而去,沉闷的脚步声迈动着,每个人的面上都带着甲面,没有什么表情,只有凶容。 领在前头的白袍将骑着一匹黑马,模样清冷。 少年不知世的孩子不认得那支军好奇的站在街边打量。 大人们看到却都是脸色发白,拉过那站在街旁的孩子,站在一旁低着头不敢动,直到那军离开。 约莫是十余天的时间。 韩国新郑的城外,穿着黑金色衣袍的白发男子骑在马上,身后同样骑着马的跟着一个身穿着赤红色衣袍的女子,那女子的打扮对于这个年代的人来说却是十分大胆的,凸显得妖娆。 赤袍女子的身边还有一个身穿着青白色羽衣的人,是一个面目年轻俊秀的男子。 白发男子看了一眼自己的身边,那个秦国的秘卫从出城后到现在始终一言不发。 “秦国所派的人在何处?” 根据这秘卫所说,秦国会有人和他们一起完成这件事。 他们只需要负责引起新郑中韩国的遗贵叛乱,而秦国的人会负责镇压。 而此次他们要来见的就是那镇压之人。 “很快就能见到了。”秘卫淡淡地说了一句,看了一眼前面的路。 “那位将军就在前面。” “希望别是个没用的家伙,到时候还要我们自己出手。”走在后面赤袍女子看着自己的指甲慵懒地说道。 “哼。”秘卫冷哼了一声:“放心吧,只要你们不要碍事就好。” 赤衣女子的眼睛微冷地看向秘卫,却看到前面的男子抬了一下手,最后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 秘卫看了眼身后的女子,冷笑了一下,也不多说什么,这次从咸阳来的是那一支军。 那支军的领将,他曾经也见过一面,只是被看了一眼,就有种要跑的的冲动。 四人穿过了一片山林,山林中似乎传来了一阵细碎的声音,等到四人走上前去才看到林间被清出了一片空地,约莫数千的士卒正站在那里。 这数千的士卒身着厚重的黑甲,看到四人走来,眼神都默不做声的落在了四人的身上。 走在前面的白发男子的眉头一皱,随即又松了开来,脸色露出了些许缓和。 而他身后的女子和羽衣男子却同一时间感觉到了一股煞气将自己笼罩在了其中,像是被一群凶兽盯上了一般,忍不住地想要抽出自己的兵刃。 “咔咔咔。”赤衣女子的身边蛇鳞状的鞭子从腰间盘出。 “斯。”一条红身黑环的小蛇从她的衣袖之中钻了出来。 羽衣男子的手掌之侧闪过一抹寒光。 秘卫看着他们的反应也没有多说什么,他那时候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对着数千黑甲军举起了一块牌子说道:“秦皇秘卫,求见陷阵领将。” 黑甲军没有声音,那一张张凶煞的甲面默不做声,如同一具具石塑。 一阵马蹄声传来,军阵默默向着两侧散开,一个骑着黑马的白袍将从军阵之中走了出来。 看着那个装束。来的是哪一支军,哪一个人,他们心中自然都已经明了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让人期待一下吧 直到那白袍将领走到近前,那后面的两人都不敢收去兵刃,不为其他,只是因为那种命悬一线的感觉。 “赤练,白凤。”白发男子淡淡地叫了一声他们的名字,两人才惊醒了过来,微喘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看向身前的白袍将,收起了自己的兵刃。 而那赤练手中的小蛇也早已经躲回了衣袖里,她能感觉到从那蛇身上传来的恐惧。 秘卫横了一眼身后,摇了摇头,对着身前的拜道:“拜见将军。” “嗯,见过了。”顾楠点了一下头。 目光落在了白发男子的身上,这些年他倒是成熟了不少,她都快有些认不出来了。刚来此地,听闻负责煽动韩国贵族的人的名叫做卫庄,她还有些惊讶。 笑着伸出了一只手。 看到那白袍将对着卫庄伸出手来,赤练和白凤两人又同时紧张了起来。 传闻之中此人除了是沙场凶将之外,剑术也是极其高超,他们没有把握卫庄会比那人强。 结果下一刻,他们呆在了原地。 那手却是按在了卫庄的头上,拍了拍,白袍将和声地说道:“小庄,好久不见了。” 赤练和白凤的眼角同时一跳,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而卫庄的表情虽然有些僵硬但是却没有半点不满或者恼怒的样子,任由着那只手放在他的头上。 卫庄的脸上露出了一分无奈,师姐还是和从前一样喜欢把手放在他的头上,那时候他是反抗过的,但是在完全没有任何效果之后他也就放弃了。 “师姐,好久不见。” 场面突然之间沉默下来是一种很诡异的感觉,特别是当一堆人都沉默着的时候。 卫庄的目光看了一眼四周的人,最后着重落在了白凤和赤练的身上,那眼神虽然平静但是饱含深意,意思也很明显。 看到了就别说出去。 顾楠顺着卫庄的视线看到了他身后的白凤和赤练,随后又看了赤练一眼。 她记得没错上一次见到卫庄的时候,他的身边带着的还是一个紫衣女子。 这怎么又换了一个,淡笑了一下,凑到了卫庄的耳边压着内息说道。 “你小子艳福不浅啊,身边的女子倒是又换了一个。听我一句劝,还是专情一些的好。”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是心里还是有些怨念,为什么这小子的桃花运就这么好,我怎么就没有这待遇。 卫庄咳嗽了一声:“师姐,你想多了。” 因为用了内息收敛,一旁的人只看到两人低头说了两句,却是听不清楚说了什么。 等到说完的时候那丧将笑着将手从卫庄的头上放了下来,说道:“说正事吧。” 说完看向一旁的秘卫:“如今新郑城中还有多少韩国旧爵?” “是。”秘卫讪讪地点了一下头,丧将军是个女子,他感觉他是知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一边想着会不会被灭口的问题,一边张了张嘴吧说道:“回将军,如今新郑城中尚有旧爵二十余人,六人留用,一十七人受监,还有数名不知去向。” “二十余人。”顾楠点了点头,心中还是有几分惊讶,只是新郑一城之中就有如此多的旧爵,何况这还是被秦国受迁过之后的。 “那如今这些旧爵手中的门客尚有多少?” “这。”秘卫沉默了一下,这些旧爵的家臣明面上每人不过数百人,但是隐没于暗处的却不知道还有多少。 卫庄看了一眼秘卫,平静地开口说道:“如今所有的旧爵手中总计尚有数千门客,不过其中还有一支韩国近军,在韩宗室亲成手中,人数约为两千人。另外还有数支遗军在外,人数不定,但若是韩王宗亲举旗,随时都能召回。” “总计过万人。”顾楠笑了一下:“这过万人若是内外呼应,突然行叛,以新郑城中的两万秦军守兵,恐怕根本守不住。” 这还只是新郑一城之中,虽然新郑本是韩国旧都,其中旧爵才多有余留。但是即使天下各城的旧爵势力都只有新郑的三成这股力量凝聚在一起都是非常可怕的。 不过无论如何,此番是要将韩国的旧爵一网打尽的。 顾楠看向新郑的方向拉着缰绳:“可以进城了吗?” 秘卫点了点头:“已经与城将通令过了,入夜就可进城。” “好。” 夜色下,新郑城中被笼罩在一片黑幕里,只是偶有几处灯火尚在明晃。 房间中的丝竹声作响,卫庄坐在顾楠的身边,赤练坐在他的身后,而白凤靠站在凭栏的边上。 这里的视野很好,小半个新郑都能收入眼中。 “我记得师姐从前是从不喝酒的。”卫庄的生意有一些疑惑,拿着酒壶给顾楠添上了一杯。 顾楠毫不在意地将酒杯举到自己的面前:“你认识我的时候才是几岁,没记错,才这么大。” 说着顾楠用手比了一个高度,大概也就是她坐着的高度。 卫庄的脸上松了一些,好像是勾起了嘴角。 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顾楠的时候,那年,若是没有那几个环钱,他该是已经饿死在了流亡的路上。 看到坐在后面的赤练一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人笑,本以为他是不会笑的。 拿着酒杯,顾楠看向夜中的新郑,城中的房屋排列着,延伸向远,消失在暗处。 那只有微弱的光芒的星月却是根本不能将这城中全部照亮。 “你会参与此事,倒是让我很惊讶。”她突然说道,看向卫庄。 “韩国,本是你的故国吧?” “你不恨秦国吗,或是说,你不恨我吗?” 卫庄被顾楠问得一怔,随后静静地说道:“韩国就算不被秦国所灭,也必将消泯于这乱世之中。” 韩国其实早就已经无有生路了,他一直都明白。 他有一个故人,那人至死都在想着为这韩国打开一条生路,却终究只是以身赴死。 那人一直所求变法,变革韩国,变革这世间。 分田顷于万民,世无饥寒。 这或许就是他即使身死,亦所求的世间的模样吧。 卫庄看向坐在一旁喝酒的人,卸去了衣甲只是身着的一身白衣,那身影显得有一些单薄。 他想起了从前也是这样单薄的身影,还有那块木板之上刻下的太平二字。 他为什么参与此事? 叫得这么多人用一生和性命去求的世间,总是不得不让人期待的不是吗? 第二百一十八章:关爱空巢寡人 今晚卫庄和白凤还要去一个旧爵的府上,所以就先行离开了。 留下顾楠和那个叫做赤练的女子在房间中。 乐师坐在房间的一角弹奏,顾楠自酌自饮,她没有说话,赤练也没有。 只不过赤练倒是一直看着她,就好像是在防范着什么似的。 房间之中只剩下阵阵的丝弦弹奏,顾楠喝完了酒,从自己的行囊之中拿出了两份竹简提起笔写着什么。 赤练的脸色一动,视线看向了顾楠所写的竹简之中。却见其中以竹简之上写着的该是秦国的秦篆,但是上面只是字却无有什么排列,不能成文。 而另一份竹简之上写着的却是另一种文字,看模样像是秦篆,却是简单了很多。有些字认不出来,但是有些字大体还是相似的,对比之后赤练却发现顾楠好像是在将秦篆简化修改,然后写在另一份竹简上。 令行同文,这是李斯上次找她说的一件事,说是要请她共行。 六国之中多有各自的文字和各地方言。其中文字不同,言语异声,行令难传,也难管制。 以是他想到如此的形式,找到顾楠的时候他还是兴奋了半天,说尽了这行同文的好处。 那个书生本是已经老大不小了却还是一副年轻人的模样,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这么多的精力。 不过顾楠也倒是没想到他这么早就有了行同文的打算,本想着等将安抚六国之民的事宜过去,再和他提,他却是自己提了出来。 听闻他还是找了几人共编,不过这些顾楠未去多问,李斯交给了她数盒的简卷,要将这些简卷编完就足以要了她半条命了。 秦国的小篆,前世她是不会写的,但是所学过后世的文字,将这秦篆简化一些却是也未有那么困难。 不过,为何是找上她,她是不明白,先不说自己不会什么书法,当年学字的时候白起常说她的书字像是狗爬。而且她怎么说也该是个武官,这事本该是算不到她头上的。 估计又是被那书生拉下水了。 顾楠暗恨地摇了摇头。 房间之中格外安静,赤练看不明白顾楠在做什么,枯坐在那,大概是过了几个时辰。 顾楠从桌案件抬起了头,已经是深夜了,就连一旁的乐师也已经退了下去。 给油灯添了一些灯油,却听到耳边传来一阵轻微的瞌睡声,扭头看去。 那个叫做赤练的女子正靠在窗边睡得正香。 顾楠看着那窗边的人,半响,挑了一下眉头,放下了手中的笔。 小庄还真是同从前一样,一点也不会照顾人。 想着,走到了窗边,将靠坐窗边的女子抱了起来。倒是出奇的轻,将她放在了床榻上,盖上了被子。 顾楠摇了摇头,坐回了桌案边写着书文。 躺在床上的女子微微睁开了眼睛,她从顾楠起身的时候就已经醒了过来。 看着那灯火下的白袍人影。灯火微黄,照得那人的甲面清冷。 她的手松开了自己腰间的鳞鞭,重新合上了眼睛。 这人,倒也不像是那传闻中的那般凶煞。 “卫将军,你们是打算行叛?” 声音之中带着一些惊慌,坐在堂上一个二十余岁的少年人看了看四周确定了没有人,才看着眼前的人低声说道。 他就是这新郑之中最后的韩国宗亲韩王安之末弟韩成。 卫庄坐在他的面前,白凤站在一边。 看着韩成卫庄点了点头:“是,公子。” 韩成抿了一下嘴巴,眼睛垂了下来看了看左右,皱着眉头,怯声问道。 “将军可有把握?” “公子,如今韩国旧臣尚有数人,各自门客可聚数千人。在外尚有韩国遗军过万。”卫庄淡淡地说着。 “如今新政中秦军不过两万,公子书召遗军,联合旧臣,内外呼应,攻破新郑。在召令各地旧臣而起,公子觉得有几分把握?” 韩成坐在他的位子上犹豫着,油灯的微光摇曳,将他的脸色照得一明一暗。 最后他叹了口气,颓然地坐在了榻上。 “卫将军,就是成功了又如何,韩国旧臣就是全部召集,也根本挡不住秦军。” “公子。”卫庄的声音一重:“若是各国皆起呢?” 韩成的面容不定:“各,各国皆起?” “公子若是成势,自然可以号召各国遗民抗秦,到时天下无数人秦国可能抵挡?” 堂中无声,韩成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握着自己的手。 他生性懦弱,当年王兄坠城而死他到如今记忆犹新,甚至夜间也常常因为噩梦难以入眠。 幼年的时候因为他的末弟,王兄常是对他关照。他尚记得王兄继位时对他说的话,为王之人,为国为民。 王兄是为了韩国而死的,韩国却已不在了。 为国为民。 “卫将军。”韩成盯着卫庄,那常是懦弱的眉目皱着,嘴唇有些发白。 声音不重,但一字一句地说道:“此势可为。” 卫庄的脚步缓慢地走在走廊上,几乎没有声音,他的轻身之术虽然比上他的剑术却也不差。即使是在平常之间的度步,也很少会发出声音。 走到一面房门前,卫庄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最后推门走了进去。 外面的天色看不到光亮,房间中点着油灯,赤练躺在床榻上睡着。 那个穿着白色衣袍的人却依旧坐在案边写着什么。 似乎是感觉到了身后的声响,顾楠回过了头来,看到卫庄站在门边。 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女子,笑了一下,小声地说道。 “小庄你回来了。” “嗯。”卫庄走到了顾楠的身后。 窗户开着,夜里地风是有些凉。 顾楠低头看着桌案上的书文,今日是打算就写到这了。 放下笔站起了身来伸着懒腰,走到了凭栏边:“如何了?” “韩亲成已经有了决定。” “是吗。” 两人一时间没有说话。 顾楠的身后传来了一阵声音,却是一件宽大的衣袍搭在了她的肩上。 “你做什么?”顾楠疑惑地看了一眼卫庄。 卫庄的眼睛看向远处,生硬说道:“夜里,有些凉。” 看着披在自己肩上的衣衫,顾楠笑着摇了摇头,他和小聂却是也已经长大了。 伸出手在卫庄的鼻子上刮了一下:“我还用不到你来担心。” 第二百一十七章:不要随便打扰别人 夜色中云幕的尽头透露着几分光亮看起来天快是要亮了,顾楠已经离开,卫庄独自一人站在房间之中。 他立在栏杆边,慢慢地抬起了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眉目好似松开了一些。 房梁之上传来了一声轻响,该是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上面的声音但是那声音很轻。 卫庄将手放下,背在身后,脸上的表情又微微沉了下来。 对着身后平淡地问道:“韩成可有做什么?” 一个人从房梁之上落下,身上穿着青白色的衣衫,上面还带着几片羽毛。他的身子也好像就是一片轻鸿一样,飘然落下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是那个叫做白凤的男子。 白凤的目光先是落在了床榻上的赤练上,又看向卫庄。 “韩成已经派人联络各个旧臣了。” “嗯。”卫庄的眼神中没有什么波动,平静地点了一下头。 应该是被两人的说话声吵醒,赤练皱了一下眉头,睁开还有些模糊的眼睛。 却发现白凤正站在一边看着她,而卫庄正站在窗边。 连忙坐了起来,解释道:“那人始终都不说一句话,闷得很,我也就不小心睡着了。” 白凤的眼睛看向一边,像是无力说什么,本来是她说要留下来看着那丧将的,结果却是自己睡着了。 天色透着一些明光,随着一阵车马的声音,一架马车停在了府邸之前。 一个老人从车架上走了下来,谨慎地看了看四周的,才向着府邸走上前去。 对着站在门前的门客暗暗亮出了一份掌牌。 门客点了一下头,无声地对着身后的人挥了挥手,大门缓缓打开,让老人走了进去。 府邸的堂中,韩成正背着手在堂上来回踱步,面色看上去有几分紧张,时不时地看向门外,像是在等着什么。 天时快要全亮了。 直到一个老人从门外走来,韩成的面上才是一松,快步地迎了上去,扶住了正要拜下的老人,小声地问道:“先生,事情如何了?” 老人站起身来,双手托起一份竹书:“公子,老朽幸不辱命。” 韩成的复杂地看着老人手中的竹书,抿着嘴巴:“先生,进屋详谈。” 说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带着老人向堂中走去。 堂中无声,偶尔传来竹简卷动的声音。 韩成看着手中的竹书,竹书之上已经召集了数位旧臣的落字。 看着那竹书之上的一个个名字,他本以为能召到半数就已是他之蒙幸。却没想到,所召之人,无一不受命落字。 双手握着竹简,该是太过用力,握得指节处都有些发白。 开口问道:“他们,都肯随我一道?” 老人站在韩成的身边,看着他的样子拜道:“公子,韩国先名,不敢有忘。” 韩成对着一旁的侍者说道:“取笔墨来。” 侍者领命退下,过了一会儿,捧着一份笔墨递上。 韩成坐于桌案前,将那竹简摊开,手中的笔沾染墨迹,立于竹书之上落下。 “于泯没,故国分崩。 韩自受先遗以来,立中州之枢,行政而为所求得善蒙国。是诸侯并起,离乱末年。韩以中天之地,受难立身 成受故蒙,不敢得求,是以先遗韩姓不敢有失。是以此寡身落令,以召旧臣,立韩民故地” 等到他将笔放下,那竹书之上的墨迹干去,韩成将竹书重新卷了起来。 走到了那老人的面前拜下:“先生,此书交于先生,还望先生将此书成令,送于各地旧臣手中。” 老人的面色肃然,拜下,慎重地接过了竹书:“臣,领命。” 韩成看着那老人拿着竹书离去,向来懦弱的双眼中带着一份难以言明的神色。 重立韩国。 一架车马在熙攘的城门之处通过,驶在道路上,向着远处而去。 城墙之上,顾楠站在一个老将的身边,看着那架行远的马车。 “这几日应当是有很多人要出城去的。” 老将的手放在自己的胡子上,了然地抬起了眉毛。 “我想也当是如此。” 他就是这新郑的守将内使腾。 “不过。”内使腾迟疑了一下:“这新郑之中旧爵甚多,郎令可是真有把握?” “所以啊。”顾楠看着身旁的老将笑了一下:“到时还是要腾将军多多配合才是。” 内使腾一愣,随后笑道:“这是老夫分内之事,还请郎令放心便是。” 之后的一段时间,新郑之中还是和往常一般。 街上的人来人往,大部分的人面上带着愁容,已经到了秋凉的日子,今年的收成却是不好,若是不能多拿上几分户粮,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冬天。 大概是一月有余。 院中有些安静,卫庄走在院间的小径上,赤练和白凤跟在他的身后。 秋日的风总是扰人,瑟瑟地吹着,将两旁的树木吹得作响。几片落叶飞下落在小院的池塘之中漾开一片涟漪。 三人走进了一间小院之中,一个穿着白衫的人影正背着他们站在那。 顾楠的手中握着无格,静静地站在堂前,手放在剑柄上,却没有将剑拔出来,就像是只是发着呆一般。 赤练正要上前,却被卫庄拦了下来。 疑惑地看向他,卫庄没有说什么,只是慢慢将手放在了剑柄上。 顾楠在做什么他自然是明白的,参剑,入门鬼谷的第一天师傅教的就是这个。 他是很久没有见过师姐的剑术了。 当年鬼谷子带着他们去见顾楠的时候,鬼谷子和她对上了一招,顾楠的那一十三剑他到现在依旧记得。 当年的自己只能看到两剑,出剑和收剑。他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能够看到几剑。 卫庄的双眼轻合,眼中流露出了一分期待。 “咔。” 一声轻响,他手中的那柄造型怪异的长剑被抽出了一截。 赤练和白凤相互看了一眼,默默退开了几步。 怪异的长剑缓缓从剑鞘之中抽出,露出剑身上的锯齿。 剑身上带起一抹微光,卫庄的身影也随之而动。 长剑在空气之中划过一道凌然的痕迹,剑身之上泛起汹涌的剑气快速的绞动着,似是将周围的空气都卷入了其中。 剑吟声骤起,一瞬间,由静至动狂风散开,剑刃向着顾楠横斩而去。 第二百二十章:上一章的章节数写错了,改不过来了 直到那长剑逼至顾楠的身后,她依旧握着无格站在那。 剑还未落下,剑风先一步卷过,卷起了那白袍的衣角。剑刃在席卷的剑气之中好似扭曲了一般以极快的速度掠过两人之间的间距。 顾楠的嘴角勾起一分笑意,那握着黑剑的手才是动了。 清明的剑光一闪即逝,没人看清了什么。 站在远处的赤练和白凤只是觉得眼中那白袍的人影晃动了一下,眼前一明一暗。 卫庄的剑停了下来,卷动的剑风也散了开来,他的剑还未触及顾楠。 但是一柄细长的剑已经横在了他的肩头,微凉的剑刃带着反光。 他没有看清那柄剑是怎么出鞘的,只知道他看清的时候剑已经放在了那里停了下来。 一片被剑风卷起的落叶这时才是落下,从两人的身边飘过,平整地分成了两半。 赤练呆呆地看着那院中,嘴巴微张。白凤看着那放在卫庄肩上的剑,目光怔怔。 他们本身也都算得上是好手,在他们的眼中卫庄的剑术已经算是世所罕见。这世上能在剑术上胜过他的人应当是屈指可数的。 但是那个站在堂前的白袍人只是用了一剑,就将卫庄的剑破去了。 而且是快到他们根本看清楚的一剑,没有看到任何剑术就似只是简单的拔剑出剑一样。 鬼谷的门人,都是这么可怕的吗? 赤练和白凤暗自想到,甚至多年之后他们遇到了另一个鬼谷门人也因为这一剑多有阴影。 顾楠轻笑着,看着眼前呆涩的卫庄。 无格入鞘,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 “这些年进步了不少,但是要胜过我你还是要再练上几年。” 看着师姐像是哄小孩的模样,卫庄无奈地收起自己的剑。 “嗯。” 回想着刚才的那一剑,再练上几年,能挡下那一剑吗? “外传师兄曾是秦国第一剑客,看来是谣言了。”他可以保证,盖聂也不可能能挡下那一剑。 “小聂?”顾楠一边将无格挂回在自己的腰间一边笑着说道:“他的剑术也已经很不错了。” 其实她的剑术并不比卫庄和盖聂要强上多少,甚至应该说可能要比他们还有弱上一些,毕竟这两人也是少见的剑术奇才了。不过奈何她有着一身她自己都已经不知道到了何种地步的内息修为,这也使得她的剑快得异常。 将无格挂好,顾楠重新抬起了头来,看着卫庄问道:“你今日来找我是做什么?” “韩国旧爵行叛之事当就在今晚。”说起正事,卫庄的神色严肃了起来,虽然在他那张基本没有表情的脸上看不出来什么就是了。 “今晚。”顾楠眯起了眼睛:“我知道了。” “公子,已经将书召传于各地旧臣,只等公子行事,各地旧臣必将共起响应。” 老人地站在韩成的面前,面色之中带着几分激动,身为韩国老臣,本以为此生都不能在看到韩国复国之日。 如今韩国再起之日指日可期,垂老之身,旦死无妨矣。 韩成背着站在座前,看着外面的日暮渐落。 院中的门客身披衣甲手握刀兵跪在那,城中的各处地方都已经布置了人手。只等入夜,夜袭夺城。 他似乎还有几分犹豫,小声地对着身后的老人问道:“如此,韩国可成?” “公子。”老人坚定地看着韩成,点了一下头:“韩国可成!” “是了。”点了点头,韩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 “来人。” 两旁的侍者捧着衣甲走了上来,将衣甲批挂在了韩成的身上。 一个侍女半跪在了韩成的面前,双手捧着一柄长剑低着头递上。 韩成低下头,看着长剑,这是他王兄的佩剑。 伸出手将这剑握在了手中,他抬起了眉目,看向跪在院中的门客。向前走了几步,身上的衣甲有些沉,他不通武学,走得有些颠簸。 外面的天色已经入夜了,院中点起了火把,火光将院中的刀剑照亮,带着森冷的凉意。 韩成的手握在了剑柄上,随着一声金铁的摩擦声,长剑从剑鞘之中被抽出,斜举而起。 环视一圈四周,韩成深吸了一口气,沉沉地说道:“复我韩国。” “是!” 门客站起了身来。 新郑的夜幕被火焰点起。 夜色之中向起了纷乱的声音,有脚步声,有衣甲碰撞的声音。火光照亮了半空,隐去了星月的微光。 一个楼阁之上,赤练站在卫庄的身边,看着那街道之中的四起的火光,眼中不知道是什么神情,嘴唇轻起:“韩国。” 卫庄不做声地看着,看着那火光燃起,等着那火光消去。 韩国早已经不存于世,而它的尸骸也该被那大浪淘去了。 火光未照到的地方,新郑的城门之处,一支军停了下来。站在那好像无有声息,黑色的甲胄隐在夜色里,面上的甲面勾出凶容,甲面之下的一双双黑白分明的瞳眸看着街道的尽头。 马蹄声踏来,一个白袍将提着一杆亮银长矛站在黑甲军之前,扯住了缰绳。 黑马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马蹄不安地踏在街道的石板上。 韩成翻身上马,坐在马背上。 老人骑着马走到了他的身边:“公子,各旧臣分别开始攻入兵营,将府和宫廷之中。公子可取城墙,以清剿城中守备。” 韩成咽了一口唾沫,手中打得剑柄有些冷,点了点头:“好!” “走!” 老将骑在马上,身后是一众秦国的士兵站在街道的各个街口处。 看着那火光冲来,他抬起了手,长戈落下,指向前方。 火光中一众身穿衣甲门客穿过街道,却见到街道的尽处似乎站着什么。暗处的兵刃反射出寒光,冲在前面的门客想要停下,却已经停不下来。 随着老将的手落下,喊杀声起。 夜晚的寂静是被唐突的撞破了,街道之间传来呼喊声,火光一盛。 人们被那声音吵醒看到窗外投着的纷乱的人影,还有那偶尔能听到的刀兵相击的声音,没有去看而是锁好了门窗,躲在家中。 街边的一间小屋中一个孩童打开了窗户,好奇的看向外面。可随后就被家中的大人伸手遮住眼睛,拉回了房间中,关上了窗户。 第二百二十一章:流离之年 “秦军!有秦军!” 随着一声惊呼,在已经乱成一片的街道上想起,身穿着韩国衣甲的门客才真的看清了,那已经从各个方向包围过来的秦军。 他们手中高举着的火把将那些已经高举起来的刀刃照亮,在他们的眼中落下,溅起一片鲜血。 那些本该毫无防备的秦军,此时却手握着染着血的长戈站在他们的面前,冷冷地看着他们。 倒在地上的尸体无声地睁着眼睛,血液流出淌在地上的声音细微,很快被那相撞在一起的金鸣之声盖过。 韩国的门客和秦兵混战在一起,一个身穿官服的人无措地紧拉着身下被惊乱了的马的缰绳。 秦国的队伍之中,老将看向那人从背后取出了一张弓箭。箭矢搭在弦上,随着张拉开来的声音,带着寒光的箭没入夜里,掠过乱战之间,射入了那人的胸膛。 “嗬”身穿着韩国官服的人低头看着射入胸前的箭矢,双手放在身前,想要止住那流出的血却是怎么也止不住。 他茫然地抬起头,眼前模糊,看着那刀光扰乱。 耳边好像是又想起了那日韩王坠城,城头上的呼声。 “韩国啊。”那人的眼中一热,张开了嘴巴,血从嘴中溢出:“真的就,亡了吗?” “这让我,用何面目,去见先人?” 他不知道在问谁,但是却已经有了答案。 再无力气,染血的官服从马上摔了下来。 老将收起了弓箭,将自己的剑抽出:“镇压叛逆!” “是!” 今晚的新郑是注定不能平静了,火光乱了,震耳欲聋的杀声从各处响起,到处都是交战的声音。 韩成骑在马上,呆涩地回过头看向远处。 他明白,如果夜袭成功了的话,不会有这么大的声响。他没上过战场,但是他也明白,那是两军交战才会发出的声音。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秦军早有准备,而且,他们已经被秦军埋伏了。 街道的远处传来马蹄和脚步着落的声音,韩成看去,那是一对约莫千人的黑甲军,领在前处的是一个身着白衣的将领。 在战阵中身着白衣的将领是很少见的。 韩成看着站在街前的秦军,脸上的神色却是慢慢的平静了下来,良久笑出了声:“呵呵。” 站在韩成身边的老臣脸色惨白,身子一晃险些从马上摔下去,险险稳住了身子看向身边的韩成。 他可以死,死在何处都可以,但是韩王宗室不行。 看向四周的门口吼道:“一队人,护送公子离开!其余人随老夫阻挡秦军!” “是!”一队人正要上前,韩成却抬起了手。 “先生,不用了。”韩成骑在马上,神色肃穆。 秦国围城的时候,他逃了,王兄坠城而降以保全韩国王室。秦人入关的时候他也逃了,站在秦人面前躬身作揖,委曲求全。秦人关押不肯依降的韩国旧臣的时候,他也逃了,站在一旁不敢作声。 这次,他是真的不想再逃了。 “成不必走了。”韩成皱着眉头,握着自己的剑。 “公子。”老臣看着韩成的模样,急切地说着。 “先生!”韩成打断了他,吼道:“成为韩王宗室!成都走了,叫士兵如何迎战!” 老臣说不出话来,他在韩成的身上,仿佛看到了当年韩王的影子。 韩成将手中的剑举起了起来遥遥地对着那对面的来人,手中的剑好像是在发抖,他很怕但是依旧举着那把剑喝到:“来将通名!” “陷阵军。”那声音淡淡地回答道。 “呵。”韩成强笑了一下:“成不通战事,但是你们的名声成倒是还听过。” “凶丧之军。” “来吧。”韩成压着声音说道,他的身后门客皆是架起了自己的剑。 马蹄扬起,那一袭白袍带着那黑甲军冲来,韩成笑了。 来吧,乱世。 韩国宗室韩成领旧贵叛乱,随后韩国各地纷纷响应,举旗而起。 不过叛乱来的突然,去的也很快,当日韩王宗亲韩成所部就被秦军镇压,韩成身死。秦军像是早有准备,韩国各地的起军接连告破,终究不能成势被平定了下去。同时韩成府中被搜出了一份从召竹书,上面牵连了大半的韩国旧臣。 一时间韩国之中的遗旧非是流放逃窜就是被秦军抓捕。 顾楠坐在桌案前看着刚刚从秦国传来的文简,其上写着的却是对新郑之民赐分田地的明细。 如果按照秦曾经以军功赐田顷的办法肯定是已经不再适用了,所以顾楠通文所报当有的一份新的分田赐令,如今却是已经有了结果。 内使腾坐在顾楠的身侧问道:“郎令,如何了?” 顾楠放下文简看向身边的老将笑道:“已经有了详明,分授田顷,人授耕地一户。所余收归于国顷,后赐功绩之人。” 一边说着,她合上了文简:“另分韩旧爵所遗之粮于民,已过冬收。” 听到此内使腾呵呵地笑了一下,苍老的声音颇为感慨。 “陛下好大的手笔,如此一赐,就等于将这新郑之地过半赐予韩民了。” “非是新郑,而是韩国,而后,会是这个天下。” 顾楠淡笑着说道,从自己的身旁拿起了一份竹简拟书,准备明日就开始行令。 内使腾看向堂外,外面的天色正好。 他也已经是人近暮年了,走过了大半个百年。 曾经的世间流离历历在目,他少年时参军入阵的那日家中之人来送他,交给他一包发黑的蒸饼,那是家里大半的余粮。 那般的年月当是真不叫人敢想着能活下去,路上甚至常能见到饿死的冻骨。 分赐田顷于民户。 老将的视线不知道看着何处。 “世无流离饥寒,那该是一个什么样子?” 他问道,顾楠听到了他的声音抬起了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秋日里少见的暖阳。 摸着自己的胡子,老将抬起了眉头,额头上的皱纹抬在一起,收回了视线:“也不知道,老夫还能不能看到了。” “当是。”顾楠顿了顿,低下头写着拟书:“要不了多久了的。” 第二百二十二章:为了什么呢 卫庄路过走廊,却见到一间房间之中的灯火还亮着,已经是深夜。 站在门前,卫庄沉默了一下,抬起手敲响了房门。 “碰碰。” “进来。”房间中传来一个声音听起来带着一些困倦。 随着一声轻响,房门被缓缓推开,卫庄站在门边看向房间之中。 油灯在桌案之上亮着,那个穿着白袍的人却是还没有睡去,而是俯身在桌案之上写着什么。 顾楠回过头来,却发现站在门边的卫庄,眼中露出了一份疑惑的神色:“小庄?” 笑了一下,回过头去继续写着手中的书文:“你来做什么?” 卫庄站在那,灯火将桌案前的身影投出一个影子,照在地上:“师姐,已经很晚了。” “嗯。”顾楠点了点头应了一声,随后才是听出了卫庄的意思,抬起了头来对着他笑道:“我还不需休息,你先去吧。” “嗯。”卫庄看了一眼顾楠身前的桌案上,那该是一份行令告示。 没有再多说什么,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第二日新郑的街头张贴出了一份告示。 一个走在街上的汉子疑惑地看着远处的街口一堆人聚在那里,要了一口手中的干粮对着一旁摊子上的老板问道。 “喂,店家,那是怎么了?”汉子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那远处的人群。 老板放下了手中的伙计,抬起了头看向远处,了然地说道:“你还不知道呢?” “知道什么?”汉子嚼着干粮问道。 “前几日。”老板低着头干活,说着:“那晚上城里不是出事儿了吗?” “出事?”汉子回想了一下,想起了几天前那个夜晚:“那夜里确是感觉像是出了什么大事,但是具体的我也不知道。” “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老板笑着打量了他一眼,看了看四周,没有什么人,凑到了汉子的面前小声地说道。 “我们韩国的那些留下来的贵族老爷说是要复国,行叛了。” “行叛!”汉子的眼睛一睁差点喊了出来。 老板连忙捂住了他的嘴巴,瞪了他一眼:“你疯了?这事儿你喊那么大声,你不要命,我还要呢。” 说着收回了手。 “哎,那后来怎么样了?”汉子来了兴致,继续问道。 “怎么样了?”老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还能怎么样,被那些个秦人全部杀了。听说那带头的公子也是死的壮烈,冲在前头,被那乱刀子砍死的。” “是吗。”汉子也配合的面露些可怜叹道,但是随即又想起了什么看着那里的人群说道:“那,那是怎么回事,你是还没说呢。” “那啊。”老板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双手搭在了摊板上。 “听闻是秦人收缴了那些死掉了的旧贵的田地和粮食,要分与我们。” “分与我们?”汉子叫道。 “你怎么老是大呼小叫的,吓走了我的客人我和你没完。”老板无奈地说道。 “是分于我们,在户上的,每人一户田地还有些粮食。” “每人一户田地。”咽了咽口水,汉子舔了一下嘴巴:“可是真的?” 要知道有了这户田和粮食,他一家这冬天就都不愁了。 “是真的又在怎么了?”老板瞪着眼睛地骂道。 “秦人占了我们韩国,杀了我们家里的哥弟,再把我们的地分于我们,我们还要感激涕零不成?” 汉子被说的一愣,看向那远处的告示,他的兄弟也是前些年在和秦人打仗的时候死的。 眼睛一红,拍了一下摊板骂道:“娘的,真不是个事儿!” 在之后的一个月余,新郑的田户分赐完全。 一户田里人家,一个年轻人笑着将手中的豆袋放在地上,然后坐在了小院的篱笆中,看着自己手中的一张田契。 一个老汉也坐在院中修理着手中的农具,是已经有些松了,但是垫些东西倒是还能再用上一段时日。 看一眼从刚开始进门就一直坐在那傻笑的年轻人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年轻人回过头来,抬了一下手中的田契:“我今日去城里领来了那上家分下来的田契,一户田。” “这事。”老汉淡淡地点了点头:“那就拿着。” 年轻人看着老汉的反应愣了一下:“爹,你不高兴?” 老汉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摆弄着农具:“还成,这冬天,给孙儿多吃些。” “哎,晓得的。”年轻人笑着拿着手中的田契:“这日子也终是有了盼头,这早知道是这样,这地界就是叫秦人来管也没什么。” 这话被院中的老汉听了去,老汉的手却停了下来。 站起了身走到了年轻人的身后:“你刚才说什么。” 年轻人回过头来,却看到老人红着眼睛盯着自己:“爹,你怎么?” “你刚才是说什么?” “我,我说,这地界叫秦人来管” “啪。” 年轻人还没说完,老汉就已经一手打在了年轻人的脸上大骂道:“不肖子!” “爹,你为何打我?” 老汉拉着年轻人的手:“你给我来!” 说着拖着年轻人向着屋里走去。 后屋,年轻人被老汉扔在地上。 “跪下。” 年轻人看着身前的那些木牌,闭上了嘴巴,他知道自己是说了不能说的话。 老汉指着身前的排位说道:“你把你刚才的话在这里再说说?” “你是忘记你叔伯,还有那两个哥哥是怎么死的了?” 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了一旁的一根棍子打在了年轻人的背上。 年轻人闷声不吭的受着棍子,直到老人停下,才轻声说道:“爹,我错了。” 老人喘着气,扔下了棍子:“要不是秦国,还有那些个地方,我们会过得这般?” 说着拉开了自己的领口,上面的一条刀疤有些狰狞:“我这刀疤也还是他们砍的!要不是我命大,还会有你?” “爹,我错了。” 老人不再骂了,只是深深地出了一口气,背着手站在那些牌位面前,手有些颤抖。 “我们是韩人,以后别再说出这些枉对祖宗的话。” 阳光带着一些暖意,街道上传来沉闷的脚步声。 一支黑甲军顺着街道,向着城门之外走去。身上的铠甲偶尔碰撞发出生冷的声音,一个身穿白袍的将领骑着黑马走在黑甲军的前面。 一个老将带着一队亲兵走在一旁。还有一个白发的男子带着一男一女跟在后面。 两旁的平民沉默地站在街道的两旁,没人出声,只是把街道让开。 这是那支平叛的秦军,有几个人是见过的。 军伍走着在路上,冰冷的甲面看得人心发寒。 两旁的人中有些人低着头,有些人则是看着军阵捏着拳头。 顾楠看向两旁,没做声,继续向前走着。 一个汉子站在一旁,捏着手捡起了一块石头,向着那走在前面的人砸去一边大喊道:“秦狗!” 石子砸在了白袍人地衣甲上,队伍慢慢地停了下来。 顾楠看向那弹落在一旁的石子,眼神垂下,最后只是回头说道:“继续走。” 那人群中好像是被点燃了什么。 愈来愈多的石子或是别的砸向中间的那支军。 人们叫骂着秦狗。 军阵之中,陷阵军士低着头,默不作声地任由着那些石子烂泥砸在身上,手中紧握着腰间的剑柄。 面甲垂着,看不清他们的神色,只知道他们握着剑的手在发抖。 有几人似乎是实在忍不住,想要冲出去,却被自己身边的人死死拉住。 赤练和白凤复杂地看着那个走在最前面的白袍人,他们被卫庄暗中派遣负责警备。 这一月余,他们几乎每日每夜都看到那人在处理分赐田顷的事务,几乎没有停下来过。 换来的只是这些吗? 内使腾看着四周的平民叹了口气,他知道这时候若是派人去制止,只会让民愤更盛。他能做的也就是什么都不做。 身旁传来马蹄声,顾楠侧过头去,却看到卫庄骑着马走在她的身边,抬起衣袖,不做声地挡下那些石块和杂物,看着前路。 本走在后面的陷阵军阵也加快了一分脚步,将顾楠挡在了中间,向着前路走着。 在一片叫骂声中,在一片乱石中,军阵向着城外走去。 第二百二十三章:世人皆想长生 军阵走出城门,一块石头砸在了卫庄的背上。 他回头看去,那是一个孩子,也一起跟着人群叫骂着。 卫庄看向身边,那个白袍人依旧只是看向前方的路。好像没看到那身边的乱石和听到那谩骂一般。 骑在马上走着,显得有些萧然。 她所求的太平,还有多远呢? 韩人对于秦国多是家仇,而非是国恨。他们没有那故国情怀,但是他们的亲人死在了战场上,所以他们恨,这种恨不是用田顷和粮食可以消磨的去的。 如果在这时候威压的方式平息这场骚乱,只会让两者的关系更加不可调和。 顾楠明白,所以她什么都不能做。 否则,分赐田顷以安抚六国之民之事就是没有了意义。 谩骂声在那支军阵离开之后,才缓缓平息了下来。 顾楠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陷阵军,他们都低着头。 “怎么了,不甘心?”顾楠笑着平静地问道。 军阵走着,一个人回答道:“我们只是替将军不值得。” 顾楠一怔,抬了一下眉毛回过了头:“没什么好不值得的。太平之世,当就是不需要我这般的人了。” 她身上的罪债何其多,只是几句谩骂又是如何? 像是自嘲一般的轻笑着。 呵。我这样的人死后,应该是地狱都容不得吧。 回到咸阳的时候是那日离开咸阳的数月之后了,已经入冬,衣甲冻得发冷,肩甲上也因为湿冷凝上了一层白霜。 渭水之上的船影伶仃,偶尔也能见到几个樵夫挑着担子向着城中敢去,这几日的天冷,柴火总能买个好些的价钱。 咸阳城中依旧是穿着各种各样的言语,倒是有一件事让顾楠留意了一下,听闻咸阳城前段时间来了一帮自称为阴阳家的人。 因为秦皇亲召他们入宫,这使得这段时间,这个名字传的很是火热。 顾楠走在街上,听着街边传来的言语,眉头微皱。 阴阳家。 通传了回军令,陷阵军回了军营。 顾楠牵着马走过宫门,却见到李斯远远地站在那里。 笑着走了上去:“没想到是丞相亲自相迎啊。” “呵呵。”李斯笑着行了个礼:“斯迎将军平叛归来。” 说着也像是松了一口气:“既然将军回来了,那新郑之事,应当是妥善了吧?” “已经是分赐完全了。”顾楠说道:“韩国各地想来也会陆续有个结果。” “如此便好。”李斯的手放在身前,点了点头:“亦当可着手剩余的五国之地了。” “不过。”顾楠又说道,语气严肃了一些:“从这次新郑来看,六国之民对于秦国的旧怨非是一时可去的。要想让他们旧怨淡去,该是一个长年之计了。” 李斯露出了一分无奈地神色,确实,秦国攻侵六国,其民战死流离无数,如今想要将那六国之民融为秦民又谈何容易呢? “对了。”顾楠牵着马绳向着宫内走去,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向李斯问道:“书生,我有一件事正想问你。” “哦,何事?”李斯随着顾楠身边问道。 “我入城之时听闻最近朝堂之上来了一阴阳家,可是属实?” 李斯的神色一顿,微微地点了一下头:“是,阴阳家确是受陛下召见入宫的。” “这阴阳家,是为何?”隐约的顾楠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李斯苦笑了一下说道:“听闻此家本是由道家脱离的一脉分支,不过到如今却是已经自成一脉了。其研究阴阳五行,天人极限。而陛下召他们进宫,是,求问长生之道。” 顾楠的神色一怔,半响,才是应道:“长生之道。” 她本以为嬴政不会再走上这条路,终究,他却还是起了长生的心念吗。 李斯知到顾楠在担心什么,说道:“陛下想必会有他的把握,你我不必为此多想。” 蕲年宫前,一个宦官在顾楠面前躬身接过顾楠手中的无格:“将军,陛下有请。” 顾楠对着他点了点头,向着宫殿之中走去。 嬴政坐在殿中看到顾楠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些笑意,看得出他此时的心情不错:“顾先生你回来了。” 顾楠看着嬴政低头拜道:“拜见陛下。” “嗯。”嬴政对着身边的侍者摆了摆手,两旁的侍者将一张坐榻放在了顾楠之前。 “先生请坐。” “谢陛下。”顾楠行礼入座。 嬴政才问道:“韩国之事不知如何了?” “回陛下。”顾楠执礼:“新郑之中旧爵已经平定,田顷分赐民。不过民声旧怨,尚难平去。” “旧怨难平吗?”嬴政的眉头微皱,民声旧怨吗,此事确实是不能从急。 眉头松开:“此次还是有劳先生了。” 他看向顾楠却见顾楠低着头,像是在想着什么,疑惑地问道:“顾先生,是有所虑吗?” 顾楠抬起了头来,顿了一下说道:“陛下,臣有一个问题想问。” “问题?”嬴政一愣,随后笑着说道:“先生请说。” “陛下。”顾楠的声音有些轻,但还是问道:“真的想要长生吗?” 殿中安静了数息的时间。 嬴政看着顾楠。 脸上的笑意中带着几分无奈:“是,寡人想要长生。” 说完,他继续说道:“如此,寡人也有一个问题想要问先生。” “先生,这个世间,真的没有长生吗?” 顾楠的眼睛低下,落在殿中的地上:“世间,又何来的长生呢?” “那,先生呢。”嬴政的声音落下,他看着顾楠,那眼神落在顾楠的身上。 顾楠看着嬴政的目光,心中莫名的慌了一下。 “先生,可是长生呢?” 大殿之上再没有声音,顾楠不知道她该如何回答。 很久,才说道:“我不知道。” 嬴政从他的座上站起了身来,慢慢地走到了顾楠的面前。 在她的目光中,伸出手放在了顾楠的面甲上。 顾楠想要退后,却被嬴政拉住了手。 握着那只有些微凉的手,嬴政摘下了顾楠的面甲,露出了下面容。 一张从未老去,如同那时初见的面容。未变的眉目躲闪着他的视线。 “先生,不是从未老去吗?” 嬴政轻笑着看着身前的人,声音却有些苦涩:“先生为什么要骗我呢?” “臣,先请告退。” 顾楠慌乱地将手从嬴政的手里抽了出来,拿回面甲向着殿外走去。 嬴政站在那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那白袍人离开。 他放下了手,对着身边的一个侍者问道:“你可知道,寡人为什么想要长生?” 一旁的侍者已是满头冷汗,不敢抬头,结巴着说道:“世人,皆想长生。” “是啊,世人皆想长生。” 嬴政看着那个方向,直到再也看不到那个人。 “其实寡人也不知道为什么。” 第二百二十四章:吃一堑其实应该长一智才是 夜间的武安君府没有半点声音,确实也不负外面的人传的鬼宅的名声。 只有瑟瑟的风声,老树在风里微微地摇摆着,使得地上的影子也跟着摇晃。 午间带着黑哥在外散了一圈步,回来的时候它就是休息了。 顾楠一个人坐在房间前,怀中抱着无格,看着庭中如水的月色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冬夜是冷得浸人的,怀中无格的剑柄上也带着淡淡的凉意。 伸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其实她也不知道她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长生,不过她确实未有老去。 握住了无格的剑柄,剑中发出了一阵摩擦的声音,如同一抹薄光的剑身被抽了出来。 将剑横于生前,将自己脸上的甲面摘了下来,放在了自己的身边。 剑身之上接着暗淡的月光映射出了她的面孔。 顾楠将剑身慢慢收起:“嚓。” 随着一声轻响,无格重新回到鞘中。 顾楠坐在房前合上了眼睛。 有些清冷的夜晚慢慢的过去,天边开出第一道日光。随后微暖的暖阳将天色照亮,也将城中的街道照亮。 嬴政站在武安君府的门前,背着手,面色有些犹豫。 他也明白自己昨日是有些唐突了,但是,这时再是上门道歉是合适吗? 背着手在门前来回走了一圈,最后还是伸出手,放在了门上准备把门敲响。 谁知道只是一推,大门就缓缓打开了。 嬴政站在门前愣了半响,看了看四下,向着院中走去。 院中的落叶被风吹得有些散乱,嬴政慢步穿过堂间,却见到后院里,顾楠正坐在房前,手中抱着她的那把黑剑,低着头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嬴政走进院中看着坐在那的顾楠,无奈的笑了一下,怎么坐在那就睡着了。 他看向了顾楠抱在怀里的剑,除了她之外,他是从没见过整日只与剑马衣甲相伴的女子。 她的面甲放在一边,睡着的模样没有平日身着衣甲的那般英气,而是多了几分静美。 “沙。”向前迈了一步,踩在了一片落叶上,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谁?” 一声清淡的声音响起。 像是被什么吹开,地上的落叶一卷。 随后嬴政只感觉自己如坠冰窟一般,手脚一寒,如同针芒在背。 坐在那的人已经醒了过来,手放在了怀中的剑柄上,那黑色的细剑抽出了一角。 眼睛微微睁开,看向站在院中的嬴政。 但等到她看清了院中的人后,杀意一瞬间散了个干净,站起了身来拜道:“拜见陛下。” 嬴政站在院中眨了眨眼睛,苦笑了一下,除了她之外,他也是在没见过有这般杀气的女子。 “先生无需拜礼,此番,我却是为了昨日的事来道歉的。” 顾楠抬起了头看向院中的嬴政:“陛下,是如何进来的?” 嬴政侧了一下头说道:“先生未有关门,我还以为是进了什么贼人。” 只不过语气里带着一些尴尬,是不是真是这样也就未有可知了。 “如此。”顾楠回想了一下,昨夜心情烦乱,好像确实是忘记关门了。 “顾先生。”嬴政出了一口气,躬身说到:“昨日政多有逾越,今日登门至此,是还请先生得谅。” 顾楠淡笑了一下,无奈地摇了摇头:“无事,当是臣下有欺瞒之罪才是。” “先生也只是不希望我有所执念而已。”嬴政说道,说完又看向顾楠:“先生还未有用饭吧,不若一起去街上吃些如何?” “不用了,我做些便是。”顾楠叹了口气说道。 世人皆有长生之念,她也不可能强求嬴政不去作想,事已至此,只能希望他真的能有所把握吧。 顾楠站起了身来,简单的洗漱了一下,走向后厨准备去做些简单的吃食。 早年她就有自己做些后世的吃食满足一下口腹之欲的想法。 这些年这方面却是一直是有进步的。 至少应该是能做出些能吃的东西了。 嬴政坐在院中,看着身后的老树。 这棵树却是已经长在这里很久了,也不知道已经几岁了。 等到顾楠从后厨出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份食盘摆着几分简单的吃食。 顾楠将食盘摆在了桌案上,嬴政看着食盘上的几份饭菜看着模样还是不错的,笑着说道。 “倒是从未知道先生还会做菜,却是要好好尝尝。” 说着拿起了一份栗米汤,又夹起了一筷子菜送进了嘴里。 菜入嘴中尝了一下,随后动作僵在了那里。 菜是个什么味道他是说不明白,但是应该常人不能接受的味道。 放入嘴中的第一反应是双眼一热,该是被那味道抽的。 “如何?”顾楠有些期待的问道。 “唔!”嬴政强行将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咳嗽了一声喝了一口米汤,万幸的是那米汤还好是正常的味道。 吃完,点了点头:“是很好吃的。” 顾楠轻笑了一下:“能入嘴就好。” 说着在嬴政惊讶的眼神中平静地吃着桌案上的饭菜。 她是已经吃习惯了自己的做的东西了。 阳光是正好,嬴政坐在顾楠的对面喝着米汤,看着身前的人吃着饭。 暖阳照得人有些暖意,让人不免有些慵懒,也好似让这一时的时间都慢了一些。 那光束穿过老树的叶间,正好照在那人的侧脸上,浅浅的暖色似乎是照暖了那一直以来清寡的面庞,让人不自觉的看得有些发呆。 嬴政忽然微微一笑:“我与先生束约三章如何?” 顾楠一愣,将嘴里的饭菜咽了下去:“束约三章?” “是。”嬴政笑了一下:“寡人不以求长生之事劳秦国之民,误秦国政务,伤秦国财政。” 顾楠笑了,脸色露出一丝欣然,点了点头:“好啊,那我呢?” 嬴政看着顾楠笑的模样,沉默了一下,轻笑着说道:“先生” “若是我求得了那长生,先生再答应寡人一件事如何?” 看着嬴政的模样,顾楠笑道:“好啊。” “那先生,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很抱歉今天更新这么晚,早上表弟在我家玩,电脑给他玩了。流汗) 第二百二十五章:过年了要和家人一起吃年夜饭 浅草间的一只不知名的冬虫鸣叫了几声,随后一阵清幽的琴音拂过草间,该是惊动了它,那冬虫张动了一下背上的翅膀,振翅跳到了一旁。 在草丛间隐没了几下最后消失在一片摇晃的草叶之中。 宫墙里的亭中一个身穿着灰色长袍的人坐在那,长琴放在腿上。轻合着眼睛,两手在琴弦之上拂动,随着琴弦的拨动,清寡的琴声响起。 今日的琴声是很是舒缓,像是倾诉着什么一样,也像是一人在这冬日里细语呢喃似的。 亭外。 一个身穿白甲的人躺在小院中的草地上,双手抱在脑后,两眼顺着墙垣,悠然地看向空中的悠悠行云。 一只手伸到了浅草之间,摘起了一根短草。 手放到了嘴边,草叶被叼在了嘴中,草尖随着浅凉的风微微颤动着。 琴声停下,一片行云也已经飘远看不清楚了。躺在地上的白袍人叼着嘴里的草叶坐了起来。 “将军,今日的心情很好?”坐在亭里的人闭着眼睛,微微侧过耳朵,脸上带着浅笑。 “你怎么知道?”顾楠的眼睛看向亭中的琴师,轻叼着嘴中的草叶说道。 “因为将军今日听琴的时候笑了两声。”旷修的手按在琴弦上,感觉着那琴弦微颤。 “从前将军听琴的时候是很少笑的。” “嗯?”顾楠抬起了嘴角:“我很少笑吗?” “将军在听琴的时候,是很少笑的。”旷修说着,又侧耳细听了一阵,和声一笑:“呵,将军又笑了。” “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不是真的瞎了。”顾楠看了他一眼,视线重新看向半空。 小院之中安静了下来,她好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当时你和我说,你或许会告诉我你来这宫中是做什么,怎么样,准备告诉我了吗?” 旷修的眼睛睁开,眼中的瞳孔晦涩,没有焦距,也看不出落在了那里。 他过了半响才说道:“还是不说了,修,届时,当归则归。” “也好。”顾楠点了一下头,旷修不是平常人,他有着内息的修为,她是很早就知道的。 “宫中不是你这般的人该待的地方,当归则归,也好。” “将军呢?”旷修低下头,手捧着长琴,将长琴放在了桌案上:“将军其实也不像是这宫中之人。将军,不曾想过归去吗?” 顾楠看着半空之中的天光透过舒卷的层云,伸出手遮在眼前,光穿过指间落在眼前,她眯着眼睛:“我不知道,也许有一天会吧。” 话音落下,她看向了旷修:“琴师,在弹一曲,或许,久不能听到了。” “好。”旷修笑道,双手落在琴弦上轻拢。 “当” 琴音渺渺。 城市的街道上本该是车水马龙,但是若是偏僻的地方反倒是安静的异常。 就像是这条街道上,少见到会有几个人路人会从窗前走过,道路上人影稀疏。 酒馆的角落里有些破旧的留声机里传来的歌声颇有年代感,留声机虽然有些旧了,但是那传出的歌声却是依旧能让人有种静下心来的感觉。 酒馆里只坐着两个人,一个是站在吧台里的老婆婆,正拿着手里的香烟抽着,女士香烟的味道是一点点的烟草的味道夹杂着一些闻不清楚的清香。 烟雾虽然飘散在酒馆里,但是倒也不算很难闻。 第二个人是坐在窗边的服务生,那是一个很容易让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少女,有着一头干净的中短碎发,长相也说不清楚俊秀还是柔媚,像是把两种感觉糅合在了一起。 此时的她正静静地坐在桌前,手中拿着一杯温茶,头轻靠在窗户上,看着远处的街景。 窗户外的街道上红绿灯亮着的红灯变成了绿色,斑马线上的行人脚步有些匆匆地穿过街道。 很少有人愿意在这条街道上久留的。 服务生看着街道发着呆,也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不干活的时候她通常都是这样,这一点这家店的客人或是老板老婆婆其实都已经习惯了。 只不过这样的少女带着那副木头一般的表情的时候,总会让人莫名的觉得有些惋惜。 酒馆中的两人都没有讲话,大概是过了几分钟的时间,站在吧台里的老婆婆才扭头看向靠在窗边服务生。 “喂,你有家吗?”老婆婆的声音是有一些沙哑还带着一点点的尖锐。 服务生回过了头却没有回话。 老婆婆继续说道:“如果有,快要过年了,我给你放个年假,你也好回家去看看。” 服务生好像这才反映过来那老婆婆是在和她说话,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我没有家。” 酒馆里难得的说话声又静默了下去,老婆婆抽着她的烟,时不时在吧台上弹几下烟灰。 服务生握着手里的茶杯,继续看着街道上的红绿灯从红色变成绿色,再从绿色变成红色。 “那,过年的时候就留在这里吧,陪我这个老婆子吃年夜饭。你不介意吧。”站在吧台里的老婆婆说道。 服务生一怔,看向那老婆婆,半响,笑了一下:“谢谢。” 老婆婆瞥了一下嘴巴:“谢什么,说谢谢还不如好好干活,别总是给我摆着那副死人脸,招待客人的时候多笑笑。” 说着看着服务生的样子:“你笑起来还是有一些好看的,说不定还能多招揽一些客人。” “嗯。” “当啷。”门框上的风铃响起,走进来了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身后各背着一个背包。 两人的年纪都是二十岁左右的模样,看模样应该还是学生的样子。 那男生倒是确实是店里的常客,经常带着一本漫画书来店里吃炒饭,记得是附近大学的学生,学的是历史专业。今天倒是难得的带着一个女生来,而不是他的漫画书。 “这家店还真的很安静啊。”女生是第一次来打量着店里的陈设笑着说道。 “嗯。”男生的语气有一些生疏,看样子和女生还不是很熟悉:“我经常来这里。” 两人走进了店中,站在吧台的老婆婆看了一眼顾楠:“别休息了,起来招待客人。” “嗯,好。”服务生点了点头,站了起来。 第二百二十六章:我应该是要比你熟悉这东西才对的 “婆婆,您也在啊。 ”男生看到了站在吧台里的老婆婆。 说完,看了一眼她手夹着的香烟,笑着说道:“您还是少抽些烟吧。” “毛头小子。”老婆婆的眉毛一挑,又抽了一口烟:“你还不懂老人身上的重担之前就不要乱讲话。” “呵呵。”男生讪笑了一下,这间酒馆的老婆婆还是像以前一样总是讲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男生和女生坐在吧台前坐了下来。 “需要些什么?”淡淡地声音在一旁问道。 男生回过了头,看到走过来的服务生,微微一笑:“楠姐。” 随后又指了指身边的女生说道:“这是我同学。” 坐在他旁边的女生悻然地将视线从那个有些吓人的老婆婆身上移开。 也落在了那个服务生的身上,眼中露出了几分惊叹。 “嗯。”服务生应了一声算是打过了招呼,继续问道:“需要一些什么?” 男生伸出了一根手指说道:“一份炒饭。” 女生看着服务生,不自觉的有些紧张,也说道:“我也要一份炒饭。” “嗯。”服务生点了点头,卷起了自己的袖子,向着后厨走去。 女生小心地凑到了一旁的男生旁边说道:“刚才的服务生好帅气啊。” “嗯。”男生也点头肯定道:“确实是一个很帅气的女生。” 但是他很快又想起了今天要做的正事提醒道:“我们还是看一下教授留下来的课题吧。” “对对对。”女生也反应了过来,连连点头,从自己的放下了背包,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几张照片。 “诺,这就是教授留下来的课题。”女生说着,将照片递到了男生的面前。 男生接过照片扶了一下眼镜看着照片上的东西。 他们是附近大学考古系的学生,最近他们的教授参与了一个渭河边缘古代遗址的发掘,目前还没有对外公开消息。 虽然不清楚是一个什么样的古代遗迹,但是教授在发掘的过程中拍摄了其中一件保存还算完好而且非常具有代表性的一件物品的几张照片留给他们作为课题。 他们需要根据这些照片判断出这件物品的年代,所属,出自何处等等越是详细越好。 两人一组,他们两个是被分成了一组的。 而对于这次课题所做最好的一组,教授就会带他们一起参与遗址的发掘工作。 可以说这一次非常难得的机会,如果抓住的了话对于自己的学业和日后都是极为有帮助的。 男生看着手中的照片皱起了眉头。 照片上是一柄断裂的长矛,从长矛上的锈迹来看应当是由铁质的。全长应当是两米左右,更让人惊讶的是整柄长矛的似乎全部是由铁材打造。 上面的纹路已经因为锈迹有些看得不是很清楚了,看是从轮廓上看有些难以分清是那个朝代的纹样。 “两米长的一体铁器,能够有这样的锻造工艺的话应该是可以排除唐之前的朝代。” “对,这个,我也想到了。”女生说着指着照片上的那柄长矛:“如果是全由铁材制作的话,这样的长矛不可能是制式装备了,应该是将领所用的。” “我已经查过了在历史上多有人善用铁制枪矛,其中就有一条记载:魁杰沈勇,多力善战,所用枪矢,皆以纯铁锻就,枪重三十馀斤,摧锋突阵,率以此胜。” 说完,女生做出一副睿智的模样继续说道。 “根据我的推断,既然教授让我们只是根据这几张照片做出一定的判断的话,这柄长矛很可能是在历史上是有所记载的,或者有迹可循。否则的话他也不会要求到说需要说明所属。你说对不对?” 这是根据照片看出来的吗? 男生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但是仔细想想好像也不是不可能:“也许吧” “二位的炒饭。”随着一个声音,两人转过了头。 却看到服务生已经端着两份盘子从后房走了出来的。 盘子上面装着两份金黄的炒饭,虽然很简单但是闻上去却是非常诱人。 “咕嘟。”女生咽了一口口水。 男生则是笑着说道:“谢谢楠姐。” “嗯。”服务生将两份炒粉推到了两人的面前。 女生留意的看到了服务生的右手,那上面有一道贯穿了手掌的刀疤显得有些狰狞。 眼里露出了几分可惜。 男生接过了盘子,拿起上面的勺子吃了一口,脸上露出了一副享受的模样。 等到咽下去,才对着顾楠说道:“楠姐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嗯,谢谢。”服务生拿起了两个杯子走到吧台里倒着水。 “哼,她也就只会炒饭了。”吧台里的老婆婆淡淡地说道。 女生打量着自己面前的炒饭,刚才还没有察觉,现在才想起来酒馆里居然还能点炒饭这种东西的吗? 想着,但还是拿起了盘子身上的勺子尝了一口。 眼睛一呆:“唔,好好吃。” 一边模糊地说着,一边把落出嘴巴的饭粒添回嘴里嚼着。 “二位的水。”服务生倒好水,将水杯放在两人的身边。 目光落在了放在两人中间的照片上。 看到照片上的那柄断裂的长矛,她的目光呆了呆,有些出神的看着。 男生似乎是注意到了服务生的视线,喝了一口水笑着说道:“这是我们的课题,要分析这柄长矛,如果完成的好的话,我们就能去现场研究了。” “楠姐觉得这柄长矛应该是什么年代的?” 本只是男生随口一问,服务生顿了一下,却开口说道:“战国末年到秦朝末年。” 男生和女生都是一愣,随后相视一笑,难得有展现自己专业的机会,男生咳嗽了一声对着顾楠认真的解释说道:“楠姐在战国末年和秦时,虽然某些地区已经有了铁器锻造的能力,但是铁器还是大多数用于农具的制作。直到汉代,铁制武器才开始全面取代青铜兵器。而且以那个年代的制作能力,是不可能打造两米长的纯铁长矛的。” 说完,正期待着能从服务生那个平静的脸上看到一些惊讶和仰慕的目光。 结果服务生只是淡淡地点了一下头:“我知道,但是这柄长矛不是一体的,而是拼接的。” 第二百二十七章:人生当时无苦才是人生 “拼接的?”男生一愣,有些惊讶地看向照片。 一旁的女生也凑了过来看着照片上的那柄长矛,他们之前都只注意到长矛是从中断裂的,所以就自然的觉得这柄长矛是一体的了。 “这里。”服务生指着一张正面照片上的一处说道。 两人看着她手指的地方,长矛的矛头之下的位子上在两圈纹路之间确实有一道若隐若现的缝隙。虽然看的不是非常清楚,但是对比过另外的几张照片之后,可以确定确实是有一条缝隙在那里。 “还有这里。”说着,服务生又指着长矛的手柄处,那里也有一道裂缝。 “这”男生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心里也有些颓然,好不容易排除的时间范围这下也算是被推翻了。 服务生看着那照片上的长矛,本是一直很平静的眼神中却带上了一些说不清楚的神色,那种眼神就好像是怀念也好像是一种静默的回忆。 过了一段时间,服务生的眼睛才从照片移开,问道:“这是你们的课题?” “对。”女生不是很熟悉服务生,看着她有些小心的问道:“那个,那为什么你觉得这把长矛是战国末期到秦国末期的呢?” 服务看了女生一眼,看向那个长矛上的纹路说道:“这里的铭文用的是战国时期接近三晋的文字,三晋战国中晚期兵器刻辞往往在开首纪年后依次记三级职名、人名。韩器中所见的国都与地方的左库、右库,国都之至库、武库,是以表明铸造之处。” “这里,冶尹或冶名后有“鼓(造)”字者为韩器。” 照片上的铭文模糊,有些地方甚至看不清,服务生却是说得非常详细。就好像她对这些铭文非常熟悉一般,一边说着一边的准确的指出她所说的铭文的地方。 “根据铭文的记载上面所写的铭文记录,此器是韩国至库所制,物主本是一韩国公子名看不清楚了。” 照片上的铭文也只有这么一段,后面就再也看不清楚了。服务生的声音也停了下来,她或许知道这柄矛的主人是谁,她却没有再说了。 男生坐在一旁听着服务生的话,握着手机搜索着什么。 半响,惊喜的说道。 “是了,确实是。” 他查阅了战国时期韩国文字和兵器铭文的资料确实是和服务生说的相差不大。 只是一眼就能看出这么多,好厉害,一旁的女生眼中带着一些惊叹。 他们虽然是考古系的学生但是主研的也不是古文字,第一时间也不能认出这些文字的出处。但是对方却是一眼就看出这这些文字的年代和出处,更是直接说明了文字的内容。 男生有些疑惑地看着服务生,但随后又看向照片继续说道。 “既然是一韩国公子的器物,在渭水河畔,难道这处旧址是一处古战场不成?” “不过为什么韩国的器物会流落在渭水河畔?” 位子和距离上说不通,男生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对,如果是这么说的话应该是战国末年的遗留物才对,为什么说是秦国末年?”女生也在一旁不解的问道。 服务生只是一愣,随后喃喃着说道:“这本是一个秦国战将之物。” “只是在一场战事中折断了而已,那场战事在秦国末年。” “秦国末年的战事。”男生拿着照片自言自语,看向服务生:“有记载吗?” “也许有吧。”服务生的脸色有些恍惚,随后似乎反应了过来,对着两人笑了一下:“只是我乱说而已。”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看到服务生那张脸上露出笑容,看得都呆了呆。 女生红着脸缩了一下脖子,确实是好帅气啊 男生也咳嗽了一声把视线移开:“咳,不,楠姐说的非常有根据,真的已经帮到很多了,非常感谢。”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服务生的脸上的淡笑显得有一些疲倦。 笑容退去,服务生摇了摇头。 “没什么。” 等到两人吃完,打过招呼离开,看样子是准备去再查阅一些资料验证服务生的话。 顾楠收起了二人的盘子清洗着。 那柄长矛是什么时候断的了,想起来是很久之前了。 “过年的时候你想吃什么?”老婆婆夹着烟突然对着服务生问道。 “我想吃火锅。” “你别得寸进尺啊,这年头火锅很贵的。” 男生带着女生走出了酒馆,回头看了一眼,又看了看手里的照片。 渭河之畔,几个研究人员围站在一把折断的长矛的旁边,那长矛的表面多有锈迹但是依旧能看到从前的一些光泽。 还有一小部分依旧埋在土中,随着刷子轻轻刷开泥土,风吹过上面的细沙,露出了依旧锐利的矛头,反射出寒光。 “咳咳咳。” 随着一阵虚弱的咳嗽声,一只脚踩在渭水河畔松软的泥土上。 那是一个身穿着黑灰色长袍的人,他的模样看起来不太好。 衣衫之上破开了数道口子,衣襟被染成了黑红色,鲜血从衣服中渗出,滴落在地上。然后了路旁的一株短草。血滴顺着草叶淌下,浸没入泥土里。 怀中抱着一把长琴,长琴的琴弦崩断数跟,微红的琴木沾染了血迹显出了几分斑驳。 秦皇宫的守备森严,想要逃出来却是很难的。 他听到了一阵阵浪涛的声音,侧过了耳朵,双眼无神地看向一旁。 他的面前一条长河向着东尽流去,带着时断时续的浪声,横在他的前路上。 男人抱着琴站在长河之畔,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却是不再走了,盘膝坐在河畔,将长琴放在了腿上。 双手按在琴弦上,似在弹奏,但是琴弦已经断去,琴声断续低鸣,根本连不成一首琴曲。 但是男人的脸上笑意依旧,一曲奏完。 夜色的远处是有人从远处追来,手中皆是握着刀剑。 弹琴的男人抬起了头,轻声问道:“若是世间本就没有流离纷乱,你我会是个如何命运?” 若非乱世流离,该是人人都无有所愁所忧,人生亦当无苦吧? 他入秦皇宫本是为了刺秦,如今想来却是何其可笑。 没有人回答他,本就旁无一人,但是他已经有了答案,他已经见尽了乱世纷扰。 又如何将这世间重新送入那乱世之中? 抱着那长琴站起了起来,什么都看不见的双眼之前,露出点点微光。 身子向前倾去,落向那涛涛长河之中。 河中波涛流去,带着那血色起没沉浮。 “喝酒吗?” “不喝。” “那我喝酒,你弹琴如何?” “呵呵,可以。” “醉酒当歌!哈哈哈!” 琴声不再,只剩下了涛声依旧。 第二百二十八章:这一波配合不来 韩爵起乱,分行受平,秦统行天下行文交币,废修分封而立郡县,修车驰轨道以通各郡,缴没旧贵而分授于民,以此为革,民生日善,百姓可居。 于当是时,天下尚余旧民之固怨,遗贵之积恨。 六国故地不平,秦地是逢余乱。则始皇不止,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以万众,三征岭南,百越之君,俯首系颈,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然后践华为城,因河为池,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渊,以为固。良将劲弩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过秦论》中记。 平定韩国旧爵叛乱之后数年,秦国逐一清缴六国旧爵故地分赐于百姓,先后得以安定赵魏之民。国中少徭役兵役,万民生息,得善民生数载。 削弱了六国旧爵的势力,废除分封,立36郡县。统一天下行文,货币。修建车轨通达全国。 虽各地尚有旧民余怨,但是以一国而治,各地之民的余怨也会随着时间淡去直到不存。 春秋战国以来各个诸侯国各自为政,人伦风俗文字语言皆有差异和不同,虽然本初同源但是在各个统治下的数百年,几乎可以说已经分裂成了各个不同的社会。 所以只有等到将六国之民完全融为秦民,秦国才算是真正的统一。 始皇四年,百越之地攻侵楚旧地。 始皇命王翦领兵甲五十万攻取百越,而后三征百越之地,历时五年,余始皇九年,使百越受降为属,其君受任下吏,楚旧地不再受扰。 但是五年的征伐也使得刚有一些的起色民生再次遭到了打击,分赐六国之地的步伐也停了下来,秦地三晋之民尚好,楚燕齐三国遗民多有饥苦,常起怨声。 秦国郊外的田间。 两个人走在乡野里的小路上,其中一个身上穿着一件普通的褐色袍子,看上去约莫是中年的模样。虽然身材挺拔,面色看起来也还算年轻,但是眼角的皱纹也说明他的年纪也是已经不小了。手中带着一把宽厚的剑,看上去很普通带着几分古朴。 褐色衣袍的中年人身边跟着一个衣着白衣的人,她的手中握着一柄黑色的看起来像是根棍子的长剑,脸上带着一张让人生寒的面甲。身材显得有一些单薄看起来像是一个女子。 “顾先生,只是你我二人出游,你就无需带着面甲了吧?”嬴政看向顾楠笑道:“看着古怪。” 顾楠腰间别着无格无奈地跟在他的身边,今日也不知为何,嬴政却是突然想要体察民情,所以准备出宫去城外的田间亲眼看看民生如何。 作为禁卫,顾楠也只能跟了出来,虽然这几年世道也算是太平了不少,但是依旧还有流寇乱匪的存在,还是小心为上的好。 叹了口气,将面甲从脸上摘了下来,收回了怀中:“陛下,还是早些回宫的好,若是有匪盗之徒,臣一人担心护卫有恙。” 嬴政看着顾楠,笑了一下,目光停留了一会儿才移开视线,抬了抬手中的长剑:“先生不用担心,寡人也不是那般文弱之人。” 乡间的田野间空气都带着一点泥土的味道,田野的尽处延伸向很远的地方。两旁种植着的各种作物,大多的还是禾苗。 远远地能看到几个农夫正挑着担子从乡间的小路上下田来,或者有几个人坐在田边手里拿着几块干净发白的蒸饼吃着,相互谈笑着什么。 如今的秦国未有那些历史上所传的焚书坑儒也未有收天下之兵以弱民之事,虽然因为百越之地的战事使得国内的国力和民力都多有消耗,但是已经确实是初见盛世之兆了。 只要能在将剩下的三国的土地分倾,国中就能安定,届时国泰民安这四个字也就是指日可待了。 嬴政停下了脚步蹲在了一片田野间看着那些禾苗,伸出了手放在那些作物上,看着那嫩绿的叶子,又看了看它的根茎。 沟通水渠之后这些作物都能得以从善灌溉,这些年的收成却是都还是不错的。 “哎,那边的,在我家的地里干什么?” 一声唤声从来,随后一个老伯背着手从后面的田间走了过来。 嬴政站起了身来对着老伯笑道:“老人家,我们路过此地,却是就是看看。” “过路的?”老伯打量了两人一眼,点了点头,对着那田里说道:“那也不要到田里下去,要是把苗子踩坏了怎得办?” “哎,晓得了。”嬴政尴尬地从田里走了上来。 老汉看了看两人的装束,见到两人手里都提着剑,也不见怕,只是了然地说道:“你们是迁过来的吧,这小道上说不定会遇着流匪,带着剑也是没错。” 顾楠一直站在一旁没有说话毕竟嬴政还站在一边,她也不好说什么。 嬴政似乎是不准备把自己的身份说破,就顺着势说道:“是,我们二人是从西面迁来的,听说这里是要好过活些,想在这落脚。” “西面,楚地啊,那里确实是不安定,前几年还在和越地打仗,也怪不得你们要迁。” “老人家。”嬴政露出了一副困窘的模样:“我二人赶了几日的路,不知道能不能讨口茶水喝?” “老汉无有什么,茶水还是有些。”老汉点了一下头,转过了身在前面走着:“来棚子里坐坐吧。” 两人跟着老汉走进了田间的一个草棚子里,老汉给他们到了两碗凉水,顺带着拿了两个蒸饼。 “老人家,这。”嬴政有些迟疑的拿着蒸饼。 “没事,吃吧,这些年日子也是好过些了,从前的时候哪敢说着吃什么白蒸饼。”老汉摆了摆手,示意两人不必在意。 “不知道你两是?”老汉看着嬴政和顾楠挑着眉头问道。 嬴政一愣看向顾楠,突然想到了什么。 “哦。”说着笑着揽住了顾楠的肩膀:“这是我妻内。” “唔。”顾楠本来正坐在一旁喝水,听到嬴政的话差点一口水喷出来,好险是忍住了。 看向嬴政,却见到他正向着自己一个劲地使着配合一下的眼色。 “呵呵。”干笑了两声,擦了一下有些抽搐的嘴角,对着老汉说道:“老伯好。” “嗯,好。”老汉笑着看着嬴政说道:“你这汉子倒是有福气。” 第二百二十九章:可是谪仙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 ” 嬴政感觉着被自己揽住的肩膀,手不自觉地紧了一些,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突然觉腰间被什么抵住了,低头看去,却看到顾楠将无格放在两人的中间。 讪笑了一下,眼里露出一分无奈,松开了顾楠的肩膀。一缕青丝垂在后背从指间划过,让他的手顿了顿。 老伯看着两人的模样,笑着摇了摇头:“吵架了吧?” 说完对着嬴政说道:“我说你也是个汉子,这般仙儿似的妻内也不知道让着些,怎么能吵的起来的。” “呵呵,是,是我的错的。”嬴政放下了手,抓着自己的头发笑了笑。 暗自看向自己身边的人,看着那眉目唇齿,突然想着。 也许,她真的是落入了尘世的谪仙吧 顾楠面色发黑地坐在那里,却是没有注意到嬴政的目光。 “好了,吃些东西吧,估摸着你们迁路迁来也是很累了。” 老伯一边说着,一边自己拿着一个蒸饼放到嘴里咬了一口吃了起来。他也是在田里干了半天的活了,也是有些饿的。 “嗯,多谢老伯。” 嬴政拿起蒸饼咬了一口,顾楠也叹了口气,也道谢拿过一只。 蒸饼是蒸的松软,入嘴还有一些微甜,倒是很好吃的。 田间是带着一点浅凉的风,让夏日倒是也不算闷热的过分,望去田间,到处都是葱浅的绿色微垂,穿着短衫的农民在田间浇灌。 是还有几个孩童在角落里抓着小蛙或是玩着泥巴,从田里跑过去总会碰着一两株禾苗,少不得会被一旁看田的人骂上一两句,然后又呼地一声笑闹着跑开了。 坐在草棚下吃着蒸饼,觉得嘴干,就喝上一口凉水,一股凉意直入腹中,倒是很惬意。 “嘿,那边那个小娃子,别拔那田里的苗!” 老伯喊走了一个在附近田里好奇地把禾苗的小孩,又坐了下来,对着嬴政和顾楠两人摇了摇头。 “哎,现在这小娃是越来越不经事了。”说着一口喝掉了自己碗里的水,该是叫地口干:“这么大年纪的小娃了居然还拔苗子,我向他这么打的时候都可以下田耕地了。” 说着拿起了水壶又给自己倒了一碗水:“我们那个时候是整天饿肚子,哪有还敢弄地里的东西的,还不被抓住打死。” “看看现在。”说着看向地里的小娃:“就成日在地里玩。” 早些年的战国时候,青壮年都在外打仗,小孩老人都要下地做活。现在,汉子除了每年要服个把个月的徭役和兵役,平日的时候都在家里,自然也要不到小孩老人来干活了。 嬴政坐在老人的一旁听着老人的抱怨却也没有烦,反而看起来颇有兴致地听着,时不时插上两句,两人谈得倒是很火热。 顾楠则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远处的田间嫩绿的作物带着阳光的暖色在夏风里起伏,乡间的景色却是看得人心情安静。偶尔传来几声农人的唤声,和孩童的笑声。 一边握着无格,留意地看着四处的小道上,若是有什么异动,她也会第一时间出手。 “老伯,这几年,这地的收成是如何?”嬴政看着地里的禾苗,问道。 “呼。”老伯说到这脸上带上了几分笑意:“这不是我说,就这附近的地你去问问,该是这几年的收成最好。” “上面的官家好啊,各家都有了地了。”老人说着叹了口气,脸上的皱纹舒展了开来。 “加上这些年也还算是风雨顺的,家家户里现在都有些余粮。还有些的能去换些铜板,还能去街上买些东西来。” “这日子,哎,也算是好过了很多了。”老汉把最后的一角蒸饼放进了自己的嘴里吃着。 “怎么说道的,比起我年轻的时候的日子,现在的日子才该是人过活的。” 像是回想起了当年,沉沉地说道:“当年的日子真不敢叫人想着活着,过一天没一天的。” 说完,老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若是那老婆子还活着就好喽,她也能享几年福。” “谁知道呢,打仗回来,说是领着地了,回到家里却只见着一座坟” 草棚下面在没再说话,嬴政沉默了一下,他也不知道该是说些什么比较合适。 老汉摆了摆手笑了一声:“哎,不多想,倒是老汉让你们难自处了。不过说真的,你们两啊,还年轻,好好过日子,这年头的时日难得。” “嗯,我们晓得了。”嬴政面色认真地说道。 一旁的顾楠只能硬着头皮地应道:“嗯,多谢老伯。” 吃完了蒸饼两人也就离开了。 田间的小路上,道路间夹杂着短草,顾楠跟在嬴政的身后。 嬴政看着远处的田郊,笑着问道:“先生,不会因为刚才之事怪罪寡人吧?” 跟在后面的顾楠无奈地垂下了肩膀。 “陛下,以后这种玩笑还是少开比较好。” “哈哈哈,不过先生真的还不考虑成家吗?”嬴政回过头问道。 “陛下,臣之事陛下也知晓,还是莫要坏了人家姑娘一世的好。”顾楠苦笑了一下。 走在前面的嬴政呛了一下,咳嗽了一声,谁是让您去找姑娘去了。 看向身后,顾楠已经重新拿出了面甲待在脸上,嬴政的目光中闪过一分苦色。 回头继续看向前路。 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笑着说道。 “先生,寡人欲要车巡国中各地,体察各地民情,以立体制,得善民生。访各地山川,封坛明祭,求山河顺年风雨。申张秦法、宣扬威德,考察各地军事和政务。先生以为如何?” 顾楠一怔:“出巡?” “是,寡人欲要巡至齐国。” 秦国不血刃灭亡了齐国,齐地的人力物力藉此保存下来。齐依山傍海,商业繁荣,经济发达,本是强国,它既是秦人征调粮赋的基地,也是足以动摇秦王朝统治的物质基础。齐是六国中最后一个被灭掉的国家,秦政权对齐地的统治从而也就显得多有粗疏、薄弱。 而且如今燕齐楚三地的革制还未有完善,嬴政想要出巡齐国,显然也有这他自己的打算。 第二百三十章:所以不能背后议论自己的上司 陷阵军营之中,顾楠背着手站在校场的一边,身上穿着衣甲。 看着校场之中一群穿着黑色重甲的士卒排着队列跑着,约莫有个百人左右。 大概是陷阵军中的一队。 日头有些灼人,这日的阳光落在地上烤的校场中的沙地都是发烫的。 场中跑着的那些士兵身上都穿着厚重的黑甲,背上背着一人多高的盾牌。这一身装备带齐,若是常人恐怕是连站都站不稳,莫说是向他们这般在这样的日头下跑圈了。 汗已经沾湿了甲胄里的内衫,面甲里面恐怕都是已经湿了的,汗水从面甲的缝隙中流出来滴落在甲胄上,还没来得及落在地上就已经被晒得蒸干。 士卒喘着粗气,每跑一步都是跌跌撞撞的。 除了在校场中跑圈的人之外,校场的边上还站着一群黑甲士卒,笑着看着校场中的人跑得累成个死狗的模样。 因为每几年陷阵营都会换上一批士兵,所以也没人知道将军大概是个什么年纪了,也没人知道历代的陷阵领将是不是同一个人。 甚至是没有多少人见过将军是什么模样的,只是根据传下来的谣言,听闻将军是一个女子。 今日这队人在训练里议论将军穿裙装该是个什么模样,正好是被将军听到了,所以也只能怪他们运气不好了。 说来也是,这队人议论谁不好,居然议论将军。 “再快一些,要不然你们今天的午饭估计是吃不上了。” 站在校场边的顾楠看了看天色,淡淡地说道,声音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啊!”跑在校场中的一队人干嚎了一声,脚下的脚步也加快了几分。 “哎,将军,他们还嚎的动,我觉得可以再快上些。” 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士兵笑着说道。 “你娘的。”跑着的队列中的士兵里几个人对着那人吼道。 “哈哈哈哈。” 正在校场里正闹着的时候,一个陷阵士卒从远处跑来,走到顾楠的身边说到,行了一个军礼。 “什么事情?”顾楠看向士兵问道,语气有些沉,这些小子就没两天不给自己搞事的。 “将军。”走到顾楠面前士兵感觉到顾楠的语气不对,背后一凉,立即站直了身子说道。 “将军,蒙恬将军在外等候。” “?”顾楠一愣。 蒙恬? 随后对着士兵说道:“让他进来吧。” “是。”士兵应了一声,快步退开了。 呼,将军现在的心情不好,还是别待太久的好,免得波及到自己。 临走的时候还看了一眼在校场上跑圈的一队人,额头上流下一滴冷汗。这天气这么跑圈,也不知道他们是做了什么。 士兵离开后不久,蒙恬从营门之外走了进来。 陷阵营训练的时候蒙恬经常会来在一旁看着,久而久之,陷阵营地士兵大多都认识他。 见蒙恬走了过来,本在还坐在一旁看热闹地士兵站起了身:“将军好。” “嗯,无事。”蒙恬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行礼向着顾楠走了过去。 “顾将军。”站在顾楠的面前,蒙恬行了一个军礼。这些年他也已经不像是当年少年时候的那个模样了。 “你小子找我做什么?”顾楠黑着脸看着校场中的士卒问道。 蒙恬也看出了顾楠的心情貌似不太好,微微侧目看向校场之中,看到那些跑地不成人样的士卒,眼角跳了一下。 他来的似乎是不是时候。 “将军,这是”蒙恬看着不远处的校场问道。 “啊。”顾楠应了一声,回过了头笑了笑:“没什么常规训练而已。” “啊,啊,这样啊。”蒙恬做出了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虽然他也知道这应该不是什么常规训练,但是他知道这时候自己还是不要多问比较合适。 “将军,近日恬新成了一只新军,今日恬是想请将军去恬军中检阅。” 蒙恬说起了正事,顾楠也不再玩笑,有些疑惑地看着蒙恬:“成了一支新军?” “是。”蒙恬笑着说道:“将军上次予我的练军之法,实乃强军之策,恬乃成了一支新军为练。” “哦,如此。”顾楠笑了一下:“那我就随你一起去看看练成了如何了。” 陷阵军的训练方式因为涉及了内力的问题很难推行开来。 所以顾楠将现代的军事训练体制做出了一些变动,结合现有的一些军制编写了一份练军的书文,希望能够在秦军之中推行提升秦军的总体战力。 当时找蒙恬商量是否有推广的可能,不得不说蒙恬不愧为史册留名的名将,在兵法一道上确实很有天赋,在书文之中也做出了他的修改,使得这套军制更加适合秦国的士卒。 倒是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已经有了结果。 顾楠对着远处还在跑步的那一队士卒说道:“好了,可以停下来了。” 一队人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推搡着停了下来,撑着自己的两腿喘着气。 烈日之下,一众士兵站在校场之上,静默无声,身上穿戴着轻短的衣甲,手中的长戈竖在身侧。刃口反射出明晃的冷光。 看过去约莫只有近千人,站在校场的中央,但只是站在那里就有一种莫名的军势让旁人不敢轻易靠近。 “哒哒哒。” 随着一阵马蹄的声音,一个身穿着黑甲的将领带着另一个人向着军阵走来。 那跟在后面的人身上穿着白色的衣甲,面上的甲面显得有些生冷,腰间挂着一把黑色的细剑。正骑在马上,看向军阵中。 千人的军阵看向了那个人,同一时间那个人也看向了他们。 那目光平静地扫视了一圈军阵,就有一种森寒的气息笼罩上了他们的心头,闷热的天气似乎都是一冷。 空气微微一涩,军阵之中大半的人都脸色一白,躲开了那道让人发寒的目光。 白甲人从马上翻身下来,慢步走向军前。脚步声不重,却是让得阵中的人都是胸口发闷。 随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那股压力也是越来越重,到最后甚至感觉站着喘气都是困难。不过至此,一军之中的人都是站着,没做一声。 第二百三十一章:天青地黄 蒙恬站在顾楠的身后,感觉到一阵阵肃杀的气息传来,如同此时就是深陷军阵之中四面环敌一般。 眼前恍然了一阵,深吸吸了一口气,才清明了一分,回过神来。 看着眼前皆已经绷紧了,仿佛兵临阵前的军阵,无奈地笑了一下。在这秦国之中能以一人相迫千军的,该是也只有眼前的人了。 想着看向一旁穿着那孝白色甲衣的将领。 好像是又看到了当年,那一人一马一军,横刀函谷关前,阻挡六国雄军的模样。 蒙恬的手渐渐握紧,看向麾下的千军。为将为帅者,就当是率军而战,虽千万人亦无退路。 总有一日,他亦是会率着他的麾下之军,立马关前,要秦国之敌无有敢犯。 站在军阵之中的士兵只觉得冷,却又是冒汗,就连握着矛戈的手都是湿的。 一阵沉闷的脚步声传来,几个人看了过去,是一支黑甲军走了过来。 陷阵军,这也是他托顾楠带来的一队。 黑甲军地手中无有握着兵戈,只是身穿着衣铠,面覆甲面,行阵而来。直到走到那校场中的千军面前,才停了下来,立在他们之前。 不过百人的黑甲军,站在那泛着凶意,让那千军的阵中之人几乎想要弃刃逃开。 看着那千人的模样,黑甲军相互看了看,目光中带着几分戏谑。 “你们都低着头做什么?”一个站在军阵之前年轻人出声吼道:“把头抬起来,让那陷阵之人看看我们蒙军子弟的气意!” 那年轻人披着蒙家军的衣甲,肩上搭着一条黑色的披风,他的面色有些发白看得出他也被那气魄压的难受。 但是随着他吼完,直接抽出了自己腰间的长剑,那剑发出一声铮鸣,那人喝到:“壮我蒙军!” 顾楠看向了站在那里的约莫二十余岁的少年人,笑着对着蒙恬问道:“小毅?” 蒙恬也看了过去,目光中带着一分自豪,笑着点着头说道:“是足弟。” “都长这么大了” 像是那少年人的一声吼声叫破了那陷阵的气魄,蒙军之中的士卒目露血色,抬起了头,举起长戈喝到:“蒙军!” 一股士气再次凝聚在军阵之中,卷动起阵上的旗帜。让站在军阵前的陷阵军愣了一下,收起了目光中的轻视,认真地看着眼前的军阵。 “哈哈哈哈。”蒙恬看着蒙军之中冲起的气魄,大笑了一声,走上前去,抽出了腰间的剑,高举起来,雄声喝道:“壮我大秦!” 长戈立至最高,千人喝道:“壮我大秦!” 喝声愈加壮勇。 顾楠站在这支军前,看那长戈高立。 那长戈之中该是一国之军的模样。 顾楠从军营之中走出,路过宫闱。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宫闱之中传来朗朗的读书声,念书的内容,让顾楠突然好像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数十年前,那宫闱之中,也是那么一个孩子坐在她的身前读着书。 顺着那声音走去,却是走到了一座公子府,门外却是没有侍者,好像该是被挥退了。 这府邸顾楠倒是知道是谁的,这些年嬴政只纳了一妃,却无皇后。这公子府中的孩子,该就是那个妃子的孩子,名字是扶苏。 而历史上的胡亥,在这一世并没有出生。扶苏该是嬴政唯一的一个孩子,如今应该也是到了读书的年纪。 顾楠站在公子府的门前,停留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院中。 一个身穿着浅白色衣袍的孩童坐在桌案的边上,看上去大概是六七岁的年纪,手中捧着一卷竹简。 院中种着一种花树,不过似乎现在并不是这种树开花的时节,树木之间只是带着绿色的叶片,叶片的间隙之中偶尔能看到几个小小的花苞。 小院边上的长廊之中,嬴政正站在那里,背着手笑着看着那个孩子坐在那朗朗读书。 眼中带着几分怀念,这该是当年先生交他的第一课,该是一共一十六个字。 嬴政眯起了眼睛,眼前的花树好像是又盛开了一般,白色的花瓣在小院中随风飘落着,落在地上,落在桌案上。 一个身穿着黑衣的孩子坐在一个穿着白袍的少女面前。 “这一十六个字,我念与你听。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那女子的音容依稀,身着白衣,好似尘外之人。 “你可听懂了?” “先生我不懂。” 女子笑了,笑的模样是如何的,却是模糊。只知道她把手放在了孩子的头上,和声说道。 “天是青黑双色,大地为黄,宇宙形成于混沌蒙昧的状态中。太阳正了又斜,月亮圆了又缺,星辰布满在无边的宇宙之中。” “此乃天地形成之态,天地,日月,星辰,皆在其中。” “懂了?” “懂了。” 眼前一晃,那漫天的白花散去,不见了踪影,目前又变成了那片青绿。 嬴政恍惚地伸出了一只手,手背上带着皱纹。 他的目光苦涩,良久微微一笑。 寡人,也老了啊。 “父皇。” 坐在院中的孩童回过头叫着嬴政。 嬴政被孩童叫醒,看向院中,那孩童正困惑地握着手中的竹简。 “怎么了?”嬴政笑着走了上去,踏过院中,站在孩子的面前问道。 孩童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小心地说道:“父皇,这话的意思,我不懂。” 他似乎是生怕被父皇责骂。 嬴政却是笑了,伸出了手拍了拍那孩子的头:“来,父皇,说与你听。” 说着,在孩子的面前盘腿坐了下来。 两眼看着桌案前,喃喃地说着。 “这天是青黑双色,大地为黄” 日暮微斜,话似旧日,可等那白花再落时日,可能故人如旧呢? 公元前218年初,始皇嬴政东巡。 是以巡视天下、威服海内、封坛祭祀、审度政务,车驾而起趋以各郡。度查各地行政秦法,视各地民生之态。东巡以务政务,居驿以行国事。 第二百三十二章:看,下雪了 “哎,来看看咯。 ” 街道上传着各种人声,显得有些嘈杂和混乱。 街道的一头,一个人走在街上,手中提着一把青铜剑。衣着是有些邋遢,远远看去就像是个混子模样。头发蓬散,正慢悠悠地在街上走着。时不时地看向四周,若是见了好看的姑娘少不得还要调笑两句。 而街道的另一边,两个身穿着青色长袍的人走在街上。一老一少,年少的面目俊朗,看起来大概只有十几岁的年纪。而年纪要大些的大概是中年左右,两人看起来有一些沉默,看上去像是刚经过了一番争吵的。 一条街道上总会是这样,有着各式各样的人,有着截然不同的面目。 “踏踏踏。” 街道的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马蹄的声音,是一对车队行至城中。 两旁的军队分开了路上的百姓,将道路让了出来。 “哎。”青衫少年被军卒推到一旁,皱着眉头喝到:“干什么?” 军卒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 少年身边的中年人拉住了他,对着军卒笑了笑:“抱歉,军爷,家中小子少不懂事。” 说着,不顾少年的反抗将少年拉到了一旁。 同样的街道的另一边,那个邋遢的中年人也被军卒推到了一边,疑惑地看向道路之中。 车辙的声音传来,是数匹马拉着一辆车架走在前面,那车驾上雕纹大气珠帘垂挂,帐下一个身穿着黑袍头戴珠冠的人坐在那里,那人的面容带着一种威势,叫人不敢抬头看去。 一个身穿白色衣甲的人骑着黑马走在车驾的一边,目光向两旁看去,目光扫过了人群之中的少年和中年人,却未有停留,看向前路。 随着车驾缓缓移动,两旁护卫着的士卒才慢慢撤开,跟在车驾的一侧走远。 街道的两旁,那少年和那个邋遢的人都看着那车驾目视良久。 “彼可取而代之。”少年轻声说道。 而那邋遢的中间人,握紧了手中的剑:“大丈夫,生当如是。” 泰山之巅。 山顶上能望到远处的云层翻涌,好似那层云就在脚下,好似是人立于天幕中。 长风呼啸,高空上一只飞鸟盘旋而过,留下一声鸣叫久久不去。 一棵古树立于崖上,古树之下香炉缥缈,炉上的香柱被点点的星火焚去,香灰落下落在炉中散成一片。 立于着五岳之中的山巅,就好像是立在了天地相接之处。 身穿黑袍的人负手而立,头顶上的珠冠摇晃,目光看向远处的云雾半拢。 “顾先生,你说这天中可真有仙人?” 嬴政回过了头看向站在自己的身边的顾楠。 山巅下的山路上,车驾护卫侍人分立两旁。 顾楠向嬴政,又看向那不见尽头的云深之中,摇了摇头,给出了她的答案:“陛下,天中无有仙人。” “是吗?”嬴政不知道有没有信,只是恍惚地望着天侧,迈步向前。 “开坛!” 一旁的宦官叫到。 山间之人齐齐拜下,只剩下嬴政独立在那,他站在山之高处,像是俯视着这整个天下。 俯视着着那万里山河,那江川大道,那天下世人。 河山的尽处,他的目光在云烟之中模糊,像是回到了少时。 他坐在桌案前读书,而那穿着白裳的先生趴在案前睡觉,是睡得很沉。 一片花瓣落在先生的身上,看着她的睡样半响。 他回屋去,去取了一件披风,搭在了先生的身上。 嬴政向前走去,拿起了香炉之上的香柱,贴于额上,缓缓地向下拜去。 若是真有仙凡之分,寡人,妄求长生。 始皇巡于天下,世民有安,政行有务,军甲良备守关内之处。封坛祭祀,立碑刻筑,于山川河谷。国中多安而少余乱,威旧党而平民扰。 时如是,天下显盛世之相。 “哎,你来追我啊,来啊。”一个孩子穿着偏厚的冬衣在街上跑着,他抓掉了另一个孩子的帽子,笑着举着帽子跑开了。 这些年的冬日里,百姓也是可以穿上些能御冬的衣物了。 那举着帽子的孩子一头扎进了人群之中。 “你别跑!”他身后的另一个孩子抱着自己脑袋,跳着脚叫到,也拨开了人群,向着前面的人追去。 两人穿过街头巷尾,撞翻了伴着蒸饼的笼子的老板。老板看着摔在地上的四五个蒸饼,恶狠狠地看向那已经跑远了的两个孩子叫骂了几句,嘀咕着晦气却也就不再计较了。 又撞到了一个逛街的姑娘,姑娘笑着拍了拍他们的脑袋,闹得两个孩子的脸色发红。 街上热闹,人来人往,人们嘴中凝着白霜,相互笑谈着。 突然天空中飞下了一片雪白,落入了人群之中,落在了那个没了帽子的孩子的头上。 孩子懂得哆嗦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却只莫下了一片水迹。 看向天上,天空之中却是已经是洋洋洒洒地一片雪白。 “看,下雪了。”孩子叫了一声,指着天上。 站在两个孩子身前的姑娘也笑盈盈地看着那天上的白雪,一时间有些出神好像是在思念着故人。 蒸饼摊的老板靠在自己的摊子上看着雪景,出了一口气,拿起了一个蒸饼放在了自己的嘴里咬着。 路人也纷纷停下了脚步,看向天上的白雪,笑了出来,从前是没发现,这雪,倒是有几分好看的。 曾几何时,还记得长平年间的那场雪,人们都是苦着脸的。因为这冬天都不知道能不能过去,现在该是有些不同了。 雪下得很快,很快就在地上堆积了起来,将地上,房檐间,树上,都堆出了一片一片的雪白。 宫闱之中,顾楠穿着衣甲提着剑走在积着雪的宫墙间。 路上遇到了蒙恬和蒙毅,三人一道走着,一边聊着闲话。 “你们的那只精军扩至三千人了?” “是啊。”蒙恬搓着手,笑着说道:“陛下给的额。” 蒙毅的话比较少,只是站在一旁点头。 突然蒙恬停了下来,一旁的两人也疑惑地停了下来。 “怎么了?”顾楠疑惑地问道。 蒙恬没有答话,只是蹲在了地上,抓起了一捧白雪,然后捏成了一个球。 沉默了半响。 忽然猛地将雪球砸向了顾楠。 只听啪的一声,雪球在顾楠的脸上散开,将她的面甲和头发都撒上一层白色。 “噗。”顾楠呆呆地站在原地,从嘴里吐出了一口雪水,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哈哈哈哈。”蒙恬拍着手大笑着。 “噗呲。”就连一旁的蒙毅都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 顾楠侧过头,一把将自己的面甲上的雪抹了下来。 “呵呵呵。”看着蒙恬冷笑几声。 蒙恬哆嗦了一下,连忙推着蒙毅说道:“快跑!!” “啊?”蒙毅虽然懵,自己为什么要跑,但是感觉到顾楠身上传来的发黑的气息,也没敢多想,就是跟着蒙恬一道撒丫子狂奔。 “你们两个别跑!!!”身后传来一阵怒吼。 两人回过头去,见那白甲将举着一个人头大小的雪球就是追来。 连忙相互推搡着,跑得更加没命。 顾楠一脚踏在地上,对准了两人就是将手里的雪球扔了出去。 “冷啊。”李斯拿着一个书简,他是又写了一天的书文。 搓着手从宫墙里走了出来,抽了一下鼻子,抱着手哆嗦着。 刚走过一个转角,迎面而来的就是一个白球,然后眼前就是一黑。 “砰!” 李斯呆立在那,雪从他的衣衫上滑落,冻得鼻子发红。 随后眼前闪过三道风声,三个人影就已经跑了过去。 “”李斯的眉头一跳,脸色发黑:“是可忍孰不可忍。” 举着手里的书简,吼道:“那边那三个,给老夫站住!” 第二百三十三章:于那雪中埋去 始皇十一年,那年的年末下了一场雪,少见的大雪。 雪洋洒地铺满了天地间,好似是将一切都染成了雪白。 茫茫白雪之间,看不清远处的景色,只望得那飞雪散尽,像是埋尽了咸阳。 一片雪花落在了屋檐的积雪上,就好像是压上了最后的一点重量,屋檐上的一角积雪一沉,从檐上落了下来,摔散在了地上的雪堆里。 一阵踩开积雪的声音停在了门前,顾楠站在中郎令衙府的檐下,抖落了披风上的白雪,扭头看向半空之中雪片不止地落下。 “呼。”应该是出了一口气,面甲前吐出一阵白雾凝结,随后被冷风吹的散开。 转身走进了衙府之中。 咸阳城的街头有些空荡,少有行人来往,也没有什么摊贩。 这月余来已经很少有摊贩了。大雪几乎封了道路,路上难行。 路旁的一间房子里一个孩童推门走了出来,仰头看向天上,对着那大雪发着呆,然后又回头对着屋内说道:“爹,外面还在下雪。” 屋内走出来了一个身穿短衫地中年男人,蹲下身子将门前的小孩抱进了怀里。下巴抵了抵他的额头,眼睛忧愁地看着天上,有些发红。 嘴里沉沉地说着:“会停的,马上会停的” 这雪断断续续,已经下到了二月,本该是快开春的时节,雪依旧没有停。 郊外的耕田被积雪掩埋根本不能播种,若是在这般下去,今年赶不上秋收,而上年剩下的粮食也根本不可能能吃上一年,不知道会饿死多少人。 田边的一间草屋有些摇晃,该是已经撑不住屋顶上积雪的重量,那屋子在雪中又立了一会儿,发出了一声支压的呻吟声,最后沉闷地垮倒在了雪中。 房间中的火把燃烧着,即使如此,天气依旧是冷得让人生寒。 “咳咳咳。”房间中处传来一阵咳嗽的声音,李斯披着一件毛皮俯身坐在桌案前写着行政兵徭一事。 此事他与顾楠商议过,本欲作为新政在今年上传陛下,定每户青壮兵徭役每年各一月,且赐行饷,若有可愿,可于兵徭中服年,另定工饷。 兵役和徭役每户青壮每年必要各服役一月,可领工军饷,若是自愿可以在各地服年役,每月可有一定的钱粮。如此即使是楚地、燕地、齐地这些尚未分田的地方,百姓也可以好过一些。 一阵冷风从堂上穿过,李斯的手按在嘴边咳嗽了几声。 手中的笔没有握住,摔落在了一边,墨珠溅落在他的衣袍之上。 李斯深喘了一口气,皱着眉头看向门外:“来人。” 一个卫兵从门外走了进来,在李斯的面前拜下:“丞相。” “我问你。”李斯的声音有一些虚弱,伸手拿起了桌案上的笔:“外面,还在下雪吗?” 卫兵的神色露出了一丝苦意,点了点头:“丞相,还在下。” 这雪根本没有要停的意思。 “是吗?”李斯的目光垂下,落在桌案上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沉沉地摆了一下手。 “我知道了,下去吧。” “是。”卫兵行礼退下。 只剩下李斯一人独坐在堂中,握着手中的笔。 笔尖有些微颤,迟迟没有落在竹简上。 他放下了笔,抬起头来看向堂外,不知道对着谁问道:“苍生何罪,至以如此?” 天下初定不过十年,百越在侧为乱便是五载 如今百越的得定,天下小安,再不过数年就可安定民生,却又是这么一场百载不遇的大雪覆国。 他是真的不明白,当真不明白,乱世百年,天下是死了多少人,秦国又是几世之烈血得定这乱世,却又是这般非乱即灾,叫人不得生。 他真不明白,这世人何罪之有,至以老天如此。 李斯地眼睛发红,闭上了眼睛,却是一拳砸在桌案上,无力地坐在那。 求个盛世,真的这么难么。 蕲年宫的楼阁之上,嬴政背着手站在楼阁上,从这里能看到咸阳城中景致,若是往常,这雪景是很美的。 嬴政的样子看起来有些疲倦,国中各地都有大雪覆城,甚者已经压垮了房屋。如今如何治理却是已经成了一个大问题。看着那从空中落下的白雪,他扶着栏杆,双手陷入了栏杆上的白雪之中。 他的身后坐着一个身着白衣的孩童,正坐在桌案边读简。 他担忧地看向站在栏杆边的父皇,偷偷地走到嬴政的桌边,拿起了摊在那的一份书文,看着上面的内容。 他是希望能帮父皇分忧的,但是待他看完书文之上的内容之后也只能苦着脸坐在一边。 一旁传来了一阵脚步,一个宦官低着头走了上来。 站在嬴政的身边低头说道:“陛下,中郎令求见。” 嬴政回过头来看着那宦官,顿了一下,点头说道:“召。” “是。”宦官低头撤开,等他下去该是一盏茶的时间。 一个身穿着白袍的人走上了楼阁。 “陛下。”那白袍将站在嬴政的身边行礼拜下。 “顾先生免礼吧。” 等到顾楠站起了身来,嬴政才问道:“顾先生是有何事吗?” “陛下。”顾楠微微侧过头,看向那栏杆外:“可是所忧雪事?” 嬴政回过头来看向顾楠,点了一下头:“是。” 说着,又看向那将如是要将咸阳埋去的白雪:“先生,你说,这雪要下到什么时候才会停?” 顾楠沉默了一下,她也不知道,这场雪灾来的很突然,下了一场雪,就几乎再没如何停过。 嬴政突然笑道:“有人说这是上苍之责。” “先生,你说可是寡人行有所失,政有所误?” 说着,他的手慢慢地攥紧了凭栏,积雪将他的手掌冻得通红。 “陛下。”顾楠低下头,出声说道:“臣或有治雪之策。” 楼阁之中,嬴政一怔,回过头来,过了一会儿,才小心地问道:“先生,可未有骗寡人?” 顾楠抬起了头来:“陛下,臣不敢妄言,但或可以一试。” “先生直言便是。”嬴政郑重地看着顾楠:“寡人可试。” 第二百三十四章:为之立 那白甲将从楼阁之上离开,嬴政依旧站在凭栏之处,身子直立在那,看着那大雪纷扬,眯起了眼睛。 大秦之民,不当受此天灾。 穿着白衫的扶苏站在嬴政地身后看向那个离开的人影,犹豫了一下,追了上去。 顾楠正走着,却突然听到自己的身后传来了一阵小跑声。 随后自己的披风像是被谁拉住,一个声音微喘着唤到。 “将军。” 回过头去看到一个小孩正站在自己的背后,手里攥着自己的衣袍。 “扶苏公子?”顾楠的声音带着一些诧异,她不明白他为何要叫住自己。 扶苏微喘着,顾楠的脚步是有些快,他差点是跟不上。 他看着顾楠有些紧张的问道:“将军这雪灾真的能治好吗?” 顾楠和嬴政商议此事的时候他坐在一旁备课,嬴政没让他过去,他也不敢上前去听,所以只听了个模糊。 隐约间听到,顾楠是有办法治理灾雪的。 顾楠看着眼前的孩子愣了愣,随后笑了一下点头说道:“会治好的。” “那将军。”扶苏皱着眉头问道,小脸上带着一副严肃的表情:“这雪什么时候会停。” 以他的想法,治雪,就是能让这灾雪停下来才是。如此灾雪早日能停,百姓也能早日得善。 顾楠看着眼前一脸严肃的小孩,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笑着蹲下了身来,在他面前轻声说道。 “会停的,很快就停了。” 那有些凉的面甲抵着他的额头。 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离开。 留下扶苏红着脸在原地,摸了摸自己发红的额头,那面甲抵着自己有些疼的。 不过,那将军的身上闻起来不知为什么带着些香味,而且也没有传闻里的那般凶人。 咸阳郊外,一队黑甲的士兵站在一个棚子之前。 那棚子和寻常的草棚倒是有许多的不同,四面都是密闭,上面铺着一层不算厚实的布帛,布帛被绑缚在内里用着树干支撑搭成了一个框架上。 棚子的一旁还放着几层草被、草苫,这些都是用干草编成棚顶,用于夜间保暖和加固棚子。 棚子覆盖在田上,积雪从田里被清理了出来。 这只是一种简易的大棚,或者说甚至称不上大棚,无论是透光、保暖还是通风上都说不上好。覆盖在棚顶的布帛虽然有一定的透光性,但是相比于后世的塑料薄膜和玻璃墙都要差很多。 但对于目前的情况来说,这样的大棚起码聊胜于无,至少能让田间能够开始播种了。若是雪能早些停去,至少不会错过秋收。 这几日一直在下雪索性天上的阳光还算好,顾楠站在棚子中光线也还算明亮,几个火盆在棚子几个角落里烤着,虽然时不时会有冷风吹进来,但是盖上草被的话温度也会比外面高上一些,当是不会让种子被冻死了。 大雪成灾,多是道路封阻难行,山间雪崩,寒冻受人,积压屋檐。而对于百姓来说最难之事便是难行耕种,将耕种一事解决,雪灾也就不再是那般要命了。 顾楠从棚子里走了出来,看着外面的大雪,那雪散开,却是不知道会下到何时。 这场大雪来的真的太过突然了一些,日前也未见冬寒,就像是一念之间便下起来的一样。 大棚的搭建方式很快被传了上去,试种的种子也未有死去。 李斯看到了这个方法,笑着自己骂了自己一句,说无非就是给田耕建屋,自己却是连这般蠢笨的方式都没有想到,实在是可笑。 不过,那日他却找到了顾楠,生是喝了三壶酒,喝得醉意沉沉才是离去。 离去的时候他醉醺醺地说道,这世间当有安居之所,人才是人。 说完后,他又醉红着脸问道,安得世间广厦? 他年少时,也是饱尝流离之苦,才想求那一生权贵。 顾楠没有回答他,他转身离开的时候,说着自己的答案。 斯为立,斯为之立,让世无流离。 那人说着,摇摇摆摆地离开。 建棚之法传往各地,即使如此,也未是多有所用,有些地方建起了大棚,种子却依旧还是冻死了,有些地方,建起棚来也已经过了时节。国中开仓济民,却也只是杯水车薪。 一场大雪,终还是死了无数人。 有的人死在了那山间雪崩中,有的人死在了那寒冻风雪里。有的人饿死街头,有的人被那塌倾的屋檐掩埋。 等到雪停的那日,已经是三月之末。 冰雪融去,春草才是渐生。 边关却传来突厥攻侵雁门的消息。 这场冬雪,是让草原上的人也难以过活,只得南下来抢。 嬴政命蒙恬蒙毅为将率二十万军击退匈奴。 不过此时的秦国之中饥民无数,根本无粮军用。 未能调集多少粮草,雁门求援,此军就是只能出发了。 蒙恬率着他的蒙军走出咸阳城的城门,向着城外的军营走去。 回过头看向军上的黑色军旗,秦皇亲授的军旗。 黑色的旗帜上一个蒙字被风扯紧。 他曾说过他要带着他的麾下之军,立马关前,要秦军所向无有敢犯。他自认,他会做到的。 军阵走到了城外,他忽然看见了那城头上站着一个人,身穿着白色的衣甲,静静地看着军阵。 蒙恬没有多看,笑着回过了头看着前路,举起了自己的骑矛对着高空。 那蒙军无声,只是静默地一同举起了手中的兵刃。 壮我军哉。 无有人言,只有衣甲相触的声音,马蹄踏下的声音,脚步迈过的声音,伴着那支军缓缓离开。 公元前217年,秦国封雪,积雪没道而使往来受阻,饥民流离受寒冻于街市,无有耕种而无粮用于军民。匈奴扣关,秦皇起军二十万于蒙,北上雁门,连征数载。 (今天的真的非常抱歉,因为在考虑连接和剧情进度的问题,写起来也是有些慢了。咳咳,之前的礼物可能有读者已经收到了,也不知道你们的喜好,我个人不是很会挑礼物,希望你们不要介意哈,那就这样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便是天意,为何至此 “下一个。 ”士兵站在粮仓之前,手中拿着粮袋看向面前队伍的后面叫到。 粮仓之前数不清的人排着长队,队伍拥挤,时不时还会有一阵推搡。 排着队的人身上的衣袍带着黄土,大多枯黄着脸。 年前的雪灾让许多地方的地上颗粒无收,或许秦地三晋的百姓还有一些余粮,但是对于燕楚齐来说根本要命的天灾。 六七月份的天气开始热了起来,闷热的空气就像是火烤一样随着人的呼吸一进一出。 路道上到处都是饥民,饿得坐在那走不动,甚至都看不到肉,只剩下那干皮囊包着骨头,便像是活着的枯骨。 日头烤的那地上发烫,坐在地上的饥人散着腐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变成真正的枯骨一堆。 吃不上饭的人比比皆是,各地受命开仓济民,但是百越之战后国中本就没有什么屯粮,便是休养了一年,也不可能能养起一国的人。 何况如今北地还有匈奴犯境,甚至连抵御匈奴的那支军的军粮都还未来得及调用多少。 一旁的军队管控着秩序,以免饥民争抢粮食,招人分发,即使如此,一人也只是有一小袋豆子而已。 一个穿着短衫的平民拿着一个干瘪的袋子坐在队伍的后面,看着眼前看不到头的人,也不知今天能不能拿的上粮食,家里已经根本吃不上饭了。 他坐在那地上,燥热的空气好像是有一些扭曲,让面前的视线微微模糊,嘴唇有些干裂。 开春的时候冷得人动不了,现在到了夏日却是如蒸笼一般。 “这年头的天气,简直就像是老天降灾。” 那人仰起头呆呆地看着自己的面前,张开嘴唇无神地说道。 “谁说不是呢?”一旁的屋檐下半靠着一个人,模样也是差不多,虚弱地摇着头说道。 “平白无故地。”坐在地上饿得枯瘦的男人低着头,断断续续地说道:“何苦如此降灾。” 他的声音带着苦意还有颤抖,在如此下去,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家中之人饿死了。 “谁知道呢?”一旁的人咳嗽了两声,说不出话来,末了两眼空空地抬了起来,看向头顶刺目的日头。 “或许是秦政无道,天不要人活吧。” 秦政以来,他们楚地的人就没过过几天人的日子,不是百越攻侵被征去打仗,就是受徭役修城修渠,再不过便是天灾横祸。 说着他的眼睛横向了一旁分粮的队伍,冷笑了一声,声音重了一些:“开仓济粮” “每人一袋豆子够吃个什么” 这话像是被一旁的一个秦国士兵听到了,那士兵眼睛一红就要走过去,却被一旁人拉住。 “算了,和他们计较什么。” “我只是觉得这粮食喂了狗。”那士兵攥着手里的戈,看了那躺在地上的人一眼,低着头恨声说道。 “我兄弟在关外和匈奴打仗还没吃食,先是发给他们,倒好” 咸阳城的城头,一个守城的士兵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站在城头上上看向远处怔了怔,恍惚之间,那天,是赤色的。 许真是苍天受难,长雪之后非是生息,是旱灾而至,七月之后不再落雨。旱地千里,河渠干涸,用棚得耕的田顷枯死,一年间无粮有收。 哀声遍地,路有死骨,甚至无人去收。 又过三月,秋至,才是第一场雨,雨下的淅淅沥沥,没去了各地城中的街巷,在那青石板间淌过,在那郊外的枯骨旁淌过。 雨后,死骨枯腐,瘟疫流传。 一整个世间,恍若修罗烈狱一般。 就好像自有天意,要亡秦世。 “沙沙沙。” 雨点细密的落在披在身上的蓑衣上,发出细碎的雨声,顾楠压了压自己头顶的斗笠。 路旁传来低声的啜泣声,顾楠看向那里,一个女子正坐在一具尸体的边上,红着眉目,眼下的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招了招手,一队掩着口鼻的士兵走了上来,将尸体抬走。 女子也没有阻拦,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看着尸体被抬走,用手捂着嘴巴。 雨声更大了。 瘟疫波及各地,咸阳城之中也难有幸免,更或是说咸阳城之中的疫情相较与别处更重。 顾楠希望她能有办法治好这疫病,但是瘟疫的种类之多,她也并非是学医之人,她甚至连这种瘟疫的种类都分不清楚。 将得了有瘟疫的地区封死禁行,将受病之人隔离,将病死之人拖去烧去,这也就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顾楠走到女子的身边,将自己的蓑衣解了下来披在了女子的身上,女子的身上发着颤,顾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呆立了一会儿。 只是将自己头顶上的斗笠取了下来,又戴在了女子的头上。 那女子终是哭出了声,抱住了顾楠,将头埋在她的肩膀里,哭声闷闷。 雨里,顾楠站在那,半响,不做声地伸出手在女子的背上拍了拍。 道路两旁皆是病吟声,几个病患被丢在街道上,也许是他们本就没有亲人,也许是已经无力照顾他们。 等到他们死去,就会被士兵带走。 街道早已经被封死了,雨中的阴云之下看不见一点光,路上昏暗。石板之间的积水或还会映出点光。 靴子踩入进了积水之中,将积水之中倒映着的街景踩破。 一袭白色的衣甲零落地站于雨中走来,任雨淋着,任那衣甲湿透,她回头看向那咸阳宫,远远地眺望去。 阴云之下,咸阳宫上好像是有一股金气淡淡地在雨中散开。 她一直以为那只是错觉,只是这一次,她好像是冥冥之中有了什么感觉。 雨水从她的面甲上滑落下来,面甲上带着的水珠也顺着留下,面甲下的眼中,映出那远处的云层。 好像是自己问自己的问道:“天意?” 垂在腰间的手握住了腰间的那柄黑剑的剑柄,剑柄上的水珠沿着手掌流下。 那手握得很紧,却又像只是无力地在抓着什么。 最后手松了开来。 手上的水滴淌下,映着那白色的衣甲落在地上。 摔得碎成一片。 “为何至此?” 第二百三十六章:我,背的可对了? 岁末,始皇二次东巡。 行至沙丘始皇染病,病重难愈。 道路旁的马车停下,车轮之间带着落叶,马匹站在路旁踩踏着马蹄,将地上的泥土翻起,时不时发出一阵哼声。 冬日里少见地开出阳光,带上了几分暖意。穿过树叶落在树干和地上,光斑零散。 顾楠和李斯站在营帐之前,营帐里传来了一阵咳嗽声,随后一个有些虚沉的声音响起:“二位先生,进来吧。” 门前的士兵将帐帘被撩起,顾楠和李斯走进了帐篷之中。 帐篷中的光线有一些昏暗,中间摆着一张床榻。 床榻上的人形容枯槁,已经丝毫看不见当年那挺直的身影了。 空气中带着灰尘,呼吸起来有些难受。 士兵正要放下帘子,床榻上的人摆了摆手:“莫要放下了,寡人想透透气。” 士兵点头,将帘子绑了起来。 外面的风透了进来,空气了的沉闷减少了一份。 床榻上的人又咳嗽了几声,侧过头,看向门外的士兵:“你们先退下吧。” 门外的士兵点了点头,躬身退下,只剩下营帐中的三人。 “二位先生请坐。”嬴政轻声说道,指了指床榻边的两个坐垫,即使是如此他也像是无有力气提起声音来。 顾楠和李斯默不作声地躬身一拜,坐了下来。 “寡人的病如何了?”嬴政躺在那,双手放在身上,张开苍白的嘴唇问道。 李斯的脸上露出了一分难色,没有开口。 他之前就问过了那太医,太医只是告罪,却无有办法。 营帐之中的两人没有回答。 嬴政却仿佛是释然地笑了一声:“其实寡人自己也知道,寡人,当是命尽矣。” “陛下。”李斯想要开口,嬴政却轻轻地抬起了手,没有让他说。 只是自己继续轻声地说着。 “至此次东巡以来,所见流民无数,民怨不断,路常有死骨不知名氏。疫病不治,秋收无颗,饥寒民病,世若狱间” 嬴政说着,茫然地看着眼前:“只是寡人不明白。” “是寡人错了吗,真的是寡人苛政严法当受天责吗?” 问着,顾楠和李斯却不知道如何回答。 嬴政的目中微微睁开,眼眶微红:“真是寡人错了吗?真是大秦错了吗?” “大秦不当终了那乱世,当让烽烟四起?” “大秦不当征击匈奴百越,当让万民受掠?” “大秦不当清扫旧贵分顷于民,当让世人饥寒?” 嬴政质问着,不知道问着谁,只是红着眼睛,轻声质问着:“真是我大秦错了?” 床榻边的烛火晃动,将他的脸庞映出些血色,不再那般苍白。 他不再问,只是无力的叹了一声,像是叹尽了这一生所有。 随后咳嗽了起来,营帐之中只剩下剧烈的咳嗽声。 待那声音消去,嬴政放下了手,衣袖和手上沾染着血迹。 他侧过头来看向一旁的顾楠和李斯,沉沉地说道:“二位先生,扶苏尚幼,难明政事。北境难安,国中动乱,幸得有二位先生在侧。” “所得不善之处,还请二位先生多有劳心” “臣。”李斯的声音顿了顿:“遵旨。” “李先生,还请你拟诏,寡人逝后,立扶苏太子为二世” 嬴政的声音断续地说完遗诏。 李斯将手抱于身前,低着头退身拟诏而去。 他走出帐外,外面的天光照在他的身上却是冷的。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又将手慢慢握紧。 这大秦世间,不当受苍天倾覆。 老去垂沉的身影负过手,在这让人发冷的光中离去。 营帐之中,顾楠跪坐在嬴政的身边,嬴政看着她突然笑了一声,轻声说道:“顾先生,为何一句话也不说?” 没有回答,嬴政却笑着继续问道:“顾先生,寡人,终是未能求得那长生” 顾楠抬起了头来,看着床榻上的人。 “先生。”他看着顾楠:“不若让寡人反悔一次,先生直接答应寡人一件事如何?” 沉默了半响,顾楠点了点头:“好。” 嬴政的目光落在了顾楠的甲面上:“先生,可能将甲面摘下?” 顾楠一怔,最后抬起了手,将面上的甲面摘了下来。 那面容如旧,不似凡尘之人,只是那眉目之间皱着,带着几分暮色的垂沉。 嬴政伸出手,似是想要将面前人那皱着的眉间舒开。 他看向自己手上和衣袖之间方才咳出的血迹,却将手停了半空之中,最后收了回来,怕她嫌脏。 “先生为何总是皱着眉头,很久没见先生笑了。” 顾楠皱着眉目,露出了一个笑容:“哪有人无事笑的。” “也是。” 嬴政笑着回过了头,眼前,好似白花漫天。 一片花瓣落在他的桌案前,他想伸手拂去,但是先生就坐在自己的身前,自己不能乱动。 那先生穿着一身白袍,在他面前笑着说道:“我的年纪比你大上不少,又是你先生,便叫你政儿如何?” 花树间的人面如花。 嬴政的眼前轻晃,嘴中说道:“如是当年,顾先生在那白花树下于我说学,如是世事不变,该是多好?” “寡人记得先生,最是喜欢那白花树,总是望着那树发呆” 嬴政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眼睛轻轻合上,就好像真的已经回到了当年一般,轻声念道。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金生丽水,玉出昆冈” “顾先生,我,背的可对?” 那手再无力气,从身上垂了下来。 当年的那小院中,风吹过那低矮的白树,树叶间的那白花随风散开,飞向半空。 那身穿白袍的先生,站在那花树之间,眉目轻舒。 那身穿黑袍的孩童坐在桌案前,朗朗地背着书文。 那声音稚嫩,随着风吹的那白花叶瓣而去,传的很远很远。 直至传于那白云之间,隐没而去。 第二百三十七章:共走一遭 始皇既没,余威震于殊俗。 《过秦论》 该是一个天光得盛的时日,云层聚拢于那天中,却遮不去那昼日。 天光大亮之时,仪仗张开,那棺椁被抬起,慢慢地行向那如是宫殿的陵寝之中。 群臣立于陵寝之前执礼,是有大风忽起使得那衣袍翻卷,使得那旗帜扯紧。 黄土涌起,似使得那半城封起了烟沙。 顾楠立在那高处,披挂衣甲,手持着那立矛。 耳畔风声鼓鼓,面甲被那风吹得发寒,那天下之色是一片瑟然苍黄。 历代陵寝于历代君王继位便开始建起,始皇陵如是,不过顾楠之前却是未有如何来过。 看得如此清楚的,这当是第一次。 一颗石砾从高处被吹落,顺着坡落向那陵寝里,一声轻响摔在地上,像是惊扰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有被惊扰。 陵寝之中静默,唯一站着的,那是落葬的室前无数的土俑。 土俑的模样有是士卒,有是兵马,有是车骑。其上涂着彩漆,面色恍若生人。 立在那一众兵马俑之前的,是一队没有面容的士兵,身着着纯黑的甲胄。 他们的面容被那狰狞的兽容甲面覆盖,所以留不下面容,有的只有那冰冷的一致的面甲。 在那队覆面的士兵之前,是一个同样覆面的将领,那将领的身形略瘦,手中的长矛立在身侧,腰间横架着一柄无格长剑。 唯一不同的是那将俑之上没有被图上半点漆彩,只是一体的石白。 一切无声,无数的土俑立在那,目视穹顶。 那棺椁入墓,两旁的人开始埋葬那陵寝。 土石从两旁铺洒下来,落在它们的身上,落在它们的肩头,从它们的身上滑落,在它们的脚下堆积。 直至一切归于黄土,再无有半点展露。 礼毕,等到那群臣都渐渐离开,仪队散去,李斯一个人站在那处,望着那茫茫无尽的天尽处,目光毅然。 如今天下受难,世民饥苦,旧贵余怨此时定会再次煽动气焰。 始皇又于如今故去,他明白天下终是要再大乱了,这乱事将起。 那老迈微沉的身影孤立在那,沙土从他的脚边吹过,目中轻合,李斯负着双手,像是一人站在天地之前。 这天地凉薄,李斯斑白的头发被长风吹拂着,他或许是看到了大秦的前路是什么,自己的前路又是什么。 但是他好像是无有退去半步的意思。 远处一个白袍人向他走来,手中的长矛握着,矛锋拖过地上。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白袍从他的身边走过。 “书生,你说,这大秦的后路如何?” 他的身后传来一问。 李斯轻笑了一声,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大不过叫这薄天一炬焚尽。” “大秦犹在,斯便为相国,为相为丞为安国事。” “大秦亡去,不过是以这腐朽之身,殉于黄土,何足道哉。” 那身后的白袍人沉默了一下,抬起了头来问道。 “共走一遭?” “共走一遭。” 黄沙掩去,那白袍人离去。 李斯站在原地,仰头长笑,笑尽,又悠悠地长叹了一声。 “盛世,何在?” 武安君府。 老树枯枝之下,顾楠穿着一身白袍持剑而立,身影显得有一些单薄。 她伸出了手,手掌放在了那剑柄之上,无格的剑柄被手掌轻轻地握住。随着一声轻响,剑鞘之中的剑刃亮出的一角,那微凉的剑光投在地上。 始皇崩殂,扶苏继位,年十二岁,丞相李斯佐政,命各地戍备兵甲,调济各地粮务。 然是纷乱终起,各国旧爵称世乱民苦,举旗而起,秦政无道,天授当亡,一时响应云集。 一片落叶从老树的枯枝上落下,顾楠手中的无格也从剑鞘之中抽出,划向半空穿过了那片半青半黄的枯叶。 剑光隐没,枯叶断开,飘于地上。 边疆,蒙军戍守匈奴,粮援紧缺,苦守雁门。 秦军于各地镇压叛乱,然二十万军犹在境外抵制匈奴,各地守备空虚。 乱声四起,聚民无数。秦军势寡,接连告破。仅有几路叛军,受秦军陷阵镇压平定。 待陷阵回守咸阳,秦已失势,咸阳已然成为了一座孤城。 边疆塞外。 大风卷起的沙尘让人睁不开眼睛,一众数万军士站于雁门关前,手中长剑尽数抽出,垂在身侧。 军上,那是一面绣着一个蒙字的旗帜,那旗帜被大风扯动猎猎作响。 一个将领领军在前,身上的衣甲蒙尘,面容枯黄,不过那双目中依旧带着那雄然之意,是戍守雁门的蒙恬。 军中已无有粮食了,断粮数日,匈奴仍未退去。 国中又遭逢动乱,各地纷扰,若是让匈奴破军南下,就真的要让那中原崩塌了。 草原的风声乱耳,秦军的军阵之前,天地尽处传来马踏奔腾之声。 随后那烟尘遮蔽长空,风声纷乱。 那旗下的蒙军握紧了自己的兵戈盾甲,双目抬起,说不出来的眼神,该是平静,该是愤然,该是赴死的眼神。 蒙毅高举着旗帜,右手执着自己的长剑。 举着那长矛,马上的蒙恬无力地抿了一下干裂的嘴唇,手中攥紧,长矛之尖微微颤抖着,扯住了身下战马的缰绳。 总有一日,他要带着他的麾下之军,立马关前,要秦军所向无有敢犯。 匈奴愈来愈近,那手中的刀刃泛着瑟瑟寒光利意,嚎叫声如同野兽一般。 那握着长矛的手上,青筋胀起,蒙恬怒睁着眼睛,瞳孔收紧,在匈奴几乎冲到近前之时,用尽全身的力气咆哮道。 “卫我山河!!” 那目中映着那无尽的前敌,长矛举起,马蹄扬起。 “啊!” 胸腔中的血液滚烫,像是热血逆流。 蒙军之中发出一声骇人的嘶吼,就连那匈奴举起的刀刃似乎都被惊得一顿。 两军相触,血肉纷飞,杀到天地赤红。草土染上了余红,血液浸没土中。 一地的伏尸倒下,血水汇聚。 直到那杀声尽去。 只剩下那只残军浑身浴血地站在那。旗帜折断,却斜斜地立着,影子投在地上。 蒙恬伫剑而立,望着那退去的人影。咧开了嘴巴,鲜血从他的嘴中流出,浸染在他的衣甲上。 抬起头来,眼前血红,看向那东面。 嘴中微微地张动了一阵,吐出两个字来:“大秦。” 该是没了气力,跪在了那伏尸之间。 第二百三十八章:虽千万人吾往矣 站在老树下的顾楠收起无格,扭过头来看着已经空荡一片的武安君府中。 良久,苦笑了一声。 站在那树下,她将那白色的衣甲披挂在身上,那披风垂在身后,取过了靠在墙角的长矛准备出门去。 站在墙边一匹老马突然打了一个响鼻,拉扯着缰绳。 顾楠回过了头来,看着那老马扯着绑在脖子上的缰绳,像是要挣脱出来,该是太用力,那缰绳绑得更紧,勒进了脖子的血肉里,扯出一片片血迹。 顾楠笑了一下,走上前,伸手放在了老马的身上,它才安静了一些。 “黑哥,你要跟去?” 黑哥打了一个响鼻,像是做出了回答。 它是该有四十余岁了,它这般年纪的马已经是长寿,但当是已经完全跑不动了才是。 顾楠的手放在黑哥的马鬃间,摸了摸,却半响笑着说道:“好,那就跟着。” 她解开了黑哥缰绳,牵着它走出了门外。 翻身上马,马背上好似从前一般平稳。 府门前空无一人,那一人骑在老马之上,马蹄踩踏,声音回荡着,一人一马的身影渐渐离去。 一如往昔,只是少了数个人而已。 顾楠转过街道的尽处,向着城门走去。城门之处站着一众黑甲,几乎封死了道路,约有数千人。 皆是覆甲持刃,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是等着什么人。 李斯静默地站在城头,看着城门下的那只黑甲军,衣袍被风吹鼓着。 他已经是满头白发,眉目之间尽是苍老颓然。 他看向城外,那是将咸阳城围死的大军。 黑甲军的军阵之间有人抬起了头,甲面之下的眼睛看向街道的另一侧,那里一个骑在一匹黑马上的白甲将走来。 白甲将看到了封在城门之处的黑甲军,面色无恙,只是催马继续向前走着,走向城门。 所过之处黑甲之军让开道路,立在两旁,看着中间的将领。 直到白甲将穿过了那黑甲军阵站在军阵之前,面向城门,背着军伍说道。 “你们可想好了,此去,可是真的有死无生。” 声音不重,清晰地传进了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第一声剑鸣伴着第一柄长剑出鞘,一柄柄长剑被抽出了剑鞘,垂在身侧。 千人黑甲立于咸阳城的门前,直视着那将,甲面之中的神情就像是那生冷的面甲一般平静。 “陷阵之志。” 这就是他们的回答,也当是他们的回答,所有人一齐该给出的回答。 “好。” 白甲将点了点头,提着自己的长矛向着城外走去,淡淡地说道。 “随我陷阵。” 军阵之中的黑甲军脚步踏出:“是。” 城门缓缓开启。 “先生”李斯从城墙上走了下来,叫住了那将领:“先生真欲去矣?” 顾楠抬了抬头,看向远处,她突然想起了一句很符合现在的情形的话。 笑了笑,她举起了手中的长矛,说道:“虽千万人,吾往矣。” 说着,架着黑哥向前走去,那长矛高立。 她的身后,陷阵军阵之中的人相互看了看,最后好像都笑着。 将身侧的长剑举起,高声喝道。 “虽千万人,吾往矣!” 向着那人跟了上去。 脚步踏出,兵刃林立,映射着那黑军白衣,映射着那军走向城外,好似当年,这军提着剑,从那烽火之中杀出。 李斯呆呆地站在军后,良久,也笑了出来,喃喃着:“虽千万人,吾往矣。” 城外,一个身穿帅甲的人骑在马上,看着远处咸阳城的城门,身后的军阵排列开来。 咸阳城中已经难有多少兵力了,他们今日是来受降的。 看着远处那咸阳城的城门打开,他的眼中露出了一分笑意,摸着自己的胡须。 但是随后他的眉头却又皱了起来,那城门之中走出来的人不过数千,却是都手提着刀剑。 那是一支黑甲覆面的军阵,军阵之前,一个白衣将领骑在一匹老迈的黑马上,向着大军走来。 他举起了一只手,对着身后的令兵说道:“备战。” 令兵点了点头,挥动手中的旗帜,那大军之中,战鼓锤起,发出阵阵的闷响。 顾楠骑在黑哥的背上,看向远处的大军,眼神恍惚。 老头,太平盛世,我该是,看不得到了。 她的长矛垂下,落在了马侧。抓住了黑哥的缰绳,黑哥嘶鸣了一声,眼中泛着血红,马蹄立起。 骑在马背上的人衣袍一扬,高声喝道:“陷阵之志。” 那千军黑甲再无抑制,将自己的盾剑举起,向着那大军冲去:“有死无生!” 顾楠的手拉动缰绳,叫到:“黑哥!” “嘶!!”黑哥的马蹄落在地上,身上绷紧,带着白衣一骑绝尘在前。 “放箭!”大军之中身穿帅甲的人一声令下。 无数的箭簇飞起,遮蔽了天日,随后呼啸着落下。 李斯孤立在那城头,看着那杀向千军万马的一支孤军。 将自己腰间的长剑抽了出来,提剑在城头立了半响,身侧的秦旗飞扬。 仰天长笑,将剑横于了自己的身前。 目中通红地睁着,热泪落下,滴在那剑刃之上。 怒视着天上,脸上带笑:“老天,李斯在此!” 剑刃在喉间拖动,顺着那剑刃,热血横流,染红了那衣襟。 “砰。”一人倒地的声音。 “当!”剑刃摔落在地上,浸没在血泊之中。 没人知道城外厮杀了多久,人只能躲在自己的家中不敢出去。 该是杀了数个时辰,那喊杀声才是渐渐地消了去。 城外的尸体倒在地上,箭簇无数,那黑甲军却是已经死尽,乱箭毙之,践踏死之,刀刃加身之。那些人睁着眼睛倒在地上,鲜血从伤口上顺着衣甲留下,算是将尘埃落定。 大军的军阵散乱,那不过千人之军,冲阵之时却是将他们数万的军阵都能冲开,叫人心有余悸。 大军之前,只剩下一人还站在那。 那白甲之将的衣甲已经是血色,身上插着数跟箭簇,身下的黑马也中了数箭,摇摇欲坠。 终是再也站不住,黑马带着那人摔在了地上。 黑马躺在那,张着嘴巴微喘着,血水从它的身上顺着箭簇流出。 顾楠坐在地上,她的腿被压断了,手搭在黑哥的头上,却很平静。 黑哥不再喘了,身上慢慢冷了下来。 手轻轻地拍了拍黑哥,顾楠咧嘴一笑,将腿抽了出来,一瘸一拐地站起来。 大军之中,那为帅之人见那白甲将已经无有了再战的气力,才抽出了自己的矛,驾马冲来。 顾楠看向那冲来的人,他的身上带着淡淡的红光。 她站在那,抬起了长矛。 “啊!”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手中地长矛对着那人刺出,长矛刺到那人近前却是像是撞在了什么东西上一样,发出了一声哀鸣,在她的目光中,崩成了两段。 断开地长矛翻旋着飞起,刺入了一旁的地上。 而那身披帅甲的人的长矛刺穿了顾楠胸前。 顾楠的身子被带飞了起来,挂在长矛上。 然后又从长矛上滑下,跪在地上。 血从胸前流出,视线一阵阵的模糊。 顾楠抬起了头来,那身穿帅甲的人站在她的身前,看着她。 她问道:“刘邦?” 那人一愣不知道为何顾楠会认识他,皱着眉头说道:“是我。” “我求你,一件事” 顾楠跪在地上,无力站起来,就像是真的在哀求一般。 “” 胸肺被贯穿,顾楠几乎说不出话来,沾着血迹地手垂在了地上,只剩下半段的长矛滚落。 “太平” 嘴中含着血,咳嗽了两声。 眼睛垂下,再无神色。 第二百三十九章:拜访的时候不会叫人就不要叫 深夜里的街道上,除了打更的人看到别人都最好是躲着走,这话也不是说说的。 宵禁之后还会走在街道上的也就这么几种人,一种是入户的,一种是上梁的,一种是官家的,这些个最好都莫要有什么焦急才是。 当然,想要再夜里的街道上遇到那么几个人却也是不容易,通常的情况下都是空无一人才是。 马蹄上在静无人声的街道上轻轻地响着,偶尔还会传来马匹一阵有些粗重的呼哧声。顾楠骑在马上,从自己的腰间解下了一壶清酒。 打开了盖子,拿着那酒壶送到了自己的嘴边,她也不只是什么又习惯在自己的身上带上一壶酒水。 偶尔喝上一两口,却也不知道是那消愁还是浓愁。 清甘的酒水带着那照在酒间的月色倒入嘴里,酒气溢散。顾楠放下了酒壶,这凉夜里,却是也暖上了几分。 武安君府对的门前,两个带着斗笠的人坐在那里,两人的怀里都抱着一把剑,一把青铜剑。 其中一个人坐在地上,一个人则是站在一边。 “大叔,我们在这里到底是在等谁?” 站在一旁的那个人声音年轻。 斗笠下的眼睛看着夜里的街道,他们已经在这里等了一白天了,这府里依旧没人,看这模样下去,若是还没有人,他身边的大叔该也不会离开。 坐在地上的人怀里拿着剑,低着头,压了一下头顶的斗笠,半响,才回答道。 那声音沉沉,听起来岁数应当已经不小了。 “等一个故人。” “故人?” 一旁的年轻人目光怔了怔,这些年,他随着他大叔见过很多故人。有的要杀他们,有的要救他们。也不知道,这一次会是怎么样的。 年轻人好像释然地挑了一下眉头,语气淡淡地问道。 “那人会来吗?” “我不知道。” 被年轻人叫做大叔的人坐在那里,淡淡地回答道,盘膝坐在那角落里。 “如果。”年轻人无奈地摇了头说道:“您的那个故人不来了呢,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若是她不来,在这再等一天,我们就离开。” 坐在那的人给了一个时间,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一个干粮递给了年轻人。 “饿了吗?” “别,让我在这里陪你干等上两天,一块干粮怎么够,到时候你要请我吃烧肉。” 年轻人摆了摆手,一屁股坐在了那大叔的身旁,看来是准备陪着他一起等着。 “呵呵。”大叔笑了笑:“好,到时候请你吃。” 两人没做说话坐在那府前等着,直到一阵马蹄声传来。 两人看向了那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是一个骑在黑马上的人。 那人还是一如既往,穿着那一身孝袍。 坐在那的大叔勾了勾嘴角像是笑了。 顾楠也看到了等在自己的门前的两个人,放下了自己手中的酒壶,驾着身下的黑马慢慢走上前去。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两个人。 直到其中的一个人摘下了斗笠。 “师姐。” 顾楠才是笑了,该是像是见到了故友的神情,从马上翻身下来:“小聂。” 那年轻人愣在原地,他是还从未听说过大叔还有一个师姐。 他看向眼前的人,颇为古怪地穿着一身白色的将袍,孝白色的那种,看上去倒是挺不吉利的。 声音该是掺杂了内息,听不出男女老少,只是一种很模糊让人记不住的声音。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对眼前的人有一些眼熟。 盖聂已经摘去了斗笠,露出了他的脸庞,夜里的街道上有些看不清但是依旧能够看出他已经发白的鬓发,和那脸上时间刻下的痕迹。 他的斗笠拿在手中,看着眼前的故人,面上难得的露出了一分笑意,那笑容却是比记忆之中的多了几分苍然,目光落在了顾楠手中的酒壶上。 “师姐,我记得你,好像是从不喝酒的。” “是吗?”顾楠握着手中的酒壶,抛了一下,淡笑着说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喝了起来。” 没有再谈这壶中之物,她看向盖聂身边的另一个人:“他是?” 年轻人摘下了自己头上的斗笠,露出了一张爽朗的面容,眉目之间让顾楠好像是记起了谁。 眼睛看向他的脖子上那里吊着半块青绿色的坠子。 她好像是知道了眼前的人的身份:“他是当年” “是。”盖聂打断了她回答道,好像是不希望顾楠把一些事情说出来。 “你何苦答应他。” 年轻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地听着顾楠向盖聂问道。 盖聂则是简单地笑了笑说道:“师姐当年和我们说过,大丈夫,言出必行。” “呵。”顾楠轻笑着将那酒壶重新绑回了自己的腰间:“这是你的事,我不管。” 年轻人站在一旁,抓了抓头发,他是听不懂两人讲话的,也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了,话都只说一半。 他该打了一声招呼,但是他不知道该叫眼前的人作什么。 他唤盖聂为大叔,此人是大叔的师姐,眼前一亮,好像是有了一个想法。 看着眼前的人讪笑了一下。 “大婶好。” 场面有一些安静。 盖聂的眉头跳了一下,好像是有一些无力和苦恼,这小子确实不太聪明。 一旁的黑马打了一个响鼻,应该是无意,但是在这般的情况下却是起到了一般场景里乌鸦的总用。 顾楠沉默了半响,扯出了一个微笑:“你可以叫我师伯。” 说完看向盖聂:“他叫什么名字?” 盖聂识趣的一起扯开的了话题:“他叫天明。” “天明。”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是个好名字。” 顾楠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撇向了远处的夜幕之下。 是天将明的意思吗。 她牵了过了黑马的缰绳,向着门内走去:“进来吧,喝茶,还是喝酒?” “喝茶。” “喝酒。” 盖聂和天明给了两个不同的答案。 天明的动作一僵,盖聂则是看着天明淡淡地说道:“你还不能喝酒。” 小院中的是一地已经枯败的落叶。 那院中的老树已经有几年没有再长出新的枝叶了,也很久没再有落叶下了,这么多年了,也该是快要枯死了吧。 桌案旁对坐着三个人,顾楠坐在盖聂和天明的对面。 案上则放着两杯温水。 第二百四十章:明智的选择 “你们今日来找我是做什么?” 夜已经很深了,天明坐在一旁打了一个哈欠。 顾楠盘坐在坐榻上看着眼前的两人,最后看向盖聂问道。 盖聂拿起了一杯水,放在了自己的嘴边吹了吹,温热的水汽被吹开。 他似乎是在考虑要如何说,他没有喝水,只是将水杯又放回了桌案上。 “师姐,我今日来,是想劝师姐离开秦国。” 枯老的树下水汽飘散,顾楠轻挑起眉毛问道:“哦,为何?” “师姐,应该也已经看到了这秦国的天下,何必执着?” 盖聂平静地问道。 民生不济,天将大乱。 一阵晚风吹过,天明却是突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从身前吹来。 神色恍惚了一下,这个味道他好像是闻到过,记忆里是在一颗花树下,一个人替他挡着雨,身上很香,就是这种浅浅的香味。 没等天明去想起那个人,身前的人却已经说话了。 顾楠摇着头:“我不可能离开。” “为何?”盖聂不解,他也不明白。 “小聂。”顾楠笑着看向盖聂问道:“我不知道那老鬼有没有教过你一件事。” “师傅?”盖聂好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看向手中的剑:“什么事?” “执念。” 顾楠静静地说道,仰头看着那颗枯树。 好像那枯树在目前逢春,抽出了绿枝新芽,沾染着那暖色的日光。 她像是舒服的眯起了眼睛,然后洒然一笑:“此处,便是我一生执念所在吧。” 国中一座城中。 夜幕下的城门之前带着微微的火光,一队平民模样打扮的人站在那。 他们的手中有的拿着农具,有的拿着有些残破的兵刃,有的甚至只是拿着一根木棍,看上去约有千人。 队伍中的人神色都有些忐忑,直到有一个人站了出来,举着火把对着那城中晃了晃。 城头之上该是有人看到了那火光,城门却是慢慢打开。 “破城,夺粮!” 那站在前面的人低声喝道。 两个词让身后的千人之中不少人的眼中坚定了下来,露出了狠色,跟着说道:“破城,夺粮。” 他们需要吃饭,需要粮食,不然他们,他们家中的人,都要饿死。 城中,一队正役的士卒正在巡逻。 领队的人提着一把长戈站在队伍之前,严肃的看着身后的队伍说道。 “都给我小心一些,上面吩咐了,这些时日各地的城里都可能不太平。加派了各地的正军驻守,若是有什么乱事,及时压下去,另有行赏。” 声音不重,但是里面的意思却是明白。 他身后的一队士兵,听到那另有行赏四个字,眼睛一亮,点了点头一起说道:“晓得的。” 他们都是正规的戍卒,从各地征调来,驻守此地的。对于这些当地的人,若是敢起乱,他们也不会留情。 突然前面的路上传来一阵纷乱的人声,还有火光,人声叫喊着,破城,夺粮。 领在队前的队正皱着眉头举起了手来。 他身后的士兵也抓紧了手里的兵刃。 很快,那人声是近了,那是一队举着火把和农具的平民,正向着城中冲来。 “这。”队正呆住了,一眼望去近千的人。 都是乱民不成,到底是怎么进城没有被发现的? 该死的,难道他们还买通了守城的兵卒了? 队里的士卒不过数十人,挡在着几千人的面前却是少得可怜。 “队正,怎么办?” 一个士卒看着越来越近的那千人问道。 领头的队正却突然看到那一批乱民之后居然还跟着一些人,是穿着守城卒的衣甲。 好像是又其他的士卒正在追赶这支乱民,而且人数不少。 面上露出了一分喜意,高呼道:“后面的兄弟,我等来助你们!” 他是没有想到,一城之中的驻卒,除了正规受训过的戍卒和正卒之外。 有近一半都是从此城附近的乡村上征召来的青壮更卒。 他们一年只有一个月在附近的城中服役,其余的时间都在家中务农,没有接受过正规的训练。 从本质上讲,他们就是附近的百姓。 附近的百姓之中多有他们的家人亲属,附近的百姓吃不上也代表着他们的家人,和他们回去以后也吃不上饭。 如此一般,百姓动乱,他们帮谁? 站在乱民之前的巡逻士卒正准备动手。 但是等到那些乱民真的冲近了,他们才发现,跟在乱民后面的那些穿着守城衣甲的士卒好像根本不是在镇压乱民,而是在帮助乱民冲进城中。 队正看向那越冲越近的队伍,咽了一口口水。 突然转过身来,跟着那乱民高呼着:“破城,夺粮!” 没入了队伍之中。 天光破晓。 那一座城池之中,已经被破开,守城将的头颅被砍了下来,城上的秦旗被斩了下来。 被俘的士兵被绑缚着扒去了身上的衣甲和手里的兵刃。 乱民打开了城中的粮仓,将其中所剩不多的粮食哄抢一空。 也不知道谁,第一个开来了住在城中的人的房门,开始抢了起来,随后一片人都开始抢了起来。 城中一片乱象,哀声,嚎声,笑声遍地响起。 城头之上,一个穿着将袍的人站在那,拿着自己手里的长剑。 这一身将袍却是从那守城将的身上脱下来的,还沾着血迹,他也不避讳。 一个人穿着副将的衣服从城下走了上来,站在他的身边说道:“将军,城中的余粮只够军中吃上一段时日的,怎么办?” 那人的脸上一沉,随后又松了开来:“呼声起叛,让天下所饥之民来投,夺城。” “那将军,呼声怎起?”副将皱着眉头问道。 “简单。”穿着将甲的人笑了笑,看向破晓的天边说道。 “秦政无道,天亡其命!” 副将深吸了一口气,躬身行礼:“是!” 说着退了下去。 只剩下那一人站在城头上,看着那地上的秦旗。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一处府中,堂上正坐着一个青衫之人,那人看起来该是中年,但是眉目清秀,倒是平白的年轻了几分。 一个身穿穿长袍的人从后房走了出来,腰上系着紫色的腰带,对着堂上的青衫人拜道。 “张良先生。” 被唤作张良的青衫人笑着站了起来,对着堂上的人行礼。 “公子。” 第二百四十一章:秦世如何? 堂上那系着紫色的腰带的人看着张良,站在那许久随后又是一笑:“这么多年了,信是真的没有想到还能见到张良先生。 ” 张良面上的神色也出神了一下,半响,才说道:“得见公子,实乃良之大幸才是。” 他早年得知韩国宗亲在新郑行叛,受平毙命。 本已经心若死灰,自认复韩无望,却是万没有想到如今还能见到一位韩王室。 “先生无需再叫我公子了。” 堂上的人有些黯然地摆了摆手,薄笑了一声说道。 “当年秦国各地搜捕韩氏亲近,为苟全性命,我已经未用这韩氏许久了,改用姬姓。所用先遗钱财,在此埋名罢了。” 他本名韩信(非是历史名将韩信),是为韩襄王仓庶子,秦国镇压行政叛乱只是他已经被遣送在外,也索性如此才留的一命。 如今却是用姬姓,很少会再提及那韩氏之事了。 带着些自嘲的语气姬信继续说道。 “有宗不能自认,实在是愧对先人。” “还请公子勿要自轻。” 张良行礼拜下,目中带着一些激动的神色,只要有韩王室尚在,韩国就有复国之机。 “呵,先生不必再行礼了。”姬信走下堂来伸手将张良扶了起来。 “倒是不知先生来寻信,是所谓何事?” “既然公子相问,良自当无有隐瞒,直言便是。” 张良低着头说着,慢慢地抬头看向面前的姬信问道。 “公子,可有复国之念。” 站在张良面前的姬信面上的表情怔在了那里,良久,才回过了一些神来,眼睛向着四下看去。 无有旁人,才松了一口气。 慎重地看着张良说道:“先生,此事还是勿要再说了,以免招来杀身之祸。” 看到姬信眼中无奈的神色,张良不死心似地继续问道:“公子,当真未曾想过?” 这一问姬信没有急着回答,而是静了下来,沉默着看向堂中的地上。 待到他再说话,他对着张良说道:“先生请先坐下。” 说完,先是在堂上桌案边的一张软塌之上坐了下来,用手指了指身前,是让张良坐在他的对面。 张良躬身,慢慢坐了下来。 姬信坐在张良的对面,轻合着眼睛斟酌了一下,苦笑着说道。 “先生,信是想要复国。奈何无有兵甲之力,广地之基,只是一心所想,又有何用呢?” 他笑得是很无力的,说来也是如是。 他手中没有兵力,又没有土地,何来的人投靠何来的人复国? 张良却好像是没有在意这些,他想要的似乎只是姬信的一句想要复国。 只是如此,好像对于他来说就是够了。 他的目中带着一分定色,将手放在了自己的身前,拜下身躯。 头几乎拜在了桌案上,一字一句地说道。 “公子,无需兵甲广地,如今之秦国,良可助公子复我韩疆!” 姬信怔怔地看着张良:“先生,可是真的?” 他有一些不相信,也难免他不信,他手中一点余力也无,又如何能够在这强秦之中得立。 张良抬起了头来,眼中毅然:“良不敢妄言。” 说着看向堂外,姬信所居之地在于一偏城之所。 屋外是一片林木栽种,看得出护养的是不错的。 “公子认为,如今这秦国的天下如何?” “秦国天下。”张良的问题让姬信不解,但是他还是思索了一下说道。 “秦国地广袤大,强兵之卒各地屯驻,又有更卒之制,得养民生不空城军。朝臣能战而胜,言而治,行而安。始皇虽没,二世扶苏尚幼,但多有传其人仁善勤政。如此秦世,当是盛强。” 姬信说完,张良却是笑了,笑得古怪。 姬信疑惑地看了一眼张良:“先生为何发笑?” 张良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公子所说是年前之秦国,而今之秦国,公子可知如何?” 看到姬信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张良才说道。 “公子可知年前末之雪灾,年中之旱,年末大疫?” 姬信笑了一下:“此事我当然知晓,此经年之灾却是布及各地,若非我用曾年所收之田亩大收,家有余粮,如今可是还招待不了先生呢。” “是,公子家中田亩几何?”张良有些神秘的问道。 姬信算了一下说道:“逃于此处之时,索性带了一些钱财,当时信将这些财货换去。” “这方圆近百户,皆为我所收之地。” “近百户。”张良点头说道:“今年这近百户产粮几何?” “先生说笑了,方才还不是说那旱雪之灾不是吗,今年之灾,旱雪所受,百户是无有粮产的。” 姬信笑着说道,他府上如今吃的已经是年前留下的屯粮了。 “是啊,公子百户之地无有粮产,秦国分田于民,每民授一户田顷。公子说,这一户田顷能有多少粮产?” 张良伸出了一根手指,好像就是指着拿一户之地。 “今年至今,百姓就算家中有所余粮也该是吃完了,但是田中还无有收。各地水渠干涸,不能耕种。” “待能耕种,还要数月之余,待能产粮,还要数月之余。总得一载有余,此时百姓已经吃不上饭了,之后的一载有余又如何过?” “无粮可用,民不能活,如此怎办?” 姬信愣住了,如果真的到了天下无粮的地步。会是一副怎般的景象,到了那时人为了有一口吃的活下去,恐怕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相互争抢粮食都是小事,恐怕到了饿极之时甚至会吃人食骨。 到了那时那就不是一场叛乱如此简单之事了,而是一场苍生浩劫。 也会是一次绝无仅有的难得的时机。 稍加引导这天下乱民会是一股很可怕的力量。 “先生。”细想了一遍其中,姬信的眼中有了一些难明的神色:“先生可有明策?” 房外的日光晃晃,错落在树影之间。 张良转过了头来看着姬信,开口说道。 “公子你需要等一个时机,随后便是搅动天下风云。” “公子可有国中所图?” 姬信咬着自己的嘴巴点头说道:“有,先生稍等。” 第二百四十二章:这是要天下死之过半 一张兽皮上的大图被铺开在宽大的桌案之间,姬信站在张良的一旁执礼握着图卷。 图卷之上川河所流,城郡所立,皆有明细。 落于图中却是将这国中的要道重城皆标注了出来。 张良站在图旁的看这图上的秦国,目光落在了那地图上所标注的新郑之地,不知道为何出神了片刻。 那一日韩国破碎,韩王坠城而亡,他的父亲也殉国而死,一夜之间他国破家亡。 他暗中握起了自己的手,抓着手边的衣袖,这一次,他是要秦国如数奉还。 “公子,此时还无需急动。”张良淡淡地说着,手放在了这张大图之上。 “民不聊生之际,定有人起乱事。” “等到此人起乱之际,就是我等行事之时。” “当首起乱必当天下呼应,也定当是最受秦国注目。届时,秦国起兵平乱此军。国中空虚,公子可乘势将屯粮分授于无粮民,从而起民为军。” “天授之灾,亡秦以活天下为号,引万民攻秦而夺粮分赐,让其民能活。” 张良的这一步目的也很简单,到了天下无粮,万民为了粮食争抢大乱的时候起事,将自己手中的屯粮分出以让乱民跟着起军。 再引导乱民秦国所驻的各地粮仓可抢,是秦国引来的天灾,就该把秦国灭亡,将他们的粮食分给天下,让天下人活。 如此就可以让天下的百姓皆站在秦国的对立面。 国有民几何,至少千万,世人皆无粮食,该要饿死之际又会如何,世间大乱。 世间千万皆乱,秦国就是有百万之军又能如何? 何况到时秦国各地驻扎的粮草都被一拥而起的叛民抢去,秦国自己国中恐怕也难有多少粮草供养他的正军。 而秦国的正军如今又分散各地。 张良这是要将这世间推入一场大乱,推入这场棋盘,让秦国灭去。 他说着将手指指出,移到了骊山之上。 “秦皇建陵于此处,然非是用徭役之民,而是囚卒,多为行罪之人,或是六国亡军的俘虏。二十万。” “二十万,囚卒俘虏”姬信念着,看着图中的骊山。 “起兵之际,秦军正军挡在镇压首叛之人。” “我等可趁机将此处破开,将此二十万囚卒解出,杀守此之地的秦人,以将此二十万罪卒、六国降服收入麾下,乱秦之世。” 张良的眼下好像是有兵戈利利,似是看着乱世已起。 “届时,我军大势可成,呼嚎六国旧贵,举起而起,共讨秦地。” 他的手指在此划过落在了雁门之南。 “匈奴受雪无食,而南下行掠,秦国二十万蒙军于此抵抗。” “若是关中有动,恐怕此军会弃城南下以保关中。” 说着张良在那雁门的南下之路上轻轻一划。 “待六国旧贵四起,无食之民呼嚎让秦地大乱之时,秦军顾及无暇,我等不与秦军交战,至此处,断蒙军粮道,截一军之粮草辎重。” “获此辎重方可久战,武装囚卒。并断二十万蒙军后路,让其无粮而守匈奴,无援而不能南下。用匈奴灭此军。” “于此时势,我军可得数十万军,加以秦国为蒙军所调集的大军粮草。当为世间除秦之外最大之势。” “呼势响应,召集六国之人从各地而攻秦军正军,以粮草规整乱民以强自军。” “秦正军分散各地,便是临时规整,主军当不过六十万。与收叛相争所耗兵力,镇压无食乱民所耗兵力,受六国旧贵骚扰所耗兵力。所余当不过半。” “三十万军,规整六国之力,集结乱民,当可破之。” 何况到时,恐怕是天下都在反秦。 不为别的,世人无有吃食,六国旧贵有一部分未被夺去田地,家中多有屯粮。 将此些屯粮分于乱民,说跟我走,可夺国中之粮而活。 百姓为了活下去自然就会攻侵秦地。 而秦地的粮食呢,在灾祸开始之时就已经开仓济民分以天下了,调集的一批军粮送于北地被张良设计截下。 到了那时秦国之中,咸阳之中恐怕也没有多少粮食了。 而饿疯了的百姓只会发疯的抢。 张良说道此处停了下来,看向姬信。 “公子,到时,我等自可光复韩国。” 姬信看着张亮的眼神不自觉的有一些躲闪,和怯意。 在张良的谋划之中,却是一场天下千万人的动荡乱世,这乱世之后,天下之人恐怕会死去近半之数。 过了一会儿,他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在张良的面前拜下。 “先生助我。” “公子无需拜。”张良站在姬信的面前还礼而下:“良自当,穷尽所能。” 一片山林之中,轻灵的鸟语在那空无一人的山林之间回响。 一袭灰衣从林间走在过,他的头上带着一个斗笠,怀中抱着剑。 灰衣人的身后跟着一个年轻人,他正吃着手里的干粮,吃了一半,又收了一般放回怀里。 这年头,便是一块干粮你都得省着吃。 “大叔,我们是去做什么?” “见故人。” “啊,为什么我们总是去见你的故人?” 没有理会年轻人的抱怨。 灰衣人慢慢地停下了脚步,身后的年轻人一时不察,差一点撞在了灰衣人的背上。 疑惑地停了下来,走到灰衣人的身边,看向前处。 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撞小木屋。 木屋之前,一个人正站在门前,好像就是在等他们。 那人有着一头苍白色的头发,身上披着黑金色的长袍。 他似乎是发现了他们,回过了头来。 年轻人的眉头一皱,手放在了自己腰间的剑柄之上。 他知道眼前的人是谁,那人是他大叔的师弟,却是总是想着杀掉大叔。 他不明白,同样是同门之人,为什么前些日子见到的那个师姐那么和气,眼前这个却是见人就砍。 灰衣人看着那木屋前的人一眼点头说道:“小庄。” 站在门前的人平淡地打了一个招呼:“师兄。” 年轻人无聊地靠在一边,看着那坐在木屋之前的山崖边上的两个人,他们这次却是难得的没有打在一起。 卫庄坐在盖聂的身边,那柄怪异的剑被他放在膝上。 “你去见过师姐了?” 盖聂点头,便算是回答过了。 “嗯。” 第二百四十三章:一载 斜阳之下,人影微斜。 卫庄和盖聂坐在那山崖之边,他们年少时,也常一起坐在这里。 只不过那时的时候,他们的身前还有一个老人。 鬼谷,他们都已经很久没与回来了。 那山间木屋的梁上带着灰尘呵蛛网。 卫庄看向山崖之下的谷中,身上的长袍被山风阵阵吹鼓。 “你是去劝师姐离开秦国的?” “对。”盖聂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一块干粮,他一路走来却是一直没有吃过什么东西。 他看了卫庄一眼,将自己手中的干粮掰成了两半,递给了卫庄一半。 卫庄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干粮,沉默了一下,才缓缓伸手接了过来,放在嘴中咬了一口。 “她不会听你的。” “确实没有听。”盖聂吃着干粮,眼睛看着远处的山林之间,那林木被落日的暮色沾染,带着余红。 “你可知道为何?”身边卫庄的声音问着。 盖聂并不能说明白,最后摇了摇头。 卫庄看向他,突然问道:“你回去看过吗?” “看过什么?” “她当年带我们埋下的那三块木牌。”卫庄的眼里带着异色,也不知道是在怀念什么还是在无奈什么。 “木牌。”盖聂点了一下头:“早该是烂去了吧” “你可以回去看看,若是那木牌还在,你会知道答案。” 话至此处,卫庄再没有多说什么,他和眼前的人本就不该有什么话可以多说。 黑袍卷动,那白发的人抱剑离开。 世人受饥而不定,陈中起事,号秦政无道,天亡其命。呼号而起,云集响应。连破二城而具陈县,立为张楚。 扶苏手中拿着竹简书文,看着那文简之上。 他的眉宇之间带着点默然,百姓起叛,该是想到了也该是没想到。 想到是,国中受灾之后,田耕难种,而国中不多的屯粮贮仓根本不足以养活天下人。天下人都吃不饱饭,受饥数月。此般之下被有心人煽鼓,自然会一呼而起。 没想到是,成势居然会这么快。 “在世民眼中,我大秦,已经是一个无道之世了吗?” 座前的扶苏轻轻地将竹简放在了身前,竹简落在桌案上发出一声轻落的声音,他抬起了眼睛问道。 此事他本应该是先召朝会,聚众臣而议,但是他却是没有这个心思。 他只是召来了两个人,父王在时,就常对他说遇事可多与这二位先生商议。 顾楠和李斯坐在扶苏的面前,其实他们来之前就已经对扶苏要问之事有了些许的猜测。 陈县饥民起事一事已经是传之甚广了。 扶苏院中的侍者和乐师都已经被他退了下去,此时的院中只有他们三人坐在亭下。 亭下的公子脸上带着不像是少年人的疲倦和瑟然。 李斯坐在扶苏的身前,俯下身子说道:“陛下不需如此。” “国中行政度务皆有制理,民生不调,是灾祸横行,非政务有失。” 说道此,李斯身子更倾了一些,衣袖褶在地上。 顾楠看向他,莫名的觉得他好像是有一些无力。 抬起了自己的手来,对着扶苏说道。 “陛下,乱民无度,难成大势。然放任不治,恐为祸患。当速派一军为平,以慑后乱。” 扶苏点了点头,他明白顾楠的意思,对于这种民乱,只能用强硬的手段。否则,解决的越慢乱事就越大。 李斯坐在一旁,像是坐下了什么决定,说道:“陛下。” “如今国中不安,粮务受紧,如今又有民乱起事,恐六国中有从立为谋者为众。” “臣议召回百越雁门之军,固守关中,待关中稳定,再谋外敌。” 如今秦国国中却是可以说是动荡不安,第一支民乱起事后,少不了响应者。 而这其中,如果有六国旧爵趁势而谋,到了那时就不是普通的民乱。 而且如今国中粮草吃紧,很难在支撑大军在外为战,不若以退为守。 虽然如果此般做,自当会有所舍弃,但是却也是最能稳定国中的办法。大军在侧,必然能让暗中的宵小多有忌惮。 李斯所做的决定无可厚非,如今国中饥寒。 民乱已经像是一堆干草,只要一点点火星就会燃起熊熊烈火一发不可收拾,稳固国中当是为上策。 扶苏听着李斯的上议,却是没有第一时间首肯,而是思量着。 半响,才面色沉重地问道。 “丞相,如今匈奴在北要南下行掠,若是将北军撤回,稳固关中,匈奴将无有阻碍。” “如此,赵燕之地的百姓会怎般?” 他虽然是问,但是他的心里应该也知道答案。 若是蒙军撤回,匈奴自当南下劫掠百姓,首当的就是赵燕之民。如今国中各地本就无粮,再受匈奴劫掠一番,两地之民,恐怕无有活路可走。 李斯没有回答扶苏沉默了下来。 “还是莫要撤回北地之军了,我大秦子民以受尽天灾之苦,经不起**了。” 扶苏怔怔地说着:“调集粮草运往北地,助蒙将军大破匈奴凯旋归来。” “另命百越之地五十万军回关中固局。” 叹了口气,李斯没有再坚持,俯身受旨。 虽然未能召回北地二十万军,但是如今的局势,百越之地的五十万之军回关应当足矣。若是再有生变,届时亦可将北地之军再行召回。 “至于陈中乱民” “陛下。”顾楠在一旁低头说道:“臣可领军平叛。” “好。那就托于顾将军了。” 顾楠和李斯一同走出宫门,站在宫门之外。 李斯回头看向宫墙的尽处:“顾先生,你说,这国中乱象还有多久才能平复?” “待到田埂得耕,户粮得产,这乱象当自会平去。”顾楠说着,看着道路,将抱在手侧的头盔戴在了头上。 “是啊,有粮可安,乱象也就该去了。”李斯的眼睛没有看着顾楠,依旧落在那宫中,像是自言自语。 “无有变数,待有粮产,尚需一载。民中以无粮可用,这一载,会死多少人?” 他像是在问顾楠,又像是在问他自己,又像是再问那天顶之上。 顾楠系着头盔的手顿了一下,随后将头盔扎紧。 “国中还有多少粮食?” “各地粮仓开仓济民之后所剩无多,些许地方当还够分发月余。” 李斯的声音不重,但是很清楚。 “待将北军之粮调集,关中之粮恐怕也无剩几许了。” 要不了多久,恐怕真的要走到世间无粮的地步了,哪怕是关中之地,到那时,也会饥民遍地。 顾楠不再问,向着宫外的路上走去,李斯也不再说,立在那宫门之前。 这一载,会死上很多人,甚至会比那乱世还要多。 第二百四十四章:不会有人理会 咸阳城周地正军不过十余万之众。 为平民乱,起五万正卒五万更卒,总十万之众,受陷阵所领入于陈郡。剩余的兵力大多调入了咸阳固守。 乱军所过之处,抢夺各地粮食,未有行乱追随之人受夺失所,落及各地,而成流民。流民无食,窃抢求活,以至流民愈多,郡中各县四乱,民无可过活。 一地县下的村子里,地上只露着泥土枯黄,草皮草根该是都已经被人拔去吃了。 破旧的房屋立在黄土上,门框锁着。 房子里,一个面黄肌瘦的妇人正拿着干柴烧着火,火上放着一口大碗。碗里煮着一瓢浅水,水上漂浮着几片草叶,还有些草根,水下是还煮着一些豆子,几片豆皮漂着。 该是煮了半响,妇人看着那一碗不知是草汤还是豆汤的东西,咽了一口口水。 “哇啊啊啊” 她身后的床上传来了一阵哭声,哭声不响,或者说已经很弱了。 妇人惊了一下,连忙起身,擦着自己的手走到了床边。 看着那床上的孩子,有些慌张地将孩子抱起,轻拍着孩子的后背。 “不饿不饿,马上就有东西吃了。” 那妇人轻声说着:“不饿,不饿。” 眼睛渐渐发红,到最后就连语气都是哽咽的,直到她说不出话来,无声地哭着。 她怀里的孩子却是不再哭了,妇人抿着嘴巴,将孩子放在床上,拿了一口碗和一只勺子,将火烧着的汤盛了出来,端到了孩子的面前。 抹了一下自己脸上的泪水,用勺子舀起了被煮得粉烂的豆子,吹温了之后,送到孩子的嘴边。 笑了一下,轻声说道:“来,吃饭了。” 孩子张开嘴巴,吃着豆子,妇人一勺一勺地喂给他,直到孩子吃饱了睡去。 妇人看着手中已经凉了的汤,里面还有几片豆皮和草叶,将那汤喝了个干净。 她将碗放在放下,看了看家中,四面都已经没有东西了。 走到一个木柜子边,打开柜子,里面有一个破旧的布袋,手掌大小。妇人把布袋取了出来,里面大概还有小半袋豆子。 仔细地又看了一遍,妇人终是忍不住,拿着袋子抽泣着。 已经不够吃了,田里根本种不出粮食,便是能了,她也没有东西可以种了。就是种下去,也还需要数月才能有收,她和孩子根本不可能熬到那个时候了。 这一些豆子,就是只让她的孩子一个人吃,也不够吃多久的了。 她不知道怎么办,家里能卖的,能换成粮食的她已经全部卖出去了,她真的没有办法了。 “砰砰砰!” 房门被粗暴地敲响,妇人被吓得慌忙将手中的袋子放回了柜子里合好,双手放在自己的衣服上。 对着门外紧张的问道:“谁啊?” “查粮的。”门外一个男人的声音粗暴地大叫着。 妇人眼里的泪水差一些又流了出来,没有去开门缩在墙边。 “我,我们家已经没有,没有粮了。” 陈县叛乱,叛乱之人各地抢粮食,被抢了粮食和屋子的人,要么跟着那乱军领口粮吃。 要么就成了流民,这些流民不会比乱军好到哪去,为了有口吃的,流落各地四处偷抢砸夺。 他们抢不过乱军,就抢那些老弱妇孺。 没可能有人查粮,门外那查粮的无非就是来抢粮食而已。 妇人躲在墙角里不开门,不出声,但是那破旧的门板也挡不住什么。 外面的人开始撞起了门,一声又一声撞得沉闷。 该是吵醒了孩子,床上的孩子大哭了起来。 妇人跑到床边,将孩子抱在怀里,缩在角落里。 那门终是被撞开了,一个男人喘着气走了进来,眼睛看向房里,除了一个妇人和一个孩子没看到别人。 对着那妇人冷笑了一下:“把粮食交出来。” 妇人缩在那,只是一个劲的摇头,带着哭腔说着:“没了,真的没有了,求求你了,放过我吧” “放过你。” 男人看着那妇人和孩子,神色像是松了一下,但是很快又沉了下来,低声地说道。 “放过你,谁放过我?” 他没再说什么,也没有对妇人做什么,只是在屋里翻找着,将各处都翻了开来。 到最后他开了木柜,看到木柜里那个干瘪破旧的袋子,将袋子拿了出来。 男人打开袋子,带中的豆子洒落了几粒,被他捡起了起来,重新将袋口扎紧就准备出去。 “不行!”妇人哀嚎了一声,放下孩子,冲上前抓着男人的手臂。 跪在那,用尽力气求道:“那是最后的了,是留给我的孩子的,求你了,真的求你了” 妇人一边说着,一边在地上磕着头,磕到额头破开,鲜血从额头上流下来。 男人没有说什么,推开了妇人的手走出了门。 妇人追了出去,拽着他的衣角:“还给我吧,还给我吧。” 村中别的房子的房门都紧锁着,没人出来帮忙。 他们不抢已经是看在旧日的情面了,没人会想在这个时候出来招惹是非。 忽然,远远地传来了一阵阵沉闷的声音。 是一支军队行来,远远的能看见一个白衣白甲的将领提着一杆长矛,身后是看不到头的军伍。 男人没敢多想,甩开了妇人,拿着那袋子向远处跑去。 只留下妇人摔在了地上,跪在那黄土上,两手沾染着尘土,衣衫之上脏乱。 她跪在那,好像是一下子失去了全部的东西,全部的力气,软软地倒了下来,趴在那哭着,泪水滑落,落在尘土之间。 那大军从村边走过,顾楠侧过眼睛看到一个人跪伏在那痛哭着,身子像是被压垮了一般。 军队没有停下,只是顺着前路走去,他们一路走来,已经见过了太多太多的活不下去的人。 他们不会管,也管不了。 大军走过,妇人跪在那,在那大军一侧的不远处,哭了很久,哭声传荡在大军之中,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顾楠走在前面,长矛垂在马侧。 第二百四十五章:人有时候应该看得开一些 公元前217年末,国中受灾,水力不通,田耕无种,粮产难济。 世所无食而难活,纷乱得起于陈县。是时各地民生怨起,郡县不定。 二世以派陷阵定陈地之乱,兼从丞相李斯之议,稳固关中。 授右尉将王贲副王离戍卒三万,领巴郡之军而固秦南外楚地。 内使腾领安邑之军以守函谷定汉中。 少府章邯为左将,领河西更戍内安上郡。 召百越赵佗五十万之军回关内而踞。 如此关中驻军而守,是固安内地,以预世乱。 月余之后。 一张宏图挂在墙上之上,一副公子打扮的姬信坐在堂中,他的眉头深锁看着那地图的一处不语。 该是看得太入神,就连他身后站着一个人,他都未有察觉。 “公子。” 一个不重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姬信回过了头来。 是张良,他穿着一袭青衫,双手放在身前,对着姬信拜下。 “先生。”姬信回过了神来,坐在那低下头说道:“先生无需多礼。” 张良直起了身,看向姬信挂在墙上的那张图,是国中的地图。 “公子在想什么?”张良问道。 姬信回过头去,看着那墙上的图,苦笑了一下。 “先生,信在想如何可行先生之策。” “哦?”张良笑着看着姬信问道:“公子可是有何不解?” “是。”姬信黯然地点了一下头。 “先生,之策可为我谋得大军,亦可谋得屯粮,助我能在乱中得立。” “但是先生,这第一步,信就不知该如何施为。” 说着姬信指向地图上的骊山。 “骊山之地位于关中咸阳之侧,关中各地关口皆有秦军驻守,是严防密布。而骊山又为皇陵,如此之地,我等起军不过万余如何能破?” 姬信说的不无道理,先不说骊山为始皇陵,定有兵力把守。 就是骊山的位置,位于秦国腹地,就根本不是他们这样刚刚起军的乱军能够抵达的地方,又如何能破那骊山将那二十万囚卒放出施为己用? 张良看向图上的骊山,却是笑着问道。 “公子,可知如今秦国之策?” “秦国之策?”姬信一愣:“何策?” 张良信步走到了图前,指着那地图:“秦国的平乱之策。” 说着他用手在地图上圈出了一块地方:“如今秦国兵力四散,难以调聚,对于六国之地的所控皆弱矣。” “兵力尚存之处,是在关中。关中正军所余当有十余万,或是二十万。” “其中数万于咸阳城中。” “数万于函谷领汉中更正卒。” “数万领河西驻守上河西郡。” “数万领巴地,立巴郡楚地之侧。” “数万受陷阵所领于陈地平叛。” “如此,关中正军兵力尽分,所驻各地兵力是为更卒。这其中包括这骊山之地,如今的时候秦国有多少兵力看守这支囚卒?” “恐怕这其中不过是更卒尚在,受咸阳之中威慑罢了。” 张良回过头来看着姬信:“公子,你说,如果此时囚卒暴乱呢?” “暴乱?”姬信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眼前渐渐亮了起来。 “如今国中各地民生艰难,这只囚卒该是过着怎般的日子?”张良继续说着。 “其中之人多为六国降服,又或是重罪处责之人。对秦本就固怨,忌于所威,才是不反。” “然此时无有重兵之力,又受饥寒之迫。若安排于人在期间煽鼓,说秦欲将此中之人皆落殉葬,再有人带势而起,叛于秦军。” “此二十万人一呼而起,公子认为,骊山可破否,以如今的秦力可有力镇压?” 姬信的脸上露出了笑意,他好像已经是看到那二十万人一呼而起的模样。 “到那时,自是秦国关中动乱,可命那煽鼓带势之人在说与囚卒说是韩王旧子欲解救其中,他们可来此处寻于公子,公子会予他们吃食兵甲。” 张良指在秦国关中通向北地的必经之路上。 “待与其人会和公子可做惊善之态,言明不知又此多人受秦之苦,未有这般多的粮草养活众人。” “于此,带军截秦运北地之辎重,以供军用。受解可温饱,二十万人自也就归于公子所用了。” 姬信笑着,眉间完全松开,没有了之前那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煽鼓二十万囚卒起乱,他无需又和风险和投入,若是失败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但是若是成功了,就是二十万大军供他所用。 如此之事他又有什么理由不加以施为呢? 突然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看向张良。 “先生今日你来找我,便是来为我解惑的吗?” “不止如此。”张良摇了一下头。 “我来找公子,还有一事。” 说着他的眼睛深深地看着姬信,说不清是什么神色。 “公子,时机已至矣。” 陈地陈胜起乱,各地云集响应,对于他们来说确实已经是起事的最佳时机了。 张良从姬信处走出,独自一个人走回了姬信给他安顿的院中,他挥退了身旁的侍者。 一个人站在那院中的一颗矮树之下。 光斑错过叶间,落在他身上的青衫上,落在他的眉宇之间。 张良抬起头,看着树间的光影错落,眼睛微眯了起来。 高空飞过一层行云,他突然自嘲一笑。 “世道要叫千万人死去,我却还要推上一把” “无仁无德。” “还真是枉读了那么多的圣贤书。” 他的眼睛合上,眼前出现从前的那一幕幕。 那时候,他父亲在庭院中教他背书,庭院里总是日光悠悠,叫人懒散。背了许久也背不出来,只能挨着那板子。 挨完了还是聚着一群狐朋狗友四处玩乐。 那时候,他父亲教他行君国之事,他从也不听。没办法,少年人都好那风雅情趣不是? 那时候,他父亲常是叹他不成器,有总是拿着书卷于他说学。 那时候他还是一个少年人。 不过,韩旗折断的时候,韩王坠死的时候,父亲殉国的时候。 那烽烟弥漫天侧,叫人见不得那天光的时候。 他就已经不再是那个少年人了。 “只是看不开啊。” “国破家亡,怎么看得开啊。” 张良的声音颤抖着,轻轻地说着,双手垂下,握得指节发白,闭着眼站在那里。 他明白他所做的事枉为人伦,要推那千万人去上死路。 但是他真的已经看不开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顺势而为 陈地起义声势张开之快该是让所有人都为惊讶。 各个郡县受不了饥寒之苦的人,都开始聚民抢夺城粮,捆覆当地官吏把他们杀死来响应陈涉。短短时间就已经占领了大半个陈郡。 起义不到月余,只是顾楠行军的一路上,赵、齐、燕、魏等地方都有人打着恢复六国的旗号,自立为王。 一时间好像是天下皆反一般,声势浩大。 顾楠立马于军前,目前是漫天的烟尘,烟尘之中数不清的乱民举着刀兵向着军中冲来。 陈地之中乱民的数量已经超出了预计的十万人,或是该说其地之中恐怕皆是乱民,不过是有些归于陈胜吴广,有些成了流民罢了。 “列阵。”顾楠的长矛挥下,身后的军阵慢慢排列开来。 举盾于身前,长戈倾出。 乱民的数量虽多,但是混乱无序,索性还未有到完全超出控制的数量,只是有一些棘手而已。 她看向远处面目疯狂的乱民,握着长矛的手却第一次感觉有些无力,像是无力举起似的。 她本以为推行田地分顷,让农户得田。得善而治,兵徭之役都转为更,可获钱粮。再得以安定世间,当能让世人安居修养的。 却是到了这个地步。 百越之地。 “砰砰砰。” 木制的地上发出一阵有些匆忙的脚步声。 一个兵卒手中端着一份竹简,低着头从门外走进来。 看他的模样有一些紧张,显然应该是通禀过了,门边的侍者并没有阻拦他,将他放了进去。 堂上坐着一个将领模样的人,身上穿着一身华袍,一侧上是一副支架,挂着一套黑色的将铠。 模样看上去不过三十左右,正坐在桌案之前,手中拿着青铜酒樽自酌自饮着。 而他的一旁,还站着另一个穿着长袍的人,看装束,该是一个门客。 那士兵走进了堂中,堂上的将领眯着眼睛将手里的酒樽放下,开口问道:“是有何事啊?” 说着将自己桌案上的一块肉食放进了嘴中吃着。 “将军,国中来简。” 士兵半跪在地上,将那竹简托举在头顶,低头说着。 咀嚼着肉食的嘴停了下来,半响,将领才将肉食吞了下去,将手伸出说道:“拿来我看。” 士兵站了起来,举着那文简走到了将领的面前。 将领也不多言,直接将竹简取了过来,摊在了手中。 眼睛在简中的文字上看过,直至看到了最后,沉默了一下,闷哼了一声,将手中的竹简放下不再说话。 士兵不敢抬头只是静站在那里,直到那座前的将领挥了一下手。 “好了,你下去吧。” “是。”微微躬身,士兵才是快步退去。 将领不做声地坐在自己的桌案前,拿着酒壶到了一杯酒,一口喝尽,又拿了一块肉食放进了嘴中嚼着,眼睛定定地看着前面。 将领一旁的一直没有说话的门客此时才轻笑了一下行礼问道。 “将军,不知是何事,致您如此?” 桌案前的将领横了他一眼,沉声说道:“自己看。” 门客笑着拿过了桌案上的竹简看起了起来。 是国中来简,大意是召南越之地领将赵佗率百越驻军回关而守。 赵佗是当年跟随主将任嚣攻入百越之地的将领,他们攻入百越之地后,就在此地驻守并数年管辖此地。任嚣病故后,他就成了主将为守,和秦国也是少有往来。 在这百越之地中,他就如同越王一般,言无不从,命无不立。 如今却是要他再回那秦国为将,定那秦国的乱象。 赵佗想到此处,又是倒了一杯酒握在手中却是没有急着喝去。 门客看着赵佗一眼,淡笑着说道:“将军,攻下这百越之地,立下汗马功劳,但是国中好像迟迟都没有将这越地成郡与将军管辖的打算,只是叫将军驻守此地。” “如今叫将军回去驻守关中,恐怕这百越之地是要易主了。” 赵佗的眼神冷冷地落在了门客的身上:“你想说什么?” 门客被赵佗的眼睛看着,就感觉像是被人用刀兵架着似的,背后发凉,低着头不敢抬起来:“我只是替将军不值而已。” “哦?”赵佗的眼睛移开落在了自己手中的杯子上:“继续。” 门客松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将军。” “今年国中各地旱雪,就连关中之地都难耕种,几乎无有粮产,实乃天降重责。” “如今秦国各地民生哀悼,无食难活,先皇又逝。恐民乱四起,秦皇才欲要稳固关中而镇内外。” “然秦国之地,若此般下去,恐怕真会到军民无粮的地步。打了那时,大乱将起。人不能活而起乱,关中该也难幸免。将军实不需为那秦国被卷入那动乱里。” 酒樽轻举,赵佗握着酒杯笑着说道:“你是要我不去?” 见赵佗笑了,那门客脸上的笑意也深了几分。 “如今秦国在这百越之中设南海郡立官,此中官员无不是要监视将军之意。” “将军,如今天下亡秦之势以显。秦关中之军不过二十万,余军分散难聚。如今已有乱民起事,不过月余各地共起数支乱军,已近天下皆乱,亡秦存秦皆在将军一念。” “若是秦亡,将军亦可自立矣。” 桌案之侧安静了下来。 “砰!”酒樽被重重地砸在了桌案上,赵佗盯着身边的门客斥道。 “那你是把我赵佗当成什么人了?” 门客被吓得寒毛一立,连忙跪下。 “将军,将军恕罪,只是,秦政失道,致使如此,将军顺势而为也是顺应天意啊。” 其上又没了声音,门客的额头上滑下一滴冷汗。 “天意?”赵佗笑了,他从来不信这个,但是可以借名而为。 拿起桌案上的竹简递到了门客的面前。 “拿去烧了。” 门客看着眼前的竹简,喘了口气,低头捧起了竹简。 走到了堂上一旁的火盆边,将那竹简扔了进去。 竹简在火中燃起火焰,赵佗看着那烧在其上的火焰,眼中带着火光。 直到那竹简被烧做焦黑,彻底焚去。 他才缓缓开口说道。 “盗兵且至,急绝道聚兵自守。严封五岭横浦、诓浦、阳山、湟溪四关;断绝西入南雄,南入连州,南入贺县,南入静江四路。构筑防线,以免北乱南延。” “另,更南海郡官吏,与秦地断绝。” 第二百四十七章:下定决心就好了 骊山北麓,数不清的衣着褴褛的人正在一堆乱石之间开着山路。 几个身穿衣甲手握兵戈的士卒站在乱民之间时不时地催促几句。 先皇的主墓宫殿已经入葬,但是外围的陪葬墓坑和一部分外城垣还没有完工,所以如今依旧在赶工。 该是吃饭的时候,开着山石的囚卒才是慢慢地停了下来。从上面分下来的粮食只有小半块干粮还有一碗清水。 囚卒却都好像是习惯了一般,取过了粮食大多都就地找了一处空的地方开始吃了起来。 所有人都是一副蓬头垢面,身上的汗水沾湿了衣衫。脸上带着泥灰,混上了汗水。看上去都是灰黑色的一般。 一个穿着短衫地男人拿着干粮和清水坐下,看了看远处的士卒,看那士卒离得很远,才低下头来骂了一句。 “娘的。” 他旁边的一个人看了他一眼,低头吃了一口手里的干粮:“怎的了?” 男人举着手里的小半块干粮:“我们干了一天,就吃得这些,这是要把人饿死不成?” 一旁的人抿了一下嘴巴,他显然也吃不饱,但是他却是只是叹了一口气说道:“能有什么办法?” 说着他看向了远处的士卒,目光落在了他们的兵戈上。 又看着自己手里的干粮,苦笑了一下说道:“有一口吃的就是不错了。” 说着又疑惑地看向先开口说话的男人:“兄弟,你是怎么进来的,我怎么没在这个营里见过你?” 男人恨恨的咬了一下嘴巴:“我本是韩人,被抓来的” 他也没有说的很清楚,一旁的人却点了点头,会被送到这来的都差不多也没有必要问得清楚。 男人低着头:“秦国攻取了这六国的地方之后,我们六国的,也算是死的死逃的逃了。” 这么说,一旁的人却也不知道外面到底是什么样的,只是眼睛红了红,该是在担心那故地之中他牵绊着的什么。 “哎。”男人突然看向自己身边的人说道:“你知道着地方的守兵有多少吗?” 一旁的人怔了一下,皱起了眉头说道:“这种事你还是别多问了,要命的。” “不是啊。”男人指了指自己:“我知道,我进来的时候看到了。” 男人说着,周遭的人都好像是微微侧过了耳朵听着。 “这地界,守着我们的,一共只有万把人,而我们呢?” 他看了一圈四周,伸出了两根手指头,小声地说道:“二十万。” 四周沉默了下来,有些人停下嘴里嚼着的干粮,但是随即又恢复了正常,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 只有那个最先开始说话的男人看了看四周,问道。 “你们,有没有想过逃出去?” 没人回答他,但是所有人的眼里都露出了几分异色。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各个囚卒营里有这么一批人说着外逃的打算,渐渐地好像所有人都在互相说着。 直到一个夜里。 一只火把从夜里举起,火光照亮了夜色。 陈县起事还未有平定,骊山的囚卒却发生了叛乱,一夜之间二十万囚卒从骊山之中出逃。杀光了看守他们的万余士卒,带着他们的衣甲向着北面跑去。 这二十万囚卒好像还非是散乱无序,似乎是在什么人的带领下,一路上大乱关中,劫道夺粮。 而关中之军却已无暇管控他们,四处都是六国的叛军起事。 秦国之地关外四乱,民哀遍野,关中之地则又有囚卒祸乱伤民。 百越之军又无半点消息,天下成哀。 关外黄沙漫漫,便是那半空之中都是烟尘的淡黄色。 枯地上张着几株干草,随着风卷或是被卷起,或是留下那摇曳着。 蒙恬坐在军中的帐里,帐外一个人推开了帐帘走了进来。 他看向门边,是蒙毅走进了军帐之中。 “如何了?”蒙恬沉声问道。 蒙毅走到蒙恬的身前,行礼道:“郡中之粮已经不够几日所用了,恐怕” 蒙恬挥了一下手,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而是问道:“援粮还未至吗?” 看着身前,蒙毅的嘴巴张开了一些又合了起来,没有说话,面上的神情沉着。 注意到了他的样子,蒙恬抬起了头来,平静地问道:“你有什么想说的。” “将军。”蒙毅深深地苦笑了一声说道。 “如今国中乱事四起,已经无暇顾及北地,当是已经无有援” “闭嘴。”皱着眉头,蒙恬打断了蒙毅的话。 他看向蒙毅说道;“国中之事不需你来议论,会有援粮,在陛下未有令召之前,我等只需将匈奴守住便是” “可是,将军。”蒙毅还想说什么。 “好了。”蒙恬抬起了眼睛看着他说道。 “我等只需要明白一点,除非陛下召我等回援。否则,守住这里,不得让匈奴踏入半步便是了。” “便是无粮也要守住。” 蒙毅看着蒙恬,蒙恬的声音不重,但是他眼中的决意却是没有退路。 蒙毅叹了口气,像是放下了什么。 低下了头,将双手横在身前决绝地说道:“是。” 两侧皆是山路。 一整车队行走在大路上,拉在车前的马匹穿着粗气,车辙很深看得出运送的东西颇为沉重。不过那车上的货物都被厚重的布帛遮着,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车队的车辆首尾相连,绵延很远,数不清楚有几多车辆。 队伍的两旁分立着士卒,士卒打量着两旁的山路,不过山路之中却是很安静什么都没有。 车队前进的声音很重,马蹄声和车轮声混杂着回荡在山谷之中,队伍中的人很少说话,只有偶尔走的无聊的士卒会互相搭上两句。 一颗石子从山路上不知道因何滚落了下来,落在了车队的一旁。 没有人会去在意这个石子,只是紧跟着石子之后。 大路两侧山路发出了一声呼嚎。 随后就是无数的人影从那山后冲了出来,手中提着刀剑,向着那山下冲去,杀向那车队两旁的士卒。 第二百四十八章:殉于此世 夜中风凉,从人的脸颊卷过,带着沉冷的凉意。 李斯躺在床榻上还未睡去,当是无有睡意。 房间外的风声阵阵,他侧过身来,清幽的月色从窗纱之间透进,是苍白色的,落在地上好似是一层薄霜。 看着那月色半响,他起身坐了起来,走下床,在门边取过了一件衣衫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兹。” 一声吱呀,门被推开,李斯从房里踏进了院中。 他该是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该是何时? 大概是从年前的那场大雪之后,那场雪,没人知道会下的那么大。像是世间都被那雪埋去盖去。 “咳。”李斯咳嗽了一声,随着这一声咳嗽,他的身影愈显佝偻。 立在凉庭之中,他走到庭中的桌边,拿起了桌案上的一简书卷,卷开,翻看着。 突然一个人出现在了李斯的身后,身着黑衣,面上的木面具上带着一道裂纹。 李斯回过头,看到那人,面上并没有什么异色,秦皇秘卫他自然是认得的。 眼睛重新落回了,拿在手中的竹简上,他问道:“有何事?” 那秘卫行了一个礼:“丞相,陛下让我将此交于你。” 说着他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一个竹筒,走到了李斯的面前。 李斯伸出了一只手,竹筒被放在了他的手上,秘卫就离开了。 他看着手中的竹筒,打开了盖子。 里面是一根木条,木条之上只写着数个字。 骊山囚卒祸乱关中,北运辎重受劫。百越离心,封关不入。 握着那木条的手顿了一会儿,才将木条重新放回了竹筒之中。 李斯握了握手中的竹筒,放下了手,转过身背对着那庭门,眼中迷蒙。 他问道:“这天下,到底如何得安?” 四周无声。 良久,那庭中传来一声深叹,沉然无力。 那城中纷声四起,兵戈交错的声音伴随着人声嘶吼阵阵作响。 街道上四溅着血水,也不知道是谁的断肢落在地上,手中还攥着刀剑抽搐着。 城中早就已经没有人什么平民了,不是乱军,就是早已经逃走的流民。 士兵冲杀在城里,见人就是杀在一起,他们早就已经杀的麻木。 乱民们拿着刀剑如同蜂蝗一般的聚集在街头巷处。 人全部聚在一起,眼前就好像是一个修罗烈狱一般。 手中的刀剑举起,再砍下去就是一个人。人冲在一起,等着杀人或者被杀。 脚踩过地上,一阵粘稠,到处都是血污或是残肢内脏。 身上剑上手上都是污红一片,所有人都像是疯了一般,像是那在烈狱之中挣扎的厉鬼,互戮互食用。 乱民死守在各城之中,但是各城之中的粮食都已经被他们夺尽吃尽,这几日饿得眼中发红。 顾楠用随军的粮草便轻易的骗开了城门,不过即使如此,这些疯乱的人除了杀也已经没有了镇压的余地了。 乱象之中也不知道是谁点燃了路旁的房屋,那扭曲的火焰在城中开始燃烧肆虐,在几处地方蔓延了开来。 陈胜带着他的部下在混乱的城中街道四处冲杀着,似乎是想找到一个城门撤离出去。 但是城中到处都只剩下了挤在一起的人,火光,还有那滚滚浓烟。 陈胜一剑砍倒了一个身穿着甲胄的士卒,咬着牙,粗喘着看着四周,对着身边的人问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城门会打开的?” 一个身穿副将衣甲的人擦了一把脸上的火灰说道。 “今早,有万人带着整队的粮食来投。我疑有诈,本欲阻止。但是城里的乱民饿疯了,根本没管这般多就打开了城门。” “那车队进城,从粮车中就跳出了无数人把城门破开,将在外埋伏的秦军引了进来。” “该死!”陈胜骂了一声:“我就该知道这些乱人成不了事。” 火焰灼烧着一旁的房屋,木质的房梁发出了一声哀鸣,随后房屋倒塌了下来,涌起一片火烟。 “咳咳。”陈胜咳嗽了一阵,恨恨地看了一眼城中:“先撤出去!” 说着正准备带着身后的一小队人折返离开。 可待他们回过了身,街两旁的浓烟之中冲出了一人一马。是以白袍之将,那将领的长矛上拖着血水,目光落在了他们的身上。 陈胜感觉自己的血是凝固了一般,被眼前的人看着就像是被什么凶兽注视着一样。 那白袍将没有半点停留,也没有多言,抬起了手中的长矛踏马而来。 面上露出了一丝骇色,陈胜连忙挥手对着身后的人说道:“拦住他,拦住!” 而自己向着后面退去。 一旁的副将指挥着身后的队伍:“列队。” 陈胜没在留在原地,扭头离开。 身后传来了一阵一阵的惨叫,他慌张地加快了一分脚步。 可是那惨叫声没有多久就已经消去,随后就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敢来。 回头看去,那阻拦之人已经被冲开,火光里那长矛向他刺来。 城中纷乱没去,没了声音,火焰消泯,这城里就好似是成为了一座死城。火焰过处,余下一地灰烬覆盖着烧干血迹或是焦黑的地面。火焰未过之处,则是流血成聚 士兵在城中整理,收聚粮草和兵甲。 没人做什么声音,只有零散的脚步踩过灰烬之间,从地上捡起兵刃,或是杀死一些还没有死透的人。 路旁的不少房屋被火焰波及烧成焦黑,有些甚至已经倒塌在那。 顾楠站在城头上,将长矛靠在一旁的墙上。 自己则半倚着城墙坐了下来,解下头盔放在一旁,看着一片死寂的城中,残垣断壁或是废墟一片。 乱首陈胜伏诛,但是陈地之乱已经不是杀一个陈胜能解决的了。 顾楠的手在自己的腰间摸索了一下,解下了一个袋子,打开来喝了一口。 不知道是酒是水,但是她的脸上露出了这月余以来的第一个神色,被面甲遮着只看得到她的眼睛抬起,看向这“死城”之上将入夜色的天空。 她低声骂了一句:“贼老天。” 骂完,抬起手里的袋子又喝了一口,靠坐在城墙的边上,轻轻说着。 “莫不过殉于此世。” 第二百四十九章:何为战事 年初二月。 陈地之乱多受平去,然陈郡之人死之大半。或死于乱民,或许与军卒,或死于饥寒。 秦国之中,各地纷起,世人无食,易子而用,食腐求生。 民相争抢粒米,乱人劫道。食草叶树根之人有之,食死兽腐肉之人有之,食人之人亦有之。 如此之世,无人之道,人畜无分。 关中亦已乱象不止,守军无粮,民乱不定。 乱军已经多已入关中四乱,关中各地不过数万正军戍卒,自顾无暇。 城地未破,但是咸阳,却好像已经成了一座孤城一般。 顾楠领军走在路上,路过了一个村子。 她侧过头,好像就是那日她进入陈地所路过的那个村子。 那一日的那个妇人的哭声,好像又传来,声嘶力竭。 她看向村边,那里的一座破屋之前,躺着一具枯骨,不知道是谁的。 一路来,她已经见了太多。 抬起头来看着前路,她好像这才真的明白了当年白起看到的到底是什么。 在那末年之中,到底是什么让那老头如此期求,值得那他谢上自己的性命。 这末年景象,真的叫人不敢去看。 她曾经以为,只要不打仗了,就太平了。 她后来又以为,只要人有田粮,可以安居,就是太平了。 她现在却是不知道这太平盛世到底该在何处了。 好像,不过就是一场又一场烽烟聚散罢了。 边疆塞外。 大风卷起的沙尘让人睁不开眼睛,一众数万军士站于雁门关前,手中长剑尽数抽出,垂在身侧。 蒙军已经月余无食了,在关外之地上死守了数月。 军上,那是一面绣着一个蒙字的旗帜,那旗帜被大风扯动猎猎作响。 蒙恬领军在前,身上的衣甲蒙尘,面容枯黄,双目中泛着血丝,不过依旧带着那雄然之意。 军中已无有粮食了,只待此日,他们准备与那匈奴死战上一场,将这一腔胸血洒于此地。 国中大乱,若是让匈奴南下,恐怕就是中原崩塌了。 他们蒙军,不待做那千古罪人,所以,此地他们不会退去。 草原的风声乱耳,蒙军的军阵之前,天地尽处传来马踏奔腾之声。 随后那烟尘遮蔽长空,风声纷乱。 那旗下的蒙军握紧了自己的兵戈盾甲,双目抬起。 说不出来的眼神,该是平静,该是愤然,该是赴死的眼神。 蒙毅高举着旗帜,右手执着自己的长剑。 该是攥得太紧,脖颈胀红,盘踞着青筋。 举着那长矛,马上的蒙恬无力地抿了一下干裂的嘴唇,手中攥紧,长矛之尖微微颤抖着,扯住了身下战马的缰绳。 他曾说过。 总有一日,他要带着他的麾下之军,立马关前,要秦军所向无有敢犯。 他想他是会做到的。 匈奴愈来愈近,那手中的刀刃泛着瑟瑟寒光利意,嚎叫声如同野兽一般。 那握着长矛的手上,青筋一胀,蒙恬怒睁着眼睛,瞳孔收紧,在匈奴几乎冲到近前之时,用尽全身的力气咆哮出生。 那长啸之声久久不去,留于尘沙之中。 “壮我军哉!” 蒙恬的双目似要裂开,眼中含着滚烫。 “卫我山河!!” 那目中映着那无尽的前敌,长矛举起,马蹄飞扬。 “壮哉!!” 胸腔中的血液滚烫,像是热血逆流。 蒙军之中发出一声骇人的嘶吼,就连那匈奴举起的刀刃似乎都被惊得一顿。 那数万之军,数万之卑身冲起,若是一面长城所横,固不可破。 两军相触,血肉纷飞,杀到天地赤红。草土染上了余红,血液浸没土里。 一地的伏尸倒下,血水汇聚。 那杀声杀去了天色,恍若天地失神,无数的人倒下,热血溅洒。 直到那杀声尽去。 只剩下那只残军浑身浴血地站在那。 旗帜折断,却斜斜地立着,影子投在地上。 蒙恬伫剑而立,望着那退去的人影。 咧开了嘴巴,却是笑了,鲜血从他的嘴中流出,浸染在他的衣甲上。 那笑声张狂,那支站着的残军也跟着长笑了起来,擒风而立,叫诸敌退去。 抬起头来,蒙恬的眼前血红,他看向那东面,握着手,死抿着嘴巴。 嘴中微微地张动了一阵,吐出两四个字来:“壮我。” “大秦。” 该是没了气力,倒在了那伏尸之间。 仰躺在那尸体之中,他的目中模糊不清。 那年,从函谷关撤军,他父亲问他。 “恬儿,你可知道什么叫做战事?” 他当时恨声说道。 “叫千万人去死的,就叫做战事。” 父亲却是笑了,说道。 “不,是叫千万人去死,保全世人的,叫做战事!” 尸体之中,蒙恬闭上了眼睛,再没睁开。 那关外的匈奴此后数年不敢南下,哪怕那长城之中无军驻守。 咸阳城。 顾楠带军回城之后,乱军已在关中四乱,而咸阳城中也已经无多粮食为战了。 城中的百姓虽要比别处好些,但是也好不了多少。 月余之后,无数的乱军围住了咸阳城。 “嗒。” 一个侍者低着头,将一碗饭食呈上,放在了扶苏身前的桌案上。 饭食上弥散着热气,坐在桌案前的扶苏身形消瘦,少年人的面上却是饥黄。 他看向自己的身边,李斯站在一侧。 李斯受命佐政,常会在扶苏身边。 他看到扶苏正看着自己,低头拜下:“陛下,是有何事吗?” “丞相,国中还有多少粮食?” 不知是饥饿还是怎般,扶苏的声音有一些无力。 李斯没有回答,他答不上来。 扶苏和笑了一下,温声说道:“那丞相,你觉得,还需要守着此城吗?” “陛下。”李斯想说什么,扶苏伸手止住了他。 扭头对着座前的侍者,端起了手中的饭食说道。 “宫中还有多少粮食,全部拿出来,做成饭食,分于城中百姓” 说着,他将手里的饭食交给了饥瘦的侍者。 “这碗,你就先吃了吧。” 侍者愣愣地接过碗,随后带着哭腔低头:“谢,陛下。” 那侍者退去,扶苏看向殿外,对着一旁的李斯说道。 “丞相,寡人欲降了。” 他眼中合起,声音温和:“这世人,已经再受不起这战事之苦了吧。” “就,降了吧” 第二百五十章:虽千万人吾往矣 老树下,无格入鞘,顾楠扭过头来。 看着已经空荡一片的武安君府中。 良久,不知作何表情。 站在那树下,她将那白色的衣甲披挂在身上,那披风垂在身后,取过了靠在墙角的长矛准备出门去。 站在墙边一匹老马突然打了一个响鼻,向前迈了一步,被缰绳扯住,拉扯着缰绳。 顾楠回过了头来,看着那老马扯着绑在脖子上的缰绳,像是要挣脱出来。 该是太用力,那缰绳绑得更紧,勒进了脖子的血肉里,扯出一片片血迹。 她走上前,伸手放在了老马的身上,它才安静了一些。 “黑哥,你要跟去?” 黑哥打了一个响鼻,像是做出了回答。 它是该有四十余岁了,它这般年纪的马已经是长寿,但当是已经完全跑不动了才是。 顾楠的手放在黑哥的马鬃间,摸了摸。 却半响笑着说道:“好,那就跟着。” 她解开了黑哥缰绳,牵着它走出了门外。 翻身上马,马背上好似从前一般平稳。 府门前空无一人,那一人骑在老马之上,马蹄踩踏,声音回荡着,一人一马的身影渐渐离去。 一如往昔,只是少了数个人而已。 顾楠转过街道的尽处,向着城门走去。城门之处站着一众黑甲,几乎封死了道路,约有数千人。 皆是覆甲持刃,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是等着什么人。 李斯静默地站在城头,看着城门下的那只黑甲军,衣袍被风吹鼓着。 他已经是满头白发,眉目之间尽是苍老颓然。 他看向城外,那是将咸阳城围死的大军。 黑甲军的军阵之间有人抬起了头,甲面之下的眼睛看向街道的另一侧。 那里一个骑在一匹黑马上的白甲将走来。 白甲将看到了封在城门之处的黑甲军,面色无恙,只是催马继续向前走着,走向城门。 所过之处黑甲之军让开道路,立在两旁,看着中间的将领。 直到白甲将穿过了那黑甲军阵。 站在军阵之前,面向城门,背着军伍,出声说道。 “你们可想好了,此去,可是真的有死无生。” 声音不重,清晰地传进了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随着第一声剑鸣伴着长剑出鞘,一柄柄长剑被抽出了剑鞘,垂在身侧。 千人黑甲立于咸阳城的门前,直视着那将,甲面之中的神情就像是那生冷的面甲一般平静。 “陷阵之志。” 这就是他们的回答,也当是他们的回答,所有人一齐该给出的回答。 “好。” 白甲将点了点头,提着自己的长矛向着城外走去,淡淡地说道。 “随我陷阵。” 军阵之中的黑甲军脚步踏出:“是。” 城门缓缓开启。 “先生”李斯在城墙上,叫住了那将领:“先生真欲去矣?” 顾楠抬了抬头,看向远处,城外云中压抑,大军无尽,看不尽的兵甲兵戈横在长城前。 她突然想起了一句很符合现在的情形的话。 笑了笑,她举起了手中的长矛,没有回头,只是说道:“虽千万人,吾往矣。” 说着,驾着黑哥向前走去,那长矛高立。 她的身后,陷阵军阵之中的人相互看了看,最后都笑了几声。 将身侧的长剑举起,高声喝道。 “虽千万人,吾往矣!” 向着那人跟了上去。 脚步踏出,兵刃林立,映射着那黑军白衣,映射着那军走向城外,好似当年,这军提着剑,从那烽火之中杀出。 李斯站城上,良久,也笑了出来,喃喃着:“虽千万人,吾往矣。” 城外,一个身穿将甲的人骑在马上,看着远处咸阳城的城门,身后的军阵排列开来。 还有各路军的领将都看向那城门。 咸阳城中已经难有多少兵力了,他们今日是来受降的。 看着远处那咸阳城的城门打开,中军之中的将领眼中露出了一分笑意,提着手中的长戟。 但是随后他的眉头却又皱了起来,那城门之中走出来的人不过数千,却是都手提着刀剑。 那是一支黑甲覆面的军阵,军阵之前,一个白衣将领骑在一匹老迈的黑马上,向着大军走来。 他举起了一只手,对着身后的令兵说道:“备战。” 令兵点了点头,挥动手中的旗帜,那大军之中,战鼓锤起,发出阵阵的闷响。 顾楠骑在黑哥的背上,看向远处的大军,眼神恍惚。 老头,太平盛世,我该是,看不得到了。 一生战事,便让我死于这战事中,也是得归来处吧! 她笑了一声。 长矛垂下,落在了马侧。 抓住了黑哥的缰绳,黑哥嘶鸣了一声,眼中泛着血红,马蹄立起。 骑在马背上的人白袍一扬,高声喝道:“陷阵之志。” 那千军黑甲再无抑制,将自己的盾剑举起,向着那大军冲去:“有死无生!” 顾楠的手拉动缰绳,叫到:“黑哥!” “嘶!!”黑哥的马蹄落在地上,身上绷紧,带着白衣一骑绝尘在前。 “放箭!”大军之中身穿帅甲的人一声令下。 无数的箭簇飞起,遮蔽了天日,随后呼啸着落下。 李斯孤立在那城头,看着那杀向千军万马的一支孤军。 将自己腰间的长剑抽了出来,提剑在城头立了半响,身侧的秦旗飞扬。 “苍天薄寡,非秦之罪。” 说完仰天长笑,将剑横于了自己的身前。 目中通红地睁着,热泪落下,滴在那剑刃之上。 怒视着天上,脸上带笑:“老天,李斯在此!” 剑刃在喉间拖动,顺着那剑刃,热血横流,染红了那衣襟。 “砰。”一人倒地的声音。 “当!”剑刃摔落在地上,浸没在血泊之中。 没人知道城外厮杀了多久,人只能躲在自己的家中不敢出去。 该是杀了数个时辰,那喊杀声才是渐渐地消了去。 城外的尸体倒在地上,箭簇无数,那黑甲军却是已经死尽,乱箭毙之,践踏死之,刀刃加身之。那些人睁着眼睛倒在地上,鲜血从伤口上顺着衣甲留下,算是将尘埃落定。 大军的军阵散乱,那不过千人之军,冲阵之时却是将他们无数的军阵都能冲开,叫人心有余悸。 大军之前,只剩下一人还站在那。 那白甲之将的衣甲已经是血色,身上插着数跟箭簇,身下的黑马也中了数箭,摇摇欲坠。 终是再也站不住,黑马带着那人摔在了地上。 黑马躺在那,张着嘴巴微喘着,血水从它的身上顺着箭簇流出。 顾楠坐在地上,她的腿被压断了,手搭在黑哥的头上,却很平静。 黑哥不再喘了,身上慢慢冷了下来。 手轻轻地拍了拍黑哥,顾楠咧嘴一笑,将腿抽了出来,一瘸一拐地站起来。 大军之中,一个黑甲之将提着一柄长戟向她驾马冲来。 顾楠看向那冲来的人,站在那,抬起了长矛。 那人冲到了进处,举起了长戟刺下。 长矛也同是刺出,两刃相击在一起。 骑在马上的将领胸口一闷,面色苍白,眼中带着不可思议的神色。 但是随后又一咬牙猛地压下了自己的长戟。 顾楠手中的长矛发出了一阵破碎的声音,随后崩成了两段。 断开地长矛翻旋着飞起,刺入了一旁的地上。 而那将领的长戟刺穿了顾楠胸前。 顾楠的身子被带飞了起来,挂在长戟上。 然后又从长戟上滑下,跪在地上。 血从胸前流出,视线一阵阵的模糊。 顾楠抬起了头来,那将领站在她的身前,看着她。 她问道:“项羽?” 那人一愣不知道为何顾楠会认识他,皱着眉头说道:“是我。” “我求你,一件事” 顾楠跪在地上,无力站起来。 她看向前处,却不是看着项羽,而是看着项羽身后那浩荡长空。 “” 她长跪于天侧。 胸肺被贯穿,几乎说不出话来,沾着血迹地手垂在了地上,只剩下半段的长矛滚落。 “太平” 嘴中含着血,咳嗽了两声,眼睛垂下,再无神色。 第二百五十一章:不会再有人来了 骑在马上的黑甲将领看着眼前亡军,拉过缰绳,走回了自己的军阵之中,对着身后的人说道。 “将这些人埋了。” 那一日,咸阳的城门破开,火中一束火光升起,在那火焰之中,似是将秦世焚尽。 西汉年间,那立书之人落下了最后一个字,笔停了下来,随后放在了一旁。当是写完了,坐在桌案前的人吹灭了灯,火光照在那过秦之论上暗去。 人离开发出了一阵脚步声,独留那书文摊在桌案之上等着墨色干去。 数十年后,一个叫做司马迁的人受命太史。 他推开了太史阁的大门,立在那无数的书卷文简之前久久沉默。 阳光从他的身后照进了太史阁中,照亮了他身前的一方之地。 他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他要写一本书,一本足以记世之书。 他想,那本书命为史记。 那日之后,他几乎看遍了太史阁中所有的藏文。 一日,他从一处书架上取下了一卷简文,可能是很久都没有人翻阅过了,上面积累着一层灰尘。 吹开了那文简上的尘埃,司马迁打开了文简,目光落入其中。 “过秦论?” 他看着那简中所文,眉头深皱,突然他好像发现了什么,那文中是有一处地方被划去了。 并不是抹去,而只是划上了一笔,司马迁仔细地看着那划去的字迹。 “丧军白孝” 他的眼睛一亮,喃喃着:“此人可记。” 秦世已去,乱世又起,这世间就好像是从来都不会有一个安定。 一处山林中,流水作响,不高的瀑布落下冲在下面的乱石和山泉之中,带起一片水流溅鸣的声音。 两人踏进了林子里,站在瀑布边。 不知是多远处的一只小兽嚎叫了几声,然后窜入了林中不见。 盖聂看着那瀑布,眼中带着几分追忆的神色。 他的眼神一动,蹲了下来,看向瀑布一边的一块卵石上。 那上面有着数道划痕,他还记得当年他练剑的时候总喜欢对着这一块石头练习。 伸出手摸着那石头上深浅不一的划痕,盖聂轻笑了一声。 “大叔,最近咸阳城附近可不太平,我们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天明在盖聂的身后说道,目光落在那山林里。 盖聂点了点头,站起了身。 “好,一会儿就好了。” 他也只是来看看,看看那东西还在不在。 两人向着林间的深处走去,直到停在了一处空地前。 一桩枯木立在那里,是早已经腐朽的差不多了。 盖聂缓步走上前,天明看向他,眼里带着一丝疑惑。 却见他用剑刺入了土中将那土间挖开,挖出了一个布包。 这就是那个卫庄要大叔来看的东西? 天明这样想着。 “居然还在。”盖聂自言自语了一句,坐了下来,将布包放在了在自己的腿上,打了开来。 布包里面放着三块木头,盖聂拿起了其中的一块。 握在手中看了半响,良久,抬起了头来笑了一下,像是明白了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风吹过让林间的叶影纷纷,坐在那林间的两个人离开。 布包放在了地上,其中的一块木头落在一旁,前面的两个字迹已经看不清了,但是后面的两个字依旧清楚。 “大叔,不用埋回去吗?” “不用了,不会再有人来了。” 人影离开。 一片落叶是被风吹落,飘了下来,在半空之中旋转了几圈,最后落在了那地上的木头上,遮去了下面的两个字,太平二字。 夜里很安静何况是这郊外的山路上几乎不会有什么人来。 山路上能听到远处渭河的流水之声,远远的,听得不是很清楚。 路旁的浅草被微风吹得摇晃,发出细细的声音。 一切都好像是在夜里恬静着。 直到一个声音传来。 “咔。” 好像是一声泥土裂开的声音,草间的一只鸣虫惊了一下向着远处跳去。 随后就是一声闷响,一只手从泥土之间破出。 若是旁边有人,这一下定要要被吓得三魂不再六神无定的。索性,这夜路上没有什么人来。 那从泥土之间伸出的手上沾着一些泥沙,但是看上去却是纤细好像是一只女人的手。 本该是很好看的一只手,可惜手上却有一道伤疤,从手掌贯穿到手背,让这只手看起来有一些骇人。 那手掌在那顿了一下,随后动了动,抓在了地上。 随着那手掌开始用力,一条手臂破土而出,然后就是另一只手。最后随着一大块泥土被破开,却是一个人从地里爬了出来。 这出来的方式就如同是民间流传的山中老尸一般,那模样也是差不多,不过看那衣着这身前还是一个将领。 那人身上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衣服上带着泥土和一些褐色的痕迹看上去就像是干涸的血迹。 衣衫的外面是一身带着锈迹的甲胄,甲胄的胸前有一个破洞,很多地方都已经不成样子看着是穿不了了。 头发垂在肩上,看样子像是一个女人。 她呆坐在那里,脸上带着一张从中裂开只剩下一半的甲面。 露在外面的半张面孔让人愣神,每一处都很精致,像是被人精心雕琢的一般。 媚眼轻幽,眉间的却是英武之气,那感觉和寻常的女子不同。 皮肤很白,有几分病态,应当是埋在地下,常年未照到过阳光的原因。 过了一会儿,那女子才算是回过了神来,抬了起头看四周,夜幕里无有人影,她张了张嘴吧。 “我,没死?” 声音是沙哑的,就像是磨砂一样难听。 女子不适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喉间,有一些难受,如是一根针扎在那一样,该是太久没有说过话了。 她茫然地看向自己的身上,那一身腐锈的衣甲沾着泥沙。 “这是哪?” 胸前隐隐作痛,但是那里却已经没有了伤口,她回想起了自己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将这些人埋了。 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下的土中,伸手抓起了一捧,泥土从她的掌间滑落。 那沙哑的声音轻轻地说道。 “我这是,重活了过来?” 第二百五十二章:今夕是何年 草间,一个人坐了下来。 顾楠抱着怀里的无格,看着不远处那个翻开来的土坑。 无格是她从那土里挖出来的,索性没有离她很远。 也不知道无格到底是什么材质做的,这不知道过了多久,就连她身上的衣甲都锈成了这样,无格却是一点锈迹都没有,就连剑鞘之上也只是沾上了一些泥土而已。 她在找出无格的时候,还找出了半件陷阵营的衣甲,想来,是项羽把他们都埋在了这里。 这里是一片城外的山路,远远的,她能望到远处的咸阳城。只是望着那城,她却已经不知该是如何相对了。 她靠坐在一块石头上,伸手将自己脸上挂着的半块面甲取了下来,是透气了许多。 空气里有些凉,却是很干净,让她发闷的胸口舒服了许多。 看向山路另一面的渭河,那河水上漂浮着白色的波光,依稀能看到几艘靠在河岸的小船,在岸边随着波涛起伏。 四处没有什么声音,只有那和风微拂,草间错落着高低,夹杂着几束野花轻摇,夜幕里的山坡之上却是清幽。 顾楠有些无神地坐在原地。 如今是何年月,如今又是可还有故人按在,如今又是什么朝代。 她都不知道,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她能感觉的道自己还活着。 身体里还留着血,心脏也还在跳,应当是没有变成什么鬼怪。 但是她好像还是未有老去半分,而且死后又重活了过来。 “呵。”看着自己的手,顾楠轻笑了一下。 “这和鬼怪又有什么区别?” 声音干哑,让她又合上了嘴巴。 有些不知如何地垂下头,莫名地,她倒是希望,那时能就那么似在项羽的戟下。然后什么都不用再想,一了百了。 她坐了很久,直到天色将亮。 或许是该离开了,但是又要到哪里去呢? 她不知道,半响,抬起了头,看向那土坑。 站起身,走到一旁,用手将那土坑重新埋好。 一个人跪在那里,伸手放在了地上,拍了拍,起身离开。 是该先去找一件干净的衣服穿上。 道路上,一个车夫模样的人坐在一辆有些破旧的栏车上,懒洋洋地靠在一旁打着哈欠,时不时举起手里的马鞭轻抽一下,催着拉车的老马向前走着。 他今日是准备早些赶到咸阳城里,好去多拉几趟客人,这年头多赚些铜板攒着总是好的。 车轮从布着石子地上碾过,发出一阵颠簸,颠得车夫都差点落了下来。 慌忙起身拉住了车绳才算是稳住了身子,没落下去。 “该死的。”暗骂了一句,车夫晦气啐了一口:“亏是没把老子的车给颠坏了。” 说着准备继续赶路,见到一个人正从对面向着他走了过来。 那人穿着一件灰色的衣衫,头上戴着一顶斗笠。手里拿着一根看不清是什么东西的黑棍。 车夫也没有多看,只当是路过的,驾着车正要走过去。 那人却是伸出了手来拦下了车子。 车夫虽然疑惑,但还是停下了车,对着那人问道:“哎,兄弟,是有什么事吗?” 那灰衣人放下了手,抱着自己怀里的黑棍客气说道。 “没什么,就是和兄弟打听些事儿。” 那声音沙哑,让人听着难受。 不过对方态度还不错,车夫的语气也放缓了一些说道:“打听些什么?” “多谢兄弟。”灰衣人压了一下自己头上的斗笠:“是这样。。” 车夫见着那人的动作,疑惑地看了一下天上,这也没下雨啊,大白天的带着个斗笠做什么。 “我想问兄弟。”那灰衣人顿了一下,才问道。 “如今,是何年月啊?” 车夫沉默了一下,半响,骂了一句:“路上不平稳,还遇着了个傻子,真是晦气。” 说着回过头就准备催马赶路。 灰衣人连是又拦住了马车,说道。 “兄弟你误会了,我这长居于山中,少有出来,所以不晓得外面的年月,便是想找个人问一下。” 灰衣人站在路上看着那拦车离开,立了一会儿。 “元朔年。” 她苦笑了一声:“这又是何年啊。” 元朔年间,是为汉武年号,于公元前129年始。元朔年间,汉立国政八十余载,得成汉固,天下安定。 顾楠不知道她该往何处去,只是向这一个方向直走,走了也不知该是多久。 一路上所遇虽非是那世人皆安,但是已经算得上一个安定之世了。 不过那所见所闻都已经非是她当年那般的了,就好似隔了一世一般。 路上她也是得知了如今应当是汉家年月,那历史终是未改,应当最后还是刘邦胜了项羽。 不过这国中之地的人少了很多,有的时候常是走上很久很久,都遇不到一个人。 顾楠乘船的时候遇到过一个老人家,活了应该是已经九十余岁,这岁数在这个时候是少有的。 他一家子都是渡船的,老人经常坐在河边一个人坐着。 顾楠渡那河的时候,那老人突然和她说道。 “你知道吗,很久以前,这条河曾经几乎干过。” 那老人的眼神浑浊,神志该是也不怎么清楚了,只是自顾自地说道。 “那时候,先是雪灾,然后又是旱灾,旱灾之后又是瘟疫。世上真的是可怕,天下人都活下去,所有人都没有吃食。人们相互之间抢粮食,后来,抢孩子” 顾楠那时候发着呆,愣愣地坐在老人的一旁听着,听着他碎碎地说着当年的事情。 听了很久,直到那渡船都离开,她都没有回过神来。 大概是数个月吧,她走过很多地方,也不知道自己的归处在哪。 她想了很久,准备找一个没有什么人的地方住下,然后等自己死去。 路上的时候,顾楠顺带着学了一些杂学,主是医术。 那年的时候,她见过太多因为瘟疫而死的人,那模样一直印在她的脑海里。 她明白自己或许很久都不会死,所以她想学一些,若是可以,也许以后她能救上一些人。 她曾经杀了很多人,如今就算是偿还吧,可能偿还完了,她也就可以归去了。 不过她一路上没能学上多少,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她身无分文,买不起什么医书。 塞外大漠,这地方被人叫做朔方,意为北方的意思。 黄昏的天很冷,风刮过就像是刀子一样,入眼的却都是一片黄沙隔壁。 一个灰衣人带着一个斗笠,怀里抱着一根黑棍,走在漠色之中。 第二百五十三章:所以要多学外语 塞外多是赤地,入眼的也别无什么,多是荒凉一片,少有人烟。 通常走上个数十里才能见到一个人口稀少的小村子,可以过去弄些水喝。 一般的人无故是不会来塞外的,毕竟这地界荒芜,还时常会有马贼四处游荡。若是再碰上几场汉人和匈奴的交战,根本就是无能安生的。 不过对于顾楠来说此地却还是不错,她想找一个人少的地方住下,毕竟她不会老去,要是住在寻常的村子里,时日久了恐怕会被人当做是妖异。 而且,她不想住在关内。 脚踩过地上的砂砾,沙子被朔方的冷风吹得卷动了几圈飞向远处。 顾楠抬起了头来看向远处,远处尽是铺着黄沙尘土的漠地,偶尔能看到一两棵枯树或是一团干草立在路边。 那赤黄色给人燥热的感觉,但是吹着的风却是很冷。许多沙土都被卷在半空飞着,落在斗笠上发出零散的声音。 再远一些的地方却是能看到一些石头搭的房子立在那,还有一些人影。应当是一个小村子,在一片荒原里倒是显得十分显眼。 整了一下头上的斗笠,顾楠抱着怀里的无格,向着那向小村子走去。在这样的地方遇到一个村子并不容易,她准备去买一些水。 “叮铃叮铃。”一个人赶着一只骡子走过,骡子的脖子上挂着一个铃铛随着走动摇晃起来发出一阵阵的轻响,背上背着几个袋子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这村子的人不算很多,路上的人多是穿着宽大的袍子,就连头脸都包在布里面,该是这地方天气确实是有些冷了。 就连顾楠运转着内息都能感觉到一些凉意。 两旁的屋子都是石头搭的,磨平的大块石头搭在一起用沙土糊着封上了细缝免得让风吹进去,这般搭建的房子也会比茅草牢固很多,朔方总会有大风,起码不会无故的被大风吹塌了去。 路旁有一个摊子,几个人正坐在那里喝着水,水被烧开了端出来,要快些喝去,不然要不了多久就喝不了了。 水汽在摊子间弥漫,顾楠将手中的剑放在了桌子上坐了下来,摊主模样的人走了上来对着她说了一句什么。 该是塞外的方言,顾楠没有听懂,那摊主愣了一下随后有些磕绊地问道。 “关里人?” 这话用的是朔方关内的话,顾楠虽然听着别扭但是还是能听明白,点了一下头:“是。” “啊。”摊主了然地应了一声,笑了一下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 虽然他是关外的,但是这个地界的村子都是关内人和关外人混杂在一起,都是求生活的互相之间也没有什么敌视。 “喝,喝些什么?”摊主的关内话说的不算很好,不过能听懂。 顾楠看了一下旁桌的人,对摊主说道:“一碗水就好了,再帮我把这个袋子装满。” “好的,两个钱。”摊主笑着伸出了两根手指。 将自己的腰间解下水袋递了过去,同时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两个铜板递给了摊主。这差不多已经是她身上最后的钱了。 摊主走了下去,顾楠坐在桌边,闲来无事地打量着一旁村子里的街道。 街道上多是一些交换东西的人,大概都是从关内弄来的东西,然后运到这里来换成皮毛,最后再运回关内买成钱财。 顾楠的眼睛随意地打量着,忽然停留在了一处。 那是一个女子,头上的布被解了下来挂在脖子上,脸颊被风冻得有一些微红,皮肤却不是那种干燥的模样,反而是润白的模样。 眉目很秀气,是一种清雅的感觉,黑色的长发垂在身后。 此时的她正蹲在一个妇人的身前,给她把着脉,脸上的神情认真。 妇人的脸色苍白,时不时咳嗽几声,应当是受寒的症状。 医生吗,顾楠留意地看着那蹲在妇人面前的女子。眼睛落在她把着脉的手上,微微侧耳听了过去。 她虽然最近在学医术不过奈何没有一个靠谱的先生,而且没有医术,进度可以说是非常的慢的。多亏她学过内息,起码搞得懂经脉穴位,有一些基础,否则现在该还是一个什么都听不懂的状态。 正在顾楠听着的时候,摊主端着茶水走了上来,还有已经灌满了水的水袋。 顾楠谢过,拿着茶水喝着,却听到一阵马蹄正在街道上走着,因为她听得专注,那马蹄声在她的耳里却是很大的。 声音有些乱,大概是有三五个人左右。 顾楠的眉头微微地皱了一下,不是因为那马蹄声,而是因为马蹄声之下,村外的远处,她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嘈杂的声音。 是有一队人正向着这个村子冲来,骑着马,还能听到刀剑出鞘的声音,这可不算是一个好迹象。 那村中三五人的马蹄走近了,顾楠回头看去,街道上的人群让开,是三个穿着甲胄的人。 身上的衣甲的甲片在阳光下显得冰冷,身后披着披风在马背上垂下来,带着褶皱随着马匹的步子晃着,上面纹着不知道是顾楠不认识的纹路。 看装束应该是军中的人,而且是汉军,在这塞外的一小村里见到倒是稀罕。 其中一个人还穿着一身小将的衣甲。 小将四处看着村中的模样,在塞外能遇到一个村子却是不容易。 出军之时他带了八百亲骑,为了赶路却没带多少补给,特别是水。每人大概也就只带了三四袋的模样,这段时间以来没见到匈奴的大营,水却都已经喝得差不多了。 既然附近有村子,他也就让那八百骑军先驻扎在了远处,免得打扰了村民,自己带了几人来看看村里是不是能弄上些水补给一番。 小将的目光落在茶摊子上,看到了人们手里的水笑了一下,停下了马翻身跳了下来。 茶摊子的老板见那军爷打扮的人走了过来,连忙迎了上去。 他倒是很有眼力,一眼就看出这应该是关内的军搓着手,有些紧张地说道:“军,将军,有什么事吗?” 第二百五十四章:这时候的剧情一般都是英雄救美 小将在茶摊子里四处打量了一下,茶摊上一共在做着四个人,两个汉子,一个老人看起来都是村里的百姓,不过第四个人却看不清面目,甚至分不清楚男女。 穿着一身灰白色的衣服,看着就像是孝衣一般有些古怪,头上戴着一顶斗笠,低头喝着茶,桌上的一旁放着一把黑色的长剑。那长剑的样子也很奇特,没有剑格,看上去就像是一根细长的黑棍一样。 小将的眼神在那人的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但是也没有多做什么举动,只是又看向了茶摊子的老板。 “店家,你这水有多少?” “啊?”摊主一愣,看着小将,抓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这,后院有几口井,将军是要多少?” 小将在自己的怀里掏了掏,但是半响没有摸出什么钱来,毕竟在外行军,身上也没有带什么钱财。 思索了一下从自己的腰间去下了一块玉来递给了茶摊的老板,这玉不值什么钱,但他听说关外的人都是喜欢这些东西,说不定能换上些水。 “这个能换吗,能换多少?” 茶摊的摊主看到了小将手里的玉,眼睛就亮了起来没暗下去过。 听到小将这么问,连连点头。 “能,能换,能换很多。” 小将点了一下头将手里的玉递给了摊主,对着身后招了一下手。 他身后的另外两个人从自己的马上解下了数个小皮袋子取了过来,递到了茶摊老板的面前。 “先将这些装满。”小将说着,又对身边的一个人说道:“你再去营里叫些兄弟过来,多带一些水袋,最好能取上几天的量。” “是。”一旁的士兵点了一下头,低头到外面上马向着村外跑去。 摊主拿着手里的玉,咧着嘴笑着露出嘴里微黄的牙齿。 取过的士兵手里的水袋说道:“我,去给你们打水。”说着就去了后面。 小将也未有在多少说什么,找了一处桌子坐了下来,而士兵则是站在一旁始终是一副警惕的模样。 小将坐在在桌岸边,一只手放在桌案上,另一只手放在桌子的底下握着腰间的剑柄。 这里毕竟是关外之地,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他的目光再一次落到了那个最开始看起来就有些古怪的那个灰衣人的身上。 灰衣人的头始终微微地低着,因为有斗笠遮着,看不清她的样子,身形显得有一些瘦,却始终给小将一种危险的感觉。 或许是我多想了,小将暗自摇了一下头,当只是一个普通的游侠才是。 顾楠感觉到了小将的视线眼睛抬了起来了一些,顺着斗笠的边沿看向小将。 那小将约莫十几岁左右,看起来才初是少年人。眉目英武,面容俊朗。 身上传来的内息并不重,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一路走来都没有遇到过什么内息算是深厚的。 就连她自己修习内息的时候都能感觉到轻微的滞涩感,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她本身并不是很在意,毕竟对于她来说只是积累内息的速度慢了一些而已。 以她现在的内息已经很难有什么进展了,她倒并不是很着急。 小将看着那灰衣人,突然感觉那灰衣人的头抬了一下,一道目光在他的身上一掠而过。一种森寒的感觉让他莫名的一阵心悸。 握在腰间剑柄上的手紧了一下,那感觉却已经消失了,就像只是一个错觉似的。 小将的手松开,不再去看那个灰衣人,只等着那士兵叫来人把水取走就离开。 茶摊子又变得安静,只剩下人倒茶喝茶的声音,人相互之间也没有什么交流。 街道不远处的那个正在给妇人看诊的女子好像也已经看完了诊。说了几句之后留下了一些药草,提起了自己的药包。看起来是要离开了。 村子的外面却是突然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跑马的声音,随后村门之处传来一阵骚乱。 那看诊的女子疑惑地抬起了头。 茶摊中的小将则是皱起了眉头,手抓住了剑。 而顾楠则是依旧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喝着自己的水。 村口出很乱,但是很快人群就分了开来四散逃开,有些人躲进了房子里,有些人抱着头躲在摊子路旁的小摊子底下,有些人则是顺着街道想要逃跑。 而从人群之中一队骑着马的人走进了村子里,大概有三四十个人左右。身上穿着毛皮,手中拿着刀剑,头发蓬乱。脸上多是带着灰黑的沙尘,带着让人不适的笑意。 看模样应该是塞外的马贼。 想要逃的人没有跑多远就被几个马贼骑着马追了上来,一刀砍到在了地上。 鲜血流了一地,很快街道上就弥漫开了一股难闻的腥臭味。 村民之中发出了一阵惊叫,似乎更加惊慌,但是没有人敢再跑,只是畏畏缩缩地缩在角落里,躲开那些马贼。 领头的人是一个胡子绑在胸前的大汉,扛着一柄要长上一些的刀,身上用绳子绑着几块灰黑色的毛皮就当做了衣服,那毛皮该是狼皮,狼毛细密,被街道上的风吹得稍稍晃动了一下。 路过道路的中央,看到路两旁的摊子上的物件,随手用刀尖挑起了几件拿到了自己的手中,笑着藏进了怀里。 他的眼睛看向道路两旁躲着的村民,大笑几声用关外话说道:“不用担心,我不会伤害你们,把你们的钱粮交出来,我就会离开。” 说完,他似乎有想到了什么,眯着眼睛用生硬的汉话喊道:“我不伤害你们,把钱,粮,交出来!” 站在街道的一处那个看诊的女子脸色白了一下,握着药包的那只手抓紧了一些,小心的向后退了几步,似乎是准备逃走。 但是还没有退出去多远,就被那个马贼的头领看到。 笑着放下了手里的长刀,催马慢步走了过去。 那女子不敢再动,低着头站在那里。 马贼的头领走到了她的面前,用手中长刀的刀尖挑起了女子的下巴,让她抬起了脸来。 女子抬着头紧张地喘着气。 看着女子的样貌,马贼的头子笑了起来,对身后的马贼喊了一句听不懂的话,马贼之中传来了一阵大笑。 马贼头子收回了刀来,摆了摆手,随后几个马贼走了上来,跳下了马,就准备把女子绑到马上。 “不要!”女子发出了一声惊叫,挣扎着,说的却是清楚的汉话。 但是没人理会她,马贼笑着从马上解下了绳子。 “砰!” 茶摊子里一只手拍在了桌案上,发出了一声闷响,马贼一愣,看向了茶摊之中。 是那个将领打扮的少年,此时他的眼睛发寒,冷冷地看着那些马贼:“把那女子放下。” 第二百五十五章:拜托,你很丢人哎 街道上安静了下来,一缕穿风卷着一片枯草的草叶从街上飞过,落在地上翻卷了几圈。 两旁的村民看着那小将,看到他身边不过一个士兵在侧,又向后退了几步。 而马贼之中则是愣了一下,随后互相看了看,又大笑了起来。 马贼头子歪过头,脸上咧着一个怪异的笑容拍了一下身下的马匹。 马蹄声慢慢走近,小将却坐在那没动,而他身旁的士兵侧过头,手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剑柄微微抽出,露出了一小截剑刃。 看着那马贼走过来,原本还坐在茶摊子里的另外两个汉子都跑了出去,而那个老人咳嗽了一声正坐在原地没动。 至于那个灰衣人,至始至终都在喝茶。 “水,水来了。” 后面传来了茶摊子老板的声音,只见他提着几个水袋笑着走出来。 但是当他看到外面的模样的时候身子和脸上的笑意都顿走在了那里。 马贼头子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茶摊子老板很自觉地缩回了后院。 “砰!” 那马贼手中的长刀落下,没用力,只是任由着刀刃落劈在了桌案之上。那锋利的刀口直接陷进了木桌里。 马贼头子随意地拍了拍身上的毛皮,那毛皮带着一股很难闻的味道,可能是很久没有洗过了,他却是习以为常看向坐在那的小将。 用断断续续的汉话说道:“我看你,穿的不错,把你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光着身子,我放你走。” 小将看着他,半响,对自己一旁的士兵说道:“他说的什么?” 那马贼说的汉话确实是不清不楚的。 士兵也为难地看着小将,低头说道:“将军,我也没听明白。” 小将点了一下头,无奈地看着身前的马贼:“难为你了,狗嘴里吐人话。” 那马贼的汉话说的不清楚,不过听倒是很清楚的样子,很明显是听懂了小将的意思,抓紧了握在手里的刀柄,眼神阴翳地点了一下头。 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小将,大概过了几息的时间。 一阵风声从茶摊子上吹起,那马贼手里的长刀猛得挥起向着那小将砍去。 伴着一声铮鸣,同一时间,小将身旁的士兵已经抽出了腰间的剑挡在了那长刀之前。 而小将桌下的手也动了起来,一柄长剑直直地刺向马贼的胸口。 所有的动作都发生在片刻之间,两旁的人什么都没有看清,最后只听得一声刀刃交击的声响。 那马贼头子从茶摊子里倒飞了出来,摔落下马背,在地上滚了几圈,才是堪堪爬了起来。 身上的毛皮站着灰尘头发更加散乱,好不狼狈。 而茶摊子里的小将和士兵提着剑从里面走了出来,环顾了一圈四周的马贼。 士兵凑到了小将的耳边说道:“将军,他们人多势众,还请将军小心。” 小将笑着横了他一眼说道:“我自知得。” 说着向前踏了一步,将手中的长剑垂在身侧,衣袍随着他的迈步一卷,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我乃大汉骠骑校尉霍去病,来将通名!” 马贼之中是不知道怎么答话的,就连两旁的百姓都不知道这小将是在做什么。 “咳。”坐在茶摊子里的灰衣人呛了一口,一脸诡异地抬头看向外面。 霍去病? 不过看了半响,灰衣人也就收回了视线,摇头喝水。 倒是还是少年意气的模样。 小将身后的士兵老脸一抽,不是说好了小心为上的吗? 他这才是想起来,眼前的这位小将还是第一次带军在外。 硬着头皮走到小将的身边:“将军,您这是在说什么?” 说实话,是有些丢人的。 霍去病也发现了气氛不对,看向士兵,干笑着抓了抓头发:“那什么,那些说书的不都这般说的,我也觉得这样会比较有气势些。” 士兵的眼角跳了一下:“将军,他们听不懂这些。” 再说了这对面的也不是敌将啊。 “说的倒也是。”霍去病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正了正神色,指着那马贼中的女子,对着那些马贼说道:“放了那女子,你等可以离去了。” 马贼这才回过了神来,一脸凶煞地看着摊子前的两人。 站在地上的马贼头子面目扭曲地按在自己的胸口上,对着身旁的人吼了一句关外话。 一众马贼呼啸着冲了上来。 士兵连忙架起了剑说道:“将军小心。” 不待他说完,已经有马贼驭马冲到了他们的面前。手中的刀举起,刀刃上闪烁着寒芒,倒映着两边狰狞的面孔。 那些马贼虽然没什么技巧,但是力气甚大,刀刃落下发出破风的声音,空气被吹到了两旁,刀还没有到,凉风就已经吹得人脸生疼。 士兵没有犹豫,大喝了一声,手中的长剑发出一阵微光随后挡在了刀刃前。 “当!” 一声闷响震得人耳朵发颤,马贼手中的刀已经被士兵磕飞了出去,长剑没有了阻碍一路探下,径直刺穿了那马贼的胸口。 马贼圆睁着眼睛看着自己的胸口被那剑刺穿,却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士兵的手上发颤,将长剑抽出了出来,微微松了一口气。 这些蛮人的力气大得很,而且又有马力可助,要不是这小街上他们的马跑不开,不刚才的那一刀他就算用上了内息恐怕也挡之不下。 不过即使如此。 他看向四周已经围着他们跑起来的马贼,咽了一口口水,三四十个人,还是颇为棘手的。 只能期望先前离开的那位弟兄,早些带取水的士兵过来相助了。 看到士兵一个愣神似乎露出了破绽,又是一个马贼冲了上来,呼着一些听不懂的话,手中的刀转过一个圆圈,一刀劈下。 士兵将刀荡开,虎口依旧被震得发麻,陷入了苦战。 而霍去病的这一边,他是要比士兵厉害许多,手中的长剑每每探出都会要了一个马贼的性命。 但是杀了七八个之后,明显内息有些跟不上了,动作也慢了下来。 而围着他们的马贼却没有减少的模样,骑着马绕着他们奔行,时不时上来砍一刀,砍完就驾着马跑开,是想着将他们气力消耗完了,再一举拿下。 第二百五十六章:老夫谢过了 大概是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那士兵的身上已经是伤痕累累眼看是要支持不住了。 霍去病也是去喘吁吁地伫着剑,身上也有几道伤口,并不致命,不过已经足够影响他的行动了。 此时的他已经杀死了最开始抓住了那看诊的女子的两个马贼,把那女子护在身后。 女子看着满地的死人没有向寻常的女子一样惊慌失措,虽然也是脸色苍白,但是依旧勉力保持着镇定。 一众马贼则是将他们死死围住,见两人已经没有了反抗的力气,马贼的头子黑着脸呼啸了一声。 所有的马贼都停了下来,将三个人围死在茶摊之前。 马贼缓缓分开了一条道路,让那马贼头子走了进来,马贼头子的脸色很难看,骑在马上。 这两个汉人先是让他在手下面前丢了脸,随后又杀死了他们十几个人。 这次的损失就算是将这个小村子的东西全抢了也弥补不了,他是不想让这两个汉人死的那么痛快的。 再怎样也要站在马后绑着拖上两天的人车后在杀了。 灰衣人坐在茶棚里,扶了一下斗笠,看向茶棚外的样子,眉头轻蹙了起来。 本来她以为既然是霍去病解决这不过三四十个马贼应当没有什么问题,结果没有想到,反而是霍去病落入了下风,还被逼入了险境。 从霍去病的内息来看,应当只是比从前她陷阵营的一个陷阵要强上一些,也就是陷阵队正的实力。 手中的气力也不过就是千斤不到,数百斤有余的模样。 还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也罢。 喝了一口手中的水,灰衣人将碗放了下来,手搭在了桌边的那柄黑棍模样的剑上。 茶摊前,马贼头子举着长刀伴着几个马贼冲了上来。 霍去病已经无有什么力气了,招架了几刀就再也挡不住,长剑被击落到了一边。数个马贼立刻跳下了马围了上来,把他的双手押着。 而是士兵也已经被两个马贼制住架了起来。 “啊!”霍去病挣扎了一下,却是没有力气在挣脱开来。 站在他面前的马贼头子狞笑着提着刀,将刀刃举起,拍了拍他的脸颊。 用那不清楚的汉话说道:“我,要把你的手砍下来。” 说着又看向了霍去病身后一直没有作声的女子侧了侧头:“绑起来。” 他一直用着汉话,无非就是想让身前的人听清楚而已。 马贼笑着押着霍去病的身子,架出了一只手来。 那长刀举起,女子被一众马贼围住,她的眼睛最后看着地上落着的一柄刀,眼神垂了下来。 霍去病咬着牙,抬起眼睛看着村前,他正在想办法能不能拖上一些时间。 先前他让一个士兵去找一些兄弟来取水,只要来十个弟兄他们就能将这帮马贼全部除了。 那长刀落下,带起一片刀光。 不过却被一声出鞘的声音打断,鲜血滴落在地上的沙土里,滚动的血珠混杂着尘粒。 长刀摔落在一边,发出一声轻响。 马贼头子目光呆涩地看向自己的手上,手腕处裂开了一道伤口,血滚滚地流出来。 马贼头子愣了片刻,随后发出了一声惨叫,捂着自己颤抖的手掌。 红着眼睛看向四处,用胡话吼道:“谁!” “什么东西!” 就连被压在那的霍去病都愣住了,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眼前好像是看见了一片光,然后那马贼头子的手就被切断了一半。 马贼头子吃痛地将手抱在了自己的怀里,手上流出的血染红了他身上的皮毛。没有多久,他的脸色发白,吼不动了,该是流了太多的血。 所有的马贼都站在原地不敢妄动,他们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直到一个沙哑地声音从一旁的茶摊传来:“你们把人放了,先离去吧。” 那声音很难听,就像是磨盘摩擦发出来的吱呀声,听起来像是一个老人。 众人的视线一齐看了过去。 那是一个坐在茶摊子里的灰衣人,她将一柄黑剑放在了桌上,拿起一只碗来,倒着水。 倒水的声音在安静的街道上显得异常明显。 那灰衣人带着一个斗笠,分不清是男是女,直到她说话,所有人才是注意到了这个从一开始就一直坐在这里喝水的人。 她没有再看着马贼而是看向马贼之中的那个看诊的女子。 “那边的那个小姑娘,我救了你,你可以教我行医吗?” 女子的眼睛呆呆地从地上的刀上移开,刚才她还想着用那柄刀自我了断。 结巴着问道:“老,老先生,您,您说什么?” 灰衣人轻和地笑道:“我说,我救了你,你可以教老夫行医吗?” 女子的眼眶微红,抽了一下鼻子:“可,可以的,我们家的医术可以外传的。” “好。”灰衣人喝了一口水,拱手说道:“那老夫就多谢小姑娘了。” 说完看向那一众马贼:“你们还不离开?” “啊!”半跪在那的马贼头子哀嚎了一声,怒视着灰衣人吼道:“给我杀了他!” 一众马贼在没有犹豫,不过是一个人而已。 举着刀就要冲上去。 那个灰衣人果然不是常人,霍去病的眼前一亮叫到:“老先生,您只要托住片刻就好,在下的弟兄要不了多久就会到。” “哼。”轻哼了一声,灰衣人放下了碗:“用不到你这个没用的小子说。” 霍去病一呛,苦笑了一下,我怎么就是没用了? 但是随后他才知,和那灰衣人比起来,自己还真是没用的。 马贼呼啸着一拥而上,手中的刀森寒,那阵势若是常人恐怕都不敢动。 而灰衣人这才悠哉地拿起了自己手边的那根黑棍。 手放在了一头。 “咔。” 一声轻响,黑棍一样的剑抽出,剑影恍若极光在那众人之中一掠而过。 还没有等任何人看到什么,那剑就已经重新归入了剑鞘之中。 数十个马贼顿在原地,时间就像是被定格了一般。 一息之后,剑风才是吹过,下一刻所有的马贼的手腕上崩开了一条血线。 灰衣人坐在原地,头顶的斗笠被风吹起了一些,露出了她的面目。 看到那人的模样,在场的人却都是呆住了。 那哪里是一个老人,根本就是一个绝美的年轻女子。 第二百五十七章:干什么,当街耍流氓吗 马贼先是感觉到手腕一凉,随后,他们手腕上的血线同时裂开,鲜血溅洒,绽出一片血色。 手上剧烈的疼痛让马贼的面容扭曲在一起随后发出了一阵哀嚎,摔倒在地上,捂着自己的手,嘴里呼着听不懂的话。 马贼头子坐在后面苍白的脸上带着惊慌,或许是因为眼前的景象太过骇人。眼睛睁得微微突出来,带着难以置信地神色。 他根本没有搞清楚是如何一回事,但他知道那个茶摊子里的灰衣人不是他们能惹恼的。 捂着自己的手,咬着牙毫不犹豫地翻身跳上马背,头也不回地对着自己的手下叫了一声,自己就已经驾马逃了出去。 而倒在地上也拼命地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纷纷跳上了马背向马贼头子的方向跳出了村子。 呼啸而来,呼啸而去,马贼凌乱地马蹄声很快消失在了街道上。 而那黄沙铺着地道上只留下了几具尸体,和在风里渐渐散去的血腥味。 两旁的村民见马贼逃了,却依旧没有什么声响,站在街道的两旁躲着,只是这次他们的眼睛看着的是茶摊子里的那个灰袍人。 霍去病和那女子还傻傻地站在那。 霍去病的眼中定定地看着那个茶摊子里的人,也不知道是因为那惊世的剑术,还是因为她那斗笠下的模样。 那茶摊子里的灰衣人咳嗽了一声,她有八十多年没说过话了,现在说话对于她的喉咙来说却是很难受。 将手中碗里的水喝完,茶碗被她轻轻放下,拿着那黑剑站了起来。 灰衣人的脚步不快,脚步声在无什么声音的街道上不重地响着却是清楚,直至那人走到了那看诊的女子面前。 女子这才有了一些反应,向后退了半步,脚后踢在了一颗石子上,将那石子踢得翻滚了几圈。 “你,做什么?” “姑娘。”那灰衣人尽力地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和善一些,但是依旧沙哑。 “不知道你刚才答应老夫的那件事,还可行吗?” “什,什么事。”姑娘愣着问道,显然是还没有回过神来。 灰衣人低头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说道:“就是,教老夫行医之事。” 那姑娘好像总算是反应了过来,眼睛看向地上的血迹,抿了一下嘴巴,小心地说道。 “多,多谢老先生的救命之恩,学医之事,当然,当然是,可以的。” 此时的她已经不再惊慌,但是说话却还是结结巴巴的,该是本来就是如此。 姑娘说着就要行礼谢恩,却被那灰衣人扶住了。 “既然姑娘肯教,那姑娘自然是先生,哪有先生给学生行礼的,当是我给姑娘行礼才是。” 说着,那姑娘只感觉自己的身下传来了一股托力,让她直起了身,随后面前的灰衣人缓缓执了一个学生礼。 “老,老先生”姑娘正准备扶起灰衣人,随后却又顿住了,她突然想起来,刚才好像是瞥见过一眼这老先生的面容。 刚才看见的应该是一个年轻女子才是。 想到这,她伸出了手,却是鬼使神差地在灰衣人低头的时候,将她的斗笠摘了下来。 灰衣人一愣,不明白这姑娘是想要做什么,不过也没有将斗笠抢回来。 她的面目这才完全的露了出来。 确实是一个年轻女子,青丝束在脑后,几缕纤发轻垂在脸侧微摇着。发下一双桃目如是那红粉含羞未露,不过那眼神之中却是没有半点女子的意思,剑眉之间带着一些英气,身子直立着颇有一副侠客的气意。 生得却是好俊 站在灰衣人面前的姑娘看得出神手里拿着斗笠,一时间又失了神问道。 “老先生,你怎,怎么?” 随后又摇了摇头:“不,不是老先生,姑,姑娘,你” 她像是被自己弄糊涂了,不知道该问一些什么,心一急,嘴中就更是说不明白了。 “啊,这个啊。”灰衣人颇为感怀地取过了姑娘手中的斗笠,拿在了手里,像是颇为感怀地说道。 “说来话长了,老夫本名是顾楠。” “不过。”她拿着斗笠笑了一下说道:“说出来先生可能不信,老夫确实已经是很老了。” 在她看来眼前的小姑娘当是心善,也没有比要对她隐瞒什么。 “不,不是。”那看诊的姑娘连连摆手,脸上急得微红,但是嘴里的话说的依旧很慢。 她指着顾楠说道,纠正道。 “不该是老,老夫,是姑娘。老夫,是老先,先生的称呼。” 老先生的称呼,顾楠一愣,下意识理所当然地点了一下头说道:“对啊,那我确实是该自称老夫啊。” 确实是老夫,姑娘又晕乎了起来,两眼都快变成了蚊香,她是不能理解了,那眼前的人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她的目光落到了顾楠的胸前,皱起了眉头。 这一边顾楠和看诊姑娘分说不清,另一边,霍去病则是站在一旁看着地上的鲜血,眉头微皱。 刚才的那个应该是剑,他可以说他长这么大从未见过那样的剑术,可以说是骇人听闻。 一剑几乎同时斩开数十个人的手腕,伤口深度都几乎一致。如此的剑术,就连他叔父应该都做不到。如此剑术若不是他亲眼所见,他恐怕根本不会相信这世间会有人做的到。 他自认为在自己的功夫在军中算不得若,就连叔父他都能交手几十个回合不弱下风。但是如果是刚才那个场面,他自己最多只能斩断两三个人的手腕,也只是斩断而已,说不得控制力道。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了来,这个灰衣人当是一个不出世的高手。 霍去病回过头看向那个灰衣人。 却见到了他终生难忘的一幕。 灰衣人的斗笠被摘下,是一个女子,刚才他就是已经见过一眼了,此时看得更加清楚。如此俊美英气的女子他是第一次见到。 她的面前站着那看诊的女子的身上,看诊的女子正神色严肃地站在灰衣人的面前,伸出了一只手按在了灰衣人的胸口上,手掌微微的陷了下去。 霍去病的瞳孔一缩,随后猛地回过头去,咽了一口唾沫只觉得鼻子发热,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流了下来。 灰衣人的脸上先是一僵,随后微微一红,小声地问道:“先生,你这是” 看诊的姑娘面色带着一些红晕抬起头,认真地看着顾楠说道。 “是,是姑娘,不是,老夫。” 第二百五十八章:一柄有一些眼熟的老古董 大概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一小队大概三十人左右的骑兵从村口走了进来。 将聚在两旁的村民疏散,这场骚乱才算是平息了下去。 霍去病和他身旁的士兵都受了伤,看诊的姑娘为了表达谢意问他们是不是需要医工。 他们的身上伤口有深有浅,但是如果不及时处理都是不好的。 霍去病的队伍是急行军,八百人之中并没有带军医,自然也就谢受了。 他让后来的骑军在茶摊子里取水运回,而他则是带着士兵和顾楠、看诊姑娘一起去了医馆。 说是医馆,其实只是一个石头屋子,应当只是看诊姑娘的家里而已。一路上,顾楠问了姑娘的名字,她说她叫端木晴。 至于说话,她从小就是如此,是一个结巴。 她的性格有一些较真,总是给人一种有些迷糊的感觉,而且可能是因为说话的关系,性子也比较慢,不过做事的时候是很用心的。 就像此时她正坐在院子后面捣药,卷着袖子,露着一截藕白的胳膊捶着药槌,时不时地擦一把额上的细汗。 顾楠抱着怀中的无格半靠在门边,并没有对霍去病和他旁边的士兵多做理会。 霍去病却是时不时地暗中看向顾楠,他是怎么也想不明白,这般年轻的女子怎么会把剑术练得如此厉害。 房间里一时是安静的,没有旁的声音,只有那石槌敲着那药勺发出的一声又一声的轻响。 不知道该是过了多久,霍去病才是先开口,对着顾楠拱手行礼说道:“在下霍去病,今日之事多谢姑娘,仗义出手。” 顾楠的眼睛才会微微一动,看向了站在那的霍去病,淡淡地说道:“不用叫我姑娘,我的年纪可比你大多了。” “这,这般。”霍去病有一些无奈地看了顾楠一眼,眼前的姑娘的性格当真是有一些古怪。 “那,在下便唤您作前辈好了。”霍去病讪笑着拱手说道,他也没有和一个姑娘计较的打算,何况顾楠的剑术对于他来说说是前辈没有任何的问题。 “不过,前辈,方才之事,您为何不直接将那些马贼杀去,否则岂不是留作后患?” 说起了正事霍去病的面色也认真了许多。 “杀了?”顾楠的眼睛落在了怀里的无格上,黑剑的剑身冰冷,即使被她抱在怀中也一样。 她不知道想去了是什么,随后摇了一下头:“我已经很久不杀人了。” 霍去病看着靠在门边的女子,不知道为什么却是从她的身上看出了一些倦意和苍老的感觉。 就好像眼前的人真的是已经是一个老者了一般,但是这种感觉转瞬即逝,被他认是了错觉。 他没有在提这件事,先前他其实已经让一队骑兵在追着血迹去了。 杀伐果断,这是他叔父教他的,为将为军,便是与仁善一词无有相关了。 这只马贼若是不除去,若是他们的伤好了,他们还有可能回来寻仇。 到了下次可不一定就是现在的情况了,那般这村里的人还是难逃一劫。 但是其实顾楠砍下的伤已经让他们这辈子都握不住刀了,甚至干不动重活。从马贼的一行看,他们已经算是是废了。 “不知道先生如何称呼?”霍去病又问道。 “顾楠。”对方简单地回答道。 “又是何方人士呢?” 顾楠回过了头来,看着霍去病,霍去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问的太多了。 正准备道歉,对方却说道。 “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霍去病顿了一下,又点了一下头。 端木晴是捣好了药,端了上来,一共是两份一份递给了霍去病,一份递给了士兵。霍去病和士兵有很多的伤她不适合帮忙上。 小声地说道:“你,你们上药。” 说着指了指自己和顾楠:“我们,先,先出去。” 顾楠也知道自己不适合呆着,无奈地随着端木晴走了出去。 小院里支着一个木架,上面放着不少用枯枝编成的篓子,各种不同种类的药草被放在那些篓子里,放在院里晒着。 端木晴的各自有一些矮,够不着木架的顶端,所以垫了一块石头踩在脚下,捡着木架上最上的药草说道。 “你,你要学医,先要,要学挑药。” 一边说着,一边从篓子里取出了一根晒干了的药草递到了顾楠的面前。 “这个,还,还有这个。” 说着又拿了一根,回过身一手一个地举着。 “这两个,挑,挑出来一些捣碎,要用。” 不得不说她进入角色的速度还真快,已经开始教起了顾楠。 “没问题。”顾楠接过了两种药草,在各处的篓子里找了起来。 药草在晾晒的时候就已经经过简单的分类了,她挑起来很容易,很快就挑出了两小堆,坐在了一旁拿着药槌捣着。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晴先生的医术是家传的?” “嗯,嗯。”端木晴踮着脚尖,在篓子里分拣着药草。 “已经,有,有传很久了。” “那晴先生的家很久以前就在这里?”顾楠倒是有一些惊讶,如果说世代都住在这里的话,端木晴的汉话说的也太清楚了一些。 而且,端木,不像是关外的姓氏。 “没,没有。”端木晴从石头上走了下来,手里抓着一把药草放到了另一个篓子里:“我自己来的。” 顾楠疑惑地问道:“为什么要来关外?” 说着笑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一摸才想起来自己没有胡子。 “老夫若不是无处可去,也不会来这种地方。” 端木晴的身子一顿,看向顾楠,伸出了一只手指,认真地说道:“是姑娘,不是老夫。” 顾楠讪讪地看了一眼端木晴的手,咳嗽了一声:“我,知道了。” “关外,有很多关内没有的药草。”端木晴解释道,拿起了一株药草,摘下了一片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了然地点了一下头,顾楠看向小院一旁的墙上。 在全是药草的小院中,那墙上出奇的挂着一柄剑。 一柄青铜剑,看起来年代已经是很久远了,上面带着一点锈迹,不过保养得还算不错,所以并没有影响它的外观。 看着那柄青铜剑,顾楠的眉头一皱,这柄剑,她好像是有一些眼熟。 第二百五十九章:多年之后遇见故人是什么感觉 天色是有一些晚了,微红的斜阳让朔方灰黄的土地上沾染了一点赤色。 随着快要入夜,天气多添了几分凉意,微冷的风吹拂过领口总是让人不自觉地打着哆嗦。 垂阳斜照在小院中,那土石搭成的墙壁上一只像是壁虎却又不太像的东西吐了一下舌头,从墙头爬进了墙角的阴影里。 顾楠捣完了药,坐在小院里看着端木晴忙碌的身影,也不知道她在忙着什么,只知道她在一堆药草之间四处翻找着,该是在找什么药。 将被捣成碎沫的药草放在一边,顾楠扭头又看向了那挂在墙上的剑。 她始终是觉得这一把剑有一些眼熟。 这把剑没有什么非常特别的地方,或者该说应该就是一柄普通的青铜剑。 不过看剑鞘上面的纹路,还有剑身的长度,没错的话当是一把秦剑。 毕竟秦地的青铜剑要比其他地方所产的青铜剑都要长一些。 看着那柄剑,顾楠站起了身走到了墙壁之前。 她慢慢地伸出了手,握在了那柄剑的剑柄上。剑柄入手微凉,手触在剑柄上的一刻,顾楠好像才是回想起了什么。 当年她初开始学剑的时候,鬼谷子曾经教她了一门功课,用鬼谷的说法叫做参剑。 身为剑客不当只会用剑,更要懂剑,每一把剑都是不一样的。重量,长度,刃口,都可以说是独一无二的。用剑的人如果不懂手中的剑,手中的剑自然也就难以达到心之所向。 所以那时的她时常被逼着抱着她的第一把青铜剑,枯坐在小院里参悟。 参悟出了什么她不知道,但是对于如今的她来说每一把剑确实都是不一样的,剑入手之后,她就能感觉的到剑的不同。 顾楠的眼睛出神,这把剑她真的很熟悉。 一声轻响,青铜长剑被抽出了剑鞘,握在了她的手中。顾楠的目光落在长剑的剑刃上,剑刃的刃口泛着一抹弧光。 和剑鞘微有生锈不同,剑刃上没有任何的锈迹,不过刃口的上面有几个缺口,那是劈砍在盔甲上造成的。 手在剑刃上摩挲了一下,她可以确定,这应该就是当年她的第一把剑,她用这把剑曾在长平的战场上厮杀过。 后来这柄剑去了何处,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顾楠回想了一下,她记得当年,她把这把剑送给了一位在长平为她疗伤的女医生。 那女医生好像是叫做念 她皱起了眉头,那医生的名字,她已经记不清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你在干,干什么?” 端木晴断断续续地声音从身后传来,顾楠回过了头,拿着手里的剑。 “没什么,只是看一看这柄剑。” 说着她将青铜剑归入了墙上的剑鞘之中。 “这是谁的剑?”顾楠的手从剑上放下问道。 “这,这是,先人之物。” 端木晴回答道,她似乎是找齐了药草,一小堆药草被她放进了一个小坛子里,走到小院的角落里披着干柴,像是准备生火。 “方便说一下吗,那位先人的名字?” 顾楠继续问道,她想记起那个人的名字,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不想将她活过的事忘去。 端木晴看了她一眼,慢慢地说道:“是我师祖,念,念端。” “听闻,听闻这剑是故人所,所赠的。” “念端”顾楠喃喃地念道着这个名字。 眼前回忆起了什么。 当年那小将从马上解下了一柄长剑抛给那要上路离开的医生。 是让她留着路上防身的。 故人吗? “呵。”顾楠的嘴角微微勾起,笑出了声。 “你,你,笑什么?”端木晴卷起袖子,披着柴火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顾楠摇了摇头,对着端木晴笑着说道:“只是我曾经也见过她一面。” “谁?” “念端。” 端木晴撇了一下嘴巴捡起了一根柴火,劈了起来:“你,你又,又说胡话。” 顾楠笑了一下,走了上去说道。 “我来帮你劈吧。” 待到霍去病他们上好药已经快要入夜了,端木晴没有让他们离开,而是给他们整出了一间屋子,说是要让他们先住上一晚。 马贼的刀是有弧度的,这样的刀造成的刀伤都很薄,但是很长,所以如果处理不好后续会有不少问题,还有可能留下暗伤。 端木晴说晚上会给他们煮好常用的药,明日拿走,每天用药涂抹一次伤口,等到伤口愈合就能痊愈。 已经是快要入夜,就算此时离开也不可能直接行军,霍去病和士兵道过谢后也就留了下来准备再等一夜。 端木晴的家里一共也就是两间屋子,一间是用来囤药的,如今被整了出来让霍去病他们住下,而顾楠则是被安排在她的房间里休息,她自己今天晚上估计是没有准备休息了。 顾楠支着下巴坐在门框边,无格放在身旁。 端木晴在院中煮着药,火焰在炉子下跳动着,把院中的一个角落照亮,也照亮了炉子前少女的面孔。 炉上煮着的药坛冒着起,药草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是清淡微苦的味道,说不上来,但是也不算难闻。 “晴先生,煮药的事就让我来做吧,先生还是早些休息的好。” 看那少女坐在炉子边有一些打瞌睡的模样,顾楠轻笑着说道。 在她看来,煮药这种事情也没必要一直守着,煮开不就好了。 端木晴的眼睛睁开,用手搓了搓回头看向顾楠摇头说道:“不,不行,你会煮坏,坏的。” “而且,你,你不用,叫我晴先生。” 说着又重新专注地看着面前的药坛。 “那我就叫你晴姑娘便是。” 顾楠笑看着她,这倒是一个认真的小姑娘。 大概是过了半个时辰的时间,端木晴煮好的药,将其中一份倒了出来。那里面的药是煮得粘稠,被她倒在了一个小篓里。 粘稠的药糊落在篓子里,缓慢地从细缝中流下,将一些没有煮烂的杂质留在了上面。 将一坛倒完,端木晴拿起了另外一坛倒在了一口碗里。 这一坛里的药倒不是那糊状的模样,而是比较干净的药汁,成淡淡的棕色,带着一股远远就能闻到的药香。 第二百六十章:还差得远呢 端木晴端着那碗药走到了顾楠的身前:“喝,喝了。 ” “我?”顾楠疑惑地指了一下自己,随后笑着摆手说道:“我没有受伤。” “不是,不是受伤。”端木晴端着药,看着顾楠指着自己的喉咙说道:“这,这药对这里有好处,听你的声音,这里应该不太好。喝了,就会,会好很多的。” 说着,又对着那药吹了一下,将弥漫在碗上的热气吹散。 “不,不烫的。” 她是以为顾楠怕烫,她小时候喝药怕烫,师傅总是这么做的。 顾楠有些愣神地看着端木晴,过了一会儿,笑了一下,接过碗来。 “多谢了。” 她说话的时候确实时常能够感觉到喉咙里阵痛,让她不能发出正常的声音。 不过她没想到自己只是声音沙哑而已,这姑娘却是一直留心着。 “不,不谢的。” 端木晴说道,重新坐回了小院中,看着那药篓上正在过滤的药糊。 那药糊里的杂质很多,滤上一次应当是不够的。 她看着药,不过还时不时地会张望一下天上,看向那夜里,像是等着什么。 顾楠端着药喝了一口,清苦的药味在嘴中润开,带着淡淡的草涩的味道。随着那微烫的药水入喉,喉咙之中传来一阵清凉,确实是舒服了许多。 她看向院子里坐着的端木晴,抬起眉毛笑了一下。 “晴姑娘,你是在看什么?” 坐在那的端木晴看着天呆呆地说道:“在,在看雪。” “看雪?”顾楠奇怪地看向天上,那里什么都没有。 “哪来的雪?” 端木晴这才接上自己的话说道:“在等,已经,已经是冬天了,今年,不知道,会,会不会下。” 说着,她眯起了眼睛,好像是看到了那下雪景象。 她似乎是很喜欢下雪,微微笑着,对顾楠说道:“下雪的,的时候,很好看。” 是吗。顾楠侧了一下头,喝着碗中的药,回想起了她曾见过的下雪的样子。 若说是美的话,雪确实是很美的。 她忽然对端木晴轻轻地说道:“我曾经见过一场很大的雪。” 端木晴的眼中露出了一丝向往:“那,那是,什么,什么样子?” “天上到处都飞扬着白色的雪花,街道上,树上,巷子里,到处都被那雪覆盖了。到处都是白色,雪落在人们的衣衫上,头发上,呵,像是把人的头发都染白了一样。” 顾楠轻笑着,用那沙哑的声音慢慢地说道。 低下头,喝着手中的药,微烫的药水让她腹中暖和了一些。 “那场雪下得很大,下了很久很久” “那,那一定,一定很好看吧?”端木晴有些期待地问道。 顾楠只是笑着点头:“嗯,是很好看的。” 随后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看向端木晴,转开了话题:“今年下雪的话,我们一起看。” “嗯,说,说好了。”端木晴笑着点头,朔方几乎每年都会下雪,但是很久没有人陪她一起看雪了。 夜里就这么安静的过去。 端木晴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捣药的桌案上睡着了,顾楠把她送回了房间,将她没有滤完的药糊又滤了几遍。 然后一个人跳上了房顶,抱着剑坐在那里,看着远处的天色。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边的颜色破开了一道晓光,从那云层之中穿了出来,投在了昏暗的天幕里。 随后那云层如是散开,露出了之后的天光,天幕之中在一刻里被分成了两种颜色。 一半暗,一半明,那明光在云间破出,将那暗色驱散,直到那暗色尽是散去,天色亮起。 远远的天侧,初阳升起,顾楠抱着剑坐在房顶上,身后的影子被拉的很长。 房子下面,一个人推开了房门从侧房里走了出来。 是霍去病,身上没有穿着铠甲因为一会儿还要上药,身上的衣服上有一些血色是昨日的伤口。不过此时看来伤口恢复的还不错,至少他已经可以简单地活动一下了。 他身上的伤本来也算不得重。 霍去病四下看了看并没有发现坐在房顶上的顾楠,而顾楠则是已经看到了他。 以为四下无人,他慢慢伸出了手摆出了一个架势,打起了一套拳路来。 身上还有一些伤,难免有许多招式施展不开,但是他还是决定活动一下,否则身子都有一些发僵。 气息翻涌,他手中的拳路带着几分凌厉的味道,虽然受了伤,拳脚之间依旧生风而动。 一般的旁人若是见了,都少不得叫一声好。 不过坐在房顶上的顾楠看着霍去病的拳路,却是眼中无奈地摇了摇头。 在她看来,这着实是有一些不成器的。 霍去病正演练着拳路,突然听到房顶上有一人说道。 “第三路拳为什么不用上内息,而是虚招,本当可攻入中门,何必收手转攻上路?” “第六路拳,你试试将内息运于肩肘之上,该是更加迅猛才是。” “第七路拳,结合你原先用的第四路拳一齐试试。” 房顶上的人连连出声说着,开始霍去病还有一些皱眉,但是随着他试着打上了一遍之后,却发现修改了诸多地方的拳路居然变得更加顺畅迅捷,出招收招也更有了余地。 “招式是死的,人是活的,要知变通。”房顶上的人说完,从房上轻身落了下来。 霍去病连忙停下对着那人拜道:“多谢前辈指点。” 从刚才顾楠出声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是顾楠了,毕竟顾楠的声音让人印象深刻。 他抬起了头来,看向眼前的“前辈”。 看着她的模样,又将视线移到一边,免得自己失态。 对于此人,他有诸多疑惑,但是又不好直接相问。 看模样明明不过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子,可已经有了如此骇人的剑术和武学功底。 不知为何是那样的一副声音,如此的女子声音却是那般,难免让人觉得有一些可惜。 而且她的性格还很是古怪。 “指点称不上。” 顾楠淡淡地说道,拍了一下霍去病的肩膀:“你小子还差很多,多练练。” 说完走到了一旁坐下,将怀里的无格抽出了剑鞘,取出一块方布擦拭着。 霍去病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感觉错了,那柄剑抽出来,院子里都冷了几分。 第二百六十一章:舒服什么 顾楠坐在那很安静,抱着剑擦拭着,眼里映射着手里的剑。 霍去病站在一旁,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间,苦笑了一下,相比之下,自己确实要差上很多。 或许是霍去病的模样被顾楠看到了,她的眼睛看了这小将一眼。 “你也不必消沉,我比你痴长许多,自然当是比你多知晓些,不足为奇。” 听了顾楠的话,霍去病笑着叹了口气:“多谢顾前辈开导。” 眼前的女子或是比自己大些,也大不过一两岁。何况看模样,甚至当比自己小一些才对。 从来只见过把自己往年少了说的,还从未见过把自己往年老了说去的。 他只当这是对方对自己的宽慰吧。 打完了一套拳已经算是活动过了,他身上的伤也不适合再多做什么。便坐了下来,坐在一旁休息着。 只带着那晴姑娘醒来,取了药就准备离开。 在此地已经停留了一日左右,也不知晓还能否追上那匈奴的部队了。 当是无事可做,霍去病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石子,随手一抛,那石子顺着屋前的台阶滚落,发出了一阵阵的轻响。 小院里只坐着他们两个人,跟着霍去病的那个士兵是醒了,但是他的伤比较重不适合乱动。而端木晴,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来。 阳光和煦的照在身上是微微的暖意,让朔方寒冷的天气也舒服了一些。 该是暖意让晒着的那些药草也舒展了一些,小院里的药香散着,让人的心情不自觉的清和了下来。 顾楠仔细地将方布从无格的剑刃上抹过,这么多年也就只有它一直还在了。 在那剑身之中,她好像还是能看到当年的金戈铁马,还有那当年的人影。 或许是人老了总会更容易多愁善感些,又或许是那旧忆太长,长的她总是不自觉地想起。 她能做的也只有不去多想,但又或许是因为每次都能再看见些什么,她又经常会擦拭无格。 等到她清醒了过来,眼前只剩下无格的一鸿剑刃。 眼睛有些无神落魄地眨了眨,随后默默地将无格收回了剑鞘之中。 一旁的霍去病没有注意到这些,他也注意不到这些,他只是突然听到顾楠在院子的另一边说道。 “喂,那边的那个霍家小子,你是为何来了关外?” 霍去病先是沉默了一下随后,笑道:“还能为何,当是驱除匈奴,卫我汉家之地。” “嗯。”顾楠将无格放在了一边,靠坐在墙角边:“还算是有些志气。” “你带了多少人?” “八百骁骑。”霍去病挑着眉毛,随意地说道。 在他看来,顾楠定是要笑他的,八百骁骑要追击匈奴,可以说常人只会当做是一个笑话。 谁知,靠坐在院子角落里的顾楠是笑了,但是笑过之后,缓缓地说道。 “当年我带三百人,可叫两千人不敢近。你这八百人能做如何?” 这次反是霍去病愣住了,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认可他的行为。就连他的叔父在让他领军出行的时候,都只是和他说别走太远,明显是不报什么希望的。 过了一会儿,霍去病的嘴角微微勾起。 “我这八百人,可叫两千人不得去。” “呵呵呵。”顾楠的声音有一些低沉地笑着,侧过头看向霍去病说道:“若是有酒,我当和你喝上一杯。” 霍去病则是看了顾楠一眼,眼中带着一分好奇。 “前辈为何觉得我能退匈奴?” 手放在翘着的腿上,顾楠半倚着身子,是没有半点坐相,简单地说了四个字:“兵贵神速。” 这四个字让霍去病微微眯起了眼睛,他对眼前的女子是愈加看不透了,本以为只是一位剑术的奇才,但凭这四个字,她在兵法一道上恐怕也是通晓。 如此的女子他是从来也没有见过,这般的女子到底是从何而来的? 半响,他咧嘴一笑说道。 “前辈是要在此处学医是吧?” “是啊。”顾楠不可置否地点了一下头。 “那待我得胜归来,我带酒与前辈一同喝如何?”霍去病坐在那笑着说道。 “呵,好啊。” 说完,顾楠的眼睛重新落到了霍去病的身上,好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然后招了招手说道。 “霍家小子,你过来。” 霍去病虽然有一些疑惑但还是走了过去:“前辈,是有何事?” “把一只手给我。”顾楠淡淡地说道,坐正了身子,神色之间也稍微认真了一些。 有些不解地将一只手伸到了顾楠的面前。 随后,霍去病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一只冰凉的手掌轻轻地握住。 那支手掌有些冷,不过却很柔软,搭住了自己的手背。 他的脸色一红,脸庞微微发热,小声地问道:“顾前辈,你这是做什么?” “别说话,自己运转内息。” 顾楠的声音传来,接着便是一股霍去病难以形容的浑厚内息从他的手掌之中涌入,呼吸之间就穿过他手臂上的经脉,席卷进了他体内的穴道。 连忙运转起了内息,那从手掌之中源源不断涌入的内息一连将他原本没有破开的数个大穴冲开,涌进了他的丹田之中。 一切都在几个呼吸之间,顾楠松开了手,长长地出了一口浊气。她也是第一次做这种替人冲穴的事,难免有些多余的消耗,不过这对于她来说算不得什么,不过是几天的时间就能恢复过来。 而霍去病依旧站在那里,闭着眼睛运转着内息,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重新睁开了眼睛。 眼中一片清明,身子都好像轻了很多,呼吸之间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内息翻涌。 眼里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霍去病握住了拳头对着小院隔空挥出了一拳。 凭空一股风卷过,将院中的药篓吹得一阵颤动。 一柄黑甲打在了霍去病的头上。 “要是打翻了你得给我全部重新捡起来。” 倒吸了一口凉气,霍去病吃痛地捂着自己的头,看向眼前的人。 “前,前辈”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内息在刚才的那一段时间生是增长了数成。 顾楠抱着无格站起了身来。 “你到时莫给汉人丢了脸面便是。” 说完向着屋里走去,都快要到午间了,也该把那晴姑娘叫醒了。 霍去病站在院中,愣愣地看了看自己的手。 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握着姑娘的手,还,挺舒服的。 第二百六十二章:那一日的朔方 端木晴被顾楠叫醒的时候是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她以为那药是要坏了。 等她发现药已经被顾楠滤好装了起来后,才是松了一口气。 取了药,霍去病和士兵也就是要准备离开,他们在这里停留的时间已经有些太久了。 那八百余骑追去了大漠之中,而顾楠则是留了下来,同端木晴学着医术。 塞外的人烟稀少,平日里都见不到什么人,每日大多都是顾楠和端木晴插科打诨,时常惹得端木晴着急却说不出话来,在那里红着脸憋着,模样总是让顾楠发笑。 她很喜欢这样安静的日子,没有行阵,没有兵甲,也没有铺天盖地的喊杀声,也没有朝不保夕的日子,也没有四地遍野的哀嚎。 有的只是看着暖阳东升西落,和风徐徐,斜阳低矮,夜中的繁星点缀暮里。 还有陪着那说不清话的少女一日又一日地等着朔方的冬雪。 从前的那般日子或许是让她真的累了,或是说,如果当年没有遇到白起,她可能根本不会习武也不会打仗,更不会有什么太平的宏愿。 当只是做一介普通人,饿死流离,或避世而居罢了。 如今的关内安定,没有战事,她也无处可去,想着的不过是在此过完余生。 白日里和端木晴出门采药,说来也是奇怪,朔方这种荒地里倒是时常能找到关内少见的药材。 不过顾楠采药多是粗手粗脚的,对于那些药草也不知道小心些,总是将药草弄得七零八落,使得端木晴心疼许久。 午间或者夜间,端木晴会给她讲解医书,顾楠倒是没有想到端木晴家中的医术是这般渊博深厚。 传自战国时的医家一脉,从外伤跌打,内伤四脏,到风寒冷热,疫病杂症都有载证和叙说。 就连端木晴自己都不能说全部学过,要是想将这一些医术全部读透恐怕是需要数十年的时间。 偶尔,顾楠会随着端木晴到附近的村子里治病看诊,嗯顾楠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充当保镖的作用,以她的水平还是莫要祸害人家的好。 端木晴的药还是很有效果的,顾楠的声音开始有一些好转的模样。 不再是当初那般沙哑,虽然还是有一些低沉,但是也算不得是难听了,只是还有些奇怪而已。 听端木晴说,再吃上几个月的时间,她的声音就会好了。 一天夜里,顾楠在屋里坐着吃食,突然听到端木晴在屋外大叫,声音里带着兴奋和欣喜。 顾楠走出屋去,是下雪了,白雪在夜里的朔方里飞着。北方的雪都是干雪,和南方的湿雪不同,很快就会堆积起来,而且很难化去。 雪片很大,是松白的模样,纷纷地在夜色里落下,被那北风卷得四处飞着。 端木晴仰着头,脸上也不知道是冻得还是高兴,微微发红,发间带着雪花,眼中映着那漫天白雪。 顾楠抱着手半倚在门边,浅笑着看着那天色被白雪遮的朦胧,看着那姑娘像是个孩子一般地站在雪里,出声叫到。 “晴姑娘,吃饭了。” 小屋之上,炊烟缕缕,在雪夜之中飘散着。 那屋里的灯火摇晃着,在雪中的夜里晕开。 第二天的一早,顾楠还没有睡醒,就被端木晴从被窝里拉了出来,生生是被冻醒了。 醒来的第一眼就是看到端木晴已经把全身上下都包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来一张兴奋的小脸,期待地看着她。 “起来,看,看雪去了。” 披上衣服,抱着无格,往嘴里塞了个饼,顾楠就和端木晴走出了门。 门外已经是一片白色,一夜之间,雪就已经将这朔方覆盖。 不见那从前的片片荒原和枯木,只见那雪白反射着阳光晶莹。 雪片还在落着,这或许确实是朔方一年里最美的时候。 “你,你不冷,冷吗?” 端木晴担忧地看着顾楠身上带的薄衫。 顾楠笑着在她的头上拍了拍,拍去了她头顶的雪花:“不冷,走吧。” 两人在雪中离开。 前面的一个人脚步轻快,后面的一个人抱着剑,轻笑着跟着。 是一处山崖之上,这里能看到大雪下的朔方,是一处很好的看雪的地方。 这是端木晴找到的地方,她坐在山崖边,认真地看着那雪景:“好大”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般大的雪,她欣喜地回过了头来,看到那雪中轻笑着看着她的顾楠,不知道为什么眼中愣了愣,看着顾楠发呆。 “怎么了吗?”顾楠疑惑地问道。 “没,没什么。”端木晴惊慌地回过头,缩着脖子:“雪,雪好看。” “呵呵,是吗?”顾楠抬起头看着那飞雪,任由雪片落在她的肩上,是很好看。 那一日的雪,让朔方很美。 雪原之上,一队骑军踏雪而来,看起来约莫有六百余人左右。 他们催着身下的马,总算是赶在大雪之前,打完了仗,但是如今大雪封路却是不好走了。 不过他们倒是不急,从匈奴那边抢来了不少水和吃食,他们也不担心熬不过这一场雪,无非就是这天气太冷了一些。 索性他们多少都会一些内息,只需要运转上一遍也就没有那么冷了。 他们的马上都绑着几个袋子,那袋子的上面凝着血渣,是鲜血冻成了冰子。 袋子里面装着的是他们所破匈奴的战功,他们是得胜而归了。 骑军之中时不时传来几声说笑声,有的是在吹嘘自己在一战里斩了几个人。 一旁的人则是抬杠拆台。 领头的是一个小将,骑在一匹黑马上,远远地他们在飞雪里模糊地看到了一个村子。 小将笑了一下,抬起了手,队伍停了下来。 “今日就先赶路至此,就此扎营!” 小将的声音在队伍之间回荡,队伍停了下来。 虽然疑惑为何将军总喜欢在这里扎营。 但是既然是军命,自然也没有人说什么,这要赶进关中还需要数日的时间,在这里休息一下也好。 而且这附近有一片枯木林子,也好烤个火什么的。 士兵开始从自己的行军囊里取出了帐篷五六人一组开始扎营。 小将从自己的行囊里取出了一壶酒水,这算是他私藏的。 看着手里的酒,抛了一下,他拉着身下马匹的缰绳对着士兵说道:“你等先在此处,我去一趟村子里。” 说完,便驾着马向着那村里走去。 第二百六十三章:遗世之人所留 “沙。 ” 一个人走在雪地里,衣甲之后的披风在路旁的雪上划过,发出了轻微的摩擦声,将地上的积雪翻起了一些。 带着甲片的靴子踩进雪地里,在雪地上陷了下去,雪没到了脚踝的位置,地上的积雪是已经有一些厚了。 一匹马跟在后面走着,马铃微摇,在夜里作响,马蹄在雪地上留下了一排足迹。 身后的村子渐远。 霍去病牵着马,远远地看到那两间小屋,拍了一下肩上的雪花,看着自己的身上。 他身上的衣甲沾染着血迹,这是在战阵之间冲杀留下的,一直来却是没有时间去洗,或是说这般的天气也没有水能让他洗的。 他从地上抓起了一些雪,随手在自己的甲胄上擦了两把,将一些血迹擦去。 看着是有一些刺眼,莫要吓着她们才好。 莫名地他又拉起自己背后的披风放在鼻前闻了一下。 应当是不臭吧 转念一想,他又放下了自己的披风,自嘲地笑了一下。 在意这些做什么,拘泥小节何成大事。 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握着的酒,又看了看那屋子,慢慢走了过去。 说是得胜归来,与她一同喝酒,也不知道那位顾姑娘还在不在。 外面的天是快要黑了,端木晴在外面走了一天,该是累了,早早地就回床里休息了。 桌案上点着一盏灯火,灯盏中的火焰散发着微黄的光,将房间照亮,床榻上传来端木晴平缓的呼吸声。 顾楠没有打扰她,一人坐在桌前,翻看着竹简。手里握着一支笔,桌案上还放着一份空简。 桌前传来竹木翻动的轻响,灯火下,一个人影摇晃。 时不时的,她还会提起笔在那份空简上写下一些什么。 在此地住下之后,顾楠每每有空闲的时候都会写一些什么。 端木晴曾经看过顾楠写的东西,但是上面写的尽是一些她看不懂的奇怪的符号,虽然有那些符号的讲解和注释,但是她也看不明白,后来也就不再看了。 用顾楠的话说,她是在写一本书。 其实很早以前顾楠就有这样的想法,把她前世所学的现代知识进行规整,写出几本书,先是基础,随后逐渐深入,将这些知识传之世人,从而提高整体的社会水平。 但是那时还是秦国,那时的秦国根基不稳,每日所想的都是如何稳固基业。而且没有足够的教学条件,根本没法做到讲这些知识传于世人。 而且这些知识对于当时的人来说跨度太大,想要能他们能够接受必须写的尽可详细,这需要很多的时间和精力。 当时的顾楠不是在外处理六国旧贵,就是在护卫秦王巡游,处理宫廷所卫事务。根本没有这个时间和能力去写这些东西。 她本想着,再等几年,等到秦国安定,世间安定,到了那时再推行教育的时候,逐渐将现代的知识融入其中。 不过可惜,她终是没有等到那般的光景。 灯影微晃,顾楠从愣神之间醒来,低头看向竹简上是长久没有落笔,墨从笔上滴了下来,落在了上面。 苦笑着摇了一下头继续写着,她前世也不过就是个二流大学的毕业生,学的也是商务设计专业,所记着的数理化这些知识也是不多。 对于她来说也只是能记得多少就先写下来多少吧,也许,对于后世有用。 当然除了现代的知识以外,她也是希望能整合她之所学,还有那百家之说。 她所学的是为兵家如今在学医家,而百家学说,恐怕需要日后她离开此地的时候,才能去整合了。 够整合多少,又需要多少时间就不得而知了。 又或许她一生都不会再入关中,谁知道呢? 这或许部书或许是一个人一辈子都不能够写完的东西,但是对于她来说,她或许会有这个时间。 这也算是她这个前世遗留的无用之人,为那后世所做的一些事吧。 不过如今,倒是还有一个问题让她苦恼,光是要将她所知的现代知识详细写下恐怕就需要不知道多少的竹简,如此是很不方便的,而且端木晴的家中看恐怕也没有如此多的空简给她用。 顾楠手中握着笔,揉了一下自己的眉心。 如今是汉家年月,也不知道有纸了没有。若是没有,想要等她自己把纸造出来也不知道要到什么年月。 “碰碰。” 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不重地敲门声。 这么晚了,莫不是村中有人病了? 因为住在村子的附近的原因,村子里若是有人病了,村里的人常会找来。 顾楠起身走到门边,将门打开。 门外站着一个小将,身上的衣甲带着些雪片,手里拿着一壶酒水。 他看到了顾楠,脸上露出了一份笑意,抬了一下手里的酒壶。 “前辈,说好的,得胜归来,我请你喝酒。” 屋里的灯火灭去,两人没有坐在屋里,毕竟端木晴还在屋里休息,不好让霍去病进去,也不好吵醒她。 在屋外屋檐下的空地上清了一片地出来,点了一堆火,拿了两个杯子坐在火边。 夜里天上的雪已经小了很多,也不再是白天时的那般大了。 火焰中的木头灼烧着,时不时崩出几颗火星。 火光照在周围的雪地上,让雪地微微泛黄。 两人也都没有那么讲究,只是随意地盘坐在雪地里,靠在屋子的边上。对于两人来说这雪夜也只是有些凉而已。 “砰。”酒壶撞在杯子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霍去病将壶中的酒倒出,清甘的酒水在火光下反射着点光。 “你们军中不禁酒?”顾楠笑着问道。 霍去病耸了一下肩膀,说道:“这算是我的私藏,你可别到处乱说,不然我可少不了板子。” 说着,已经将顾楠的杯中倒满。 “呵。”顾楠轻笑了一声,将手中的杯子抬到了嘴边,浅抿了一口。 酒入嘴中的时候是冰凉的,该是被这朔方的天气冻的,但是待到从喉间流过,就是一阵温热。酒意散开,借着火,身子暖和了许多。 “我本以为要等你的酒,还要再等上一段时间。” 第二百六十四章:要不你来画 “没有办法。 ”霍去病往自己的杯中倒入酒水,无奈地说道。 “入冬的朔方天气不定,要是在战时下起了雪,不能快进快退,我这八百骁骑如何行战?也就只得在下雪前先撤了回来。” 他一口将自己杯中的酒喝去了小半,抿了一下嘴巴,看模样还是有一些不甘心:“若不是如此,定是要再追上数阵才是。” 顾楠握着手中的酒杯,杯中的酒水微微晃动着,笑着横了霍去病一眼:“此战如何?” 霍去病勾起了嘴角,终究是一个少年人,总是热血更盛,对于他来说此战是痛快的。 不过他还是个将军,自知有些话不当多说。 “顾前辈,此乃军机,去病不得多说,还望先生见谅。” “无事。”顾楠明白这些,表示自己理解后,也不再多问。 两人只是坐着喝酒,酒水在火边渐温。 “我观前辈当似乎很知晓兵阵之事。”霍去病突然想到了什么,半开玩笑似地和顾楠说道。 “不若,前辈入我军中,我说与前辈听如何。” “别了。”顾楠将自己杯中的酒水喝完,拿起了地上的酒壶自己倒着,看着杯中之物。 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行阵之事,我早就已经腻了。” 顾楠的话让霍去病怔了一下,问道:“前辈行过军伍?” 也怪不得他惊讶,毕竟顾楠是一个女子,女子行阵确实是很少见的。 “打过一些年。”说着,顾楠仰头将手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霍去病本当是顾楠又在与他开玩笑,不过他看着顾楠的模样,却又觉得顾楠说的又好像是真的一般。 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是陪着一起把杯中的酒饮尽。 酒意渐酣。 霍去病的酒量似乎并不是如何好,不过喝了五杯,脸上已经是微红。 此战打完,他就要回长安了。 其实霍去病不想回长安,在那长安,他是地位尊崇,却不过就是一个私生子,受人指点。 对于他来说与其在那长安,不若领军在外,征战四方,也许这大漠之中才该是他的归宿。 或是他破尽匈奴,披甲而归的时候,才当是英雄,和他的叔父一般。 眼中迷蒙地,他看向身边的人,那人坐在雪里自顾自地把玩着手中的杯子。 在微醉的眼中那人显得缥缈,火光映射着人影,在眼中着落。 这一眼,日后的他记了很久。 一片雪落入了杯中,在那酒里化开,顾楠将那杯中的酒饮下,看向霍去病。 这小子已经坐在那已经有了一些醉意,索性,他半醉得倒是安静,没有什么不好醉态,只是看着自己的这一边,不知道看着什么是在发呆。 “顾前辈。”霍去病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说道。 “嗯?” “前辈的声音倒是和上次不一样了。”霍去病放下了酒杯,他是不打算再喝了,若是再喝,他担心若是真的醉了,就要回去不去了。 “哦。”顾楠了然地点了一下头:“原本的喉间是有一些病症。晴姑娘给我配了一些药,时常在喝,病症是渐渐好了些。大概要不了多久就会全好了。” “这样。”霍去病低头看着火中突然笑道:“姑娘原本的声音应当是很好听的吧。” 这一次他倒是没有叫前辈,顾楠在喝酒,或是他的声音太轻,也没有听清楚。 雪里的夜深了,雪中远远的能看见一处火光跳动,火边的两人一人发呆,一人喝酒。 “你若是回了关中,可否帮我带些东西?”顾楠扭过头看着霍去病问道。 霍去病回过了神来,眼睛从那火上移开,笑着说道。 “前辈说来便是,上次救与去病一命,去病却是还未有答谢过。” 顾楠放下酒杯:“也没什么,如果可以帮我带一些纸来。” “纸?”霍去病有些疑惑:“前辈要这做什么?” 这是些书记的东西,虽然说是要比竹简方便一些,但是也不见的好用多少,稍用些力就能划破开。 顾楠笑了一下:“我想写一些东西。” “一本书。” “噢?”霍去病的眼中露出了一些好奇:“不知是何名字?” 顾楠想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一个书名可以一用,笑着说道。 “奇门遁甲。” 她倒是不知道,这个她一时兴起所说的书名,日后真成了一组奇书,流传于世。 喝完了酒,就着夜色,霍去病牵着马离开了,风雪夜里的人影没有走多远就已经看不清楚了。 数月之后的长安。 长安的大街小巷之中,屋檐错落,人流往来,远远看去是一幅颇为繁荣的景象。 人声熙攘,听不清楚都说着一些什么,有几分嘈杂,让人嫌之烦扰。 一处小楼之中,屋内的陈设简雅,窗户虚掩着,使得外面街道上的声音小了很多。 屋里焚着香,青烟在房间之中轻笼着,香味不重,是一种很淡的香气。 坐在这间屋子里就不自觉的让人心安了几分。 一个画师正提着笔,站在桌案前提着衣袖,俯身作画。画上的墨痕犹新,应当是刚刚开始画起。 画师的身前坐着一个少年人,看去不过弱冠的年纪,穿着一身长袍。 正半皱着眉头,看着那画师作画。 画师的模样看起来有一些紧张,眼前的人虽然是个少年,可这少年的身上总带着一股莫名的魄力。 他也算是长安有名的画师,给很多人作过画,自然也见过很多人。 这少年人给他的感觉,和曾经他见过的一个将军一样。 “先生,这女子的眉毛不是这般的柳叶眉。” 少年小声地在画师面前说道。 “哎,我改改。”画师点头说道。 对着那画上一个女子的眉毛改了两笔,起身说道:“君看这般如何?” 这才让人看清了那绢布上的画,那画的是一处火边的一个女子,四处飘着飞雪,那女子穿着一身男装,手里握着一杯酒,看着像是正要喝去。 少年皱着眉头看着画,像还是不满意,说道。 “也不是这般,应当是,应当是要在英气些。” 画工苦笑了一下:“君,这再英气可就是男子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朔方之人 外面的晴空没有很久,大概是午间的时候天空中微微沉闷,随后长安城里下起了绵绵的小雨。 楼阁之中的窗沿能听到细密的雨声回响,让这房间之中又安静了几分。 小楼轻雨,外面的街道上脚步急促,该是行人找着躲雨的地方。 画师坐在桌前作着画,从少年口中描述的那个女子到底该是个什么样子,他到现在都只有想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少年虽然对他说了遇见这女子的始末,但是所说的样貌也只是模糊。 但是若是真如少年所说的模样,那当是一个世间少见的奇女子才是。 画工有一些遗憾,若是他能见上一眼,说不定能画出超过他所有画作的作品,可惜他该是无缘得见了。 坐在他身前的少年,看着画工手中的画,出神的想着那一日他见到的样子。 “哎。”画工叹了口气,将手中对的笔缓缓放下。 “君,在下只能画至如此了。” 说着,将手中的画布送到了少年的面前。 少见接过画布,上面的人眉目流转,酒盏轻举,飞雪渺然,画的确实很好。 可惜总还是差了一些什么,使得这画始终只有那六分颜色。 少年的眼中露出了一份释然,或许那一分就是画不出来的吧。 他点了点头:“还是多谢先生了。” 起身结钱。 画工却伸出了手把钱推了回去,摇头说道。 “君此画未成,在下实在不敢厚颜有收。” 画工愣神想了一下,随后笑着说道。 “功有未达,自当继续苦学,若有日后在下能成画,君再来吧。” “如此,小子霍去病,谢过先生了。” “无事,只当是谢过小君为我说的这奇人吧。” 画工笑着摸着自己的胡子,暗自定下了心来,是要将此画功成。 少年行了一礼,走出了小楼。 小楼外的房檐上滴着水帘,细雨在风里飘摇不止。 他小心地将画布收回了自己的怀中,就着雨中离开。 而楼阁内的画工休息了一会儿,又摊开了一卷新的画布,提起笔,闭着眼睛苦思了一会儿,再一次画了起来。 这一幅画,他画了许多年,也画了许多幅,几乎每几日就会画上一张。 到他这里买画或是作画的客人总会看到那么一两幅,然后望着那画上的人问画工。 “这画,价钱几何?” 画工总是笑着摇头:“这画卖不了,没画完。” 然后那客人总又会问:“这画上的女子是谁?” 画工的回答都是一样的。 “朔方之女。” 这朔方之女的画有一日被一个叫做李延年的人看见了,他呆了半日,做了一首歌。 后人唤作李延年歌: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外面的阳光初照,似还有些慵懒地着落在雪地上,朔方的雪是停了。 见不到那漫天飞雪,天上的云却还是笼着,看不见日头,地上的雪还没有化开。 吱呀的一声小屋的木门被退开,顾楠一边穿着自己身上的衣服一边打着哈欠走到了小院中。 她是有一段时间不睡懒觉了,该是活了百年,她才总算明白了一日之计在于晨的道理。又或者,只是她失眠多梦而已。 雪化的时候要冷一些,不过阳光倒是照得人暖和。 想着洗漱一下,但是走到水缸边的时候却发现水缸里的水冻上了一层冰。拿着无格将冰块敲碎,放到了盆子里。 然后生了一堆火,将盆子放在一边等着水热些。 早晨的院子没有别的声音,只有远处的高空偶尔会传来几声鸟鸣,应当是山鹰飞过。 坐在一块石头上,顾楠从怀里拿出了一卷竹简。 这竹简是端木晴交给她的,上面记着的多是一些基础的针灸之理。 她本身就有穴道和经脉的基础,所以端木晴也就打算从针灸先教起。至于药理,这是免不了先读背先做下苦功夫的,不然就更不要说理解其中了。 皱着眉头看着竹简上的穴道的讲解,她从自己的腰间拿出了一个袋子。 将袋子在腿上摊开,里面是一排细长的银针。 卷起了自己的衣袖,就着自己的手,顾楠将银针扎了进去。 行针是否对了,她完全可以根据自己的感觉来把握,出于她的身体异于常人,她倒是也不担心会出错。 何况她扎的多是一些活血养生的穴位,出错了也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 身旁的火焰炙烤得微微作响。 “尺泽穴” 顾楠将自己的手翻了过来上下打量着,在手肘的部位上摸索了一下,最后找到了一块拇指宽的凹陷处。 “是这里吧。” 自言自语地说着,正要将银针扎下。 却被身后的一个人叫住。 “我,我和,你说了几次,几次了。” 端木晴站在顾楠的身后表情严肃地说道:“你,你才刚开始学,不要,不要在自己的身上行针。” “额,我这也算是身体力行不是。” “乱,乱说!” 端木晴骂了一句走上前来,小心地将顾楠手上的银针都取了下来。 每日的早上常是这般,或是乱煎药,或是乱尝药草,顾楠少不得会被端木晴说上几句,小院里也多了一分吵闹。 大多数的时候都是端木晴先不说话了,她是说不过顾楠的,只能自己一个人坐在一边生闷气。顾楠过意不去,也总是先道歉的那个。 两人的早饭都很简单,煮上一些米汤便算是早饭了,多的时候还会配上一些肉干。端木晴是不吃肉的,这些还是顾楠在村里的市集上换来的。 “米快要吃完了。”顾楠喝了一口米汤说道。 “我前几日在雪地里挖出来的那几只沙蛇的皮应该已经晒干了,到时候我拿蛇皮去村里看看换一些米回来。” 兽皮飞禽,在塞外的市集都能换上很多东西,飞禽是不好抓,所以顾楠时常会去抓一些走兽。 这几日下雪,她倒了不少的蛇窝,这时候沙蛇都还在雪下的沙地里冬眠,把它们翻出来都还不会动,抓起来倒是很轻松。 将蛇皮晒干,蛇肉能做成肉干,蛇胆也是好东西。 第二百六十六章:人总是要相互陪伴的 端木晴喝着汤,时不时地呼出一股热气。 听着顾楠的话,她一般很少发言,都是坐在一旁点头。 她的眼睛常是安心地眯着,从前她都是一个人的,那时候她一天也不会说一句话,也很少和人说话。 或许这就是她结巴的原因吧。 她不常说话,但她很喜欢听顾楠讲。 有时讲一些平常的琐事,有时讲她从没听过的传说,当然还有的时候,顾楠也会说一些奇怪的胡话。 不过她说的时候,她都会在一旁认真地听。 “蛇胆应该也能换一些东西” 顾楠正盘算着换些什么的时候。 一旁的端木晴却连忙伸出了手,摇头说道。 “蛇胆是,是配药的,不能,不能换。” 好吧,在一些方面她总是比较坚持。 “唔,那就不换了。” 只是几条蛇皮和蛇肉干应该已经能换上一袋米了,可能还能有余下的。 到时候再决定换一些什么好了,因为这地方是塞内塞外交界的地方,所以会有很多游商,总能有一些特别的东西。 端木晴今天也不出去采药,大雪封路的时候出去采药是很危险的。而且大多数的药草都很难找到。 她准备在家中煎一些药备着,这种天气生病的人总会多一些,倒是村里若是有人生病了,也不需要重新煎,只需要煮开了就好了。 吃完了早餐,顾楠也就带着斗笠出门了。看了看天色,快要开春了,到时候可能会时常下雨,她是在考虑要不要再编一件蓑衣。 村里的市集并没有因为积雪的原因变得冷清反而可能要更热闹一些,也没有办法或许前几天大雪真的不能走,但是这几天只是一些积雪的话是阻止不了商人的脚步的。 都是出来跑生活的,能快别人一步,自己也就能多赚一些。 两旁的小摊都招呼着人来看看,有的是商人之间互相交换,两边的人说着一半的汉话一半的胡话让两边都听得不是太明白。但是交易却能稳妥的进行,这也许就是商人之间的默契吧。 有的是商人和村民交换,长期和商人打交道,村民也都很精明,只会换一些自己需要的。讨价还价的时候,两边唾沫星子横飞半天也不见能说出什么。 村里的固定人口很少,但是流动的人倒是出奇的大,这附近就这么一个村子,这里能换到塞内没有的东西,也能换到塞外没有的东西,来回跑上一趟就能换上不上钱。 这也使得这个村子的人过活得也要轻松一些。 街道上一个人踩着雪走着,头上戴着一个斗笠,明明很冷的天气却是只穿了一间单薄的布衣。肩上背着几条蛇皮,还有一袋子肉干。 看模样就像是附近的山人,唯一特别的地方应该就是她腰间挎着的一柄黑剑了。 村民看到这人通常都会笑着打一声招呼,这人在这里住了已有一段时间了。和那个医生住在一起,时常帮村里的病人看病,也不收什么东西,可以说是村里少有的受欢迎的人。 “店家,换一袋米。” 顾楠将蛇皮和肉干放在了摊子上,这摊子她也来过几次了,店家也还算是比较熟悉,是一个汉人。 “哎哟,这可不只是一袋米的价格了。” 店家看着顾楠放在摊子上的东西笑道,抬头一看是一个熟客,在关外遇到一个不是跑商的汉人是不容易的,所以他的印象还挺深。 他来的早东西都换的差不多了,既然都是汉人,店家耸了一下肩膀,指了指蛇皮和蛇肉说道。 “这些,我换给你两袋米便是。” 把剩下的米换出去,他也好早些回去了。 “行,那就多谢了。”顾楠笑着说道,看着摊子,却见到还有一些别的东西。 一些白米粉,一些黑芝麻,少见的居然还有几块饴糖。 “哎,你这次怎么弄了这么多东西过来。” 顾楠站在摊子边上问道。 店家笑了一下,对于眼前的客人,他除了知道对方的汉话说的流利应当是个汉人之外,还真不知道别的。 对方的声音有一些低沉,听起来该是一个瘦弱的汉子。 “这不是一年了,我跑完这一趟回家陪陪家里的老人,这段时间就不跑了,所以这趟跑得多些。” “这样。”顾楠点了点头,看着那黑芝麻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着店家问道。 “说起来,现在是什么月份了?” “正月十三了。”店家有些感慨的说道,应当是在想到他家里的人。 若不是为了求生活,他也不可能一年都不回家。 “正月了”顾楠好像是有了一个想法,指着摊上的东西,笑着对着店家说道。 “店家,不用两袋米了,给我一袋米,剩下的这三样都给我一些,就算是一袋米了。” 白米粉和黑芝麻都要不得多少价钱,店家虽然奇怪但是都给了顾楠小半袋,但是饴糖的价格可要贵上不少,他只给了一小块这也已经算是熟客才给的了。 换上这些,顾楠就背着东西离开了,晚上她是要做一些吃的,说起来她也是好久没有吃过这种东西了。 从傍晚开始,端木晴就见着顾楠一直在厨房的里外忙活,至于在做什么还不和她说。 出来的时候鼻子上,手上还时常沾着一些白面,看起来还有几分好笑。 直到入夜,白日里还笼着的云层在朔方的北风下渐渐被吹散开去,露出了那云层下的星月。 月光皎白,落在雪地上,让那白地更显来了几分清幽,带着点点的莹光。 没有了云层的遮蔽,那星月都让人看得很清楚,不再是那般半遮半掩。 夜里的星空铺洒,一条若隐若现的星河横在空中,月亮居于空中,这一日的月亮已经很圆了,也说不清是这如盘的明月更美,还是那残缺的弯月更显多娇。 不过这晚的夜色是很好看的。 小屋中总是带着药草的味道,厨房上的轻烟悠然地升着。 端木晴的身前烧着药,炉子里的火焰跳着,她抬着头看着那天上的圆月。也没想什么,只是看着那发呆。 “晴姑娘。”一旁传来了唤声。 端木晴回过头去,却见顾楠端着两个碗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来尝尝如何?” 看着顾楠,端木晴露出了一个浅笑,雪中也不是那么冷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明月无缺 夜里看不清远处的模样,地上的近处是积着的白雪,远处能望见的是点点依依相聚的星月。 顾楠端着坐在端木晴的一旁,碗上飘散开来的热气扑在脸上,让有些凉的面孔上像是有什么化开了一样,带上暖意。 “诺。”顾楠将手里的一只碗递给了端木晴。 “谢谢。”端木晴的低着头接过碗,看向碗里盛着的东西。 在一碗白汤之中沉着些白色的圆球,用勺子碰一下是有一些软糯,轻轻的舀起了一个。 那圆球躺在勺子里圆润的模样也有几分好看,散着微微的雾气。 “这是什,什么?” 端木晴问道。 顾楠却已经开始吃了起来,一口将勺子里的汤圆吃进了嘴里。 她虽然不太会做什么吃的,但是这东西只需要包好放进些糖就行了,还算是简单的。 值得一说的是这时的饴糖还是有些硬的,菜刀还切不开,她用了无格才弄成了小块。 汤圆入嘴咬开,里面的芝麻糊夹着糖浆流出,在嘴中淌着,浅香的甜味伴着微烫,让人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 呼了一口气,在冷冷的空气里凝出一片雾,散了开去。 听到端木晴的问题,顾楠也想起西汉年间虽然已经有了元宵节,但是还没有吃汤圆的这个习俗,随口扯了一个不算谎话的谎话,淡笑着说道。 “这叫汤圆,算是我家乡的风俗,每年元宵节的时候,家人都会回来一起吃这个,象征着团圆的意思。” 顾楠说着,又继续吃了一个,她前世的时候就很喜欢吃这些甜的东西。每年的元宵节,她虽然没有家人,但都会一个人煮一些汤圆吃。 “团圆?” 端木晴知道元宵节,这是用来祭祀太一的节日,但是她却不知道元宵节还有团圆的意思。 “对啊。”顾楠抬起了头,指着那个月亮的方向:“你看,那月亮特别圆,在我的家乡,每到这个时候家人不管在任何地方都会回来团聚的。” 她说着这些话,脸上带着怀念的笑意。 这是她孤儿院的老师交给她的,她小的时候总会很相信这些话,所以每年她都会等着月亮变圆的时候。 只不过每年都不会有人来,后来她也就不再相信这些鬼话了。 她有一段时间认为是老师骗她,后来她才明白,她根本连家都没有。就算是要回家,又能回哪里去呢? 家人都会回来吗,端木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了浅笑。 “顾,顾楠,你家乡的风俗,很,很好。” “为什么这么说?”顾楠吃着汤圆问道。 端木晴的语气带着一些依稀:“亲,亲人都会回来,很开心吧?” 顾楠却顿了一下,半响才笑着点了一下头。 “是,应该是很开心。” 她对着端木晴手中的勺子努了努嘴巴。 “不要光说,吃吃看,很好吃的。” 端木晴慢慢地将汤圆送进了嘴里,香甜的味道充斥在其中,小声地说道。 “好吃。” 顾楠笑了一下:“是吧。” 两人坐在雪地里吃着。 夜里四下无声,端木晴突然问道:“顾楠,明,明年,你还在吗?” 顾楠有一些疑惑,停下了自己的勺子。 “怎么了吗?” “没,没有,我只是想,你,你剑术这么厉害,又懂那么多东西。你,你说过要收集百家学说。所以,我想,你是不是学完,学完医术就要走了?” 端木晴很少会说这么长的话,她断断续续地说完,低头吃着汤圆。 “你明年,还想吃汤圆吗?”一旁传来的回答答非所问。 端木晴抬起头来看着顾楠,又微微移开了眼睛:“想。” 顾楠抬了一下肩膀,笑着说道:“那我明年再给你做。” 端木晴的眼中一怔,随后眉目舒了开来。 “好。” 轻散的雾气让眼前的一切都显得朦胧。 那天晚上的明月无缺,虽然还没有到元宵节,但好像也是挺圆的。 每一年的朔方大概都只有两个模样,一个是漫漫的大漠荒原,一个是茫茫的白雪铺洒。 所以有时会让人觉得分不清时日,分不清年月。 渺渺的荒原上一望无际,却也很少会有什么改变,常是望不尽的漠色里竖立着那几颗枯树,枝丫荒败,没有枝叶,秃秃地站在那里。 偶尔的几卷干草也立不住,被风卷着吹起,在荒地上翻着。 顾楠陪端木晴在外采药,眼里的常是只有黄沙,端木晴总能找到有药草植被生长的地方,对这里的熟悉,也不知道她一个人在这里生活了多久。 没事做的时候,顾楠就一个人拿着竹简在荒坡上写着那她自编的奇门遁甲。一本写不完,她还恶趣味的每多写几卷,就起一个单本的名字。 比如有一本记载了一些简单化学常识和气候现象的叫做太平要术。 一本记载端木晴家中医家学说,和一些现代医学模糊的理论的叫做青囊书。 这些书有的是古来传说之中的书名,有的是后世失传的书名。 她也不知道这么写,真写了那些书的前人会不会气得爬起来。 或是后来的那些人在写自己的文作的时候,发现名字被占用了,又会不会在背后骂她。 她也只是写着玩而已。 里面的很多东西她自己都有一些一知半解,基础的,她尽量的写的详细,但是越加深入,她也就写的越加模糊了。 也不知这组书日后如果流传了出去,是否会被哪个倒霉蛋看到,若要是学了,恐怕还得一边学一边自己研究后面的内容。 塞外不知道岁月,能看到只有风卷着黄沙流逝,好像是过了一日又一日。 而她写完的竹简几乎堆满一个竹框,该是长久没去动,上面也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或许是数月,或许是年余,又或许是数年。 一只数万人的军阵在荒原之中穿过,马蹄和甲靴踩将地上的黄沙踩起,尘土让人看不清那些军士的面庞,只是看那衣甲能看得出他们是汉军。 军前年轻的将领留意地看着远处,军队只是路过这里,不会停留太久。 第二百六十八章:未成大义 已经两年没有来过此地,他也不知道此地是变了没有,那人又还在不在。 他的眼睛落在一旁车上的司南上,应该已经是这附近没错了。 远远的,一个大半都是石头建的小村子出现在了军队的视线中,将领抬起了手,让军队停了下来。 偏僻的小路上,将领的靴子踩在地上发出轻闷的响声,背后背着一个行囊,身上的衣甲带动着甲片相碰。 穿过小路,他站在了两间小屋之前,屋子的门闭合着,小院中也没有人。 不过院中晾晒着的药草,还有刚批了一半的木柴说明还有人住在这里。 年轻的将领伸手搭在了院墙上的篱笆上,拍了拍,没有遇到,他也就准备离开了。 本来也只是想来见一见故人的。 大军不能停留太久,不然会延误了战机。 将自己背后的行囊解了下来,行囊里面是一包空白的纸张。 正准备将行囊用石头压在院前,他的背后却传来了一个声音。 “你是?” 霍去病回头看去。 见到端木晴正背着半篓药草,手里拿着一把镰刀。 看样子是刚刚采药回来的。 “晴姑娘,好久不见。”他淡笑了一下,向着端木晴打着招呼。 如今他看起来比两年前的少年人显得要更加沉稳许多。 端木晴疑惑地问道,半响,想起了眼前的人,有一些惊讶。 “霍将军,你,你怎么来了?” “哦。”霍去病拿着手中的行囊,说道:“军阵路过此地,就想着过来看看。” 说着他看向了端木晴的身后,不见那个人,心中不免有一些遗憾。 但随后又释然地笑了一下。 “还请晴姑娘将这个交给顾姑娘,在下还有一些事,就先走了。” 说着将行囊交给了端木晴,缓步离开。 端木晴接过了行囊,疑惑地看着那来的有些突然,走得又有些匆忙的霍去病,直到他消失在视线里。 霍去病从小路中出来,翻身上了他的战马,拉着缰绳。 马蹄在黄石板上踢踏了几下,掉过了头来。 本是想再见那人一面,但是既然没有见到,他也该离开了。 他一个行军之人,不知何时便是在那大漠中没去,还是少些顾虑的好。 他为何行军? 或许只是希望那后世或有人提起他的时候,提起的名字,该是个将军霍去病,而不是一个苟且富贵的霍去病。 又或许,他只是觉得自己,当让那旌旗扬立于大漠,他当让那匈奴不过燕山,他当让大汉开疆扩土。 他为一将,自然就应该做为将者该做的事情,不需要别的理由。 骑在马背上,霍去病将头盔整戴。 眼前的是无垠漠中,他像是问自己地说道。 “大义未成,何以小私?” 说完,他想了片刻,催马离开,奔向了那大军的方向。 骠骑将军霍去病,后世之人都知那一人领八百骑冲于大漠,那一人远退匈奴,那一人封狼居胥。 但是再未有人知道,那一少年将军,领着那大军,冲入那茫茫黄沙大漠的时候,心中到底作何所想。 驾马穿过漠中,霍去病好像是看到了什么,侧目看去。 远处的一处山坡上,似乎正坐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灰色的衣裳,盘坐在那里,手中摊着一卷竹简,绑在身后的头发被朔方的风吹得轻扬。 霍去病笑了一下回过头来。 “驾!” 马蹄又加快了几分。 后来的朔方再也没有见到什么军队从那个村子边上路过。 顾楠将霍去病带来的纸编成了十余本空书。 这个时候的纸没有经过蔡伦的改良,书写还有一些困难,但是胜在体积小,而且更方便一些。若是都像竹简那般等到顾楠写完她想写的东西,恐怕都不是几车能装的下的了。 偶尔能在村子里听到行商的汉人相互之间聊起闲话,总能有边关告捷的字眼。 元狩二年,霍去病为骠骑将军领军攻于河西,长驱匈奴,于同年秋破浑邪。汉取河西,匈奴悲歌:“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 元狩四年,霍去病同卫青各领军五万,深入漠北,北进两千里,越离侯山,渡弓闾河,歼敌数万余众。杀至狼居胥,于此山中行祭天封礼,至姑衍山举行了祭地禅礼,饮马瀚海。一路北上,使南无王庭。 史记记其一生之战:直曲塞,广河南,破祁连,通西国,靡北胡。 纵史册千年,少有得望其项背者。 长安花落尽,不闻踏马声。 大军归后,长安城中显得安静,也可能是大军归来时的马蹄声有些太过震耳了。 城中刚下完一场雨,清风拂袖,路上也是清宁了许多。 两旁的房檐身上还在落着水滴,石板间的积水被走过的路人一脚踩开。 一处房间之中,一个少年人躺在床榻之上,唇色苍白。 天上还笼着阴云,落进房中的光线暗淡,使得房中更显了几分昏沉。 少年人的床边挂着一身衣甲,衣甲上发冷的铁片含光,腰间还配着一把长剑。 那床榻上的少年人咳嗽了医生,没有少年人该有的气力,而是虚弱无力。 就好像是这一声咳嗽就要了他所有的力气一样,他躺在床上微喘了一阵,半响呼吸才是舒缓了一些。 他侧过头来看向床边,床边放着一个司南,少年人轻笑了一下伸出手轻轻地拨动了一下。 司南旋转着,旋转着,最后停了下来,指着的却是北方。 少年的手垂了下来,垂在床榻的一侧。 元狩六年,霍去病卒,谥封景桓侯,为并武与广地之意。 长安的一处小楼之中,一个画师放下了笔。 他身前的画卷上展开着的是一幅女图,画上的女子眉目轻舒,手握酒盏,坐于雪中,像是与那方飞雪邀酒。 作画的手法和画样独特,和此世的画作多有别处。 画工笑了,这画,他是画出来了。 此画名为朔方女,流于世间,观之者无不叹赏。 不是画中身却已见画中人。 效仿作画者亦是无数,却少有得其中者。 朔方女,传倾国之姿,世间奇丽。《后汉书》 第二百六十九章:天下哪来的不食人间烟火的闲人 朔方的冬雪下了一年又一年,几乎每一年下雪的时候,那个山坡上都会坐着两个人,看着雪花飞尽,看着那白皑盖住荒原。 顾楠偶尔会在雪地中舞剑,端木晴会坐在一旁看着,她不懂剑,她只是觉得那灰白色的衣裳在雪中很美。 挑拣着药草,看着那人每日写着那些她不懂的东西,说些故事和玩笑逗她开心,陪着她望着那不见尽头的荒原一片。 或是每一日,每一年都是如此,让她都不曾觉得时间在过去,像是被停留在了一个时刻,一个让她不想离开的时刻。 直到她的发鬓开始泛白,开始慢慢老去,她恍然发现已经过去了小半生。 而她身旁的人却一直从未老去,青丝依旧,依旧是当年的模样。 她记起当年,顾楠曾经说她的年纪已经很大了,还说,自己是她的故人之后。 当时没有多想,只当是一时胡话。 如今想来,可能她从来说的都是真的,是自己糊涂了而已。 顾楠从来不说自己没有变老的事情,端木晴也从来不提。 那一年又是一场大雪,两人坐在山坡上,那飞雪在侧,端木晴却只是看着顾楠。 顾楠有一些疑惑地问她。 “你在看什么?” 很久之前,两人看得第一场雪里,顾楠也曾问过她一样的话,那时的她回过了头,说雪很美。 这次的她没有回头,只是看着白裳,眼神怔然,笑了一下,喃喃地说道。 “你很美。” 顾楠不知道端木晴为何突然这么说,笑着靠坐在雪地上纠正道。 “这叫俊。” 端木晴看向雪,微微笑着,眼眶似是微红。 雪片飞着,出神间,她想变成一片雪花,这样可以落在她的肩上。 那个雪天之后。 早晨的空气有一些冷,端木晴背着一个背篓,口鼻间呼出的气凝结成一小片霜雾。 顾楠还在屋里休息,端木晴回头看了一眼那屋中,透过没有关紧的窗户,她还能看到里面的人。 整了一下背篓,她回过身,失神地顺着小路渐渐走远。 等到顾楠醒来的时候,小院里已经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端木晴给她留了一话,写在一根竹条上,说她要去关中寻药,不用再去找她。 顾楠在桌边站了半响,她不知道该做什么。 或许她应该去找她。 她慢慢地将竹条放在了桌案上。 或许,她确实不应该再去找她。 那天夜里,顾楠背着她这些年写的那些书卷,离开了这里。 她将斗笠待在自己的头上,提着无格。她也要去关中,去做一些她没做完的事情。 汉武帝时期,武帝用董仲舒之言以尊儒术,罢黜不治儒家《五经》的太常博士。以是朝堂之上,多盛儒生。同时也多有提拔布衣出身的治学儒家之人。 因如是,朝堂博士治以儒学,世间布衣皆学孔孟。 相反的另外的百家之说则是多有冷落,许多学说甚至因为无有后人而来有了传承之危。 于后人说,此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其实此话是有些重了的,与汉武帝说,独尊儒术是有,罢黜百家则无。 作为一个国家自然需要一个统一的思想和统治制度,如此可以巩固皇权。 在西方通常都是以宗教作为手段,承蒙先祖所创,中国古往进来所用的统一思想一般都和宗教无有关系。 法以治统,儒以治世,道以治民,不同的时间段这几种不同的政治思想都可以互相交替。在汉武帝年间他无疑只是选择了儒术而已。 但是选择儒术不代表罢黜百家,就汉武帝个人而言,他不一样在将法家用于朝堂? 而朝堂之上整治的两家之说也是多为法家和纵横家。 法家作为一种统治思想,不得流传于民间,所以被禁止在民间修行。而纵横家呢,被视为动以唇舌,扰治不安的学说被罢黜。 至于其他学说其实都算不得被整治了,而真正的苦处就在于朝堂上大多都提拔学习儒术的儒生,如此一来大多数的人都跑去学儒术了,其他的百家之说就少了不少后人传承,多也就销匿了。 其中墨家就是一者,墨家思想与统治者思想是不契合的,究其原因也是因为墨家多是站在弱者的立场争取利益。 也是因为如此对于统治者来说,墨者的思想并不适用用于朝中,墨者难为官,其思想也太过兼爱,在人世道上也难存,使得墨者难为贵。 而在汉朝,墨家的声望也降到了最低,这使得这一学说之人根本不受人待见。 不能为官,不能为贵,还不受人待见,学习墨者的思想,就是终一生的苦修。 但凡是有些志向或是私求的都不会学习墨家,这人间又何来的没有私求的人呢? 如此想要在这时候传承这一道的学说,恐怕真是要是不食人间烟火,没有所求,没有志向的闲人才可能得以成道了。 不过这世间又哪里找来什么不食人间烟火,没有所求,没有志向的闲人呢? “哒哒哒。” 天上的小雨将行人的身上衣衫打湿,雨是不大,但是沾湿了衣裳就是难受了,行人们的脚步纷纷快了几分,想要躲开这些扰人的细雨。 道上的一个人也正匆忙地抱着一个书箱子在街上跑着,她将书箱抱在怀里,该是怕那雨打湿了里面的书文。 看模样,像是一个游学的学子,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裳,头上带着一个斗笠。 那人看着普通,但是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一些奇怪之处,她的脚步踏过地上的积水不会使得水花溅起,甚至只会泛起微微的波纹。 她跑进了一个屋檐的下面,才是停了下来。 “晦气。”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雨,顾楠低声骂了一句。 将书箱放在了一旁稍干燥一些的地上,在屋檐下也就淋不到什么雨了,拍了拍身上的水渍。 她从关外出来,所做的事也就是拜访各地的百家之人求学,将他们的学说得记。 据她所知在汉朝之后许多的百家学说都流失了,其中有很多先人的贤论,若是都是失传实在是可惜,所以她是准备记下,以让这些东西能有后人。 这也算是她一个人少能做上的一些事。 她算不得贤才,治不得国,也治不得世,但是也希望能做些什么能对后人有些用处。 第二百七十章:百家先生的书箱 如今的百家学说都不封闭,一般只要有人上门求学,都会教导,交流,甚至有些还会打开书库让顾楠进去学习。 可能其中也是因为已经少有人来求学,他们私心上也不希望自家的学说失传吧。 在如此的时候,他们所教的都很少藏私。 竹简的体积太大,顾楠将从前写的竹简都重新抄成了纸本,即使如此,如今也是写了许多了。 至于用的纸,自然都是问一些比较富裕的百家之人借的,她这手中也没有钱财买不起这么金贵的东西。 说起来也是有一些惭愧,抄别人家的书,用的还是别人家的纸。 咳咳。 一路上拜访许多百家之人,其中也时常打听一些其他百家的情况。 多番打听她才找到了这里,听说可能是还有墨家学说在此流传。 结果还没有找到什么墨家之人,天上就先下起了雨。这时候的纸张是很脆弱的若是被雨水打湿恐怕就是报废了,所以顾楠才是万分小心,半箱子的书,她可不想重新写上一遍。 方才跑来的时候都是用内力护着那些书才没让箱子湿了。 运起内息于身上,只见顾楠身上的衣衫冒起了一些水汽,没过多久,衣衫和头发便是全干了。 这般做是很消耗内息的,甚至可以说是浪费,不过顾楠用着倒是随意。 靠坐在屋檐下的墙边,顾楠看着落洒在街间的小雨,也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会停。 “沙,沙。” 一个学生打扮的人正拿着扫把站在庭院之间清扫着落叶。 刚才下的那场雨将院中树上不少的叶子都打了下来,如今粘着未干的雨水扫起来颇为麻烦。 那学生的脸色有些苦闷,但是好像不是因为难扫落叶的原因,而是因为别的什么。 他今日本是来和先生告辞的,他已经准备好了行囊和钱财要去另一个儒门下求学了。 不过他已经是先生最后一个学生了,先生对他的期望一直很高,对他也是视如己出。如今他这般辞行而去,又要叫先生如何看。 恐怕是要被视作驱利附势之人了吧。 学生想到此处苦笑了一声,更有心思放在那扫地上,扫帚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地上刮擦着。 他本也不想离开,但是若是继续钻研墨学,自己又如何步入朝堂,又如何得尝心中所愿,又如何报予身养己身的双亲? 曾经的友人在听闻他所学墨学的时候都对他另眼相看,自这般下去,又怎么自处。 学生默默握紧了扫帚,他今天是要去辞行了。 “砰砰砰。” 一阵敲门声突然从外面传来,学生疑惑地抬头看去,难道是先生的友人。 当下心中更是后悔,为何不早一些说,如今先生的友人也来了,自己在说,该是要遭到两个人的鄙视了。 心中如此向着,有些窘迫地走到门边将门打开。 站在门外的并不是他心中所想的那先生的友人,而是一个没见过的人的模样。 那人穿着一身白衣,头上顶着斗笠,背上背着一个书箱。 “请问,此处可是墨佻先生的门下?” 学生先是一愣随后有些不明所以地点头说道:“是,敢问阁下是?” “哦,是就好。”白裳人笑了一下,拱手说道。 “在下不过一游学之人,听闻墨佻先生在此,盖来求学,望君引荐。” “求,求学?”学生的声音有些结巴,半响,凑到白裳人的近前,小声地说道。 “君,这是墨家门第。” “我知道啊。”理所当然地说道,看着学生的模样古怪,问道。 “莫不是墨佻先生不愿见客?” “啊。”学生连连摇头,让开了身子:“不是不是,还请先进,我这就去告于先生。” 他是有一些庆幸,他本来还担心自己离开,墨学可能难再收学生。 这下他倒是没有这个顾虑了。 几年之间,在许多的做学之人之间都流传着这么一个故事,有一个人游遍百川,拜访百家,以求百家之言而学。 学无禁忌,只要这人想学,先生愿意教,就会上门拜访。 传闻此人通学无数,上至儒、道、法,下至墨、农、商,都有所及。 这人常穿着一身白裳,带着一个斗笠,腰间挎着一根黑棍,背上背着一个书箱。 她之所学和所记都放在那书箱之中,游于山川大河,走于市集街巷。 在国中的任何一处地方,都传闻有人见过此人。 有人说此人是山中游士,又有人说此人是名家之后,甚至有人说此人是仙中人士。 盖是因为有人曾看见她立于川间水上醉歌,那歌声如是云中仙乐,词句渺然。 还有人说曾见到她摘下斗笠,说是那是非人间之姿。 因为通学百家,这人有了一个称呼,叫做百家先生。 本来,人也皆当此人为一谈资,直到有一日。 一个落魄的书生见到了在路边宿醉的此人,斗笠盖在脸上看模样睡得正熟,一旁的书箱放在一旁开着。 那书生认出了百家先生,等他上前那百家先生却是已经醒来。 她没有摘去斗笠,只是坐了起来生了一个懒腰,指着书箱笑着说。 “见你与我有缘,这书箱之中的书你可以挑一本看看。” 书生求功名要了一本法家学说,百家先生在书箱里翻找了一下,如是掷杂物一般地扔给了他一本。 他翻书看了起来,本还不以为意,但是随后越看越是沉入,其上的法家学说非他先前所有的所见所闻,但是确实是法学,而且皆是根本的治世之理。 等到书生看完,天斗已经黑了,他却意犹未尽,心中动了歪念,想要再看一本儒学。 那百家先生没有再让他看,他只觉得手中一空,手里的书就不见了。而那百家先生已经飘然着半醉离去。 一开始这书生的话被人们当做笑谈。 但是随后这书生以他的所记着的那本法家学书上的内容在长安城被丞相收为了门客,并被推举为官之后此事就不同了。 只是一本书记住了一点就可以为官,那一箱书呢。 一时间做学之人都开始找起了这位百家先生,有人想要求学,有人想要论道,可是始终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只有偶尔的几人,有缘遇到了那位先生,得观书一本。 观得其书中者,有一无所得,不明所以之人。 也有自为立著之人,入朝为官之人。 更有其中者,有可观天知**之人。 一时间,那百家先生的书箱叫世人眼热,没有人觉得自己会是那个一无所获之人。 丞相在听了那书生所说之事和他所记住的那些法学理论之后,便是找于汉武帝举荐此人入朝。 其实顾楠给那书生的书内容驳杂。 那书上所写的也不过就是一些简单的现代的法学体系,加以自己的理解和她当年同李斯一起为官的时候被他传到的一些东西。 武帝本不在意,但是随着这百家先生之事接连传入朝中,他也有了兴趣,昭于天下要见此人,终却不得见。 相传最有机会的一次,武帝听闻人传百家先生路于长安一花楼。 起驾而至相邀,却又已不见人影。 第二百七十一章:行万里路读万卷书这是一种情怀 也许人活得越久就越会相信缘分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 又或者说就是那种隐隐之间的因果,那些讨论玄学的学说也不一定总是错的,也许是巧合,总会有那么一些时候人们会感觉到种理论上来说还不能用知识解释的东西。 如是梦中见过、好像曾经见过的场景在眼前一模一样的出现,又如是一些难免太过凑巧的巧合。 那江山里始终有那么一个人一直在走着,带着一个斗笠,背着一个书箱,提着一壶酒水,一身白裳,伫着一把黑剑当手杖。拜访山河,拜访学士。 偶尔她兴致所起,会立于涛涛的河中饮酒作歌。 曾不小心被几个路人见到,惊为天人。 偶尔她走得疲倦,便直接倒在路旁酣睡,直到日暮迟迟。 遇到过一个落魄的书生,她开始相信缘果,便给了书生一本书,就算是她给的缘。 偶尔她看倦河山,也会走到市井之间,弄些酒钱,听些人言。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世人开始叫她百家先生,许多都在找她。若是遇到相缘之人,她会交于一本书,若是遇不到也便是无缘了。 顾楠走了不知道几年,她只知道她几乎踏过了这片土地的每一个地方,每一处高山,每一处川河。 她到过五岳之巅,也曾路过江河之畔。见过浪潮之间的日升日落,也听过山林之间的猿声起伏。 一路上,她拜访过很多人,有人对她闭门不见,有人与她促膝长谈。 她所记的文本越来越多,到最后却又开始渐渐变少。 她的书箱放不下这么多书,所以她开始将这些文本概总。原本每一派的学说她都记有数本书文,被她汇总之后就变成了一本半本。 在如此之中她才算是真的将这些百家之说开始学了,而不再是只是记下。 她之人只是中人之姿,为了将这些书文看懂,她用了很多年,却依旧不敢说自己已经学会了。 很多年是几年,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她看过了许多人生老病死,也看过了这王朝的兴败复起。 是个她记不得的年间,西汉倾颓,一个叫王莽之人得之大权,推行改革。 其中改革行制都让顾楠都有一种错觉,这王莽莫非和自己是一个来路? 无怪呼她,王莽所行的改革除了改革货币和修改地名之外,许多地方都给她熟悉的感觉。 土为国有,均分于民。 废除奴婢,修改劳动法制。 朝政参与的国中经济规划,实行国营专卖,建立贷款体系。 将一天100刻的古计时法修改为一天120刻的新计时法。 还有等等,不过他做事似乎是太过于急切了,在许多官职的改革之中未有把控,使得新政不稳。 而且汉家年间重立了秦朝废除的分封制度,使得外戚世家的势力异常深厚,当年秦时,世家勋贵最薄弱的时候,也不好将这些人聚而灭之,何况是现在。 王莽的新政很快就出现了问题,改制没有解决西汉末年以来的土地兼并以及流民问题。相反,由于他讨伐匈奴和周边之国,大兴土木,大为加重了老百姓的赋税、徭役负担,甚至造成成千上万的百姓死于非命。 又是那几年,天降旱灾,饥民遍地,米价从数十钱涨到了两千钱。(这个是历史上有的,真不是我安排的。) 那段时间顾楠也吃不上饭,这也让她又发现了一件事,她饿不死。 也不知道是应该庆幸还是悲哀。 在顾楠的眼里一切都很熟悉,那些年的秦国亦是如此,改革还未有完全实施,匈奴和百越连连来犯,使得不得不修筑城墙,起兵远征,使得民役加重。 之后也一样的就是天灾**,同样的天灾让国中彻底动荡。 到了末年,米价上涨到了每斛价值黄金一斤,旱、蝗、瘟疫、黄河决口改道。顾楠似乎又是再看了一遍当年的秦国模样,就像是一副如有安排的模样。 后来的瘟疫盛行,她开始游方各地,她救不了太多人,也不必一定能治好瘟疫,她只能尽她所能。治好了一些人,也看着许多人死去。 只能说她作为一个穿越之人确实不够合格,没办法通背各朝历史,也不能造出能改变民生的科技。 她路过一个叫做昆阳的地方,在那里她看到了一场交战。 听闻是一个叫做刘秀的人领数万人交战前来清剿的数十万人,那几日风雨交加,顾楠远远的见到一道流光划过天侧。 后听闻是陨石落营,那刘秀带着数万人击溃了十倍于己的敌军。 或许真有什么定数吧,在那冥冥之中? 顾楠之后再也没有听过那朝政之事,只知后来,那刘秀继位,建立东汉,顺治天下,行光武中兴,算是将这破败的天下重立。 百家先生的传言,在那乱世之中也未有没去,听闻她在瘟疫之时各地行医,救治了无数人。 后来如何就没人早知道了,只当是她已经在那瘟疫之中故去。 直到不知又是被谁提起,有人说在一处又见到了此人。 这百家先生从武帝时期就有,若是活到如今该是有百余岁了,先是没有几多人信。 奈何常有人说是自己见到了,有的只是摇唇鼓舌,可有的的模样像是真的见过一般。 说是在山中见到那百家先生采药的,说是在游玩之时见到白衣人过路的。说的皆有根据所依,同行之人也都说是。 人少有能活百余岁者,人说百家先生已是得道,隐于山中,不问人世。 盛世不出,逢乱方会入世。 其传闻如是黄石老人之辈,偶尔被人提起,时间久了也只当是仙玄之谈,无有人当真了。 顾楠后来也少有去拜访学士了,她背后的书箱里的书被她所写的越来越少,其中内容也是愈加精简了许多。 再之后,书箱之中的书又开始越写越多,她自己是又在长路之中新写了许多东西。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古人是诚不欺她的。 额,虽然现在应当分不清楚谁是古人。 第二百七十二章:饿不死的人也是会饿的 “喳喳。 ” 屋外的小树上两只飞鸟相互鸣叫着飞起,交互着飞着,时不时发出一声婉转的啼鸣。 春日里总是这般多是生机,两旁都是田耕上面的小苗才是刚刚冒头,将灰黑色的泥土点上了几分绿色。 一个少年人正拿着锄头在一处还未耕种下的田间开垦,他的相貌端正,带着几分稳重敦厚,穿着一身褐色的短衫身材结实,皮肤被太阳晒得有一些麦色,看起来是很常年务着这田间之事的。 将地上的土地翻好,那少年人坐在了田边休息,锄头被放在身边,拍了拍手上沾着的泥土。 日头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不会像夏日那般热,还吹着淡凉的浅风。 宜人的天气让人不自觉的惬意,少年人悠闲地靠坐在田地土路旁的草棚子下。 草棚子里放着一个简单的木盒子,打开来里面放着一小碗麦饭,看模样还未有完全凉去,上面还放着两块干菜。 少年人坐在草棚子下面扒拉了一口饭,用筷子加了一片干菜叶咬了一块。 田地里除了虫鸣,没有什么别的声音,偶尔传来风吹干草的细索声。 居于农间偷闲,也算是其中的的乐事了。 田间的不远处,立着一间草木搭的小屋。 说是小屋也不算,那屋子有四五间房间,还有一个小院。 小院中的堂前垂着一个草帘子,隐隐可以透过草帘子看到里面躺着一个人,那人影半躺着,一只手里拿着一把扇子轻摇着,另一只手里好像拿着一本书。 堂里传来不重的读书声,听那声音应该也只是一个少年人,时不时还能听到里面传来一阵自颂和轻歌。 在小院的另一边该是一间厨房,上面正飘散在这炊烟,想来是有人在煮着什么吃食。 厨房里传来淡淡的想起,房顶上的轻烟飘向空中,升至半空里散开不见。 又过了一段时间,大概是天间开始出现一些暮色,西边的天空微红的时候,屋子间的炊烟停了,堂上的读书声也停了。 一个十二三岁模样的少女从厨房里轻快地走了出来。 穿着一件浅红色的衣衫,扎着一个小辫,柳眉明眸,算不得有多好看却有一副邻家小妹的亲切可人。 走进院子,在水井里打了一些水,洗着自己的手,少女对着院前的堂里叫到:“仲兄,吃饭啦。” 草帘里的人像是半躺在那摆了摆手,传来了一个有些慵懒的声音。 “知矣,去唤你叔兄去。” “知道啦。”院里的少女无奈地说道,自家的二哥每日总是躺在堂里读书,别的什么也不做,总是这般懒下去,日后若是没人照顾他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办才好了。 摇了摇头,走出了门去,小屋的外面都是田地,少女进了田里,向着一个草棚跑去。 草棚里坐着那个刚才在耕地的少年人,此时的他也已经吃完了麦饭,坐在草棚子里喝水。 少女跑到草棚子的田边,挥手叫到:“叔兄,吃饭了。” 草棚子里的少年人听到了少女的声音早走了出来,看到少女在田边远远的对他挥手,笑了一下,回应道。 “知道了。” 说着从田地里拿起了锄头扛在肩上,提着吃完的食盒向着田外走去。 斜阳照在田间,铺上一层微红,天边云霞有些耀眼,光影分明,将人影拉得斜长。 却是一副悠然自得的田园景象。 耕地的少年人走进屋门就闻到了一股饭香,将锄头和食盒放在了门边。 扭头看见那少女正端着饭菜了桌,一边对着他笑着说道:“叔兄,快洗手吃饭吧。” “哎,不急,我还不饿。”少年人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少女疑惑地看向他:“你在田里一天了,怎么会不饿呢?” 少年人讪笑了一下:“早间带出去的饭食我才刚吃了,所以也不是很饿了。” “早间的饭食?”少女一怔,随后两手插在腰间有些生气地说道。 “我和叔兄说了多少次了,早间的饭菜带出去就要快些吃掉,你留到晚间吃岂不是都凉了?” “额。”少年脸上露出一些尴尬的神色,苦笑了一下:“我这不是忘了吗。” “总是说,你总是忘了。”少女翻了一个白眼。 少年的眼睛动了一下,转开话题地问道。 “仲兄为何还不来?” “他?”少女转过身整理着碗筷。 “还不是和以前一样,在想那个什么朔方女的画,每天的这个时候都这样。” 说着嘟了一下嘴巴:“我看他啊,魂都被勾去了。” “哈哈,话不能这么说。”少年走到井边打水洗手。 “当年仲兄与从父出游时,偶然在人府上看见那副朔方女,惊为天人,从此就时常在家中临摹。该只是向往先人技艺,而不是那画中女子。” “说的好听。”少女嘀咕着。 院前堂间的草帘里面,那个先前的读书人坐在那里,手中正拿着一卷画布,看着那画布出神。 在这人也是一个少年,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衫,身边放着一把羽扇。 眉目明朗,眼中总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气度,样貌算不得俊美,但是也是朗朗少年。 他看着手中的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还是差一分神意。” “仲兄,别再看你的朔方女了,出来吃饭了。” 外面传来小妹的叫声,拿着画的少年摇着头笑了一下:“来了。” 最后看了一眼画中,小心的卷好,收了起来。 南阳之中的小庐里,虽然清净,但也总有几分人声笑语。 东汉末年,此时正值汉家倾颓之际,国中不定,该是烟云将起。 “踏。” 路上的一根树枝被踩断,一个人从路边的山林之中走了出来。 那人穿着一件灰白色的衣衫,看起来衣物是有一些脏了。头顶上带着一个斗笠,手中伫着一柄黑色的“手杖”,背上还背着一个看起来颇为沉重的书箱。 “咳。” 那人咳嗽了一声,这林中的灰尘有些多。 “咕嘟。” 肚子间叫了一声,那人摸了一下自己的,长出了一口气,靠坐在了路边。 抬了一下自己的斗笠,有气无力地说道。 “啊,饿得有些走不动路了啊。” 第二百七十三章:南阳诸葛氏,好为梁父吟 “嗒。 ” 吃完的碗筷洗完后,带着水渍被放在桌上。 穿着浅红色衣衫的少女将手在身上擦了擦。 一个少年坐在门边摆弄着农具。 另一个则是靠坐在房前打着哈欠,半响,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一本书,翻了开来懒洋洋地看着。 天色有一些沉,但是还没有完全黑去。 少女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春天的天黑得慢,想要等天黑下来估计还要一段时间。 思量了一下,对着屋间的两个少年说道。 “仲兄,叔兄,我出去捡些柴火来,家里没柴了。” “嗯,好。”门边的少年支着脖子,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末了,却还是加了一句。 “这天快黑了,记得早些回来。” 对于家人他总还是关心的,不过从那副样子里实在让人看不出来。 坐在门边摆弄着农具的少年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笑了一下,对着少女说道。 “听你仲兄的。” “知道啦。”少女笑嘻嘻地说着,拿起了一个背篓出门去了。 晚间的田间小道上是有一些安静的,路上的泥土松散,夹杂着草叶。微枯的青黄混杂着土色,两侧的草丛之间偶尔传来一阵蛙声,随后又随着草间的一阵晃动远去,估摸着是那草间的田蛙跳远了。 小道上传来了一阵轻歌声,没唱的,只是轻哼。那声音清甜,哼着乡间的小调子。 调子不知名字,但是倒也有几分悠扬,在傍晚的田野间伴着那远处的蛙声虫鸣。 随着声音渐近,一个少女脚步蹦跳着走来,背上的背篓里装着些枯枝落叶。 田野之外就有一片山林,在那总能捡到一些柴火。 顺着小道走进山林之间,少女的嘴里哼着小调,看着心情不错,捡着落在地上掉落着的枝叶。这几天都没有下过雨,所以这些枝叶都是干燥,当柴火或是当做燃物都是正好。 “噼啪。” 是一个雨点打在叶片上的声音,还真是说什么就来什么。 少女抬起了头,发现天上飘来一层薄薄的雨云。 山林之间的一场春雨说来就来,细细密密,算不得大,但是也叫得一些人困扰。 就比如捡着枯枝的少女,如今这枯枝是捡不成了,就连背篓里的估计都要被雨水打湿一时是不能用了。 “沙沙沙。” 雨下了起来,下的细密,绵绵地洒向田野之间。 夕阳余晖里的小雨都带着一些点点的浅金色,那抹辉色在雨珠之间透过。 从远处看那山间田野里被金红晕染,斜影摇晃,倒是一副惹人沉浸的景象。 不过此时不是欣赏美景的时候。 看雨的时候会觉得雨景静好,淋雨的时候就不一定会这么想了。 乡间小道上的泥土被雨水浸湿变得湿软,草叶和小苗被雨水打的微微晃动,沾着那雨水半垂着头。 少女用手遮着自己的脑袋,背着身后的竹筐向着家中跑去。 “啪嗒啪嗒。” 一个灰衣人正躺在林间,身旁放在着一个竹箱,斗笠盖在脸上,看模样像是正在那瞌睡。 也不知道是耳边有些在杂乱的雨声吵醒了她。 还是那打在身上的雨点把她敲醒了。 那灰衣人抬起了一些斗笠,帽檐下面有些无力的眼睛向着天上看去,无奈地说道。 “下雨了?” “真是的,屋漏偏逢连夜雨。”灰衣人抓着自己的头发,一边抱怨着一边坐了起来,她本来就饿,现在可能还要淋着雨过上一夜。 伸手放在了竹箱上,只见那竹箱上似有一阵气息晃动,之后的雨点打在其上都会自然的落开,没有能落入竹箱中的。 “也不知道湿了没有。”灰衣人自言自语着,打开了竹箱。 竹箱之中的东西这才露了出来,都是书文,满满得几乎堆满了颇大的竹箱,其中到底有多少本是数不清楚。 灰衣人简单地翻查了一下其中,发现是所有书都没有被雨水打湿之后才重新准备合上书箱。 “咦?” 她突然发出一声疑惑的声音,在两本书之间翻看着。 “青囊书呢,记得是放在这里的啊。” 这其中却是少了一本,她找不到了。 坐在原地回想了半响才抬了一下自己的眉毛,想起了缘由。 “哦,先前是送给了一个年轻人,倒是忘记了。” 大概是好几年之前的事情了,不过数年的时间对于她来说,或许真的也就是和先前差不了太多。 不过那个年轻人的名字她倒是忘记问了。 “也不知道以后华佗会不会再写一本青囊书,这样岂不就是重名了。” 灰衣人嘀咕着,摇了摇头。 “算了,这以后的事情就先不想了。” 说着将书箱合了起来,从路边站起了身来,向林外看去。 她想看看这附近有没有人家能借宿一晚,不然这下雨的天气睡着山林之中,湿潮的让人难受。 山林之外是一片田野,田间的小苗才刚刚冒芽,错落在那里,倒也算是田家独特的景色。 春日的一场小雨对于农人来说不算是一件坏事,若是春日不下雨才是叫人愁的事情。 既然是田野,那附近就应该是有人家的。 灰衣人的目光落在了一处,那里正看到一个少女顶着雨,背着一个背篓有些匆忙地跑着。 跑去的方向,隐约能看见几间茅草房子建在那里。 过去看看吧,希望能有一个躲雨的地方。 想着,灰衣人整了一下斗笠,将地上的书箱提了起来背在背上,拿起了靠在一旁的一根“黑棍”向着那远处的小屋走去。 屋外雨声轻细,在人的耳畔响着。 那小屋里的小院堂前,传来阵阵悠悠的念书声,在那雨声中传远。 “步出齐城门,遥望荡阴里。 里中有三墓,累累正相似。 问是谁家墓,田疆古冶子。 力能排南山,文能绝地纪。 一朝被谗言,二桃杀三士。 谁能为此谋,国相齐晏子。” 襄阳隆中诸葛氏,好为梁父吟。 “仲兄,下雨了,小妹怎么还没回来?” 坐在门边打理着农具的少年看着天上的小雨,有些担忧地对着堂前的少年问道。 第二百七十四章:如果不是骗子岂不是很尴尬 堂前的少年放下了书,扭头看向屋外,外面的雨也开始渐渐下大了。 堂前的草帘被卷了起来,空气了带着点点湿意。 看着那雨片刻,还不闻有人回来的声音。 堂上的长袍少年叹了口气。 站起了身来,取下了挂在墙上的一柄纸伞,走出了堂间说道。 “我去找找。” 便准备出门。 可是还未等少年出门,门外就传来了一阵微有急促的敲门声。 “仲兄,叔兄,快些,快些开门,淋死了。” 听着门外少女慌张的声音,门中的两个少年相互看了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自己擦干。” 小院中,被叫少女唤作仲兄的少年将一块麻布盖在少女的湿漉漉的头上,就在自己转身走回堂上去了,顺便将手中的纸伞重新挂在一边。 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身上的凉意却是还在,少女打了一个哆嗦,抓着在自己头上的麻布搓着头发。 “真是的,怎么这天突然就下雨了。” “春雨多无律。”坐在院中的另一个少年听着少女的抱怨笑道。 “我去给你烧些火来。” 天色没有多久就黑了下来。 天黑了之后的晚间,乡野里是没有什么光的,只有那天上的星月能有一些照明。 又是碰上了雨天,就连那星月都被遮在云后,便是真的没有半点光了,走在路上都看不清道路。 屋外的雨越来越大,屋里点着一个火炉,让屋里稍微暖和了一些。 少女坐在火边搓手,就这火光看着外面的雨顺着房檐流下。 虽然已经到了春天,但是冬寒犹在,天气还是有些冷的。 而两个少年呢,则皆是坐在自己的一处地方拿着一本书看着。 这个年月里书还是稀罕的东西,大多都藏在大户人家的书房里。 看这茅草院子的模样,这该只是一户普通的人家。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兄弟二人对这读书一事,都像是习以为常一般。 这房子里似乎只有这兄妹三人,到了夜里是显得有一些冷清了。 三人都无声地坐着,只有那火烤着木柴的声音微微作响,偶尔还有一两声翻书声。 “砰砰。” 门在这个时候被敲响了,少女看了过去,另外的两个少年的目光也从书间抬了起来。 “有人吗?” 外面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那声音有一些模糊,好像是特意为之,听不出男女。 “有,是有事吗?”少女问道。 门外的那个声音回答道。 “抱歉,多有打搅,在下路过此地,正逢大雨,不知能否请借避一避雨?” 那声音客气,但是落在房中的两个少年的耳中,却让他们皱起了眉头。 如今这个世道可不太平,黄巾祸乱未定,乱民山匪横行。 这么晚了还在外面赶路的过路人,难免让人想到不好的地方去。 一旁的少女倒是没有多想,应了一声就要去开门。 “等一下。”一旁的短衫少年拦住了她。 “叔兄,怎么了?”少女有些疑惑地问道。 “让我先问问。” 少年看向了门外,故作笑意地开口问道。 “这夜里路不好走,不知兄是何方人士,怎么走到了此处?” 门外的声音顿了一下该是也意识到自己是被误会了,声音里有一些无奈。 “无有何方,不过是一个游学的。本打算就在附近的林子里过夜,谁知突然下起了雨,这附近也无有别的地方,就来了这儿。” 短衫少年回头看向堂上自己的兄长。 见他点了点头,才松了一口气,对着门外说道。 “兄等上一等,这就给你开门。” 少年走到了门边,将大门打开。 站在屋外的人已经被淋了一个湿透,头上带着一个斗笠,雨水在斗笠的边上滴着。 穿着一身灰色的布袍,不过此时已经是看不清原来的模样了。 背上背着一个竹木做的箱子,也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东西,让人奇怪的是那箱子似乎是没怎么湿。 手里拿着一根黑色的手杖,手杖上还有一条细缝,似乎是可以拔开的。 少年歉意的笑了一下,说道。 “让兄在外面等了这么久实在不好意思,如今外面总不安宁,所以小心了一些,还望见谅。” “哦,无事。” 灰衣人笑了一下,不在意地摆着手。有一些奇怪的看了一眼眼前的少年。 虽然看着就像是一个平常的农家少年,但是举止言行却都得体有礼。 倒也不是说不好,就是让人有一些惊讶。 少年引着灰衣人走进了堂间,堂上烤着火要比外面暖和许多。 一直坐在堂上的那个白袍少年本来只是一副平常的淡然的模样。 但是当他看见灰衣人的模样和装束时,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眼中露出了几分厌恶,轻哼了一声,没有与灰衣人打招呼。 领着灰衣人的少年,也发现了兄长的态度,有一些不解。 平时兄长除了他的几个好友,是都不太与外人交谈,但是礼数一般都不会有失,很少会像这次这般。 灰衣人似乎也发现了那白袍少年的态度,却并没有太在意,只是简单地行了一个礼。 “山人顾楠,多谢小君收留。” “嗯。”白袍少年淡淡地点了点头。 “雨停了就早些离开。” 这话几乎就和下逐客令没有什么两样。 站在一旁的短衫少年尴尬地笑了一下,对着顾楠拱手说道。 “在下诸葛均,家仲兄平日少于人言,多有失礼了。” “就是就是。”一个少女的声音传来。 “仲兄总是这般的,不理他就是了。” 顾楠回过头看着那少女的模样,正是那傍晚见到的那位少女。 少女将一块麻布递给了顾楠笑道:“擦一下吧,我叫诸葛英。” 这个年纪倒也该是这般活泼的模样。 “多谢。” 顾楠笑了笑,接过了麻布。 诸葛,少见的姓氏,而且诸葛均的这个名字也有一些耳熟,不过一时间也想不起是谁。 白袍少年没有说自己的名字,而是拿着书起身离开。 叫做诸葛均的少年歉意地看了一眼顾楠,让诸葛英多接待着,自己追了过去。 “仲兄,仲兄。” 后屋里,诸葛均叫住了白袍少年。 白袍少年的脚步停了下来,回过身问道:“怎么了?” “仲兄这般未免太过失礼了。” 诸葛均为难地对着少年说道。 “哼。”少年摇了摇头:“对着这般的人何须礼数?” “仲兄。”诸葛均有一些不理解。 “那人怎么了吗?” 在他看来那人看起来随意了一些,但是不失礼数,待人也算亲和。 “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百家先生的传言吗?”少年微微侧过头,看向诸葛均问道。 “百家先生?” “是,百家先生的装束是怎般的?” 诸葛均想了一下,眼中露出了一分明了,那人的装束却是和百家先生一模一样。 百家先生若是如今真的还在起码是数百岁了,他自然是不会相信有这般的人存在的。 既然不是百家先生。 “仲兄是说” “一个游方的欺世盗名之辈罢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若是看到就当是缘由 “而且这人手上的手杖古怪,可能是一柄利器,这般的人还是少些瓜葛的好,你也注意看着些小妹。 ” “手杖?” 被少年提起,诸葛均回想起灰衣人进来的时候手里的手杖。 那模样是一根黑棍,不过长度比起手杖来说短了一些,和一般的刀剑一般长。手柄出有一条细缝,隐约给人一种心悸的感觉。 刚才还并未太在意,如此想来确实有一些古怪。 如果对方真的带着利器,是当要小心一些。 “今夜就让那人在客房里过一夜吧,雨停了就让她离开便是。你们都小心一些,早些休息,若有异样就告于我。” 白袍少年说完也就回房去了。 诸葛均则是站在那,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他也知道仲兄这般是为了保护他们,世道乱了。 伯兄离开,从父去世之后,仲兄就总是家长的模样。 仲兄是很有才学的人,但是他却只是带着他们隐居与此,空负他的才学抱负。 诸葛均也曾和他说,他应该和伯兄一般,去诸侯闻达之处施展。 他总是笑着说道还未到时候,到底是真的还未到时候,还是想再照看他们一时,诸葛均也不明白。 看着仲兄的房间之中灯亮了起来,透过窗纱能看到里面的人影。 沉默了一下,诸葛均转身离开了后屋。 房间中白袍少年坐在桌前将一张空白的画布,摊在其上开始做起画来。 画得正是那朔方女,每一次他心神忧扰的时候此画都能让他宁静下来。 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此话他常用以自勉,他自认为自己是一个淡泊之人,但是总有一些牵绊是放不下的。 他画着那画中的飞雪,天下将要大乱,他身为兄长,该是要护得叔弟和小妹周全的。 “我来帮你吧。” 诸葛英站在顾楠的身边,看到顾楠想要解下了背上的箱子,伸手想要帮忙。 顾楠的头发湿漉漉地垂在脸侧,让她看不清模样。 “多谢姑娘,这箱子有些重,还是我自己来吧。” 顾楠笑了小,这小姑娘却是好客。 “没事,我力气很大的,你先把头发擦一擦。” 诸葛英笑着抬起手,帮顾楠取下了她背后的箱子,在她看来一个竹木箱子当也不会有多重。 “砰!” 那箱子的身子一解开,就是一股重力从手上传来,箱子重重地摔在地上。 诸葛英一个没在站稳,摔趴在了箱子的上面。 小脸涨得通红,却也没将箱子扯动半点,干笑了一下:“这,这箱子,还挺重的哈。” 这竹木箱子有半个人那么高,里面堆满了书本,怎么会不重。 “怎么了吗?” 一个沉稳一些的声音传来,诸葛均从后屋早走了出来。 他刚才在后面就听到了一声闷响,走到堂上就看见诸葛英正拽扯着一个竹木箱子。 抿了一下嘴巴:“小英你又胡闹。” “没有。”诸葛英嘟了一下嘴巴。 “我这只是想帮忙而已,只是这箱子有一些重。” 诸葛均看着她摇了摇头。 转头看向顾楠行礼道:“还请兄请,我带兄去客房休息。” “啊,多谢。” 从诸葛均从后方出来之后,他的眼睛就时不时地看向顾楠手中的无格,语气和动作也都小心了许多。 顾楠自然是看得出来的,但是没有放在心上。 毕竟最近外面似乎又乱了起来,人家小心一些也没有错。 至于无格,该是当年乱时年月之时,随着她在战阵中太久,着落了不知道多少腥血,即使藏在鞘中都会让人隐隐有感。 有时在路上被半大的孩子看到,还会将孩子吓哭,可能是孩子对于这些东西的要更加敏感一些。 道过谢,在诸葛英不可思议的眼神中,顾楠一手将地上的竹箱子提了起来,跟着诸葛均向着院中走去。 诸葛均领在顾楠的身前走着,走到了院子边的一间客房前。 “便是这了,小院地小,还请勿怪。” 那客房不算大,内里的陈设也很简单,但是布置素雅想来主人家是经常打理的。 “如此已经很好了。”顾楠说道,随后想起了什么留心向诸葛均问道。 “倒是说来,还请问小君,此地是何地啊?” 诸葛均先是呆了一下,随后回答道:“此处是南阳。” 说完,对着顾楠拱了拱手:“天色晚了,兄早些休息,在下先告辞了。” “好,小君且去便是。” 顾楠看着诸葛均离开,在客房的门前站了半响。 南阳诸葛家。 她四处游学倒也见过一些诸葛姓氏之人,所以她一开始也没有多想,不过如果这是南阳,在南阳之中的诸葛家,倒是有一人颇为有名。 轻笑着摇了一下头,若真是这般,倒也是巧。 想着,将自己的书箱放在了门外的边上,自己走进了房里合上了门。 若是能看到,便当是缘由,让他看去便是了。 “砰砰砰。” 白袍少年正坐在自己的桌前画着那画布上的眉目,却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声音颇大,打断了他的思绪。 少年从桌案间站起了起来,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叔弟敲门时是不会这般大声,这般敲门的也就这只有家里的小妹,和她说了几次,女子家该是静雅为美,从没听过。 “来了。” 说着,慢慢地将门打开,外面站着的果然是诸葛英。 诸葛英见房门被打开了就把头探了进来,四处打量着。 “你在看什么?”少年的脸色无力,对于这个小妹,他总是没有办法。 “仲兄,你有多的衣服吗?” 诸葛英抬起头来看着身前的少年问道。 “你要我的衣服做什么?” 少年背着手,坐回了自己的桌边。 “给那个客人呀。”诸葛英说道:“穿着湿的衣服容易感冒的。” 她的想法没有她的两个兄长那么复杂,还是小孩的年纪,心思也总是简单良善。 她自己的衣服那客人肯定是穿不上的,叔兄也只有十四岁,衣服也要小一些,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仲兄的衣服适合那个客人穿上的了。 少年的肩膀一垂,似是无奈,可是被那女孩看着,最后还是起身取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出来。 “拿去吧。” “嘻嘻,谢谢仲兄。”诸葛英笑着离开。 看着她小跑着离去的模样,少年站在房前淡淡一笑,才是关上了门。 半夜里诸葛家的小妹给顾楠送来了一身衣裳,顾楠谢过收了下来,这女孩倒是很容易让人心有好感。 第二百七十六章:动了别人的东西是要记着抱歉的 已经很晚了,田间的小屋里只有一间房间的灯还亮着,房间中那白衫少年坐在桌案前提着笔,在一张绢布上画着。 该是画完了最后一笔,他将手中的笔放下一旁。 目光落在自己身前的画布上,那画已经很美,风雪夜中的女子显得清美。 可少年的看着那画似乎还是不满意,出了一口气,将画布慢慢卷起。 还是差了几分意境,他当年见过那副朔方女的原画,远非是他画的这一幅可以比的。 本以为只是绢布和画纸的区别,但是他已经试了好几次,即使是用绢布画,他也画不出那般的如真如实。 朔方女的画师没有留下姓名,听闻这幅画是他的最后之作,那之后他就再没有画过别的,实在是可惜。 “啪啪啪。” 雨点打在窗户上发出拍打的声音,空气清冷,外面的雨是还没有停。 少年将卷好的画布放在桌案地一旁,坐在在桌边,侧过头看向窗外。 窗户虚掩着,外面的雨中是一片漆黑,看不见什么东西,只有远处似乎是能看到几座远山的影子。 雨夜里带着几分凉意,让人的两袖微寒。 少年站起身来将门推开,外面的雨声随着门被推开变得更加纷乱,细细碎碎地搭在院间,在地上溅起一片水花。 已经是接近夜半,少年背过手,在院子旁的走廊里走过,他准备再去看一看那个客人,希望是真的无害便好。 他到这时还不休息也是担心晚间出事,那客人手里的手杖总给他不好的感觉。 少年的脚步声在夜里不算重,被雨声没去,他走到了院侧的客房前。 那客房的灯已经黑去,里面的人当是已经休息了,少年微蹙着的眉间才是松开了一些,看来真的是他多心了。 也难免他如此谨慎,如今家中没有父兄,他便是兄长,都说兄长如父,自然要让家人安全。 黄巾祸乱没过去多久,外面匪寇四处,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可能正拿着一柄利器住在自己家中。 平常的百姓家恐怕都不会放这样的人进来,能让人留宿一晚已经是他留心了。 少年正准备离开,却突然发现那客房的门前正放着一个竹木箱子。 是那个客人背来的箱子。 这箱子怎么放在外面,少年的眼中露出了一丝疑惑,走了过去。 箱子放在屋檐下面的台阶上,淋不到什么雨水,不过就算是这样不该是放在外面而是放在房子中才是。 站在箱子前,少年犹豫了一下,伸手将那竹木箱打了开来。 看着箱子里面的东西,就连这常是淡薄的少年都咽了一口唾沫。 整整一箱的书,这里面的书甚至都够摆满几个小书架了。 在这年月,书是一种很少见的东西,他家中的书也不过就是那么一些,多还是从父遗留之物。 可以说他这一辈子也没见过几次这么多书放在一起的模样。 少年的嘴巴动了动,扶着箱子的手都抖了一下。 眼睛定定地看着那书箱之中,看着上面的书名,许多书名他都没有见过,甚至闻所未闻。 这更加重了这一箱书对于在这少年的诱惑力。 身子僵在那里片刻,看了看那客房之中,客房里没有什么声音。 脸上一红,眼中带着些羞愧,想要合上书箱,手又顿在了那里。 心里总有一个念头,只是一看看,看完就放回去。 最后终是没有忍住。 从那书箱里拿了一本出来,认真地将自己的衣摆抬起,正坐在书箱的边上,看了起来。 先看,看完之后明日向房里的先生请罪,任他责罚便是。 天上的**微开,露出了一些月光,照在了那个跪坐在书箱边上的少年人的身上,将他手中的书微微照亮,使得他能够看清上面的字迹。 他手中握着的一本叫做算学简说。 刚开始看的时候他的眉头微皱,其上的算学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形式,有许多他根本不认识的符号。 但是随着他将其中理解,很快就沉浸在了里面,眼睛越来越亮,时不时低头苦思。 这书中的算学方式虽然特别,但是极其方便简单,而且按照书中的方式计算,要比常规的算学要快上许多。 若是将其上的算学推广开来足以一改古来的算学体系,只是薄薄一本就足以说是算学著作了。 算学简说并不厚,待到少年看完也才过了两个时辰而已,天色依旧黑着。 他合上了书,意犹未尽地又看向书箱之中,眼中闪着难明的神色。 只是一本书就是如此,这一箱之中若是都是这般的书 此时的这个书箱在他的眼中简直就是一个千金不换的宝物。 但是随后心中又是一阵怅然的遗憾。 那客房中的客人明日恐怕就要离开,这一箱的书自己恐怕根本看不了几本。 抬头看了看天色,大概还有几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少年将手中算学简说放回了书箱之中。 正准备拿起下面的一本算学概论,在他看来当是对算学更进一步的讲解。 不过他的手又停了下来,没有去拿那本算学概论而是拿起了一旁的兵甲通论。 一夜的时间太短,他也只能选择多看一些,他的算学算不得好,而且这又是一种他根本未学过的内容,就和从头开始学一样。 光是一本算学简说不过数十页的内容他就看了两个时辰,何况是更加深入的内容。 不若先看一些较为容易看懂的。 兵甲通论,观之书名,应当是一本兵书吧。 少年捧着书,翻开了一页。 确实是一本兵书,他从前也不是完全没有看过兵论,甚至曾经看过残本的孙子兵书。 可这本兵法通论还是让他为叹,里面记载着数种用兵之策都颇为独特,却都有着各自的实用性。文字简单亦不失明了,让人很快就能通晓其意。 譬如他对书中一句用于总结游击战术的话印象很深。 是十六个字,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时间过的很快,那少年坐在书箱边看了一夜,直到第二天的天色亮起。 第二百七十七章:读书人的事情能叫偷吗 天色将明,一侧的云层散开。 房檐下面的雨声小了许多。 只剩是细雨飘摇,被风如絮般的吹着,着落在地上也少有声音。 院中积蓄着水洼,也不知是因风还是因雨,水面偶尔泛起一阵波动,使得其中的倒影一阵迷离。 茅草屋上,敲打了一夜所留下来的雨水从房上滑落,一滴一滴的落下发出一声声轻响。 房前坐在那的少年拿着手中的书看得入神,天亮了也未有察觉。 该是一声水滴溅起的声音将少年惊动,他的眼睛才从那书中抬起,天是亮了,雨也快要停了。 少年呆坐了一会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遗憾地看向身旁的书箱之中。 有一种身入宝山却只能取其一二的若失感,无奈已经一夜已经过去。 他用了一夜的时间也不过只看了几本书,但所得已经足以受用许久。 握着手中的书文,自知能得观其中已经是他之所幸,不当贪心不足才是,可心中还是不免难舍。 这书箱之中的书文囊括之多让他为叹,除去算学和兵论,书文之中还多有法学、医学、墨学、杂学,当是说近乎是集尽了百家之言。 百家之说,少年的眼中一怔,握着书的手顿了顿。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看向客房之中。 昨夜他看到那人的装扮和市井之中传着的方士百家先生一样。 本以为若不是凑巧,就是这人是想借百家先生之名欺民盗利。 百家先生的传言常有,就和黄石老人,华南老人这些方士一般。 都是口口相传的,避世脱离尘间的异人之闻。 这样的传言通常都无有几分可信。 但是这位来历不明的客人的书箱之中,真的让他有一种正在坐阅百家之感。 学百家之精要,这对于每一个学生来说都是渴求却又不敢所想的事情。百家之说何其多,何其繁复,一人之身如何读尽。 传闻也只有百家先生读尽了其中。 其一生周游各地,拜访学士,集纳百家学说于她背后的书箱之中,取众长而概论,纳众言而成合。亦有她自己所著侧说,论及各术所得。 她身后的一箱书对于问学之人来说便是说是至求也不过。 莫非真有百家先生,而在这人便是得其传者? 没有等少年多想,客房之中传来了一阵声音,该是一个人起身的声音,随后就是一阵哈欠。 醒了吗。 门外的少年握了一下手中的书,然后将书合好放回了书箱之中, 整了整自己的衣冠,正坐在门边。 他已经是准备好请罪受责了,不问自取时不当是正人之道。 门里发出细碎的声音,应当是那客人正坐在穿衣。 少年只觉得等着受责的这短短的一段时间着实难熬,苦笑了一下,也是自己自作自受,只希望那人不要迁怒到家中弟妹才好。 “咔。” 门被推开,一个带着斗笠的人穿着一身白袍从房里走了出来。 昨日被淋湿的衣服还没有干去,是不能穿了,也索性昨夜诸葛家的小妹送来的是一身男子打扮,若是女子的衣服,她估计都不知道怎么穿。 外面的雨已经很小了,开出了阳光,少了几分阴沉的雨景倒是也有几分好看。 一夜的雨也将空气中的尘埃冲刷去了,使得田间的空气更加沁人。 舒服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她是已经很久没有在床榻上这么舒坦地休息过了。 这些年平日里常年睡在山路边,老树上,那种地方放偶尔洒脱一下还好,睡久了是要叫让人腰背犯病的。 本来她是想要多休息一会儿,奈何一早醒来就发现了自己的门外有人,而且似乎是在等着自己。总不能让人等得太久,就先起身了。 那门外的人是谁。 顾楠也有自己的几分猜测。 昨晚也是听闻此处是南阳诸葛,才将书箱放在门外的,算是她有心所留吧。 既然门外的人看了,便是因缘,这些书也总不能烂在她的手里。 她自己的学识有限,自认为写不出如何著作,能叫人学了去也好作为基础传于后来人,以得奠基和更进。 只不过她不明白,门外的人为何要在门前等她,难道是有何不解之处? 站在门前。 门外坐着昨夜堂上见到的那个少年,此时的他正正坐在门前书箱的一边。 见到顾楠出来,神色微肃,屈身缓缓拜下。 “学生请罪。” 少年的举动让顾楠也愣了一下,半响,才笑了一下问道。 “小郎是何罪之有啊?” 正坐在门前行礼少年低着头,语气平缓,但是认真地说道。 “一罪是请昨日不敬之罪。” “二罪是请不问自取之罪。” “这一罪便是算了,我也不是这般小肚鸡肠之人。”顾楠是没有将这少年昨日的不敬放在心上的,在她看来这也算人之常情。 她转而问道:“不过这二罪不问自取,你是取了什么?” 少年的眼中带着几分惭愧。 “昨夜我见阁下门前书箱,心起私念,擅取出了其中书文而观,是以窃学,于此告罪。” 他的头微微低下,等着身前的人生怒和责骂。 但是等了半响,也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到最后却只是听到了一声轻笑声。 “呵呵。”顾楠摆了一下手,她是没有想到这少年一大早就跪坐在自己的门前,居然这只是为了这件事。 “这二罪,也便算了。” “这”少年平静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诧异,抬起了头来。 “阁下” 那人的斗笠遮着光使得他看不清眼前的人的模样,只是能看到她似乎是笑着。 那书箱之中的书文是如何稀珍和贵重,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便算了? 顾楠指了指身上的衣衫,又看向了房里。 “小郎让我借宿了一宿,小郎家的小妹还为我备了件干净的衣衫,我是还未有谢过。看几本书若是小郎不弃,便当是答谢也无妨。” 少年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轻叹了一声。 “当然是不弃的,不过阁下,这区区衣衫和住处怎能和阁下的书文相比” “我觉得倒是值得,我这一本书买了都不知道能换几个钱,只是叫你看上几本就能换上一身衣服和一晚安睡,有何不值?” 顾楠笑着着问道。 少年苦笑了一下:“阁下说笑了。” 那书箱之中的书,在他看来随便挑出一本都足矣叫人争抢了。 “而且,读书人的事情怎么能算是偷呢,这些书没人去学,难不成是让它们就在那箱中烂掉?学问就是让人学的。” 顾楠说着,伸手在少年的肩上拍了拍,说着从他的身旁走过,走向那个书箱。 “心向所学就好。” 第二百七十八章:吃饭的时候讲话会噎到的 少年呆坐了一会儿,眼中露出了许多复杂的神色。 他见过很多名士,但此中之人,都自重书藏,所学更是闭门,只授予弟子门生。 书文和所学可以说就是学士的立身之本,没有人会轻易地教于别人。 寒门子弟想要有所学,除非是投拜于他人门下。 自己若非祖上曾有家业,恐怕也根本读不了书。 他还从未见过眼前这般,将书文看得如此简单的人。似乎所学就是用来教于他人的,谁肯学都可以。 但又或许学问本就该是这般简单才是,本就该只有做学和教学两者才是。 功名利弊,将学问至以如此的,不过是人心之私而已。 少年转过身来,对着那客人。 浅吸了一口气,敬重地执礼说道。 “学生诸葛亮,谢先生授学。” 诸葛亮。 顾楠走到书箱的边上,看着那箱中之书。 这些书她写了该有两百年了,其中所用的心血,她希望能对这世间有些作用。 她那师傅老头求的盛世,她力不能及,见了太多的流离,总希望世人能够好过一些。 看着王朝兴衰往复,太平,从来是不在的。兴,则外伐,百姓苦。亡,则内乱,亦是百姓苦。 所求之盛世,或许就真是一场苦海,前路漫漫,回头无岸。 顾楠在书箱之前蹲了下来,扭过头来对着诸葛亮问道。 “小郎还有什么想看的吗,我给你拿。” 今日的诸葛英早起了一些,一早便已经起来洗漱,做起了早食。 虽然昨日是没能捡上许多柴火,但是家中所剩的柴火还足够用上一两日。 晨间的乡间,独缕炊烟在朦胧的春雨中升起。 烟雨之中出来几声子规的蹄鸣,让这个显得有一些清冷的早晨带上了一些生机。 远山依稀,山雨缥缈。 诸葛英坐在厨房的檐下哼着那支小调,做着早食。 今日的早餐要比以往要多一些,毕竟多了一个人,她也要显得更加快活一些,小孩子总是喜欢热闹的。 家里的仲兄一日到晚不是在看书读书就是在作画,而叔兄早间都会外出去田里干活,只有晚间才会回来,家里常是只有她一人,也无有人说话,无聊得紧。 家中多了一个客人总能多听到些说话声,对于她来说不要一直静着没有声音就好。 不过仲兄似乎是并不喜欢那个客人,也不知道为什么。 待她做完了早食,不知为何仲兄不在房间之中,只好先将叔兄叫了起来,然后去客房唤那客人。 她还未走到客房就听到了有人在说话,走进去看时,却是正好看见了仲兄正正坐在那,手中捧着一本书,时不时地抬头问那客人一些什么。 而客人则是靠坐在屋前,偶尔会回答仲兄的几个问题,不说话的时候就是坐在一边抱着那根黑棍。 “仲兄?”诸葛英一脸古怪地看着诸葛亮,她昨日还记的仲兄待那客人冷淡的样子。 今日怎么就变了一个模样? 诸葛亮听到小妹的唤声回过了头来,见到诸葛英站在门边。 “小英,可是该吃早食了?” “是,已经做好了。”诸葛英摸着头说道,她是有一些不能理解仲兄的态度为何会变的这么快的。 “好,我这就来。”点了一下头,诸葛亮出了一口气,合上书。一个早间,他受益良多。 扭头看向顾楠,见到顾楠正看着那院中的花草若有所思,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花草之间,是一只小虫。 “先生,不若留下一起用饭如何?” 诸葛亮的声音响起,似乎是打断了顾楠的思绪,也将那草丛之间的小虫吓得窜入了草间。 顾楠回过神来,看向一旁的少年,笑着说道。 “也好,我倒也是饿了,如此倒是多谢小郎了。” “嗯。”诸葛亮疑惑地看向草间,问道。 “先生刚才看着那虫是做什么?” “哦,没有什么。”顾楠站起了身来,双手伫着手里的无格。 “只是想起曾经有人和我说过这虫是可以入药的,倒是没想到,这地方也能见到。” “哦?”诸葛亮站起身来,听了顾楠的话,似乎又来了兴致。 “先生也懂医术?” 耸了一下肩膀,顾楠笑着摇头说道:“略懂而已。” “先生可能与我说说?” 诸葛亮说着眼看着就又要坐下,似乎是当下就想要和顾楠再说上一番。 “仲兄!” 一旁传来的一声有些无奈和不满地唤声。 诸葛亮看向院边,见诸葛英正挑着眉毛,干笑着。 “先吃了早食可好。” “额。”少年的身子僵了一下,他其实是想要听医说的,但是看小妹的表情,背后一寒。 生是站直了身子,目不斜视地说道。 “是,该先用早食。” 不得不说诸葛英是一个贤惠的家妹,平日里诸葛亮和诸葛均两个少年是根本不会做饭的,若是没有诸葛英恐怕是会被饿死在家中。 而且她总的饭食味道也很不错,只是简单的食材做上几份家常小食,也能色香俱全。 饭桌上的诸葛均的脸色也有一些莫名。 平时他都是带着早食去田里午间吃的,今日是因为客人才留在了家中。 饭桌上他看着仲兄对那客人礼数有加,而且话语中多是倾仰。 虽然语气依旧平平。 但是他还是第一次看见仲兄对着除了他的几个朋友和父兄之外的人说这么多话。 大概有三两句,仲兄在家中吃饭都很少说话的。 这不是,昨日还让他小心一些的吗? 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的心思也是聪慧的,想来该是有些误会因何解开了才是。 心中也轻松了一些,看仲兄的态度,这客人应该也不是什么恶人才是了。 诸葛亮夹了一片干菜放入碗中,向着一旁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即使是坐在桌上吃饭的时间顾楠都是带着斗笠的。 心中疑惑,问道:“先生为何总是带着斗笠?” 随后又有一些后悔,这是他人的私事,自己本不该多问才是。 顾楠听到诸葛亮的问题,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斗笠还未有摘去。 “啊,倒是忘记了,常年带着也成了习惯。” 说着,将斗笠摘了下来。 随着斗笠被放在一旁。 诸葛亮的眼神呆涩,一旁的诸葛均也停下了筷子,嘴里还塞着半块米饭。 诸葛英感觉到大家忽然都不动了,抬起了头来,看到了顾楠。 嘴巴微张:“朔,朔,朔方” 第二百七十九章:暂离南阳,还要走上一两年才是 “仲,仲兄。 ” 诸葛英结结巴巴地看向诸葛亮,手指着顾楠,样子有一些惊慌。 “人,人从画里跑出来了。” 也无怪乎女孩这般模样,眼前的人确实是太像那画上的朔方女了。 当年那朔方女成于长安,画师凭借着一个少年的只言片语画了这幅画,一幅画就画了数年。 每一笔都改了无数次,为了将画上女子勾勒而出,甚至自己修改了古来的女图画法,使得女子的形貌如真,同在纸上活了过来,随时都会回眸看向画外人一样。 这才叫所见过的人都不能忘去,有的人甚至会呆望半日,只为了等那女子回头一眼。 固有人称:美有所缺,未见朔女回眸。 而这幅画用尽了画师其全部的心血,日后他就在没有做过画,又可能,他觉得再也画不出更好的作品了。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如何,那朔方女画中的人真的和顾楠有**分相像,气质都一般无二。 此时的顾楠坐在他们面前,穿着一身白裳。斗笠取下,长发松散地绑着,几缕垂在脸侧,就如是从画中走出的人一般。 诸葛亮呆涩地看着眼前人,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有一种真的见到了朔方女的感觉。 当年他第一次看见朔方女的画时,也曾是因为那画中的女子只顾把酒,不曾回头而有几分怅失之感。 此时倒是消去了,他似乎是明白他的画上少了些什么。 “咔嚓。” 顾楠夹了一块干菜在嘴里嚼着,却突然发现诸葛兄妹三个的状态都有一些异常,疑惑地抬起了头来。 “你们,看着我干什么?” “呵。”诸葛亮笑了一下,他的心情不错,他应该是可以将那幅朔方女画完了。 “没什么,只是先生长得像是我一位画中的故人而已。” 他也没想到这顾先生是一个女子,自己这般盯着看是很无礼的。 将自己的目光收回,不自觉地轻声说道:“是真的很像。” “画中的故人?”顾楠有些不能理解。 “是,可惜我认得她,她不认得我。” 诸葛亮难得开了一个玩笑,看向一旁还在出神的诸葛均和诸葛英。 轻拍了一下桌子:“你们两个莫要一直看着了,不觉得失了礼数?” 两人在这才反应了过来,诸葛均咳嗽了一声埋头吃饭。 诸葛英则是缩着头,脸上一红,对着顾楠说道:“抱歉。” “无事。”顾楠笑了一下:“英小妹想看便看便是。” 早食就在这么几声闲谈和轻笑之间过去。 吃完饭,顾楠握着无格,站在门前看着小雨轻摇,细风吹着入怀,有几分浅凉。 偶尔有那么一两滴雨水被风吹着落在她的脸上,是一阵清冷。 诸葛亮站在顾楠的身侧,犹豫了一下对着顾楠行礼说道。 “亮厚颜,书文之中有许多不明之处,想请先生多留几日,可以请教。” 顾楠侧过头看向诸葛亮,微微点了点头,她也有些累,在此处留几日也好,便当是休息了。 受诸葛亮之邀,顾楠在此多停留了几日。 开春的时间总是小雨断续,之后的几日也是如此,一段时间放晴一段时间小雨。空气里总是微湿,地上也总是蓄着积水。 诸葛均有些发愁,他说这几日的雨下的是有一些多了,但是索性下了三两场之后就也没有再多下了。 每日顾楠通常都是坐在堂上和诸葛亮说学,诸葛亮是一个很好的学生,做学之时很是用心,逢明则解,逢疑则问。 对于诸葛亮来说越是将顾楠的书箱往下看就越是惊讶,他真的很难相信这是一个人能够规整出来。 其中的学说和书著都可以自称一脉,甚至有一些足以颠覆古来之学。 他有一次问顾楠,这些书她整合了多久。 顾楠一时不觉,实话实说的说,两百年。 当时诸葛亮看顾楠的眼神,有一瞬间真的就像是在看仙家一样。 索性顾楠又及时绕了回来,说这书箱是她这一脉的百年所传,而她是从她的师傅那里传来的。 教于她,是想要将百家之说规整,传于世人。 诸葛亮对于顾楠额师承肃然起敬,说当是一代伟学之士才是。 而对于顾楠,诸葛亮常是抱着自愧不如的心态。 虽然对方是一个女子,模样也不过比自己稍大一些而已,但是她的胸中所学远非自己可比,每有疑问不解之处,向她问起总能得到解答。 从前他都自认为是同年之中的佼者,如今看来,是他在自己不见高山尔。 不与诸葛亮做学的时间,顾楠时常陪着诸葛小妹出门去玩耍。 去田间抓一些青蛙蝌蚪,弄得一身泥巴。采几片花草又去追上了蜓蝶。在田边一靠睡上半天。 小孩的活力总是许多,诸葛英也难得有了一个玩伴,这些天总是拉着顾楠要出门去。 诸葛亮也只得无奈的叹气,顾楠是把这丫头带得更野了。 她们在院子中种了一棵树苗,听闻长成时是会开花的,至于是什么花,顾楠也不知道。 外面的天空放晴了,鸟语清脆,在屋外的树梢上响着。 云层悠闲地飘在天侧,飘得缓慢让人觉得有几分慵懒。 院中的一棵小树上还沾着露水,阳光照在露间,带着点光。 小屋的堂前安静,诸葛亮正坐在房中读着一本书,即使是诸葛英也不会在她仲兄在读书的时候吵闹。 这些天他读了书箱之中的十余本书,已经是他学的很快了。 但是即使是如此也未能学去书箱之中十一。 堂上只有书页轻轻翻动的一两声声音,和风吹着半垂着的草帘微微摇晃,使得地上的影子也跟着轻晃。 顾楠抱着无格靠坐在堂前看着堂外的屋檐发呆。 诸葛亮的眼睛从书间抬了起来,看向那个坐在屋前背对着他的人。 午间安静的让人的心情也不自觉的安静了起来。 诸葛亮浅淡地一笑,他是已经习惯了在自己读书的时候身边坐着一个人发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顾楠总是喜欢对着一处发呆。 可能是在想什么吧。 顾楠似乎是感觉到了有人看着她回过头来,正好对上了诸葛亮的目光。 “小亮你可是有何处不解?” “哦。”诸葛亮移开了视线,低头看书,他也不知道自己突然有一些慌。 “没什么” 顾楠点了一下头,重新看着房檐一会儿,忽然说道。 “午间,我就该走了。” 诸葛亮坐在桌前,半响,了然地点头:“这般。” 他抬起头来看向顾楠,笑着问道:“先生可还会回来看看故友吗?” “呵。”顾楠轻笑了一下:“也许过几年,我会找一个地方落脚,然后做个教书生,我觉得南阳就不错。” “南阳是不错。”诸葛亮点头应是,随后又叹了口气。 “你这走了,小妹恐怕又要胡闹了。” 第二百八十章:所以迷信是不可以的 午间,诸葛兄妹三人送别了顾楠。 顾楠送了诸葛亮一本书,叫做奇门遁甲。 诸葛英的眼睛是有一些红,她抱怨是仲兄态度不好才让顾楠这么早就要走了。 顾楠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等那院中的花树开了,她就回来了。 挥手告别,那人穿着一身白裳,背着书箱,戴着斗笠向东而去。 诸葛亮回到自己的房中,院间是清冷了几分,他站在房间中抬头看着挂在墙上的一幅画,那画上的女子很像是朔方女,但是画的却不是朔方女的景色。 而是一片田间,那女子正在和另一个女孩嬉闹的模样。两旁是远山之景,一个人耕于田间笑着两人。近处是田家小院,一个人坐在院中读书,笑看着屋外。 倒是一副祥和之景。 诸葛亮看着那画中的景色,笑了一下,拍了拍手中的书,回身走出了屋子,浅唱道。 “我本是隆中一闲人” 汉家的末年,百姓的日子不好过,道路上也不太平。 平常无事的时候很少有人愿意出远门,原因也很简单,出趟远门少不得要走山道小路。 而那山道小路上少不得的就是那山贼匪寇。 被抢了钱财都还是轻的,黄巾之乱之后,黄巾乱兵流落山间成为了黄巾贼,要是遇上了,说不定还要丢了性命。 董卓入京,朝中动荡,下面人的日子本来就难过,还要受**害,就叫民声更哀了。 山林之间林荫遮蔽使得人看不清山林之中有什么东西。 只是偶尔有林木微晃,让人觉得好像是有什么路过。 林木中,反起两道明晃晃地刀光,两个山贼模样打扮的人正蹲在一颗树的后面看着林外的山道。 此处是一个高低,从这里能看到整条山道上的是不是有什么过路人。 “哎,这都半天了,一个人都没有,我们休息会儿吧。” 其中一个人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山林里有几分闷,两人还挤在一起,说实在有一些难受。 “能有什么人,这道上半个月都不见得有半个影子路过。我们被抽来查看的就是倒霉而已。” 另一个壮硕些的汉子骂了一句,将自己手里的刀扔在了地上,走到一旁靠在一棵树边说道。 “我是不想看着了,看了这么久,眼睛都涩的慌。” “哎,休息会儿。”微瘦的山贼点了点头,也坐到了一边,沉默了一下抱怨了一句。 “这年头做个山贼都不容易。” “说什么山贼呢。”壮硕的汉子横了他一眼:“记着了,我们叫黄巾军,不是山贼。” 说着,叹了口气:“要是三位将军还在,我等何至于沦落至此?” 可惜,那三位将军都已经不在了。 汉子无力地躺了下来,小声地说道:“明明是这汉室不道,我等才起事的,顺应天意,怎么就成了这样了呢” 黄巾军,当年黄巾起义所遗留下来的残军,如今四散在各地也难以成势了。 说起黄巾,此事可能也与顾楠有几分关系。 当年顾楠路过一座小城,正好想要喝上一壶酒。 买酒之时却发现自己的手里没有酒钱。 一个年轻人帮她结了账,拿了几坛酒,同顾楠就坐在街边喝了个痛快。 两旁的人看着那一个斗笠人和一个年轻人满身酒气的模样都是绕着走的。 年轻人喝了一个大醉,醉话里才知道,那年轻人手里也已经没有什么钱财了,只是生活困苦,心中抑郁,来买一个大醉。 恰逢遇到了顾楠,就说和顾楠一同喝便是。 年轻人的酒量并不好,没有喝多少就醉去了。 他之隐约间记得,他请来喝酒的人拿出了一个箱子,叫他挑一本,他就随手拿了一本。 等到他醒酒的时候发现他正躺在郊外,那人已经不见踪影,自己的手中拿着一本书,叫做太平要术,后又撑太平经文。 年轻人认得几个字,读后惊为天人,自以为是仙人天意。 后来,他成立了太平教,以黄老思想化为教义,广为扬传。 太平道的教义称在人之为有鬼神所监所视,于为之善恶来增减其人寿命,是以要求教众多行善,少为恶。 以治病济灾布道,广收教徒。 民不聊生之际,太平教顺势而起,称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黄巾乃起乱世,带来的却不是年轻人所想的天意世间,而是一场浩荡的动乱。 同年十月他就病死在了军中,直到死去他也不明白,明明自己顺应天意以救民,为何至以如此。 黄巾败了,但同样也是黄巾之乱,让汉室的根基开始真正的动摇。 躺在树下的壮硕汉子正要睡去,却突然听到一旁的同伴叫醒了他。 “哎,你看,那,那有个人。” “什么什么人的。” 他皱着眉头醒了过来,提起了刀,向着山下看去。 山下是一个穿着白衣的路人,那路人带着一个斗笠,背后背着一只箱子,走的不快,站在山路之间路过。 “抢吗?”微瘦的同伴问道。 汉子沉默了一下,把刀又放到了一遍:“算了吧,一个过路的人而已,身上能有几个钱财。” “不是啊,我看他背后的箱子好像还挺沉的。”同伴的语气里是有一些跃跃欲试的。 “抢一个人能有什么?”汉子横了同伴一眼。 “都是难过活的人与人做难做什么,我们要抢就抢官家大家的知不知道。” 同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摆了一下手:“算了算了,听你的。” 江东之地。 大江之上波涛滚滚远逝,两岸的房屋错落,花树烂漫,一叶扁舟从江上行过。 同外面不同,江东之地难得的还有几些安定的模样。 江东景色也确实是如传闻之中的一般娇美。 多是清风拂岸,花间映红。 船夫站在小舟之上,摇着船桨,桨片在水波之间起没。 一个人坐在船上,一身白色的衣衫被江风吹着,身旁放着一只竹箱。 此时的她正将头顶的斗笠盖在脸上,靠在小舟的边上小憩。 第二百八十一章:江东周郎 “哗。 ” 清波泛动的声音响起,桨叶翻起不大的浪花,小舟在浅涛之间起落,于江面上拖曳出一条尾痕,将两侧的江水荡开。 偶尔能看到江面上点出一圈波纹,随后又消失不见,该是那江中鱼儿被游船惊走。 江中船只往来,皆如一叶,只见得薄舟落于那里,悠然渐远。 江水尽于天际不见远处,目不能及,能见的就是一条大江长流,而己身则是在这其中漂摇。 岸上熙攘,常能听到人言欢语,几座楼阁更是热闹,人声不绝。 靠在传遍的白裳人微微抬起来了头,斗笠下的目光看向岸边的那几座楼阁。 船夫老丈看到了那人的目光,摇着船,笑了一下说道。 “那是我们江东有名的酒楼,每日都是人在那喝酒,到了夜里也不会去去,君是要在此停下,还是继续游船?” 他这船除了接往来的人渡河之外,有时也能接到些来江东游览的人,眼前的人就是这般,只是租他的船在江中游上一圈。 对于这般的客人船夫是很欢迎的,做活轻松些,赚得也不少。 “酒楼?”靠坐在那的白裳人扶了一下自己的斗笠,似乎是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老丈,就在这岸边停下吧。” “好嘞。”船家应道,摇船的手一转,船桨扭过,将小舟靠向岸边。 越近岸边,越能听得那人声不止。 小舟漫过,带起一片涟漪,船夫撑着杆子靠岸。 岸边带着江中的清水气,还有那岸侧的花草淡香,清风扑面,让人醺醺。 “砰。” 小船靠在了岸边,轻波微摇。 船上的白裳人起身提起了一旁的竹箱,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几个铜钱递给了船家。 “谢过老丈了。” “应该的。”船夫笑着接过铜钱,看那白衣人上岸,摆了摆手:“君慢走。” 拿起了杆子将船撑离岸边,向着远处去了。 顾楠站在岸上,脚下江畔的浅草上还沾着水露,几株不知名字的野花长在其中给那草绿添了几分不同。 江东之景确实是不负美名的。 不论是那江上烟波,还是那江畔花红。 路旁的垂柳随着风摇晃,时不时一些柳絮因风而起,在半空之中飞过,惹得行人打上几个喷嚏。 顾楠走过草地,看着远处的酒楼,倒是没有向着酒楼那去。 也不说别的,酒楼的酒她也买不起。 她刚才在船上看到的也不是那酒楼。 而是江边的一家小酒家而已。 说是酒家其实就是一个棚子几张在桌子,加上几坛酒。 迈着步子向那走去,还未走进就闻酒香伴着花香,在江景之中,却是真有几分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感觉。 顾楠随意地找了一酒桌坐下。 “客人要些什么?” 店家笑着迎了上来,看他那模样,想来今日的生意是不错的。 “店家,你这卖的什么酒水?倒是很香。”顾楠将无格放在桌子上问道,那酒却是很香,很远就能闻到。 “嘿嘿,没有别的,自家酿的梨花酿,这个时节喝倒是正好。” 店家看起来是一个憨厚的汉子,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一旁的酒坛子。 梨花酿,顾楠算了一下。 倒是也没错确实是快要到六月份了,这个时节春日酿下去的梨花酒确实是刚好。 从那个怀里取出了几个铜钱递给店家笑道。 “那麻烦店家帮我打上一些来尝尝了。” “客人可要温过?”这年头的酒多有杂质,温过也会好喝一些。 “那就温过吧。” “哎,客人稍候。” 店家拿着钱温酒去了,顾楠坐在桌前,悠闲地看着那江中。 江边的和风让初夏也不热,倒是几分凉爽。 鼻尖微香惹人,柳絮飘飞着,清风阵阵,吹得人都是疏懒。 这江东一行倒是真不算白来,便是这人景就叫人不舍离去了。 确实如此,外面的世道纷乱,江东相比之下,是要宁和许多。 远处一小亭,修的也不算精致,青瓦屋檐,几根红柱立着,中间摆着套桌子。 但亭子修在江堤高处,可远眺河面波涛,看那水天一线。 倒是一个喝酒的好去处。 顾楠正想着待会取了酒过去,看向亭中,却见到亭中已经有了一个人,坐在那里。 远远看去,倒是一个佳公子。 身穿着一身长衫,束着头发,衣袋微宽,被那江风吹得轻扬。 垂在脸侧的几缕头发被吹起,使得人看清了他的模样。 当时是一浊世佳人,桃目微红,剑眉却是英武,嘴角带着一丝浅笑正望着那江中。 姿质风流,仪容秀逸。 他的怀中抱着一张长琴,身旁放着几壶酒和一个杯子。 似乎是正要奏琴。 两旁的路人多有回眸而顾,却无有上前打扰者。 路旁的那几座高宇楼阁之中,下堂人声不断,而楼上则是安静许多。 楼阁的一扇窗户打开,房里两个少女正透过窗户,看向那江边的小亭之中。 看到那江边停下的公子,两个少女的眼中都带上了喜意和倾慕。 她们都是着酒楼的乐女,为客人奏琴,为寻常的客人弹琴时她们都会尽心为好,但是有一人来的时候她们却会故意弹错。 这人就是那停下的小郎。 江东之中此人常有盛名,人称美周郎,此人不论是才学,乐艺,都叫人倾慕。相貌也是俊美,如似好女,叫男子也常看之出神。 这周郎有一则趣闻。 他常会去酒楼听琴,不过每每都只是低头喝酒,从不会看那琴女一眼。 在他看来这般是在唐突佳人,却不自知他不去看对于那佳人来说才是心忧。 周郎好曲乐之艺,纵是酒过三巡,也能听出琴音出错,也只有这时他才会去看那琴女。 盖是如此,常有琴女将那琴音弹错,以求周郎一顾。 楼阁的房间之中,两个少女俯在窗边向外看去。 其中一个眼中出神的看向那亭中的小郎。 “你看,我就说周郎来了。” “为何不进来喝酒,而是坐在那江边?” 另一个少女的眼神有一些幽怨,莫不是真嫌她们的琴音太差了。 窗外。 亭中的君郎,喝了一杯酒,双手轻拂在琴上。 寻常他都是只会在家中奏琴。 不过今日他的心情很好,所以想要来这一观江水,顺便奏琴喝酒。 若是能再求得一醉,那就是最好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非池中之物 亭中的人将琴声奏起,那清音而高,轻动于江畔。 好像是人声渐远,就连那酒楼之中传来的喧声似也远去,独留那琴声犹在,与江山作歌。 路人偶有听到那琴音的,脚步慢了下来,有些更是驻足停留,看着那亭中作思,听上一会儿才是离开。 景美人美音美,相和似是共成一至美,叫得落雁沉鱼。 亭中人正入神的拨动琴音。 却突然听闻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琴音中断,那郎君的嘴角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意,回头看去,见到一个人站在亭外。 穿着一身白裳,那人手中拿着一壶酒。 看到亭中的人回过头来,轻笑着说道。 “着实抱歉,琴音甚美,本不舍打扰。奈何此处实在是一个喝酒的好地,若是君不介意,可否借一方地予我?” “君且放心,我喝尽就走。” 那亭中的郎君愣了愣,他还是从未听过有人为了喝酒挑地方的。 不过细想来,他自己不也是挑了此地来喝酒的,此地倒也确实是喝酒的好去处。 笑了一下,伸手作请。 “阁下不必客气,且入座便是,有人共饮不也是妙事?” “如此,多谢君了。” 白裳人提着酒走进了亭中,靠在亭旁坐下,将酒打开喝了起来。 亭外能望见那江流远逝,江上船舟过往,让人自是心胸开阔。 酒水微甜,带着春日旧时的梨花香,算不上什么佳酿,自家清酒却也别有滋味。 如此的酒景,让人未饮,就已经醉了一半。 白裳人像是心满意足地放下酒壶。 抱着长琴的郎君拿起了酒杯对着她微微一敬。 “周瑜周公瑾,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白裳人回过了头来,似乎没想到对方会和自己搭话,毕竟她本来就只是来借个酒地的。 周瑜,周公瑾。 她先是一怔,随后摇了摇头。 这巧,未免太巧了一些。 “在下顾楠,未有字。” “未有字?”周瑜的声音里有一些疑惑。 似乎是听出了周瑜的诧异,顾楠看向他,沉默了一下,才轻和地解释道。 “还未有取字,家中长辈就先早故去了。” “如此。” 周瑜的眼中带着几分歉意,随后一笑,举起了酒杯,颇为豪迈地说道。 “余自罚一杯。” 说着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两人之间再无旁话,盖是说本来两人也不太熟悉。 周瑜重新开始奏琴,顾楠独自喝酒。 琴音悠悠,让那温酒带上了几分余意,该是多了一些酒醺,让人更想醉去。 等到一曲尽时,周瑜的双手轻按住微颤的琴弦,叹了一声。 这一曲他终是弹不好,方才又是错了一个音。 坐在一旁的顾楠轻摇着酒壶,她是已经快要喝完了。 听到周瑜的叹气,微醺地说道。 “何必叹息,此曲就本就难成曲调,只是错了一个音已是很好了。” 周瑜微微一惊,抬了起头来。 “阁下亦懂琴律?” 或许不该说是懂,能听出那一音,当是在琴律一道颇有建树才是。 “略懂一些。” 顾楠将酒壶中的最后一口酒饮尽,将酒壶挂在腰间,酒喝完了她也该走了。 周瑜的眼中却似乎是来了什么兴致。 “阁下是爱喝这梨花酿?” “嗯?”不明白周瑜为何突然这么问,顾楠疑惑地回头看向他,又看了看腰间的酒壶笑了一下。 “这酒倒是别有几分味道。” “那不若余再给阁下买一壶来,阁下为余弹上一曲如何?” 周瑜笑着说道,人都只能闻到他的琴声,难得遇到一个能听出他琴中所误的人,他很感兴趣。 顾楠坐在那思索了一下,一曲琴换一壶酒,倒也是值,说来她的手中也无有多少钱财了。 当下点了点头:“也好。” “阁下稍等。”周瑜笑着起身,便买酒去了。 顾楠坐在亭子中,目光落在了放在那的长琴上。 这琴用的是杉木,杉木做琴,木性稳定,音柔且润,而且随着使用时间越久,音色会越好。 她也算是懂一些琴,还记得是当年的故人教的,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人。 当年她教她琴曲之时,用的琴也是杉木琴。 顾楠看着琴呆了一会儿。 直到周瑜买了酒回来。 浅饮了一口酒水,将那长琴放于膝上,顾楠出神地将手放在了琴弦上。 是很久都没有弹了,也不知道手生了没。 “当。” 琴弦被指尖拨动,在阵颤出声,似是空谷之中山泉作响。 她会的曲子不多,不过其中有一个曲子她记得倒是从来没有弹过。 那是故人去后,她曾经的一个琴师故友常给她弹的曲子,那故友叫旷修,那曲子好像是叫做,高山流水。 “当。” 第二声之后,琴声扬起。 只是初奏,却已经让周瑜怔然,他好像是看到了一卷宏图正在他的面前展开。 随着琴音而动,那宏图渐渐显露,目前的是一股浩荡烟云。 于那高山之巅处,于那江河之极尽。 似是将那万里山河锦绣,尽收于目中。 若是曾经的顾楠或许可以弹得了入阵之曲,但是弹不了高山流水。 但是如今,她也偶得了几分其中之意了。 琴不再奏,余音不止。 顾楠将长琴放下,拿起酒壶仰着头喝了一口。 周瑜出神了一会儿,最后直到那余音再听不见,才做出了他的评价。 “浩然壮气。”他转醒过来,又是回味了一番。 “呵呵。”拿起身旁的酒杯酌酒畅饮了一杯,轻笑了一阵。 抬起头来,认真地上下打量了顾楠一眼,认真地说道。 “阁下当非池中之物。” “过赞了。”顾楠摇头说道:“我不过就是一个方士而已。” “余从不言过。” 周瑜浅笑着说道,摆了一下自己的手:“今日能闻君一曲,当可一醉矣。” 对于他来说,今日当真是一个喜日。 先是听闻了那个的消息,后又是得逢如此妙人,还需何求? 周瑜带着笑意扭头看向江中。 今早听闻曹操欲要号召诸侯共讨董卓,他知道这个江东将要变了。 这个汉室亦要变了。 他突然兴起,看向身旁的人,温笑着问道。 “依阁下看,这世道如何?” 第二百八十三章:酒量不好就不要多喝 “世道如何?”顾楠嘴间的浊酒咽下,酒香在唇齿之间溢散。 “啪。”亭下的江流浪涛拍在了江畔的石上,发出了一阵阵拍击的声音,碎水飞溅。 “呵。”顾楠笑了一下,看向身旁的佳人模样的郎君,将酒壶放在身旁的地上。 “我不过就是一个游方的客士,这世道如何,周郎何必问我?” 周瑜将琴置于一旁,拿起了酒壶和酒杯自酌了一些。 嘴角带着些笑意,随意地说道。 “阁下且说便是,瑜自当恭听。” 其实他也就是一时兴起,随口一问,他也想看看能弹出如此浩然之曲的人,对这世间有如何自视。 见周瑜确实要问,顾楠抬了一下眉毛,靠着坐在小亭的凭栏前。 没有再喝酒,而是听着那涛声,叹了一声。 侧目,尽于那江中。 “世道将乱,汉室将倾。” 她的声音有一些无奈,汉家的百姓活得算不得是如何好,但是起码这数百年之间少有乱事,百姓虽然依旧困苦,但是起码不必手战乱折磨,还能得活。 比之于战国秦末,大部分的时候,已经是好了太多。 是所以,虽然说是汉室灭了秦国,就心而言,她是对汉室抱有怨意的。 但是这怨意过了百年当年,灭秦之人都已经不在了,她抱着这份怨意又有何用? 她反而不希望汉室倾颓,若是汉室常固,起码还能留这世人一个不战的世道。 这也是她为什么从未抱有什么偏激的想法,比如起乱的原因。 战国百年,秦末世人十去六七,汉时王莽,天下受灾,这世人根本经不起这般的动荡了。 她如今已经将百家之言多有集收。 其中用于农利之处,用于教说之处,用于工商之处,用于革制之处,都已有进展。 工农之中可行便利机巧之策,改于农工器具,使事半功倍,墨学之中多有所传。 革制之中儒、法、道,三道齐行,可用于各世。 传学之中有活字齐印之术,格物算学,自当可使书文传于天下。 若是天下安定,明君于世,她自可将此些交于朝堂之上,江湖之中,由其中传用于世。 当是时,当可使世间愈安,当可使国中长定。 这也是她自己的用于追求那盛平的办法,无需用战事解决的方法。 可惜如今只差几步之时,却已经至于东汉之末了。 这天下,又要见了那烽火之色了。 世道将乱,汉室将倾。 周瑜听到了在这八个字,眼中抬了起来看向顾楠,眼中微亮。 但是面上依旧不动神色。 浅笑着握着酒杯喝着。 “阁下说笑了,说着这种话可是大逆不道的。” “是吗?” 顾楠横了周瑜一眼,涛声在侧。 浪潮声中,顾楠笑了一下问道。 “难道,周郎不是这般想的?” 周瑜深深地看着顾楠,嘴角的笑意依旧。 “如今朝中,奸妄已去,外戚也无能干政。献帝继位,还有董太师领二十万西凉铁骑在侧支持,朝中大局得稳。在外黄巾之乱受平,遗部难成大势。” “内外得安,阁下又如何说是,世道将乱呢?” 他说着将倒入杯中的酒水对着顾楠虚敬了一下,放到在嘴边饮去。 这周瑜 顾楠摇了一下头:“献帝年少无基,不能再掌政,董卓行权,强横无道,曾闻其荒淫专暴。臣强君则逆,二十万西凉军说是卫汉,不若说是挟汉。朝堂之上何来安定之说?” “在外四夷欲进,各地诸侯割据,有公孙、袁、孙、刘、张、马之氏。汉室分崩,十室九空,又何来的外安之说?” “是周郎莫要与我说笑才是。” “啪。”又是一声涛声将在顾楠的话音落下之后响起。 这世事纷乱,但是能看尽其中,看清楚的又有几人? 周瑜自认为他是看清楚了的那一个,但是他很少能见到同他一般都看得清楚的人。 而眼前的人虽然说的简单,可却已经将汉室的颓像道出。 脸上的笑意愈加明显,手中的酒壶轻磕在酒杯上倒着酒。 他还想问一句,他现在想看的,是眼前的这人气器量如何。 “那阁下以为,这日后会是如何?” 酒杯倒满,他举着酒杯对着顾楠。 顾楠拿起了梨花酿举了一下。 “诸侯并起,群雄逐鹿。” 停下光影微斜。 “哈哈哈。”周瑜笑出了声,笑声里带着快意。 他径直将酒杯一举,碰了一下顾楠的酒壶,发出一声轻响。 “此句当饮!” 仰起头来,将杯中之物长饮而去,才低下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瑜遇顾君,当真如是伯牙遇子期,相知恨晚矣。” 虽然这周郎生得一副偏秀的面容,但是相知之后,其人倒是多有几分豪爽之意。 这次是周瑜不让顾楠走了,扯着顾楠就是说谈各事。 推杯换盏之间喝了小半日的酒。 “嗝。”周瑜面色微红地打了一个酒嗝,半醉不醉地靠坐在亭子边,抬着手里的空酒杯说道。 “顾君,为难逢知己,你我再尽一杯如何?” 他今日是长谈尽兴了,两人谈论了各路诸侯的,朝外四夷,分说局势。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能与他谈得这般明晰之人。 饮酒坐论天下英雄,世上还有什么更叫人畅快之事? 顾楠无奈地看了一眼周瑜。 这人酒量不行,还非喜欢尽杯,才喝了没几壶就醉成这样。 要知道三国时期的酒度数都不高,基本就是和酒精饮料一个度数。 “你快醉了,还是莫再喝了。” “呵呵。”周瑜摸了摸鼻子笑了一下:“我是没有顾君这般好的酒量。” 面色醉红地依靠在亭中,周瑜侧过头看着江水长流,突然说道。 “顾君,你我论及诸侯,不知顾君信不信?” 清风而过,吹散了亭中的酒意,余下那半醉之人。 几片柳絮落于江面,几扁轻舟横江而过。 “信什么?”顾楠盘坐在那。 看着大江涛去,周瑜自信地笑了一下,伴杂着醉意说道。 “这江东之中将有一个雄主而起。” 第二百八十四章:不在于一朝一世 顾楠的眼睛轻轻地合了起来。 “你就这般自信?” “瑜对自己的所见,一向自信。”周瑜回头,带着醉意,看着顾楠。 眉目带着浅红,神貌俊逸,若是有女子在这恐怕又是要被这美周郎迷得不醒。 “不若,我与顾君打一个赌如何?” 手中把玩着那只空酒杯,周郎回顾那江东之景。 “若是着江东雄主得立,顾君你来与我共事如何?” “以顾君之才,你我,将这世间扶立如何?” 周瑜的眼中带着一股豪情,嘴角扬起。 “不知顾君意下如何,大丈夫不当就立于这乱世,就一世身名?” “我就不与你赌了。”顾楠淡声说道。 那声音让周瑜一愣:“为何?” “为何?”压了一下自己的斗笠:“我已经无力再争什么身名了。” 顾楠将一片落在斗笠上的柳絮,取了下来,说道。 “你与我相见即缘,不若,我送你一首小曲如何?” “顾君,说来便是。” 周瑜的眼中露出了几分失望,他不明白,为何向眼前的这般人,胸中却无有志向。 酒前听闻的琴中宏音,那万里江山,若非其人心中所思,又为何会在那琴声之中? 顾楠却未去管周瑜作何想,轻声地唱道。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那清歌之声伴着江水滔滔,浪潮东逝,倒是真像是人置身于一大江之中,叫得让那大浪淘去。 唱完,顾楠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周瑜,笑了一下。 “你我之事,这天下之事,这世间人杰英雄之事,世世之后,都不过是人中笑谈吧?” 这一问周瑜没有回答出来,只是将那顾楠唱的小曲,喃喃地又唱了一遍。 在这一小曲倒是让人为之所思,如是诗文一般。 “顾君才学让余向叹,不过顾君,你我真是少年时,当为远志而博,何必如此暮色?” 周瑜说的没错,这小曲之中多是暮色,像是一个看尽了世事的老人所吟。 但是周瑜又说错了,他是少年时,顾楠不是。 而且,也并非全是暮色。 顾楠站起了身,她是准备离开了。 “周郎,我并非无有所求,不过我之所求,不在这一君、一世、一朝之中。” 周瑜愣住了,不在这一君、一世、一朝之中,那又能在何处? 人之一世之志,极尽之处,难不是就是一世的尽处? 一世尽去,人去,还有何求? “那君之所求,在何处?” 顾楠背起了放在一旁的竹箱,看了一眼身后,沉沉地说道:“在这其中。” 像是她背着的不是一只竹箱,而是万斤之重。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这其中将是她极尽一生之所学,也是将是她极尽一生之所求。 那老头让她看一眼盛世太平,可是在这世间之中,这天下之内,根本就无有万世之朝,也不可能有千秋之世。 朝堂兴亡,天下分和。 只要有人心所求,纷乱就不会止去。 她要做的,就是将那教世之说传于世人,无论何朝,何代,何时,何年,何月都能教人得安。 不受天灾饥寒,不受战亡死难。 她答应过的事她一定会做到,那老头所想的无饥寒之世,太平世间,她当去看到。 由这世间千万人,自己创造的太平盛世,泱泱之国。 所以她也不可能和周瑜打赌,若是这东汉将乱,她会选择一个最快能够终结这乱世的方法。 周瑜不懂顾楠背后的竹箱之中是什么,他怔了一会儿,随后释然一笑。 “如此,瑜就不多留顾君了,各为所求,余周公瑾,自当用余胸中所学,在这乱世之中一展抱负。” 周瑜站了起来,还带着几分醉态,手指那浩荡江河之中。 “以这江东为起,会一会那天下英雄!” 一时瑜亮,此二人都不负此名,不过,从目前看周瑜当是要比诸葛亮尚强上几分。 顾楠笑了一下,江东周郎,我记着了,我待看着。这乱世江东,该是如何波涛涌起。 “如此,就先告辞了。” 住着无格,顾楠走出小亭。 周瑜回过身来,顾楠摆了一下手,回头笑了一下。 “就不必送了。” 那白裳人走入那江东之景中。 周瑜站在原地,他刚才好像是看见了斗笠之下,看清了那人的眉目。 那眉目之中该是惊鸿一瞥,斗笠下似乎是一个俊美的女子。 女子? 周瑜愣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当是我真的醉了,看错了。 想着看向那白裳人消失在视线中。 淡笑着立于亭子中。 顾君,希望下一次见面,我们不要是对手。 瑜,可不会手下留情。 “梨花酿。” 路旁的酒家还在叫卖,酒香犹在。 道路上所见柳絮纷纷,往来之人交错。 酒楼之中的人声还未息去,那船家还真没骗她,那楼中当时日夜如此,人在其中饮酒作乐。 暮色渐至,斜阳下的江中也别有一番风采。 那白裳人背着竹箱,手里伫着一柄“黑棍”走过江畔。 她见过了诸葛亮和周瑜,突然她想再去见一个人,那人应该不难找。 做好了打算,她对着江中的一只游船挥手招呼道。 “船家,渡河。” 那游船停了下来,很快扭过了头来,在那波涛微拂之中渐渐靠岸。 “君去哪啊?” “河对岸。”白裳人慢步走上了游船,将竹箱放在了身侧,抱着那黑棍坐了下来。 “好嘞,君坐好了。” 船杆撑在岸上,轻轻一推,游船荡开水面,向着江中划去。 江风迎面吹来吹得人衣袍轻扬。 江河里,孤帆远影,翻波而去。 额,有读者提到诸葛亮和周瑜的年纪的问题,是这样,历史上周瑜生于175年,诸葛亮生于181年差了六岁也没有差很多的。然后是,故事中的一些事件因为顾楠的参与导致时间线和历史上是有一些不同的,这也是处于出场人物顺序的考虑,希望大家理解。 第二百八十五章:都是被躲开的人 汝南中有一名士,称许邵,擅相而观,少峻名节,好人伦,多所赏识。 常自评当时人物,书文字画。 此人许有盛名,所评受时人追捧。 其中评论乡党,褒贬时政,不虚美,不隐恶,不中伤,能辩人之好坏,能分忠奸善恶,或在朝或在野,都在品评之列。评后验证,众皆信服。凡得好评之人,无不名声大振,人称“月旦人物”。一时引得四方名士慕名而来,竞领二许一字之评以为荣。 于是常有人于门前相品,然不得求也。 此评盛极一时,盖皆于每月之初行发,故称“月旦评”。 此评之中曾评一人,不曾发表,是上门威逼强求所得,几无人知。 那人威胁之下,许邵是评语: “清平之奸贼,乱世之英雄(也有: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 如果是常人,听闻如此评论恐怕会勃然大怒,然而那受评之人一怔之后,却是大笑离去。 自叙:“操知矣。” 也不知是笑那能臣,还是笑那奸雄。 …… “嚓啦嚓啦。” 大路上一辆车驾驶过,拉着车驾的马匹脚步缓慢,路上的行人都自觉的让开,避到道路的两旁。 车驾的装饰和马驾,一看就知道坐在那里面的非勋即贵,平常人见到这般的人都只能低着头躲开。 路旁还能看到一个小乞丐正坐在街边乞食,衣衫脏乱,带着恶臭,那皱巴巴的手举着一只破碗,在人群里乞求着什么。 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像是不会讲话。 该是哪里的流民,看那瘦骨嶙峋的模样,可能是很久都没有吃过饭了。 人们也都躲开,有的绕道,有的捏着鼻子一脸厌恶。 平常人见到这般的人也都只是低着头躲开。 同样是受人躲开的人,乞丐和勋贵相差的很远却也好似一般。 行人躲开马车,避开乞丐,走过街道留下了一声低骂,像是骂这日的路上倒霉。 或是唾弃那勋贵,也可能是骂那乞丐。 马车渐行渐远。 乞丐被人遗留在角落里,她用手捂着嘴巴,咳嗽了一阵,胸中发出一阵轻闷的声音。 破碗无力地放在了地上,本该清澈眼中浑浊,低着头,小手放在地上,沾上了的尘土。 刚才有人骂她小畜生,说她该是哪家的野种。 她想说她有家的,不是野种,只是那些拿着刀剑的人,有一日冲了进来,就什么都没了。 小乞丐的目中死沉,脸上身上全是泥垢,也看不清样子。 可能人来的一生,就是来受这世道之苦,所有人都是这般。 “当啷。” 突然来的一阵轻响在乞丐身前的碗中响起,小乞丐愣愣地抬起了眼睛。 那破碗之中三枚铜钱被轻放了进来。 “小孩,你可知道这汝阳去陈留的路怎么走?” 身前的阳光被遮住了一些,一个人头上戴着斗笠,蹲在了她的身前。 随着那人蹲下,她抬起了一些头顶的斗笠,露出了下面的模样。 小乞丐不知道怎么说那是怎般的好看,只知道那是她看过最好看的模样。 带着一种她很久没有见过的表情,不是那般的喝骂和厌恶。 而是眼睛微微地弯着,嘴角轻扬,不让人害怕的神情。 小乞丐的双手抓住了身前的人的衣袖,就像是怕她跑了一样。 “谢,谢。” 语气中有一些怯意。 但是当她低下头看到自己满是泥垢的手的时候,又连忙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藏着在身后。 但那人的衣袖上已经沾上了两个漆黑的小手印,在那白色的衣衫上很明显。 “对,对不起。” 小乞丐不断地鞠躬,小声又慌张地说着。 在她看来,弄脏了那人的衣服,那人应该也要发火了。 “没事。” 并没有如她想的那般,那人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将这放在心上,笑了一下,指着一个方向问道。 “如果我想去陈留,是不是该走那边?” 小乞丐有些局促。 最后点了点头:“是。” 她去过很多地方,这附近的路她都认识。 “这样,多谢了。” 白裳人笑着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末了,起身便离开了,在街道之中不见。 小乞丐在原地坐了一会儿,最后拿起身前的破碗,捧着那三枚铜钱。 从江东一路向北,行至汝阳,顾楠不准备多做停留,欲要直接去往陈留。 不若可能是见不到她欲要一见的那个人了。 走在街道的人群中间,她摸了一下在自己的怀里,里面是一枚铜钱都没有了。 刚才那三枚当已经是她所剩下的最后的家当了。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饿肚子的感觉是不好受的,就算她本身饿不死。 街道的尽处便是城门,城门口士兵的数量有一些多,她这几日路过的各城都是如此,加紧了城门的驻防,而且街上也多有军队调动,似乎是准备动兵戈了。 向着城门走去,城门边上的一座酒楼之中。 一个文士打扮的人正靠坐在窗边吃菜,看年纪应该是刚不过三十岁的中年样貌。 嘴唇上的两片小胡子随着嘴中吃菜,上下动着,看起来还有几分滑稽。 一对粗眉,倒是不见憨厚,更多了几分精明。眼睛算不得大,但是让人看上一眼就忘不去,是一双很难叫人看穿的眼睛。 这其貌不扬的中年文士扒了一口饭菜于嘴里,大口的咀嚼着,有些随意地看向窗外。 窗外的人流来往,每一个人都是不一样的。 但是在他的眼中大多数都是一样的,在他看来这个世上一共就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可成事之人,一种是无用之人。 他学过一些相学,而且偶尔也曾对一些人,做过一些粗陋的评价,在看人这一方面,他还是有一些自信的。 “卡巴卡巴。”嘴里发出一阵又一阵咀嚼的声音。 中年文士眼中带着一些无趣,今日也同往常一般,他看不到一个值得一看的人。 正准备收回视线,最后瞥了一眼街上,却是顿在了那里。 在那里走过一个白衫人,一身的白裳在人群中看来还是异常的显眼的,头顶上带着斗笠,背后是一只小半个人高的竹箱。 第二百八十六章:都说了,不要迷信 白裳人身后的远处,似乎还有一个乞丐似的小孩拿着三个面饼悄悄地跟着。 中年文士没有去看那小孩,眼中专注地看着那个白裳人。 嚼着饭食的嘴巴都慢慢停了下来,手中的碗筷放了下来。 那个人,他一眼,什么都看不到。 一个人看到一个人就会有一个第一印象,不管是出于什么,可能是相貌也可能是一个动作,也可能是穿着。 总会有一个感觉。 而那个人,让他什么感觉都没有,就像是眼前走过去了一桩木头一般。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文士的手抬起,将嘴边的一颗饭粒摸进了嘴里。 嘴里喊着饭食,扭头叫到。 “店家,结账。” 城门前的人群拥挤,顾楠在人群之中挤出了城外。 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叫声。 “阁下,阁下,且等一等,且等一等。” 那声音是在拥挤的城门前并不明显,顾楠还以为不是叫自己,也就没有回头。 “阁下?” “阁下。” 直到那人又唤了两声,顾楠才诧异地回过了头。 只见到一个文人装束的中年人从一群人堆中推搡着挤了出来,挤得帽子都是歪斜。 那文人看到顾楠终于停了下来,才松了一口气,刚才还担心赶不及。 整了一下自己的帽子,喘了一口气上前说道。 “阁下,在下许人,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说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顾楠虽然疑惑,可也不好拒绝,只是谈上两句,她也不是很介意。 不过眼前的人她不认识,不知为何会找上自己。 两人走到了路边,一处空地上,这里就在城门边,依旧能看到城中人往来,和听到其中繁杂的声音。不过比之城门前,是已经好上太多了。 两人走到空地上。 姓许的文人扭头看向城里,似乎是回想着刚才自己被挤得七荤八素的场景,摇了摇头。 “城门开始布兵把守,这城里也要不安定了。” 声音已经平和了下来,不再是刚才那般气喘吁吁的样子了。 顾楠认同的点了点头,确实是要乱了,不过乱的不只是这城中,而是整个天下。 “不知阁下叫住我,是做什么?” 侧过头来,有些不解地问道。 “啊。”姓许的文士看起来倒是不拘小节,咧嘴一笑,嘴唇上的两片小胡子也跟着动了一下。 “在下是这汝阳城人,自幼除学经道之外,偏好相学,时常钻研,倒也有些所得。常坐于酒楼上观人貌相。” 说着他抬起头来,两只眼睛看着顾楠,他依旧什么都看不到,斗笠在遮着脸,连男女都分不清楚。 有些困窘地说道。 “方才,在酒楼上见到阁下于街中路过,相中奇特,不能解其中之意,于此在下这才追来。还望阁下,予我细观一番。” 说着连他自己的脸上都露出了尴尬之色,毕竟他这行为在旁人看来当是很古怪的。 看相的? 顾楠上下看了那中年文士一眼,像是明白了什么。 讪笑了一下,摆了摆手说道。 “还是免了,我身上无有钱财,阁下还是另找他人吧。” 许文人先是一愣,要钱财做什么,随后反应过来,脸色一阵涨红。 他知道对方是把他当成江湖骗子了。 汗颜的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他许邵在这汝南之中,也算是小有名声。 平日里人求他一观,做一月旦评中的评价,他也无心去观。 这般的情况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而且看对方的模样,似乎并不知道什么汝南许氏。 见顾楠转身要走,许邵连忙绕到了顾楠的身前,叹了一口气说道。 “阁下,余看相是不收钱财的,只是请阁下借手于我一观就好。还请阁下不吝。” 说着,拱手身前,微微躬身。 顾楠的面色有一些古怪,她还从未见过这样追着人看相的人, 这许文人也是有礼,除了求看一相之外,也无有什么唐突之举。 无奈地伸出了一只手,摊于身前。 “先说好,我是真没有钱财啊。” “阁下放心,绝不取钱财。”许邵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低头看向那手中。 这手 许邵的眉头一皱,仔细地打量了一遍之后,抬起了头来,颇有歉意的说道。 “方才倒是没有发现,原来是姑娘,还请见谅。” 他看过了无数双手,自然不可能连男人的手和女人的手都分不清楚。 “无事。”顾楠平静地说道。 心中倒是有些惊讶,自己给这姓许的文人看得是带着疤痕的右手,看起来和寻常女子当有的芊芊之手相差很大。 这都能一眼看出来,这许文人倒是真有几分功底。 “多谢姑娘。” 许邵抬手一礼,之后继续低头看相。 既然是女子,他也没有伸手去搭对方的手,只是仔细地看着手中的纹路。 那手本身芊白,其上的那道伤疤很大贯穿手心和手背,看起来倒是叫人可惜。 不过许邵的注意力不在这手上,而是手上的纹中。 他的眉头深锁,手中的纹路他一点都看不懂,根本和常人不一样,就连那手中的刀疤都带着一种让他心悸的感觉,不敢深看。 深吸了一口气,许邵问道:“姑娘,可否将左手予我看看?” 女子本不当看左手的,不过这右手他真的一点都看不明白,这让他深受挫败。 “嗯,好。”顾楠将无格放到了右手,将左手摊开来。 左手没有伤疤,手纹无被断开,这一次许邵是看出了什么,可是眉头却皱的更紧了,眼中的神色里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许邵看着那手纹许久,才抬起了身来,长出了一口浊气。 再看向眼前的人的时候,眼中皆是疑虑。 勉笑了一下,说道。 “姑娘不知可否问问姑娘的性命取字?” 顾楠看着许邵的神情,收回了手。 “顾楠,无有字。不知,阁下看出了什么?” 许邵犹豫了一下,最后才笑着摇了摇头。 “不可说。” “不可说?” “说了。”许邵抬了一下眉头:“别人恐怕会当我是个疯子。” 说完,似乎是释然一笑,拱手作别。 “今日得见顾姑娘,是在下之幸,相已看完,在下就先告辞了。” 临走之前,又说道。 “对了,我方才来的时候,看见姑娘身后跟着一个孩子,也不知道和姑娘有无关系,但是想来还是告于姑娘的好。告辞。” 说着就是背过手向着城中走去。 来的匆匆,去的也是匆匆。 许邵走在城里的街上,皱眉不解,回过头,已经看不见顾楠。 他站在街上,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低下头想着。 莫不是,是我所学不足看错了? 回到家中,许邵打开了一本书,这本书中记载了许多人还有对他们的评价,皆是当世人杰。 举着笔许久,许邵才落笔将他从顾楠相中所看到的写下。 “顾氏楠,千载治世之人” 千载,何人能治千载? 这句评语连他自己都不敢信。 后世之中,人集许邵月旦评成册总,得月旦评集。 这才叫人发现了两个没有发出的月旦评之说。 一则是汉末曹操:清平之奸贼,乱世之英雄。 一则是一异人:顾氏楠,千载治世之人。 特别是后者,其评语几乎超越当世所有人,甚至高于一众雄主名臣。 这叫人不得疑惑,如此之人为何不显,乃只当是许邵错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最好看的模样 路旁的过客往来,顾楠一人站在那,看着那许文人消失在城门下的人群里。 不知解地摇了摇头,那是个怪人,追来看相,看后却又不说。 “说了,别人恐怕会当我是个疯子。” 回想起那许文人的话,顾楠一笑,也不知道他是看出了什么,不能说出来。 先前她在写落奇门遁甲之时也有学过一些相术,当年也曾拜访过一些钻研相学之人。 玄玄之中倒不能说是完全没有根据,可能真有几分指明。 最开始的时候她也并不十分相信这种东西,多是当做几些笑谈。不过随着逐渐深入,她发现真正的相学却是和后世大多的江湖骗术大有不同。观望中还结合了许多医家人理,和方圆地学推测之说。 逐渐的,她就觉得此学说也有了些可信之处,不过刚才那许文人看相未免有些简单了。 看相看人和医家有几分相似,望闻问切也是寻常手段,那许文人只是看着她的手相半天,也不知是什么手段。 不再多想,顾楠转身准备离开。 她身上已经是一份钱财都没有了,这也坐不了马车,离陈留应该还有许多日的路要走。 至于许文人说的她身后跟着一个孩子,她是知道的,就是先前她予了三枚铜钱的小乞儿,已经是从城里一路跟着她到了城外,如今都还在城门边偷偷地看着。 她不准备去管,她的脚程可不是那孩子跟得上的,走上一会儿。 孩子跟不动了,也就该离开了。 小乞丐站在城门口,破烂的衣裳和身上的臭味让两旁的人都不想靠过去。 乌黑的小手里拿着两个发白的面饼,面饼上还冒着热气,因为手脏,握在手里的白面上也沾上了些黑色。 小乞丐躲在城脚边,偷偷地打量着那个不远处的白裳人,她不敢走过去。 白裳人背着在自己的竹箱,转身像是要离开。 慢慢地在路上走远,脚步虽然不快,但是走的却出奇的快,几个呼吸就已经走出去了十几米。 “啊。” 乞儿脸上的神色一慌,抓紧了手里的面饼,连忙向着那走远的人影跑着跟了上去。 “沙沙。” 夏风吹动路两旁的林木,使得林间的道路树影婆娑。 天色将晚,斜阳西垂,这日的夕阳是没入了天侧的云层里,不见了往日的日轮,只见得那铺满天侧如鳞般的云霞。 夏日的傍晚浅风难得地吹去了闷热。 “砰。”小乞儿摔倒在地上,她是真的已经跑不动了,前面的人走的很快,她是一路跑过来的。 能勉强跟上已经是因为父亲曾经教她的内息了,不然应该是早就已经累的走不动了。 一个白面饼掉落在地上,此时已经凉了,另一个被她在之前白裳人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吃掉了。 这一个她一直没有吃,即使她已经一天多没有吃过东西了。 小乞儿想要站起来,但是只能跪在那里喘气。 脸上的汗水将她脸上的灰尘流开,使得她的脸变得灰黑一片。 再抬起头来,那白裳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小乞儿有一些失魂落魄地跪坐在那里,趴在地上,小心地捡起了地上的白面饼。 “唔” 她有一些忍不住,强咬着嘴巴,但还是发出了一声呜咽声。 但是她没有流眼泪,父亲曾经告诉过她,他的女儿是不会哭的。 “呜” 乞儿只是坐在那里干哑地呜咽着,就像是一只小兽。 “呼。” 林中似乎是传来了一声叹息声,在树影里回荡着。 乞儿愣了一下,随后失神地抬起了头来。 那个白裳人伫着手中的黑棍,从路的尽头处走了回来,站在她面前的树影下。 顾楠语气里似乎有一些无奈。 她也很惊讶,自己的脚程就是普通的成年人都跟不上,这个小姑娘是怎么跟着这么久的。 “你跟了我快两日了,是要做什么?” 小乞儿仰着头,回过神来,咽了一口口水,喘着气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到了顾楠的面前。 低下头,犹豫地看了一眼手中的白面饼,此时也应该不能叫做白面饼了,上面都是灰尘和泥土。 抿着嘴巴,将手里的白面饼递了上去。 “谢,谢谢。” 白面饼握在那小手间,灰尘和泥土让那白面饼乌黑的就是黑面饼一般。 也许是一路上的颠簸,使得在这饼也早就被捏得变形,就像是一团。 这样的东西任何人看了都不会有食欲。 但这是她现在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了。 顾楠看着那白面饼一时间却是怔住了,站在小乞儿的面前。 跟了两日,就为了在这个? 树影伴着淡金色的斜阳,照在两人的身上。 身前的人迟迟没有反应,乞儿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面饼,又慢慢地低下了头。 是嫌脏吗 她的眼睛微红,眼神垂了下来,小声地说道。 “对不起” 握着面饼的手渐渐放下。 一只手抓住了她手上的面饼,将面饼拿走。 乞儿惊讶地抬起头来,见到身前的人对她笑了一下。 “送给别人的东西可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那人说着将那不成模样的面饼放进了嘴里。 顾楠吃着手里的面饼是一股很难吃的味道,泥灰带着苦味,但是她却大口地吃着,直到将面饼吃完。 “很好吃,谢谢。” 小乞儿听着耳边的声音。 斜阳的光线里照着她见过的最好看的模样。 嘴中呜咽着,最后低下头。 滚烫的东西从她的脸颊上滑落下来。 她想走上去抓住那人,却又怕将她的衣服又弄脏了。 只敢站在原地哭着,这是她在母亲死后第一次哭出来。 “啪。” 一块木柴被添进篝火里,火焰中跳了一下,溅起了几颗火星。 夜里的树林里特别黑,树叶遮住了星月,只有篝火的亮光在林中晃动。 篝火上烤着两只山兔,剥去了皮毛,火候看起来已经是差不多了。表皮上冒着油光,香味在林中散开,有篝火的原因,也不担心有什么猛兽靠过。就算是过来了,顾楠也不担心这些。 第二百八十八章:那以后你就是我的弟子了 “你叫什么?” 顾楠靠坐在一棵树边,等着那篝火上的山兔烤好,对着身边的女孩问道。 女孩抱着腿坐在火边,看起来有一些拘束,听到顾楠的话,才小心地抬起了头来看向顾楠。 低了一下头轻声说道:“玲绮。” 她没有说自己的姓氏,出逃的时候,母亲和她说过,不能和别人提起自己的姓氏。 “父母呢?”顾楠随口问道,但是很快发现了自己似乎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 如果她的父母无恙,她也不该流落街头。 不过这孩子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似乎是会一些内息,因为太浅薄,最开始的时候连顾楠都没有发现。 玲绮是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不知是不能说还是没有什么可说。 顾楠不再问,沉默了下来,给篝火里又添了一根柴火。 远林中传来了一声不知是什么动物的嚎叫,那小女孩也不害怕,只是安静地坐着。 添完火,顾楠换了一个话题问道。 “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女孩依旧只是摇头,她没有什么去处可去。 山兔烤好了,顾楠将其中一只递给了女孩。 该是很饿了,小乞儿接过了山兔就开始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也不顾烫嘴。 生生是将一只山兔全部吃尽了肚子里,直到吃完,才满足地打了一个嗝,然后又微红着脸捂着自己的嘴巴。 这孩子饿了很久,本来不该给她吃这般油腻的东西,但是也没有别的办法,这地方荒郊野岭的,她也弄不到什么别的吃食了。 看到顾楠看向自己,女孩微微缩着脖子。 “谢谢。” 这该是她对这个人说的最多的话了。 “无事。” 顾楠看着女孩,突然笑着随口问道。 “我是一个游方的方士,身无长物,但是也有些所学。不若你跟着我,做我的弟子如何?” 她说的是弟子,是入门的学生,就和当年白起收下她一样。 火光里,女孩脸上的神情微愣,半响,才看向顾楠。 “师傅” “嗯。”顾楠轻和地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那以后,你就是我的弟子了。” “还饿吗,要不要吃水果,为师给你去采。” 森林里的篝火微晃,照着坐在火边的人影。 洛阳城中。 一个身穿着厚重铠甲的人坐在堂案上,身上的铠甲漆黑,里面垫着红黑色的衣衫,头冠金红,还带着两束红翎,垂在那人的身后。 铠甲上胸前的纹路纹刻这一只凶兽,那人只是坐在那里就有一股威严凶戾之气,让座下的人胆寒。 腰间系着一条狮咬缠丝带,脚上踩着一双流云履金靴。 气宇轩扬,带着一股狷狂之意。 眉目之间锐利,目光落在人身上就像是两柄利剑,面容英武神俊,身材高大压着一股迫意。 他的身边横放着一柄长戟,那长戟看得吓人,足有近三米余长。为两刃方口,是柄方天画戟。 戟刃含光,锋寒不显,刃刻云纹,末处带着一抹如血红缨。大戟厚重,戟身乌黑,静放在那里,却像是随时会纵起杀人一般。 堂上的男子低下头看向跪坐在堂中的密探。 “人找到了吗?” 男子的声音低沉,听得出已经有些失去了耐心。 一对虎吊眉微蹙在一起。 半跪在堂下的人低着头不敢抬起,看着地上,脸上冒着虚汗。 “回将军,属下已经吩咐人手去附近的各地查找了,一有消息” “一有消息,是什么时候?”堂上的男子声音更沉了一份,脸色阴黑。 “将军”汗水滴在地面上,堂下的人擦了一把在自己脸上的虚汗。 “已经过去数月,你们还要找到什么时候?” 男子慢慢站了起来,随着闷响的脚步声,走到了探子的面前,眼睛发冷地落在探子的身上。 “莫不是还要等到我女玲绮因故,去你们才再找到?” “将军,卑职,卑职” 探子的身上打着颤,像是被什么压着一般,趴在了地上。 “卑职定在一月之内找到姑娘。” 他知道他自己若是不这么说,恐怕今晚就走不出这个门了。 堂上一时静下。 “哼。”男子冷哼了一声,转身回到了座上坐下:“滚。” “是!卑职告退。” 堂上的探子只感觉身上一轻,慌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匆匆退去。 堂上无人,男子独坐在那里,脸上在这才露出了几分少有的忧虑和懊恼,平时他从不会露出这般的表情。 “玲绮。” 灵帝死,少帝刘辩继位,外戚辅政。大将军何进同司隶校尉袁绍合谋诛诸杀宦官十常侍,不顾朝臣反对私召凉州军阀董卓,并州刺史丁原等人入京。 后因谋泄,何进被宦官张让等所杀。袁绍后才带兵入宫,杀尽宦官,控制朝堂。 随后董卓率西凉军进入洛阳,并领何进所属部曲。谋使丁原义子吕布杀执金吾丁原,并吞其众。 得成大势,以据兵干政,废黜少帝,立陈留王刘协为帝,卓迁太尉领前将军事,更封为侯,进位相国。又逼走袁绍等人,独揽军政大权。 是如是,董卓挟帝而掣朝堂,杀除异己,以行专政。 吕布本来是丁原手下的亲信更拜丁原为假父,受董卓挑拨,有因丁原失势,乃行叛乱以杀丁原。 但是在叛乱成功之际,丁原挟恨命其残部趁吕布领军叛乱,杀往吕布府中要杀其妻女满门。 吕布叛乱是当即而为,未有多准备,也不料丁原之恨。 家中门客无多,不敌残部,是严氏即亡,亡命之际送其女玲绮而逃,不知下落。 吕玲绮只记得母亲流着血让她逃,到时候来找她,她就一路逃,逃到没有力气晕倒在路旁。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片荒野之中不知所在了。 吕布之女:生卒年已经不确定了,吕布兵败离长安之时曾遭遗留,但为庞舒藏匿后平安护送至吕布之处,吕布死后,家眷被迁往许昌。(关于她的历史确实是比较少,也很多事后来人创作的,这段算是比较正统的吧。) 第二百八十九章:懂事的孩子总是招人喜欢 董卓入京之后,残暴**,纵使士兵祸乱长安,掳掠百姓,使得民愤四起。 控制汉室,大握其权,使得各地诸侯不满。 为抚朝政,以收名望。受周毖、伍琼之言,重新任用党人。 使荀爽、陈纪、韩融都不自愿地受到任用,又以袁绍为渤海太守、韩馥为冀州牧、刘岱为兖州刺史、孔为豫州刺史、张邈为陈留太守、张咨为南阳太守等,以为如此可收入人心。 但此举并不能平息各地愤恨,反而与人其权,埋下了祸根。 陈留之中。 一座府邸之前大门紧闭,两个士卒模样的人正站在门口看守,身披甲胄手执刀兵。 看那握着刀矛的模样就知道该是新召的新兵,还没上过战场,多只是能摆个阵势而已。 身上的装备也算不得好,常见的铁铺货,那甲胄上的铁片有些还带着生纹,是有些粗制滥造的嫌疑。 不过即使是这样也足以吓着路上往来的行人,纷纷都绕着那府前走。 那府邸前面的街尾处,开着一家面摊子。 摊子上煮着面,蒸气在炉上冒着,夏日里蒸得人火热,坐在那吃面的人都是满头大汗。 这里的面味道不错,饿了一天来吃上一碗出一身的汗,再干上一碗凉水,那感觉不能不说有几分畅快。 面铺子的生意还不错,街前那府邸里的大户偶尔也会出来吃面,很少见那般不错的大户,说话和气,为人也豪爽。 午间时分最热闹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还坐在摊子上的人也就那么一两个还没吃完的。 店家收拾着碗筷,脸色红润,也不知道是那蒸气蒸的,还是笑的。 这些天常有结余,每日都能剩下这么一两个铜板。这人高兴做活也有利落些,三两下就把桌子收拾完,准备在煮些面,下午卖了就先休息了。 “啪。”一根黑棍放在了桌子上,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就着铺子坐下。 大的人穿着一身白衣,是一身文士白衣的打扮,头顶斜斜地压着一个斗笠,身形有一些瘦。一边坐下,一边将自己身后一个小半个人大的竹箱子放在一边。 而那小的人则是一个小姑娘,扎着头发,也穿着白色的衣裳。小脸尖俏,生得标志,着实是一个俏生的女孩。 虽是个小姑娘但是却不似这个年纪的孩子那般玩闹,已经多有了几些沉稳的作态。 不做声地跟在大的人身边也不做多余的什么,只是眼睛偶尔看向着四周。 “店家两碗面。”顾楠在榻子上,对着后面的店家出声说道。 “好嘞,两个铜板。” 店家的身影在一片蒸雾里,让人看不清楚,只有蒸雾里传来一声应声。 小姑娘也在顾楠的身边做了下来,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几个铜板。 数了一下,拿出了两个交给了顾楠,小声地说道。 “师傅,我们快没有钱吃饭了。” “额,这样啊。”顾楠讪讪地说道。 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若是她从前自己一人饿一顿也就是饿一顿,如今多了一个弟子,一日三餐就成了一个着实让人困扰的问题了。 说起来,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就是那日在汝南城中跟出来的小乞儿玲绮,清洗了一下,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之后模样大变,连顾楠开始都有一些被吓着的感觉。 出林子时,顾楠在林子里抓了几只山兔山狐狸卖与了附近的猎户,换了一些钱财,以备着路上用,没想到这几日就用完了。 玲绮看着顾楠尴尬的模样,还以为是顾楠为难,懂事地说道。 “师傅,不若我想办法弄一些来。” “不用。”顾楠无奈地笑了一下,该是受过流离,这孩子总是这般懂事。 伸出一根手指弹在她的额头上。 “这种事情用不到你想,你先好好把我教你的算学和兵法记熟了再说。” “唔。”玲绮捂着头,微痛地叫了一声:“我知道了,师傅。” “背了这么些日,九九乘法背的如何了?” 顾楠取了两双筷子,递给了玲绮一双问道。 本以为要从识字开始教,但这小姑娘也不知道什么出身,除了会武学之外,居然还识字。 在她看来这孩子应该哪个大家之后,盖是因为某些事才这般流落在外。 玲绮低着头苦想了一会儿,但是终是没有背出什么,在这几日她只顾得赶路了。 红着脸低下头,有些忐忑地说道:“师傅,对不起。” 该是怕自己背不出来,要遭师傅失望。 顾楠倒是没有责怪她的意思,一路上确实没有什么时间给她读书,背不出来也是正常,随口说道。 “无事,你也不必自责,只需认真学便是。要记着,学为知之而不空乏不知,这是达身之道,不可废卷就是。” “是,师傅我记着了。”玲绮一副认真的模样,就差拿一本书把顾楠的话记下来了。 “二位的面。” 店家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素面走了上面,将面摆在桌上。 不得不说这家的面看起来确实是还不错。 “多谢店家。”笑着递过了铜板。 “哎,应该的。”店家笑呵呵地接过铜板就下去了。 顾楠扭过头来看向玲绮,笑了一下说道。 “吃面吧。” “嗯。”玲绮点了点头,大口地吃了起来。 顾楠则是坐在一旁看着街道前的那间府邸,也不知道想着一些什么。 低头吃了一口面,摇了摇头。 哎,这年头物价也是贵了不少,要是从前,一个铜板就能吃这么两碗面的。 夏日的天气已经开始热了起来,吃着刚煮好的面不自觉的让人出汗。 还没吃上几口玲绮的脸上就已经发红,时不时地张开嘴,吐上几口热气。 顾楠倒是吃的悠闲,仰头看了看天色,这么热的天,空气闷热,这两天该是要下雨了。 “哈哈,元让,妙才,我同你们说,这家店的面着实是很好吃的。我经常来,今日带你们一起来尝尝。” 店外传来一阵笑声,声音带着几分豪气,让人侧目。 顾楠的眉头松开,看来,是她等的人来了。 第二百九十章:不能浪费粮食 一个中年岁数的人领着两个人走了进来。 那男人的岁数约莫是三十岁左右,鹰眸吊眉,面白不怯。 即使是笑着,眉间依旧带着一分利意,环视之间露出一股魄力让四周的人都避开了眼睛。腰间配着一把长剑,身上穿着一身武袍。 手掌的虎口处有些老茧,看得出当是常用兵刃,腰间的那柄剑也和寻常的仪剑不同,该不只是观赏之物。 他的身边跟着两个人,都是身高八尺,腰间配有刀剑,行步之间虎虎生风,身上都有几分悍勇之气。不过其中一人面恶一些,另一人看去更加敦厚一些。 顾楠看着这三人走了进来,收回了视线,吃了一口面条。 玲绮也抬起了眼睛看去,但是也只是看了一眼好像就是见惯了一般,收回了视线低头吃面。 这让顾楠有些意外,这三人之中的两人都身带凶气,玲绮倒是没有一些惧色。 三人坐了下来,正是坐在顾楠她们一桌的旁边。 “店家,来三碗面。” 带头的那男人叫了一声。 “哎,马上。” 里面的店家看起来对这男人已经熟悉了,看来这男人确实是常来。 笑着答应了一声,就开始煮面。 坐在武袍男子身旁的两人看了一圈店中,最后目光都同时落在坐在一边的顾楠的桌前。 桌案上放着的那根黑棍让他们同时都留意了一下,当是武人的直觉,在他们看来,那黑棍应当是一柄利器才是。 两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都小心了几分。 男人看了一眼坐在两旁的汉子,看出两人都有一些紧绷,也知道他们应该是发现了什么情况。 却只是哈哈地笑了一声,拍着两人的肩膀说道。 “元让,妙才,你们不必总是这般小心,出来吃个面食,放开些便是。” 被叫做元让的男人皱着眉头看了那武袍男子一眼说道。 “孟德,还是小心一些的好,出军在即,主将不可有失。” 武袍男子松开手,不在意地摇头笑道。 “这是陈留,我能有什么事?” “孟德”那叫做元让的男子还想说什么,却被武袍男子止住了。 “好了,吃面宽心便是。” 看了一眼武袍男子,另外两人无奈地对视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 “也好。” “哈哈哈。”武袍男子笑了起来,对着店里的店家说道。 “店家,再来几坛酒,在做几个小菜。” 面店里本来是不卖酒菜的,但是对于熟客做一些也不是不可以,何况是这般的贵客。 很快店家就将酒菜端了上来,三人拿着酒碗就吃了起来。 凉酒伴着小菜,几人谈笑,是夏日里难得的乐事。 聊着些琐碎的事情,喝了几轮之后。 那武袍男子忽然对着身边的人小声问道。 “妙才,我军现在有几何兵力?” 那声音很轻,坐在面馆中的旁人自然都是听不清的,但是对于顾楠来说就和是在耳边说一样。 那被叫做妙才的汉子愣了一下,随后面色严肃了起来,压着声音说道。 “如今已有五千之众。” “五千。”武袍男子低声喃喃了一下,勾起了嘴角。 “已经可成一军矣。” 说着握着手中的酒碗,目光看着那摇晃的酒水里。 酒水中倒影着他的眼神,那眼神中有几分复杂,低声自叙着。 “联诸侯之力,此番,必破董卓。” “五千人,太少了些。” 一个声音突然从一旁传来,武袍男子的目色一惊,他身旁的两个人同时将一只手抬到了腰间,向着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说话的人是坐在一旁的一个白袍人,而她的桌上放着的就是先前的那根黑棍。 武袍男子回过了头来,目光落在了白袍人的身上。 眉头微皱:“先生方才可是在和操说?” “称不上先生。”顾楠轻笑了一下,压了压自己的斗笠。 “在下只是一个游方的方士,听闻曹将军之名,才来见见。” 孟德,自称操,再观其面容此人应当是曹操无疑了。 而他身边的两个人,应该就是夏侯渊和夏侯。 “哦?”曹操的脸上怔了一下,问道:“不知先生为何要见我?” “我只是想来看看,何为清平之奸贼,乱世之英雄。”顾楠笑着说道。 曹操的目光滞住。 夏侯和夏侯渊相互一看,同时起身准备上前,却被曹操伸手拦了下来。 顾楠将筷子放在了桌上,似乎是不准备再吃了。 面铺之中的气氛有一些低沉。 玲绮抬起头来,看了一下顾楠碗中没有吃完的面条。 抿了一下嘴巴,在一旁小心地提醒道。 “师傅,还是不要浪费粮食的好吧。” “咳。”顾楠呛了一口,汗颜地看向玲绮,摸了一下她的头说道:“为师过会儿会吃完的。” “嗯。”玲绮的脸一红,继续低头吃面。 坐在对面的曹操也转醒了过来,看着坐在桌前的玲绮,微微一笑:“先生的学生倒是可爱。” 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身旁的夏侯和夏侯渊示意他们不必如此,才笑着对着顾楠问道。 “不知先生是从哪听来的这句话?” 君清平之奸贼,乱世之英雄是许邵当年与他的评语,因为是他威逼所得,许邵并未公开,知道这句话的应当只有几个人才对。 “道听途说而已。” 顾楠挑了一下眉头,又从筷篓里抽出了一双筷子准备将面吃完。 曹操的眉头低下了一些,没有在继续说这件事,而是转而问道。 “那先生方才说的五千人太少了些是何意思?” 五千人算不得多,但是也算不得少。 而且曹操在意的是,顾楠是不是知道他这五千人是用来做什么的。 “想要败长安之军,五千人自然是太少了一些。” 顾楠夹起了一口面送进了自己的嘴里吃着,理所应当地说道。 “先生怎么知道操要进长安之军?” “道听途说而已。”顾楠依旧是如此回答道。 曹操的眼神第一次露出了几分慎重。 如今诸侯未起,联合讨伐董卓之事只在相关诸侯之间秘传,只等一举而起。顾楠这个方士又是怎么知道的,他可不信真是什么道听途说。 不过表面上,曹操的神色依旧平静,淡笑着说道:“要败长安之军,自然不可能是操一军” 第二百九十一章:做想做的事就好了 “勃海太守袁绍、后将军袁术、冀州牧韩馥、豫州刺史孔、兖州刺史刘岱、河内太守王匡、陈留太守张邈、广陵太守张超、东郡太守桥瑁、山阳太守袁遗、济北相鲍信之众共一十八路。 ” 顾楠将嘴里的面条咽下,擦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平淡地说道。 每说一个名字曹操的眼神就不定一分,脸上的淡笑也有一些僵住了。 这一十八路诸侯,无有所失,全部被顾楠说了出来。 “可举十万余之众,是声势浩大。然离心离合,各怀异心。战时不聚之众,不从指派,难以调动。除非你能一军击溃其人,否则,其人不会败。” 这其人自然就是那洛阳董卓。 顾楠的话音轻淡就像是在谈着日常琐事一般轻巧,一边将碗中剩下的面夹起,吹了吹吃进了嘴里。 她故意说了很多,甚至将联军的人数和名单都说了出来。 她只是想看看曹操的反应,若是寻常人恐怕此时就该拔剑而起,逼问她消息的来路了。 曹操坐在桌案前,眼睛轻眯了起来,眉头微微地皱起,脸上的笑意终是沉了下去。 如果各诸侯联军之中真如顾楠所说,讨伐董卓,难道真是事不可为? 半饷之后,曹操站起了身,对着顾楠躬身拜下。 既然顾楠来见他,又对他说了这些,那么顾楠定是有所定夺的。 她在曹操眼中已经被标上了一个奇人的字眼,不论其他,只说她能一语道出联军之弊就足以让曹操侧目了。 “还请先生教我,五千人该如何而为。” “孟德” 身后的夏侯和夏侯渊见曹操行如此大礼,都惊讶地出声说道,却被曹操轻轻抬手止住。 面吃完了,顾楠放下碗筷,看向曹操,此人果然不负其名。 “五千人,你可以在这乱世谋求一个立足之地。” 曹操低下头思索了起来,眉头皱的更深。 顾楠则是看向玲绮。 “绮儿,吃完了吗?” 玲绮添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碗里却是已经空了,见顾楠问,点头应道。 “嗯。” “好吃吗?”顾楠随意地问道。 看到她嘴角粘着一小片菜叶,笑了一下,伸手将她嘴角的抹了下来。 玲绮的脸色微红,微缩了一下脖子:“好吃。” “确实不错,那我们下次再来。” 顾楠站起了身,对着曹操回了一礼。 “曹将军,告辞,就不必多留了。” 玲绮也连忙起身,将一旁的竹箱两手提了起来,跟在顾楠的身后。 说完伸手取过了玲绮手中的竹箱背在了身后准备离开。 曹操回过神来,眼中露出了些遗憾,他还未想明白顾楠话中的意思,五千人如何立足。 但是见到顾楠已经要离开,说了不必多留,他也就不好再开口挽留了。 否则若是逾越,恐对方不悦。 只能拱手说道。 “先生告辞,操之居所就在此街头处的小府,若先生有闲暇,操还望可一叙。” 顾楠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曹操的脸色一喜:“如此,操等先生。” 转过身,正要临走之际,顾楠突然回过头对着曹操说道。 “曹将军,这天后日恐怕是要下雨了,不知将军可信?” “不过无事,下不了多久就会停了。” 说着,牵着玲绮的手离开了,她准备在这陈留留上几日,倒是要先去找一个住所。 至于后日下雨,其实只是顾楠的推测而已,该是很有可能,她随口这么一说罢了。 她的感知不同于常人,甚至能够闻出空气里的湿度,再观之天象,这几日常见顽云,这才说后日该是要下雨了。 而下不了多久就会停,是因为夏日的阵雨都是这般,来得快去得也快。 目送着顾楠离开,夏侯在曹操地身边说道。 “孟德,不必听那人胡言乱语,哪有人能知道日后阴晴之事的,难不成还真是仙家不成?” 说着干瞥了一下嘴巴,面上不屑。 曹操则是不然,他却是颇有些兴趣地仰头看了一眼那天色,天色晴朗,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这世间莫不是真有可观风雨的奇人? 立足之地,低下头,又暗想了一番,曹操看向身旁的两人说道。 “元让,妙才,后日你们留心一些,后日一旦下雨了便叫我。” “孟德,你还真信了?”夏侯渊抓着脸说道。 “呵呵。”曹操笑着重新入座说道。 “不说了,来,我们喝酒。” 街道上,玲绮跟在顾楠的身后,疑惑地回头看了看那面铺,又抬头看向顾楠。 “师傅,刚才那人是谁?” 顾楠向前走着,听到玲绮的问题,笑了一下,伸手放在了她的头上。 “饭票。” 饭票? 玲绮微皱着眉头想到,这世上还有姓饭的人吗? 夏天的夜里即使是在城中也是虫鸣声不绝,多是蝉鸣,嗡嗡的在耳畔扰人。 每每到春末夏初的时候,空气里都总是带着些特别的味道,该是浅湿夹杂着草叶的气味。 算不得好闻,但是总让人心怡。 夜里比午间的闷热已经要好上了许多,和风徐徐带着让人舒服的凉意。 逆旅之中的一间房前,玲绮正捧着一本通兵论苦读,她最爱看的便是兵法,师傅的书箱她可以随便翻,总会将里面的兵法找出来读。 不过此时她却是有些读不进去。 “沙。” 书被合了起来,书页被风微微吹动。 玲绮低头看着地上的影子,难免的她有一些想家。 她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在哪,也不知道父亲如何了。 她也从来不和顾楠提起她的父亲和自己的姓氏,她怕给师傅惹来麻烦。 毕竟就是因为这个,她的母亲才死的。 后面的房间里窗纱微亮,是火光摇晃,房间里的一个人影坐在桌前,影子投映在窗纱上。 又过了一会儿,窗户被人影推开,顾楠坐在房间里对着房前的玲绮叫到。 “绮儿,该休息了,已经很晚了。” “嗯。”玲绮回头看向顾楠,起身拿着手里的书。 “我知道了。” 师傅待她真的很好,所以更不应该因为自己给师傅惹来祸事了。 推门走进了房间,顾楠坐在桌边,手里写着书文,回头看了一眼玲绮笑着问道。 “那墨家之学学的如何,可有不懂的?” 玲绮的脸色一红,低着头说不出话来。 顾楠一眼就看出了缘由。 “是不是又偷偷地看兵书了?” “是。”玲绮小声地回答道,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顾楠,是生怕师傅生气。 顾楠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摆了摆手:“罢了,天色也晚了你先休息吧。” 兵家终归不是仁义之学,她本想教玲绮的学问是想让她能过安定的生活。 但是玲绮似乎对兵法和武学有极大的兴趣,和当年的她几乎就是两个模样。 兵者,学了此道就是死活之间事情。 她本不想多教玲绮这些,但这若是玲绮的选择,她也不会阻止。 夜色里房间中的灯灭去,屋外,虫鸣阵阵。 第二百九十二章:其实只是随口这么一说的来着 府邸中的房间里灯光晦暗。 其余的烛火都已经被灭去了,唯独还留着床前的一只烛火还在在摇晃着。 烛火映射着一张面孔,微黄的火光映射在一旁人的眼睛中,在眼中跳动。 四周都是漆黑,只有那火光和人面能让人看清。 坐在床前的人便是那曹操。 这夜他不想睡,就像那日他受了那批语的当晚一般。 君清平之奸贼,乱世之英雄。 他本已经快忘了这句话,如今再被提起来,才发现自己从未忘去。 奸贼,英雄。 火光里,曹操的眼睛轻合,年少之时他曾因为是宦官之后叫人诟病。 那时他曾想为一太守,善治一郡,以立德行,好叫世人都看清他曹操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后来他受命都尉,又调任典军校尉,那时的他之所想,是替汉室峥嵘,讨贼建功,得以封后立业。 好在死后,能在墓碑上刻上汉故征西将军曹侯之墓这几个字。 可如今汉室倾颓,天下风雨飘摇,这志向已无去处。 “奸,雄。”曹操念了一遍这两个字,最后眼中定在那火光里。 伸出手,用两根手指捏灭灯芯。 房间彻底暗了下来,感受着指尖上未去的灼痛,曹操躺下。 是奸是雄都在他曹操之为,而不在世人之说。 他只做他应做之事,不负这七尺之身。 旁的便叫世人说去又何妨? 之后的两日,曹操吩咐了守在门边的士兵,若是看到有一个白袍先生带着一个小女孩上门,就立刻让两人进来好生招待,再来通知自己。 堂前的空气闷热,这几日的天气是越来越热了,曹操将坐在堂上喝着凉茶,一边等着消息。 如今诸侯纷纷联络通信坐着安排,整兵欲动。 不过此时他已经没有之前那般兴致勃勃了,之前那先生的话,让他不得不重新考量联军讨伐一事有几分可成。 他这时确实是觉到自己手里的五千人确实是太少了,在这诸侯之中根本无有几分分量。 “轰。” 一声闷响,将曹操惊醒,疑惑地放下了手里的茶碗。 没有过多久,堂外传来了一阵阵繁密的声音。 曹操突然想起了什么,算了一下时日,愣坐了在了堂上。 呆呆地听着耳边的声音。 这声音,莫不是外面真的下雨了? “踏踏踏踏。” 一阵有些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随后一个穿着衣甲的人走到了堂上,身上的衣甲被雨水打湿,却恍若不察一般。 走得虽快,但是面目呆滞,眼中尽是不信的神色。 “哎,元让,你突然走这么快做什么?” 另一个人从后面追来,那是一个身材健硕的汉子,快过走上堂来,甲胄随着他的脚步发出沉闷的声响。 被叫做元让的男子正是那日的夏侯,而另一人则是曹操手下的另一员大将,曹洪曹子廉。 只见夏侯站在堂上,看到曹操,才有些反应,对着曹操拱手一拜。 “将军。” 后面追来的曹洪也看到了曹操,停了下来拜道:“将军。” “元让、子廉。都是自家兄弟,私下称我孟德就好了。” 曹操平和的说道,说完,眼神变得慎重起来,看向站在堂上的夏侯。 “元让,外面可是” 夏侯沉默了一下,扭头看向外面,沉沉地点了一下头说道:“是,孟德,外面下雨了。” 曹操直接从桌案间站了起来,皱着眉头,脸上尽是不解的神色。 思索了一会儿,最后却一笑,转而问道:“当真?” “不敢胡言。”夏侯低着头,此时的他感觉就像是撞了鬼。 居然真的有人能够知道往来的阴晴,推测**。 “去看看。” 曹操目中带着兴奋向着堂外走去。 夏侯连忙跟上。 独留下曹洪曹子廉有些疑惑地呆站在那里,他是不明白,下一场雨而已,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可看的。 堂外院中,大雨下的淅沥,恍如倾盆,雨水从半空中的阴云里倾泄而下。 这早间还是晴空万里,雨就像是突如其来的一般。 时不时的半空中发出几声闷雷,只闻雷鸣,不见劈落。 曹操站在房檐下,透过从房檐上滑落下来连成一片的雨水看向外面。 院子中积水汇聚,雨点打在地上溅起一片片水花,却是一场瓢泼大雨。 “当真是下雨了”曹操出神地看着那雨中,喃喃自语。 曹操的眼睛发亮也不知道想着一些什么。 夏侯在一旁看着大雨,面色怪异,此事是已经超乎了他的理解。 农人之间为了耕种也有一些观天色的土法,但是从未听人能够隔日预测**的,而且能够精确到一日里。 不过随后他又想到了什么,释然地说道。 “前日那人曾说雨下不久就会停,我看这雨大如豆,也不知道会下到何时,那人应当还是说错了。” 曹操回头看了夏侯一眼,又看向那雨里,思量了一下说道。 “我们等等看。” 后面的曹洪听着两人的谈话,满脸的诧异,什么当真下雨了,谁又是奇人,什么又是错了,为什么还要再等等看。 反正他是一句也听不懂的,苦笑着问道。 “孟德元让,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是听不懂?” 曹操笑着说道:“元让,你说与子廉听。” 夏侯应了一声,当下把前日的事情都说与了曹洪。 曹洪听完只觉得不信,张着嘴巴说道。 “若真是这般,岂不是神鬼的手段?” “哼。”夏侯闷声说着:“那人还是说错了,这雨一日内不会停。” 不过他的话音刚落,那雨声就忽的变小了。 随后越来越轻。 又过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雨彻底停了下来,那天上的阴云也渐渐散开,露出了天光。 偌大的雨,说停就停了,从开始下起到停下不过半个时辰。 夏侯的目光复杂地看着天上,曹洪抿了抿嘴巴。 曹操见那天光破出,咧嘴一笑:“雨停了。” “那先生,当真是一个奇人。” 说完,他不再看那天色,眼睛看向门前,不见人影。 有些急切地对着曹洪问道。 “子廉,你部从下执门内,这两日,可有一白衣先生带着一小女孩来过的。” 曹洪一愣,想来了一番,摇了摇头说道。 “没见过,这几日进出的人很少,该不会记错。” 曹操脸上的笑意散去,变成了担忧的神色。 背着手在堂前来回踱步了几轮。 “怎么会呢,莫不是操何处有失,引得先生不满?” 第二百九十三章:非为功名 夏天里雨后的空气不再是那般闷热,沾着雨水的湿气,使得干热的天气都变得凉爽了一些。 地面上的积水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干去,阳光照在其上,远处看去就像是一片镜面,倒映着天空,映着那天上的层云悠悠而过。 院间的浅草上沾着露水,水珠微沉,压得草叶弯着,垂折在那里,直到那露水滴下。 房檐的檐下水珠一滴一滴地落下掉在堂前,发出一阵阵轻响。 雨后的阳光总是会更好一些,可能是空气里多了几分水汽,使得阳光都变得散漫。 曹操负手站在堂上,面上的神色有些焦虑,已经是小半日过去了,眼看着就要到午后了,依旧未有那先生的消息。 又看了堂前一会儿,摇了摇头走回了座上坐下,扭头对着身边的人说道。 “子廉,你再去问问门前有没有先生来过。” 坐在一旁的曹洪苦笑了一下,说道。 “孟德,我这已经去了三次了,也已经吩咐了三次了,若是有白衣先生上门,一定会留住的。” “这般。”曹操点了点头,这才想起已经是让曹洪去了三趟了。 随即又面色无奈地说道:“那先生首肯与我,当是这几日会来府前,莫不是不是今日?” “孟德,我看你是太急了,这才第二日,那先生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总不能一直这般等着。” 夏侯叹了一口气说道,他还是第一次见曹操对一个人这般上心。 “是,或许真是我太急了吧。”曹操看了一眼夏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不过也又如何能不急呢,如今大军出军在即,我等势单力薄,根本无能左右何事。甚至一不小心就会被大势吞泯。” 他的手放在桌案上,微微握着,继而说道。 “前日那先生既然找到我曹孟德,定然是有他的打算,说不定他真有让我等在这乱局之中立足的办法。” 说到此处,曹操抬起了眼睛,眼中深深地看向座下的两人,几吸之后才复杂地说道。 “你们二人,还有妙才、子孝、曼成、文谦。你们既然与操同道共起,操自然不能让你等枉失。当是要一道共建功业身名,不负所随才是。” “然操少才德,一直来诚惶诚恐矣。” 曹操的手轻放在案上,声音沉沉,当是苦于力不能及所志。 堂上只剩下院中滴水的声音,安静的过了一会儿。 夏侯转过头来看向曹操,凶恶的面上难得地露出了些笑意。 那张脸笑起来,着实是不好看。 “孟德,我等随你而来,可不是为了什么功名的。” 他说完起身站了起来,对着曹洪说道。 “子廉,走,我们去看看门前有没有那先生的踪影。” 曹洪的横脸上也是一笑,按着桌子起身。 “好。若是那人不来,我就给他抓回来。” 听到这话,曹操一惊,忙是说道:“子廉,切不可对先生无礼。” 夏侯和曹洪相视了一眼,都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午后日半,西边的斜阳已经沉下去了一般,只剩下些许余光还照着天边的残霞。 城中的街道里都蒙上了几些霞红,使得傍晚的城中带着别样的颜色。 这一日里都没有见到什么带着女孩的白衣先生,就好像这人已经不在这城中了一般。 听着夏侯和曹洪的回报,曹操坐在堂上叹了口气,接着带着些释然地说道。 “或是我德行不足,无缘得见吧。” 即使是如此说着,肩膀还是无力地垂下了些。 如今他之下夏侯渊、夏侯、曹洪、曹仁、李典、乐进皆是骁勇,却都是武人,虽都为良将但终归不是谋臣。 而一军之中只有将士而无谋主是万不行的。 曹操明白这一点,所以他迫求一谋臣,可惜一直不得而已。 看曹操微怅的神色,夏侯迟疑了一下说道。 “孟德天色也晚了,不若先吃些东西吧,前日吃的面如何?” 前日吃的面。 夏侯无心的一句话却是让曹操的眼睛一顿。 神情愣在那,半饷之后忽然笑道:“哈哈,是那面。” “先生考我。” 夏侯和曹仁听不懂曹操说得什么,皆是一脸疑惑。 “孟德,那面怎么了?” 曹操看向夏侯,如是恍然大悟一般,笑着问道。 “元让,你可还记得那日那先生与那女孩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夏侯抓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这两日之前的事情他怎么记得清楚。 “那先生说下次再去吃那面。” 曹操笑着说道,在他看来那先生应当是准备出世入仕,选中了他曹操,而来教考他的。 知道那清平之奸贼,乱世之英雄,定是那先生调查过而知。 特来见他,与他说讨伐董卓之事,联军之弊,都是以来验证他的气度。 推测**,当是向自己展示他的才学,而与女孩说的话,应当也是说给他听的。 让他想要再遇便去那面馆得见。 “不好,怕是误了时辰。”曹操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匆匆起身向着堂外走去,一边说道。 “元让,子廉随我去那面馆。” 面馆里,店家将两碗冒着热气的面食端上了桌。 顾楠看向外面湿漉的地上,挑了一下眉头,倒是没想到居然真的下雨了。 一边的玲绮无心吃面,而是一直抱着黑棍无格上下打量着。 今天早上顾楠教了她一套剑术,她这才知道顾楠一直拿在手里的黑棍居然是一把剑,而且是一把绝快的利剑。 拿着无格练了一上午的剑术之后就完全是一副不想放下来的模样。 顾楠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孩子怎么一点也不像是寻常的女孩,尽是喜欢刀剑兵法这些的。 “咔。”无格在玲绮的手中被拔出半截。 “咳,绮儿。”顾楠咳嗽了一声,对着玲绮说道:“先吃了饭再玩。” “唔。”玲绮惊醒了过来:“是,师傅。” 将无格放在了桌上,乖巧地吃着面。 顾楠也拿了一双筷子准备吃了起来,吃完面,也就该去曹操的府上走一趟了。 她正想着,面铺子的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顾楠有些愕然地看向那三个人,来的人真是那曹操。 两次遇见都是在这面铺子里,顾楠低头看了看自己身前的面。 他是有这么喜欢吃这面吗? 第二百九十四章:不过就是青史骂名 曹操走进面铺子里,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那里的白裳人和她身边的小女孩。 面色一松,果然如此,上前笑道:“先生苦操矣。操险不知先生用心而错尔。” 顾楠被曹操的话说的一愣,不解其意。 自己是做了什么? 曹操身后的夏侯和曹洪却同时看向了桌案上露着半截的无格,剑光明晃,暗自心悸。 当真是一柄利器。 “先生。”曹操的神色严肃了下来,认真地看向顾楠,拱手做礼说道:“操还望先生教我,如何得立。” 顾楠看着曹操不解了半响,才是摇头一笑,本还想着去找他,结果倒是他先找来了。 “将军是如何知我在这面馆的?” 这次反倒是轮到曹操愣住了问道。 “不是先生说与我听的吗?” “我何时说与将军听了?”顾楠诧异地问道。 曹操的面色一窘,这才知道当是他可能多想矣。 “先生上次与先生的学生说下次再来这面馆,操以为是说与操听的。” “操还以为先生来见我是想要先校考操之气度才德一番。” 听到此处顾楠才是明白原来是叫曹操误会了,笑着解释道。 “我那日当真只是同绮儿随口一说而已。” “而且我来见将军是真,却无有试探校考的意思。本来还待吃了这碗面再去府上拜访,不料是将军先来了。” “你看,我就说是孟德干着急。”曹操身后的曹洪侧过身,小声地在夏侯身边说道。 声音不重,但是也能叫人听清,惹得曹操的老脸一红,干咳了一声。 曹洪立刻闭上了嘴巴,对着夏侯挤了挤眼睛。 夏侯出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哈哈。”顾楠看着三人的模样笑出了声。 又想起了什么继续说道:“不过既然将军来了,在下正好有一个问题想问将军,还希望将军解惑。” 曹操没有多想,应道:“先生请说,操定当尽力作答。” 顾楠低了一下头,用筷子夹了一筷面条问道。 “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将军想要为何者?” 傍晚的面馆里除了顾楠和曹操几人已经没有别的客人了,而后面的店家也听不清前面在说着什么。 顾楠的问题让曹洪和夏侯同时皱起了眉头,而曹操,沉默了一下,随后坐在了一张桌案前默默地思索着什么。 玲绮听不懂师傅和三个人在说什么,但是她知道自己这时候不该插嘴,只是低头吃面。 一段时间里,面馆里没有说话的声音。 等到顾楠几乎把面吃完的时候,曹操才抬起了头。 抬了一下眉头,最后坦然地说道。 “若是汉室当立,我曹操身为汉臣自当以身为献,扫除乱臣,但是。” 他的话锋一转,眼睛看向外面。 “若是汉室不当立,曹孟德,便是背了这奸贼的骂名又如何?” 外面的余晖几乎要落尽,最后的一点微红照在他的脸上,将他的眉目照得明亮。 他轻轻一笑,侧过头来,说道。 “不过就是在那青史之上记上一笔罪臣贼子,又能如何?” “我曹操,宁做当世之英雄。” 站在一旁的夏侯微微一笑,看向曹操看向的天边余红。 孟德,这才是我等随你而来的理由。 曹操郑重地回过头来,看向顾楠。 “操还请先生帮我。” 顾楠轻笑了一下,没有急着回答。 大概是过了一会儿,就在曹操的叹气准备起身离开的是时候,才出声问道。 “曹将军,日餐管饱否?” 翌日。 昨日下的雨虽大但是却没有下上多久的时间,一夜过去,路上的积水就都已经干去,夏日里变得更加燥热。 路旁的一只老狗趴在路边屋檐下的吐着舌头,该是已经热的不想动弹了。 府邸的院中。 两个身穿着甲衣的人结伴走在走廊中。 “文谦,听说将军招纳了一位文士?” 说话的是一个模样沉稳的将领,身上穿着片甲衣,里面垫着一件黑色的衣裳,头发一丝不苟地绑在脑后,就连下巴上不长的胡须都像是被细心的打理过,不显得杂乱。虽然是一个武将,但是颇有几分儒雅的感觉。 “是啊,听闻妙才说能够这人能够推测**,若不是听说那文士正在和将军议事,倒真是想快些见上一见。” 被称作文谦的人两手抱在脑后,看起来要比身边沉稳的男子要随意一些,但也不至于太过,因为多了几分随意,不至于给人刻板的印象。 穿着差不多的衣裳,身材要矮小一些,不过身上的气度倒是不虚于旁人。手臂腰腹都要比常人宽大一圈,却不显得肥肿而是健壮的感觉。 这两人分别是李典和乐进,刚从城外的兵营里练兵回来,半路上遇到也就一同结伴回来了。 “推测**。” 李典眉头一皱,在军中他有一个外号叫长者(确实有记),大多是被同袍的将军叫出来的。主要的原因也是他稳重不争,颇有长者之风。 对于这种超乎他理解的事情,未有亲眼所见,他保持着怀疑的态度。 扭头看向院中,却见到曹洪正坐在堂前和一个穿着白衣的小女孩四目相对,一副为难的模样。 疑惑地问道:“那小姑娘是谁,子廉守着她做什么?” 乐进挑了一下眉头,脸上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比较喜欢打听事儿,所以还没有回来多久,就已经将这几天发生的事都打听清楚了。 “那就是那个新来的文士的弟子。” 说着压低了声音:“听元让说是子廉昨日说了不该说的话,将军这才让他照顾小孩的。” 李典的眉头微皱:“胡说,将军怎么会做这般公报私仇之事。” “是是,将军不会做这般的事。” 曹洪干瞪着眼睛看着玲绮,曹操和顾楠在堂上议事,便让他先照看着玲绮。 可他从来没照顾过小孩,哪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而玲绮也不想和这个满脸横肉的人说话,只是抱着怀里的无格把弄着。 曹洪的余光瞥见了从走廊上路过的李典和乐进,慌忙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乐进看见曹洪的目光,把眼睛移开,扯了一下李典的衣袖。 “曼成,我们绕路走,免得被殃及池鱼。” 李典虽然嘴上不说,但是也在曹洪无望的眼神中,不做声地跟着乐进绕路走开。 第二百九十五章:成熟的人要学会逗弄小孩 曹洪盘坐在屋檐下,两手抱在身前,平日里蛮横的脸上难得露出几分窘迫的神情。 生是有一种坐立难安的感觉,守着这女孩他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干巴地吹了一下自己的胡子,他是想找一个话题说说话,不然这般干坐着实在是太叫人难受了。 目光落在了玲绮手中的无格上,方才就见着女娃一直拿着这黑剑把弄。 曹洪也是个武人,觉出了这黑剑有几分不同寻常。 “嘿。”生着横肉的脸上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曹洪指了指玲绮手中的无格。 “小姑娘,你手中的这黑剑能不能给我看看?” 玲绮正回想着顾楠早间教她的剑术,她原先只知道师傅会武,却从来没想过这般厉害。 她见过的人里面该是只有父亲能够比计较一二的。 突然听到身旁的那个大汉讲话,手上的剑也停了下来,看了过去。 听他是要看剑,低了一下头,把无格抱在怀里,闷声说道。 “不行,这是师傅的剑,不能给你。” 曹洪的手尴尬地顿在那里,他本也不是想看剑,只是想找个话头说说而已。 这小姑娘怎么就这么没有眼力呢,呲着牙收回手抓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转而一想,眼前又亮了亮,另起了一个话说道。 “我看你方才是在练着什么剑术吧?我老洪也是个武人,不若你练来看看,我给你教教。” 玲绮的眼睛抬起了一些,看在曹洪的脸上停了一会儿,然后又摇了摇头。 “我师父很厉害,不用你教。” 曹洪的脸色一红,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武人最听不过的就是别人说自己不行,何况这姑娘的师傅是一个文生。 “姑娘,你师傅是读书的,教你文人的那些我是说不来,但是武功什么的,我可没怎么输给过别人,你话可不能乱说。” 说着吹了一下自己的胡子就站着起来,走进了堂下的院里,摆开了架势。 “看好了,老洪给你练两手。” 话音落下,曹洪的一手握拳挥出。 “呼。”一拳打出就是一阵风声,随后又跟着一脚,别看他身子厚实但是打起拳来倒是迅捷。 一阵阵风声在院间卷动,真有一番虎虎生风的感觉。 “噗呲。” 看着曹洪那较真的模样,玲绮难得的笑了出来。 看玲绮是笑了,曹洪打得更加来劲,喝了一声,拳脚之间劲风四起。 长廊上。 夏侯和夏侯渊从外面走来。 夏侯渊的嘴里还嚼着一些什么,扣了一下自己的嘴巴说道。 “那家的白面饼真不错,弄得松软,也没什么酸味。” 看起来这两人是刚刚吃饭回来。 “嗯,是不错。” 夏侯点头评价到,能让他做出这般的评价已经是很难得了。 两人走着,突然夏侯渊奸笑,低声凑到夏侯的身边说道。 “哎,你说子廉是不是还没有吃饭?” “嗯。”夏侯的嘴角也勾起了一点笑意。 “在孟德和先生没出来之前,他应该都要看着那小姑娘,毕竟公事在身。” “哈哈。”夏侯渊幸灾乐祸地舔了舔嘴巴。 “你给我说说,曹子廉到底是说了什么,孟德能让他去看小孩。” 夏侯抿着嘴巴,似乎是在考虑这般背后说闲话是否合适,最后还算是没忍住,勾着嘴角说道。 “也无什么,只是昨日孟德去请先生的时候遇着误会正好难堪,他又添了一句,让孟德更加难堪而已。” “看孩子,那粗人有的头疼了。” “呼呼。” 二人突然听到院中传来一阵阵的风声,时不时有一阵气劲划过。 停下了脚步,疑惑地走到了走廊边向着院中看去。 正好看到曹洪站在院子里将招式打得起劲,而另一边则是一个女孩轻笑着。 两人皆是一愣。 半响,夏侯渊的眉头一挑,咧着嘴,对着一旁夏侯笑道。 “我看他带的倒是挺开心的。” “嗯。”夏侯摸着自己下巴上的短胡子,有模有样地点了点头,眼里却是调笑的意味。 “倒是没想到子廉还有这般孩童心性。” “呼。”曹洪收招,闭着眼睛站在原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身周涌起一股气旋,足见他的武学确实不错。 调整好了内息,睁开眼睛看向玲绮,自得地笑道。 “怎么样女娃,老洪没骗你吧,教你是不是没有问题。” 玲绮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眼前的大汉倒是也有几分有趣。 但还是认真地摇了摇头。 “你没有我师傅厉害,而且也没我爹厉害。” “啥?”曹洪的眼睛一瞪,一副吃瘪的表情,砸吧了一下嘴巴。 “不说你师父,你是师傅不行。你爹是哪个?” “我爹。”玲绮正要说,却又突然停了下来,没有说出自己父亲的名字,只是说道。 “我爹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比你厉害就是了。” “嘿,你这小姑娘。” 曹洪抓着自己的头发。 “噗呵呵呵。” 一旁的走廊里却传来一阵笑声。 曹洪回头看去,就看到夏侯渊挤着眼睛对着夏侯说道。 “你看,我没骗你吧,教你是不是没有问题?” 夏侯煞有其事地抿着嘴摇了摇头。 “你不行,不厉害。” 两人都是一副揶揄的样子,惹的曹洪涨红着一张脸愣是说不出话来。 “子廉,你不行啊,连一个小姑娘都唬不住。” 夏侯渊站在走廊里阴阳怪气地说道。 “你们两个别笑,娘的,有本事自己下来试试。” 曹洪粗着脖子叫道。 “来就来。” 夏侯渊也不矫情,直接笑着翻身跳过栏杆,走到了院子里。 将自己的肩甲解了下来放下一边,松松了肩膀,对着玲绮拍了拍胸口。 “小姑娘,来,让你看看我的手段。” 说着开招演练,夏侯渊的力道比之曹洪要差上几分,但是招式更加灵活,多是用的巧劲,不同于曹洪的刚猛。 一套招式演练下来让人不自觉的叫好。 夏侯渊满意地收招而立:“怎么样小姑娘?武学上有什么不懂得,问我就好,没必要问那糙汉。” 第二百九十六章:名声是很重要的 这几个将领虽然看起来都是凶样,但是为人倒是出奇的不错。 看得出玲绮有些拘谨,所以都有些刻意地逗她玩闹。 玲绮抱着剑坐在那里,听到夏侯渊的问题,轻笑着想了一会儿说道。 她今日笑得次数却是难得的多。 “一般厉害。” “嘿嘿。”站在一旁的曹洪笑着耸了一下肩膀,对着夏侯渊摊开手,脸上一副生欠的表情说道。 “听到没有,一般厉害。” “那也比你这个一般都没有的好。” 夏侯渊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扭头看向站在一边一脸笑意的夏侯,顿时也就想着要将他也拖下水。 当即招手说道。 “元让你来也试试如何。” 夏侯怎么会不知道这贼人的用心,但是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玲绮,那小姑娘也有些期待地看着他。 微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瞥了一下夏侯渊一眼,走到了院前。 “也罢,小姑娘你看好了。” 不顾堂前的玩闹,堂中的房间里倒是安静。 两旁点着烛火,火光晃动映照这桌案上的一张地图,将地图的两侧照得明亮。 地图上是各州郡县的地图,是曹操用大价钱寻人所画的。 顾楠站在地图前,影子投落在其上,曹操站在她的身侧。 火光里,曹操看着地图中的各地,眼神着落。 黄巾之后,几乎各州各郡的诸侯都有一支自己的军队,虽为明说但都各自划地而踞,几些人的作为几乎已经不是汉臣了。 留心其中之事的人自然都明白,这汉室的颓败之相已经尽显。 “先生。”曹操在顾楠的身侧说道:“操有失,说来倒是还未问过先生名号。” 从顾楠的身后看去,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先生总是带着一个斗笠,即使是在室内也不摘去。 “呵,无有号,也无有字,将军便称顾楠就好。”顾楠淡笑着回答道,走到了桌案的地图前。 这张地图画的倒是详细,所标注之地也基本正确,当真是难得。 “顾先生。”曹操点了点头,虽然对顾楠为何无字有一些疑惑,但是也不好多问,跟着顾楠走到了桌边。 背过手,看着地图,伸手按在了上面,笑着说道。 “黄巾之后,各地屯兵割据,洛阳之中先有宦官外戚干政,后又有董卓为祸。各地常有灾祸,百姓不得安生。天下纷乱,汉室倾颓,这天下到底该何去何从,操是真的有一些看不明白。” 曹操的手按着地图,他的眼中也带着不解和困惑,没有人生而知之,也没有人生来远志。 如今的他,对着天下大势,还只是一股随之左右的无力之感。 说着,他看向顾楠。 “先生当日所说,联军难平董卓。那日操苦思了许久,观之各地消息,知先生所言不假。” 说着他苦笑了一声。 “幽州公孙瓒刘虞内外不和,兖州刺史刘岱东郡太守桥瑁一向交恶,各地郡守多怀割据之心,无伐董之意。已有联合却都按兵不动,生恐有失己利,各怀异心又如何聚军。” 曹操的声音里多有一些无奈和苦楚,他有抱负想要施展,奈何无有施展之力,空是有心无力而已。 何况如今这般的乱局,一个董卓去矣,恐是又要有一个董卓再起,这般的乱象又要到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先生,讨伐董卓之事操还需去否,而先生所说这区区五千人,又如何在这乱世中安立?” 曹操问道,他不想将自己之命交于人手,也不想叫随自己而来的人白叫那大势没去。 所以他当要得立,得一立足之地,而施展所为。 “讨董之事将军自然是要施为的。” 顾楠在桌前盘坐了下来。 曹操一愣,皱眉思索,若是按照先生所说讨伐董卓终是无有所果,又何必空耗其力。 见顾楠坐下,也跟着坐在了顾楠的身边。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坐下的时候只觉的闻着一股香味。 顾楠坐在地图之前和笑着说道。 “讨伐董卓是举天下共为之事,纵然联军有名无实,但其中汇聚之人皆为各地郡守名士。此中之人共聚一处近可表当今天下之力,割据之人。” “如此之时,若是能博取一声名,将军之名自当可传之天下。” 说着顾楠微笑着看向曹操:“声名一事虽虚,但其中的作用可为实务。” “若将军可在其中博一善勇之名,届时可为天下所向,招纳名士,屯兵聚众皆有作用。” 说道此处,曹操的眼中明了,若是真如先生所说,他可在此事之中取得公义的名声。 那日后他曹操在各地将皆有信用,招纳兵马,募取将谋都会事半功倍,而且即使行战也将是民声所向。 想通了此事曹操又是重新审视了一边参与讨伐董卓一事的诸侯,其中又有多少是为了博取名声而来的,不得而知。 “而且。” 顾楠靠坐在桌子的一旁,模样随意。 “听闻将军和袁公是故友?” 听顾楠提起了袁绍,曹操的脸上难得不再那般严肃,而是笑了一下。 “是,我和本初年少相识,甚如手足。” 世事会改变一个人,从来都是这样,如今的曹操还不知道自己和袁绍袁本初会被这个世道变成什么模样。 他还记得的是那两个一起做游侠,一起大醉,一起闯进别人的新婚里捣乱的两个少年。 “袁氏四世三公,名望于各地之中皆传,此次会盟,袁公当之位当不低,甚可为盟主。” 该是斗笠绑的有些松了,微微一斜,顾楠扶了一下斗笠继续说道。 “将军可在战中建功,此后再借功绩得受封借袁公一地而踞,拥兵聚众以待时机。” “这。”曹操的脸上有些尴尬。 毕竟找老友借地这种事情难免让人觉得脸面上有一些挂不住。 转而一想,又向顾楠问道:“先生,不知这时机又是何时?” 顾楠看向地图,手指落在了一个地方。 “不知将军可知道青州黄巾?” 曹操一愣,随后看向顾楠的手指着的地方。 “黄巾军?” 第二百九十七章:谈论正事的时候总是要正经一些 “是黄巾军。 ”顾楠微微颔首。 “黄巾败后,其众流亡,分股流窜,常于各地祸乱。其众数股流于冀州黑山,是为黑山军,此军将者本为黄巾一众张燕。后受朝招安,如今是为平难中郎将张燕。领军为众,治河北山岭。虽如是,然北地诸侯各立,其众受遏难行,是欲谋出路。” 虽然提及的是青州黄巾,但顾楠先说的却不在青州,而是黑山这支驻于冀州,已经变成了正规军的黄巾军。 不过可惜这支正规军的处境算不得好,本来作为黄巾起义之时此军向外说有百万人之众,实则没有这么多,但是联合此地之众的百姓山匪,却是也不少于数十万人。 不过此军的领将张燕和张角不同,他非是图谋天下之人,或是说他本人的志向并不高远。 硬要说,这个人有些类似于后世梁山好汉之中的宋江,他希望能为自己的部下和自己谋一个正经的好出路,于是归降了朝廷。 如此归降,黑山军中不愿受降的起义之人纷纷离去,使得黑山军的势力多有受损。 不过即使如此黑山军之众依旧足以叫北方的各路诸侯忌惮,也都图谋此中,常与掣肘。 又因其军人众,百人中多有兵卒家眷,使得数十万人常有粮草之缺,也让黑山军更加难以身处。 将这黑山军说完之后,顾楠才转而说及青州。 “青州之军不同于黑山,多为黄巾余党流亡而至汇聚于此,无统领而四散为乱,本都为绿林强人农野出身,虽人众然无序无令不能成军。” “即使如此,其人之众犹不可小觑。” “青州刺史焦和无能,青州虽兵精粮足,但不善领兵,常祈天而祭,却不作战备。北海相孔融为名士不通军务,从文不武,难可为战。” 顾楠看着图上的青州,手掌微覆,露出了手背上有些狰狞的刀疤。 “若是青州黄巾聚众而起,青州必乱,兵马不能以为镇压。” “此便为时机,将军可于两军皆伤之际,借义从名而为,举兵以剿贼为号拥兵入主青州。” “可具以青州,就可于北海而侧天下,内屯田安民,校练兵马,外结船立橹,操水河军。成强军丰粮而安内外,得事自为。” 青州居于天下之侧,外临北海,可操练水军,内陆水壤肥沃粮草充裕,能得此地可以说只需固守就无外忧内患,是一屯聚兵马的重地。 话至此处,曹操已是心中为动,若是真同顾楠所说,他就可有一个立足之地,而且是军粮富足的一州之地。 要在这乱世之中图志,他就必须要有自己的据地和兵马,青州可为上选。 但是他并无急色,只是平静地站起了身来,低着头思索着什么,在堂间慢步地来回走动着。 最后停了下来,皱着眉头看向顾楠,青州可乱,但是青州如何乱? “先生,先生如何知青州黄巾必会聚众而起?” “而青州黄巾数十万,若起乱青州一州之军尚不能敌,操又如何驱之?” 确实,青州黄巾本就是由各地的黄巾乱军汇聚而成的,没有统一的将领导致他们就是一群乱民没有秩序不足为虑。 如果他们的内部不和,各自为部根本不能对青州造成根本性的影响。青州不大乱,又有他曹操何事? 而就是黄巾再起,青州大乱,数十万人,他又如何有把握能够退敌。 “将军,青州之乱是为大势所趋。” 顾楠淡淡地说道,眼神从地图上移开,回过头来看着曹操。 “青州之众数十万,须有行粮,然军中皆为流离乱民,无有粮供,军备无粮必只能为乱劫掠。分而不聚自当被逐个击破,自取灭亡。若聚,必乱青州。” 黄巾军的弊处也就在于此,都是乱民,没有土地耕种,所以根本没有粮草供应,想要粮草只能在各地劫掠。 青州军大多数都是从各地被打败溃逃而来的,一两股青州还管得住,但是人多了,根本就不可能安分了,所以青州是必乱的。 这一点青州刺史焦和也自知,但是也无有办法只能每天祈神保佑。 “至于如何退青州黄巾。” 顾楠微微一笑,斗笠下看不清她笑的模样,只是听声音好像是能听到几分微叹。 “将军可知坚壁清野?” 坚壁清野,即为坚固壁垒,清除郊野。 是一种对于强敌入入侵时的一种及有效的方法。 固守各地使敌人既攻不下据点,又抢不到物资,在逐一清除敌方薄弱的势力。 入侵战中进攻的一方往往是长途奔袭,军粮有限,而固守的一方则是占据主场优势粮草充足。 在这样的情况下使用这样的方法自然无需大面积的交战就可以使得外敌退去。 至于顾楠叹笑的原因,不过是在秦时,曾用过这个办法。 但是那时秦国的军制出现了问题,为了修养民生,当时的军制是各地驻军多为附近的民间调来的更卒,轮替服役,军中多只是普通的百姓暂时服役而已。 这般的情况下全国性的天灾使得大部分的军队动乱,关中得以召集的军队不过二十万,百越分立,更是雪上加霜。 而且那时关中粮草也无多(一部分运往北地蒙军,所剩的分于关中各军),再有骊山囚卒在关内四乱,坚壁清野根本就无有用处。 这种战术只有在敌我两方物资悬殊的情况下才有意义。 青州之地符合这样的情况,因为人数在众多又无有固定的粮草供应,黄巾军的手中根本囤积不下粮草,只能不停的劫掠。 而青州之地粮食富足,若是采用坚壁的战术,黄巾军抢不到粮食自然就会退去转变目标。 “坚壁清野?”曹操一愣。 “屯粮固守,不与之正面交锋,以骑军扰乱,大军无粮疲敝,黄巾自当退去。” 火光里,顾楠侧对着曹操,身影在火光之下半暗半明。 曹操的目光落在身前处,方才他只想到了黄巾之众,却没想到以如此方法就可以轻易破之。 他沉默了半响,突然笑了一声,接着是一阵长笑,笑完后才摇着头说道。 “可笑当年黄巾之乱可动汉室,若早行先生之法,黄巾之乱何忧只有?” 随后心中澎湃,若可得青州之地,这乱世中他就不需再叫他人左右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山水画中人 曹操地目光落下,重新看向顾楠,郑重地拍整了一下自己的衣袍,抬手一拜。 “曹孟德,谢先生解惑。” “将军且慢,不知将军欲要如何处理这青州黄巾?” 顾楠起身,伸出手轻轻地扶在了的曹操的肩上。 曹操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就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却是拜不下去了。 心下一愣,他虽然不是什么天生神力之人但是也算是自幼习武,对于自己的气力还是有几分自信的。 此时被眼前看着文弱的先生一只手扶着,自己居然有种拜不下去的感觉。 可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顾楠已经放开了手,曹操看了顾楠一眼,也只当是感觉错了。 毕竟这顾先生怎么看也不像是武人的模样。 想着顾楠的问题,曹操不解地皱起了眉头。 “如何处置青州黄巾?” 黄巾退去还能有如何处置的办法? “青州黄巾流窜无粮,走投无路,将军以为他们会怎么做?” 顾楠自若地问道。 被顾楠这么一问,曹操也似乎想到了什么,抬起了眼睛:“当是” “当是投往黑山。”顾楠接过了曹操的话。 “黑山于其同出于黄巾,二者若能汇聚,则有百万人之势,如此之众,北地诸侯都鲜有能敌者。所以北地诸侯定不会让青州黄巾进入黑山,此军若是西行定有各方围堵。” “处处受困围堵,又无路可退,此军将受死局” 顾楠侧过头看向地图上青州、冀州、兖州三地之中的地方,如果时局不变,那里就将是青州黄巾的受困之地。 曹操的眼前一亮,明白了顾楠的意思。 “到适时,我再用以粮草受降所部,如此青州黄巾便可为我而用。” 顾楠轻笑点头:“将军明矣。” 说着又看了一眼那青州之下的兖州,她未说若是放任青州黄巾自流,甚是还能借机而取兖州。 时候未到,她还不准备言明。毕竟如今就连那青州都还未有定数,所言过多反而不好。 曹操有些恍惚地看着地图,如此一来他将踞有一州之地,拥数十万之军,便是在诸侯之中也将算的上是一方豪强。 而他要做的仅仅只是借机而起即可。 想到此处,他有一些复杂地看向身边的顾楠。 顾楠注意到了曹操的视线,笑着问道。 “将军看着我做什么?” 曹操没有当即回答,而是犹豫片刻,叹笑着说道。 “操曾闻世间谋士智者有洞明世事,预料先机,谋人心机之能。” “操本是不信的,只道世事难料,人心更是如此,又如何谋取。” 然如今,青州之事本还未定,却都已经被眼前之人算在了其中,就连那青州动乱黄巾流离之后诸侯的动向都被算到,用以谋事之中。 如此不就是洞明世事,预料先机之能? “听过了先生之言后,操只得笑己目狭隘罢。” “将军言重,我只是其中末流而已。” 顾楠微微摇头:“比之他人,也只是痴长几岁,多读了几些书教而已。” 痴长几岁? 曹操看向顾楠,这才想起来顾先生是一直带着斗笠。 也不知道对方的年纪面貌,实在疑惑乃是问道。 “先生,不知为何先生一直带着这斗笠?” 顾楠愣了一下,伸手压了一下自己的斗笠,顿了一会儿才说道。 “哦,早年面目受利器所伤留有疤痕,面目骇人,这才一直戴着斗笠,以免吓着旁人。” 她不准备让曹操看到她的面目,虽然她很无奈,但是不得不说这幅面目确实有一些不方便行事。 毕竟若是她想在此暂留的话,还是莫要叫人看见面目的好,否则一个人一直不老,总会叫人心生异念。 “哈哈哈。”曹操笑道:“先生是把操当做如何人了,操岂会以貌取人?” “但是既然先生不方便,还请先生自若就好。” 曹操不再深究这件事,背过手,深吸了一口气,咧嘴一笑:“今日实乃快意,当酣饮一场。” “先生且来,与操共饮三百杯,你我不醉不归!” 说着就大笑着向外面走了出去,也不论那三百杯是喝不喝得完。 顾楠站在堂上看向曹操的背影,笑了一下。 宁叫青史骂名,当做一世英雄吗? 乱世之中的人杰,当就是如此吧。 想着于堂上慢步离开。 南阳之中。 一间草庐的房里,一个白衣少年正坐在一个看着该有半百的老人面前。 那老人的鬓发斑白,穿着一身土色的短衫,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寻常的老农人,但是他面前的少年却是态度恭敬。 老人的眼睛在少年的书房中打量了一圈,笑着说道:“诸葛小友此地倒是清净。” 坐在这老人身前的白袍少年行礼说道。 “陋室而已,徽先生见笑了。” “是非是陋室,又如何是能叫旁人道哉的呢?” 老人摸着自己的胡须笑了一下,声音有些沙哑,但是态度却是随和。 一边说着,他的眼睛落在了挂在房间墙上的一幅画上,那画中画着山水,田间和四人。 目光落于那画中老人的眼中露出了几分惊讶。 “诸葛小友,此乃你之所画?” 白衣少年顺着老人的视线看向身后墙上的画,看着那画中脸上露出些许轻笑,点了点头。 “一副山水而已。” “看着是山水,画着的却是人。” 老人毕竟年长,将少年人的神色看在眼里,拿起身前茶水喝了一口,看着那少年说的山水画。 “小友此作已过凡俗,可为世传矣。之前见小友执着于朔方女,还心忧小友执念,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 白衣少年看着画中的一个人,有些出神。 “朔方女终是我未见过之景,我能画的也只有这田舍之中的人了。” “小友能想通是最好不过。” 老人放下茶碗,从自己怀里拿出了一张纸。 “不论旁事了,小友上次寄来的文信之中所问及的几个名为格物的学问,老夫亦是不知。钻研许久,也未能有解,只是有些许所得。其中实在奇妙,此番来也是厚颜相问,这格物小友是从何而知的呢?” 第二百九十九章:所以要有科学精神 格物的学问,在此之前老者并不是没有听说过格物一词,究之格物一词是礼记之中。 《礼记大学》中记: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 论人若欲修齐治平、明德于天下,“格物”是为基础之功行,是“大学之道”之始。“格物”不当则“致知”不明;物有所未格,则知有所不明。 然格物一词到底是何意思却少有人言明,古来众多学论对于这格物一词的都各有解释,分坛而说,没有一个统一的说法。 就连他自己也有一些不得其意,何为格物又何为致知。 而其中所得又为如何?皆有不明。 然近日眼前的这诸葛小友寄来的书信之中,对于格物一说却是提出了一个全然的不曾听闻过的解释。 是格物为究物之理。 主意为探究事物的道理而纠正人的行为。 对格物一词做解之后,这诸葛小友的信文之中还提出了数个问题,何为气压何为摩擦力何为热传递。 这些词汇他根本闻所未闻,而信中提及的,用于为之佐论的现象也让他惊疑。 一者,炉中注水而烧,至水滚烫时,炉盖为动。 无人触及,是何力让炉盖为动,说为气压,气之力。 但是有何为气压,气之力又如何得见? 二者,是将二书分页合并,页页相互交叠,执书尽力拉不得开。 他自己试过一番,不过是书页交叠,薄纸之重却不知为何当真拉不开。 此中之力称之为摩擦力,这力是什么,他又不能做解。 三者,是架炊具之底烧于火中,之后手触器口能渐觉火热。 火烧于底,为何上部也会发烫,称之为热传递,又是一个不能理解的词汇。 这三者之问,有的就是日常所见,习以为常,只是从没有人纠其道理。细想才发现不知其根本。 有的奇思妙想,让人诧异不解所疑。 三者事物之理让人不得其究竟,却都隐隐之中让人觉得有规律之根本,而能得其中就能得格物之理,大学之道。 老者在看过书信之后就是整日的思索。 不是对着那烧滚的茶壶发呆探究气力。 在那里“撕书”,观察炊具为证摩擦力和热传递。 有所得,但不能明,百思不得其解,坐立难安。 乃日夜兼程赶至南阳到了这在诸葛小友这里求解。 老者将手中的纸放在桌案上,这正是少年写给他的信文,微叹了一口气。 他此次是厚颜而来的。 经过这几日的探究,他深知这格物之理的在重要性,不说其他,若是能得其中气压力,就将是一条大学。 气无处不在,是力无尽,人如掌握其道,用之巧妙,就同掌握一股巨力于身。 何况格物之中不当只是这一力而已。 他能感觉的到,这将是一条通学大道。如此重学,他上门相求当真是有些厚颜了。 不过奈何,他实在是想一窥大道。 老者躬身执礼。 “诸葛小友,老夫还请,求知一二。” 见老人行礼,少年连忙起身让开,毕竟从学来说他是当不起这一礼的。 苦笑了一下,站着说道。 “徽先生,不必行此礼,亮不当受。” 说着将老人轻轻扶起,才是坐下说道。 “至于这格物之学我是从何而知,此事说来话长了。” 目中露出了几些回忆的神色,白袍少年坐在桌案前慢叙道。 “该是数月之前,春日急雨,夜里家里来了一位客人。” “我本以为只是寻常的客人,谁知她多有渊学,说是谢于留宿之情,予我说学。” “其中之学数多” 少年的叙说声不快,讲得明晰。 房间地窗半开着,伴着少年的声音风从窗中透进,吹拂着墙上的画。 直到少年说完屋外也已近黄昏。 “如此那先生说等院中花树开始便会再来,临走前予了我一本书,让我观之。” “我观之其中方知格物,自不能明,那先生也已不知下落。辗转反侧,这才与徽先生为书,以求解。是亮劳烦先生了。” 说着白衣少年歉意地一拜。 他身前的老者则是摸着自己的胡须,满是皱纹的脸上怔然。 “是这般” 说着,怅然若失地长叹了一声,肩膀一垂,像是又老去了几岁。 无奈地说道。 “既然是私授,那授者未予,老夫当是不该看了。哎,看来老夫终是无缘大道。” 说着有些颓然地一笑,拿起桌上已经凉去的茶碗,将那凉水饮下。 白衣少年莫能助地看着眼前的老者,他深知眼前的人的性情,有违教义之事是绝对不会做的。 所以就算是他愿意将那本书交给老人看,老人恐怕也不会看。 或许可以说是迂腐顽固,又或许可以说是一种尊重先学的坚持。 老人喝完茶,最后才是又问了一句。 “诸葛小友,老夫再多问一句,不知那先生与你的这本书,叫做什么?” “奇门遁甲。”白袍少年的声音不重。 但是老人却是愣在了那里,手中的茶碗落在了桌案上,发出了一声轻响,在桌案上打着转。 “徽先生?” 少年不知道老人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反应。 老人听到了身边的少年唤他,动了一下眼睛,看向少年又确定了一遍。 “诸葛小友,方才你说那本书叫什么?” “奇门遁甲。”少年又说了一遍,眼中有几分疑惑。 奇门遁甲 老人想着这四个字,嘴中动了动,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之中。 年少之时,他曾游于郊外。 于河畔见到一个衣着灰白,带着斗笠的人靠在一个小半人高的书箱边睡觉。 那日是冬寒,天气严冷。 自己走了过去,见那人的衣着单薄,想着自己游郊已尽,也当归矣。 就解下了自己的一件衣衫与她。 那人醒了过来,见到自己,笑了一下,斗笠遮着脸只看见半张面孔中的嘴笑着。 她谢过了自己的衣衫,随后从自己的箱子中取了三本书出来,说自己可以挑一本看看。 他自觉闲来无事,便挑了一本来看,那本书成了他日后所学之基,奠成了他的道路。 而那三本之中的另外两本之一,就叫做奇门遁甲。 他看完了那本书,那人就收了书离开了。 后来他听闻了一个市井传闻,听闻山中有人,名为百家先生。 他不知那人名字,也不知她是不是真的百家先生,但是一直记其为师,不敢有忘。 第三百章:养花草不能浇太多水 老人想起少年刚才提及那些先生背着一个书箱,其中书文众多,连忙问道。 “诸葛小友,那先生除了那书箱外,是不是一身灰白衣裳,头戴斗笠,就是” 老人顿了一下:“就是那市井中偶有传闻的百家先生的模样?” 白袍少年一怔。 他倒是没想到连徽先生都听过那百家先生的传闻,随后点了点头。 “是,那先生年纪不大,我也曾猜测,可能是闻中百家先生的后人。” “呵呵。”老人突然一笑,喃喃自语:“先生之后吗?” 带着浊意的眼里微湿,授业之恩,他是从不曾忘的。 该是声音太轻,少年没听清老人的话。 风吹得窗户一抖。 “仲兄,徽先生,可以吃饭啦。” 院子里传来了一个颇有活力的少女的叫声。 白衣少年对着老人无奈地笑了笑。 “家中小妹不知礼数,徽先生见谅,先生请。” “哈哈哈,英小姑娘就该如此才是真性情。” 老人笑着摆手,站起了身,再看向少年时,眼中又多了几分亲切,就像是在看自己的后辈一样。 “小友,请。” 吃过晚饭,老人说也该告辞了。 白袍少年出门送别老人。 星月之下的田野之间只见月光清幽,索性还看得清脚下的道路。 两人走在路上,夏天的夜里没有冷意,到还有几分凉爽。 “好了,小友,不必送了。” 老人伫着手杖,回过身来笑着说道:“到此就好。” 白袍少年看了看夜里的道路,劝道。 “徽先生夜间行路恐有不便,不若先生多留一晚?” 老人摆手示意无恙,悠然自得地随性说道。 “无有关系,星月相伴,岂不也是妙事?” “倒是诸葛小友。”老人的面色带上了几分严肃,看着白袍少年。 “小友得此机缘,当尽书中所学,以为立道。” 老人严肃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期待。 “得通达大学,这天下之大,小友大可去得。” 看着少年的面孔,老人出神了片刻,也许这个少年能走到一个远过于他的地方吧。 转身离开,向着身后抬起了手掌。 “就此别过罢。” 少年目送着老人离开,才转身归去。 田耕之间,独留一个孤瘦的人影走在那里。 老人扭头看向远处灯火微明的草庐,他已经走了很远。 看着草庐,叹然地自语自叙。 “朝闻道夕死可矣。可惜,老夫终归无缘。” 他的身影落寞,脚上的靴子有些破旧,沾着泥土。 就像当年他无缘与先生论学一般,他的缘分总是差了一些。 但他也无有抱怨,命数所在,他不强求。 不过。 “先生的后人出山。” 老人低下头,掐指作算,半响像是无有所得地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时局骤变矣。” “先生的后人,如有机会,真想去见上一见。” 白袍少年回到了家中,却见到自己的小妹还没有吃饭,而是提着一桶水,握着水勺,站在后院的那棵树前。 少年走到了院中,站在小妹的背后,问道。 “小英,你怎么还不去吃饭?” “啊?”那小姑娘回过了头来,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马上了,我给树浇完水,我就去吃。” 那树长得已经快有她一般高了,小姑娘笑着给树浇着水,一边期待地说道。 “等树开花了,顾先生就要回来了,她说她要来南阳教书的。那时候我也要去她那里读书,变得比仲兄还要聪明” 白袍少年站在小姑娘的身后,又看了看那青绿的花树,微微一笑,慢步走上前去。 “来,仲兄帮你。” 说着,从水桶里也拿起了一个水勺,仔细地将水倒在土上。 花开的时节,那个人就会回来。 “仲兄,你说花树什么时候会开啊?” 少年拍了拍自己小妹的脑袋,笑了一下,目光落在树叶上。 “很快了。” “我说仲兄小妹。”一旁传来了另一个少年的声音。 白袍少年和小姑娘回过头去,见到一个拿着农具的少年站在院门口,尴尬地指着院中的花树说道。 “你们这么浇,树会死的。” 曹操的府上摆设酒宴,宴上也未有多少人,不过就是那六个武部,加上顾楠,玲绮和曹操也不过就是九个人而已。 酒宴之中无有多少规矩,众人也都吃喝地畅快,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大多都在向顾楠敬酒。 该是因为她是新来的,想要看她出丑。 结果就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顾楠坐在桌案上把玩着酒杯。 也不知是在场的酒量都不行,还是这酒的度数高了,不过才是喝了一个多时辰,在坐的人就已经大多都醉了。 醉相好一些的就是安静的躺着在一边打着酒嗝,手里还抬着酒杯不知道在敬谁。 醉相差一点的譬如夏侯渊和曹洪就是和在那里勾肩搭背地结伴大笑作歌。 当然也就几个人是没醉的,笑着看着醉了的人打闹。 曹操也在一片笑闹声里坐在座上傻笑,身边全是空了的酒壶。 宴中人不多,倒是吵闹不休,不过如此也不惹人生厌,反而在这笑闹之中让人不觉得见外。 李典端正地坐在桌前吃菜,他是酒宴上少有的滴酒不沾的人,他说是喝酒失态也失智。 始终是一丝不苟的模样,酒宴之中时不时暗暗看向顾楠的这边,颇有几分审视的意味。 乐进喝醉后则是一个劲地向着李典敬酒,被李典在嘴里塞了一个面饼之后也就安静了下来。也不知道是不说话了,还是被噎着说不出话了。 夏侯渊和曹洪浑身酒气,却还在就谁的武学要更厉害一些纠缠不休,甚至就在堂上比划了起来,叫玲绮评判。 夏侯的脸色也是有些醉色,该也是有些醉了,静坐在那里无奈地看着这曹洪和夏侯渊闹腾。 同时留心地坐在玲绮的身边,免得两人大手大脚伤着这小姑娘。 顾楠倒是并不担心,若是真有人失手了,她再出手也是来得及的。 喝了不少酒水就连她都有了一些醉意,起身走到了堂外的屋檐下,堂上的声音渐远,外面安静了许多。 夜里的风吹散了一些她的酒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孤身一人太久,突然这般热闹,她还真有一些不适应。 第三百零一章:要多听父亲的人生经验 堂外听不清堂上的声音,那醉里笑闹,胡言乱语都变得模糊,让人听不清楚。 就像觉得是远远的从身后传来一般,顾楠站在堂前,手中握着半壶酒水,身子微斜,肩膀半倚在房檐下的柱子上。 听着身后的声音,她也不知道曾在那身后听到过多少声音,不过那都已经是故人故事了。 也许以后的一天,顾楠微微的侧过头,看着那堂上的交错的酒杯,笑闹的众人,还有那灯火。 这些,也会变成故人故事了吧。 她不再去看,默默地回头,望之那天中月如银钩。 数百年之中她曾问过自己,生于此世事为何,而自己又为何而不死? 是老天做留还是如何,她从不曾明白。 百年前她曾在咸阳城前跪于天地之间,向长空浩瀚,求那天下一平。 说来也是好笑,她和她的先师白起一般,都是在那咸阳前,跪天以死谢天下人。 不过也许这样的结局对于他们这般一身杀孽的人来说也不差。 她为何不死,或是她的所言未成,不当死吧。 顾楠将手中的半壶酒杯举在手中。 悬于空中的弯月投映在酒中,随着酒壶被举起,酒水摇晃,将那月光搅乱。 得安。 短短的两个字又谈何容易,有多少人又为了这两个字打拼了一生,到头来还是求不得。 一人得安,温饱有余,无贪他物,乐于此间,为难。 一家得安,安居乐业,家老双全,妻德子孝,为难。 一世得安,无灾无乱,无饥无寒,安然世事,为难。 三者皆难,那世世得安,又是如何的难呢? 顾楠轻合上了眼睛,酒送上嘴间,含住壶口,嘴中淡凉。 酒壶倾斜,其中的酒水伴着月色,倾入嘴中,些许潺潺地留下嘴角,沾湿了领角。 喝完一口酒,顾楠身上的酒意更重了一分,看着杯中酒月。 又将是一场乱世,这乱世去后呢,她真能教得世人吗,她那书文之中,又真能为有几分作用呢? “师傅我好累。” 顾楠的声很轻,这该是她数百年来第一次微醉,也该是她一生来,第一次说这话。 为着那个遥不可及的所愿,她一路走来。 直到偶然间停下来的时候,回头看去。 那身后,已经是一个人都没有了。 她走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却没有一个,能叫她留住的。 “顾先生,为何而累?” 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让顾楠一惊。 有人走到她身边,她居然都没有发现,看来她真的是有一些累了。 回过头去,是曹操正拿着酒杯站在她的后面。 刚才在堂上见过顾楠一个人走了出来,这才跟出来看看,正好听到了顾楠自言自语的话。 曹操看着顾楠,醉醺醺地一笑,走上前来。 “先生为何所累,若不弃,可以与操说说,操或许能帮上一些。” 顾楠沉默了一下,握着酒杯的手垂了下来,目光落在堂前的院中。 “曹将军,我问你一个问题。” 曹操看像是在醉了,又像是没醉,一手握着酒杯,一手扶在凭栏上。 “先生请说。” “若是将军,会觉得这天下当是如何?”顾楠半垂着头,斗笠绑得松了,被风轻轻吹动。 “觉得这天下当时如何?”曹操一怔,他没想到顾楠会问这样的问题,一时回答不上来。 “是。”顾楠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将军,可曾想过让这天下盛平?” 曹操看向顾楠,知得这一问不是玩笑,脸上的醉意褪去了一些。 “先生所累的,便是此事?” 顾楠没有回答。 曹操仰起头,突然一声笑叹:“天下盛平。” “呵呵,先生之愿当真为宏愿。” “不过。”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扬起:“人生当世,若无宏愿岂不是白走一趟?” 曹操握着酒杯的手握紧,畅然道:“天下盛平,亦可为操之愿尔。” 说着面色一红,执酒大步走入了院中。 院中无人,那一人走了进去,酒杯举起对月,高声唱道。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心念旧恩。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唱完,那半醉之人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长出了一口浊意。 院中的人掷了空樽。 转过身来,勾着嘴角,笑对着顾楠问到。 “先生,让操助你一臂之力,如何?” 那首汉乐却是大气磅礴。 “呵。” 半饷之后,顾楠轻笑一声,举酒饮下。 “曹将军可是想好了?那可是天下万万人啊。” 曹操脸上的笑容渐渐收去,认真的一字一句地说道。 “竭尽身力,固所愿尔。” 哪怕只是暂时,但是顾楠有那么一刻似乎真的觉得,有人从后路走了上来。 而身后堂上的笑语也渐渐变得清晰。 “父亲。” 一个少年人的声音传来,院中的曹操看去声音传来的方向。 大概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同曹操一般穿着一身武袍,腰间别着一把长剑。 面容端正,举止之间带着亲和的风范。 见到曹操喝得面色通红,叹了口气,他是很少见自己的父亲醉成这般的。 “子啊。”曹操看到少年,眉目不自觉的带上几分慈色。 走到了少年的身边,牵着少年来到顾楠的面前。 “来,子,这位是顾楠顾先生,先生才学气度都叫人钦佩,以后你要多多请教。” 说着对着顾楠笑着说道。 “先生,这是我儿子,名昂,先生唤子便是,还请先生多加照顾。” 顾楠上下看了曹昂一眼,拱手行礼。 “小将军。” “先生。”曹昂也不失礼,恭敬地回道。 回完礼后,才凑到曹操的耳边小声地说道。 “父亲,母亲让您少喝一些,喝酒伤身。” 曹操笑着摆了摆手:“平日里定是依着你母亲,尽量少喝。” 但是又伸出了一个手指,醉眼稀松地说道。 “不过就这次,为父当醉上一次。” 说着摇摇晃晃地伸手搭在了曹昂的肩膀上,开始灌输起了自己的人生经验。 “子啊,你平时都是恪守身律,这很好。” “不过你要记着,这杯中之物可是我等丈夫的浪漫” “那什么来着,比如,那酒后乱性” 曹操拉着面红耳赤的曹昂在一旁低声说着这荤话,该是真的醉了。 顾楠也不多留,笑着走开。 第三百零二章:有关于让人慌张的先生 天还没有全亮,小院里还带着一些暗色,远处传来几声叽喳的鸟语。 一个小女孩拿着一个木盆站在院子的水缸边舀着水,清水被木勺舀出倒在木盆里。 等到清水将木盆装满,女孩才端着木盆走到了院中的一间屋子前。 “碰碰。” 女孩敲了敲门,出声叫道:“师傅?” 门里没有传来声音,女孩抿了一下嘴巴推门走了进去。 师傅早间总是睡得很沉,她已经是习惯了。 房间里的光线昏昏,女孩双手抱着木盆走进了房间里,四处看了看。 耳边传来一阵轻轻的鼻鼾声,女孩的目光落在了房间中的桌案上,一个白袍人正趴在那里睡得香沉。 白袍的衣袍有些松散地垂落在地上,褶皱在一起。 斗笠掉落在一边,趴在那的人头发未有几分散乱。 桌案上那人的身边,摊着一本未写完的书,上面的墨色未干,还沾着墨水的笔斜放在笔架上。 “呼。”女孩叹了一口气,几乎每次来叫师傅,师傅都是这般的模样。 也不知道昨夜又是多晚才睡的,和她说了多次这样不好,她也从来都是嘴上应是,从来没听进去过。 师傅总是把什么都不放心上的样子,就连她自己的事也一样,看人的时候也总是淡淡的笑。虽然是笑,但是总让人觉得亲和却又有距离不能接近。 “砰。” 将木盆放在了桌边,女孩在睡着的白袍人身边蹲下,将笔架上的笔小心的拿了起来用布将上面的墨迹擦干才重新摆回笔架上。 慢慢地抬起了白衣先生的一只手,将压在她手下的书取了出来,合起来轻放在一边。那本书叫做简记,看起来像是用来记录什么东西的,虽然有些好奇,但是没有师傅的同意她不会看里面写了什么。 起身从床榻上将被子抱了下来,盖在了先生的身上。 夏天过去了,天气渐渐冷了一下,不盖被子睡觉容易受寒。 做完这些,女孩安静地坐在白衣先生的身边,目光落在眼前的人身上。 头发披在肩上,有几缕垂在脸侧,半遮着脸颊。 那先生的嘴巴微张着,随着呼吸微张微合。 眉头舒展不像醒着的时候一样,就算是笑着的时候也是微微地皱着。 女孩看着睡着的人,微微出神地想到,真好看。 师傅应该是她见过做最好看的人。 不自觉地也俯身在桌案上,趴在那人的身前,伸出了一根手指,在白衣先生的鼻子上点了一下。 女孩的脸色微红,又点了一下。 外面的天快亮了,阳光穿过云层,从窗户中照进来,照在桌案上的两个人的身上。 “?” 顾楠觉得鼻尖有些痒,睁开了眼睛。 正好看见玲绮趴在她的身边,伸着一根手指在她的鼻子上戳着。 有些发愣,脸上露出了一分不解的神色。 “绮儿,你在,做什么?” “啊!”玲绮回过神来,看到顾楠睁着眼睛看着自己,惊叫了一声,连忙坐了起来。 脸上红得发烫,两手端正地放在膝盖上。 “没,没做什么。师,师傅,对不起。” 不在知道玲绮为什么突然这么紧张,还要道歉,顾楠从桌案上支起了身子,还有几分没睡醒地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却是已经亮了。 “无事,已经天亮了啊。” 坐在在桌前,伸了一个懒腰。 “嗯,是已经天亮了。” 玲绮将桌边装着水的木盆搬了过来,放在了顾楠的身前,木盆边还放着一块布帛,是用来让顾楠洗漱的。 “嗯。”顾楠笑了一下,伸手放在女孩的头上拍了拍:“多谢。” “应,应该的。”玲绮低着头,模样还有一些惊慌。 “好了,你也去准备一下吧,要上早课了。” 顾楠收回了手,笑着说道。 玲绮点了点头就快步跑出了房间去,惹得顾楠又是一阵疑惑。 “这孩子今天怎么怪怪的?” 但是也没有多想,拿起木盆推开门坐在了门边。 将斗笠放在一边,洗了一下布帛简单地擦了一下脸。 “哼哼哼。” 曹昂穿着一身武袍哼着小曲向着一处小院走去。 前段时间府上来了一个白衣先生,父亲称之为顾先生,听闻叫做顾楠。 后来父亲就让他同顾先生的弟子玲绮一同上课,一开始他还是有一些不愿的。 但是看过顾先生兵论之后他就是每日的早课必到了。 听顾先生上课可是要比读那些子曰和之乎者也要好上太多了,父亲和那些叔伯偶尔也会来听上两节,其中最勤来的应该就是李典将军了。 听过一节之后就时常拿着一本兵书到先生的院里拜访。 抬头看了看天色。 早课也快开始了,该快一些。 想到这,曹昂的脚步加快了一分。 顾先生的院子就在前面,踏过了园中的小路,曹昂走进了院子里。 院里安静早课应该是还没有开始,曹昂松了一口气。 随后眼睛看向了院子中。 院子里没有旁人,只有一个人坐在院子里。 顾先生? 曹昂看了过去,一眼之下,身子却是顿在了那里。 坐在那里不是往日那个带着斗笠的顾先生,而是一个女子,手中正拿着一张布帛,该是刚擦完脸,将布帛扔进了身旁的木盆里。 只是一瞥,曹昂就觉得自己就再忘不去那模样。 女子似乎注意到了什么,看向了曹昂这边,曹昂没顾得多想什么,逃也似地跑出了院子。 院子的门口,曹昂面红耳赤地站在那里。 刚刚那是不是一个女子? 为什么会有女子在顾先生的院子里? 难不成是顾先生的内人? 那我岂不是冒犯了? 是不是该去告罪? 一个瞬间曹昂的心里冒出了无数个念头,最后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重新走回了院子里。 院子里依旧安静,可当他再一次看向房前的时候,见到的人却是穿着白裳带着斗笠的顾楠。 “子啊,刚才你为何匆忙离开?” 顾楠坐在屋前诧异地问道。 “先生” 曹昂暗自在院子里又看了一圈,哪还有什么女子的踪影,除了顾先生根本无有他人。 难不成,刚才那人是顾先生? 随即曹昂又摇了摇头,父亲提醒过在自己,顾先生早间遭利器所伤,使得面目遭损,自己不能随意提起先生的样貌。 方才那女子根本就是仙人模样,而且顾先生也不是女子啊。 莫不是我看错了不成? 第三百零三章:万恶之源 院子中摆上了三张桌案,外面的天中是已经完全亮了,照得院子里也不在昏暗,点亮了院墙边上的花圃中花草的颜色。 今日的课有一些特别。 平时上课要么是坐在堂间,要么是坐在屋檐下的房前。 说是上课其实还是有几分随意的,各自拿着各自的书看,若是遇到不懂就像先生提问。或是先生问一个问题让他们回答,然后再由先生解答。 很少有现在这般,这么正式的将桌子搬出来,让两人都在坐在桌案前上课的。 而且先生也没让他们取书,说是今天用不到书本。 不过曹昂和玲绮都没有注意这些。 此时的他们各自坐在一张桌案前,各自想着各自的事情出神。 顾楠则是回了自己的房间,似乎说是去什么东西去了。 等到顾楠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两张颇大的纸张,这种纸的大小平时都是用来作画的。 不过那两张纸并不是白纸,上面密密的似乎都写着一些什么,却也没有写满,相互之间都有间距。 “好了,开始上课了。” 顾楠看了两人一眼,一边说着一边坐在了两人前面的坐榻上,将两张纸放在桌上。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今日两人怎么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 以免纸被风吹走,顺便将腰间的“黑棍”解了下来压在纸上。 对于无格,顾楠是很满意的,这把剑总是有很多用途。 曹昂多看了一眼那根“黑棍”,他知道那是一把剑,而且是一把利剑,在顾先生院中作学的时候,偶尔能看到先生的弟子玲绮会拿着这把剑练习剑术。 随后他又看向黑剑下面压着的两张纸,莫名的他总觉得有几分不好的预感。 “我与你们说课也已经又数月了吧?” 顾楠笑着看着这两人问道。 这段时间无有什么事务,多是等待各方诸侯的消息,和处理往来。 曹操又让顾楠帮忙管教曹昂,所以顾楠每日早晨都会给两人说课。 不过因为这两人的年纪相差有些大,所学过的东西也有许多不同。 这几个月来她上课的时候都要分成两个部分讲,一部分是用来讲给曹昂听得,一部分是用来讲给玲绮听的。要不然就是让两人自修,遇到问题就问自己。 这样除了麻烦之外,效果也不怎么样。 所以她昨夜出了这两张卷子,一则是校考两人这段时间的所学,二则也是了解一下两人的基础。 “是。”曹昂和玲绮点了点头,都不知顾楠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今日其实也不是上课,就是简单的校考一下你们平日的所学而已。” “这是两份卷子,上面都已经写好了问题,分为选择,填空,应用三类。你们根据上面的问题将答案写在问题下面就好。” 顾楠解释道,末了又提醒了一句。 “这考试过程中不能翻阅书本,也不能相互抄写,若是发现了便抄写书文十册,记作零分,可知道了?” 两人愣了一下,听闻是校考,都不自觉的有一些紧张。 “知道了。” 两人都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形式的教考,而且还这般突然。 曹昂咽了一口口水,这考差了该是不会被说与父亲听吧? 才刚想到这,顾楠和善的声音就从前面传了过来。 “还有子,你的成绩我会说与你父亲。” 一息间,曹昂的脸上汗如雨下,他在顾先生处听的大多都是兵法,顾先生在讲其他的时候他都是听了便忘的。 若是考到那些,自己岂不是难逃一劫? 坐在一边的玲绮,深吸了一口气,身子紧绷着。 她是比曹昂还要紧张,偷偷地看了一眼顾楠。 若是考差了,先生不会觉得自己很没用吧? 将两张纸拿了起来,顾楠看着两人的模样笑了一下。 “不用紧张,大多都是些教过的内容,当然也有一些旁杂的问题,不过不会很难的。” 两张卷子处于对二人年纪的考虑,给玲绮出的要简单一些,而给曹昂的要难一些,不过也没有难很多。 将卷子分给了两人,顾楠悠然自得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捧在手中喝了一口。 “好了开始吧,抓紧时间,时间是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不管写没写完都要交卷。” 不必说课倒也是难得的清闲。 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顾楠吐了一口气。 想来这样也不错,不然以后便每月一次好了。 曹昂和玲绮都还不知道顾楠在想着什么。 接过了卷子都同时提起笔来低头看着上面的问题。 随后便是出现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场景,玲绮奋笔直书。 而曹昂的笔停在了那里,眼里露着生无可恋的神色。 第一类是选择题,何为选择题他没听说过,但是问题后面给出了四个答案,应该是让他在其中选一个。 “失业而取水于海,海水虽多,火必不灭矣。语中出自何处? 一、《韩非子林上说》二、《法经》三、《庄子》四、《吕氏春秋》” 这第一题他就是不会。 曹昂的额头上冒出了一滴冷汗,几个呼吸间就看完了第一页的题目,其中大概在只有三分之一他是能答得上来的,其他他根本就是未曾听过的。 干坐了半响,突然想到了什么,瞥了一眼坐在前面喝茶的顾楠。 顾先生离他们该有四五步的距离,正在那里看着院中的花草喝茶。 见顾楠没有看向这一边,曹昂求救地看向坐在一边的玲绮,小声地叫道。 “玲绮姑娘,玲绮姑娘,这第一题怎么做?” 玲绮看了曹昂一眼,顿了一下,毫不犹豫地背过了身去。 先生是说过不能相互抄写。 “子,你和玲绮的卷子不一样,玲绮愿意帮你也没用。” 顾楠的声音幽幽地传来,曹昂的声音在她听来就和是在她耳边说话是一般的。 曹昂的嘴角抽了一下,灰败地坐在那开始写卷子,他现在是该考虑该如何同父亲解释了。 顾楠将茶杯捧在手里,突然想到,这会不会是历史上第一次出现这样的考试形式? 自己,不会是后世的万恶之源吧 应该是想多了。 这般想着,又淡淡地举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这个早晨对于曹昂来说,是如是度了一年。 第三百零四章:记着最好的模样就够了 午间的时分,顾楠坐在院子的花圃前,手里拿着一把剪刀修剪着花草。 早间的卷子已经被她收起来放到了房间里,不过她没有急着评卷,该是在这些年白天行路晚上写书文养成的习惯,她比较适应晚上做事。 玲绮坐在院子里拿着一本兵论读着,若是平时不到晚间顾楠唤她吃饭她是不会醒来的。 不过今天她总是时不时地抬头看向顾楠,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师傅”玲绮又一次将手里的书合上,对着顾楠说道。 顾楠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无奈地笑了一下。 “卷子要明天才能评出来,绮儿你已经是第三次问了,不必着急。” 玲绮似乎依旧很担心,但是还是点了点头,低下头来将手中的书翻开继续看着。 顾楠看着她皱着眉头的模样,突然笑着说道。 “对了绮儿,你等一下。” 玲绮疑惑地愣了一下,看着顾楠起身走进了房间里。 半响之后,顾楠从房间中走了出来,手中提着一把铁剑。 这铁剑不是标准的样式,比寻常的铁剑要短上许多,而且要更加轻细上一些。外面套着黑色的剑鞘,握柄处的剑格上纹刻着虎纹,是比较常见的样式。 看得出这剑也不是什么名剑,当是比较常见的铁匠铺里打造的。 顾楠将剑递给了玲绮,抬了一下眉头说道。 “上次在街上看你看着铁铺里的剑,也无有太好的,就买了一柄,先用着吧。” 说完,将剑放在了玲绮的手里,自己又坐到了花圃的边上。 师傅身上的钱财不多,所以玲绮想要一柄剑却从来不同顾楠说。 一柄剑是要数十钱的,不当花这一笔钱。 玲绮抱着剑默不作声,这感觉就像是她那时知道,师傅给自己的三个铜钱是她最后的三个铜钱一样。 师傅总是把什么都不放心上的样子,就连她自己的事也一样,看人的时候也总是淡淡的笑。虽然是笑,但是总让人觉得亲和却又有距离,不能接近。 但是其实她应该是将许多都放在心上的,对别人总是很好。 玲绮抬起头来,看向顾楠,那个白衣人正拿着一把剪刀修剪着花圃里多余的枝叶。 在这里住下之后,师傅无事就会坐在那里修剪花草。 “师傅。” 玲绮轻声地唤到。 “嗯?”顾楠应了一声,没有回头。 “师傅很喜欢花草吗?” 玲绮抱着怀中的剑,剑身上说不清是温热的还是冰凉的。 顾楠手里的剪刀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 对着花圃之中的一朵正开着的花,声音温和地问道。 “绮儿,你看着这花是怎么样的?” 玲绮看向那朵盛开着的花,这话的品种她不知道,但应该是冬季的花,这个时节是开得正好。 想了一下,才说道:“花很好看。” 顾楠点了点头,忽然有些没有头绪的说道。 “我看到这花会败去,然后枯死。” 她的眼睛看着那花朵出神,就像是正看着这花枝凋谢,最后零落成泥。 “绮儿你说,有没有常开不败的花,千年如旧的景色?” 玲绮没有明白顾楠的意思,摇了摇头。 “没有常开不败的花。” 停了一下又说道:“只需记着开的最好的时候的模样不就好了。” “是啊,继续记得最好的模样就好了。” 顾楠轻笑了一下,勾起嘴角说道。 抬起了剪刀:“但是看了太多,记着太多,又忘不去,又怎么办呢?” 剪刀放在了花下,轻轻用力,花朵被剪了下来。 顾楠拿着剪下的花朵,转过身来,手放在她的头上,拨开了她的头发。 将浅白色的花戴在了她的发间,浅笑着说道。 “真好看。” 玲绮愣坐在原地,随后脸上噗得一声冒出一片红色。 “我,我去整理房间。” 说着,慌乱地抱着剑站了起来,逃去了房间里。 “呵呵呵。” 顾楠站在那笑着,笑完,一个人重新坐在了花圃旁。 卷子是在第二日评出来的,玲绮考得不错。但是曹昂,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没有及格,一百分的卷子考了四十五分。 曹昂从兵营里回来,在回院子的路上,见着了自己才六岁的二弟曹丕。 曹丕看到曹昂担忧地让曹昂别回父亲那里,一开始曹昂还没当回事。 但当他走进了家里的堂上的时候正好看到顾先生坐在曹操的面前,而曹操正黑着脸拿着手里的一张卷纸。 这个时候的曹昂想要跑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那一日,十六岁的曹昂第一次感觉到了来自于家庭的压力。 年正月,各地群雄商议得定,举起讨剿董贼的旗号。 一时间呼声高起,聚众无数,诸侯并起。 当中以勃海太守袁绍、后将军袁术、冀州牧韩馥、豫州刺史孔、兖州刺史刘岱、河内太守王匡、陈留太守张邈、广陵太守张超、东郡太守桥瑁、山阳太守袁遗、济北相鲍信、长沙太守乌程侯孙坚、幽州中郎将公孙瓒(正史上没有参加)等,一十八路诸侯为重,举兵于关东,成讨伐联军。 初定袁绍与王匡屯兵河内;张邈、刘岱、桥瑁、袁遗与鲍信屯兵酸枣;袁术屯兵鲁阳,孙坚从长沙赶往与袁术会合;孔屯兵颍川;韩馥则留在邺城,给与联军军粮。举袁绍为盟主,其自号车骑将军,其他人都有被假授官号,曹操被授行奋武将军。 “砰!” 一只手沉重地拍在大座的案上,发出了一阵沉闷的粗响。 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坐在那里,体态肥壮,一人的身宽就有两人加在一起一般,随着他的一拍仿佛整个桌案都在摇晃了起来。 那人看去便是一种凶蛮的感觉,面容粗野,下巴上的胡须倒竖着。眼睛瞪得浑圆,鼻中带着沉重的喘息声,神色狰狞。随着他的粗息,肩膀微微起伏。 一旁的侍女和侍人都被吓得低着头,不敢出声。 主座上的人咬着牙,咧开了嘴巴,最后从嘴中挤出了一句话。 “这些乱臣贼子!” 第三百零五章:不想去第二次的地方 风声呼啸,寒风干冷地吹擦过人的脸颊,如是刀割,让人觉得脸上生疼。 可能是这冷风将人的脸吹得僵住,所有人的脸上都无有表情,在那里沉默着。 马蹄踏在被冻得干硬的泥土上,发出不安地踢踏的声音,马鬃被冷风吹得张扬。 数千人的士兵举着旗帜和刀兵,披着发冷的衣甲站在那里。 顾楠牵着一匹马站在阵前,她不知道有多久没有站在过军伍之中了。但是无论是多久,军伍都始终是一个不变的样子,不声不语。 “顾先生可会骑马?战马比较凶烈,先生还需小心一些。” 一旁的曹操叮嘱了一句,这一日的他也少有言语,多的时候都是看着西面的方向,眉目凝重,不在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不过看他的样子所忧之事似乎并不是那讨伐董卓,毕竟此战虽还未起,但已经难有胜算可言了,他也明白这一点。 他心忧之事似乎另有其他。 顾楠看着身边的马匹,伸出手拍了拍马的脖子,马鬃摸在手里有一些粗糙。 “是久未有骑过了,但该还没有全忘记骑术。” 说着扯着缰绳翻到了马背上,马匹开始还有一些焦躁。 但是随着顾楠扯着缰绳的手一紧,跨住了马腹,任由着身下的马怎么拉扯都动不得半分,没过多久这马哀嘶了一声,也就安分了下来。 一旁的武将看着顾楠的动作都是微微流汗,平日里看不出来,顾先生的力气倒是好大,居然可以生把战马给拉住。 “哈哈,先生就是先生和那些酸文生不一样,驾马就该如此。” 曹洪这般一条筋的倒是没有想着这么多,只觉得驾马就该是这样爽快,那有那么多磨磨唧唧的事情。 “说起来我可也是武人出身的。”顾楠淡笑了一下回答道。 曹操挑着眉头上下看了一眼顾楠单薄的身材,眼中自然是不信的,笑着摇了摇头:“先生又说笑了。” 说着看向了身后的曹仁:“子孝,战事多乱,你带一部护在先生身旁莫让先生有失。” 曹仁一脸正色的抱拳行礼:“是。” 曹仁因为其为人沉稳寡言多慎,此前都是常护卫在曹操身侧。 受了曹操之命,点了一队人拉过了马头走到了顾楠的身边。 顾楠骑在马上有些不解,也不知为什么说实话总是没人信。 “行军。” 曹操驾着马说了一句,率先走在了军伍的前面,身旁的行令兵举起了旗帜摇晃了一阵,后面的军阵也开始慢慢地行进了起来。 顾楠也催动了马匹,看了一眼身后的军阵。 她没有带玲绮来,毕竟她的年纪还太过小了。 早间出来的时候看她是有一些闷气的,不过孩子的气该是来的快去的也快,回来的路上与她带些物件便是了。 后面的军伍里气氛有些凝重。 骑马走在顾楠一侧的曹仁看了顾楠一眼,见顾楠正看着军阵之中。 “先生行过军阵吗?” 顾楠回过头来,想了一下,才轻声地说道:“算是行过吧。” “是吗。”曹仁拉着缰绳,脸上难得地笑了一下,可惜却是苦笑。 “那种地方,去过一次,真叫人不想再去第二次。” 没有继续接上曹仁的话。 军阵从地上走过,沉重的脚步踏开了硬冷的泥土,留下了一片纷乱的脚印。 那种地方确实叫人不想去第二次,但是总会有无数人向着那其中冲去。 至于为什么,通常都少有人知道。 “呼!” 庭院之中的一阵风股卷起,将地上的沙尘翻卷,随着劲风席卷而过,院中的草叶也被压得趴在地上。 “呼!” 一阵风还未吹尽,就又是一阵风起,是一个人影正站在庭院之中。 身上披着一套厚重的黑甲,头戴垂翎冠,手中舞着一柄比人身还要高上一截的方天戟。 那戟身金黑,人影倒映在那雪亮的戟刃之中。 长戟沉重在那人的挥舞下,发出一声又一声的破风声。 力大势沉,而那院中的强风就是被于此中带起。 寒光烁烁,长戟挥出一片有一片的光影,最后高举而起,重重的砸下。 “砰!”戟头被砸入了院中的地上,伴着一声炸响,深深地陷入了泥土里,溅起一片土石。 “呼,呼。” 院中的人喘息着,汗从他的眉间流下,划过脸颊,滴在土间。 长戟之下被砸出了一个深坑,被溅起到空中的土石一块一块的又重新落回了地上,发出一片摔落的声音。 人松开了长戟,任由那戟斜立在院中,自己径直走到了一旁的房前坐了下来。 随着人坐下,盔甲发出磕碰的声音,坐在房前的男子拿起一张布帛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水。 抬起了眼睛,看着院中,不知道在看着一些什么。 院中除了那斜立着的长戟无有其他,长戟陷在土中,在地上投着一个倾斜的影子。 让人觉得有一些空旷,无了挥舞的刀戟的人,方才的强风过去,只剩下些许浅风还在徘徊,地上的草叶也去重新立了起来,微微起伏。 房前的男人低下了眼睛,出了口气。 伸手拉开了身上铠甲的绳带,将自己的肩甲和胸甲解了下来。 甲胄被随手摔在一边,低着头,汗水流到鼻尖半垂着。 身上轻松了不少,他的喘息声渐渐平息了下去。 庭中只有他一人,静坐了一会儿,身上的汗水开始干去,随着浅风吹拂让人觉得有些清冷。 他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一个物件,轻握在手里,放在眼前静静地打量着。 那物件是一个小布人,是用布帛包着内絮,扎成的小人的模样。 那小人看起来是个将军的样子,身上画着衣甲,手脚摆着大字。做的不算好看,看起来甚至有一些好笑。 “呵。” 男子看着手中的布人却是突然像是被逗笑了一般笑了出来,冷着的脸庞松开了一些,眼里多了些许轻舒。 粗糙的手掌抬起,有些生疏地摸过布人的脸庞。 本该在沙场上持着刀兵厮杀的将军,此时正拿着一个布人发笑,看起来确实有点违和。 第三百零六章:多少年了呢 “爹。 ” 那一年,他提着长戟驾马出征,手中的方天戟垂在身侧,身上的甲衣披挂威武。 突然觉得身后的披风被人扯动,回过头去,是一个小姑娘正仰着头看着她。 那小姑娘生得俏丽,让人见了不自觉的发笑。每每看到这女孩的时候,他总会勾着嘴角。 那次也一样。 他翻身下马,衣甲作响,站在了那门前的女孩的身前。 手搭在了女孩的脑后,揉了揉,那发丝总是很柔软,让人舍不得放开手。 “绮儿叫住我做什么?” 也只有在和那女孩讲话的时候,他会是那般的声音,没有半点戾气。 女孩的双手放在背后,低着头,像是在背后藏着什么东西。 听到他发问,女孩才犹豫了一下从自己的身后将藏着的东西拿了出来。 那是一个布人,将军模样的布人。 他当时看着那布人呆了很久,最后才是接过来问道。 “你自己做的?” “嗯。”女孩点了点头,样子似乎是有一些紧张,该是担心他不喜欢。 “娘教我做的,爹出征要平安回来。” 他嘴角的笑意要更深了几分,看着身前的女孩。 突然又不舍得将自己的后放在她的头上。 自己的手是杀人的,又怎么好碰着她呢? 自己的女儿就该是什么都不用想的平安的过一生,哪怕这是一个乱世,他不会让任何东西,任何人伤害到她。 他收回了手,接过了布人,将布人藏进了自己的怀里,提着长戟翻到了马背上。 笑着回过头再看了她一眼。 “放心吧,爹是最厉害的。” 坐在房前的男人拿着手中的布人,轻笑着。 “爹是最厉害的” 或许是男人太过出神,就连院门处传来了脚步声都没有察觉。 院门外走来一个校将模样的人,手中抱着头盔,穿着一身轻身的甲胄。面容清白,给人的却是威严肃然的感觉。下巴和嘴角处留着一些胡子,不是很长,但看去比之长髯倒是多了些整净。眉毛深皱着,似乎是在考虑什么,正准备禀报入院中。 但是刚踏入院里就见到院中的将军正解甲坐在房前,手里拿着一个布人。 校将的眼神一愣,听了片刻,随后移开了视线假装没有看见,退后了半步,站在院门口处说道。 “将军,高顺求见。” 坐在房前的将军这才回过了神来,眼中的笑意褪去变成了原来的模样。 将布人收回了自己的怀中,淡淡地说道。 “进来。” 称作高顺的将领这才从院门处走了进来,站在了房前将军面前,行礼说到。 “将军,相国有命。” 说着从怀中拿出了一卷令书,这是相国府的使者送来府上的。 将军在站起了身,从高顺的手中接过了令书,摊开来看了几眼。 “诸侯结盟。” 听他的语气,似乎并不意外。 “是。”高顺低下头:“相国请将军领先军出征。” “那便出征。”将军平淡地说了一句,将手中的令书随意地丢回了高顺的手中。 高顺的眉头微皱,担忧地说道:“将军,诸侯举兵十余万,我等当慎重考虑对策才是。” 将军走到了院中将立在院上的方天戟拔了出来,横戟一甩,气流卷动,四周似乎都发出嗡嗡地震颤声。 戟刃上的泥沙被甩去,露出了原本森寒的样貌。 “那些诸侯若是真的结盟而来,就不会到现在都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了。” 说着冷笑了一下:“恐怕他们现在都还在商讨谁领先军这般的问题吧,这般的结盟,有名无实,土鸡瓦狗尔。” “来了,就把他们打回去便是。” 营帐驻扎在一处浅滩边,错落的营帐驻扎着,晚食之后兵营各处的火就都熄了。 行了一天的路自然都是累了,刚刚入夜一些营房里就已经传来了呼噜声。 陈留离酸枣没有多少的距离如果快得话明后天就能到。 营帐外的冷风吹得紧,偶尔一些吹进人的衣领里冻得叫人哆嗦。 兵营之中暗着,不过今夜无有什么阴云,接着星月倒是也能看见东西。 顾楠的营帐在中军的一侧,此时的她正坐在帐外,手中拿着一本书,手里的笔时不时地斟酌一下,然后在书上写下一些什么。 其实也无有什么东西就是一件简单的日常小记,记录一些日常的琐事。 若是从前,嗯,几百年前,顾楠会觉得这是件耗费心力的事情,或者说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不过有时候经过的时间久了,总会觉得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偶尔翻起这些小记的时候,就像是能看到了很久以前,自己在做什么,在想什么。 嗯,对于她这种人来说,这种事情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就像是有一日翻起小记,看到了自己与曾经的友人的一番对话,偶然会觉得那友人就好像就又在身前一般。 “先生,天晚了,先生还是早些休息的好。” 身后传来了一个闷声闷气的声音,顾楠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看到曹仁正站在她的后面。 “将军,我倒还不是很累,将军可以先去休息。”顾楠笑着握着笔说道。 “孟德让我照看先生,就不能让先生有失。” 曹仁低了低头,一边说着,一边看向顾楠身上的衣裳。 “先生,还请早些进账以免受寒。” “我知道了,写完这些我就回去。” 对于曹仁坚持的态度,顾楠无奈地笑着说道,握着笔继续写着。 曹仁站在原地看了顾楠一会儿,最后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大概是有过了一会儿,顾楠忽然听到身后又对方木头的声音。 扭过头见到曹仁正将一些柴火放在地上,随后拿出了两块火石将木枝点燃。 兵营之中亮起了一处火光。 篝火在空地里点着,木柴烧得噼里啪啦地在作响,火星被冷风吹起飞了一阵,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两道橙红色的弧线,然后就暗去不见了踪影。 随着火焰的烧起,四周的寒意的都被驱散了不少。 曹仁沉默地坐在火边,似乎顾楠不先休息他也是不准备休息了。 火光下,顾楠忽然回想起了什么,笑了笑,笔落在书中写着。 有人相唤早些休息,该是有多久没有人对我说过这话了? 该是有,两百年了吧。 第三百零七章:时候不到而已 “哼。 ”拴在木桩上的马匹嘶鸣了一声,扯了扯绑缚着脖子的缰绳,马蹄在地上来回踏了几下。 最后发现挣脱不开,也就不再做什么,低下头来吃着身前的微有枯黄的马草。 曹操所领之军从名义上讲是陈留太守张邈所部,行军之时也是同张邈之军同行。因为陈留离酸枣的路途很近,所以抵达酸枣之时其他诸侯的队伍都还未见到。 在此地驻扎了小半个月,各个地的军队才算是逐一而至。 等到联军齐聚的时候,已经是深冬的时节,军营前处的汜水虽然还在流淌未有结冰,但是里面的水已经凉的刺骨。 军营之中的兵马越聚越多,每日都能看到整装巡营的士兵提着刀剑走过。 看起来营中皆是一副严阵备战的模样,然而抵达的诸侯大部分都并没有做任何事物,也无有什么站前安排,抵达之后就是整日在营中相互饮酒笑谈,好似这不是一场战事,而是不过是一场宴会一般。 军中每日的商议也都是相坐着高谈阔论,却都无有半点实际,多是闲言而已。 讨伐董卓的声号已经呼出月余,但是到目前为止各路诸侯都没有过一次交战,光是相互聚集就用了这月余的时间。驻扎在汜水之前,到如今也都还没有一个人有要出兵的打算。 反观之汜水之后十余里的虎牢关,根据骁骑所报其中每日都有兵力入驻,布防也愈加严密。 军营之中,一处营帐的边上,顾楠正盘坐在那里抱着无格作想。 身上无有半点声息,枯坐着,就如同和她坐着的石头融为了一体,也变成了一个石头。 几缕看不清的气流在她的身上盘旋,偶尔使得她垂在身旁的衣带稍有起伏,让人觉得就像是被风吹的一般。 “先生于此枯坐,是在做什么?” 身边传来的声音让顾楠睁开了眼睛,是曹操穿着一身衣甲走了过来,黑色的甲衣披在身上倒是真有几分将军的模样。 走到了顾楠的面前,他掀起了自己的披风,轻出了一口气,坐了下来。 “将军。” 顾楠笑着打了一个招呼,听着曹操的问题,看向自己手中的无格,说道。 “正于练剑。” “哈哈,先生这般练剑的方式倒是独特。” 曹操并没有把顾楠说的练剑放在心上,在他看来顾先生虽然是一个奇人,有莫测之能,但是从那身形上看就能看得出应该是不会武功的。 武人的身形也并不是都是健硕如牛,但是顾先生看起来是有些太过瘦弱了。 听到顾楠依旧用将军唤自己,语气也有一声生疏。 曹操的心里暗自叹了口气,顾先生终归还是与他有些疏离,想来是也还未有真的归心于他。 犹豫了一下看着顾楠的脸色说道。 “先生唤操孟德便是,唤作将军也太过生分了一些。” 顾楠愣了一下,接着点了一下头:“孟德。” “如此才是。”曹操的脸上一笑,心下一喜,顾先生没有拒绝就是好事。 “说来,将军为何不在军中与诸侯议事?” 视线从曹操的身上收了回来,抱着手中的无格,顾楠有些随意的问道。 “议事?” 曹操脸上的笑容里露出了几分自嘲的神色。 “有何事可议,营中之人若不是皆带兵甲,我都不知道此行到底是来行战的还是来作何的了。” 如今在军营之中聚集的诸侯都不是易予之辈,他们都是等着别人站出来先行出兵,打过头阵之后,自己可以少些折损,或是直接坐享其成。功劳可分,可根本没有人想坐那个出力的人。 曹操的两手撑在腿上,脸上的笑容收敛,轻哼了一声。 “皆如先生所说,欲伐董卓,以此诸侯联军,当是无用空谈罢了。” 说完,曹操看和远处依稀可见的汜水,过了汜水之后西进洛阳必经之处就是那虎牢关。 “以虎牢关之先要,董卓又以重军把守,以如今军中这般怎么可破?” “讨伐董卓岂不就是一个叫天下人嗤笑的笑话?” 曹操怒意地嗤笑了一声,他曹操若不是只有五千之兵,便是打了这头阵又如何? 奈何力不能逮。 忽然,他心中一动,看向顾楠,正好见到顾楠坐在那里轻笑。 先是一呆,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眼中一亮。 “先生可是有对策?” “非是对策。”顾楠摇了摇头。 曹操的眼中露出了些许失望,但想来也是,这诸侯之心又怎么能是一个人能够改变的呢? 可接着顾楠接着说道:“而是观局而为。” 为谋之法有很多种。 其中奇计巧策只为其一,而观局顺势亦是其一,还有权衡定夺,固本治安等。 奇计巧策可用之逆转局势。 而观局正好是逆其道而行之,用之顺势而为,预料先机,把握时局,而百战不殆。 权衡定夺用于平衡各方角力,固本治安用于稳固有利的时态不变。 皆是谋得之术,所以有治国者,治军者,治人者,治身者之说。 或有治乱者,治安者之分。无有先后,只是所用不同而已。 就像是顾楠向曹操说的青州之策,其实就是一种观局之谋。所要做的就是看清局势,把握时机而已。 观局之谋看似简单,实行来只需要顺势而动就可,说破了无非也就是如此。 但是想要看清这大局却又是少有人能做到的。能看清者,自然不会受那奇计所动,也可看出大局的漏洞,破那固局之策。 “观局而为?”曹操一时间没有听懂,疑问地说道。 顾楠神秘地笑着,看向曹操。 “将军,哦不,孟德,你说这诸侯之中有多少人,是想借这讨伐董卓之事而起身自立的?” “或是说,将军,你以为,袁公为何要当那盟主?” 曹操被顾楠这么问着,心思之间似乎有什么疑惑是被解开了。 这诸侯之中,恐怕有很多人,想着的都是在这讨伐董卓一战中借势。 包括他曹操也有几分这样的心思。 现在看起来诸侯都未有动静,但是既然已经呼出了讨伐的声号,此战就是无有退路的,非是董卓败,就是诸侯亡。 所以如今相互试探的局势不会持续很久,时机到时,必会有人站出来先行举兵,以博取名声和功绩。 诸侯是各怀私心,不过只是时候不到而已。 第三百零八章:才华不能当饭吃 想到此处,曹操只觉得心中明了,再无疑虑。 顾楠看着曹操思索的神情,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笑眯着眼睛,出声说道。 “孟德,不如我与你打一赌如何?三日之内,必有人领众而起。” “便赌两吊钱好了。” 曹操此时已经是将事情想了个明白,听到顾楠的话,哪还会上当。 看了顾楠一眼,故作严肃地说道。 “先生,你怎么也是读书圣贤之人,怎么就这般满身铜臭?” “何况先生明知三日之后的事,还假与操打赌,白拿这两吊钱,做这无本的买卖,不觉得有失读书人的德行吗。” 顾楠看到曹操这副作态,自然是知道他已经是想明白了,那两吊钱该是骗不上来了。 瞥了一下嘴巴:“早知如此,还不若先不与你说,把这赌约定下才是。” 曹操看到顾楠失策的样子,这才咧开嘴,自得地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先生想骗与操还没有这么简单。” 心中的疑虑得解,不在那般的压抑,心头舒畅了不少。 曹操笑完,看着汜水,长舒了一口气,董卓得伐,也必将之伐。 认真地看向顾楠。 “操,多谢先生解惑。” “不若把那两吊钱给我结了?”顾楠抱着剑,还是对那两吊钱念念不忘。 方才本来是可以白赚的,就这般给跑了,着实是心有不甘。 曹操侧过头打量了顾楠一会儿,突然笑出了声。 不知他在笑着的是什么,顾楠问道。 “孟德,你为何发笑?” “我在笑先生当真奇怪。” 曹操坐在地上笑着,半仰着头来地说道。 “以先生之才,怎么可能缺得钱财,却又是这般为了两吊钱斤斤计较,当真奇怪。” 顾楠坐在原地,沉默了一下,勾起嘴角笑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是吗。”曹操只以为顾楠是在与他说笑,没有在意。 躺了下来,轻靠在了地上的一块石头边,看了一眼顾楠怀中的无格,眼中带着几分怀念地说道。 “从前我也喜欢练剑,长以游侠自居,想能轻衣快马,执剑仗义,这般之人岂不快哉?” “不与先生说笑,当年也曾做过许多胡事,我曾和本初一同劫过亲。那新娘生的好看,我二人一时兴起就劫了来,也没做别的,劫了就放掉了。” “结果一家的人都追了出来,逃跑的路上本初摔入荆棘之中,我就指着他大叫:贼于此处,自己转身就跑,本初当时的模样,吓的脸色都是青白,哈哈哈。” 曹操笑着也不知道是笑得太过,还是为何,笑得眼角湿润。 “那般的日子现在想来着实荒唐,但是却也快活。” “奈何这世道,不叫人安。” 或许只有生于乱世的人知道一个安字是如何难得,在一个世间的祸乱之中,又怎能苟全。 “顾先生,你说若是世间本苦,人生来做什么?” 曹操问了一句。 顾楠抱着微凉的无格,剑身靠在她的怀里。 “生来受苦吧。” 曹操不再发笑,突然,转而问道:“顾先生,你要那两吊钱,是用来做什么?” “”顾楠顿了顿,回答道。 “说是要给绮儿买一把好些的剑,到现在也没买过。” “绮儿啊。” 曹操眼中温和,那小姑娘在府中处处小心,那般大的孩子,懂事的叫人不知该说什么。 他拍了拍自己腰间的剑:“那便送一柄好的。论及宝剑,操倒是偶尔过几把,便当是叔伯之礼便是。” 夜里的军营之中,四下的营帐皆暗,只留有一处的营帐中的灯火尚且亮着。 灯火将人影投在帐篷上,在火光的抖动下,人影也缓缓的波动。 帐中三人,其中一人坐在主座上,身上穿着甲胄,头戴武冠,两处雁翎在侧。面容英武,眉目之间多有一股逼人的锐气,嘴角留着些许胡须,多添了几分气概。身段修长,披着一件犀皮铁甲,内衬黑衫。气度凌然,只是看去就叫人折节。 而他的身前则是站着两个文士,都执礼而立。 “袁公,有探报董卓亲率十余万军至虎牢,以吕布为先军,李、郭汜为后军。人数不能知,但声势浩大。” 其中一个文士躬身说道,将手中的一卷布帛递交到了主座上被称为袁公的人手中。 主座上的人接过布帛,在手中摊了开来,眼中在布帛上的所记中简单地看了几眼。 抬起了头来,看向另外一个文士,问道。 “宫则,你看如何?” 另一个文士思索了一番,也弯下腰来,沉声说道:“袁公,我觉得时机以至矣。董卓来至,各方不战便是自取灭亡,此时袁公起兵,必是皆同响应。” “好。”主座上的人肩膀一沉:“那就准备起军。” 两日之后,军营之中筑起一座三层高台。 高台之上竖立着各方旗帜,上建白旄黄钺,兵符将印。 鼎炉焚烟,其中烧着香柱,烟雾弥散。 而高台之下,兵卒列阵,将领披挂,各方诸侯都坐在各自的位子上。随着那台上的香焚去一半,坐在诸侯首列的一个人站了起来,披着身上的衣甲向着高台上走去。 其人便是这联军公推的盟主袁绍。 整衣佩剑,缓缓地迈上高台,接过一旁的人递过来的香点燃,转过身来对着汜水之畔深深拜下。 “汉室不幸,皇纲失统。贼臣董卓,乘衅纵害,祸加至尊,虐流百姓。绍等惧社稷沦丧,纠合义兵,并赴国难。凡我同盟,齐心戮力,以致臣节,必无二志。有渝此盟,俾坠其命,无克遗育。皇天后土,祖宗明灵,实皆鉴之!” 袁绍的声音洪沉,响在每一个人的耳侧,说完,才是拿着手中的香柱立在了香炉之中。 捧起了摆在台上的一坛牲血,饮了一口,血水从他的嘴角留下。 伸手将嘴角的血迹擦去,嘴角依旧微红。 下座的曹操看向袁绍,站起了来,手中持着酒杯,高声说道。 “今日既立盟主,各听调遣,同扶国家,勿以强弱计较。” 袁绍感激的看了曹操一眼,这个时候若无人应和,不免就有些失气了。 “绍虽不才,既承公等推为盟主,有功必赏,有罪必罚。国有常刑,军有纪律。各宜遵守,勿得违犯。” 第三百零九章:失职了就不要请罪了 数百年的时间,军营之中的东西都随着这百年的时光渐渐改变,许多许多都与那几百年前的秦时不再相同。 不同的衣甲,不同的兵戈,还有和那当年不同的人。 当然也有一些是不变的,比如说军粮,还是同从前那样一般难吃。 每个人分发了一些干粮便算是粮食了,一路上带着吃,行军显得颇急。 长流的汜水奔腾远逝在河流的尽头。 要去虎牢关,就必须渡过这一条河。 军卒搭舟而过,无数的人汇聚在水上,在涛涛的河水之上起伏,从远处看去,错落在长河之中,忽隐忽现,像是随时要被那流水卷去一般。 总是如此,无数的人,因为一个叫做大义的理由,奔向那片烽烟里。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回来,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会被那滚滚浓烟吞去,再看不清归路。 但至少在冲入那烽火中之前,每个人都紧握着他的兵刃,没有人回想会成为死去的那一个。 数不尽的兵甲之中,每一个人都显得很渺小,渺小到随时都会被那兵戈淹没。 顾楠走在曹操的身后,手中拿着那干粮咬了一口,着实是难吃的,即使是吃了再多次,也不会有人绝的这般像是石头一样的干粮会是美味。 可在这军队之中所有人都吃的狼吞虎咽。 曹操回头看了顾楠一眼,想到了什么,伸手在自己的怀中摸索了一阵最后拿出来了一块肉干递给了顾楠。 “先生。” 顾楠先是一愣,随后笑道:“我吃干粮就够了。” “先生和我们这些粗人不一样,需要吃些好的。” 曹操认真地说道,将肉干塞进了顾楠的手中,笑了一下:“虽然也无有好的。” 说完曹操看向走在顾楠身边的曹仁,郑重地点了点头:“子孝,照看好先生。” 曹仁低下头,身上的衣甲闷响,沉声说道:“仁不死,先生无恙。” 这话说的像是有些重了。 但是在这万军之中,虎牢之下,似乎是必须得抱着这般赴死的心才是。 “若是子孝不行,不是还有我老洪吗?” 曹洪在一旁笑着粗声粗气地讲到,虽是笑着,但是脸上的笑意也有些许生硬。 顾楠回头看向众人。 夏侯握着长刀的手该是太用力,有些发白。 夏侯渊骑在马上一遍又一遍地数着箭袋里的箭簇。 李典依旧是那副一丝不苟的样子,可是温沉儒雅的眼中带着一分杀气。 就连乐进都不怎么说话,沉着一张脸。 所有来的人都是这样,每个人都知道将有一场大战,要定好的便是赴死的决心。 战阵这种地方不想叫人来第二次,因为每一次都可能就倒在这里,再站不起来。 夏侯见到顾楠看向他们,张开嘴巴,嘴中吐出些许白雾,这天气确实是太冷了。 “先生放心便是。” 其余的人也都看向顾楠,点了一下头。 “呵。”顾楠咧嘴一笑:“你等随着孟德奋勇破阵就好。” 走在前面的曹操也笑着说道。 “我等此次,可是要叫天下英雄看看,我等气魄的。” 诸将相互看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的皆是战意,手执于身前行礼,齐声说道。 “是!” 汜水之侧寒风席卷,吹鼓在望不到头的军队之中。 顾楠将肉干放进了自己的嘴里,将肉片撕扯了下来。 天寒地冻,就连这肉也是硬得无有半点肉味。 伐董之战正起,其中以长沙太守孙坚为先锋领军先战,以韩馥于邺城供给粮草,以南阳太守袁术督运军粮运往各营,以孔驻军颍川以来呼应,其余诸侯聚为中军而行,不过一日余兵至汜水之后,直逼虎牢关。 虎牢关之中,这一日的关门敞开,最后的一路援军兵至。 行军的沉重的声音在关门前回荡,一个魁梧的男子骑在马上本身就是粗壮的身材穿戴上铠甲更是显得庞大,对比之下反而显得他身下的马匹有一些瘦小。 他身下的马匹也是名驹,四蹄健硕,肌肉如是石刻,马鬃飞扬。可背着身上的人,脚步也有一些缓慢,背上微有弯曲,鼻尖喘着粗气,时不时冒出一阵白雾。 魁梧男子骑在马上,身前的一个士卒牵着缰绳,似乎有一些颤栗,牵着马低着头慢步走向关中。 直到走到关门之前,士卒才是停了下来。 关门前站在一众人,而领在最前的是一个头戴雁翎冠,手握方天戟,身穿侯甲的将领。 见到魁梧的男子骑马走来,这将军迈步上前,躬身拜下,目视着地上。 “义父。” 将领身后的人也一齐拜下。 “相国。” 骑在马上的人低下了眼睛,目光在众人之中扫过,才出声应道。 “嗯。” 大军入关,直到最后一个人走进了关中,随着城门缓缓的移动声,关门发出一声重响,闭合在了一起。 关中殿上,魁梧男子走过大殿的中央,脚步不快,每走一步便是一声闷声,便像是一阵阵地敲在众人的心头一般。 走到了殿中的主座上,那男人穿了一口气,坐了下来。 “如今,战事如何了?” 声音不重,却让殿上的人都不自觉的如芒在背。 “相国。”一个穿着将甲模样的人走了出来:“先前相国未至,不敢轻易出军,如今那诸侯联军已过汜水,逼至关前,正在关前驻军扎营。” 这人被唤作相国,如今在这世中能被唤作相国的人该只有一个,便是洛阳之中的董卓。 此时的他却是已经亲至了虎牢关。 “哼。”董卓坐在主座上冷哼了一声:“胆小如鼠,便是予了你们重兵你们也不会用!” “为何不在汜水之侧驻军,沿河而守,此般不是空失了先机?” 走出来的人额头上滴下一滴冷汗,低头说道:“是,属下失职。” “失职又如何,我是要把你斩了吗?” 座上的男人眼里露出凶意,抬起了眉毛。 “这”那人脸色一白,砰的一声跪在了地上:“相国,李榷知过,求相国恕罪。” “”董卓沉默了一下合上了眼睛:“退下。” “是。”李榷喘了一口气,从地上爬了起来,退入了殿下的众人之中。 第三百一十章:不想叫那大浪淘去 董卓拿过了桌案上的水壶,也不用什么杯子,直接就这壶口喝了一口。 横过眼睛看向殿下的人。 “你们,谁愿意出战?” 殿下人中一阵无声,直到为首的侯甲将军向前走了一步,迈步走上了殿中,低下头。 “义父,关外诸侯,不过草芥;布愿提虎狼之师,尽斩其首,悬于都门。” 话音决绝,带着些许森寒,好似那关外诸侯的十余万大军如是无物一般。 董卓看向吕布,阴沉着的脸上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好,便由我儿领军,破那草芥!” 说着正欲下令。 “相国,杀鸡焉用牛刀?”殿下的人中传来了一个不重的声音。 向着那声音看去才见那说话的人的模样。 其人身长九尺,虎体狼腰,豹头猿臂,面容粗矿,有些不修边幅的模样。不过视那体魄,当是一员悍将才是。 他淡笑着走了出来,先是对着吕布行了一礼,才向董卓说道。 “相国,不劳温候亲往,华雄可前去会一会那关东诸侯。” “哦?” 董卓听到华雄的话,将手中的茶壶随手放回了桌上,于那手掌之中茶壶险些碎开。 “你可有胜算?” 华雄眼中的神色一喜,既然董卓这么问就是有让他出阵的打算。此时可是难遇的立功搏名的时机,自然要抓住。 “相国,华雄十成胜算。” “十成?”董卓的眼睛一低,落在华雄的脸上。 “呵,哈哈哈哈。”有些张狂地大笑了起来:“好!我提你为骁骑校尉,与你马步军五万,破了那诸侯联军。” 笑完,又突然沉下了脸,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一枚兵符,扔在了地上,冷声地说道。 “若是不得破,你提头来见如何?” 殿下的人心中都是一寒。 “是。”华雄却是当即拜下,将地上的兵符捡了起来:“华雄领命。” 说着就起身退了下去。 留下了殿上鸦雀无声的众人。 华雄走到了殿门口,才停下了脚步,低头看着手中的兵符,粗糙的手指在其上摩挲了一下。 大丈夫谁不爱功名? 他也爱,只有有了功名才能在这个世上全然的活下去,否则,便是苟全一时,也是早晚要被这世道吃了去的。 华雄的眼神一冷,此次若不成功,死便死了。 回头看向殿上,转身而去,他会提头来见的,提那诸侯的项上人头。 吕布站在原地复杂地看着华雄离开。 董卓将吕布的神情看在眼里,笑出了声。 “我儿,偶尔也给他人些机会不是?此战你也好休息一番,哈哈哈哈。” 堂上独有董卓一人的笑声,张狂乱耳。 殿下的人低着头,其中不少有董卓的旧部,有些人闭上了眼睛。 从前的董卓不是如此,或许是权利真的可以轻易的改变一个人。 虎牢关下,刺骨的寒风撕扯着军营上的旗帜,使得旗帜不住的抖动翻卷,像是要挣脱开那旗杆而逃。 “踏。” 一只战靴踩在地上,一人站在军营之前。 那人披着一身棕色的皮甲,皮甲上镶嵌的铁片被冻得更显出寒意,身后披着一条棕红色披风,领口处缝着虎皮。 头上扎着一条红色的头带,面容生威,好似那吊睛山虎一般。不过却不露凶色,而是看着那不远处依稀可见的虎牢关微微地笑着。手持一柄古锭刀,刀身收在鞘中,被双手按着立在地上。 “沙沙。”是衣袍摩擦的声音,一个副将打扮的人从这持刀的人身后走了上来。 持着刀的人没有回头,只是笑着出声问道:“何事?” 那副将神色犹豫了一下,出声说道。 “主公,请作先军,是不是太过了?” 诸侯联军起兵,可无人愿做先军先行,毕竟要正面对抗董卓,他们都没有太大的把握。 只有这长沙太守孙坚提声说愿做此前部。 副将的忧虑是有原因的,以孙坚所带之军,想要与董卓军交战还是不足的,作为前军就要面对最多的兵力和压力。 此次出军他们虽然是为了借势而起的,但是作为先军,难免显得有些过于急进了。 若是兵败,岂不是就再无机会? “德谋,你的有点是沉稳,但是缺点也是太过求稳了,岂不知险中求胜方破大局?” 孙坚的眼睛微侧,看向了身后。 “若可破董卓先军,我等自当可居首功,如此我与袁术联合,其上表我为豫州刺史才算是名正言顺。” 孙坚身后的副将语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主公,此举若是有失” “无失。”孙坚打断了副将的话,脸上的微笑沉了下来,肃色地看着虎牢关。 “领军而起就不得有失,一失,便可叫大军溃亡。所以,定不会有失。” 他侧过头来,声音微沉:“我等要在此世立足,不成流乱,保全家小,就得决绝一些。” 大风一紧,将孙坚的披风扯住,将他手中的古锭刀柄吹得冰冷。 “此世,将是一个乱世,若无决意,可是活不下来的。” 江东之中不知从何时流传起了一首歌,那歌是江东周郎所唱,他曾说这是他的“子期”所做。 该是同那人自比为“伯牙子期”,能被那江东周郎称为知己的人该是如何的,颇叫人想要见上一见。 可没人见过他的这个“子期”,不过那歌却是叫人唏嘘,那歌如是: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此世之事都不过日后茶余的一付笑谈? 孙坚任由着大风拉扯他的披风,手握住刀柄。 “我孙文台,可不想叫那大浪淘尽。” 谁人想被大浪淘去,但是若不想,就只能逆势而行。 “撕。” 顾楠咬着肉干,强撕扯下来了一块,在嘴中嚼着,无奈地说道。 “啊,这肉干好硬啊。” 这几日的风越来越大,吹得她头上的斗笠都戴不稳。 第三百一十一章:人总是会害怕的 一束天光从高空中落下,落在虎牢关之前,汜水之畔。 落在了一柄微亮的刀刃上,刀刃的刃口清明,在天光的照射下泛起一片冷光。 冷光之中,在那泛光的刀刃上,倒映着一片无尽的黑甲,黑甲组成的一排又一排的军阵,横列在军营之前。 那冷风吹得不止,迎面吹来,紧扯着军上的旗帜,吹鼓着兵卒的衣领。 人像是被冻僵在了那里一般,一动不动,许多人都低着头,面上的表情也看不清楚,但是想来,应当也无有什么表情。 军营之中的兵卒已经尽数集合在了此处。 孙坚提着刀站在军阵之前,眺望着西处。 从军营中向西望去,远远的可以看到在那个虎牢关下,驻扎着的营帐和营帐之中的篝火。 大概是两日前,这军就已经驻扎在了虎牢关外,看来是董卓军的先锋,在那驻扎亦是寻机击退孙坚之部,又或者可能是以来试探诸侯的实力。 不过两日来这董卓的先军皆没有动静,只是驻在虎牢关外扎营也不布防,不知道是做着什么打算。 不管是做什么打算,今日就先试探一番。 孙坚握住了自己的刀柄,转过了身来,目光在军阵之中环视了一圈。 站在一列的是骑着马的四员校将,见孙坚转过了头来,同时将手中的兵刃微微抬起,低头行礼。 孙坚点了点头,目光看向了四将的身后,落在了军阵中的一个士兵身上。 那士兵低着头,肩膀微微地打着颤,头盔的帽檐遮着,看不清他脸上的模样。 孙坚迈步走了上去,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你,把头抬起来。” 那士兵抬起了头来,是涕泪横流,眼泪被冷风冻在脸上,结上了一层薄霜。 “你哭做什么?”孙坚淡淡地问道。 “将军。”士兵的肩膀发抖,咬着牙。 “我怕。” 一个汉子在人面前一边哭一边说我怕,该是个很可笑的事情。 但是此时的军阵两侧,却没有人笑他,因为所有人都怕,那个汉子只是恰巧哭了出来而已。 出军之后就没人知道会是如何了,是胜是败,是死是活。 孙坚的手慢慢握紧,抓着这士卒的肩甲,沉默了半响,才问道。 “姓名是何,家住何地?” 那士卒不明白孙坚的意思,他知道哭不争气,知道这是无骨气的事,但是想到若是自己死了,家中老人无依,眼泪就忍不住的出来。 人总是很奇怪的,平日总是无有感觉,当真的觉得要失去些什么的时候才是觉得要哭。 全家人都等着他的军饷吃饭,白发人送黑发,就和两代人都死了无有区别。 “常成,家住长沙,宁乡。” 士卒断断续续地回答道。 “莫再哭了!”孙坚看着这士兵,神色一利:“给我壮气一些!” 说着脸凑到了士兵的面前,抵着他的额头,一双眼睛有些发红地瞪着他。 “到了那,不是他们死就是你死,便是要死了也别给我这样哭哭啼啼的去。” “别丢了我们江东儿郎的脸面!” 士兵被孙坚喝地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孙坚最后再狠厉看了他一眼,将士兵推开,转身走到了自己的马边,坐上了马。 牵着缰绳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地,他回过了头来,看向那个呆滞的士兵。 “宁乡,常成。我记着了,且杀敌去,若是死了,我会命人将抚恤送与你家中,优待你家人。” 说着孙坚的眼睛抬起,看向阵中的所有士兵:“你们也一样。” 虽西周就有法“凡行军,吏士有死亡者,给其丧具,使归邑墓,此坚军全国之道也”。 可在军中为卒,大多的情况便是若是死了就是死了,无有人会给你收尸,该就是在战场的随处一个地方埋去,更别说有何抚恤了。 不过孙坚的军队是行抚恤的,不是朝廷给予而是地方给予,消除士兵的后顾之忧,用于提升作战的能力。 一个士兵的抚恤是多少? 约莫是半吊钱,其实也差不多。 这世上两吊钱可以买一把宝剑,半吊钱,是可以买一条人命。 “嚓。” 一阵刀刃与刀鞘摩擦的声音,孙坚腰间的古锭刀被缓缓抽了出来,握在了他的手中。 将长刀抬起,指向虎牢关外的军营。 “出军!” 大军开拔,那个呆着的士兵握着手中的长矛,最后,定定地向着前路走去,他不想死,就只能杀了别人回来。 “报!” 帐外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 华雄盘坐在帐中的桌案前,模样看起来有一些随意。 “进来。” 随着着他淡淡地说道,一个领将推开了营帐的帘子走了进来。 见到华雄便是单膝拜下。 “将军,孙坚所部开始进军了。” “哦。”华雄坐在桌前轻声一笑:“是吗?本以为他们还会在观望几日的。” “想来,是见我军按兵不动,想要试探。”半跪在地上的将领出声说道。 “该是如此。”华雄挑了一下眉头,看向了跪在地上的将领。 “只许败,不许胜,可是明白?” 将领的脸色犹豫了一下:“可是将军,此番我军是守军,若是轻易溃败,恐怕对方也不会相信,很难使之掉以轻心。” “那便加些东西,让他们信不就好了?” 华雄笑着说道,语气中尽是不在意的样子,却让那跪着的将领有些局促。 “将军,该如何做?” “待孙坚之军赶至,你等领兵交战一时,就可败走,其余的不用你管。” “你去将副将胡轸唤来。”指向帐外,华雄的声音不重地说道。 将领低下头,不做声的退了下去。 华雄要自己的部下佯败,然后退守关中,是为了等到攻来的孙坚大意,在以夜袭破之,不过此时倒是还需要一个让孙坚相信他们是真的败了的理由。 大概是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华雄等的都有些不耐烦了,才是一个将军走到了营帐外。 “将军,胡轸前来领命。” 理由来了。 华雄粗狂的脸上扯出了一个笑容,对着外面招呼道:“胡将军,进来吧。” 第三百一十二章:这世上,一条人命半吊钱 营帐的帘字被掀开,走进来的是一个身高八尺的领将,身穿镶片铁甲,头戴立缨革盔,将手中的一柄长矛交到了营帐外的士兵手上,走进了营帐里。 “将军。”胡轸单膝跪在地上:“不知将军唤胡轸来何事?” “文才,此番若是能够大破联军,你可知是如何功绩?” 华雄故作亲切地笑看着胡轸,胡轸同他一样都是董卓的部将,两人说来也算是同袍,不过此时胡轸是暂时被调来做了华雄的副将。 胡轸听到华雄的话,沉默了下来,随即笑了一下。 “自然是知道的,不过,不知将军你此话是何意?” 伸出了手,指了指两人,华雄压低了身子说道。 “文才,你我同泽多年,这次的功绩,我想与你同得。” 听了华雄的话胡轸愣在了那里,接着脸上一喜,看向华雄。 “将军此话当真?” “自然是当真的。”华雄伸手搭在了胡轸的肩膀上。 “已有军报,诸侯之一的孙坚一部将攻我军。此军兼程而来,人马疲乏,我欲让你率我军出战,定然必胜。借此,你也好得一大功。文才,你觉得如何?” 胡轸的神色激动,若是能破一路诸侯必然是大功一件的,看向华雄眼中满是感激,如是看着再生父母一般。 沉声地说道:“将军,我定败那孙坚!” “哈哈哈,好!”华雄深深地拍了拍胡轸的肩膀:“文才果然骁勇,此番我先祝你得胜归来!” 说着将胡轸从地上扶了起来,语重心长地说道。 “对了,文才,你要记着,交战之前,定要先喝上一声你为先军副将胡轸再行交战。” “这”胡轸迟疑了一下,问道:“将军,这是为何?” “你这般高喝,先定然能叫士卒士气高涨,其次也能叫旁人记住你的名号,文才,你要记着,这世上光是功绩是不够的,还要有名声,如此才能走上高位。” 胡轸的眼睛一亮,了然地点了点头:“是,多谢将军相告,胡轸定不负将军苦心。” “记着就好了。”华雄笑着挥手说道:“下去吧。” “是!” 胡轸意气风发地转身走出了帐外,该是还在想着倒时在两军阵前该如何高喝,自己又会如何破敌。 华雄背着手站在营帐里看着胡轸走远,脸上的笑意沉下。 莫名地,嗤笑了一声,可能是在笑胡轸,也可能是在笑他自己。 有些疲惫地坐了下来,看向桌边摆着的长刀。 他曾经看过一本兵书,其上写着这般的一句话。 “何为战,死千万人,而全世人,为战。何为将,死一人,而全千万人,为将。” 意思差不过多就是如是,什么是战事,死千万人,保全世人的是战事。什么是将领,死一人,保全千万人的是将领。 “开玩笑。”华雄咧着嘴笑着,眼中的无神:“世上哪有这般的将帅?” 曾经他是信的,现在他是不信的。 何为战,死千万人,而成一王业,为战。何为将,枯千万骨,成一将功名,为将。 但他不知道,从前,确实是有那般的将领的。 “踏。” 马蹄不安地在地上刨着,将地上的泥土翻起,身上的衣甲和手里的兵刃都是冰凉的,冻得人几乎不能动弹。 马背上,孙坚的古锭刀高举在身前,刀口的方向,是虎牢关前的一支军部。 那军部看起来约莫是万余人,领头的是一个挑着铁脊长矛的将领。 “主公,听闻董卓先军不少于三万人,为何只有这点?” 孙坚身后的一员部将微微地侧倒孙坚的身后问道。 孙坚皱着眉头,脸上带着有些沉重的笑意。 “不知,不过此番只是试探,若有变化即刻退走,不需恋战。” “是!”他身后的部将点了点头。 两军对峙了一会儿,董卓军中的人先是忍不住了,为首的将领挥舞了一下长矛,身下的马匹向前踏了一步。 “吾乃西凉先军部将胡轸!行阵皆在!” “砰!”董卓军中的士兵齐齐地踏出了一步,阵得那风声纷乱。 孙坚的眼睛微合,副将领军,看来此军确实是正部才是。 “随我破敌!”胡轸勒马而起,长矛向前,高喝了一声。 马蹄落下,踏起了一片尘泥,同一时间,杀声喝起,震耳欲聋。 万余的士兵同时冲来,烟尘奔腾,声势浩大。董卓军的士卒毕竟多是西凉旧部,本就是强军,和诸侯中许多临时组件起来的部队有根本性的不同。 虽然孙坚的部队也是经历过战事的,但是在此军之前,许多人也是被震得脸色苍白。 “勿乱!”孙坚如同虎啸的声音在阵中响起,手中的古锭刀挥出一阵破风声。 “杀敌破阵!” “啊!!”军阵之中发出了一阵呼啸,如同潮流般的人,举着手里的刀兵冲在了一起。 “啊!” 先前在那个阵中畏哭的常成将手中的长矛刺入了一个西凉军的胸口。 而西凉军手中的刀也砍在了他的肩膀上。 鲜血溅出,脸上温热,但是常成像是没有感觉到一般,将长矛抽了出来,看着西凉军的尸体倒下,喘息着,看向四周无数的人影。 他不想死,手攥着手里的长矛,像是攥着最后活命的稻草。 虽然这跟稻草在这几乎无法阻挡的人潮面前显得很可笑,但是他不想死。 “嗖嗖嗖嗖!” 无数的箭雨从后军飞起,有的是董卓军的,也有的是孙坚军的。 箭簇如雨,漆黑的箭影如是飞蝗,无尽地从地上掠过。 前面冲在一起的部队不会被射中,两军交战时为了担心误伤,所以后军的弓箭手射箭都是向着没有冲上来的对方的后军射的。 当然也会有一些流矢射入前军之中。 这也是为什么行战的时候即使不愿,步卒也会拼命的往前冲的原因,在前面还可以混杂在人群里,若是在后军,更难活下来。 “嗖!” 突然听到了一声破风声,人群中的常成抬起了头。 在他的眼里,一根飞矢在一瞬间放大,只听“噗”的一声,他的眼中传来了一阵剧痛。 但是随后就好像感觉不到了,伴着的,是力气开始慢慢的流失。 脸上有什么东西在流淌,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 他知道是怎么了,此时,他倒是没有这么怕了。 孙将军答应过的,会善待我的家人 半吊钱,够吃大半年了吧,真好啊 “砰!” 人摔在地上,没了声音,没有任何一个人多看一眼,因为这种地方到处都是没了声音的人。 这世上,一条人命半吊钱。 第三百一十三章:剑不当过利 枪矛撞在一起,倾斜下来,就像是倒塌的树林,发出那倾塌的声音。 站在军阵前面的人,被长矛贯穿身子,或是被刀剑划破喉咙,眼睛看着身上的衣甲被自己鲜血染红,有的不甘,有的无神,有的则是解脱。 站在军阵后面的,则是冒着那根本没有尽头的箭雨向着前面冲去,有的中箭倒在了地上,有的冲进了前阵之中陷入了人群的厮杀里。 战场上,根本没有能让人活下来的地方,如同祸乱之中,根本没有人的苟安之地一样。 分别无非是站在原处被乱箭淹没,还是冲入人群中和人搏命求存。 那就去厮杀,那就去搏命,杀了眼前的人,或许能活下来。 也许这就是那一片喊杀声里,每一个人正想着的事情。 董卓军的战线开始不可以思议的退后,这支身经百战的西凉军好像是正在被孙坚所部杀退。 兵线一步步的向后退去,战阵之中的胡轸愕然地看向军中。 他不明白,自己的军队为何会不是孙坚军的对手,就算不是,也不可能刚开始交锋就开始溃败吧。 但是董卓军是真的在退,像是已经开始显露败相。 就在胡轸出神的片刻,他的身侧传来了一声怒吼。 他回过了头去,之间孙坚举着一柄古锭刀驾马而来,脸上的表情狰狞,那柄刀举在他的手里,雪亮的刀光照亮了胡轸的侧脸,也照亮了他惊慌的眼睛。 “嚓!” 刀刃带起一片溅血,从胡轸的喉咙间拉扯而过。 刀没有半点的犹豫,仿佛杀人和杀鸡屠犬没有什么区别。 喉咙上传来一阵剧痛,脖颈上的皮肉被撕扯了开来,那刀如同划开了一个皮囊一般,发出了一阵漏气的声音。 胡轸一身感受过很多次割开敌人喉咙的感觉,而自己的喉咙被割开,这还是第一次。 应该也是最后一次。 没有丝毫的迟疑,刀光再起,这一次彻底的斩断了胡轸脖颈,刀口上沾着碎肉混杂着血浆。 胡轸的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翻转着,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最后眼前黑过去之前,他看到的最后的模样就是那提着沾血的刀的孙坚。 战场上没有让人出神的时间,稍有差错,便是丢了性命的事情,没有第二次的机会。 孙坚看着胡轸无头的身子摔下战马,侧过头来高声的呼道。 “敌将以授首,破敌夺旗!” 那一声高呼之重隐隐地将战场上纷乱的厮杀声都压了下去,孙坚军的攻势又是一猛,将是要冲开了董卓军的防线。 忽然,董卓军之后的阵地中挥起了一面旗帜,鸣金声响起。 一声呼啸声。 一片纷乱的兵马从战阵上撤出,向着本阵逃去。 见董卓军逃了,孙坚军阵中的士卒就也停了下来,看向自己的主将。 “主公,怎么办?”一个副将靠近问道。 孙坚看着那撤退的大军皱着眉头,挥了一下手中的长刀,刀上的血迹被甩在地上。 “穷寇莫追,先撤。” 其中有诈,这是他的直觉。 旁人不明白,他怎么会不明白自己的军部战力几何? 董卓军部是由西凉军组成的,若是苦战而胜还有可能。 这般轻易的就胜了,有些太过荒诞了。 眼睛落在地上,胡轸的人头还摔落在那里。 这让孙坚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 若是诈败,那为何这本阵部将不逃,而是在此处缠斗? 这部将武力不弱,若不是他抓住了对方出神的时机,也不可能一刀斩了他。若是他要逃自己也不可能留得住才是。 回头看向自己的军中,孙坚带着许多不解,带些疑虑地说道。 “撤。” 兵马踏着烟尘离去。 董卓军的本阵之中,华雄看着离去的孙坚所部,深意地眯起眼睛。 “这孙坚,倒是谨慎,有些难对付了。” 一边说着,一边侧过头对着身边的一个骁骑说道:“你去监察其部的情况,随时向军中上报。” “是!”骁骑抱拳低头,退了下去。 孙坚的营阵之中,孙坚坐在帐篷里,身前坐着一个部将。 他有四个部将都是早年就跟随与他,而且都是武艺超群之人,其名分别是:程普,黄盖,韩当,祖茂。 而此时坐在孙坚之前的就是黄盖,此将年纪不小,两鬓上已经微白,看得出已经快要过了壮年的年岁了。即使如此依旧给人悍勇的感觉。 此时的黄盖面上忧虑地半跪在孙坚身前。 “主公,我等的粮草已经用不了多久了,袁术的补给却还未到,是否需要先以退作守?” 确实,袁术对的粮草已经许久没有来了,就算是辎重运送缓慢也该如此,难不成是出了差错? 孙坚沉吟了一会儿说道。 “我会命人去催促一番,公覆这几日你等不能松懈,我恐那董卓的先锋将有诈,欲做奇袭。” “是,主公,我会通传下去。”黄盖点头说道,说完也就退了下去。 军中无粮随时都有可能起乱,必须要快些才是,而且董卓的先锋将看来也不是有勇无谋之辈。孙坚皱着眉头,长出了一口气。 此战,看来是不好打了。 夜里,一骑轻骑从孙坚的兵营中快马奔出。 快马急鞭,几乎将马催到了极致,跑得马嘴边都带着白沫。 大概是过了一两个时辰,轻骑冲入了一个兵营之中,守在营门处的两个士兵架矛将轻骑拦了下来。 “来者何人?” 轻骑勒住了马,马匹喘着粗气,四腿似乎都在发抖,坐在上面的人微喘了一口,将手中的一卷信书举了起来。 “奉孙坚将军之命而来,求见袁公。” 一个小胡子的中年男人正靠坐在了床榻上,虽然是营帐,但是营帐内的陈设却是未免好了些。 和寻常营帐中的普通摆设不同,这营帐中的床榻都是红木的,上面铺着锦缎。 那小胡子的男人的衣袍也是颇有贵气,他的身前挑着一盏烛灯。 手中拿着一柄长剑。 长剑出鞘,横于手中,火光之下寒光隐没,被握着剑的人专心的观赏着。 第三百一十四章:像小说和漫画里这样转角相撞,是会受伤的 “主公。 ”门外传来了一声唤声。 坐在帐篷内的人收起了剑,看向门边:“进来。” 进来的人是一个穿着长袍头戴文冠的人,手中拿着一张书文,弯着腰走了进来。 帐中的人看了那文士一眼,目光又落回了自己的剑上,就像是只专注这手中的物件一样。 “何事?” 文士微微低下头,说道:“主公,孙坚来信,催促粮草。” 孙坚送与书文的人是袁术,那这般,坐在这床榻上观剑的人就是袁术了。 “哼。”袁术冷哼了一声:“又不是不会送与他,这般急做什么,运送辎重这般的事情是急的来的吗,他莫不是在为难我。” 说着横过了眼睛:“回信与他,说再等几日,我就送过去。” “是。”文士虽然应着,但是面上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袁术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淡淡地说道:“有什么想说的,便说吧。” “这,主公。”文书拿着书文行了一个大礼。 “在下也不知当不当言。孙坚乃江东猛虎;若打破洛阳,杀了董卓,正是除狼而得虎也。如此岂不得不偿失,欲破董卓也并非是非孙坚一人才可。今不与粮,彼军必散。届时狼除虎去,不是更好。” 孙坚和袁术虽然是合作关系,但是也是竞争关系,两人心里都明白这样下去两人早晚有一战。 此时,倒是也是一个好时机啊。 袁术的手抚在了手中的剑身上,指尖触之冰凉,摩挲过刃口,那刃口锋利,险些将袁术的手指割开。 “好。”袁术笑着说道:“那就先停运粮草。” 说着,看了那文士一眼:“你不错。” 文士的脸色一笑:“谢主公。” 这才躬身走了下去。 袁术自己坐在床榻上,轻轻地挥舞了一下手中的剑,剑光锐利。 看着长剑,袁术自言自语道。 “剑是好剑,但是锐气太盛,未免有些难以把握了。” “森。” 剑光落下,斩断了桌案上的烛火。 “踏踏踏踏!”马蹄声由远及近的传来,随着那蹄声越来越明晰,让人看清了来人。 驾着马冲来的是一队骑兵,那队骑兵看去当真神骏。 身下皆是骑着清一色的白马,想兵营中本来如是一道道白虹,马鬃扬卷着看的出那些都是良驹。 骑在马背上的人都穿着银亮的铁片甲,内衬白青衣裳,手握骑枪,枪缨迎风。背上背着一张硬木牛角弓,一组铁簇雁翎箭。 那一队骑军冲来兵营中的士兵望去眼中大多都是羡慕的神色,真好的威风。 “吁!” 随着一阵勒马对的声音,那一队骑兵停了下来,翻身下马。 相互说笑着。 “也不知道那董卓军在何处,那么远敢来总不能就这么每天闲着吧,再这样的下去,我觉着我都快锈了。” 一个骑兵揉了揉自己的肩膀笑着说道。 “得了吧你,等真的打起来,你跑得比谁都快。”一旁的一个人直接抬杠地说道。 “嗤,你说什么,像讨教讨教?” “来就来,骑、射还是上手,你选。” “来来来。” 眼看着两人就要打起来了,也没人阻止,周围的人都是笑着看着。 这白马骑军领首的是一个年轻人,看了一眼这两个骑兵笑着说道:“下手注意分寸,我去打点水来。” 说着从马背上翻了下来。 这年轻骑军穿着一身铁甲垫着白衣,就连手中的长枪都是白缨,这一身装束着实显眼,叫人侧目。 再看他的样貌,却不像是将军,而是一俊美少年。面容白净,利目剑眉,头发齐绑在身后,带着一顶狮子盔。气度沉稳,倒有大将之风。 他笑着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笑闹的白马骑军,手中拿着一个水袋准备要去军中取些水来。 顾楠拿着无格,正在军营间走着。 突然感觉自己的腰上少了一些什么,伸手在自己的腰间摸索了一下,发现自己的腰间是空的。 “咦?” 明明记得还有一个铜板的啊。 向着身后看去,正好见到那铜板掉在不远处的地上,在一个帐篷的转角边上。 因为没什么钱财,她都是直接将钱放在怀里或是放在腰带里的,这样的结果就是容易掉。 怎么掉在那了 顾楠无奈地垂了一下眼睛,向着那个铜板跑去。 虽然是跑着但是她的脚步几乎是无有声音的,以她现在轻身的功夫就算踏雪无痕也不是不行。 提着水袋的小将走在路上,这军营取水的地方也不知道在哪,四下看了一下,路过了一个帐篷的转角边。 突然从他的眼前窜出来了一个白影。 “砰!” 转角处发出一声闷响。 还没回过神来,那白银就已经撞在了自己的怀里。 怀里先是一阵香软,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随后那白衣小将只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一辆至少四匹马拉着的战车正面撞上了一样,一股巨力从他的胸口处传来。这时候他才想到运气内息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顾楠的眼前一黑,是感觉和什么东西撞了一个满怀,下意识地一个用力。 接着就看到一个人影被撞得翻旋着飞了出去。 “砰!” 人影重重地摔在了路边的一堆木箱子里,将堆在那的木箱撞塌成了一堆,扬起一片尘土。 等到尘土落下,才依稀看见一个穿着白衣的小将模样的人正成八字形,躺在那一堆箱子中,没有声响。 “哎?”顾楠傻愣地站在原地,额头上冒出了一滴冷汗。 这,她也没用几分力气,不会出人命吧。 这年头的年轻人都是长这么不禁撞的吗? “咳啊”躺在一堆木箱子里的小将咳嗽了一声,一副要咳出血来的样子。 胸口生疼,也不知道有没有断了骨头,他只知道要不是自己刚才勉强运起内息在胸口,就刚才那一下就足够让他受内伤了。 到底是谁在军营里驾车啊,很危险的不知道吗,要不是撞着的是自己恐怕是要撞死人的。 小将有些微恼地抬起眼睛看向那转角处,却愣在了那里。 那哪里有什么战车,站在那的不过就是一个穿着白色衣裳戴着斗笠的文士模样的人而已。 第三百一十五章:沉默的述说 车呢 小将呆愣地看着站在那的斗笠人,莫不是自己刚才是被这人撞得? 想到这里,小将的心下一惊,如此的话,这人好大的力气。 根本看不出来。 上下打量了一眼那穿着白袍的人,身形不算健硕,甚至可以说有一些瘦弱的,身上的白袍也显得宽大。 顾楠感觉到对方的视线在自己的身上看着,总觉得是有一些失礼。 眉毛微微地皱了一下,从地上将铜板捡了起来,塞进了自己的腰带里。看了一眼倒在那里的小将,走了过去。 毕竟是自己撞的对方,怎么样还是去看看的好。 “这位将军,方才实在抱歉,在下一时匆忙。” 走到了那小将的面前,顾楠伸出了一只手欲要将他扶起来。 “啊,无事。”小将没有去拉伸过来的手,而是自己站了起来。 心中还在暗自计较,若是换一个情况自己还会不会被撞得飞出去。 若是自己有所准备,及时调动内息,刚才那一下应该也能耗费一些气力挡下来。但是对方也只是随意地一撞,也不知这人的力气到底有多大。 如果全力击来,自己又能不能挡住呢? 这人。小将看着眼前穿着文士的衣袍的人,神色凝重。深不可测。 眼睛看过对方伸出来的手掌,小将愣了一下,这手的模样怎么像是一个女子的。 “无事就好。”顾楠松了口气,要是撞出了什么问题要她赔付,她可赔不出来。 这小将看着也不瘦小,怎么就这么弱不禁风,连撞一下都经不住? “如此,在下就先告辞了。” 抬了抬手,顾楠是准备早些离开,要不然过了一会儿又出了问题就不好了。 “嗯,告辞。” 小将点了点头,萍水相逢也不必做留,点头就算是别过了。 见着那人离开,小将的眼中思索了一下,也不知道这人是哪一路诸侯之人。 “子龙,你水取好了没有。” 远处的白马骑兵中,一个人对着小将招手唤道。 那人是小将的同乡,一道参的军,所以也无有上下级的称呼。 “马上。”小将对着身后喊道,没再看去看那带着斗笠的白衣人,便是取水去了。 军中一日无粮,则士气低迷。若二日无粮,则军心动摇。若三日无粮,则可起营啸。 已经是第二日,军中的粮草紧缺,军中开始齐了各种谣言,说粮草被劫的有之,说前军被诸侯抛弃的亦有之。 这两日,军中人心惶惶。 “袁术。”孙坚看完手中的来报,将手中的文信捏在了手中。 文信卷在一起被捏作一团。 其上上军粮还要再过数日才回到。 “他是要做什么?”眉头深锁着,孙坚的声音低沉。 没有了常挂在嘴边的笑意,此时他的模样就像是在低声咆哮的猛虎。 如此下去,他所领的前军必败。 诸侯之间的隔阂开始出现其的作用和害处。 “主公”传信的人小声地试探道。 “再等一日,一日,军粮不至,我等退军。” 对于孙坚来说讨伐董卓夺得功绩是重要,但是保全自己的军部要更加重要一些。 没有胜算,他也不可能纠缠下去。 可惜已经没有一日可以给他等了。 华雄的军中,华雄的骑在马上,手中提着一柄长刀。 身后的兵马披甲,严阵以待。 华雄骑在马上笑着,本还担心孙坚不能上当,袭击不得。 没想到先前派出去的骁骑来报,孙坚此时居然断粮了,实在是天助在助他。 “出军!”华雄骑着马走在前面,自从洛阳之中后,他是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身下的马蹄声了。 如今听来,果然还是要比那文人听的扰人的丝竹之声,要好听多了。 “今日。”华雄整了一下自己的披风:“破那孙坚军!” “嚎!”身后的军阵之中传来一阵呼啸。 如同群狼呼嚎,凶气惊得风声一紧,这才是那纵横西凉的西凉军本来的模样。 “驾!!” 战马嘶鸣。 夜半静寂无声,孙坚的军部之中的一座哨台之上两人正守着营,这几日守夜有些叫人吃不消。每一日都吃不饱饭,夜里又冷,还不能躺下睡觉,实在是考验着人的精神。 站在哨塔上的一个守夜人伫着手中的长矛,眼皮打着架,眼看着就要合上睡去了。 “哎。”一旁的同伴把他拍醒了过来:“别睡过去,要是被袭营了是要命的。” “哪有这么容易被袭营的。” 士兵嘀咕了一声:“这每一日都吃不饱,还不让人睡觉,谁吃得消?就小睡一会儿,就是真有人来了不是也有你看着吗?” 说着就合上了眼睛,靠在了哨台之上坐了下来。 “这”站在一旁的同伴犹豫了一下。 “踏踏踏” 忽然耳边远远地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士兵抬起了头看去,夜色里,看见了一片晃动的火光冲来。 “夜,夜袭,夜袭!” 士兵惊慌地摇者身边快要睡去的人。 靠着哨台的人脸上露出了不耐烦,他是不信的,真有这么巧:“哪里?” 坐了起来,看向哨台的外面。 无数的火光已经越来越近,那火焰在风里忽明忽暗,照亮了拿着火焰的人。 是一队骑兵,举着火把冲来。 士兵的瞳孔缩得很小,大声地叫了出来:“敌袭!” 没有任何的时间给孙坚军准备,有的人甚至还在睡梦里,那队骑兵就已经冲到了近前。 无数的火把从骑兵的手中抛出,落在了军营里的营帐之上。 几息的时间,火光照亮了夜色。 孙坚是被无数的火光和纷乱的脚步声吵醒了。 听到帐外的呼声之后,他就已经知道大事不妙,提着刀走出帐外,眼前的尽是一片火焰,还有身上着着火的人哀嚎着在地上翻滚。 他一直到一切已经无可逆转。 孙坚军组织了撤军,能撤出多少便是多少,无数的人马从军营里纷乱地跑出。 而华雄的西凉骑军占据了速度的又是紧紧地追在之后。 “驾驾!”孙坚又一次催马,马鞭抽打在马身上,回头看去,身后的火光里,一队骑兵远远地冲破了火光追来。 西凉出良驹,对方的战马明显要比他们的优良,行进的速度也要更加快。 而且西凉军的大多都是轻骑射军,这更使得两军之间的距离飞快的拉近。 “主公。” 孙坚的部将祖茂看着身后咬了一下牙,似乎是做下了什么决心,提着双刀从孙坚的背后冲了上来。 “主公将头巾和披风予我!” “作何?”孙坚大声地问道,战场上一片纷乱,不用内息两人只能勉强听到对方的声音。 “主公行战衣着头戴红色头巾和红色披风,想来那些人是知道才能追得那么紧。” 祖茂解释道:“主公将头巾和披风给我,我带军来引开他们!我们分军而撤!” “茂荣。”孙坚的眼色一怔,低下了头:“好。” 他知道这时候不是多说话的时候,从自己的头上和肩上将披风和头巾取了下来,骑着马递到了祖茂的手中。 “茂荣,记得还与我!”孙坚看着祖茂的眼睛沉声说道。 扭转了马头,向着另一边跑去。 “怎知道呢?”祖茂看着手里的帽袍,深吸了一口气,将赤色的头巾扎在了在自己的头上,披风一扯,披挂于身。 向着身后吼道:“右侧一队随我来!” 一队约莫三百人的小队冲出了军中跟在祖茂的身后。 士兵都很疲敝,跟在祖茂的身后,向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跟在后面的西凉军见那一队士兵护着一个赤色衣帽的人从小路撤走,顿时调转了方向,向着那一侧追去。 火色照得营帐之中的影子很长,投射在军营之外。 西凉骑军追上了那支从小路撤走的部队,交战至了天明。 天亮的时候,火光看起来不再那么恐怖,刀刃上滴着血。 赤色的披风沾染着鲜血,显得更加赤红,落在了地上,被风微微卷动。 战场之中也许总是如此,无论多久也是不变的,就是这纷乱之后的死寂。 而能说出来的东西,都在那残破的兵戈战甲之中无声地沉默着。 第三百一十六章:去取一战之力来 “孙坚军败了。 ” 袁绍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向着坐下的诸侯和众人说道。 声音有一些凝重,孙坚军是诸侯之中难得的精锐之部,这般轻易的就被董卓军击溃,确实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在座的许多诸侯的部队都是临时组建的,有些甚至是第一次上战场,相比于孙坚军的战力都要差上许多,何况是相比于董卓的西凉军。 袁绍的话让座下的人都沉默了起来,而其中知道一些孙坚军败的缘由的更是有几分心寒。 谁也不希望自己领军在前,还有人在暗中做黑手。 曹操坐在座上叹了口气,至于在叹着什么,听到的人自然都清楚。 在这般下去,这诸侯联军,就是笑话。 “诸位,可有破华雄之策?” 袁绍开口问道,一样没有人回答。 在座的除了各路诸侯,还有各路诸侯的部将近从,也许有人有办法,但是目前还不想说。 或许是想要再等等,等到联军真的陷入困境的时候再用来谋取最大的利益。 半响,都没有一个声音,袁绍的脸色有一些难看。 正要再说什么的时候,一个有些清淡的声音响了起来。 “袁公,某或有一策可用。” 袁绍的脸上一喜,如果不需要他自己出手,他自然是不准备动手的,即使他可能有这个能力破华雄。 董卓军中的主力可不是华雄,若是在他身上耗费太多,有如何屯蓄力量,谋求董卓的实力。 当下朗声说道:“方才,不知是那位先生所言?” 说话的正是坐在曹操身边的顾楠。 曹操听到顾楠出声,心中一慌,连忙轻声说道:“先生” 顾楠轻手搭在了曹操的肩膀上小声地说道:“将军放心,且看我为你取一战之力来。” 曹操这几日一直在为手中的兵力不够而发愁,她是看在眼里的,曹操的兵马说少不少,但是说多也不多。 五千的新兵人马,在这十几万大军的战事中着实没有太大的用处。 “袁公,方才那话,是我说的。”顾楠笑了一下,站了起来走上了殿去。 众人转眼看去,之间一个气度翩翩的白袍人走上堂来,却不知为何头上带着一个斗笠,叫人看不清模样。 “啊,这是操之先生,带之斗笠是因为早年面上有伤。” 曹操看顾楠走了上去,也没有办法阻止了,只能硬着头皮帮顾楠解释道。 “哈哈哈,好,原来是孟德谋士,先生,你方才说破华雄之策,可能细说?” 袁绍大笑了一声,看着顾楠问道,态度谦和。 态度自然是好的,他此时看着顾楠,就像是看着冤大头一般。 破华雄,实在是得力不讨好的功夫。 没人出手那就只能他这个盟主亲自上,现在有人出手了,那他自然就能坐观了。 顾楠也不在意袁绍心中想着什么,轻笑着微微行了一礼。 “袁公,且听我说来。” 堂上寂静,曹操的手暗自捏住了自己的衣角,先生上去前和他说的要为他取一战之力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环视了一圈在坐的众人,人几乎挤满了堂上,顾楠开口说道。 “华雄之军多为西凉锐骑,擅野地攻侵,进退有度,攻势迅捷。所以于野中交战自是难敌。” 顾楠的话说完,在做的许多人都点了点头,这也是他们的顾虑,就是因为这般就算是能破华雄也要消耗不少的兵力。 而且因为是轻骑的缘故,很难留住华雄。 “所以当围而歼之。” 众人抬起了眼睛,说得轻巧,轻骑的难处就在于围不住,快进快退,打完就跑。要是能围住,又怎么会这般叫人头疼? “至于如何围之。”顾楠轻笑了一下:“华雄此时方破孙太守之军,士气正盛,比欲再破诸侯。可引一军先战,战败退,引华雄深入。于两侧部署军部,等华雄深入,在围杀其军。” 堂上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皱着眉头。 过了一会儿,袁绍看着顾楠,慢慢地问道:“先生,华雄为西凉重将,佯败这般战术,若是华雄不信,岂不是白折了士兵?” 佯败引敌这样的计策却是可以说是粗陋的,对于新军又奇效但是对于西凉军,当没有什么效果才是。 “怎说是佯败了,是真败。”顾楠出声说道。 在座的人中一怔,接着就是一阵细语的声音,似乎是在猜测这先生是不是疯了。 “先生何意?”袁绍没有听清楚,就连曹操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不知袁公可知玄囊阵?”看向袁术,顾楠开口问道。 玄囊阵,这是一种迷惑敌人的假阵,队列间距很大,多数旗帜,鼓声不绝,模拟兵车行进的声音,步卒声音嘈杂,好像军队数量巨大,使用各种办法欺骗敌人。 “玄囊阵?” 袁绍一愣,他却是没有听过这一阵法,脸上难免有些汗颜,不知该如何说。 顾楠见到袁绍的模样就知道他不知道,不好让他难堪,就不再问,自答道。 “玄囊阵,为孙膑十阵之一,是外侧之军紧密排列以遮蔽内军,内军列阵间距分散,交错排列,以扩大军阵。内设战车擂鼓模拟重兵行进之音,兵卒加以嘈杂,迷惑敌军,使之信有大军。” 孙子兵法在这个年代并没有这般广为流传,这时候的书文珍惜,其本还不知道藏在那个大家的书房里。 解释了一番,在袁绍投来的谢意的眼神下,顾楠继续说道。 “袁公可以少军行玄囊之阵,由一路诸侯带领,使华雄以为重兵来攻。待华雄冲破玄囊阵前军溃败,再使兵卒丢盔弃甲,聚众而逃。使军阵缩减,遍地凌乱看之如大军溃败。” “如此,华雄必追之来,听闻公孙将军有一擅骑射之军?” 说着,堂上的白衣人转过身来看向坐在右侧的一个白面将军,是幽州公孙瓒。 公孙瓒的脸上一笑,他知道这意思,这是要分他一杯羹。 破华雄虽然不算大功,但是蚊子再小也是肉,可以轻易取来为何不取? “是,我部下白马义从论之骑射绝不输于那凉州军。” “好,那就请公孙将军带军断后,以免华雄逃窜。” “交于我了。”公孙瓒笑着豪气地说道,这般的差事换做谁都会领了。 “至于两侧围剿之军,还请袁公定夺便是。”顾楠对着袁绍行了一礼,做出欲要离开地模样。 但她的脚步没有动,似乎还不打算走,袁绍定会留住她,因为还有一件事没有说。 “先生。”袁绍果然叫住了顾楠,面色犹豫:“先生,还有一事,请先生指点。” 顾楠停下了脚步,故作疑惑地问道:“袁公请说。” “先生觉得,哪一部可以做这诱敌之军?”袁绍做着一副为难的样子说道。 西凉骑军擅追,追捕敌军时速度之快常叫人无处可逃。 这般的情况下,做诱敌之军的那一部必定大有折损,领军之人也有性命之危,没有人愿意做这军的。 袁绍不管指派谁去都会得罪那诸侯,他不想做恶人,自然就要让顾楠来决定。 “这。”顾楠似乎是斟酌了一下,看了看自己又一看看众人,良久,咬咬牙像是狠下心来,一脸慷慨地说道。 “讨董贼为天下大义,为之献身又如何?袁公,我可假作一诸侯领军,死又何妨?” 四座脸色都一变,其中有愕然的,也有敬佩的,曹操则是脸色一白,眼看着就要站起来阻止了,却看到顾楠似乎在给他打稍安勿躁地手势,才强忍着继续坐着。 “此人当真是大才,而且身居高义,若是可以备真想与之相谈一番。” 坐在众人之后的一个穿着普通的男子一脸崇敬地看着那堂上的白衣人,模样长得有些普通,唯一显眼的就是他有一双垂耳。 不过站在这人身旁的两人都是气度不凡,一个身高九尺,红面长髯。 一个黑面浓眉,生是一个粗胡大汉。 那黑面的听到了身边的人的话,闷声说道:“大哥既然这么说,我记着这人的模样,到时候我给你抓来说话。” “三弟,莫要如此,这岂不是惊扰了先生!” “好!那便由先生领军!” 袁绍听着顾楠的话,愣了一下,随后面露愧色,看着顾楠的眼神也变了些许。 人是有私心的,很少会有为了大义舍弃性命的人,但是因为自己做不到,人总是会敬佩这般的人。 “不过。”站在堂上的顾楠面露出几分迟疑说道。 “先生怎么了?有事便说来,绍定给先生一个答复。”袁绍的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关切。 “袁公,我乃曹将军所部,曹将军手中不过兵马五千,实在难行玄囊阵。” 顾楠一边说,一边拜下:“在下,望袁公借兵予在下,以破华雄!” 这才是顾楠的目的,借诸侯之兵成势,取曹操的一战之力来。 第三百一十七章:阳谋有时会比阴谋更有用 借兵? 袁绍听到这个词,眼睛轻眯了起来。 而在座的,能位居诸侯的人,自然都是善于察言观色之辈,又何况是借兵这么敏感的字眼。 当下就都有了些明悟。 目光落在那白衣先生的身上,有些人的眼中露出了几分了然之色,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闭口不言。 这先生好算计,想来,上来的时候她想着的就不是破华雄,借兵,当才是这人的真正所想。 败军之计,不仅是将华雄算计在内,在座的各路诸侯都被她算计在了计策中。 没有一路诸侯想要正面抗衡华雄,导致自己的部队折损。 但要败华雄的西凉军,没有大量的伤亡谁也没把握能轻松得胜。 相比之下,如果只是每一路诸侯都分借一些兵出去,倒不是这么不能接受的事了。 分摊下来,每军只需要出千人左右,这个人数不少,但对于各路诸侯几万人的部队来说也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以千余人的部队避免不必要的损失,还能博得一个公义的美名,大部分的诸侯都不会拒绝。 只不过如此的话,这些零散的兵力都会汇聚在曹操手中,这样一来曹操军的战力将不会弱于任何一路诸侯。 各路诸侯中的几人相互看了看,眼中带着深意,一齐看向坐在后座的曹操。 这白衣先生嘴中的曹将军,应该就是那曹孟德。 也不知道这曹操走了什么运,能叫的这般心思玲珑的人,如此费尽心思,帮他成势。 曹操坐在那里,并没有在意诸侯的目光,看向那个立于堂上的身影。 他这时才明白,顾楠所说的去取一战之力的意思。 将自己置于危局,就是为帮操取来一战之军吗? 如此厚意,操何以为报? 袁绍沉默了片刻,想明白了顾楠的目的,却没有说破,在座的多数人也都是这样,看破不说破。 眼睛上下看了顾楠一眼,那白袍先生戴着斗笠,背着手坦然地站在那里。 看来是将自己和各路诸侯的心思都算到了,好一谋主。 袁绍的嘴角微微翘起。 “那不知先生意下,想要如何借军?” “行玄襄阵兵力也无需过多,万余即可,还请袁公替我向在座诸位借取一些便够了。” 顾楠的斗笠低着,旁人只能看到她的嘴角淡笑,躬身拜下。 好,好一个万余即可,好一个请袁公定夺。 还要借他盟主的身份向诸侯借兵,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阳谋。 这该是第一个敢如此光明正大的谋取诸侯的兵力,还无人拒绝的人。 “如此。”袁绍笑出了声,对着堂上两侧的诸侯说道。 “在座的诸位,可有愿意出借兵力的?” 堂上的诸侯都微微地笑着。 万余人,由诸侯分摊,每军约莫千人。若是和华雄交战损失绝不止这个数,何况只是借而已,是要还的,算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相反的,那白衣先生虽然借去了万余军,她要承担的就是被华雄军追击的风险。有没有能力保全,还要看她自己的本事。 “我军可借一千步卒于先生。” 一个诸侯轻笑着抬手说道,手中握着一杯酒杯:“助先生大破华雄!” “我军可借五百轻骑,一千步卒。” 公孙瓒也出声说道,笑着看向顾楠点了点头。 礼尚往来,顾楠予了他一份破华雄的功绩,他多借五百轻骑又如何? 而且他看好这先生,这五百轻骑就当是做个顺水人情了。 公孙瓒的身后,还有一个白袍小将坐在那里,看着堂上的顾楠眼神愕然。 “我军可借一千五百” “我军可借一千人” 借兵之声接连而起,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凑齐了万余之军。 曹操身后的夏侯等将都是面色微红,有了这些兵卒,他们就有把握能一展身手,不必在那样憋屈了,先生真是厉害。 只有曹操的神色复杂,坐在位子上,时不时叹一口气。 “好,万余之兵以聚,我再借先生一千步卒,先生放手施为便是!” 说着袁绍取过了一只酒杯,到了一杯酒走到了顾楠的面前,眼中毫不遮掩地露着欣赏之意。 “此杯,绍敬先生大义。” 将酒杯抬起,饮尽了杯中的酒水。 袁绍笑着走到了顾楠的身侧低声说道。 “先生,若是先生有意,不如考虑一下来绍手下做事如何?” “多谢袁公好意”顾楠行礼欲辞。 袁绍却伸手先一步打断了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孟德给的了的绍能给,孟德给不了的绍也能给。先生不用急着回答,可以好好考虑,绍等先生。不过,还不知先生姓名?” “袁公唤我顾楠便好。” “顾先生,我记下了。”袁绍微微颔首。 说完,转身走回了堂上。 能得如此之人倾身相助,孟德,你还真是叫人羡慕啊。 将参与围剿华雄部队的诸侯军定下,又是一番的讨论,直到议事结束各路诸侯才是各自散去。 公孙瓒临走前,又看向了那个人群中的白衣先生。 “卓尔不凡,若是能为我所用,该是多好?” 可能是听到了公孙瓒的自言自语,他身后的那白袍小将说道。 “将军,我和此人倒是也有过一面之缘。” “哦?”公孙瓒回过头来看向身后的小将,有些眼熟,似乎是白马义从之中的人:“你对此人有何印象?” 白袍小将犹豫了一下,实话实说道:“此人,气力很大。” “哈哈,说笑了。”公孙瓒大笑了一声:“先生是个文人,何来的气力?” 也不在意,笑着摇头离开了。 顾楠正坐在帐中休息,除了睡觉的时间,她的休息大多都已经变成了打坐修习内息。 几百年来,修炼都几乎成了习惯。虽然不知为何,没过百年的时间所能汲取到的内息都会越来越少,修习的进步也越来越慢。 但是即使如此,几百年的时间,她体内的内息已经成了一个循环,和常人不同她的内息几乎已经是源源不绝的了。 当然从气力上来说她已经处于一个巅峰,很久没有再进步过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不是为了谁的 “先生可在?” 帐篷外传来了一阵唤声,让顾楠睁开了眼睛,那人在她的门前已经站了很久了,她感觉得到只是一直没说而已。 顾楠从床榻上站起了身,将无格放在一旁,问道:“可是孟德?” 帐外的人话音一顿,随后答道:“先生是我。” “还请孟德稍候。”顾楠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门边推开了帘子走了出去。 看到站在门外的曹操,笑着问道:“不知孟德是有何事?” “先生。”曹操的神色一正,认真地说道。 “我想了许久,还是觉得不能让先生去领那诱敌之军。” “孟德心安便是。” 顾楠不在意地笑着说道。 “先生为孟德如此矣,还要置身险境,要是先生有恙,先生要孟德如何心安?” 曹操说着惭愧地叹了口气。 “可笑我先前还觉得先生未诚心待我,实在是愧见先生。” “先生。”带着决意,曹操看向顾楠:“此次,不当由先生去。” “呵。” 曹操的话音落下,顾楠却是发出了一声轻笑,让曹操一愣。 在他愣神的眼神中,顾楠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孟德,我此般做可不是为了谁的。” 顾楠拍去了曹操肩上的一点灰尘,收回了手笑道。 “你只需要记着你说的话就好了,即使身后骂名,你也要做你该做之事。” “而且,孟德你可别把我看得太轻了。华雄还不足以叫我如何,我一人去即可。” 说完,顾楠回过了身去,走向自己的帐篷里。 曹操怔然地看着顾楠离开,那白色人影一步一步地走远,莫名的觉得那人影像是背着什么,好像很是疲倦一样。 又觉得,明明那人就在那里,自己却看不清她。 半响,曹操声音又从后面传来:“先生厚意,操不敢忘!” 顾楠走着,笑着叹了一声。 都说了,这般做,不是为了谁的。 诸侯军借予顾楠的各路军队调度极快,不过三日的功夫,万余的军阵就已经聚集在了一起,甚至连军阵都已经演练完毕。 军营之前万余的军阵列队而立,顾楠牵着一匹黑马,身上穿着一身黑色的甲胄,里面垫着白色的衣裳。 头顶上依旧带着那斗笠,模样是有些古怪,但是毕竟曹操替她解释过是早年面上有伤,也就没有人会不识趣地去提起。 军前,袁绍和在此驻扎的各路诸侯都站在顾楠的面前。 即使是穿着衣甲,顾楠的身形也算不得威武,少了份将领的凶煞之气。 果然当年带着的那凶兽面甲是有用的,起码用不到杀意,也足够吓住敌军。 “祝顾先生得胜而归!”袁绍执礼说道。 “祝先生得胜而归!”其后的诸侯齐声说道。 顾楠点头,翻身上马,稳稳地坐在了马背上,看向众人行了一礼:“谢过诸位。” 说着便欲要走入军中。 袁绍却又出声唤到:“顾先生,且慢。” 顾楠回过头来:“袁公还有何事?” 袁绍笑着看着顾楠手中的无格说道:“先生,上战阵可不比平常,那般的兵刃是难用上的,何况顾先生的剑未免也太秀气了一些。”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袁绍说无格秀气的时候,顾楠手里的无格好像是颤抖了一下。 “绍给先生准备了一柄新的兵刃。”扭头对着自己身边的亲卫说道:“去取上来。” 一旁的亲卫躬身退下,没有过多久,就取了一柄长枪走了上来。 那长枪是黑木的枪杆看得出打磨的细致,亮银精铁锻制的枪头寒光闪烁,枪头之下是一簇雪白的枪缨。 整个看去着实是一柄利器,让一旁的诸侯眼中都别有意味,这袁绍明摆着是在拉拢这位先生。 曹操站在一边,面色难看地看着袁绍。 好你个袁本初,是在当着他的面挖墙脚啊。 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冷的,脸色微红。 随即有些紧张地看向顾楠,只见到顾楠微微对他点了一下头,才恍然心安了下来。 暗自摇头,自己怎么总是这般以小人之心来度先生。 “多谢袁公。”顾楠接过长枪,枪杆入手,掂量了一下,是有一些轻了。果然,还是全铁的大矛对于她来说要趁手一些。 全且用着,顾楠也没有在意,对着众人告辞,走向了军阵里。 手里提着长枪,骑着身下的黑马,顾楠莫名的心生恍惚,像是回到了当年的军中。 手中的是青铜长矛,身下的是黑哥,眼前的是一群穿戴着凶面黑甲的士卒。 只不过,景似当年,人不是旧。 长枪一抬,被那黑甲白袍的人横举在了手中,枪头森寒,白缨翻卷。 “行军列阵!” 行令兵听命挥旗,大旗在战车之上挥舞,军中的阵列突变。 军阵扩大了近一倍有余,大部分的士卒都聚集在了外侧的四周,而内侧第二排第三排的士兵则是间隔很大,相互交错着列队。 从外侧看,只能看到密密麻麻数不清的士兵和兵甲。 “砰砰砰砰!”战鼓擂起,沉闷的响声回荡在汜水之侧。 军阵开始缓缓行进,声势浩大,如同三四万的大军携车而行,从外表看完全可做一路诸侯军。 “哈哈哈哈。”袁绍看着那军阵响彻地远去大笑道:“此阵当真不凡。” 说着假作抱怨地看向曹操,伸手在他的肩膀上捶了一下。 “孟德,如此奇人你为何不早些引与我相见,不够义气啊。” 曹操翻了一个白眼,你这般的当面偷人就是有义气了? 但也没有同这损人争执,微有担忧地看向那远去的军阵里。 先生当是无事才好。 “好了,我等也该准备行军了。”袁绍转身说道:“此次,必叫那华雄有来无回。” “奉盟主命!”众诸侯拜下,暗自看了一眼曹操。 兵卒叫此人借去,只要曹操还在讨伐董卓就不好收回,此战若得胜,曹操之势当不会比在场的任何一个诸侯要弱了。 何况曹操的帐下有那白衣谋主,谁知道还会做出什么事来,到了那时就不一定是对他们有利了,不得不让人留心一番。 第三百一十九章:穿够了这白色的衣丧 军阵之间的声音嘈杂,顾楠骑在马上斗笠被风吹得微动,侧过眼睛看向军阵之中。 玄襄阵看似复杂,实际上只不过就是一种按照队列排布的迷阵而已,和用于行战的阵法不同不需要变化和进退,只需要排列行进就可以了。 所以这种阵法的训练也极其快捷,只需要分配好每一队军阵站在哪里即可,不随意改变队形,就能起到玄襄阵的作用。 若是换一个行战的军阵或者是增加一些军阵的变化组合,恐怕这只军没有几个月的训练根本拿不出来。 何况这只军是从各个部队调过来的部队,虽然说此时的军队都只认兵符不认将领,在谁的手下打仗都是打仗,但是这也不能完全无视他们之间的陌生和隔阂,配合肯定是不如本就是一阵的士兵的。 这样的士兵在战场上用旗号调度虽然不担心方言不通的问题,但是队伍之间的相处肯定没有那么融洽和默契,好的情况也是各自打各自的。 这也是为什么顾楠选择佯败,而不是正面行战的原因。若是给她一只万余的正规训练的大军,她有信心正面击破华雄的三万西凉。 但是这样的一只七拼八凑的军队,不要说正面击破三万西凉军了,佯败的时候能够安全撤出多少都还是个问题。 军阵行战不同于私人武斗,她可以败了华雄,但是最终的目的三万西凉军,而不是华雄一个人。 要不是曹操如今手中只有五千兵力,她也不会出此下策。 不过有兵总是比无兵好的,这支军队的作用就是用来让曹操作为董卓战中的消耗战力。 因为是奉行讨董之名借来的兵,所以只要讨董没有结束,这只军诸侯就不好要回去,曹操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不是自己的兵打残了也不心疼。 至于等到讨董之战结束,曹操打完了仗,领了功绩,能够还回去多少兵就不知道了。 毕竟战阵伤亡,也不是谁能够管控的了的事情不是? 各路诸侯应该都是考虑到了在这一点,所以借来的兵都是军中的新兵,战力有限,甚至不会有诸侯安插的眼线,因为这只军打完这仗就等于报废了,不可能得到曹操的重用。 虽然这么说可能对这些被借出来的士兵有一些残忍,但是现实就是,这被借出来的万余人,大多数都会成为这场政治功绩角逐的牺牲品。 从他们加入这个军阵中的时候就已经注定,大多数都会死在那沙场上,不会再回来了。 顾楠收回了视线,不再去看那些沾着沙尘的脸庞。 她很无奈,但是也没有别的办法,打仗是要死人的,战事无仁,人命也不过只是一个数量而已。 她能做的,就是早些让这东汉的纷乱结束,让日后的纷乱少些发生。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是大义,但是在她看来,她从来都是一个自私的人,用他人的命来实现自己的目的,不管是包着什么大义的名头都是自私的人。 何况,她只是不想真的死了的时候,那老头问她,盛世如何的时候。 她还要用前世的谎言来诓骗,她怕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没有至亲,独不想见到那老头失望的模样。 而且,她也早就已经受够了自己这一身灰白的衣裳,她不想再为任何一个人行丧。 不管是死在她手下的人,还是死在她身旁的人,她这一身的罪债,她当自己还清了。 顾楠抬头看向那黄沙遮掩的青空,秦时的时候她求过它。 既然求你无用,我便自己来。 几百年的时间,她也已经准备了够久了。 军阵之声垂沉浩荡,于那长天之下,扬起了烟尘。 破孙坚后十日,华雄的军阵都守在虎牢关下没有动,华雄虽然自傲,但是他只有三万人,在如何也不可能领军进攻诸侯十几万的本阵。 他准备以逸待劳,借助虎牢关的天险守住诸侯,如此此战的主导权就将转变到他的手里。 诸侯来自各处,明面上是结盟,但是暗处多有摩擦,不到真正紧迫的关头,诸侯是不可能共同举兵来攻的。只要诸侯不是一同来,他就有一站之力。 他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也不慌张,便是来了数路诸侯,以虎牢之险,他也守得住。 “插。”一柄短刀刺入了一块炖肉之中。 华雄握着短刀拉扯了一下,割下了一块肉食,刺在刀尖上,塞进了嘴巴中。 肉食的油渍沾在他的嘴巴上,使得他的嘴显得油腻,嘴巴大口的咀嚼着。 伸手从桌旁取过了一个水壶就着喝了一口。 他看着是一个粗人,不过在行军的途中很少喝酒,更是从来不可能将自己喝醉。喝酒误事这种道理他是知道的,何况是战阵这种瞬息万变的地方。为了这种事情,很可能平白丢掉了性命。 外面传来一阵微有急促的马蹄声。 “吁!”一个呼喝的声音,勒马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一个人影走到了他的帐外,跪在了门前:“将军,军情禀报!” 虎牢的四周都已经被他安排的骁骑和旗手,若是有诸侯军的行踪就会随时向他禀报。 看到这骁骑,华雄就已经猜到了八成是有何事了。 算算时日,已经过去了近十日,倒是也差不多,诸侯也快等不住了。 “进来说。”将自己嘴里的肉食咽了下去,华雄靠坐在座位上说道。 “是!” 骁骑应了一声,从外面大步地走了进来,看的出来应该是发现了什么大事。 走到华雄面前,骁骑拜下:“将军,东面的山谷中发现了一只大军,声势很大,约莫有数万人,当是一路诸侯攻虎牢而来。” “哦?”华雄愣了一下,眼中出神,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突然嗤笑了一声:“走的山谷?” “是。”骁骑不明所以地看着华雄发笑,回答道。 “呵呵呵。”华雄笑着摆了摆手,全不在意。 “诸侯败的不冤,都是这般的酒囊饭袋,怎么能不败?” “那山谷外的地势不算陡峭,明知我们是西凉军还敢从山谷走,这世道真是有趣,这样的人都能领军打仗了。” 山地的地势不适合骑兵行战,对方应该是考虑到了这一点,但是那是对于沉重的重骑兵来说的,对于善于野战的轻骑军,并不算陡峭的山地和平地没有太大的区别。 甚至还可以借助山势在山谷之外埋伏,几轮齐射,再用骑军借山势俯冲而下,要不得几番就能冲破对方的军阵,叫对方乱了手脚。 大军之间的行战,不需要将对方杀尽阵脚乱了,不能管控,就和败了没有什么区别了。 “他们走至何处了,行进速度如何?”华雄问道。 “回将军,刚入谷中,从外面看多是步军战车,行军的速度很慢。”骁骑回想了一下,对着华雄答道。 华雄的笑脸渐渐从脸上褪去,留下的一脸的狰狞。 “传令下去,本阵留一军,若有人袭营立刻向关中大军求援。其余的,分军两部,于谷口埋伏,等我命令!” “是!” 第三百二十章:一次一次的活下来 上谷的地势极易埋伏,因为高低差的关系,处于谷中的人根本看不到两侧之上的样子。 山谷之上,一队骑军正站在后头,前面的是数不清的人影匍匐在地上。 战马有一些不安定,从时不时拉扯着骑兵手中的缰绳,发出鼻哼声。 谷口的地势不算陡峭,但也算是高地,马匹处于高地的时候总会这样,即使是训练过后的战马也很难克服。 不过好在谷口不比于谷中,只能算是两处坡地,不至于叫战马太不安分。 骑兵摸着自己身下战马的马鬃安抚着马匹,从自己的腰包里取出了一些随身带着的干草放到了马的嘴边喂着。 嘴里有了吃的东西,马也就不会叫了。 华雄站在山坡上,身后的披风叫高处的风吹得鼓动,对自己身边的骁骑问道。 “那军大概还有多久会到?” 骁骑看向谷中估算了一下,这山谷算是比较长的,那军阵并不赶路,所以行军都是步行,速度缓慢,即使如此,此时也应该已经走过一半的路了。 最后才皱着眉头同华雄说道:“回将军,不会超过半个时辰。” “好,让对面的一部按兵莫动,等那军来。” “明白!”骁骑领命退下,没过多久,华雄这侧的山坡上一面旗帜挥舞了几下,而对面的山坡中也举起了一面旗帜回应。 山谷之外没有半点声音,同平常一般无二。 华雄军却没有注意到,在他们埋伏的山坡之外的远处,一个骑骑兵拉着马的缰绳,看向远处布军的山坡,不做声的调转马头离去。 那轻骑绝尘奔至了南边的一处兵马中。 袁绍看着手中的文信,笑了一下,将文信递到了轻骑手中:“命人将此文信送于各军动兵,于另一侧的谷口埋伏好。” “是。” 此时华雄军都已经引兵至了那山谷前,在外的骁骑都已经调回,没有再注意到又有了多路兵马向这山谷汇聚而来。 确实没有过半个时辰,约莫只有半柱香的时间,华雄军的耳边就已经听到了那远远传来的军队行进的声音。 确实是声势浩大,随着那军越来越近,几乎都能感觉到耳朵在震颤。 又过了一会儿,那军出现在了山谷外的人的视野中。 外面排列着整齐的士卒,几乎挤满了山谷,军阵之中竖立着无数的旗帜,被山谷之中的穿山风吹得扬卷着,遮住了军阵之中,即使从高处看去都看不到军阵之中的模样。 军中隐隐传来听不清是鼓声还是战车行进声的声音,不过从那旗帜下偶尔露出的几驾战车上,应该是有不少的数量。 唯一让人疑惑的地方就是这军阵的排列方式有一些古怪,似乎是有点松散的,但是因为旗帜遮蔽的原因也看不出有多松散,想来也是足有两三万人才是。 华雄看着那旗帜,脸上多了一分笑意,当是一路诸侯主力没错。 从他们行军的路线声来看,看来是想要从右侧绕过正面,从侧翼进攻,可惜这大军行阵的声势不知遮掩,被他的骁骑发现了。 玄襄阵之所以营造这么大的声势,除了佯装有重兵行军之外,也更容易吸引敌军的注意,让之后其余的部队方便动军埋伏。 “将军”一个士兵说道。 华雄抬起了手,示意不要轻举妄动:“等那军到了坡下再动手。” 大军缓缓而来,眼看就要行至坡下。 华雄的手高举,山坡上的一个旗手,也慢慢举起了手中的令旗。 弓箭手从自己的背后取出了箭簇搭在弓弦上一点点地拉开,弓弦紧绷的声音微微作响。 队伍最后的骑军也一同翻上了马背,最后一次安抚着身下的马匹。 “放箭!” 一声高喝,山坡上的令旗挥下,两侧山坡上的寂静被一瞬间打破。 无数的破空之声响起,弓弦崩响的声音鸣彻,无数的箭簇如是急雨,毫无预兆的出现,繁密的箭影交错在山坡之间。 不知道是谁发出的第一声惊呼,山坡下的那只大军乱作一团。兵卒慌乱的逃窜,大军中的旗帜四处翻动,使得这乱象看起来更加严重。 兵马的跑动声在山谷口处四起,一时间呼声不断,整个山谷之间都传响着杂乱的声音。 奇袭的效果出奇的好,在箭雨之下只是第一轮就已经将其阵脚打乱。 华雄的嘴角微翘起,可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是他也没有多想,在这将是他击破的第二路诸侯。 其实如果他仔细看会发现,军阵虽然乱,但是伤亡并没有达到预计的效果,因为军卒之间的间隔十分大。 在通常的万人交战中,兵卒的队列密集,弓箭手甚至不需要瞄准随手一箭都能射中。而这一次的,相比于通常的情况,许多的箭簇都射在了空地上。 “齐射三轮,步骑阵上前,准备冲阵!” 华雄提刀上马,随着令旗的挥动,军阵快速的出现了变化。 弓箭手在原地再一次射出了几轮箭雨之后,步骑兵行阵上前,从坡背冲上了山坡。 山坡下的军队看见了上坡上的华雄军,似乎更加没有战役,有一部分人已经开始逃跑了。 华雄的目光扫过军阵之间,最后落在了军阵前段,一个带着斗笠提着长枪的人身上。 那个人似乎正在极力阻止军队的溃散,但是已经无可挽回了。 那应该就是领将,华雄的眼睛微合。 在战阵之中还穿着在这种打扮,还真是儿戏。 眼中露出了几分厌恶,这些人到底是把战事当做什么了! 战事,这是要人命的战事。华雄的眼前似乎是闪过了什么。 他茹毛饮血才活到了现在,这种地方。 岂是那般养尊处优的人儿戏的地方 长刀横举,华雄的眼睛有些发红。 他从最小的部将做起,到如今的西凉督军。 战事叫他见过最真实的东西,就是滴在脸上的血,和一地望不到头的尸体。 见过那些的人,什么人伦道德,什么仁义德善,都是假的。 他所以不信任何一个行战的将领会有一舍身之说,他甚至不信哪个将领可以说是有人性。 只有活下来才是真的。 他华雄,会是在沙场里活下来的人,但他不知道能活多久,因为他明白战事该是永远也打不完。 他只能一次又一次的挣扎求生。 第三百二十一章:诸侯无有这般的魄力 遮蔽着山谷之间的旗帜散开了一些,露出从山坡上冲下来的人马。 将人眼中照得明晃的刀光剑影,晃得人看不清别的东西。坡势不高,几息之间,两军就撞在了一起。 而已经大乱的山坡下的军队仿佛是一触即溃,两军没有任何的碰撞,这场战事似乎是没有任何的悬念。 被突如其来的袭击冲乱的军中,旗帜摔落在地上,叫无数慌乱的脚步踏过,被踩得褶皱破碎,带着尘土。 华雄军几乎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止,就已经冲开了那看似庞大的军阵,那诸侯军的领将看来真是一个未经战事之人,没有办法阻止任何有效的反击。 战阵中变成了一面倒的追杀,华雄军所过之地,士兵都丢起了兵刃仓皇逃窜。 场面一时间是一片乱象。 “撤!!”诸侯军中不知道是谁叫出的这一声,随后其军中再没有半点反抗之力,纷乱的人影和脚步里,溃不成军的大军向着山谷之中撤逃去。 华雄骑在马上手中的刀斩开了一个士兵的后背,那背上的衣甲被轻易地砍开,皮肉翻卷,士兵摔倒在地上,甚至来不及惨叫,就被后面踏来的马蹄踩过,没了声音。 华雄正欲继续冲入诸侯军中杀了那领将,抬头来却见到无数的士兵已经撤入了山谷之中,也包括那个带着斗笠的将领。 他看过去的一刻,那个将领也回头看向他。 顾楠看的不是华雄,而是撤军后留在那里的一地的尸体。 她军中的这些士兵并不知道佯败的计策,首先是为了稳定军心,其次,也是因为只有他们不知道败的才足够真,能叫华雄相信。 这些士兵的性命从进了这军阵中的时候,就已经被选作了这场战事的牺牲品,被认作是要死的人了。 进入了山谷之中的士兵依旧很慌乱。 有些士兵被地上的尸体绊倒,还没等他爬起来,身后的无数仓皇逃命的人马就已经从他的身上踩过,生生被踩死在那里。 西凉兵没有直接去追,没有主将的命令不能擅动。 华雄牵着缰绳停在谷口,看着那山谷里的慌不择路的溃军。 两军接触了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地上留下了一地诸侯军的尸体,少说也有近千人,而华雄军几乎无有什么伤亡。 “将军。”一个部将从华雄的身后走了过来问道:“前处是山谷,不适合骑部行军,我等追吗,这会不会是诸侯的诱敌之计?” 华雄看向山谷里连兵刃都丢了的诸侯士兵,那军的慌乱不是假的,逃得时候光是踩踏估计又是死了百来人。 而且这军阵多为步卒根本逃不过西凉骑军的追杀。 如果这是诱敌之计,那么诸侯下的本钱未免也太大了一些。这军起码要折损过半,而且主将都有可能死在这里。 这支军起码有两三万人,诸侯军不过就十余万众,刚折了孙坚一部,不可能拿再用这么多的兵马来诱敌折损。 要是这军被杀了过半,恐怕就是他华雄军被灭了,诸侯做的也是赔本买卖,诸侯当没有这么蠢。 “那支军多是步卒,如果是诱敌之策。” 华雄的眼睛横向身边的部将说道。 “除非这支军都是来送死的,连主将都不要命了才有可能。两三万人,没有一个诸侯有这种魄力的。” 说完,华雄手中的长刀垂下,上面的血浆流过刀锋滴落在地上。 “追!” “踏踏踏。”马蹄在山谷中回响,无数的骑军冲进了重山之中。 进入山谷之后西凉军的行进速度确实收到了严重的影响,特别是骑军,山谷之中多是碎石,马匹在这种地面上进行要绕路,要慢上许多。 相反诸侯军的士兵似乎开始丢弃盔甲而逃,实在是可笑,战阵之中丢弃了兵甲,这和丢弃了性命有什么区别。 虽然可笑,但是不得不说诸侯军轻装行进,速度增加了许多。 即使如此,西凉军依旧死死地跟在他们的后面,时不时能追上来砍杀一片,只有用山谷中的乱石才能勉强摆脱。 可以预见只要出了这山谷,这些已经没有了盔甲和兵刃的士兵就会被西凉军追上杀个干净。 华雄带着西凉骑军又绕过了一片乱石,看向已经跑远的诸侯军,突然眉头微皱。 那诸侯军的军阵好像是缩小了许多。 他扭过头来看向追来的一路,地上诸侯兵的尸体并不多,一路追来他们杀的诸侯兵应当还不过千余,虽然地上一片杂乱,但是大多数都是他们丢弃的盔甲。 军阵怎么会缩小的,他们的折损应该还没有这么大才是。 他的心中虽然起疑,但是随后又摇了摇头。 此时那只诸侯军连兵甲都没有,已经是没有半点战力了,西凉军只要追上就是一面倒的屠杀。 诱敌是要保证部队安全撤离的,否则就是得不偿失。 现在的西凉军根本就是一路追一路杀。 除非那主将疯了,或是根本没把自己和手下的士兵的性命当一回事,否则只是佯败不可能这般行事。 山谷之中兵马行进的声音,或是惨叫哀嚎的声音响彻。 在有些狭长的谷中,这般的声音能回响很久,一直传到山林之间,惊得山林里的树木都是一阵摇晃。 山谷中间的乱石更多,这使得西凉军暂时追不上了诸侯军,即使如此,这一路来,他们已经起码杀了两三千人。 诸侯军还在慌乱的逃跑,这是他们愈加坚信这是一只溃军,而不是诱敌之军。 追逐的过程中,华雄数次看到那个诸侯军中带着斗笠的领将,那领将也数次回头看向他。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不到那领将有半点慌张。 “踏踏踏!” 过了山谷中间的一段路,路面重新变得平整,急促的马蹄声中。 一阵卷风压得路旁的枯草抬不起头来,接着就是震耳欲聋的声音伴着密集的马蹄飞速掠过山谷之间。 眼看着就要追到这上谷的谷口,不出意外,他们会在出谷之前,追上那诸侯军。 华雄催着马,看向前处渐渐可见的山谷尽头。 眼神却楞在了那里。 第三百二十二章:倒于那金虹之中 那支诸侯军还在推挤着想要逃出山谷,接过只是将谷口堵住,谁也出不去。 这是好事,如此想要追上这只军就不费吹灰之力了。 但是让华雄发愣的不是那乱军,而是在那一片乱军之中,一个人骑着马缓缓地调转了马头,向着西凉军的方向走来。 是那个领将,斗笠在山谷的风里微颤,身后的头发,黑甲下的白衣也被轻轻地吹动着。 让人不能理解的是那将领不见半点慌张,平静地看着奔行而来的西凉军,驾着马走到了谷口前,提着一杆黑木白缨枪站在了西凉军和乱军之间。 那人疯了不成? 这是西凉军中人的想法,那般站在那里,只会叫骑矛戳一个对穿。 华雄的眼中却恍惚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张嘴想要呼撤,但已经来不及了。 随着一阵破空声,数以万计的箭雨从山谷的两侧猛然出现,落向了那还在从山谷中冲来的西凉军之中。 战马在箭雨中嘶鸣不顾骑军的催促停了下来,箭雨下,西凉军的冲势急停,后军来不及反应撞在前军上,一瞬间人仰马翻,伤亡难计。 就像是重演了一遍山坡的埋伏一般,只不过这一次被埋伏的是西凉军。 纷杂的脚步声从山谷上传来,无数的旗帜举起,旗帜下,兵刃和人影错落,没有尽头。 就连在谷口处推挤的乱军都停了下来,愣神地看向那山谷上。 “不用逃了,把谷口守住,援军到了。” 顾楠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淡淡地说道,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听到,但是他们只需要站在谷口就好了。 “哈哈哈,顾先生当真妙算,这华雄果真追来了。”袁绍提着一柄长枪站在军前,看向下面的西凉军笑着说道:“此次,他们插翅难逃矣。” 说着,手中的长枪挥下:“杀!” 华雄的脸色铁青,挥舞着长刀挡开了数根箭矢,他身下的战马并没有受惊,所以算是躲开了后军撞前军的惨况。 山谷的两侧爆发出了一片铺天盖地的喊杀声,大军冲下似乎让山岭之间都在震颤。 华雄神色狰狞地看向那个站在两军之间的将领,眼神中不明地似乎还有一些复杂。 居然当真是拿自己和一军的性命诱我来追。 好,那我就如你所愿斩了你! 他自知已经不可能逃得出去了,握紧了手中的刀,催起了战马就向着那带着斗笠的将领冲去。 华雄身下的战马猛地冲起,就连箭雨都被他甩在了身后。 顾楠看着华雄向着自己冲来,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站在原地未动。 长刀举了起来,刀光落下。 “呼!” 一阵风声,吹得顾楠的头发一紧,斗笠震颤了一番。 那刀却是没有落下,险险地停在了顾楠的头顶上。 两人就这么一高一低地对视着。 “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我该说你好气魄,还是该说你疯傻?” 华雄沉着声音问道,脸上的狰狞之意慢慢散开,留下的只是那些许复杂。 他真的没有见过这般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做一回事的人。 顾楠低着头,扶了一下自己差点落下的斗笠。 “便是我死了,你军败局也无可挽回。” 刀锋又下压了一些,几乎抵在了顾楠的头上,华雄握着刀问道:“你当真不怕死?” 顾楠向华雄的身后看去,西凉军已经和诸侯军四杀在了一起,嘴中语气带着一些微讽。 “你说这地方,还差多死个人吗?”说着出了一口气,轻笑了一下:“便是真的舍身大义又如何?” 那反而是一种解脱。 “舍身大义?嗤。”顾楠的话让华雄想起了什么,啐了一口。 “若是真有大义,就不会有这般的景象。” 这世上本就没有大义可言,或许华雄说道没错。 “不过行战的目的不就是为了不再有这般的景象吗?” 顾楠反问了一句,华雄似乎哑口无言,最后摇了摇头说道。 “我是个粗人,说不过你。” 说着,他放下了自己的刀,他知道这应该是他最后的一战了,他已经懒得再杀什么人了,他这辈子杀得够多了。 长长的叹了口气,华雄居然对着顾楠笑了一下,笑容中有一些期待。 “你说,是不是真的有再不用打仗的时候?” “也许会有吧。”顾楠平静地回答道。 战争最终的目的就是和平,可是和平总是会因为迟迟不来,被人遗忘。 “真叫人羡慕。”华雄勾着嘴角,唏嘘道:“那些后来人。” 不用再像他这般的活着。 华雄牵着缰绳调转了马头,长刀扛在了肩膀上,看着那厮杀声不止的军阵之中,自言自语一样地说道。 “你知道吗?我听过一句话:何为战,死千万人,而全世人,为战。何为将,死一人,而全千万人,为将。我从前是不信的。” “那你现在信了?” 顾楠听着这话,有些耳熟,好像是她的一个故人曾经说过。 “不!现在也不信!” 华雄的嘴角咧出了一个狞笑,回过头来。 “等你真的做到了,我再信不迟。” 他的目光落在了顾楠的腰上的无格上。 “下次上战阵,不要带着这般秀气不顶用的兵刃,不然怎么死了也不知道。你这般的人,不该死在这种地方。” 无格又是一阵颤抖。 华雄说完,提着刀,催马冲向了那片厮杀里。 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在那厮杀里一次又一次的挣扎着活下来,他早就已经累了。 这一次也该试试,死在其中,是什么感觉了。 “来吧!”华雄狞笑着,披风翻卷。 让我为那无战的后世,再杀去几个人便是了! 顾楠看着华雄踏马而去的身影,怔了一会儿,然后苦笑了一声。 “我又何尝是那般的人呢?” 那一战打到了天近黄昏,直至山谷寂静。 那染着血的长刀摔落在地上,鲜血流淌,刀身中倒映着天侧,炽热到快要灼烧起来的红云。 映着那余晖沉下,落在地上的最后一片金虹中,看不到尽头的,倒伏在地上的人影。 第三百二十三章:即使明日就要死了,也先去喝酒吧 营帐之间点着火焰,火焰之中的酒盏闪烁着微光相互交错,在一片笑语之中。 诸侯大破华雄军,当夜就摆宴庆祝,那酒宴之中的声音应该隔着三里之外都能听到。 战事还没有结束,只是破了敌军一支先锋就摆宴庆祝,实在是一件荒唐的事情。 但是大多的人都在这荒唐的酒宴里举酒行乐,叫清醒着的人分不清到底是自己荒唐了,还是所有人都荒唐了。 顾楠拿着一杯酒水走进了一个安静无声的营地里。 营地里只亮着几处零星的篝火用来照明,相比于营地外的推杯换盏,这个营地里几乎没有什么声音。 所有的人都低着头,在篝火的照射下闷声不语。就好像外面的宴会与他们无关一般,或者说是与他们无关,要是没了他们也不会有外面的酒宴,但是能在酒宴中行乐的从来不会是他们这些人就对了。 顾楠拿着酒杯走进了营地了,这一营的人都是与华雄的那一战后遗留下来的残军。用来诱敌和送死,侥幸活下来的残军,大概还有七八千人。 死了小半,剩下的人都是拼了命在西凉骑兵的追捕下逃出来的。 见到顾楠走了进来,他们纷纷抬起了头,看到进来的是她,又都慢慢地低下了头。 “你们为何不去庆祝,这不是赢了吗?” 顾楠笑着对一个人问道。 那个人肩膀上缠着一条破布,布上溢着血。应当是受了伤,但没有军医来给他处理,他就自己随便的绑了一下。 “我等去庆祝什么?”那个汉子坐在火边,给篝火添了一根木柴,看向营外。 “那些人,恐怕只是可惜我们为何没有死完吧?倒是将军。” 汉子回过头来看向顾楠拿在手中的酒杯,笑了一下。 “将军居然还喝的下酒,你不是也是被逼去送死的吗?” 他们没读过什么书,却也不是傻子。 诸侯的埋伏出现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明白,自己只是什么都不知道被派去送死的人而已。 “为何喝不下,今朝有酒今朝醉啊。明朝喝不喝得到,可就不知道了。” 顾楠一边笑着一边坐了一下来,看了看汉子缠在肩上的破布。 “换个干净些的布缠上,你这般到时候死肉烂了,就不好治了。” 汉子移开了视线,不在意地说道。 “也没有干净的布,烂了就烂了吧,反正在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 顾楠抬了一下酒杯,喝了一口将酒杯放下。 从自己的衣角上撕下了一块来,淋上了些酒递给了他。 “缠上吧,总比你那块干净些。” 汉子看向顾楠,周围的士兵也看向顾楠。 这个将军和他们一样是被派去送死的人,让他们有些同病相连的感觉。 不管怎么样,起码要比那些坐在后面看他们死的人要强。 半响,汉子接过了沾着酒水的布。 一边换着肩膀上的破布,一边笑问道。 “将军,你连武功都不会,那刀砍到你头上的时候你怕吗,我见你没什么表现,是不是吓傻了?” 山谷里就这么大点地方,顾楠和华雄的模样,不少人都是看到了。所以在他们的眼里顾楠应该是不会武功的。 许多人都听着这边的动静,难得有人说话,总比一个人发闷好。 “我说我是不怕的,你们信不信?” 顾楠环视了一圈笑着说道。 其实她也不明白那时那个西凉将领的刀为何停了下来,问她会不会武功。 若是那刀不停,她会提前一步斩开他的喉咙。 不过说起来,人不就是总喜欢在莫名其妙的时候做莫名其妙的事情吗? 旁人理解不了,说起缘由,恐怕就是做事的人自己也说不清楚。 也许真的是向他说的那样,他只是累了而已,打的仗多了是会累的,这一点顾楠也能够理解。 “我是会武功的,那刀砍不下来。” 顾楠摇了摇酒杯,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 四周的士兵都轻声笑了起来,没有人相信,但是心中也暗自感叹这将军的胆气。 这样的情况下还能说笑的出来的,应该就这有这样的人了。 “不过说起来,你们这般模样,是活不下来的,还不如今日就死了好。” 顾楠轻声地说道,声音不重,却使得每个人都听得到。 那些轻笑着的,或是一个人闷着的士兵都微微发愣,他们是被舍弃的士兵,又怎么活下来,早死晚死的问题而已。 “拿出点胆气出来,堂堂七尺男儿,不要摆着这副模样叫人笑话。” “死也死的有些气魄不是?” 顾楠笑着说道,举起了酒杯喝着。 “去喝些酒吧,即使明日就要死了,也先去喝些酒罢。” 对于这些人,她做不到别的什么事情,也做不到让他们活下来的承诺。 只能劝他们喝些酒,总比坐在这里等死的要好。 起码在这种地方,喝得醉上一场,醉死过去,也要比醒着舒服多了。 顾楠的声音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营中的篝火照着他们的脸。 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站了起来,向着营外走去,那人的两腿发抖,带着哭腔说道。 “真不痛快,也罢,去喝些酒来。” 人都是怕死的,怕得要死,但这不是怕就能解决的问题。 一个又一个人站起了身离开,走出营外,去喝那一顿也许可能是此生最后的一趟酒。 他们是在战场上流血的人,远比外面那些人更应该喝这顿酒。 就连顾楠都没有发现,走出去的人都握着拳头,相互结伴。 应该说,此时的这支军,才算的上是一支军了。 不是七平八凑的杂兵,而是同在生死之间跑出来的人同泽。这些人,足以成军矣。 最后的一批人站了起来。 “将军。”突然有一个人,叫了一声顾楠。 顾楠抬头看去,是那个肩膀带伤的汉子。 那汉子笑了一下:“将军,我等会活下来,你也别死了。你不会武功,我等会护着你的。” “哈哈哈。”一旁的士兵都大笑了出来:“将军放心,我等也是!” “一道活下来便是,走,吃酒去!”一帮浑人大笑着离去。 顾楠愣了半响,笑着摇头。 “呵,都说了,我是会武功的。” 第三百二十四章:还差的远呢 华雄兵败,董卓的军中似乎开始渐渐有些按捺不住了,至少董卓已经不想再在这个只有兵甲和冷风的地方久呆了,虎牢毕竟不比繁华的洛阳。 华雄兵败的第三日,董卓军就一改守势,由吕布率十万军出关攻向诸侯军的本阵。 十万大军迎着将人心都吹得发寒的冷风,从虎牢关之中走出来兵甲簇拥着兵甲,望不到其他的东西。 吕布提着一柄方天戟走在大军之中,身下是一匹神骏的马匹,毛色赤红,像是一团在寒风烧灼的火焰。马蹄宽大,每一步都沉稳有力。 载着吕布,一人一马走在军中,就带着一种叫人低头的魄力。 “将军军阵已经集结完毕。”一个副将在后面喊道。 吕布没有回头去看,而是摸了摸自己的怀中,那胸甲下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将手放下,吕布拉住身下战马的缰绳,才出声说道。 “出军!” 声音沉如闷鼓,军阵开拔,叫虎牢关都为之沉响。 十万西凉军驻扎在了诸侯军之前,叫得诸侯军阵中的士气一下子变得压抑了起来,和几日前庆酒之时截然不同。 领这十万西凉军的将领吕布许多人都听闻过,传闻此人勇不可挡,身下的赤兔马更是世间少有的名驹,在战阵之中少有将领能是他的一合之敌。 虽然在座的众人多没有和他交过手,但是光是这名声就叫人不敢小觑。 诸侯军的人数占优,而西凉军的军队更加精锐,两军都没有轻举妄动。 对峙了数日,多只是相互试探,暂时还没有真正的举军对阵过。 而曹操军中,则是开始加急训练华雄战后余留的残军。 “哎,元让。” 顾楠走到兵营之外,正好看到夏侯从兵营中走了出来,面上带着古怪和不解的神色。 夏侯听到了顾楠的唤声,回过头了,看到顾楠走来,抱拳说道。 “先生。” 如今,对于顾楠夏侯等人态度都转变了许多,不再只是将她当做一个谋士或者是文生。 先不说她一人可以轻易从一毛不拔的诸侯手中借来万余大军。 她一人就敢于领军行阵的气度就不是一般的人做得到的,何况是那种半个脖子吊在腰带上的战阵,就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把握敢走上一遭。 有一日他们在私下里谈起顾楠,李典称她为狂生,他们都觉得贴切。 虽然模样是文弱的,但是玩起命来却一点也不输于他们这些刀口舔血的。 “元让,这几日这只军训得如何?” 顾楠看着夏侯古怪的神色,心下猜到可能是那支军不好练。 毕竟是从各个军中调来的士卒,很多地方恐怕都有隔阂。 “先生。”夏侯的脸色迟疑了一下,凑到顾楠的身边轻声问道。 “先生,这支军真的是诸侯拼凑来的兵?” 不是他多心,而是这只军太过好练的了一些,甚至比一些同一地招来的新兵都要好练。 根本不像是平凑出来的队伍的模样,因为来处不同,拼凑出来的军队多有不服管教,甚至相互排斥的状态。 这支军完全不一样,别说相互排斥了,之间的关系好的都怀疑他们是同乡的。 其实这也只能说是一种巧合吧,诸侯军因为知道借出去的兵还回来的时候都会被消耗的差不多,所以借来的都是新兵。 这个时间的士兵本来就没有军队的归属感,何况是新兵对于他们来说哪里都是一样的。 而这只军的第一战又是一同送死,这使得这个队伍给了他们一种奇特的归属感,或许算是同病相怜。 一同出生入死过的人,虽然有的时候各地方言让他们连沟通都不容易,却也不妨碍他们相互配合。 “啊?”顾楠怔了一下,无奈地说道:“元让,这军毕竟是从各军调来的,也不是精锐。训练不易也是难免,你尽力就好。” “先生,非是如此。”夏侯面色怪异地看向兵营里:“这只军,真不是精锐?” 顾楠顺着夏侯的视线看向兵营里。 此时的兵营之中那些士兵正在了演练军阵交互。 所有的士兵都在兵阵之中快速的交换位置,嘴中沉闷地穿着粗气,胸口不止地起伏,额头上的汗水被冷风一吹冻得脸上生疼。 却没有人有半句怨言,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地演练着,一次又一次。 他们是杂兵,但是杂兵也是想要活下去的。 顾楠出神地看着那军阵里,确实是她没有想到的模样。 如此的军阵和那一日被华雄军一触即溃的部队相差了太多,依稀地好像有一支军队的影子。 顾楠的嘴角勾起,出声说道:“还差的远呢。” 还差得远,夏侯纠结地看着那军中,那他们原本练得那支五千人的新军算什么,这就是诸侯军吗? 看来是我目光狭隘,小看众人了。 顾楠不知道,她随口的一句话,让夏侯在很久的一段时间里,对于诸侯军的战斗力产生了很大的误解,以至于让他从不敢轻敌应战。 “先生、元让我就说你们应该在兵营里。” 远远的传来一个人的声音,顾楠和夏侯看过去,是曹洪正笑着和李典结伴走来。 两人走到近千,李典行了一个礼。 “军情有变,袁绍召集议事,将军让我等到中军主营中去。” “军情有变?”夏侯的眉头皱了一下:“吕布军?” 他的猜测并不是没有根据,吕布军已经在军前驻扎了数日,想来也该是要有动作了。 等到顾楠等人走到中军主营的时候,人也已经差不多齐了。 所有人都看着袁绍,等着他说明。 袁绍坐在主座上,看着下面的众人,对着身边的人说了一句什么。 身旁的士兵退了下去,该是过了一会儿,取来了一份文信递到了袁绍的手里。 袁绍拿着文信,坐在主座上说道:“吕布军邀战,说,明日决战。” 话音才刚落下,坐下就是一片哗然,谁也没有想到吕布会如此果决,数日没有大的举措,一来却就是决战。 第三百二十五章:求生是本能 吕布既然已经邀战,诸侯就没有不应战的选择。 就算他们不打,吕布也会举兵打来。所谓下来的战书,也不过就是一个形式,战事从开始的时候就必有决战的时候,迟早的问题而已。 吕布的果决是让诸侯有些措手不及,即使如此他们也不得不举兵迎战。 头顶的阳光穿过云层,透过抖动的旗帜依旧刺眼。抬起头来的时候人总是会不自觉的眯着眼睛,让眼前的视线有些模糊。 就算是模糊,军阵中的人也都还能看到身边晃过的无数人影。 还有听到耳边大军行进的声音,震动着耳膜。车辙,马蹄,足靴经过,留下一地的凌乱。 军阵里,那支从西凉军的手下逃出来的八千杂兵又一次站在了军阵中。 只是这一次他们的模样和从前已经不再一样,他们紧握着手中的兵刃,这一次他们应该不会再丢掉。 说来奇怪,他们此时的心中没有对于诸侯的怨念和恨意,也没有对于敌军的畏惧。 他们没有空去想这些,此时他们想着的只有一件事,在这场要死无数人的祸事里活下来,根本没有时间去想别的东西。 在生死之前,人能够遵循的只有求生的本能而已。 “别死了。” 军阵里,一个士兵出声说了一声,如果这是他这辈子和人说的最后一句话那也好,起码不是军阵之中的喊杀声。 同行的士兵是由各地拼凑而来,各地方言不同,有些人可能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但是听到了这话的人都看着前面攒动的兵甲,应了一声。 “啊。” 军阵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应该没有太久,汜水河畔到虎牢关前的路并不长,不过有些人觉得这路走了很久。 直到前军停了下来,中军同后军的部队也慢慢停下。 后面的人看不清前面为何停了下来,只有骑在马上的骑军还偶有几个能够透过几乎望不到头的军阵,看到远处一支缓缓而来的大军。 是已看见了西凉军。 西凉军中,吕布骑在赤红色的马驹上,走在军阵的最前处。身后的两簇雁翎垂在后背上,随着马匹的颠簸微微晃动。 他的身边是几个部将,其中有两人走在他的身边。 一个在左侧,领着一支数百人的军卒,那数百人的军卒默不做声,身上却有几分两旁的军卒没有的东西。即使是在多为精锐的西凉军中,这不过数百的士卒也叫人侧目。 而走在右侧的部将带着一队骑军,手中提着一柄半人高大的短戟。 他的眼睛看向远处,慢慢地在他的视线中,一支大军渐渐从远处出现。 看到那支大军,这部将看向吕布问道。 “将军,这时候和诸侯决战,是否太过仓促了。” 虽然是这样说着,但是他的神色中没有半点犹豫,似乎只要吕布一声令下,他就可以率军冲锋。 吕布也看到那支大军开始走近,抬起了一只手来。 缓慢移动的军阵停了下来,西凉士兵手中的兵刃一沉,静待着诸侯军的到来,静待着将军下令,冲杀而下。 吕布身下的战马急促的呼吸了一声,打了一个响鼻,和寻常战马的不安不同,它表现出来的是一种迫切。 笑了一下伸手放在身下的马脖子上拍了拍,吕布看向身边的部将。 “用兵从速,左右顾虑,又如何成大事?” 在他看来,这诸侯军虽是联军,实则分崩离析,恐怕一冲就散。 一盏茶的时间,诸侯军已经走到了近前,两军相隔不过数百米,相互对峙着,寒风肃涩。 吕布的脸上笑了一下,手中的方天戟一转,对着身后的大军令道。 “按兵莫动,且看我先去杀一个头阵!” 说着,竟然一人驾马冲进了两军阵间。 通常来说两军行战,都很少会有两军未动,将军入阵的情况。 但是吕布不同,他对于自己有着绝对的自信,他一人就敢立于千万大军之前。这是他的傲气,也是他的气魄。 而且这种战术在他这里往往都能有奇效,两军还未开始交战,就能交敌军的士气低迷数分。 西凉军阵中的部将大多都是带着自傲的神色冷笑着看着诸侯军,只有原本吕布身边的两个部将相互对视了一眼,眼中多有几分谨慎,同时命令自己的所部随时备战。 诸侯军中,看到吕布一人一马就冲到了军前,都是神色疑虑,以为吕布有什么埋伏,军阵之中也是一慌。 “哈哈哈!”吕布看着诸侯慌乱的模样,勒马大笑:“诸君勿慌!吕布无有埋伏,只是前来叫阵一番。” 话至此处,吕布收起了笑容,神色沉冷了下来,举起了长戟。 “吕布吕奉先在此,何人敢来一战?” 闷声一吼,诸侯军中的众人只觉得如同闷雷炸响在耳侧,耳中发出阵阵嗡鸣。 等到诸侯中人回过神来,再看向那战阵之中的人的时候,都是神色复杂。 “传闻不假,此人真可为世间骁勇。”曹操在军中,皱着眉头看着吕布。 “可惜行事太过倨傲,过刚易折。” 顾楠接过了曹操的话,那军阵中间的吕布确实是人马无二,一时间诸侯一军恐怕都不如他一人的势气。 曹操回过头来,看向顾楠,顿时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先生,军阵纷乱,你又何必非要跟来呢?” 他本是想让顾楠待在本阵之中的。 “孟德,两军交战,皆搏性命,我岂有安于一隅的道理?”顾楠笑着反问了一句。 曹操还想说什么,顾楠又接着说道。 “人学义理,先义后理,这意气用事人都难免不了,孟德你说可是?” “哈哈,先生这话说的好,意气用事有何不可,大不过碗大个疤不是?” 曹洪粗声笑道,用那蒲扇大的手掌拍着顾楠的肩膀,不知把握力道,闷闷作响,惹得两旁的人眼皮都发跳。 但是曹洪却觉得手像是拍在了石头上一样,没有半点动弹。 不过他也没有在意这些细节。 “那话怎么说来着?哦对了,先生当为老洪知己!” “快停手吧。”夏侯渊一把抓住了曹洪的手:“还你知己,勿要拍伤了先生。” 曹操看着笑闹的众人,脸色也不在那么严峻,轻笑了一声。 众人也都轻笑了起来。 该是这一片军阵之中唯一一处还发出得笑声的地方。 第三百二十六章:来将通名 “将军,不若我先去会一会那吕布?”夏侯看着远处的吕布,对曹操问道,眼中带着难明的战意。 曹操顿了一下,摇了摇头:“不急,且先再等等。” 吕布在阵前站了一会儿,诸侯一时无声,诸侯军中的军心也开始微有动摇。西凉只是一人就叫无人敢应战,这仗又如何打? “主公,不若趁机放箭射杀了这吕布?”袁绍的身后一个人靠了上来小声的问道。 “这般要叫天下人如何看我?”袁绍的眼神一冷,瞥了一眼这人,不再理会,而是看向身后对着诸侯说道。 “可有人敢应战?” 同时心中暗恼,若不是他部下的颜良文丑不在,又何须要这些人动手? “哼,我来便是,正好也领教一下传闻如何。” 军中看向出声的方向,见到一人从一片白马军阵里走了出来。 他的身下也是骑着白马,手中提着一杆骑矛,面容叫人熟悉,声音洪亮。人还未完全走上出来,只是看那装束就叫人猜到了他是何人。 公孙瓒骑着马从军中走出,扫了一眼在阵中的诸侯,眼中带着些不屑。 苟且之辈,实耻于为伍。 “那就交于公孙将军了。”袁绍出声说道。 公孙瓒也只是象征性了抱了一个拳,就走进了阵中。 吕布见诸侯军中终于走出来了人,神色一正,将手中的方天戟抬起:“来将何人?” “幽州公孙瓒。”公孙瓒手中的骑矛一垂。 两人之间没有太多的交谈,马蹄踏过一片风尘,一个呼吸之间两人的兵刃交错在了一起。 “当!”一声震响,没有相持哪怕片刻的时间。 公孙瓒身下的马匹发出了一声哀鸣,四腿一沉,颤抖着向后退了一步。 而公孙瓒手中的骑矛发颤避开了吕布的方天戟,虎口生疼,胸口闷闷,喘不上起来。骇然地看了吕布一眼,却没有时间让他去多想什么。 一柄方天戟已经夹杂着劲风向着他的头上砍来,生冷的风吹得他的脸上生疼。 用尽全力地闪开,长戟险险地从他的身侧划过,还不待他喘一口气,下一戟就已经到了,几乎贴着他的喉咙擦过。 一个交手公孙瓒的处境就已经是险象环生,几乎就是要被斩在马下。在场的诸侯都是暗自心惊,公孙瓒的武艺不算差,起码放在诸侯之中也是其中佼佼。 即使如此,也挡不下吕布几招,更不要说是他们自己上了。 诸侯心惊的一段时间,公孙瓒那边已经被逼入了绝境,又是一长戟势大力沉的挥下。 躲不开,公孙瓒咬着牙抬枪硬接。 长戟落在枪杆上,几乎将长枪批断,公孙瓒的嘴角咬的出血,脖子上的青筋胀起,两手微屈但是终是将这一戟挡了下来。 “嗬。”喉咙里发出一阵干嗬声,一口污血吐了出来。 勉力一撑将吕布的长戟撑开,虚晃一枪,调马就是向着诸侯军中逃来。 吕布笑了一声催马追上,公孙瓒本自信自己战马的脚力,这马是幽州名驹多次带他脱险,以为摆脱了吕布暗自松了一口气。 谁知没过几步,就听到了身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而且越来越近。 回头看去,只见吕布已经举着那方天戟直逼他的身后,长戟就要落下。 公孙瓒身死矣,诸侯的看着吕布坐下那一息奔出半阵的赤红色战马,如此人马,怪不得说难有一合之敌。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公孙瓒无力回天的时候,突然从军阵中传来了一声大喝:“三姓家奴,燕人张飞张翼德在此!” 这一声大喝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就连吕布都看了过去,手中的长戟一顿,使得公孙瓒催马躲了开来。 三姓家奴。 吕布的脸上一冷,眼中闪过一丝杀意,驾着身下的战马不再追公孙瓒,而是向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冲去。 从诸侯军中冲出来的是一个黑脸大汉,穿着一身镶铁甲,手中提着一柄长矛。 没人认得这人是谁,只是有几个人依稀记得这人似乎是公孙瓒帐下的一人,只当是护住心切便冲了上来,怎么知道吕布根本不是常人能挡? 诸侯此时都不想于吕布正面交锋,看公孙瓒的模样就知道,要杀此人想来是要大军冲杀才有可能。 但是接下来的一幕让众人都大跌眼界,那黑脸大汉居然挡下了吕布一戟,或是说不是一戟,两人来回在战阵中间交起了手来,一时间,那黑脸大汉居然还不弱下风。 金铁相击的声音在战阵中响彻,两人每一次交手都夹杂着呼啸的风声。 吕布收回劈空的一戟,眼中发寒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叫做张翼德的人,同时也带着一些惊讶,他却没想到诸侯之中居然还有如此勇将。 虽然可恨,但是不得不说此人的武艺只是些许弱于他,力道上甚至差不了多少。 而张飞这一边喘了一口气,和这吕布交手不过几十个回合,他就消磨了近小半的气力。手中的长矛震个不停,肩膀也是胀疼。 不过也不过如此了,今日此人也当死在这里! 吕布握着方天戟的手一紧,风声一卷,长戟一紧,从张飞的马侧挑起,划向他的胸口。 张飞一个不及,长矛没能当下,索性战马及时退了一步,没有被长戟划中。 只是一个破绽,张飞就完全的落入了下风,连连后退。 “踏踏踏!”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想起,又是在那诸侯军中,侧目看去,是一个红脸长髯的将领,丹眼须眉。 转眼就已经冲进了吕布和张飞的战局里。 “二弟!”一声惊呼,随后诸侯军中冲出了第三个人,面向普通,手中提着两把双剑,也冲进了战阵。 这三个不知道从何而来的人同时和吕布交战在了一起。 三人的武力都不弱,特别是那红脸和黑脸的大汉,两人就足以逼平吕布,再有了第三人,直接将吕布打的只有招架的余地。 “当!”吕布荡开了向他面门砍来的长刀,呼吸一乱,腰间又是一柄长矛刺入,转身躲开,又是一对双剑交错着劈下。 公孙瓒撤回了军中,咳嗽了一声,眼神复杂地后头看向阵中。 此三人,果然非是只于人下之人。 军中已经多有人在问此三人的来历,今日,当是他们的扬名之日了。 吕布在三人的夹攻之下勉强支撑着,此时他却不能败,想要打压诸侯军的士气,他必须胜才是。 可他终不是对面三人的对手,再又一次挡住了那落下来的长刀之后,那对双剑从他的胸口斩过。 双剑锋利,一剑就将他的胸甲轻易地斩开,露出了里面的半个布人。 那布人的脸上被双剑划开,破出了内絮。 “砰!”长戟夹杂着一股巨力挥出,将围在吕布身侧三人同时荡开。 四人第一次分了开来,吕布有些发愣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那破了一半的布人露出来了半截。 半响,轻手将布人重新藏进了怀里,长长地喘了一口气。 “爹。” “绮儿,叫住我做什么?” “这给爹。” “哦,这是什么?” “这是娘教我做的,爹出征要平安回来。” “哈哈,放心吧,爹是最厉害的。” 吕布的眼睛抬了起来,手中的方天戟嗡鸣了一声,泛起微光,横在了手中。 而他对面的三人莫名突然觉得一股寒意笼住了他们全身。 “吕布,吕奉先!来将通名!” 第三百二十七章:风俗这种东西总是很奇怪的 一个将领在战阵上还带着一个布人是一件好笑的事情,只不过这一幕没有什么人看见,而看见了的三个人此时也笑不出来。 吕布已经再一次挥戟攻了上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一次他完全不顾招架。 任由着另外两人的大刀长矛砍来,不躲不避,手中的方天戟直逼那拿着双剑的人。 那双剑本就是三人中最弱的一角,招架不住,另外两人也只得放弃攻势,转向解围。 四人又一次战成了一团,只不过这一次是吕布处于上风,一杆方天戟挥舞地凌厉,毫无间隙地攻向场中的提着双剑的人,而对于攻向自己的招式根本不做理会,一副以伤搏命的架势。 也是如此,生是撕破了三人的阵线,反将三人压了下去。 两军阵中。 顾楠的神色诧异了一下,曹操的军阵在诸侯军靠前的位子,所以可以清楚的看到阵中的场景。 场中的三人是谁,她也清楚,她不是学历史的很多事情也都忘了,但是刘关张三英战吕布这般被各种刻画的事情,她还是有印象的。 虽然没有想到本以为是杜撰的故事,真的在这虎牢关下发生了。 但是这还不足以叫她诧异,人都活了这几辈子什么大风大雨没见过,也不至于这般大惊小怪。 叫她诧异的是,不知道吕布为何会带着一个布娃娃。 一个九尺大汉带着拿着一个布娃娃的感觉,着实让人有种说不出来的异样感觉。 再加上那细心呵护的模样,总会让人有点不是很好的想法。 额,这或许确实算的上是她没见过的大风大浪了吧。 “先生?”曹操发现了顾楠的神色异样,留心地问了一声:“怎么了吗?” “啊,没什么。”顾楠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又“漫不经心”地问道。 “那个,孟德,你身上有没有带着什么布人?” 曹操愣了一下,尴尬地咳嗽一声。 “先生说笑了,这是姑娘的玩意,操身上怎么会有?” 看了一眼顾楠,犹豫了一下,说道。 “先生若是想要,操到时候让人去买一个来便是” 也不知道为什么,曹操发现自己总会有顾先生是一个女人的错觉,不过每次他都觉得是自己的胡思乱想就是了。 “不用。”曹操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顾楠连忙打断,要是她被认为成有怪异的癖好,那岂不是根本说不清楚了。 讪讪地解释道:“我只是偶然见有一人身上带着,还以为这是什么习俗,用来保佑平安如何的。” “这样。”曹操这才了然地点了点头:“带布人的习俗,操倒是没有听说过。” 两人没有再谈这个话题,都看向阵中。 曹操看了一会儿皱着眉头:“那三人要败了,吕布居然真的悍勇如此。” 诸侯军先是一路诸侯被打成重伤,又有三人联战而败,若是这样的话,诸侯军的士气定然受到打击,不敢与吕布交战。 本就不如西凉军精锐的诸侯军要是再加上士气低迷,两军决战就算是人数要比对方多上一些也是处于劣势的。 关键是此时诸侯还拿吕布没有办法,三人联战已经是失了公义,如果还做其他的事情,恐怕只会叫人诟病适得其反。 “元让,届时决战,你率一军于左侧绕行,尽量不要与吕布正面交锋,攻其后阵。” “文谦曼成,你二人率军掩护。” “子廉,你领你部随我来,待元让乱其阵脚时寻机入阵。” “妙才,子孝,先生。你三人随中军进阵,妙才子孝,你们护好先生,行军进退由先生做主,切记不可急进!” “是!” 曹操几乎在片刻之间就已经将行军之策大体规划完毕,而且分别交给了最适合的人。 夏侯手下多为骑军适合绕行骚扰。而李典沉稳,乐进性勇,二人一战一制正好互补,牵制强敌也难被攻破。曹洪性情冲动,一人带兵可能有失,所以曹操让其跟着在自己的身边,其部又擅长冲阵,用于破阵正好。 夏侯渊和曹仁一部善守,一部善射,又有顾楠在中指挥,置于中军之中可护本阵不乱。 虽然没有办法,但是曹操终归只有万余人,若是诸侯军的本阵被吕布冲乱,他们怎么样都是无力回天的。 数十万人的决战是少有的战事,通常的情况下数十万人的交战都是相互对峙,试探,谋略,分军行战毕竟大军行军不可以有一步的差错。 但是吕布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对峙了几日之后便直接决战的战事还是第一次叫诸侯遇见。 这也是吕布的想要的,他虽然不善谋划,但也不是一个有勇无谋之人,在他看来诸侯军虽然人多但是战力与西凉军根本无法相比。而事实上也似乎确实如此,诸侯军的部队都是各方而来,还有许多新兵,说是杂牌军也不为过。 主动决战,能让诸侯仓促应战无法布局,避免了战阵出现别的变数,又能一改守势,让西凉军发挥善攻的优势,何乐而不为。 采取这种战术也是吕布自信的结果,不过他可能终归是太过自信了。诸侯军虽然兵杂,但是怎样也是足有十余万人,西凉军只有十万,正面进攻也不容易取到明显的优势。 “嗬!”方天戟之上的气流翻卷,像是将其下的一片空气都排开,发出了一声闷响,劈落在了刘备的双剑上。 刘备的双剑挡不下来,两手发麻像是没有知觉一般的落下。 “当!”眼见着戟刃就要劈在刘备的身上,一杆长矛和大刀后一步赶至,齐齐驾住了寒光利利的方天戟。 “大哥,快走!”黑脸的张飞大声吼了一声,手中的长矛抬起挡开了吕布的长戟,护着刘备撤出了阵中。 吕布不肯罢手,眼中一冷,长戟再一次转而落下。 “当!”关羽抬着长刀一声闷哼,摆了长戟,身下的战马嘶鸣了一声该是被重力压得苦不堪言。 接着吕布的力道关羽也撤了出去,两人护着刘备一路撤进来诸侯军中。 三人算是落败了,诸侯军连出三人都在吕布的手下被打得狼狈不堪,西凉军中爆发出一片喝彩声,而诸侯军中则是无有什么声音。 “呼!”吕布的虎口也有些酸疼,胸口沉沉地起伏着,抬起眼睛看向横在眼前的诸侯军。 “爹出征要平安回来。” “放心吧,爹可是最厉害的。”他的手放在破开的胸口,喃喃了一句,没有人听清他说了什么,甚至都没人知道他有没有说话。 下一刻,他抬起了方天戟,指着诸侯军的军阵。 所有人都看向了那个立在两军之中的方天画戟,看着那画戟随着刺眼的天光落下。 “破阵杀敌!!” 这一声,所有人都听得到。 第三百二十八章:天下健者,岂唯董公 如同山洪倾流,又或是地脉崩塌,西凉军的士卒爆发出一声几乎遏住了行云的呼啸,像是群狼一般地向诸侯军前奔来,手中的刀剑反射着寒光,和那反光的獠牙一样。 吕布的双腿一夹马腹,将手中的方天戟划过了一个弧线,横在身侧。一人一马在大军之前绝尘而来。 站在首列的诸侯军只是犹豫了一瞬间,人马已至。 眼前独留下一片白光,身子就倒了下来,倒在地上,顺着那地面看到了流开的血红,和那血红里冲来的繁乱的脚步。 曹操抽出了腰间宽大的长剑,举在身前,对着那已经冲入了阵中的西凉军。 “出军!” 同一时间,其他各路的诸侯军都已经开始有了动作,他们算不得精锐,但是能够独成一路诸侯不可能真的没有半点底力。 而此时,就是他们拿出这些底力的时候。 一时间,无数个军阵变动,西凉军的左侧和右侧都开始又部队绕上,后阵的弓箭手开始拉弓搭箭,各个军阵阵列交互,举盾的步卒上前。 虽然都是各自为阵,但是却都互有默契,诸侯皆会保本阵无恙。 每一阵都有攻守安排,虽然诸侯的人手分散,但是也因为如此散在各个人手中调动也更加快捷。军阵快速的变化,生生挡住了西凉军的攻势。 并且有数支军开始针对西凉军军阵的薄弱点发起了进攻,吕布上阵斗将在通常的情况下都确实能够打压敌军的士气。 但是这一次的不同,他没有面对过杂牌军,也就忽视了这一点。 平时的军阵中都是一军,只有不过那么几个将军,在军中自然有威信。将军败了,才使得士气低下。 但是诸侯军的军阵中,每一阵都有数个将军,就是诸侯都有整整一十八路,除非他一人把一十八路的诸侯打个遍,否则根本不能影响到整军的士气。 袁绍站在中军,看着调动起来的诸侯军,勾嘴一笑:“终于,这才算是有点样子。” 抬起眼睛看向远处虎牢关的城头。 从自己的腰间抽出了一柄长刀,不知道对着谁,冷声问道。 “天下健者,岂唯董公?” 就像是回到了当年董卓入京废帝之时一样,袁绍在满堂寂静之时,拔剑对着董卓问出了这一句话。 这不过这一次,拔剑的不止他一人矣。 横刀长笑,大手挥起。 “引军攻阵!” 吕布小看了天下诸侯,董卓也小看了天下诸侯。 诸侯军爆发出来的战力全不同于寻常的杂军,他们都各自盘踞一方,若是手中真都是新兵杂军又如何立得住脚,要是无有几分手段,又怎能叫诸侯? 两军接触,西凉军没有向吕布意料之中的那样取得全面的优势,或者说根本没有取得优势。 两军相持,阵中都互有进退得失,而诸侯军的行阵调度更加快速,和十万西凉军的只会不便不同,每一路诸侯军都只需要只会数万人就可以了。 这也使得诸侯军的军阵更加灵活,反而一次又一次地西凉军的阵脚打乱。 “嚓!”吕布挥舞着方天戟将一个将领从战马上劈落,这已经是他斩杀的第四个将领了。 他的勇力无双,这也是他能够常年取胜的一大依仗,常常开始行阵就将地方的战将斩落于马下。但是十万人的军阵,显然不是个人勇力可以改变的。 吕布的战法本没有错,对于一般的军阵也许都会有奇效,但是可惜诸侯军的情况和寻常的军阵根本不同。 军中的几个诸侯看着那骑在赤红色战马背上的将领又斩落了一员大将,都纷纷皱起了眉头,眼中带着几分忌惮和骇然。 此人当真名不虚传,此时锋锐正盛,与之正面交锋确实不智。 各自都行令了下去绕开吕布行战。 之后的一段时间,吕布所带领的军阵之前士卒越来越少,本不该是如此,起码还会有一军牵制此人。不然让其冲进了后军,比使军中起乱,可惜诸侯之间的命令不能相通。 几乎所有人都想着躲开吕布以免自己的所部徒增伤亡,前阵豁开,吕布直接率军冲入了中军。 诸侯军的弊处也开始显露,相互之间的配合和一军的军阵根本不能相比。 “呵。”吕布冷笑了一声,对着身后的士卒令道:“开阵引军!” 前阵的豁口被西凉军顶住,无数的西凉军开始冲入中军杀向各路诸侯军的本阵和后线的弓弩手。 各路诸侯的视线在这才全部看向了突然冲入了中军的吕布,中军一乱,各路的士卒都开始惊慌了起来。 士卒不知战况如何,他们只知道既然敌军冲入了中阵,岂不是就是前阵已经破了? “该死!吕布怎么会冲进中军的!调军回援!”一路诸侯站在一辆车架上恨声说道,语气里也带着一丝慌乱,他的身边无有大将,若是吕布冲来,他怎么办? 诸侯军的中军开始纷乱,本来已经倾向诸侯军一方的天平又一次倾倒。 顾楠本来还在与曹仁调度前阵的盾斧手,夏侯渊的声音却突然从一旁传来。 只见他脸色凝重地指着一个方向,那里的前阵居然破开了一道开口,一个骑着赤马的将领领着黑甲的西凉士卒冲了进来。 “先生,吕布。” “吕布!?”即使是一向沉稳的曹仁都皱起了眉头,吕布冲入中军恐怕会使得军阵大乱。 许多路的诸侯本阵都在中军用来调度前阵的士兵行度,若是本阵被破,不说诸侯的安危,他们的军队也会因为没有旗号,在战阵中乱冲。 “子孝,前阵可退下,从右侧缠住此军,来追便退。妙才,弓弩手分列三队从右侧交替轮射。” 顾楠的声音平静的从两人的身后传来,两人回过头看向顾楠。 见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顾楠平和地轻笑了一下。 “军阵之中不要自乱阵脚,变数无常,应对便是。” 两人此时所行的军阵还不多,还不是后来能够各领一方的将领,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了一下来,对着顾楠点了点头:“是!” 心中也暗自佩服,兵临阵前依旧能够如此沉静调度的即便是他们自己也难做到。 吕布正在欲要领军冲入正军,却突然从右侧冒出了一队步卒攻入了他的军阵之中,两军一触便交战了一起,冲入军阵的西凉军也不多,一时间也难很很快的清剿这支盾斧手。 诸侯已经反应过来调度的前阵士卒从后路围堵,而终军的军阵也纷纷向着这边调集了过来。 若是被缠住恐怕只有被围死的结果,需要速战速决,吕布提着长戟就冲进了那队盾斧手的军阵中。可是还未等他杀上几个,那一队盾斧手就开始向后撤散。 “不用追!”吕布运气内息叫住了准备追去的西凉军,一队盾斧手,逃了便逃了。冲入中军也不是为了杀这一队刀斧手的。 “攻入中军!”说着就要领军冲阵。 “嗖嗖嗖!!”话音落下,就是无数的箭矢从左侧射来,箭矢一轮接着一轮就好像无穷无尽一般,直接将吕布身后的西凉军射的一乱。 几支箭从吕布的肩头擦过,或是射向他身下的赤马,都被他挥起长戟荡开。 侧头看去,是一支弓弩手正轮替着向着这边射击,而那种射法他很熟悉。他的手下有一个叫做高顺的人,他训练出来的陷阵军就会这般的弓弩阵。 轮替射击箭簇就相互不会停一般,叫得吕布和他身后的西凉军都无法不能进。 烦不胜烦! “举盾,杀过去!”吕布的眼睛一冷,可是还未等西凉军调转方向,那一队方才逃走的盾斧手又冲了回来,从后面打了西凉军一个猝不及防。 吕布的时间有限定然不希望和这些散乱的小部队纠缠,但是正因为他这样想反而被纠缠的更久。 何处而来的军? 吕布环顾了一眼四周,最后目光落在了弓弩手之后的一个人的身上。 那人穿着一身黑甲白衣,头戴斗笠在军阵中看起来颇为显眼,手中提着一柄白缨长枪。 看此人的模样,当就是他在调度这些士卒。 第三百二十九章:今日的风还真是喧嚣啊 军阵之中,带着斗笠的人也看向了吕布,伸手一挥,身侧的一个部将回身下令。 一面令旗挥动,旗下的弓弩手快速的变换阵型,向后退去,拉远了于吕布的距离。 只是纠缠了片刻,吕布的阵列就已经错失了良机,各路诸侯军的军阵围了过来,重新将缺口围合拦住了吕布军的去路。 袁绍站在军中看到吕布冲进了前阵之后,眉头一紧,回过头来向着身边的部将喝道。 “你领一军,尽快去拦住了吕布,不可让其再进。” 要是吕布冲进了中军厮杀,大军没有令旗调遣,乱作一团,恐怕这一战就要败了。 索性暂时吕布是被一军纠缠着,没法入阵。 也不知道是何军,如此骁勇,居然拦得住吕布? 这么想着,袁绍侧目看去,那纠缠着吕布所部的军旗居然是一个曹字。 惊异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胡须,诸侯之中用曹字旗的应该也就只有他的旧友孟德一人,可他的手下都是些什么兵卒他怎么会不知道。 一只从陈留拉起的五千新军,训练不过六七个月就来了此处。还有一只是那顾先生替他借的万余杂军,华雄之战后该还只剩下万余不到。这两只军,应当没有任何一部有拦下吕布的能力。 是何人在领军? 袁绍皱着眉头看向军旗下,远远看见一个戴着斗笠的人,正有条不紊得指派这军卒。 一队弓弩手一队盾斧手,一左一右,进退之下居然叫得吕布身后的军阵不得寸进。 顾楠 诸侯军中带着斗笠的只有这一个人,袁绍自然一眼就认了出来。 不光是袁绍,此时中军之中大多的诸侯都看着那人指派着军阵和吕布交阵,也都认出这个从他们手中借走了万余军的白衣先生。 其部下的士卒依旧不是精锐,吕布只需要专心对付一支也要不了多少时间就能破去。 但其挥军从左右进攻,一路纠缠一路骚扰。追则退,不追则进。 吕布又急于摆脱,不想交战浪费时间以至诸侯调军赶到,反而左右为难,陷入困境之中。 不算高明的用兵之法,但是将吕布此时的心态和所想全部都预料在了其中,利用他急于破阵的想法将其缠住。 回想起来当日借军,这先生也是利用了诸侯不想与华雄正面交锋徒增消耗的心思,平白借走了万余人为之所用。 一眼就能看破人之所想并加以利用,此人,莫是有预料人心之能不成? 各路诸侯的眼中都多有忌惮,没人希望自己的所想在旁人眼中一览无余。 而袁绍则是微微露出了笑意,他果真没有看错人,此人当为佐军之才,该为我所用。 不过,那吕布奋勇,若是被逼急了,这顾先生的应该军阵挡不住他。也罢,做个水顺人情便是。 袁绍看向自己的身后,又叫来了一个部将,指着军中:“你带五百步卒护于那阵之侧,切莫要让那先生受伤。” “是!”部将抱拳退下,领军而去。 下次,要不要请他喝酒呢? 算了此时不想这些。 袁绍骑在马上,手中的长刀一举,他也该入阵了。 “余下所部,随我来,破那西凉军!” “将军!”乐进和李典从前阵杀了进来,冲到了曹操的身侧,低头躲开了一片箭雨。 曹操挥剑劈倒了一个士卒,看向两人领军而来,大声的问道:“吕布本军在何处?” “将军!吕布冲进了中军侧阵!”乐进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大枪刺入了一个冲来的西凉步卒的胸膛里。 “中军侧阵?”曹操一愣,随后脸色一变:“中军不可乱,领军回援!” “是!” 一队人马从前阵中向着后方厮杀而去。 各路诸侯的军阵都渐渐合围了过来,吕布身后的军阵难再进半分。 “呼!” 方天戟划过一片生风,所过之处无人敢与之交锋,吕布勒住了身下的赤马,扭头看向那远处的斗笠人。 冷哼了一声,双手一紧,长戟在手中爆发出一股巨力挥落:“与我让开!” 身下的赤马长嘶而起,撞开了前面的士卒,几乎转眼之间,吕布就已经冲出了围阵。 纠缠他的士卒便是那人调度,要冲入中军,当先杀了这人。 那一人一马赤红,身后的红翎拖曳,方天戟上的红缨叫大风吹乱。 这几日的风是很大。 “先生,退后!”曹仁见到吕布冲来横刀站在了顾楠的身前。 “无”顾楠本想说什么。 夏侯渊摆了摆手,走到了曹仁的身边,回头一笑:“先生,这般的要见血的事交于我们。” 说完,两人看向前处,不过是两句话的功夫,吕布就已经冲过了大半个军阵。 一同催马,两人冲了上去。 夏侯渊咧嘴一笑:“子孝,你觉得我们两人对那吕布,几成胜算?” “一成!”曹仁沉着声说道。 “那没办法了。”一甩长矛,夏侯渊笑着说道:“零成也要打了!我可是答应过绮小姑娘要把她家师傅好好带回去的!” 话音落下,吕布和两人已经不过十步之远。 “吕布小儿!”何为天下骁勇,便让我等领教一番! 夏侯渊和曹仁手中的兵刃举起皆泛起一阵寒光,三人没有半点勒马的意向,反而是越催越快。 十步的距离不过就算是一个瞬息。 三人交手在了一起,吕布的巨力直接夏侯渊手中的长矛弯折,一只手接住了曹洪的大刀。 夏侯渊曹仁想要缠住吕布,可吕布却没有要被他们缠住的意思。 手中一甩,曹洪的长刀一偏,而夏侯渊更是被方天戟差些打下了马去。 一催身下的赤马,赤马四蹄一扬,两人还没有回过神来,吕布就已经从他们两人的身侧冲了过去。 “不好!”曹仁和夏侯渊的脸色一白。 吕布与两人交战,他们能够拦下一会儿,但是吕布直接舍了他们冲向顾楠,他们二人的马又怎么追得上他身下的赤马。 既然是破阵自然是先斩领兵主将,斩了主将无人下令兵阵就会乱,倒时都不难冲破。 吕布常年冲阵又怎么不会不知道这一点,当然不可能和夏侯渊曹仁多做纠缠。 “呼!” 吕布冲到了顾楠的近前,方天戟高高举起,寒芒掠过,似乎将四周的风声都扯紧。 “先生!”领军冲来的曹操看到这般模样,惊呼了一声。 “死来!”吕布发出一声大喝。 画戟卷起一阵气浪,直直劈下,那斗笠人也举起了手中的白缨长枪。 “当!” 一声巨响传过战阵。 金铁的嗡鸣声几乎盖过了战阵之中所有纷乱的声音,震得人耳朵一疼,如同战阵一息间安静下来了一般。 战阵中无数人都侧目看向了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大风一起,一个斗笠被卷起。 所有人的眼睛都愣在了那里。 这几日的风真的很大。 第三百三十章:无格已经哭不出来了 领军冲来的曹操眼睛发愣,乐进和李典也说不出话来。 正驾马冲回的曹仁和夏侯渊也怔怔地看向前处。 袁绍侧马回头,微张着嘴巴,中军的各路诸侯都看着那战阵之中呆望着。 吕布身穿着温候甲,骑在一匹赤马之上,手中的方天戟上缠绕着阵阵气旋,身上的衣袍翻卷。 但是那方天戟没有劈下,而是被一柄白缨枪挡了下来,枪缨被层层气浪卷得乱舞,握着那长枪的是一个黑甲白衣的将领。 将领的身后,一顶斗笠飞在半空中落向远处。 长发被大风卷起,在身后飞扬,露出了她的眉目。那眉目叫所有人都看得出神,不知如何形容,只觉不是人间之色。 其中又有几分英武,身穿将甲,手提那白缨枪,立马军中,是一种说不出的飒爽之姿。 就连吕布的眼中也一阵恍惚。 女,女子? 所有人的心里都冒出了一句话。 铮鸣过后,战阵之中的纷乱声再一次入耳,战阵上士兵还在拼杀。 战阵之中这一声铮鸣也只是卷起了一阵波纹而已,大多数的人,还是在浪潮中挣扎着。 “桃花征袍里,戎马未相闻,绝代有绮丽,千军止戈声。” 诸侯之中一个文人打扮的人看着那提枪立于吕布之前的白衣女子,眼中倾沉,自语自闻。 “先生,不知为何先生一直带着这斗笠?” “哦,早年面目受利器所伤留有疤痕,面目骇人,这才一直戴着斗笠,以免吓着旁人。” 如此天人姿容,又怎么是面目骇人? 领军而来的曹操闭目苦笑了一下:“先生,可骗苦了操矣。” 不过他完没有想到,先生居然真的有武艺,而且相看之下,绝不输于吕布。 “女子吗。”李典不改沉稳的作风,点了点头,有些钦佩地说道:“难得非先生之姿,而是先生之学。” “将军,我等可要去助先,姑,先生?” 乐进却是神色复杂地在曹操身边问道,此时他已经分不清楚是该叫先生还是姑娘了。 “不必了。”曹操的模样像是松了一口气:“吕布非常人可敌,我等去人多手杂,反而有碍了先生。” 说着提剑回身,笑道:“继续冲阵,今日破了这西凉军。” “至于先生欺瞒我等之事,且等到战后再作计较!” “杀!!” 喊杀的声音再一次淹没了军阵沙场里,夏侯渊和曹仁也已经反应过来,领军各领军拦住了冲入中军的西凉军。 诸侯的军阵分之各部对西凉军重新发起了攻势,吕布被拦下,西凉军中的反击也是减缓了许多。 “嗤!”吕布咧嘴一笑,看着眼前的人,眼中充满了战意。 “好武艺,报上名来。” 手中的方天戟又重了一分,依旧压不下那长枪分毫。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能与他不相上下的人,莫说是女子,就是男子世间也少有他的敌手。 和那先前阵中的三人不同,此人不借人多势众。让本想来援的两将去支援军阵,实是气魄。 顾楠的眼睛一侧,看向身后落在地上的斗笠,苦笑了一下说道。 “你这样,让我很麻烦。” “呵呵!”吕布轻笑了两声:“我见过的女子,除了我家姑娘,没有一个比你好看的,又何必遮遮掩掩?” “来!”说着手中的方天戟一个扭转,没有半点犹豫,即使身前的是一个女子,在他眼中上了战阵便是将领,只有死活,没有其余的分别。 “呼!”方天戟从顾楠的腰侧披来,上面的气流再一次增强了一份。 这一戟之中已经有数千斤的力道。 吕布的武艺不错,只凭自身就有千余斤的力道,内息相比于此世来说也是浑厚。 方才那一戟若不是顾楠用内息将力道卸开,恐怕她身下的战马都已经被巨力压死了。 若是数百年前的顾楠想要对付他可能还有些困难,可惜顾楠数百年的内息早已经不是当年可比了。 手中握着长枪,耳边的杀生如旧,顾楠明白,烽火是从未散去。 “小心了。”说了一声,长枪窜出,恍若游龙。 一声巨响,吕布的方天戟被荡开,眼睛惊骇,可那寒芒已到,刺向了他的面门。 一股森寒的杀意将他包裹住,四肢像是不能动弹一般,吕布自认为也杀过许多人,但是从未见过这般杀气如此凌然的凶人。 “当!”在那长枪几乎要将他的面门戳穿的时刻,吕布的方天戟终于挥至,拼尽了气力将长枪打开了一些。 枪尖几乎是贴着他的侧脸划过,在他的脸上划开了一道口子,温热的鲜血流了下来。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长枪就已经收回,没有一点喘息的时间,第二枪刺来。 “当当当当”四周看着在这一战的诸侯还什么都没有看清,两人的四周就已经划过无数枪戟的残影,一阵阵火花在两人之间溅起,照亮了微寒的锋刃。 “砰!”枪杆抽在吕布的腹上,将他和他身下的赤马同抽了出去。 顾楠双手横枪,没有追击,身下的马匹已经四腿发颤,一副站不稳的模样。 这马只是普通的战马,撑到此时也应该快到极限了。 吕布身下的赤马连退了数步,最后停了下来,打了一个响鼻,毛上流出汗水来,那汗是如血一样的红色。 “嗬。”吕布咬着牙,嘴角流出了血来,滑下下巴,滴落在他的胸口。血流进胸甲里,染红了那布人的半边脸庞。 “嗬嗬。”嘴里含着还没吐干净的血,吕布居然咧嘴干笑了几声,手中的方天戟一挥。 “痛快,真是痛快!” 说着看向四周,西凉军已经在诸侯的攻势下节节败退。 “此战真是痛快,是我小看了这天下诸侯了。” “但我不会败!”吕布的声音沙哑,方天戟一横,在他的身前发寒。 他从未败过。 “爹要平安回来” 平安回来。 吕布咬着牙,似要将牙咬碎,最后他驾马冲了上来。 方天戟再一次举起,顾楠抬枪迎上。 “刺!” “斯!!” 顾楠的长枪刺穿了吕布的肩膀,而吕布的方天戟砍在了顾楠身下战马的脖子上。 顾楠的眼中一愣。 战马哀鸣了一声带着她摔在了地上,吕布一把握住了刺入肩头的长枪,用力一折,将长枪折断。 策马回身,赤兔嘶鸣了一声带着他向着军中跑去。 “撤!!” 吕布的声音响彻在两军之间。 “咳咳。”顾楠从一片尘土里站了起来,再抬起头来时,吕布已经驾着赤兔冲出了很远。 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折断的长枪,将半截枪杆扔在了地上,拍了拍腰间的无格。 果然,还是你比较好用。 第三百三十一章:人总是有不擅长的事情 “砰!” 一只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使得桌案上的茶具一抖,几些茶水溅了出来洒在了桌案上。 董卓的神色暴戾,眉头深锁在一起,胡须颤抖着,看着身前的人,目露凶光,一字一句地问道。 “你再说一遍,兵败了?” 站在董卓身前的将领直接跪了下来,低着头,额头上带着冷汗,眼中惶恐。 “是,损军三万余,难敌诸侯军,温候令我等入关撤守” 董卓的身子沉坐在了桌案前,庞大而身躯使得座上一阵,眼中动了动,冷声问道。 “奉先在哪?唤他来见我。” “是,在下这便去。”将领起身,抱拳快步退出了营帐。 身上尽是冷汗,走出来的一刻叫寒风一吹,冷得彻骨。像是逃过了一劫般,微喘了一口气,向着关中的兵营之中赶去。 “咳咳。” 营房里带着血臭味。 吕布一人独坐在桌边,身上的铠甲大半都解了下来,腹上有一处淤伤,已经发青。 而右肩上的伤口更加骇人,一根枪头带着断了大半的枪杆刺在肩膀里,几乎贯穿了右肩,索性未有将肩骨打碎,否则当是好不了了。 但是即使如此,吕布也知道这只手日后想要全然恢复,应该也是不可能了。 伸手握在了枪头,上面的血迹已经开始凝成了血浆,握在手里带着些粘稠。 “哼!”痛得闷哼了一声,握着枪头的手慢慢用力,刺入肩膀中的长枪被一点点抽了出来。 “刺。”枪头被取下,肩膀上血肉翻卷,隐隐露着里面的白骨,血流不止,染红了他身上的衣袍。 吕布的脸色一白,将长枪掷在了地上,脱下了右肩的肩甲和身上的衣袍,处理起了伤口。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吕布坐在桌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身上的衣甲卸在地上,肩膀和腰间绑着白布,伤口是已经都被涂上了伤药绑了起来。 右手依旧在微微颤抖,在伤药的作用下肩膀上的伤口更加作痛。 额头上冒着虚汗,吕布的眼睛落在了桌案上,伸出左手在桌上带血的布里,将一个布人取了出来。 那布人的脸上破开了一半,内絮散落在外,而布人的脸上也在沾满了血迹变成了褐色。 轻轻地把布人又重新放下,昏暗的房间里,血腥味有些刺鼻,吕布看着布人不知道在想着一些什么。 “将军有事禀报。” 营房外传来声音,吕布轻轻用桌上的布将布人盖了起来,开口说道。 “进来。” 房门被推开,走进来的是吕布的部将张辽,张文远。 “将军,相国大人唤您议事。” “” 吕布沉默了一下,沉声回了一句:“便说我伤势严重,不便行动。” “是。”张辽点了点头,看着吕布的模样没有多说什么。 今日的阵上,看到吕布负伤的撤回真的将他吓了一跳。 听闻是诸侯军中的一个戴着斗笠的领将所为,也不知道是何人,能有此武艺。 “等一下。” 张辽正要退下,却被吕布叫住,停了下来:“将军还有何事?” “文远,不知我们军中有没有针线?” 吕布眯着眼睛看向房外,似乎是在确定还有没有别人,语气有些生硬。 “针线?”张辽一愣,不确定地问道。 “将军说的,可是做女红的针线?” “咳!”干咳了一声,吕布也不知道做着什么表情,点了点头。 “是,军中可有?” 张辽的嘴角一抽,面色莫名,将军要女红的针线做什么? 低着头没敢让吕布看见他的神色,说道。 “明白了,属下,尽力去找找” “嗯,去吧。” 夜里的虎牢关愈加寒冷,再这般下去,应该快是要下雪了。 “踏踏踏。”一队巡逻的士兵提着枪矛走过,除了他们的脚步声,还有那呼啸的风声,夜里很安静。 关中的灯火大多都已经暗了,那些从战场上回来的精疲力尽的士兵除了倒头就睡,根本不想做任何别的事情。 吕布房中的灯火还是亮着,映着一个人影投在窗上。 若是有人见到房间里的样子,该是会觉得自己的眼睛犯了什么毛病吧。 桌案前,吕布的右手无力地虚握着布人,左手拿着一根针线刺在布人脸上破开的口子上。 眯着眼睛看着针头,脖子有些涨红,像是这纤细的针头有千斤之重似的。 “刺啦。” 手下一滑,针头从布人的脸上划过,将本来就破得不堪的布人划得更加破烂。 吕布的脸色一沉。 “咔!”一声轻响,他手中的针头被捏断成了两半,掉在了桌上。 烛火摇晃,将他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明暗里,这原本战阵之中无人可挡的将领放下了手。 茫然地看着破烂的布人。 他从来不知道怎么把控自己的力道,就像他从来不知道怎么对待身边的人一样。 直到人已不在,他才知道在此处缝补着这些物件,可又有什么用呢? 半响,他又拿出了一根针头。 灯火里,那九尺之身伏在案上,笨拙而又小心地穿着针线。 应该是外面的天色将亮的时候,清晨的光束透进窗户里。 吕布用牙齿将一段线头扯断,右肩的白布溢血,掌中还带着已经干涸,擦不干净的血迹。 他的手里一个布人躺在里面,布人只比他的巴掌稍微大一些,是一个将军的模样。 本该是威风凛凛,可那脸上缝着难看的针线,就像是刀疤一样,还带着血迹,红一块,白一块。 生是难看,不管是送予哪个孩子,想来都不会喜欢,有的可能还会被吓哭吧。 “呵。” 吕布看着手中的布人,却是咧嘴一笑,伸出手指戳在了布人的鼻子上。 “等爹来找你,好不好?” 那沉闷的声音似乎颤抖了一下,握着布人的手不敢用半点力气。 他早已经派人找了数个月,如海捞针,又哪里有什么消息呢? 房间里,没有一声回应的声音。 清晨的冷风从窗外透了进来,吹在了布人沾染着血迹的脸上。 第三百三十二章:初闻白衣 诸侯军的兵马回营,数不清的军马在营帐之间往来,负轻伤的士兵排着队等着军中的医官处理,而负了重伤的,也没有人将他们抬回来。 军营中烧着火,有的在煮着吃食,有的在煮着伤药,各军回到了自己的营地驻扎。 顾楠抱着无格靠坐在篝火边,从战阵上回来的夏侯等人也都坐在这里。 只不过今日不像往日那般吵闹,就连经常拌嘴的曹洪和夏侯渊都难得的格外安静。 他们的视线时不时地看向坐在一边的顾楠,脸色复杂。 从前的先生都是穿着白衣带着斗笠的模样,大家都已经习惯了,如今突然变成了一个这般模样的女子,反而让他们有些不知该如何相处。 何况他们本就都是一些粗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女子打交道,每每想说些什么,好让气氛活跃一些也不知道该说一些什么。 篝火中烧着吃食,也没人会做什么饭食,所谓的吃食就是军粮拌水加热,说的简单一些就是烧糊糊。 顾楠的斗笠也不知道掉到了在战阵的何处。 又或者是被风吹走了,还是被人给踢到了哪里,等到西凉军退去的时候就找不到。 靠在一个营帐旁,顾楠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常年习惯了带着斗笠,这忽然间不带,反而觉得头上少了些什么。 营中也不知道为何安静地无人讲话,侧头看向来了身边的夏侯。 他正拿着布缠在自己的肩膀上,他冲入西凉军右侧的时候也受了伤。 一只手绑起布来却也麻烦,看他在那绑了半天,顾楠无奈地抿了一下嘴巴。 “元让,我帮你吧。” “嗯?”夏侯抬起了头来,看到顾楠迟疑了一下,也没有拒绝:“嗯,多谢先生。” 若是寻常的时候他也没什么好迟疑的,现在难免还是愣了一下。 顾楠盘坐在夏侯的身侧,取过他肩上的布头绑着。 “元让,为何不见孟德?” 曹操此时不再营中,大军回来的时候好像就不见他的人影。 “哦,孟德说他有事要做,便让我等先行回来。” 夏侯的语气有一些僵硬,顾楠坐近的时候,总觉得平日里偶尔能闻到的那种清淡的香味更明显了一分。 让他有些坐立不安的感觉。 “这样。”顾楠也只是随口一问,没有多想,低头绑好了布条。 “好了。” 笑着拍了一下。 本来见终于绑好了的夏侯才松了一口气,又被顾楠一拍,伤口上传来了一阵剧痛,倒吸了一口凉气。 “嘿嘿嘿嘿。”看着夏侯窘迫的样子,夏侯渊低笑了几声。 “砰!”夏侯身子一斜,一脚踹在了他的屁股上:“笑什么笑。.” 低头拿着一本书录的李典茫然地抬起头,不知道这两人又在闹着一些什么。 营中的又是多了几分笑语。 “呵呵。”顾楠笑着站了起来,说道:“我出去走走。” 营房里的人多倒还没有觉得,等到出了营地,才感觉吹在身上的风确实已经开始冷了,地上的水洼里都结上了一层薄冰。 顾楠看着水洼里,那水面上倒映着人影,还有依稀的面容。 还是该找个什么带上,否则时间久了,总会出问题。 “嗒嗒嗒” 营地的不远处传来了马蹄声,曹操身上穿着铠甲有些风尘仆仆地走来,看到顾楠站在一处水洼前发呆。 看着那女子,眼中又不自觉地停留,但很快反应了过来,移开了视线。 实在是失礼。 “先生,在此处做什么?” 曹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顾楠转过身来,见到他的模样,衣袍上还带着着一些尘土,这一战看来他也是颇为狼狈。 “没什么,倒是孟德,你去了何处?” 说着上下打量了一眼曹操,这副模样总感觉像是在地上摸爬滚打了一番似的。 “哦。”曹操好像这才想起来什么,从自己身后的马背上拿下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斗笠,递给了顾楠,曹操讪笑道。 “见先生遗落,就顺便帮先生捡了回来。” 顾楠微愣地看着眼前的斗笠,斗笠上还带着不少尘土。 “被风吹到了山壑里,倒是有些脏了。” 曹操也注意到了斗笠上的灰尘,无奈地说道。 “无事。”顾楠的脸上露出笑意,将他手中的斗笠接了过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戴在了头上。 “多谢了。” 曹操看着顾楠,笑了一下,突然说道:“先生,当真是绝代女子。” “”顾楠瞥了一眼曹操,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她也习惯了。 “我就当你是夸我了。” 两人走进了军营,那篝火上的糊糊看来是煮好了。 夏侯等人吃着的东西,看到从军营外走进来带着斗笠的顾楠,咧开了嘴巴,这才是他们熟悉的先生。 扬了扬手里的碗。 “孟德,先生,一道吃上一些?” 人都早已经饿疯了,军粮拌水难吃的紧,却也能吃个干净。 军中这几日一直传这一件大事,军中有个女子,但非是那种军中“隶属”的女子。而是一诸侯帐下的军将,女子为将是极为少见的,古来之例只手可数。 又听闻此女子风华绝世,东郡太守桥瑁见得其人,作诗称作千军止戈。 能叫千军万马止戈相顾,又是怎么般的风华? 军中有人得以见到,也有人只能自己作想,不过听闻此女子除了风姿之外,更是当世少见的将相之才。 曾在诸侯的手中以一己之言借兵万余,更是在军阵之中力败吕布。 这其中的任何一件都不是寻常之人能够做到,传闻卿人姓顾。 只道是,世间男子奇无数,难与顾女不分输。 少有人知道她姓名具体是什么,只因这女子喜欢穿着一件白色衣裳,又有将相之能,闲言之中,多称之为白衣相将。 当然人多嘴杂,论及男女这流言之中难免就多了几分八卦,甚至传出了诸侯争女相,送兵万余为相顾这样胡乱扯来的故事。 虽然胡闹,不过这女相将的传言倒真是让诸侯军中不再是那般死气沉沉了些。 第三百三十三章:荒唐的模样 一排侍者低着头从堂中走上来,手中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摆着酒菜。 将托盘托举在头上,侍者走到了各个桌前,将酒菜一一取下,放上桌案。 各个桌案中,各路在诸侯坐在一起。诸侯军大败吕布,此时正是庆祝。 袁绍坐在桌上,笑着拿起了一个酒杯对着座下的众人扬起示意。 杯中的酒水摇晃,映着帐中的灯火于那其中抖动。 “吕布已败,董卓军中军心必乱,讨董之事可成矣,诸位,当尽此杯!” 座下的酒杯皆举起,诸侯之中此时虽然都是笑脸相迎,却都各怀心思,酒杯之中倒映出一张张各异的神色。 “共饮!”袁绍畅笑了一声,举杯将酒饮尽。 “共饮!”诸侯皆贺,觥筹倾斜。 一杯饮下,袁绍招了招手,一队乐师和舞姬走了上来,看到在这一队人诸侯的反应也都不同。 有些习以为常,也不多想,准备欣赏舞乐。有些皱着眉头,行军之间,还带着乐师舞姬,实在有失军事。 “当,当当。”丝竹的声音在营帐之中响起,使得军中多了几分靡靡。 舞姬在堂中穿着轻纱起舞,如此的天气冷风如刀,即使是在营帐之中点着火也依旧是冷得刺骨,穿着轻纱,肌肤都冻得微微泛青,舞姬却只能笑着摇曳身姿。 坐在左边的一路诸侯瞥了一下嘴巴,兴致缺缺地将酒杯放在了一边。 一旁的袁绍看在眼里,笑着问道:“刘刺史可是不满舞乐?” 这人名叫刘岱字公山,为汉室宗亲,刘舆之子,刘繇之兄,官任刺史掌一州之地。 东汉末年的刺史为实权官职,一州大小之事全全把握,加上汉室宗亲的身份,这刘岱虽然不是盟主,但是即使是袁绍也要给到面子。 “非是不满。”刘岱抬了一下眉头,自嘲地笑着说道。 “袁公的舞乐皆佳,可惜,那日战阵中见过了白衣相将,如今再见舞姬,便是万分妖娆,也难有兴致矣。” 这白衣相将说的是谁,各路诸侯也都是有耳目的人,军中传的什么他们自然都是只知道。虽然有些传言荒诞,一笑而过就好,但是有些传言却是不假的。 在座的当时大多都身在中军,见到了那人的模样,如今回想起来,再看这舞女确实难以再提起半点兴致。 就连袁绍也是抿了一下嘴巴,这刘岱也真是,他若是不说这话还能好好地看上一场舞乐,如今是看不下去。 无奈地摆了一下手,挥退了舞姬,只留下乐师继续奏乐。 “哈哈,说起这白衣相将,这几日我倒是听见了个有趣的事。” 河内太守王匡坐在自己的桌案上想起了什么该是想起了什么趣事,笑着看向公孙瓒。 “公孙将军大败于吕布,而后吕布又败于女相将,如今军中,可是常拿公孙将军和女子做比啊,啊?” 说着王匡笑看了一眼众人。 在座地诸侯都心领神会地轻声笑了起来。 座中心思深沉的气氛倒是上了不少,多了些轻快。 公孙瓒脸色燥红地坐在桌案上,闷闷地喝了一口酒,他回不出话来,因为王匡说的确实也是实情。 他是败给了吕布,而吕布又败给了那女先生,这就等于是他也败给了一个女子。 若是别处也就算了,还是武艺上败了,这让他说些什么好。 这几日每每听到士卒的闲话他就是阵阵头疼,还没有什么办法。 谁让他真的输了,他也不是输不起的人。 何况他总不好和一个女子计较什么,失了气度,只能将怨气发泄到了吕布的身上。 怎么这么不争气,败给谁不好? 公孙瓒脸色郁闷地看着轻笑地众人。 “你们别笑,那种时候你们谁上能好看的?” “是好看不了,可惜上的终归是公孙将军。”又一个诸侯笑着摇头说道,一副落井下石的样子。 公孙瓒脸色一黑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一口饮尽不再说道话。 不过这种酒桌上的寻常笑闹他也不会记在心上,他非是这般心胸狭隘之人,只不过终归是郁闷而已。 “不过说来,那女相将当真是世间奇女子,才学气度皆非常人可比,又是那般的绝代佳人,曹将军,真叫人妒忌啊。” 一路诸侯吃了一口酒肉,笑着看向曹操。 本来曹操只是坐在一旁安静地吃在,这一句就叫得所有人都看向了他,眼中还多是怨念地神色。 看得他背后发寒,打了一个哆嗦,笑着抬手说道:“操,机缘巧合而已。” “孟德,你我从小相识,你总是这般好运道。” 袁绍笑着摇头,别有深意地说道:“我恐怕是无机缘巧合了,只能自己争得了。” 也不知道是感慨自己的运气不好,还是如何,喝了一口闷酒。 一时间庆功的酒宴成了各路诸侯大吐苦水的地方,在坐的也没有什么闲杂,几乎人人都说起自己一来多不容易,经历了多少起落。 大多数都是一些没有营养的话,但是难得比以往要聊的开心。 “今日聊得实在畅快,曹将军,不若请那女先生来一趟,为我等贺舞一曲?” 刘岱此时已经微醺,半醉地同曹操说道。 “先生文才武艺便是男子也不可比,却不知道女子的东西会的如何,那日一见之后公山魂牵至今,还请曹将军成全。” 曹操听了刘岱的话微微皱起了眉头。 坐在一旁的桥瑁轻哼了一声:“刘刺史,先生之才,如何能做如此之事,岂不是有辱斯文?” 刘岱一愣,反应了过来,自己却是醉了,说话也不知斟酌。 对着曹操一拱手:“我自罚一杯。” 倒了一杯酒握在手中,喝了一口没有喝尽。 “千军止戈声。”刘岱笑了一下看向桥瑁。 “桥太守真是道尽了那时模样。” 半醉地将酒喝完,他和桥瑁素来不和,算是难得地认同了桥瑁一次。 诸侯相互推杯,此时他们还不是敌人,还能坐在一起喝酒,但是谁也不知道,下一刻谁会和谁刀剑相向。 这就是在这个世道荒唐的模样,比不过在那之前,不若先喝个大醉。 第三百三十四章:是那仙人 诸侯的酒宴散去,曹操一人拿着一只酒壶走了出来,摇了摇头,酒宴上他几乎一句话都没有说,没有与诸侯笑谈,没有去听那丝竹之声。 诸侯军初破了华雄,庆功饮酒,在破了吕布,庆功饮酒。却始终屯兵汜水之前,不进一步。 说是来讨伐董卓,但总觉得,但到目前为止,除了败了董卓军的两个部将,诸侯军除了饮酒作乐,似乎就再未做过别的事情。 几乎一城未下,一关未夺。 天下之军,可能也就只是这般模样吧。 军营间的道路上,寒风彻冷,曹操提着手中打得酒壶,脚步有一些摇晃,虚浮。看来,像是微醺。 拿起了酒壶准备再喝一口,仰起头倒了倒,却倒不出酒水来,笑了一下,脸孔微红地将酒壶随手一扔。 酒壶掷在地上,一旁传来了一声惊呼,营帐旁一个人连连鞠躬:“打搅了将军,请将军恕罪,请将军恕罪。” 曹操带着酒意看了过去,只见一个身穿着轻纱的女子,在那里惶恐地拜着。 这女子,是先前袁绍挥退的那个宴上的舞姬。 此时的她还站在诸侯宴会的营帐前,没有离去。 “不用拜了,我掷酒壶,同你无关。”曹操疲倦地摆了摆手,看了女子一眼。 可能是叫这冷风冻得,这女子的脸色发白,嘴唇没有半点血色。身上的轻纱根本没有半点御寒的作用,每一阵风吹过,身子都是一阵摇摆,像是随时要倒下去一样。 女子的眼圈微红,时不时地抽泣一声。 曹操看了她一会儿,才出声问道。 “袁公让你退下,你为何不离去?” 舞女红着眼睛看向曹操,身子发抖着拜下。 “回将军,袁公挥退了我,该是我出了差错,不敢离去。” 在宴上被挥退的舞女,便是跳得不好,该是要被责罚的。至于是什么责罚,能叫她怕成这般,想来也不会轻。 舞女低着头,半天没有听见身前传来什么声音,怯怯地抬起了头来,看向身前。 却见到曹操正解开腰带,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拿在手中。 “这天冷,披上衣服,早些回去吧。我和本初自幼相识,不用怕他责罚你,他不是那样的人。” 说着,曹操将手中的衣服交到了舞女的手里,自己醉意惺忪地向着军营之中独自走去。 舞女拿着手里的衣服,回头看向已经走开了的曹操。 那个人,好像和她见过的所有诸侯,都不一样。 天色已晚。 顾楠坐在军营边的一片坡上,此处的视野却是很好,能将蜿蜒的汜水河远处的虎牢关都看在眼里。 这天气应该快要下雪了,她认识一个人,很喜欢看雪,每年的雪前都会坐在山坡上等。 她经常陪着,等那雪下起来,不知不觉也被养成了这个习惯。她每年都会等那风雪来,其实她早就已经看腻了那一片一片的白色,只是每次下雪的时候都会觉得好像故人在侧一般。 当年她还没有做别就离开了,所以顾楠偶尔回想着,会不会哪一次的风雪里,回见到她。 她活得很久,认识的太多的人,但是活得越久,认识越多的人,她就越觉得,自己少了些什么东西。每认识一个人,就少一些。 曹操带着酒意回到军营里,侧目看向营旁的坡上,却见到那里坐着一个带着斗笠的人。 愣了一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向着那坡上也走了过去。 顾楠感觉到了一个人坐在了她的身边,传来阵阵酒气,也没有去看,开口说道。 “喝醉了,就早些去休息。” “先生,操想说些话,先生便当自言自语便是。” 曹操只穿着一件里衫,山坡上的风大,却也没让他的酒意散去了些许。 人想醉着的时候,当是醒不过来的。 “先生。”曹操就着坡地躺了下来,两手放在身上,半合着眼睛。 “操自认有几分识人之能,可操却始终看不明白先生到底是一如何的人。” “先生如此年纪,看起来还不过桃李年岁,却有经世之才,想莫不是先生一岁便已做学?” 说道此处,就连曹操自己都笑了一下,哪有什么一岁做学,但是顾先生之才,同她的年纪实在是相差太多,便是一岁做学也难以达到才是。 “本以为先生不会武功,可又谁曾想到,先生一力便败了吕布。又知先生是一个女子,可称风华绝世。” “操实在是想不明白,先生这般的世间奇人,为何会连一碗街头素面都吃的拮据。” 曹操勾着嘴角,想起了两人第一次相见时候的模样。 “又为何会找到操。” 顾楠没有回答,而曹操也只是一个人继续自言自语。 “那一日,先生犯险为操借兵一万,操来谢先生,先生说,你借兵不是为了我的。” “那是为了什么?” 山坡上风声地在耳边轻轻吹拂着,曹操眯起了眼睛。 “操还记得,先生问过我,可曾想过让天下太平。那先生借兵,为的,会不会是那天下万民?” “呵呵呵呵呵。” 他笑了起来,笑得释然,一边笑着一边摇头。 “人都是有私心的,操也是。” “但先生让操觉得,可能真有那愿舍身宏愿之人,如此心胸简直非像是人。” “先生。” 曹操唤了一声,侧过头来看向顾楠,从下向上,能看见顾楠斗笠下的侧脸,伴着那天中的月光。 眼中出神,一时觉得,恐怕广寒之女,也不过便是如此了吧。 喃喃着问道:“先生难道,是那天中仙人不成?” 眼前的人,也当只有那仙人可比了。 “呵。”顾楠盘坐在原地一笑:“孟德,世上哪来的什么仙人?” 曹操没有说话,酒意熏熏地笑着回过头看向天上。 “也罢,不再说先生了。” 他脸上的笑意慢慢地散去,轻声问道。 “在先生看来,汉室,可还有回旋之机。” 顾楠将手中的无格放下,摇了摇头:“如今没有。” “是吗?”曹操的声音里带着无奈和遗憾,安静了下去。 第三百三十五章:大风曾歌 夜空晴朗,看来今天是不会下雪了。 山坡上顾楠将无格收起,收回了自己的腰间,准备离开。 躺在一旁的曹操,侧过眼睛。 “先生可知道高祖最好唱何歌?” 不知道为什么曹操突然问起这个问题,顾楠摇了摇头回答:“不知。” “高祖最好吟大风歌。”曹操起身,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坡上的风卷着他的衣角。 “听闻,曾是一个秦将所作,高祖闻之,直呼此歌尽述出他之心胸,使之传唱军中。” 他转过了头,对着那坡远处的虎牢关,高声而歌。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歌声传于坡中,苍然沉沉,如是歌声从那世而来。 歌尽声毕,曹操立在坡上,怅然若失。 “大汉之志,还有多少人记得?” 许久,他声音颤抖地说道:“操记得!” 那大汉之志,驰骋山河,威加海内,他曹操记得。 “先生。”曹操背过手,背对着顾楠:“那许邵说我乱世奸雄,这奸雄,是不是要叫万人唾骂的?” 顾楠站在曹操的身后,微微一笑:“是啊,千古骂名。” “那便骂吧。”怔怔地听着耳畔的风声,这大风里,似还听得见那军中高唱的大风歌,曹操攥着手。 “汉土不当分崩!汉人不当蒙难!” 诸侯不行,他曹操来。 虎牢关中,关上的旗帜被风扯紧,这几日的风越来越大,就连旗杆都被吹得摇晃。 守关的兵卒站在关上,将长矛靠在怀里,手摆在胳膊上摩擦着。关上点着火把,但是因为在高处,风更加的大一些,火把也是忽明忽暗,一副随时都可能要灭去的样子。 带来少有的一点点温度也会立马被风吹散,士卒的身上只穿着一件铁甲和几件衣裳,被冻得手脚冰冷,只能靠在城墙的边上勉强躲避着风吹来。 “开城门!” 关下传来了一个声音,士兵从城墙后探出了个头来向着下面看去。 是一骑骁骑,阵勒马站在关前,手中举着一卷书文,还有一块手牌。 “我乃相国信传,加急书文,快开城门让我进去。” 城墙上的士兵大多都动了起来,有些手忙脚乱地打开了城门,将那骁骑放了进来。 骁骑冲进了关中,也不招呼,驾马就直奔中军而去。 “嗯。”堂上点着数个火盆,使得堂中远不像外面那般严寒,反而还有几分暖意。 董卓坐在堂上,身躯压得身下的座都微微作响,手中拿着信文,眼中将信文看过。 瞥了一眼跪在堂上的骁骑,挥了挥手:“好了,你下去休息吧。” “谢相国。”骁骑低头走了出去,董卓一个人坐在桌案前,摸着自己的胡子。 “退守洛阳,再议对策?” 诸侯的战力超过了他的预料,本以为只需要西凉军一至就能叫诸侯自乱阵脚,需不得几战就能将他们击溃。 谁知道华雄和吕布连连告败,以至损军六万余。 吕布兵败的当天他就写了书文传回洛阳商议,而此时洛阳回复的书文中却是劝他暂时退避。 虽然吕布和华雄兵败,但是虎牢关中尚余八万余兵力,而诸侯军也不过只有十余万而已。 非是不可守,但是若是守下去此战却不知道还要打到什么时候,如今洛阳的局势还不稳,他长期在外,手中的兵力又遭折损,恐有变数。 要是真的和诸侯打起持久战,说不定后院就会先起火。 信文之中的意思是诸侯内部多有不和,可退守洛阳,观诸侯动静,再尝试安抚和分裂其人。如此,避其锋芒,分而治之。 但是如此做,虎牢关恐怕就守不住了。 虎牢关被破,就是将诸侯放进了关内,一路直至洛阳畅通无阻矣,这般的话洛阳之中又怎么能够安全? 放下了书文,董卓的手摆在了书文之上,皱着眉头,合上眼睛。 食指一下一下地翘着桌面。 “砰,砰,砰。” “砰!” 食指停了下来,董卓睁开了眼睛,此时还是把握朝政和天子比较重要,而那诸侯乱军,闲杂之辈,便是让他们乱去又能怎样? 退军。 一十八路诸侯军于汜水击破董卓所部西凉兵马,溃敌六万,败华雄吕布。 董卓即退,回军洛阳。虎牢关中余军五万,以阻诸侯。 虽只有五万人,然虎牢关踞有天险,诸侯不敢贸然进军一时对峙关外。 而早先败于华雄的孙坚也重聚散兵,即使如此,也算是和袁术结下了暗仇。 诸侯之中多有不和,人人又各怀私心,皆驻军关外不进,使得虎牢关不过五万人,却守了下来。 直至洛阳城中传来了一则消息. 汉东都洛阳,二百余年,气数已衰。旺气实在长安,当奉驾西幸。且关东又有贼起,天下播乱。长安有崤函之险;更近陇右,木石砖瓦,克日可办,宫室营造,不须月余,可护驾无恙。 董卓欲弃洛阳,领天子迁都长安,如此之为,也就等于将虎牢关中的五万人舍弃了在外。 虎牢关中的守将再无战意,开关以迎诸侯。 诸侯军入关,兵马囤聚,却无再进的意思。 关中,顾楠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手中摊着一本书,有些百无聊赖地翻阅着。 “砰砰砰!”房门突然被敲响,顾楠诧异地回过了头。 “来了。”一边说着,一边站起了身向着门边走去。 将房门打开,面外站着的却夏侯,见到顾楠,夏侯笑着说道。 “先生,外面下雪了。” “下雪了?”顾楠顺着夏侯的身后看向外面。 外面确实下起了鹅毛大雪,飘荡在天中。 “先生等了这么多日,想来是很想见着吧?”夏侯也看向外面说道。 顾楠一愣看向他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等着下雪?” “先生这几日常望着天上,还问往年关中都是什么时候下雪,我们又不是傻子。” 夏侯笑了一下,让开了些身子,外面的雪被风吹乱,四散着纷飞。 “先生很喜欢雪景?” 顾楠看着雪,轻笑了一下:“还好吧。” “元让,我取了些酒来,今日我们喝上一顿。” 一个声音从院中的门口传来,是夏侯渊笑着几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军中不让喝酒。”李典走在他的身后眉头微皱,似乎觉得不妥。 “偶尔一次,不要总是这么死板。”夏侯渊勾搭着他的肩膀,拍了拍。 李典无奈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那就一次。” “哈哈哈哈,好,老洪今天要喝个痛快!” 人挤进了院中。 顾楠笑看着众人,风雪里,小院倒显得不是那么冷清了。 第三百三十六章:下棋也要等到人入局才可以的 洛水之北,巍峨一城。 望不到尽头的房屋错落林立,目极远处,一宫宇高立座于城中,于屋瓦之间如众星拱月,叫人仰止。 董卓骑在一匹马上,望着那宫宇,身旁一个人也骑着马站着。 近处人声嘈杂,多是厉声呵斥的声音,和哀言怨语。 大路上,人群拥簇在一起,缓慢的行进着,几乎将道路全部堵住。 提着刀兵的士兵,围赶着穿着布衣身背着行囊的百姓,正向着城外走去。 “快一些!”士兵站在路旁对着后面的人大声吼道。 百姓之中有些人抬起头来看向士兵,但当他们看到士兵手中明晃的长刀的时候,又低下了头来。 董卓强令迁都,引洛阳城中百姓向长安迁行,使得许多人都不得不背井离乡,而带不走的,就留在了洛阳里,反正对于董卓来说不会让他们落到诸侯手里。 “真的要烧了这洛阳城?”董卓对着身边的问道,声音低沉,两旁的声音嘈杂,除了那人没人听得清楚。 站在董卓身边是一个文士,身形消瘦,使得身上的衣袍显得有一些宽大,衣角垂在马背之上,听到了董卓的话回过了头来。 见董卓望着那洛阳城里,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摸了一下自己的胡子。 “虎牢关已破,诸侯必直驱洛阳,既然要迁都避其锋锐,那不若决绝,烧了这洛阳。诸侯起义,旗号大义,实则不过驱利争名。洛阳成死城一座,诸侯便得之,也无利可获,进军士气必当受挫。” “另则烧了这洛阳,虽然相国必遭天下共指,但是这诸侯之名也会被骂做无能之辈。道义之号虽大,但是终非正统,若在不得民心,这诸侯之军也就只此而已了。” 说着文士笑看向董卓:“相国,烧一城而已,这天下正统可是在你手中,这一城又算得了什么?” 文士的语气虽然风淡云轻,但是话的内容却叫人不寒而栗,焚烧一城加上烧死这一城中不肯迁走的百姓,在他的嘴中说的如此轻巧。 但是不得不说,烧了这洛阳,诸侯行事,就再无民心可言了。到目前为止诸侯的出现几乎没有对局势有任何的改变,要是洛阳再被烧了,他们的出现就是反而使得世道更恶。 在能不能过活面前,没人会说什么大义。 “李儒,毒士之名,果真不假。”董卓冷冷地看了一眼身边的文士,撤马回身,留下了一句:“那便烧。” 被叫做李儒的文士站在原地笑看着董卓离去:“此非是毒,谋无善恶,兵无仁。” “相国,这天下用兵之人,哪个不是该万死之辈?” 天下大乱矣,这场火,做烽烟正好。 此时董卓为天下所指,董卓虽强,不能抗衡。不若西退长安,固关而守。 让出这中原之地予诸侯世家争夺,待到诸侯疲敝之时,再逐个击破,取天下之地。 以诸侯之力破去诸侯,以世家之力破去世家。 届时废了这汉家数百年来世家盘踞的分封固局,开一个清平世间,立一个千载治安。 李儒为汉博士,少时曾读史记,其中记李斯列传,记白孝列传,他挑灯读了一遍又一遍。 叹先人浩气风骨,以天下为局,立盛世之志,予万民治国。 那时他便立下一誓,此誓当用他一身为成。 汉朽矣,不破不立! 先人故去,大业未成,他李儒来。 设局天下,请诸侯落子。 李儒看着洛阳,眼中映着宫楼无数:“此局已开,且来便是,李儒等着。” 拉过缰绳,他知道他是要一人对弈天下诸侯,他也知道他做的事要千夫所指。 但是丈夫,生当此为。 待到诸侯入关,引兵洛阳,董卓已经将洛阳几乎搬成了一座空城,迁走了百姓,取走了宫中财货,在洛阳后的各县留兵而制守诸侯。 诸侯至洛阳时是夜里,董卓只留下了一把火。 那大火将洛阳城中烧灼,将金宫翠殿烧成焦黑,将楼阁屋檐烧做废墟。火焰里房梁倾塌,火光照亮着整座洛阳城,也照亮了围在城边的诸侯军。 橙红的火光下,诸侯军的身前被照亮,身后却笼罩在阴影里。 顾楠站在洛阳城前,火光冲天,她看向身边的曹操,曹操面无神色,握着腰间的剑,手在发抖。 几路诸侯退去,几路诸侯走进了洛阳城中灭火。 “卡啦,轰!” 随着房梁断裂的声音,火中又是一座房屋塌了下来。 一盆水泼在了抖动的火焰里,却没有半点让火势下去的意思。 冬天的冷意再无,走在即使只是站在城外扑火,也只觉得连空气都是烧灼的。 一城的大火,即使是数万人在扑灭,也足足用了一日。 直到第二天的午间,将要日落之时,火势才渐渐小了下去,只剩下几处地方还在烧着。 士兵走在废墟之间,一边扑着火一边时不时会看看有什么没有烧去可用的东西。 “这董卓,行事决绝。” 孙坚站在火前皱着眉头,他万没有想到董卓会烧洛阳而退。 本还以为在洛阳之前会有一场苦战,没想到董卓就像是本就打算着退一般的轻易退兵,将中原和洛阳让出。 但是如今诸侯恐怕都不会再愿意追了,先是董卓流兵在各个关口固守,其次就是诸侯举兵至今,除了这一座死城,没有得到半点好处。反而可能会因为这一场火叫世人唾骂。 兵力粮草都在日日消耗,再追董卓,长安易守难攻,想要攻下长安所耗难计,而谁又知道董卓会不会有发疯似的再少了长安,让他们得不偿失? 而后就是最重要的一点,董卓退兵,就是示弱,空出了中原。此时的诸侯想着的,应该是下一步如何争抢地盘了,没人会再去顾及什么董卓。 在这般想去,诸侯之间的内斗就要开始了,孙坚看着洛阳城中的大火。 他也该考虑下一步该如何行事了。 “将军!” 正在他出神的时候,一个士兵却突然在远处叫了一声。 第三百三十八章:最后再搏一把 “呵。 ”诸葛亮回过神来,还有些失神地笑了一下,看着手边的书说道。 “我留意先生的消息,是望报予授业之恩。” 诸葛均点了点头,他平日话不多,却总会留意人话声的语气和神色,此时的仲兄看起来和平时都是不一样的。 憨笑了一下:“仲兄看着那朔方女的画那么多年,不会是把先生看做了朔方女吧?” 诸葛亮从小就才思敏捷,善于辩答。 可对于诸葛均的这个问题,他一时间却不知做何解。 草帘外飘来了些水汽,诸葛均回头看去,取过诸葛亮桌案上的茶壶。 “茶烧好了,我去给仲兄添些来。” 说着,起身离开。 诸葛亮手中拿着那本奇门遁甲,顺着堂前看向院中,院中的树长得青葱,已经隐约可以看见一两个青色的小的花苞。 低下头,重新翻开了书来看着。 相将,旁杂之名,不比先生。 江水之侧,酒楼之中人声不断,觥筹之间伴着阵阵丝竹,余音绕梁。 嘈杂的楼中,听琴者有,喝酒者有,闲言者亦有。 “白衣相将?”一个郎君穿着长袍坐于座之中,听着身旁的人高谈阔论,拿着一个酒杯,自言自语,自酌自饮。 楼阁上,抚琴的女子时不时媚眼如丝地看向那美郎君。 这江东中的歌女,谁不想叫那周郎回顾? “带个斗笠,莫不是贤弟?” 周瑜摇着酒杯,靠坐在座旁。 该就是他,看来他已经比自己早一步步入了这乱局了。 呵呵,就知他不是甘于苟且之辈。 至于那什么女子的谣传,他也只当是谣传而已,世人总喜欢传些有乐子的话,何况他那个贤弟确实有些像是个女子。 “贤弟,且先等兄片刻。” 眼中露出笑意,仰起头来将杯中酒喝下。 不过说来,当是贤弟的称呼吧? 嗯,想来他的年纪是比我小的。 董卓迁走洛阳之后,诸侯的兵马就再未动过,虽然都还留在洛阳周边,但是大多都在观望局势。 如今的局势已经没有再与董卓交战下去的必要了,有的诸侯甚至已经准备离开。 而留下的,也只是在军营之中举宴,至少在明面暂未有什么动作。 手轻轻地放在了桌案上,袁绍环顾了一眼在座的众人,才出声问道。 “诸公以为,当不当追董卓?” 座下诸侯沉默,半响,一人说道:“袁公,自兵起之时,我军连战,如今兵众疲乏,再追董卓恐怕不妥。” 此人的话似乎是得到了不少的附和,众人之间相互低声私语,袁绍皱着眉头,不过从他的神情看,也有些意动。 “诸公。”一个声音突然打断了众人,说道:“诸公可否听我一言?” 说话的人是曹操,此时的他正坐在末座,看着诸侯。 “孟德请说便是。” 袁绍笑着抬了抬手,他自以为深知自己这故友的秉性,善计得失,此时当也是想要退军的。 他看向曹操,曹操也看向他,袁绍的脸上一愣,曹操的眼神,却不像是他认识的那个人。 “诸公。”曹操从桌案间站起了身来,看向众人。 “吾等始兴大义,举义兵以诛暴乱。大众已合,诸君何疑!向使董卓倚王室,据旧京,东向以临天下,虽以无道行之,犹足为患。今焚烧宫室,劫迁天子,海内震动,不知所归,此天亡之时也,一战而天下定矣。” 说至此处,他深吸了一口气,问道:“诸君为何不追?” 四座安静皆看向曹操,却没有人回答。 “孟德。”袁绍出声说了一句。 “兵马疲乏,董卓挟握天子,擅动,恐生变数。” 曹操没有回应袁绍,而是看向众人,问道:“诸公,真不追?” 依旧无人作答,他点了点头,背过手,没有再坐下,而是向着门外走去。 留下了两个字。 “操追!” 曹操的身后诸侯的脸色各异,有的是讥讽,有的是复杂,有的则是钦佩。 这一次,他曹操的名字,叫所有人都记下了。 兵营之中。 “随旗而动!”顾楠手握着一面旗帜站于兵营的营台上。 “呼!”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手中的旗帜张开,迎向一方。 营地中的数千士兵随着旗帜的挥动,快速地改变着方向,分军两侧立于营旁。 “呼!” 旗帜又是向下挥落,士卒有从两侧汇聚,列成方阵。 随着旗帜每一次的挥动,阵列都会快速的改变,不过也只局限于聚散进退,列阵和分队这样的几个旗号。 不过只是如此,对于一支整军不过月余的军阵来说也已经即为难得了。 眼前的在这支诸侯军借来的杂军经历的两战,只剩下了六千人,却已经足以称为一支军阵了。 夏侯和夏侯渊站在后面看着顾楠随手将旗插在一边,咽了一口口水。 那可不是令旗,而是营旗,平日里不是立在地上都是用车抬行的。 结果先生就这么随手拿来用了,用完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虽然知道先生武艺甚至不弱于吕布。 但是看着先生那清瘦的模样,生叫他们觉得自己的**尺之身是白生了的。 那营旗多少重,怎么说抬起来就抬起来了。 暗自擦了一把自己额头上的汗,兵营外却是一个人走来。 “先生,元让,妙才。” 曹操站在军营门口,看着三人回过头看向他,笑了一下。 “此时可能引军?” 兵马列队在营前,远处还能看到洛阳城烧尽留下来的残骸,军阵之中,一面旗帜竖立,上写着一个曹字。 洛阳没有下雪,却不是不冷,甲片冻得生寒,伸手碰一下都叫人觉得像是要将手冻在上面一般。 顾楠骑在马上,走在曹操的身边,从军阵之中行过。 时间太久了,又非大事。她不记得历史如何,但她万没有想到,曹操会在这个时候说追董卓,而且还是一军前去。 “将军为何去追?”顾楠不解地看向曹操,她活很久,自认见过千万人事,却总是还有她不能理解的事。 曹操看着军中的营旗笑问道。 “先生不是曾说过,操该在讨伐中,博一个声名,传于天下吗?” “此去,便是去博这声名来。” 旗帜抖动,使得阳光从其后穿过,落于眼中刺目。 曹操收回了视线,走到军前,将腰间的长剑抽了出来。 此去,也算是操,为这汉室,最后再搏一把。 “行军!” 第三百三十九章:人不像是人,能像什么 “我走不动了,真的走不动了。 娘,我不走了。” 道路上,人群里,一个小孩松开了身旁女人手,一屁股正坐在地上,大声地哭嚎着。 从洛阳走到这里,他们真的已经走了很久,已经太久没有休息了。对于一个孩子来说,确实是太累了。 孩子发肿的脚踝微红,真的站不起来了。 “快起来。” 他的身边一个女人脸色苍白,看到孩子坐在地上,急忙想要将孩子扶起来,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快走!”提着刀兵的士卒在后面催促,向前行进的人群推挤一阵,加快了脚步。 一个没握住,两人就被挤了开来。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就好!” 没有让女人走回去的余地,她大声地呼喊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挤向后面孩子的方向,却只能被人群挟簇着向着前面走去。 人群的脚步声中,孩子的哭声渐渐不见了,也不知道是太远了听不见了,还是孩子哭累了没有了声音,还是已经被人群淹没。 女人被人群架着,张着嘴巴,嘴中发出干哑的呜咽声,眼睛睁着绝望地看着,低着头向前行走着的,没有尽头的人海。 “求求你们,停一会儿吧,一会儿就好了。” 她的身体一软,摔倒了下来,跪趴在地上,手抱着脸,哭声压抑。 人群被刀剑催赶着,如同是催赶牲畜一样,后面推搡着前面,根本停不下来,甚至是脚下的是什么都看不清楚。 无数的脚步,从女人的身边,甚至是身上踩过。 而后是马匹,车驾,直到女人也没有了声音。 马背上有些颠簸,李儒的身子随着马匹的脚步微微摇晃,抬起头看着两旁的地势,若有所思。 “你在看什么?”董卓坐在车架上,发现了走在一旁的李儒像是在想着什么,靠在车驾的栏杆上问道。 “相国。”李儒回过头来,看向董卓微微行了一礼。 “此地地势高低错落,适合埋伏,用兵此处,也好断后。” 他放下了执礼的手,牵在缰绳上,一只手指着远处的一个山坡后。 “虽不能说必有诸侯来追,但相国可在此设一明部,数暗部。明部把守,暗部埋伏,若有诸侯追来可截住掩杀,也能让后来不敢再追。” “埋伏?”董卓听着李儒的话,仰起头看向四周。 这路附近多有林地山坡,确实适合埋伏,却也是太过于适合埋伏了,咧开嘴重新看向李儒。 “在此地埋伏,诸侯又如何不会想到,怎么会中计?” “此非计策,而是明谋。” 李儒自若地笑了一下,似乎全然不在意诸侯会不会看破他的谋划。 “诸侯来追相国,定然是攻,既然是攻,就是出兵行战。相国在此处设兵,诸侯便是知道这林中有埋伏,要追相国,也只能来攻。倘若绕路,亦可叫明部去截。” “仓促追来就算有所准备,我军地利人和,又占先机,胜算也远大于败率。” “你的意思是说,诸侯中计还是有败率?” 董卓的眉毛一挑,似乎有些轻蔑,但是语气反而沉着。 “相国,世无万全之策,凡谋算者,必有失算之时。凡行军伍,亦必有败率。” 李儒低着头,像是自谦一般地说道。 “说的不错。”董卓站起了身,思考了半响,点了点头:“好,便依你,分一军在此处伏兵!” “谢相国。”李儒笑着拜下。 董卓看着他,却突然说道:“有时真觉你非善类,当除去。” 说着手扶在车辕上:“算无遗策,想来,不会连我迁走长安,也在你的谋划之中吧?” “呵呵呵。” 骑在马上的李儒的笑声倒是有几分爽朗,坦然地摇了摇头。 “相国说笑了,怎会有人算无遗策呢?” 大军催赶着百姓依旧前行着,李儒看向前面的百姓,那人群里没有一个人像是人的模样。 李儒移开了眼睛,没有继续去看,眼中的神色闪烁。 秦废分封,汉又立分封,数百年时间,早已使世家诸侯根基牢固,于国中如跗骨之蛆,去不能去矣。 先朝之时就证实,国力已经不足以除去诸侯了。 既然乱世已至,不若推上一把,放手一试。 “踏,踏,踏。”马蹄踏在路上的石土间发出阵阵声音。 军队走过的声音打破林中的宁静,石子被脚步提到了路边,使得路边的灌木丛中一阵摇晃,可能是惊动了什么。 军队的远处的天边微红,已经快暗了下来。 士卒的脚步沉重,走得缓慢,看来是已经行军了许久了。 “停军!” 一个唤声在军前想起,令旗挥动,军队缓缓停了下来。 “就地休整!”声音令下。 骑兵从马上翻了下来,步卒走到路边靠坐在了地上。 曹操已经领军追了整整一天,人困马乏。 董卓虽然是带着一城的百姓迁走的,行军的速度不快,但是先走了数日,若是不快马加鞭,也难追上。 快要入夜,士兵在林间搜集了些干柴点起了篝火。 马匹绑在路边的树桩上,看到一旁点起的篝火,躲了躲,却被缰绳扯着,只能在树桩边不安的晃着脑袋。 士兵有些疲乏地靠坐在树边,手中的长矛斜放在身旁,低着头。 篝火上点着,却没有做热食,没有这个功夫,也没有人还有着这个力气。 坐在火边简单地咬上几口干粮就算是吃过了。 篝火照着人马的影子,头盔和刀兵有些散乱地放在地上,甚至没有扎营,躺在路边便是休息。 军中的声音细碎,大多也只是一两个人之间的闲言碎语,随意地聊着一些什么,想来聊着聊着人也就会睡过去。 顾楠坐在一处篝火边,将无格放在地上,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一块干粮。 正准备吃,听到了一个脚步靠近,抬起头,见到曹操向她走来。 “先生。”曹操笑着将自己手中的一块肉干递给了顾楠。 “多谢。”顾楠没有拒绝,笑着接了过来。 “啊。”发出了一声疲倦的声音,曹操撑着膝盖,盘腿坐在了顾楠的身边。 “先生以为,此去有几分胜算?” 第三百四十章:上下之策 “难有胜算。 ” 顾楠将肉干和干粮叠在了一起放在嘴中咬了一口,肉几乎没有什么味道,不过已经比军中的干粮好上了太多。 一边嚼着嘴里的东西,一边看了一眼曹操。 “孟德你也当知道才是。” “是。”曹操点了点头:“我也知道。” 他所领一军不过万余,比之董卓手中的西凉大军,相差何止数倍,又如何能说有什么胜算? “但是先生,可有什么办法吗?” 曹操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石子,捏在手指间:“一成胜算也好。” “咔。”顾楠没有先回答曹操,而是又咬了一口手中的干粮,嚓嚓吃得作响。 坐在一边的曹操苦笑了一下,先生有时不像是尘中之人,有时却又毫无气质可言。 摸了一把沾着碎屑的嘴角,顾楠伸出了一根手指说道。 “我这有一上策,一下策。” “先生真有办法?” 曹操微微张着嘴巴,惊愕的问道。他原本也只是随口一问,谁知顾楠居然真有对策。 万兵追击十余万甚至可能是数十万的大军,怎么想也该是无有对策可言了才是。 转念一想,眼中发亮地看向顾楠。 “先生难道是要用仙法?” “啧!” 顾楠的脸色一黑,都这个时候了,难道就不能有些正常的想法吗。 “我都说了,我不是仙人,哪来的什么仙法。” 也难怪曹操会有这样的奇想,如今这样的局势当也只有奇想才有办法了。 顾楠咽下了自己嘴中的干粮,借着火光看向曹操。 “上策不需对敌可成功名,下策胜算当有一成,可由孟德选。” “不需对敌?”曹操愣了一下,将手中的石子放下:“先生这上策是何?” 吃着干粮,顾楠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了一只布袋递给了曹操。 “上策在于这布袋之中,孟德晚间可以先看过。若是孟德用,就无需下策,若是孟德不用,明日再说下策。” 在行军之中顾楠就已经写好了这个布袋。 其实她本可以直接同曹操说,但她却希望曹操能够考虑过再做决定,所以才用这样的方式交给曹操。 而且,她会很难办。 如果曹操选了这个上策,她会觉得很难办。 曹操有些不明白的顾楠的意思,但还是接过了她手中的布袋,应道。 “好,操晚间再看。” 夜深了,火光映照在山间的路上,从远处看来山路间的点点火光和天空之中的星月呼应着,倒是一番特别的景色。 军中传来鼾声,该是许多人已经睡着了。 “沙。” 曹操从怀中拿出了顾楠给他的布袋,摊开手掌,看着手掌中的布袋。 他不明白,是何上策,顾先生似乎是要他细做考虑再决定。 将布袋拆开里面是一张布条,布条上写着四个字。 只追不战。 曹操愣愣地看着这四个字,确实,从如今的情况来说,此为上上策。 诸侯不追,独他曹操一人追,董卓已经走了数日,追之不得也情有可原。 只需要做出声势,他曹操胸怀大义之名就可以传于世人,为他造起善名。 但是那洛阳城就是白烧了,天子就是被劫了,这些不会有半点改变。他曹操只是做一场戏,无需动兵,得了那名声而已。 布条握在手中,半响,曹操释然一笑,将布条放在了火上。 “没想到先生还写得一手好字,可称书文大家。” 火焰点燃了布条很快蔓延而上,曹操松开了手,布条落入了火中烧成了灰烬。 “不过,如此便是欺世盗名矣。” 看着火中的布条焚去,曹操甚至没有多做什么思考。 是忠是奸他不分说,但是既然当为雄,有些事就不当做了。 否则岂不连是雄是小人都分不清楚了? 夜里安静,独有篝火炙烤的声音,曹操看着火出神,夜里能看见亮光总是能让人安心一些。 站起了身,向着中军走去。 “孟德。” 夏侯等人正围坐在火边商议,看到曹操走来,站了起来行礼。 曹操见几人都低着声音,又不见顾楠,疑惑地问道。 “先生呢?” “啊,先生在那休息。” 夏侯指向后面的一颗树边,顾楠正靠在那里小憩,呼吸均匀,应当是已经睡着了。 曹操看着那人笑了一下,声音也放轻了一些。 “行军辛苦,先生毕竟不是我们这般的粗人。” 说着掀起衣摆,坐了下来。 众人相互看了看,都微微一笑,跟着坐下。 “不过。”李典刻板的脸上难得露出了几分笑意,微叹地说道。 “先生和寻常的女子相差太多,疲惫也不露在神色,让人看不出来。” “不不,就你这木头,寻常的女子累了,你也看不出来。” 夏侯渊在一旁笑着说道,众人都是低声发笑,就连曹操也笑了两声。 李典无奈地抬了抬眉毛,他和常于夏侯渊拌嘴的曹洪不同,却也没有生气。 众人也没有笑闹几句,就开始聊起了正事。 “孟德。” 夏侯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一张兽皮递给了曹操。 兽皮上画着一张简易的地图,或是说简陋也不为过,只有一条弯弯曲曲的线,和线两旁的一些标识。 “这是骁骑探来的地图,根据路上的痕迹,董卓军走带该就是这条路。” 夏侯说着指着一处地方说道。 “在过一日,我们就该行至荥阳之侧了,离董卓军已经不远。” “不远了吗?”曹操看着地图,出了一口气:“我知矣,令兵卒备战吧。” “是。”众人的声音有些凝重。 几人都知道此战可不是什么势均力敌的战事,若是行军不当,不只是败,全军覆没都有可能。 曹操看向夏侯,见他皱着眉头,问道。 “元让,可还有事?” “是。”夏侯的手指移到了荣阳侧的一处。 “此处的地形复杂,我恐董卓为防诸侯追兵,会有埋伏。当先有一应对之策。” 众人围坐在火边议事。 顾楠靠坐在树下,斗笠微微抬起,又笑着摇了摇头。 看来他终归是没有选那条上策。 第三百四十一章:你以为布袋不用钱的吗 “沙。 ”一片落叶落在顾楠的斗笠上,发出了轻微的声响,将斗笠微不可见的压下去了一些。 斗笠下顾楠睁开了眼睛,营地中没有什么声音,该是大多数的人还没有睡醒,躺在路的两旁或是靠在树边闭着眼睛。远处又几个守夜的士兵,是昏昏欲睡的模样。 篝火已经烧尽,还有几些火星在木柴上零星地闪动着,焦黑的木柴堆在一起,冒着一吹就散的轻烟。 空气中带着臭味,这很正常,兵营里总是这样的味道。士兵和将军不同,没有更换的衣服,长期不会脱了甲衣。行战来数个月,能清洗衣甲的次数屈指可数,垫在铠甲里面的衣服早就已经发黑发臭了。 曹操几人围坐在一处篝火边睡着,看样子睡得都不是很沉。 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她本来早已经不需睡下休息了,昨日却是真的睡着了。 顺着营地再往前走上并不远,有一条山溪,清澈的流水在石间流过,将岩石的棱角都打磨得光滑。流水被立在其中的岩石阻挡,潺潺流过两侧,流动的水面上带着点光粼粼。 蹲在溪边,顾楠伸手入了溪水中,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冬天里的山溪清冷,她却没有收回手,任由着水流穿过手掌。 捧起了一掌清水敷在脸上,还未醒的睡意彻底散了开来,顾楠叹了口气坐了下来。 曹操没有选择上策,但是选了下策,一样让她为难。依下策行事,胜算一成都是说了高的。 这一次,如果没有变数,是必败的局面。与人算无关,用兵法说,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在他们这一边。 如今诸侯声名天下共讽,可谓狼藉,已经过了最佳的时机。失去了借公义之名求助的可能,是失天时。 这山林之间长驱追赶,人困马乏,道路险阻。洛阳过后,易守难攻,是失地利。 兵稀将寡,只过万余,追数倍之军,是失人和。 无论怎么看,都万没有胜算,也怪不得袁绍等人不追,董卓汇集洛阳之军,军力比之诸侯总军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当有胜算。 顾楠坐在溪边,从伸手在灌木之间摘下了一片草叶,放在手中把玩。 世无必然,定有一间变数。 而她这下策,就是借着一间变数而为,起一场动乱,窃得三势之中的人力一势。 看着手中的草叶,顾楠将其随意地放在了嘴边。 那嘴唇含住叶片,一阵清幽的声音在嘴中吹出,似是一小曲,曲声如那山间鸟语。 婉转轻啼,又悠扬远去。 “啪啪啪。”曲声渐去,一阵抚掌的声音传来。 叶片从嘴边被取下,曲声戛然而止。 “我曾闻过宫廷曲乐,比之先生一叶之声,不及一半尔。” 曹操站在顾楠的身后脸上带着笑意,微微侧着耳朵,就像还在听那已经远去的余声。 “这便是仙家之乐,一叶都可为声?” 对于曹操的问题,顾楠也只能无奈地当做没听见,他是将她真当做了仙传之人了。 半响,曹操轻笑着说道:“先生,可能和操说那下策了吗,还是说,又是一个布袋?” “呵。”顾楠摇着头将草叶放在了地上,回过头来看向曹操。 “万余兵追十数万军,你还真是疯了才会追去。” “操也没疯。”曹操笑着背过了手。 “是这世道疯了。” 顾楠拍了拍沾在衣摆上的泥土站了起来:“这下策,可借一力,取一成胜算。” “后军跟上!” 林间的军队脚步加快了一份,在林中快速的行进着,从人影来看不过千余人。 那军队的兵甲是曹操的军部,而领在军前的却只有曹操,曹洪二人,其余的军队和部将都不见了踪影。 一日前。 “荥阳之侧地势高低,恐有埋伏,却又是追董卓的必经之路。” 顾楠拿着曹操交给她的地图说道。 “是,昨日元让便同操说了此事,先生以为如何为好?” 曹操皱着眉头,要是过不了荥阳就更不要说追什么董卓军了。 “可分军而行,分成数股,于各路过山。命骁骑在前侧,勘探互通,尽量避免遭逢交战。过荥阳后再于此处会和。” 万军过山的声势很容易就会被发现,相比之下,分成数小股就会隐蔽很多。 若是荥阳之侧真有埋伏也好避过,而且军阵较小方便调遣,可以更加灵活。 布下骁骑,一是可以让各部之间的消息可以通传,二说不得可以先一步发现埋伏的军阵。 最后如果实在不得不交战,分股行军,可以最大的保留战力。 毕竟曹操军不过万余,董卓要是真的准备埋伏诸侯,所部下的军队不会少于数万,整军交战也没有胜算。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其中的意思也就是如果有一股真的被那董卓的埋伏缠住,可以舍弃。 当然这些都是最坏的打算,荥阳之侧是否真的有伏军还不能确定。 “也只能如此了。”曹操沉沉地点了一下头,要追董卓,必过荥阳。 “另外。”顾楠看向曹操:“孟德,我望领一部,希望是那借来的诸侯军中的人。” 曹操不解地看向顾楠,大多数的时候先生不会主动领军,这一次却不知道是为什么。 不过既然顾楠如此说,曹操思索了一下,还是答应道:“好。” “谢将军。” 顾楠将地图送到曹操的面前,指着地图上荥阳之后的一段路途。 “过荥阳之后于此处当能追上董卓。我等当借之力,便在董卓军中。” “董卓军中?” 曹操一愣,但是很快就明白了过来,董卓军中除了军队,还有一众人其数量甚至多余军部。 是董卓军带走的洛阳百姓。 “先生是说” “以断木起火截道,从两侧而攻之,使得百姓慌乱生变,再趁乱救走王驾,此为一成胜算。” 最终曹操之军分成七部,曹操曹洪一部,夏侯等部将各一部,顾楠一部,分行军阵。 荥阳林中,顾楠看向自己身后的军阵,挥了一下手。 “行玄襄阵。” 第三百四十二章:再闻相将 顾楠的一则军令,声音传于军阵之中,让军中一阵骚乱。 毕竟这些人都是打过华雄一战的人,知道这个时候行玄襄阵是要做什么。 这也是顾楠要领一军的原因,若是荥阳之中真有埋伏,恐怕不会少了眼目,要是数股军阵都被发现,曹操军依旧不可能绕过此处。 所以不若有一军声势浩大,吸引埋伏注意都看向这一边,从而使其他的几部不至于被察觉。 军阵之中传来有些慌乱地交谈的声音。 “将军。” 一个士兵站在顾楠的马侧,看向顾楠,又低下头。 “此时行玄襄阵,可是要引敌军来攻?” 顾楠看了他一眼,也没有隐瞒,应道:“是。” 士兵的脸色一白,过了一会儿,才又问道:“我等,又要去送死?” 这次顾楠没有回答他,而是将腰间的无格抽了出来,令道。 “行玄襄阵。” 令旗缓缓挥动,军阵之中沉默了一下,最后还是摆开了阵型。 有些哭声,也不知道是谁哭了出来,阵中的人握着兵刃的手在发抖,可能怕的也可能是心有愤恨。 他们都是为了活着才撑到如今的,现在终还是一趟死路罢了。 “军阵之中有多少人能说定可以活着回去的,不过就是一趟死路,我不也在此处吗,哭哭啼啼的做什么?” 顾楠驾马回头看向身后的人,她知道此时的军心动摇,没有营啸动乱已经难得。 不过此时,也只能如此。 “行军!” 一声高喝,军阵行起,战鼓声响动在这山林之中,旗帜举起,迎风而立。 军阵的声势浩大,但是人中沉默无声。 顾楠骑在马上,突然开口说道:“我教你们一首歌如何?” 声音夹杂着内息,清楚地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有些士兵抬起头来看向那个领在前面的将军。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明知道可能是一条死路,她却没有一点惧意。 战鼓声中,一个歌声在鼓声里清楚的传响。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顾楠的眼中似乎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她的身后,无数的人唱着那首歌. 那时候,那歌声里的军队,无论是什么样的战事,令声所至都会举起刀兵冲去。 因为他们知道,有人同行。 等到顾楠的眼中再次清明的时候,这歌也已经唱完了。 “我等行玄襄阵,其余部皆可安过荥阳。” “同行一路吧?” 她问道,后面的军阵之中没有声音,她也没再说话。 歌声里的军队,早已只剩下她孤身一人了。 自嘲似的摇了摇头,她在想什么呢,哪来的和她同行的人呢? “岂曰无衣?” 身后的军阵里,传来了一个声音。 她的眼中一怔。 恍然开口:“与子同袍。” “与子同袍。”这一次,更多的人接上了这一句话。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歌声响彻,回荡在军阵和山林之间,响遏行云。 没有什么天下大义,没有什么豪情壮志,只是有人同行而已。 同袍之义,只是共赴生死过,过了性命而已。 他们曾一同送死,一同酣醉,一同入阵。没有别的退路,那就在一同走上一路罢。 顾楠看向身后,她在身后又看到了无数人。 荥阳之侧的林中,马蹄声踏来,最后停在了一处营地之前。 这片营地立在山林之中,从远处看不清楚,走进了才能看到营帐无数,起码有数万人。 荥阳一共两部,一部是荥阳之中的驻军由董卓下将徐荣领,一部是荥阳之侧的暗军由李儒和吕布领。合在一起,便是有数路诸侯追来,也难破此路。 马背上,一个斥候模样的人翻身下马,向着大营之中走去。 “军情有变,求见将军。”斥候跪在中军的一个营帐前。 营帐前的一个士兵走进了的中,过了一会儿,又走了出来,对着斥候说道:“将军让你进去。” “是。”斥候低下头,走进了帐篷里。 帐篷中,吕布坐在主座上,身上披着衣甲,右肩露在外面,上面缠着的白布还渗着血迹。 李儒坐在一旁,笑着,看样子是已经猜到了斥候要说的是什么事情。 “有何军情。”吕布坐在座上低下头,看向下面的斥候。 斥候半跪下,说道:“于南侧山林中见一军行入,声势浩大,余林中看不清楚,约莫有近万人。” “近万人?”吕布抬了一下眉头,随后嗤笑了一声。 “近万人就敢来追?” “将军莫急。”李儒抬了抬手,缓缓地说道:“当是诸侯察觉了异样,命一军先行试探而已。” 即使是李儒,也不觉得这近万人就是追兵的主力了。 “先行试探?”吕布思索了一下,嘴角一翘,看向李儒。 “以你的意思,打还是不打?” 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了桌案上的一个茶杯,送到了嘴边。 很显然,吕布已经有了打算,问李儒,只是想试一试这人而已。 李儒依旧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对着斥候问道。 “那领军之人是什么模样?” 斥候的眉头蹙了一下,似乎有些会想不起来了,一会儿,才说道。 “当时太远看不清楚,不过那人带着一只斗笠。” “啪。” 一声轻响,吕布手中的杯子碎开,茶水从他的手中流下,落在了桌案上。 李儒眯着眼睛看向吕布的神情,嘴角微笑。 “可是那个女相将。” “哼。” 轻哼了一声,吕布将茶杯的碎片放了下来,眼底闪过几分忌惮。 “如果不是有诈,当是她。” “呵呵。”李儒笑着摸了摸自己嘴上的胡子:“真巧,我也想要见上一见这个人。” “不过既然是她,就不能随意出军了。”看向斥候,李儒站起了身。 “那军军阵如何,且细细道来。” 第三百四十三章:所以一样的东西不能用两次 斥候想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道。 “那军阵中闻战鼓擂动,似车马声不绝,还有常有士卒高歌,士气高涨。不过,其军地势处高,未能见到军中模样。只能见外脚步密集,军阵甚大。” 说道此处,他也有了一些迟疑,斥候一般都是根据军阵的大小来判断人数的,不过那支军阵的阵型虽大,可去除了那战鼓声和高歌声,声势比万兵当要小上许多才是。 “战鼓高歌。”李儒站了一会儿,随后又坐了下来说道。 “虚张声势而已,将军,可先按兵不动,再命斥候探查。” “不动?”吕布一怔,依他所见,此军既然为诸侯先军,就当清剿,否则被他们探清了山林之内的情况反而麻烦。 灭了这支先军,诸侯就算知道山林中有埋伏,要继续追就必须来,若是不追了。他们在此不就是为了杀鸡儆猴?也省了他们动兵交战。 再其次,吕布看向自己肩上缠着溢血的白布,眼神复杂,上一次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而且是交战数次之后疲惫应对,又逢大军溃退,受了那人一枪。 这一次他是要还回去。 另外,上次没有问清那人的姓名,这次顺道问了。明知险境敢孤军直入,此人值得他记着名字。 动了一下肩膀,肩上传来一阵刺痛,让吕布皱了一下眉头,这伤着实碍事。 “将军想再与那将相交手还当再等一段时间,此次那诸侯军恐怕也有明暗之分。” 李儒坐在桌子边,看想吕布笑着说道。 “此军当只是明军,故作声势,吸引我等去追截,而正军应该不在那里。想来是诸侯势弱,想要绕开荥阳又怕有埋伏,才如此而为。” 吕布回过头来,看到李儒脸上的笑意,脸上带着些许厌恶,他并不喜欢这些摆弄谋算之人。 但厌恶不代表他不明白,沉吟了片刻说道。 “你是说,他们是故意在明处吸引注意,好让暗处的余军绕过这荥阳?” 吕布将内息运转到肩上,肩上传来一阵酸麻,痛感倒是缓解了许多。 “不过这样的话,若是我等去截,岂不是这近万军都要有来无回?” “是,但此军当没有近万军,将军可还记得这相将曾与华雄将军用过的阵法,当就是此阵。此军之中兵马之数,想来只有数千而已。” 李儒微微一笑,脸上接着有几分钦佩的神色。 “这女相将真好胆识,为谋大局,把自己也算做了其中一子。此等魄力,天下男子几人可比?” 他想了一会儿,看向吕布问道:“将军,你见过此人,此人真是女子?” 他是真没有见过这般的女子。 吕布被李儒问得一愣,回想起了那人军阵中的情形,一时没有回话。 过了一会儿,才说道。 “是一个女子,不过战阵之间没有男女之分。” 李儒将吕布的神色看在眼里,笑了笑,眼中看向帐外:“看来,真是一个绝世之人。” 吕布没有再和李儒谈论此事,而是对着跪在堂间的斥候说道。 “命人再去山林中探查是否还有其余的军阵行过,有则速报。” “是。”斥候应声退下。 山林之间人影密集,因为树林的遮蔽看不清楚什么也不知道数量,只能隐约看到一个又一个的人影走过。 曹操没有摆开军阵行进,而是排做直队过山林之间的小路。 军阵在山林之间不便行动,而且声势过大易被察觉。马匹走在林木之间的小路上有些不安分,接连走过的士兵使得林间的灌木晃动不止。 军阵的远处,马蹄声在林间走过,但是很快被远处细碎的脚步声盖了过去,没有人听见这远处异样的声音。 一个斥候站在林间看着远处小路上的军队,拉过了缰绳上马离去。 斥候一张简单的地图送到了吕布的手中,吕布看了几眼,随手将草图递给了李儒。 “不出你所料,果然还有余军。” 李儒接过草图,是还有一支军在荥阳的中下行军。 “这军人数几何你可知道?” 斥候摇了摇头:“山林茂密,此军无阵,成纵列队直行,不能看清人数。不过人接踵而行,想来人数不少。” 李儒的眼中似乎还有几分疑虑,但是最后还是按了下去。 荥阳之侧的路途不长,一时犹豫可能就会错失军机,再探恐怕就要延误了。 将地图放下,李儒抬起了头来。 “将军,可出军矣。” 曹操走在军阵之前手中拿着骁骑所绘的荥阳之中的路途。 如果没有变数,在走两个时辰就能走过这片山林,于荥阳之后会和各路。 此时的林中安静,除了身后的脚步声,就再没有别的声音。 身下的黑马不知为何甩动了一下脖子,退了几步,险些让曹操从马背上落下来。 收起地图,在马鬃上拍了拍,继续催马向着前路走着。 再往前走一些便是一个山口,之后路旁的山林会要稀疏很多,到了那处就很难再隐蔽行军了。 曹操侧过身对曹洪说道:“下令下去,前处谷口之后小心一些。” “是。”曹洪在战时也没有平日里那副大大咧咧地样子,抱拳就下去行令去了。 山口越来越近,曹操皱着眉头,两军之间的兵力悬殊,只要有一分差错,都会是全军覆没之局。 一支军阵立于山口之外的两侧高地上,从远处看看不清什么,只能见到山上的林木间似有什么东西。 走进了才能见到无数的兵甲伏于其中,皆是一副备战的模样。粗略看去,恐不少于数万人,几乎立满了山侧。 人中却没有什么声音,只有人浅浅的呼吸声,还有脚下草叶树枝被踩开的声音。 披着兵甲的士卒皆看着那高地下的山口中,一支军队在缓缓走了出来。 李儒站在吕布的身边,顺着林木看向下面。 可等那军阵全数从山口中走出来,两山之侧的大军皆是一愣,李儒的眼睛微微睁大,手掌握紧。 山径小路上,那支军队的全数不过两千人左右。 中计矣,弃车保帅。 第三百四十四章:相杀求活 只有两千人,又是一假军? 他料到了诸侯军军会分军而行,却没有料到居然接连两路都是虚以诱敌之军。 如此,真正的大军在何处,大军行军为何会没有动静? 此数千人既然是诱敌之军为何要隐蔽行踪? 莫不是连环计? 不可能,若是连环计,岂不是算计之人连我的心思都算到了,才会如此设局。 难不成,从一开始,我便已经入了他人的谋算里? 李儒的脸色难看,此时他的心中全是疑问,连他也已经看不明白此局。 越想,心神越是复杂。 如果他追上的不是正军,那么他从一开始怀疑第一支出现的军队的时候,就已经中计了。 那个人算到了他不会追截第一支军阵,会再探查。 所有又故意设下了一只暗处的假军故意被他查到,让他以为是大军在此。借此调虎离山,好让大军过了荥阳。 他的一思一念都在别人的算计里,世上真有这般的人? 又是谁在谋算他,一时间他只能想到一个人,那个女相将。 任凭李儒算计过人,也万不可能想到,这所谓的诸侯追兵只有万余人。 根本没有什么大军,确实是分路而行,但是皆不过都是千人的军阵而已。 除了顾楠的一路,根本就没有什么诱敌之军,他追上的这支也确实是正军。 这不能怪他,因为只要是精于算计的人都会估算局势的胜败之比,凡是低于三成胜率的局面都不会做考虑。 所以李儒自然地忽略了追兵兵力不足的可能,在他的预料里,诸侯要么没有追兵,要么就不会少于数万。 否则兵力不足来追董卓,胜算不过一成,他不认为有人会做这般的蠢事。 可偏偏此次的局面就是这般的蠢事,反而让他乱了谋划。 所以任凭他想破了脑袋也不可能想到大军在何处,因为根本没有什么大军。 为何不见大军 “李儒,看来你失算了。” 吕布看着山下不过两千人的军阵,对着身边的李儒说道。 “是啊,失算了。” 李儒微微地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几分沉暮。 接连两支都是假军,这诸侯的正军恐怕是要绕过这荥阳了。 随后又勾嘴一笑,这相将。 瞥了一眼山下的千余人,李儒突然觉得自己可笑,引了数万人来攻千人,完全是被戏耍了。 转过头,笑着对吕布淡淡地说道。 “将军可将此军灭了,分军去截住那女相将,此人着实有趣。” “呵呵,我也觉得那人有趣。” 吕布挥了一下手中的方天画戟,右肩还用不上什么力气,但是即使如此他也不是寻常人可敌的。 “咔”方天画戟一横,吕布骑在赤马的背上。 “杀!” 高喝声在山林之中回响,山径上曹操脸色沉下,抬起了头来。 “杀!”两侧山上的林间,伴着那第一声高喝,响起了几乎使得山林动摇的喊杀声,如潮的兵甲拥簇着从林中冲出。 紧接着的,是一片密集破空声,一片箭雨窜上半空,停滞了片刻,向着那山径之中落去。 曹操身后的军阵不过两千,在那箭雨面前都显得渺小,何况是拥簇着的大军。 在万军之前,他们就如同茫茫波涛之上的一叶扁舟一般,只需要劲风一吹便会翻覆似的。 “撤!”曹操没有犹豫,回身叫到。 但他也明白,如此狭路,几乎是逃不掉的。 两千人的军阵之中士卒脸色发白,此时还没有自乱阵脚,已经是这几个月来的训练有成了。 随着曹操的呼声,令旗翻卷,脚步交错在一起,马蹄声不止,向着山口中撤去。 可此时箭雨已经落下,密集的箭雨落在地上,或是人身上,有些人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就被箭簇刺穿了喉咙摔在了地上。 曹操骑在马背上回过头,那是无数的人,举着烁烁刀兵冲来,一次又一次催动马匹。 他的心中生出一股无力的感觉,那是一种一人在乱世里只能被浪潮吞没的感觉。 同一时间,在曹操被埋伏的一刻,远处山林中几骑骑兵顺着山路奔远。是各路行军所布置的骁骑,用来通传各军之间的消息。 “将军遭埋伏了?” 顾楠看着眼前气喘吁吁的骁骑,在林中驾马赶路,远比在平地上要难许多。 “是。”骁骑喘了一口粗气,低着头说道。 “敌军几何?” “约有数万。”骁骑答道,看向顾楠:“先生,怎么办?” 顾楠沉默了一下,随后一阵苦笑,已无胜算。她也没有想到,居然会是曹操一军受到埋伏。 看了一眼身后的兵马,之后的战事,没有谋略可言,只有刀兵之事了。 “驰军回援。” 顾楠的军阵回转,先后的,从路中走的夏侯夏侯渊两部,从北侧走的李典、乐进、曹仁,三部都向着那纷乱之处赶去。 “踏踏踏。”马蹄踏在路上,踏起尘土。 曹操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身侧士卒已经只剩下数百人,而在周遭的都是冲上来的追兵。 “这将跑得倒很快。” 吕布骑着赤马站在军中,前路皆是士卒使他被挡住了去路,也追不上去。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他从赤马的一侧取出了一张弓箭。 “兹。” 随着弓弦拉开的声音,吕布的额头上流下一滴冷汗,肩膀上疼痛难耐。强运起一口内息。 弓弦拉满,一声崩响,弓上的箭簇在大军之中掠过,射在了曹操的战马上。 “斯!” 战马悲鸣,急停了下来,扬起前蹄,曹操一个没有坐稳,摔下了马背。 而战马则惊慌的奔开了。 “呼,呼。”曹操坐在地上,喘息着。 耳边听不见别的声音,只能听到一阵一阵的乱声,混杂着这战阵中所有的声音而响起的乱声。 四周兵马纷乱,他渐渐停下了喘息,拍了拍衣袍站起。 没有战马他是逃不了了。 一瘸一拐地转过身去,刚才一摔着实不轻。 眼前的是面目狰狞的兵马,刀兵高举如林。 手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曹操擦了一把脸上的尘土。 “铮。” 长剑抽出,曹操迈着步子向着那乱军走去。 他的脸上也咧嘴一笑。 “这就是,乱世吧?” 人相杀求活。 第三百四十五章:天下可以无洪 曹操被兵卒淹没,他手中的长剑砍倒了一个又一个冲上来的士兵,自己的身上也带上上了数道伤口,血从披风摆下滴落。 “斯!” 战马的嘶鸣声在曹操的身侧响起,一根长矛夹杂着劲风穿过,刺穿了他身前的士卒。 “将军上马!”一声粗声的怒喝叫醒了曹操。他回过头来,曹洪提着长矛从马上翻下。 将他拉了过去,扶上了马背。 耳边的杀声不止,又是一片人冲了上来,踏过了地上的血泊。 “子廉。”曹操只感觉耳中嗡鸣,眼前的视线发黑,连话也说不清楚。抬起眼睛来看向曹洪,却不见士卒。 “可是败了?” 曹洪的糙脸上一笑:“未败,将军先撤!” “子廉?” 曹操一愣,曹洪却已经一手抽打在了马匹的身上,战马痛呼了一声,扬蹄飞奔。 曹洪站在原地看着战马带着那人离去,身后的脚步踏来。 伴随着刀兵落下的声音,曹洪握住长矛,长矛上泛起一股灼热的气息,似乎让空气都发生了一阵扭曲。 士卒的刀刃已经几乎落在了曹洪的肩上,长矛扭转,风声破开发出了一声呼啸。 丈余的长矛几乎化作了一道黑影,掠过阵间。 “砰砰砰砰!”一阵重击的声音,冲近曹洪身侧的一众士兵都被击飞了起来,胸口凹陷,眼睛睁着如是见到了什么恐怖之物。 等到一众士兵的身子落下,沉闷地摔在地上,才见到一个人从其中走了出来。 曹洪的面目赤红,嘴中溢散着热气,瞳孔缩得极小,几乎只能见到眼白。 环视了一圈眼前的士卒。 眼睛横向身后,那一人一马已经渐远。 收回了目光,张开了嘴巴,白汽散开。 “天下可以无洪,但不可以无公!” 站在军后的吕布看见居然又叫那敌将逃远,愣了一下,随后见到了军前站着的一人。 “杀!”后面的士卒只是停了一刻,杀声高起,又一次如浪潮扑上。 而洪流之前,独曹洪一人迈步迎来。 此次分军,顾先生临行前说此去凶险,叫他护好将军。他曹洪是一个粗人,不懂学问。 不过他起码是懂得,丈夫当行忠义之事。 而且他信曹操会是能改变这世道的人。 从那日他叫他喝酒起,他就信。 (“哈哈,子廉,饮了这碗,你可信我曹孟德可做英雄?” “嘿嘿,我老洪信了。”) “曹洪曹子廉在此,此无前路!” 一声大喝贯彻在林中,几乎压过一个军的声音。 军阵冲到了他的身前,两者相触,如同大浪击石,大军中兵甲一顿。 但是也只是这么一顿,曹洪终归只有一个人,两侧的兵卒从他的身边冲过,向着后路追去。 阵中的吕布看着陷入了军中的人眯起了眼睛,此人倒是有几分血性。 想着,提着方天戟,一夹马腹,对着身前的士兵喝到:“尔等让开!” 军阵分开,吕布提戟对着那人冲上。 我来杀你。 吕布领前军行阵,而李儒则于后军压阵,以防变数。 此军倒是精锐,李儒看向前军,不过两千人,居然到此时还没有被清剿。 寻常来说,数万大军冲阵两千人,军未至,其阵就会溃散,然后生擒主将用不上多少时间。 而此时,却是已经快要过去了小半个时辰,还不见前军有令旗挥动。 “报。” 一个士兵从军中走来跪在李儒面前。 在吕布冲下清剿那千人的时候,李儒就安排了数队士卒在附近哨望,以备不时。 “何事?” 见到士兵来,他的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又松了开来,此时有事来报,莫不是军情有变? “林径中,南侧和北侧皆有军马赶来。” “有军马赶来?” 李儒的声音一变,此时为何会有军马来,还不止一路? 他自认为也算是精算之人,但今天一日之内就接连发生他不能明白的事情。 “几路军马说来我听。” “已见四路,皆不过千余人。” 士兵的神色古怪,在他看来也确实是古怪,四路千余人的军马加在一起甚至不过万人。这样的军马来了又有什么用? “千余人?” 李儒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回过头,他看向前军,却见已经那林径中兵马冲了出来。 曹操骑在马背上,手无力地拉着缰绳,几次险要昏过去,但都强撑了过来。 身后的兵马依旧在追,他回过头,看见那乱军中的一人陷在重围中厮杀,紧握着腰间的剑。 他想回马厮杀,但他终是没有调转马头。 “破阵!”突然,他的耳边,山侧传来破阵垂鼓之声。 曹操愣神地回过头,是数路军马从林中冲下。 而领军的分别是夏侯、曹仁、李典、乐进。 夏侯和乐进率着一众士卒直接冲入了追在曹操身后的军阵,将追兵拦住。 而李典曹仁则是率兵护在了曹操之侧。 “将军可无事?”李典提着一柄长枪对着曹操问道。 “子廉。”曹操伏在马背上,身上的刀上流血过多,已经无有力气,只是喃喃地说道。 “将军勿慌,妙才和先生去了。”曹仁说道,有看向李典。 “曼成,如此之势可有转机?” 李典看了一圈四周的大军,长出了一口气,他本不该做这般不智的事情。 本来只是曹操一路受困,如此一来一军皆要受困了。 不过,李典挥了一下长枪,就当是糊涂一时吧。 看向曹仁说道:“还有一线撤军之机。” “好!”曹仁点了点头:“接应了先生和妙才,我等就撤!” “好!” 数千人,向着那数万大军杀去。 曹洪的胸口起伏着,他的气力早已经用完了,此时也不过是强撑着而已。 握着长矛的双手在发抖,矛尖也抬不起来垂在地上。 身侧的伏尸横竖,每一步都踩在血泊里,身上也尽是凝固了的血浆。 “曹子廉,你不错。” “嗬,嗬。”身前传来了一个声音,曹洪垂着的眼睛抬了起来。 他身前的是一个骑着赤马,握着一方天戟的黑甲将领。 两人已经交手了数十个回合,曹洪强提起来的内息也只是强弩之末了。 下一回合,他当被斩了。 第三百四十六章:万夫之勇 吕布没有催马借力,直接举起了方天戟,看着身前的人,戟刃挟着强风落下。 “刺!”一柄细长的剑从曹洪的身后刺出,嗡鸣着横在了方天戟之前。 那剑不过二指宽左右,甚至不如寻常士卒的剑宽,长度也不过半人多些。剑身如同一片鸿光,像是一触便会破碎开来,更特别的是那剑没有剑格。 这样的剑挡在近二丈长的方天戟之前,显得有些可笑。 “当!”一声重响,吕布的肩膀上传来阵阵的疼痛,有些惊讶地看着身前。 他手中的方天戟,却被那柄看起来细得可怜的无格剑挡了下来。 看向握着剑的人,吕布的瞳孔微缩,那人穿着一身黑甲白衣,头上戴着一顶斗笠,看不清面孔。 而她的身后,两路不知何来的军队冲乱了前军的军阵。 “妙才,交于你了。”顾楠一手挡着方天戟,一手拉住了曹洪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甩向了一旁的夏侯渊。 “先生放心便是!”夏侯渊接住曹洪,手上一沉,险些没将他从马上摔下去。 这杀才,还真沉。 顾楠回过头来看向身前的吕布,瞥了一眼他的肩膀,力气比当时小了不少,看来这肩上的伤势还未好。 吕布看着顾楠,眼中闪过一丝凝重,半响,笑了一下:“本还想去截你,结果你倒自己来了。” 说着看了一眼方天戟下的无格剑,勾了一下嘴角。 “这便是你们女子用的剑?” “啧。” 顾楠的眼角一抽,而她手中的无格也抖了一下。 下一刻,吕布只觉得那柄不起眼的剑上,一片杀意涌来,那杀意叫他都觉得心寒。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像是听到了厉鬼的哀嚎,而眼前则是一片血红。 额头上流下一滴冷汗,这般的杀意,是杀了多少人? 还未等他回过神来,那剑已经顺着他的方天戟划下,只是在他的眼中带起一片弧光。 “当!” 险之又险,吕布拨开了那一剑,而他的头上,一根雁翎被斩成了两半,从他的身后飘下落在地上。 不当在此多做纠缠。 顾楠强按再斩吕布几剑的冲动,手中的缰绳一扯拉过了马头。 同时飞身跃起,一脚踏在了吕布的胸口上。 吕布横过方天戟想挡下,奈何一股巨力传来,踩下方天戟踹在了他的胸口,将他从赤马的背上踹了下来,落向后面的军阵之中。 一时间军阵里一片人仰马翻。 站在一边的夏侯渊眼中一亮,大笑着说道:“好骑术。” 顾楠翻身落回马背上,牵住了缰绳。 “撤!” “是。”夏侯渊将曹洪扶到了自己的身前,对着军中吼道:“撤!” 令旗挥舞,曹操的军部不再纠缠,向着后路退去。 “起来。” 吕布推起了一个压在他身上的士卒,站了起来,手上还在发麻。明明是那副模样,哪来的这么大的力气。 看着已经冲出去了的军队,咬着牙。 “追!” “居然是她?”李儒站在山上看着大军之中那一个戴着斗笠的白衣人挥剑从军中冲出。 “吕将军已经率前军追去,我等现在该如何?”一个副将对着他问道。 李儒想了一会儿,轻笑道:“追,我也想会会这人。” 一处山隘前,夏侯等人驾马冲在军前,士卒的脚步匆忙,军后的林中嘈杂,大军依旧在追,未有舍弃的打算。 军队停在了山隘口,此处是两山之间的狭路,难以行军,要过此处当是要被追上的。 “先生,怎么办?”夏侯沉着脸色,看着山路。 这山路也只能并行数人而已,军阵要过会很麻烦。 身后远远地传来军阵的声音,后面的大军当也已经不远了。 顾楠看了看山路,说道。 “你等先行。” “先生?”夏侯一愣,其他的几人也都纷纷看向她。 “我自有安排。”淡淡地从自己的腰间取下了无格。 “先生,可能将计策说与我等听?” 李典皱了一下眉头,如今的情况一人留下,能有什么安排。 顾楠看向几人,叹了口气。 “我说了自有安排,你等就先去便是。” 几人的脸色各异。 却都没有再多说什么。 而曹操被横放在马背上,他还未昏过去,微睁着眼睛,却说不出话来,只能垂着自己的手掌。 军阵缓缓入山,到最后只剩下顾楠一人站在山隘口。 “踏踏踏。” 牵着战马回过身去,林中行军的声音越来越近,顾楠拍了拍无格。 山隘中的军阵之前。 乐进忽然发笑,眼中有些微红,抬起头来问道。 “天下骁勇,如何能是那吕布?” 众人先是一愣,接着也大笑了起来。 回过看向,军阵中已经看不见的山隘口。 “那一人,万夫之气勇矣。” 吕布军从林中走出,却不见那逃军。 眼前的是两座重山,可行的路只有两山之间的隘口。 而隘口前,立着一人一马。 人穿着一身白裳,衣摆卷动,手中提着一柄无格黑剑,头上的斗笠轻动。 大军一时没有进前,军中,李儒骑着马,从吕布的身后走来,同吕布一起看着那人。 “将军。” “李儒。”吕布横过了眼睛:“你觉得是追那逃军,还是留下此人?” 李儒几乎没有怎么作想,就说道:“留下此人,否则必成大患。” “好。”吕布提起方天画戟,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灼灼地看着隘口前的人。 “若非军阵相遇,我与她当不会为敌。” 一人当关,试问世上几人敢做这样的事? 看向一侧的令兵说道:“活捉此人!” 令旗一扯,军中的士卒再没有犹豫,几个士兵架起长矛向着那人冲去。 “咔!” 是剑刃脱鞘的声音,冲进那人最近的几个士卒停了下来,脖子上破开了一条血线。 鲜血溅在了白裳上显得异常鲜明。 顾楠骑着战马向前走了几步,伸出了一只手,一阵气旋翻涌。摔在地上的一柄长矛颤动了一下,凭空飞入了那人手中。 军阵之前,长矛一甩。 第三百四十七章:天下无双 “你等先行。 ” 平静的声音从身前传来,伏在马背上的曹操睁开了眼睛。 他想要抬头来看向那说话的人,却没有半点力气,他想要说话,却只能张合着嘴巴。 最终也没有说出一句话,军阵入山,留下了那个带着斗笠的人。 山路有些陡峭,马行过颠簸不止。曹操觉得身上穿来阵阵剧痛,使得他昏不过去,也做不了别的事情。他似乎依稀能听见山隘口那传来的声音,那声音让他明白,汉室之数已尽。 看不清眼前的视线,模糊里他见到一把火,焚烧了洛阳城的那把火照亮了半空。 那乱世的烽火,他也已经见到了。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他垂在马侧的手慢慢握紧,手指间的血迹干涸,手掌无力地握着。 大势之前,他一人从无余地。 “踏。” 没有旁的声音,只是大军冲来的一个脚步就使得山间一动,淹没了一切的杂声。 刀矛横立,万军冲来。 顾楠的斗笠被迎面而来的大风吹得扬起,露出了下面的面孔。 远远的,李儒看得也愣了一瞬,他本以为自己早已不会为什么女色所动,如今看来却是他想错了。 “世间真的能有如此的女子?” 自言自语了一句。 他转醒过来,微出了一口气,想起方才的愣神,脸色沉下。 自己居然在战中想那样的事,实在不该。 重新集中起注意,看向军阵之前的人。 目中带着一些可惜,纵使她将相之才,可做千人敌,在这万军之前也是枉然。 望她不要做什么困兽死斗吧,否则这天纵之女,也只能香消于此了。 “杀!”吕布驾着赤马冲在军中,画戟一挥。 “杀!”大军已经冲到了顾楠的近前,杀声一喝,换做任何一个人,此时恐怕都会心神震颤。 但顾楠的脸色只是微微沉下,她不喜欢阵中的厮杀,这样的时候总会让她觉得自己不像是个人。 而且杀人是要下地狱赎罪的,虽然她本来就是要下地狱的就对了。 那声音近了,顾楠握着无格和长矛的手慢慢握紧,眼前的人都不像是一个人的模样。 人不像人的时候像什么? 一根长矛刺向她的腿上,顾楠催动了战马,手中的无格和长矛同时动了起来。 阵前闪过数道白光,让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的眼前一花。 随后前阵发出了一闷响,伴着战马的嘶鸣声。 “踏。”马蹄踏过沙土,两侧的军阵如同被撕开了一般,人马倒翻,鲜血带起。每一道白光闪过,便是一片军阵被强撕开来。 该是人马冲得太快,溅起的鲜血还滞留在半空没有落下,那一人一马就已经冲过。 血色被那白衣黑甲撞开,有的落在那斗笠上。 在所有人愕然的目光中一骑穿军而来,万军在其之前恍若无物,甚至没能将那人拦下片刻。 三息的时间,那人就已经杀入了军中数阵。 那三米多长的步卒长矛在马上本根本不可能施展得开,可在她的手中却成了不能挡的杀器,一副将上前阻挡,连一回合都没有架住,直接被那长矛于四五人之间穿了一个对穿,刺下马去。 所过之地剑矛开路,军阵破开,径直冲入了军中 数百步,这时是还不过十息。 大军之中,缰绳一扯,黑马冲了一路直直一个急转,扭过头,又向着才重新聚起来一些的前阵冲了回去。 又是十息,那一人马将前军再次杀穿。 马蹄踏了几步,重新停在了山隘前。 不过二十息,这一人一马将前阵杀了一个来回。直到这时还没有几个人能反应过来。 “滴答。”一滴鲜血从那长矛上滑下,于血色斑驳的矛尖滴落在地上,滚在尘土里。 而另外一只手中的那柄剑上不见一点血迹,依旧如是一抹薄光。 “踏踏踏。”黑马轻踏着转身,军前的马蹄声这次异常清晰。 马上的白袍已经半红,鲜明的黑红色在白毅上刺眼。斗笠下,几点血渍溅在那人的嘴角上和眼下。 沾血的长矛一点点地抬起,摇摇指向生生退了半步的大军,身下,伏尸无数。 …… 李儒咽了一口口水,怔怔地看着不敢上前的前军,他甚至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心思如麻。 眼前的事真的是人力可及的? “荒谬。” 但是那数千前军中铺开的血红,还有倒伏在地上的人,一次又一次地告诉与他,这些皆是真的。二十息,千军的军阵,叫一人冲穿了。 沾血的白袍刺痛着李儒的眼睛。 似乎是注意到了李儒的视线,远处的白袍人侧过了头来,斗笠下,一道视线看向李儒。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心底涌起,李儒深吸了一口气,强撑着坐在马上,挤出了一个轻笑,嘴角却不住的抖动。 脸色苍白,牵着缰绳的手不自觉地抖着。只是一眼,就叫他想转身逃跑。 军阵退了半步,却也只是退了半步,停了片刻。 “咚咚咚咚。” 站车上,令旗下的士兵挥动起了鼓锤,包裹着皮革的战鼓颤动,像是闷雷一般的擂鼓声,让士卒退后的脚步止住。 再没有保留,后阵的士兵也冲了上去,前阵的士兵即使想退也不能再退了,被后军挟拥着向着那隘口中的一人之关冲上。 “呵。”军阵里的吕布踏过地上的狼藉,抬起头来,突然望着那白袍一笑,面色涨红。 “厉害,当真厉害。” 他在那人身上看到了人力之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千军万马之前独立,这时的人,才称得上天下无双。 端起手中的方天戟,吕布强运起内息于手中,肩上的白布之中鲜血溢出,但他全然不顾肩膀上传来的痛感。 这天下无双之人,我怎能不与之一战? “赤兔。”低喝了一声,他身下赤马的鼻间喷出了一股热气。身子绷紧,毛发间冒出赤色如血的汗水,肌肉的棱角分明。 “呵呵。”吕布伸手在赤马的马鬃间摸了几把,手中火热。 抬起了眼睛:“随我会一会,可谓天下无双之人。” 第三百四十八章:戎装而来 黑马从军中破出,四蹄奔过,掠过无数的人,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拦住。 虽有万军,兵马全部避着那白袍而行,不敢交锋。而白袍之后的山隘,更是无人能过。 “斯!”一声战马的嘶鸣让顾楠侧过了眼去。 赤红色的战马身如焰色,蹄声闷响。背上骑着一个握着方天戟的人,黑甲反射着微光,该是精铁锻造的铠甲,头顶的雁翎冠本该神采不凡,可惜其中一根雁翎断去了一半,也不知是如何断的。 吕布的双目赤红,充斥着血色,想是气血上涌,就连皮肤都带着赤色。左手扯着马缰,右手的方天戟横端。冲近了顾楠的身前,喝道。 “那白袍将,来!” 他是还不知道顾楠的名字。 白袍将? 吕布的称呼让顾楠愣了一下,她也记不清是多久没有人这样叫她了。 就在她愣神的一瞬吕布已经冲到了她的身前。 双腿扣住了马腹,两手将方天戟握住,一股气旋在两人之间凭空升起,卷得衣袍一扬。 虽不知一个女子哪来的那种力气,但是这两次交手吕布也明白对方的气力是远比他大的,他可不想再被击下马去。 要和对方交手,不能与之角力,当将她的气力卸开才有比敌的可能。 吕布本就是天生神力之人,与人争斗都是以气力压制,要将别人力气卸开的打法,他还真未有怎么用过,不过这不代表他不会。 “哧!” 画戟从穿过,声音刺耳,如同是将空气撕开的声音。 在旁人眼中看来极快的一戟,却还没有刺到对面那人的衣角,就被一柄无格的黑剑挡了下来。 “兹。”方天戟与剑刃之间交错而过,擦过一片火花,一闪即逝。 借身下马力冲劲的一戟就被这么轻松的挡了下来,从画戟上传来的巨力很难让人相信是出现在眼前这个看起来像是一个弱不禁风的人手中。 (或许在吕布看来身高八尺的腱肉大汉是在正常身材。) 两人驾着马擦身而过,还未等吕布回过马来,身后就已经传来了风声。 对方的驭马之术也是惊人,怎能回马这般快的。 吕布没有去看就能感觉的到那长矛刺向他的背心,方天戟向后绕去,挡在了长矛之前。 两刃相触,方天戟一震,险些从手中脱手出去。手中一紧,将方天戟按住,吕布斜过戟身。 长矛的矛锋从斜过的戟身上偏开,顺着吕布的脸侧擦过,却没有刺中。 矛上的力道是被卸开了,顾楠的眼中露出了一份惊讶,长矛收回。 而吕布也趁机转过马来,喘了一口气,牵开方才那一下要了他不少的内息。强笑着看向顾楠:“力道虽大,不知巧用,枉费而已。” “是吗?”顾楠的眼色一正,收起无格,将长矛收横在腰间,两手握在中间,忽的笑了一下问道。 “你可知一句话?。” 说着,将长矛当做棍子一般的挥动,带起了一阵强风:“叫做。” 吕布一个出神,不知是因为那句话,还是因为那沾着血的脸上的一笑。 不过等他回过神来,那长矛已经转过了一圈,挥打到了他对的身侧。 “一力降十会。” 只来得及将自己的方天画戟竖在身侧,长矛抽在了画戟上,没有一点卸力的机会。 画戟贴在了脸上,将他的脸也挤成了一团。眨了一下眼睛,随后就没有了什么知觉。 “砰!”吕布的身子就像是一团破布似的被长矛抽飞了出去,撞在了一颗树上昏了过去。 顺带着那赤马也哀鸣了一声摔在地上,带起一片尘土。 “陷杀此人!”李儒看着吕布落马,向着身侧下令。 这人变数太大,绝不能留。 军阵整合,将其中的人团团围住。 没数清军阵是第几次被冲开,只知道那黑马上的白袍已经几乎全变成了赤色,黑色的甲胄上也添上了几道伤口。 纵使顾楠在如何,也不可能真将这万军当做无物。 “嗤,嗤,嗤。”黑马的蹄声沉重,鼻中穿着粗气,终归只是寻常的战马,到此时已经是极限了。 顾楠提着手中的无格,而长矛早已经因为折断被扔去了。 身前又是一片军阵涌了上来,顾楠握着清冷的剑柄,有些麻木。 “驾!”再一次催动了战马,向着军阵冲了上去。 可这一次不同,战马冲到军前,军阵突然分开,而阵中拉起了一条绊马索。 来不及将马的冲势止住,黑马冲在了绊马索上。 马腿折断,黑马的嘶声凄厉,冲摔在了地上。 顾楠落马,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站了起来。 四周已经被黑甲的士卒团团围住,士卒举着盾于盾中架着长矛向中间压进。 “呼。”环视了一圈,顾楠吐出一口浊气,天边的日暮西垂,将军马都陷进了一片明暗里。 汴水河畔,曹操的军马撤过了汴水,却一直停留未去。 此时已经是过了两日。 曹操身上的伤势也好上了一些,已经能下地行走了。 军营中伸着些青烟,看时辰应该是在做晚上的吃食。 营外,曹操望着汴水的对岸,却是不知道在看着什么。而那河对岸始终是一个模样,什么也没有。 他的身后,夏侯从军营里走了出来,见到曹操站在那里,没有去叫他。 片刻后,才唤到:“孟德,晚食矣。” 曹操回过头来,见到夏侯,点了点头:“知道了。” 说着,转过身脚步有些不稳地慢慢走向军营之中,他的伤是还没有好全。 军营里的吃食一如既往是那些东西,曹操几人坐在火边,默默地吃着。 “孟德,我等什么时候回军?”李典看向曹操,顿了一下问道,这样一直在此处停留也不是办法。 “再等一日吧。”曹操轻声地说道。 几人点头。已经是两日了,他们都知道,当也等不到什么。 “踏踏踏。” 几声马蹄声响起,像是从远处而来,曹操抬起头来问道:“谁在行马?” 夏侯侧过耳朵,也听到了马蹄声,皱起了眉头,有些不解:“此时,军中应该都在营里才是。” 几个人对视了一眼,曹操放下碗,站起了身来。 “出去看看。” 所剩的士兵不多,军营中的营帐也不多,没有走多远,几人走出了营外。 远远的,见到一个人骑着一匹棕色的马走来。 那人身上的衣甲半红,腰间挎着一柄没有剑格的剑,头上顶着一方斗笠。 几人站在原地,看着那一骑走来。 走到营前,她翻下马,将斗笠推起。 是一个女子,披着一身戎装,俊美的脸上带着些血。 她拭去了嘴唇上的血迹,对着众人笑了一下。 没人说话,曹操蹒跚着走到了顾楠的面前,默不做声。 “孟德?” 没等顾楠把话说完,曹操红着眼睛一把抱住了她。 却是让她呆住了。 身后的两手握着拳头,扣在她的背上,似乎是在发抖,下巴紧紧地抵着她的肩膀。 一个有些颤抖的声音从耳边沉沉地传来。 “操此生,定不负先生。” 她回过神,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嗯。” 站在后面的人都笑着。 曹洪脸上一红,被一旁的乐进看到,推了一下他的肩膀。 “哎,你脸红什么。” “嘿嘿,没什么。”曹洪笑着尴尬地抓了一下在自己的头:“只是觉得先生戎装的模样,着实好看。” “哈哈哈,废话。” 第三百四十九章:和人打交道要先问名字 山林中,这日的天寒风高,山中的林木被穿山风拉扯着枝叶摇晃着。 天中无云,遮不住那天光,阳光穿过枝叶之间,碎散的落了一地。 林间扎着一片营帐,是一处军营,密布在山林之间,看得出是有大军驻扎。 营帐扎得不稳,被风吹得抖动起来,发出阵阵鼓鼓的声音。偶尔,其中会有一队人马走过。人马看起来都是疲乏,士卒伫着身边的枪矛,马匹的脚步也是缓慢。 这模样像是这军经历过了一场大战,可知道缘由的人恐怕都会觉得可笑,这一军是与一个人交战至如此的,而到最后却还叫那人冲杀了出去。 这几天的夜里常有士卒从梦中惊醒,脑中那沾着血的白衣挥之不去,白衣过处,马踏浮橹。 而那个埋着战死的人的山隘口,被士卒称之为白衣谷,这个名字在荥阳之侧流传了很久。 “哼” 李儒出了一口气,合起了士卒送来的军册,放在了桌边,甚至没有仔细去看。 伤亡数千人,身兼军职者几十,还有军将六人。这样的伤亡,就是说是和大军交战了一场他都信。 奈何他们根本连大军都没有见到。 坐在桌案前,桌上摆着一张地图,是一张详尽的荥阳地图,上面标记了荥阳之侧的大小山林谷地,和各种地形。 他已经看着这图一天,也命斥候在几处地方探了数遍。 根本没有什么大军,那万余人就是追兵的总数。 “呵。”苦笑了一下,李儒的手按在了图上,虚张声势,分军而行,看来都是对方想要将损失降到最小。 每路军都不过千余人,即使被截也不过就是千余军卒的损失而已,大部分的军阵都可以无恙。 至于为何到后来对方其他的几路军阵会来驰援,李儒也想到了一个可能。 当只是他运气好,被他截住,又被对方救出护送而去的那个人,可能就是诸侯一路的曹操,听闻那相将效命的就是此人,这才导致对方调兵援撤。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他运气好,他这数万之军就是被那人戏耍在了掌中。 即使如此,对方的目的,恐怕也根本不是追天子,更不是要败董卓军,而是借董卓和诸侯之间的局势,以最小的代价,造声势于天下罢了。 董卓强迁,诸侯不敢追,独曹操一人为救汉室之危,孤军深入,受董卓埋伏,以万余人交战数万西凉军,惜败退去。 连着传出去的话他都已经替那曹操想好了,此战之后,这曹操在天下的呼声,不知道要盖过多少人。 全在对方的算计里,他虽然胜了却没有一点胜的感觉,反而折损了数千兵马,白给人做了嫁衣。 “相将。” 李儒的手慢慢握紧,将桌案上的地图攥得皱起。 “为何要助那诸侯?” 他的脸上有些扭曲,尽是不解。 可惜李儒未见过后世,他没有听过一句话。 将人间变成地狱的原因,恰恰是人们试图将其变为天堂。(出自德国诗人的塔楼之诗) 他憧憬那万民治世之国。君为舟民为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一句句话都为他描绘了一个千载盛世之貌。 以至于让他想要一举清去世家,却也让他亲手将世人都推进了烽火里。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李儒的手松开,脸上的表情也快速地平静了下来,变成一副平淡的模样。 “划。” 营帐的帘子被推开,站在门口的是一个将领,脸上还有一些红肿,是已经昏了一日的吕布。 “将军醒了?” 李儒看到吕布,淡笑着说道,全然不见刚才的模样。 只有桌上的地图上的褶皱还没有抚平。 “嗯。”吕布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闷声应了一声,走到了一张桌边坐下,拿起茶壶就着口就喝了一口。昏了一天,醒来只让他觉得口干舌燥。 “将军的伤势如何?”李儒看着吕布问道,虽然看过去,他的伤势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除了肩上,其他的无甚问题。”吕布说着,下意识了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这里倒还是火辣辣得疼。 也没有再说其他的事情,他问起了正事:“军中的伤亡几何?” 他已经知道那个人跑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松了一口气,也没有别的什么,只是觉得那人不该死在这里。 “粗劣估计,军马伤亡约莫数千。”李儒看似随意地说着,将手边的军册交给了吕布,笑道。 “此次回去,定是要叫相国责罚了。” “责罚便责罚了。”吕布看起来满不在意。 接过了军册翻看了几下,便丢在了一边,看着李儒问道:“那人,最后是怎么逃的?” 坐在桌前的李儒似乎早就猜到吕布会问这事,没有什么惊讶地表情,反而是抬了一下眉头。 “说来将军可能不信,我等用绊马索将其绊倒,以军阵围住,结果那人踩着一个士卒的肩头飞了出去。” “飞?”吕布的脸色怪异,难不成说的是轻身的功夫,那也不能叫飞啊。 “嗯。”李儒淡淡地点了一下头,像是肯定了这个字。 “一跃而起,约莫六、七丈高,身轻如鸿,飘然不落,直飞至军外,杀落了一个骑兵夺马而去了。” “六七丈高?”吕布的眼皮一跳,那还真和飞没什么区别了。 “我听闻习武者有轻身只能,将军武艺不凡,不知将军可能如此?” 李儒回想起那日的身影,是翩若轻鸿,不禁对吕布多问了一句。 吕布被问得一僵,抿了一下嘴巴,黑着脸说道:“穿着甲,我能跳三丈。” “啊。”李儒这才知道自己似乎问了什么让吕布难堪的话,想缓和一下地说道。 “那应该是那人的甲要轻些。” 衣甲再轻能轻到哪里去,而且三丈和六七丈是差一些的高度吗 吕布的脸色更黑了一些。 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才好看了点。 不过说来,他这次却又没能问清那人的名字。 第三百五十章:谁知道,也许也会在一时惊醒 残破的兵马行走在道路上,看过去该是只有数千人,身上的兵甲还都是残破。 许多人还都负着伤,使得军阵走的缓慢。 大概又是走了一会儿,军队停了下来,似乎准备在路边休整,许多士兵都带着伤,走不了太快也早走不了太久。 曹操从马上下来,军阵就地坐在地上休息,再走一两日就能回到洛阳边诸侯的本阵。 他回过头看向坐在地上的兵卒,大多数人都低着头,看着地上也不知在想什么,身上的衣甲染着血,破旧脏乱,放在身侧的兵刃上也多有缺口,残破不堪。 他从中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一封书信,这是行军路上袁绍送来的。 天子被劫,袁绍欲拥立幽州刺史刘虞为帝。 刘虞为汉室宗亲是不错,幽州刺史也确实享有盛誉。 不过,改立天子,臣子何时能够有此之权了? 他苦笑了一下,回过头来,看着道路上。握了握手中的书信,垂下了手,喃喃自语:“诸君北面,我自向西便是。” 说着他沉吟了一会儿,解下了自己的腰上的水袋喝了一口,笑着坐下,自顾自地念道。 “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 初期会盟津,乃心在咸阳。 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 势利使人争,嗣还自相戕。 淮南弟称号,刻玺於北方。 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 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他们虽然没有追到董卓,但是一路追去的路上,所见横死在路边的百姓,其状触目惊心。 董卓挟天子而去,出军的时候他便明白。一军举兵而来,不过是无枉之举而已。 他明知如此,但是他还是来博了一把,该说是可笑吧。 “孟德何须如此?” 曹操握着水袋,回头看去,是顾楠走了过来。 她走到了曹操的身边笑了一下:“不若想一些好事?此战之后,天下谁人不识君。” “呵。”曹操也笑了,举起水袋看着远处。 笑容里却没有笑意,只是平淡地笑着。 是啊,天下将识得他曹操。 “先生为何常穿白衣?” 曹操放下水袋,突然对顾楠问道。 顾楠身上的衣裳沾满了血迹也一直不换,他也没有见过顾楠穿其他衣裳的样子。 甚至从未见过她穿过女子穿的裙装。 顾楠没有回答他,也答不上来,她也不知道怎么说。 曹操停了片刻,见顾楠不答,没有再问。 想到了什么,将自己的披风解了下来,递给了顾楠。 “天气寒冷,先生也当多穿一些。” 顾楠低头看了披风一眼,没有接过来,笑着摇头走开。 “无需了。” 独留曹操坐在那里。 半响,将披风重新披在了自己的身上。看着那个离去的人,一身白袍总是清冷,女子当为红妆才美。 是如何,至以如此? 军队修整的地方有一条汴水的支流。 河边。 顾楠蹲下了身子,将自己的手伸进了河流里,这几日都在赶路,她都还未洗去手上的血迹。 手上早已经干涸的血迹化开,变作褐色流在她的手上。 没由来的,顾楠的手抖了一下。 她看向在自己微抖的右手,左手轻轻地按在了上面,恍若无事地洗着。 谁知道呢,也许哪个夜里,她也会突然惊醒过来。 袁绍正坐在自己的军中看着一封书信,脸色阴翳。 这刘虞,给脸不要,立他为帝居然还来信呵斥于他,倒是他是小人了? “报!” 帐前传来了士卒报上的声音。 袁绍沉默了一下,将书信收起放到了一边才说道。 “进。” 脚步走入营帐,士兵捧着一卷书文。 “这是什么?”袁绍的语气还有一些微冷,那刘虞的书文将他气得不轻。 士兵低下头说道:“是曹将军军情。” 听到是曹操的军情,袁绍愣了一下,随后面色沉下了一些,皱起眉头。 “拿上来。” 语气是没有那么冷然了,却多了一些沉重。 曹操领一军便去追那董卓,他那军不过万余人,追董卓不说胜算,不全军覆没就是很好了。 他劝过,却劝不住,那曹孟德定了一件事,就根本听不进人话,他能有什么办法。 士兵将书文呈上,袁绍取了过来,微不可查地出了一口气,才将书文摊开。 也没有看前面,直接看向最后的结果。 “呵。”袁绍咧嘴笑了一声。 曹操军败负伤,此时正在回军的路上。 “算他命大。” 没死就是。摇了摇头,将书文放到了一边,心中没了被刘虞喝骂的郁气,倒是轻松了不少。 看了一眼帐下的士卒,摆了摆手:“你下去吧。” “是。” 士兵行礼就要退下。 “等一下。”袁绍又叫住了他。 “将军?”士兵有些不解地躬下身。 “再去准备些上好的酒水来,不用太多。” 袁绍的话让士兵一愣,准备酒水的事他也没少做了,这军中几乎几日就有一场饮宴,不过这次不用太多,看来不是做饮宴用的。 不过他也没有再多想什么,应是退下。 袁绍靠在堂上,又拿起了那份关于曹操军情的文书,随意地翻看了起来。 突然,他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一般,皱起眉头坐了起来,在一处地方看了数遍。 曹操受董卓数万军埋伏,大败而撤,撤不得,一将守山隘断后。守万军半日,破阵而去。 那人的模样所记是白衣斗笠,是谁袁绍当然知道。 但是一人守军半日,这是说书吗? 袁绍一字一句地看过书文上的字,是无误,军情也不可能乱记。 大概是用了什么计策吧。 将书文放在了桌案上,他回想起军中那人斗笠落下的模样,那时他也看得出神。 即使如此,不论勇武,这般气义,也足够叫人为倾了。 万军之前,寻常人早已仓皇而逃。 将书文放在了桌案上,袁绍握着手,片刻,叹了一声。 “曹孟德” 除了袁绍,各路诸侯也多有命人探曹操军情。 此时也都有了些消息,或有详略的差别,不过都知道了一二其中情况。 第三百五十一章:累死个人了 公孙瓒帐下。 刚传上来的军情被放在了桌案上,公孙瓒摸着自己下巴上的胡须,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轻声地说道。 “天下英雄无数,无二相将。” 他的座下,一个面白常服的人听到这句话抬起了头,如果还有人记得那阵前交战吕布的三人,当会知道他的名字,便是那日持着双股剑的刘备,刘玄德。 那日之后他们三人本该在诸侯中一振名声才是,奈何那日出了一个差错,一人之姿盖过了所有人,也让他们三人比之失色了。 公孙瓒和刘备就时是同窗,对于他刘备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公孙瓒为人傲气,能让他说出在这般的话,也不知道那军情之上到底是什么。 不过刘备还是听到了那相将二字,对于此二字他算得上是日思念想许久了。 从那白衣先生在诸侯的堂上凭几句言语借出万兵开始他就记住了此人。 他是白手起家,自然知道要拉起一支兵马是有多难,而那人只是几句言语就带走了万人,诸侯还没有半点怨言,不过十日就组了一万人之军予她。 如此之事对于刘备来说可谓惊为天人,那晚他甚至没能睡去,一直想着如果能有这样的人助他该是多好,他又怎会是现在的地步? 他有数次想寻那先生,却机缘差错不能相见。 听到公孙瓒提起了这相将,刘备忍不住问道。 “伯圭,何出此言啊?” 公孙瓒侧过头来看向刘备,眼神复杂,但最后将军情拿在了手中交给了刘备。 “玄德且自己看便是。” 接过了那军情文书,刘备翻看了一会儿,直至他看至一处,微张着嘴看着文书之中,不知该说什么。 “这” 眼中多是惊愕的神色,那文书上记,白衣将一人阻军于山前半日,阵中纷乱不知细情。 一人可做万人敌,常用于豪言故事中,但是真发生时是叫人不敢相信的。 但这军情不可能谎报,由不得他不信。 “想来是用了什么非常的办法。”公孙瓒看着桌案前揣测地说道。 再如何说要真是以一敌万,也太难以置信了些。 刘备微微地点了点头,还看着书文之中出神。 不管用了什么办法,一人阻挡一军,也是真的称得上天下无二之人了。 “怎叫她先遇到了曹操?” 公孙瓒摇了摇头,他自认为没有一点是比那个曹操差的。随即他又想到了什么,眼中一亮,看向刘备笑着说道。 “玄德,那先生喜欢穿白衣,不知道对白马是否有意,不若我送她一匹白驹,白裳配马你觉得如何?” 刘备还在想自己的事情,听到公孙瓒的问题有些恍惚地回答道。 “想来定是极好。” “呵呵,好,我这就命人备一匹良驹送去。”说着公孙瓒就要唤人上来。 送去? 刘备愣了一下,如此不就能见到那先生了? 连忙对公孙瓒说道:“伯圭,闲来无事,不若我替你送去如何,也便向先生表伯圭之意。” “嗯?”公孙瓒看向刘备,沉默了一下,想到,只是送一匹马,到也无不妥。 “好,那就麻烦玄德了。” “无事的。” 曹操军是日前回到诸侯的营阵中的,再回来时早已是军卒疲敝,士兵几乎倒在营帐里就睡了过去。 已经快到二月中旬,论及节气已经是立春之后,不过天气是没有转暖的趋势,该是还要再过上一段时间。 顾楠坐在自己的营帐中点起了火盆。 “砰。”解下的甲胄被摔在地上。 顾楠解开腰带,将沾血的衣服换下,简单地擦洗了一下身子和头发,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从军营中一路走过来,路上的士兵看到她的模样都是绕着走的。血都已经将衣服几乎结在了一起,还没有走进都是一股血气扑面而来,也难怪他们躲着。 “沙沙。”擦过了脖子,将染血的麻布扔进了木盆中。 随着麻布上的血化开,木盆里的水都变成了微红色。 带着血的衣带和甲胄扔在地上。 随手将斗笠甩到了一边,顾楠向着床前走了两步,身子一扑,就趴进了床上,将床上的被褥拉成一团。 “嗯,砰!” 抬起一只脚翘在了桌案上,将桌案上的书卷和笔架踢开。 把脸埋进了被子里,闷闷的声音传来。 “累死个人了。” 干净的营帐还没有过五分钟就变成了一副杂乱的模样,或许这也算得上是她的一个过人之处吧 用被子将头盖了起来,她终归是个人,累的时候也会想躺在床榻里,睡个一觉不起。 当然,只要是个人就做不到这一点。 “先生。” 一个提着一柄长矛士兵走到了帐前唤道。 顾楠慢慢拉开了头上的被子,扒拉了一下头发,无力地问道:“何事?” 这声音里还带着一些怨念,听到门外的士兵打了一个寒颤,咽下一口口水,才继续说道。 “公孙将军遣人来见。” 公孙将军。 顾楠的脸上一皱。 哪个? 该是过了一会儿,她才算是想起了一些什么,这地方的公孙将军应当也就是那一个。 公孙瓒,他找我做什么? 摇摇晃晃地从床榻上爬了起来,顾楠抿了一下嘴巴,最后还是拿起了斗笠戴在了头上。 去见见便是。 推开了营帐的帘子走了出去,士兵带着顾楠走到了营地的外面。 从远处看去,只见到三个人,其中一个穿着一身平常的衣服,身上也没有什么气度,看上去很是普通,面白大耳。 手中牵着一匹马,那马通身雪白,白色的毛发上带着一些反光,时不时扯动绑在脖上的缰绳。身形高大,却不显得臃肿,鬃毛如雪,生是一匹良驹。 而那牵着白马的人身边还站着两个人,一个黑面圆目,另一个红面长髯,皆不像是寻常人。站在那平常的牵马人身边,不知的人还以为那牵马的只是一个马夫而已。 这三人,顾楠还没有走近就愣了一下,公孙瓒居然命他们来找我。 第三百五十二章:每周四的更新都比较晚 刘备站在营前,很远就看到士兵带着一人走来,那人身上穿着一袭白衣有一些宽松显得那人清瘦,白裳翩翩,步履之间恍若脱尘。 头上带着一顶斗笠,如是一个世外之人一般。 脸上有些激动的一红,笑了一下,摊手迎上了前去躬身拜下:“在下中山靖王之后,刘备,刘玄德,拜见先生。” 一上前便是一个大礼让顾楠有些猝不及防,看着刘备的模样,这是认识我? 刘备行完礼对着身后的二人说道:“此二人是我的结拜兄弟。” 他身后的两人上下打量了顾楠一眼,又相互看了看,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疑虑。 听闻便是此人打败了吕布,看这模样,怎么看都是不像的。 但是大哥已经拜了,两人即使迟疑,还是拱手一拜。 “关云长。” “张翼德。” “见过先生。” “见过,三位不必多礼,让三位在此久等是待客不周,还望见谅。”顾楠看着三人一边还礼,一边说道:“在下顾楠,无字号,以姓名唤我便是。” 无字,刘备先是一怔随后立刻回过了神来,想来这顾先生是出身寒门。 只有显赫之后或是书中门第的女子才会取字,寻常的女子都是没有字的。 想到此处,对于眼前的人更是心生了几分敬意,以一寻常女子之身至以的一身才学,足叫世上男子皆羞矣。 “不知三位来此,是有何事?” 相互客套过之后,顾楠放下手,问起了正事。 “哦。”刘备笑着将手中的那匹白马牵出:“我与伯圭是旧时同窗好友,他听闻先生喜白,便托我将此白马送与先生。” 突然送马来? 顾楠看了一眼刘备手中的白马,这马却是神骏。不过此时送来,这公孙瓒除了有拉拢她的心思之外,恐怕还有些别的想法,譬如引起曹操的猜疑。 笑着摆了摆手:“刘将军,这送马之事还是算了,我当也收不下。” “呵呵。”刘备似乎猜到了顾楠会这么说,笑道。 “公孙将军早知先生心忧,此马我是先送去了曹将军处,是曹将军让我等送来与先生的。若是先生不信,届时问于曹将军便是。” 公孙瓒是有拉拢顾楠的心思,却没有挑拨离间之意,那般不是用人之道。 要是因为那样曹操疏远了顾楠,顾楠也不可能助他公孙瓒不是? “这。”这样的情况倒是出乎了顾楠的意料,便是只是送她一匹马而已? 沉吟了一下,随后自嘲地笑了笑,对着刘备说道。 “是我多做想了,还请将军勿怪。” 说着对着身边的士兵说道:“将此马牵下去吧。” 士兵应是,也就牵着白马离开了。 刘备看着士兵带着马离去,眼中出神。 犹豫了一下,最后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转过头来对着顾楠抱手在身前,弯下了身子,行了一个学礼。 “先生,那日先生借兵备便识得先生矣,望见不得,此次得见是还有一事求问,恳请先生为备作答。” 顾楠背着手,愣了一下,刘备所行之礼是极为恭卑的,便是老师和学生之间都很少会这样行礼。 “大哥。”他身后的两人向前走了一步,却被刘备抬手止住了,身子顿住,不解地皱着眉头,终还是退了下去。 在他们看来,无论如何,刘备行的礼还是大了。 “刘将军,行此大礼,却不知是有何事想问?” 顾楠没有受礼,而是轻声地先问道。 “先生可能解答?”刘备没有说他要问什么,而是低着头,有些依期地问道。 顾楠背着手,沉默了半响,轻轻地出了一口气。 毕竟是受了人家的礼了。 “随我来吧。” 说着,转身向着自己的营帐走去。 刘备匆忙领着关羽和张飞跟上。 到了营帐前,顾楠掀起了帘子走了进去,刘备跟在后面。关羽和张飞没有走进,而是守在门外。 走进营帐之中刘备就是愣在了原地,这帐篷中的模样,说是杂乱不堪也是抬举了。 微有些汗颜地擦了擦自己的额头:“先生中,还真是别具一格啊。” 刘备的话让顾楠的脸色一红,咳嗽了一声,指着桌前说道:“刘将军请坐。” “谢先生。”刘备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激动地坐了下来。 顾楠掀起自己的衣摆坐在了他的对面开口道。 “将军且问吧,可答的我会作答,不可答的也望将军勿要强求。” 刘备的两手放在腿上,似乎是在斟酌要如何问,过了很久,才抬起头来看向顾楠。 “汉室倾颓,奸臣窃命,主上蒙尘。我不度德量力,欲信大义,而智术浅短,遂用猖蹶,至于今日。志犹未已,先生,计将安出?” 说完,正坐在座前等待着。腿上的手紧握着,将他腿上的衣摆捏皱在一起, 他知他的问题逾越了太多,但是他有一种感觉,他此时不问,能够得解也不知道是要再等到什么时候了。 刘备等了很久,身前依旧没有声音,直到他以为会再有回答。 腿上的手无奈地松开,脸色微白,苦笑着低下了头:“备” “还未到时候。” 还没有等刘备的话说出,身前的人却是回答了他。 惊讶地抬头看向顾楠,随后脸上大喜,手放在了桌案上:“先生,可能细说。” 可顾楠却没有再说,只是回道。 “不当是我来做解,刘将军的对策,在于乡野草庐之中。” 其实她也只是回绝了刘备的问题而已。 甚至于那草庐中的对策,这一世还会不会有她也不知道。 只是无奈与刘备的坚持,她给了一个不能清楚的答案而已。 “先生”刘备还想追问。 顾楠却打断了他:“刘将军,天机不可泄露,还是请回吧。” 刘备坐在桌案边许久,最后叹了口一气起身:“备,告辞。” 转身走出了帐外,他抬起了头对着天上,有些疲倦。 “乡野草庐之中?” 此时的他不明白顾楠的话是什么意思,直到日后,他在草庐中得一对,以为方知意思,骇为天人。 第三百五十三章:说到做到这是一种情怀 刘备走后,顾楠坐在帐篷里。 她告诉刘备的话并没有什么作用,若他得的到那人相助,不知道她的话也得的到,若他得不到,知道了也没用。 将腰间的无格解下放在了桌案上,不过又也许,她当此时就杀了刘备才对。 突然她发现无格的剑柄上还有一些血迹没有擦干净,用手抹了抹,将那剑柄上的血色抹去。血块落在桌上,一些沾在顾楠的手掌里。 她不再去想,而是站了起来躺到了床榻上,也该休息一下了。 合上了眼睛,但是过了很久她都没有睡过去。 床榻上她睁开了自己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她睡不过去。 可能是因为很多事,她大概只是偶然想起了其中一件而已。 夜里亮着灯火的帐篷格外显眼,帐篷中曹操起身正要掐灭灯火。 “沙。”帐篷的帘子被掀开,一个人站在帐外手中拿着两壶酒。 他略有惊讶的看向那人:“本初?” 袁绍站在营帐外,看着曹操叹了口气,将手中的一壶酒抛给了他。 “与你的。” “啪。”曹操接住酒壶,看了看手中的酒,轻笑了一下:“多谢。” 两人走出了帐篷外,面外有些冷,喝酒暖身倒是正好。 就随便地坐在地上,也没人嫌弃脏乱。 一口温酒下肚,袁绍咧着嘴笑看向曹操。 “上次你将衣服送与我那一舞女,是不是有什么意思,不若我送于你?” 曹操没有说要与不要,反而是喝了一口酒骂道:“去你的。” “哈哈哈。”袁绍笑了几声,但是笑着,声音有渐渐地轻了下去,又过了一会儿,是不笑了。 脸色平静了下来,半响带着酒意说道。 “孟德,勿怪我不借兵与你。” “你那时去追董卓实为不智。” 曹操横了袁绍一眼,靠坐在地上,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去真追了董卓,而不是佯装去追而已?” “我不知你?”袁绍将酒壶随手放在一边,沉声地说道。 曹操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这事,而是转而看向军营:“诸侯可会再追董卓?” “不会。”袁绍几乎想也没想,就给了曹操一个答案。 “如此。”曹操对着袁绍一抬酒壶:“我当去矣。” “不送。” 袁绍坐在地上淡淡地说道。 “嗯。”应了一声,曹操起身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准备离开。 “孟德,我志不在此处。”他的身后袁绍的声音叫住了他,回过头来,袁绍拿起了地上的酒壶。 “我亦知你志不在此处。” 说着他伸出一只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曹操,笑了一下。 “你我二人,当有一争。” 这是他袁本初的自信也是对曹孟德的自信,他们二人定会在这乱世之中各据一方。 “届时我不会留有情面。” 袁绍抬着眼睛,目光锐利地看着曹操,手中的酒壶举起:“希望你也不会。” 军营里的风声肃瑟,曹操转过身来。 两人对视了一阵,手中的酒壶碰在了一起,闷响了一声。 酒壶中的酒水溅洒而出,落在了地上,沾湿了一片泥土。 “饮了这杯,在我袁本初之前,你可别先死在了别人的手里。” 数日后,曹操领军撤走,而尚留在线前的各路诸侯也都陆续离开。 声动天下的董卓讨伐一役,至此也只不了了之了而已。 “此处去到陈留,待到时恐怕也已经是上元了。” 夏侯乘在马上,身子随着马的脚步慢慢摇晃,他的脸上难得不是那么沉重的模样,带着些轻松的神色,说着闲话。 “上元。”李典摸了一下自己的胡子:“若是往常的年月定会有百姓庆祝,不过今年,是否庆祝,是不知道了。” 这一年的关中纷乱,百姓家中多是拮据,男子多是在外征战,今年的上元当没有团圆的节庆意思。 “庆不庆祝都无关乎我们,到时俺老洪买几坛酒水回来,我们不醉不归。” 曹洪拍着胸脯在后面笑道,他身上的伤势还没有好,胳膊都还绑在一起。一手拍在胸口上疼得直咧嘴,看得两旁的人都笑着摇头。 “你这模样就别喝酒了,喝白水都怕噎着你。” 夏侯渊伸手在曹洪的肩上捶了一下,更是疼得曹洪怪叫了一声。 后面人笑谈地热闹,顾楠坐在一匹白马之上走在军侧,也不说话。 有时候她也想笑谈上几句却不知道该说一些什么,也许这就叫做代沟吧。 嗯,隔了几百年的代沟,难免是有一些多了的。 曹操回过头去看向军侧的人,眼神停留了一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楠感觉到了视线,顺着看去,见到了曹操正看着自己,便问道。 “孟德,你是在看什么?” 曹操见顾楠回过了头来,愣了一下,沉吟了会儿说道。 “不知先生可有什么喜好之物,能否说于操听?” “喜好何物。”顾楠想了一会儿,一时之间却又想不到自己到底喜好什么,她似乎并没有什么喜好的事物。 “这一时之间也说不明白。” 不解地看向曹操:“孟德,突然问起此事是为何?” 曹操看了一眼顾楠身下的白马,半响,释然地一笑。 “操是想说先生总该有什么喜好,也好让操比过这公孙瓒。” 公孙瓒送来着白马,他可不想比之输了。 顾楠见曹操看着她身下的白马,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呵呵,孟德不必赠我白马,莫忘了答应过我的事就好。” 说着她对着曹操抬起手,伸出了小拇指。 “助我那不自量力的宏愿一臂之力。” 这是曹操那日该是醉酒之时说与她的话。 曹操看着顾楠的拇指不知道这手势是什么意思。 “哦,这是我家乡的习俗,拉过这勾后,言出必行。孟德当是不知道的,还是算了。” 顾楠反应了过来,笑着正准备将手收回来。 “怎能算了?” 没等顾楠放下手,曹操低下头,认真地伸出拇指,勾在了她的指头上。 “操答应过先生的,定会做到。” 顾楠有些出神地看着手上,过了会儿,微微一笑,这笑的模样该像是真的笑了。 “那说好了,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第三百五十四章:家里的长子总是负责背锅的 三月的天气,本来应该是春天的时节,奈何冬风未尽,还是瑟瑟,寒意未融。 路上的行人扯进自己的衣衫,像是让那冷风莫要吹进,可惜衣衫单薄,总是冻得手脚冰凉。不过这几日,总要好一些,街道上多少有些热闹,上元节是快到了,往年每年都会庆祝一日,今年应该也一样。 小院中的花草还没有开,草丛之中的几束花上接着骨朵,想来还要一两个月才会开得起来。看那骨朵的模样,开起来的时候应该是会很好看才是。 花叶上还沾着水滴,阳光照着晶莹,看起来是刚刚浇过。花坛边上的房前,一个女孩坐在屋檐下。身上穿着一身简单的布袍,怀中抱着一柄普通样式的剑。 女孩坐在那里发着呆,看着门前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得出神。出神到一只飞蝶从她的眼前飞过,她都没有察觉。 “啪。”直到后院传来一声轻响,女孩才有了一些反应。 抱剑起身向着后院走去。 她还没有走到后院,就见到了一个不大的身影偷偷摸摸地从后门那溜了进来,轻轻地将门虚掩上,蹑手蹑脚地走向一处房门前。 女孩看着那个院子里的人,抓紧了自己手里的剑。 这个偷书贼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好几次都被她抓住居然还敢来。 那间屋子里有一个书箱,没有多少人知道那书箱里装着些什么书,平时的时候也只会有两个人来着里取书,看完之后就会还回书箱里。 一个便是这院子里的女孩,还有一个叫做曹昂,算是那书箱主人的半个学生。 那书箱里的书文许多,种类也多不同。女孩都会看一些,有的是她师傅布置的功课,而曹昂大多数都会借一些兵书,偶尔还会借走一两本闲书。 那书箱里是有那么几本闲书,像是小说,记着一个白衣将军的故事。 至于那在院子中偷书的小人,是曹昂六岁的弟弟曹丕。 那是一日,曹昂借去了一本白衣将军的闲书,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白衣将军的故事没有一个结局,就像是戛然而止了一般。 但他很喜欢这般戎马兵行的故事,那几本书他也总是看了一遍又一遍。 当读完之后,天色已晚,也便准备明日再送回去。 结果那天,他借的书叫来他房中玩的曹丕看去了。 曹丕看得都忘记去吃了晚食,一直等到曹昂回来的时候才扯着他问这书的来处。 被自己的弟弟烦的不得安生的曹昂也就说了此处。 那之后曹丕几乎日日都想着那白衣女将,领着那陷阵军在战国的烽烟中冲杀的模样。 在他看来那般的女子当为世间无一。 可他只看了一本,不再知道后面的故事,每每想至后来都坐立不安。 直到有一日他再也忍不住,溜进了那放着大哥说的书箱的院子中,找了到了那书箱,偷了一本出来。 可才如饥似渴地看了几页,就被一个拿着剑的女孩给抓住了,当场就被赶了出去。 从那开始,他就时不时来偷书,每次都只是为了能看上那么几页。当然,大多数的时候都是还没看到,就被抓着了。 房门前。 曹丕四下看了看。 没人。 心中窃喜,正准备推门进房。 背后就被什么东西给抵住了,身子顿在了那里。 是一柄带着鞘地剑抵在了他的身后,拿着剑的是一个穿着布袍的女孩。 “我和你说了多少次了,没有师傅的同意你不能来这里看书。” 身后传来女孩淡淡地声音。 “顽固不化”曹丕还想还一句嘴,结果身后的剑抵地更重了一些,让他生生把后面的话给憋了回去。 “你,你,先松开。”即使是带着剑鞘的,那女孩的力气也让他不敢乱动。 “我松开你就走。”女孩的语气里没有半点让步的意思。 这又让曹丕说不出话来,他可是好不容易逃开了母亲过来的,若是一页都看不到怎么甘心? 咬了咬牙,问道:“不若,你让我看四页,我告诉你一个你师父的消息怎么样?” 背后的剑一松。 身后的人片刻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问道:“你不骗我?” 在这个地方她一个人都不熟悉,师傅又一直没有音讯,每日除了看书练剑,她就只会给师傅种的花草浇水,然后坐在一个地方发呆。 她有时候甚至会想,会不会是因为觉自己是个拖累,师傅不想让她再跟着了而已。每想到此处,她都有些无措,却又不知道能做什么。 “我从不骗人。” 曹丕说道,他感觉到背后剑被收了回去。 回过头来,那女孩犹豫了一下。 走到了房门前将门打开,进去取了一本书出来。 “是这本吗?” “是。”曹丕的眼睛一亮,取过书,坐在地上就看了起来。 四页看得很快,不过盏茶的时间就看完了。 是正好写道陷阵回秦。 曹丕握着书,他还想再往下看,但是四页已过,捏着书页深吸了一口,将书合上递了回去。 “说四页,就四页。” “你刚才说的,我师父的消息。”女孩接过了书,出声问道。 曹丕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一下身上尘土。 看到女孩拿着书,低头不语,撇了下嘴巴。 “我听母亲说,父亲有回信于家中,上元之前就会回来。” 说完看了女孩一眼。 “你师父应该也一样。” “到时候我会求我父亲让我也做你师父的学生,那般你就挡不得我看书了。” 上元之前,再过几天就是上元了。 女孩的手指不自觉地在手中的剑上摸了摸,有些失神地应道。 “嗯。” 大概是上元的前三天,军队回城。 顾楠跟着曹操几人回到了府上,很远,她就见到府前的人在等候,其中一个是一个小姑娘,手里提着一把剑,踮着脚看向这边。 她看到了顾楠,等到顾楠走进,从马背上翻下的时候,女孩跑了过来,红着眼睛抱在了顾楠的腰间。 “呵。”顾楠笑了一下,伸手放在她的头上:“绮儿,你哭什么?” “可是有人欺负你了,说与你曹伯听,我帮你教训他。” 曹操一边问着,一边横了站在一旁的曹昂一眼。 曹昂莫名地觉得背后一凉,打了一个哆嗦,讪笑了一下:“父亲,看我作什么?” 曹丕站在曹昂的身边,呆呆地看着女孩的师傅,那个白衣先生。 他是还没有见过几面。 那人穿着一件白色的衣裳,外面披着甲胄,头上戴着一顶斗笠。 他的个子比较矮,从他的角度看去,正好看到她的模样。 那个样子,和他所想的白衣将军,是一个模样。 第三百五十五章:人面映红 街道上的两旁开始挂起了燃灯,白天没有什么色彩,但是到了晚上,房檐下的灯火会将街道都照得明亮,使得夜如白昼一般。 街道的两旁多了许多小摊,贩卖一些用于祈福扎成的布囊,人偶,还有些小的吃食。 还未上元,这城中的街上就已经热闹了许多,像是就连还未去的冬寒都被驱散了开来。 上元即为元宵,关于上元燃灯的习俗说法有很多,不过其中主要的燃灯之说,起源自汉武帝于农历正月十五日于皇宫设坛祭祀当时天神中最尊贵的太一神,由于彻夜举行,必须终夜点灯照明,此便成了上元节燃灯的开端。 后明帝时又有燃灯表佛之说,点灯的习俗从王宫流入民间,乃这一日无论士族还是庶民都要挂灯,城乡通宵灯火辉煌,彻夜祭祀。 当然,像这小城之中自不能比京城上元那般恢弘,不过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上元节的早晨顾楠还在自己的院中闲懒,手中拿着一个水勺,一边浇着花,一边想着一些旁的事情,她最近的这段时间或许应该考虑拜访一下一个人。 不过还未等她想清楚该什么时候去,外面传来了一阵有一些匆忙的小跑声。 是玲绮从外面跑了进来,脸色微红,带着一些笑意,看样子有些兴奋。 可等她见到顾楠,又连忙停了下来站好,微喘着说道:“师,师傅。” “绮儿,怎么了?”顾楠笑着看着她,难得的见她露出这般孩子该有的模样。 “师傅。”玲绮似乎有一些忐忑,小声地问道。 “今天我们一起去看灯吧?” 她在洛阳的时候看过一次灯会,那时候满城披红,就和女子的红妆一样美。 她坐在爹的肩上,指向哪,爹就会挤过人群带着她过去,娘亲跟在后面会笑着看着他们,灯火里是人影阑珊。 玲绮低着头,她害怕顾楠不会答应。 在她的记忆里,顾楠并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好啊。”那人声笑着回答道。 “等师傅浇完这些花,你想去哪,师傅带你去。” 女孩抬起头来,看着那个背对着她浇花的人,轻轻一笑:“嗯。” 日近黄昏,城中开始喧闹了起来,曹洪真的买了几坛子酒,拉着夏侯渊几人大吼着说要喝个痛快。 李典和夏侯溜了出来,他们是准备去街上看看,起码要比陪着这些杀才好。 曹操站在正坐着苦笑的曹昂面前,效检着他的功课,虽然顾楠教的有些东西他也不明白。 曹丕在一日前就向顾楠借了一整本的白衣将,借的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满脸通红,连话都说不清楚。此时正窝在自己的房间里,怕是已经快看了一天一夜。 远处的街道上人声不绝,偶尔传来锣鼓的声音,该是已经开始祭祀,虽然做的是什么顾楠也看不明白。 余晖透过薄薄的云层,露出火烧一般的颜色,暖色的灯火在城中被风吹的摇晃,照亮了街道和人影,将每个人的脸上都染做了红晕。 顾楠慢慢地走前面,眼前的是一片万家灯火。 她的身后,玲绮小步地跟着,眼睛打量着四处,眼中都是新奇地色彩。 各地的习俗多少都有一些不同,小城里的灯火和那洛阳城里的也远不一样。 她看着路过的一个小摊,摊上是一些布囊。 她知道这是祈福用的,她的娘亲从前也喜欢做这个,每年都会做给她和爹。 她停了下来,该是人群喧闹,顾楠一时间没有注意到。 摊主看向玲绮笑道。 “小妹买个布囊?可保无病无灾的。” “多少钱?”玲绮在摊上看了几眼,有些窘迫地问道,她身上没有什么钱。 “都是自家做的,与你两个,一个铜钱就好。” 心中松了一口气。 “嗯,拿两个一样的。”她拿出了一枚铜钱,取过了两个一样的布囊。 向着还未走远的人追去。 “师傅。” 听到了身后的唤声,顾楠转身看去,见玲绮站在了她的身后,将手中的一个布囊递给了她。 “这个可以保佑无病无灾的。” 声音有些轻,似乎是担心她不喜欢。 布囊就是普通的布料做的,上面绣着些女红,也有几分好看。 不知道装着里面一些什么,带着些许淡淡的香味。不重,若是平常人,恐怕要放在鼻子前才能闻得清楚,不过倒是挺好闻的。 顾楠愣了片刻,接了过来,系在了自己的腰上。腰间,布囊被风吹的轻摇。 她笑了一下,伸手刮了一下女孩的鼻子。 “谢谢。” 说完牵过了她的手腕,向着前面走去。 “走吧,我们再去看看别的。” 该是因为斜阳里的余红,顾楠身上的那一身白衣里,也多了一分暖色。 天色渐晚,余晖落去,城中独剩下那灯火相映。夜色里的灯光晕开,像是给一座城蒙上了一层轻纱罗帐。人面笑语,像是全在了一片红帐里。 街巷之中热闹,有相聚祭祀者,亦有游街闲散人,还有赏了风月吟诗作对的书生,坐于路边微醺自酌的酒客,掩面轻笑步履轻舒的女子。 像是每一处,一人一物,都能叫人看上一会儿。 “师傅,看。”玲绮小跑到一片灯火下,那灯火连街,一个游行祭祀对的队伍路过,两旁皆是人群驻足。 顾楠也笑着停了下来。 人群中,一个书生路过,不小心撞在了她的肩头。 “啊,抱歉。”书生回过头来道歉,却正好看到顾楠的斗笠斜下。 暖意的灯火与那人面相映微红。 他的目中一呆。 “无事。”顾楠轻笑着摆了摆手。 “姑,姑娘。” 书生的脸上也不知道是灯红还是脸红,结巴地说道:“小,小生宋曦文,不知姑娘芳名?” 顾楠一怔,没反应过来,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玲绮跑了过来,一眼就知道是发生了什么,笑着插进了两人中间,推着顾楠离开。 “师傅,走啦走啦。” 还不等书生回过神,就已经拉着顾楠走远。 “姑娘,姑娘!”书生拨开人群里叫着,那千盏灯火里,却已经不见人在何处了。 人之相遇,想也便就是这一面之缘最美。 第三百五十六章:万家灯火 微有朦胧的灯光里让人不知时间过去,直到街上的行人渐渐稀散,才让人方知道夜已至深。 可能是其中的烛油快要燃尽,街上两旁的灯火也变得有一些昏沉。 道路上还有一些行人往来,不过已经没有最初的那么多了,少了些拥挤,倒正好更能看清楚街上的灯景。路旁的小摊的都快要收去,摊主收拾着摊子上的物件,现在归家,或许还能热上些饭菜吃上一顿。 路上的祭祀还没有结束,他们会祭祀一整夜,不会停下来,以来祈祷来年的平安。 纷乱的年月,人们做不了别的事情,所还能做的,可能也只有将希望寄托于这些之上了。 不过还能寄予希望,也总比只能一味的忍受着灾祸要来的好很多。 顾楠背着玲绮走在街上,这孩子今晚应该是玩得很累了。趴在她的肩头一直没有作声,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顾楠的背后,玲绮环着她的脖子,侧脸埋在她的肩膀上。 鼻间能嗅到淡淡的香味,像是什么花的香味,却又没有那么浓。若有若无,让人怎么也闻不够。不像是她爹的背上,总会是一股汗味。 但是有一点是一样的,两人的肩上都让她很安心。 街上已经安静了很多,偶尔才会又人走过的脚步声,远处依稀能够听过到祭祀的队伍远去的锣鼓的声音。 路旁会站着几个人,相互之间聊着一些什么,可能是来年的收成,也可能是来年又有哪里要打仗了。 这年月里,仗总是就像永远也打不完一样。 两人从街上走回,路过了路旁的一棵老树,那老树也不知道是在这地方长了多久了,枝干长得要比寻常的房檐都还要高出许多。枝丫上是新抽出的叶片,还有许多的灯笼。 长得这般大的老树,通常都会被人们当做吉祥之物。灯笼挂在树枝上,将树枝压得轻垂,灯火则是将整棵老树照亮。 顾楠停下了脚步,站在树前仰起了头来,树上的光也将她的脸庞照亮。 她还记得从前的时候,她的小院中也有一棵这样的树,她在那棵树下练剑,遛马,听人弹琴,听人说着家长里短的闲话。 “绮儿,你看那树,好看吗?”顾楠笑着对着肩上的人问道。 玲绮抬起头来,看了看树,又看了看顾楠,顾楠正笑着看着树出神。 灯下,她看着顾楠出神。 “师傅。” “嗯?” 顾楠回过头来,玲绮笑着,嘴巴凑出,亲在了她的脸上。 是感觉到什么东西贴在了脸上,一种软软的感觉,顾楠愣在了原地。 玲绮松开了嘴巴,爹在背她的时候,总会要自己亲他一口,爹的脸上总是刺刺的,师傅的脸上不一样。 “绮,绮儿,你做什么?”顾楠回过头有些无措地问道,或许是被灯火照着,脸上透着一些粉红。 少见的,在她的神色中看到了一些慌乱,她有些不习惯在这样的举动,可能是因为她习惯了和人之间保持着距离。 玲绮没有回答,而是缩回了顾楠的肩上,轻声说道:“师傅我们回去吧。” 顾楠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苦笑了一下,暗叹自己刚才居然乱了心神。 摇了摇头,向着回路走去。 “好吧,回去吧。” 灯火将两人的影子托得有些长。 “师傅。” 身后的人轻声说道,听声音,是已经有些快睡去了。 “怎么了?”顾楠这次没有回头,大概是怕了刚才。 “刚才很好看。” 也不知道她说的是树还是人。 “是吗。”顾楠只当是树了:“我家中以前也有一颗那样的老树。” “师傅的家在哪里?”玲绮问道,她从没有听过师傅提起她的家过。 在哪呢,顾楠的声音顿了一下,恍惚地说道。 “现在说来也不知道在哪了。” 不能明白顾楠的意思,师傅总会说一些她不能听懂的话,应该是她的学问还不够。 路上路过了一片又一片的灯火,挂在房檐下像是在为走在夜里的人指明道路。 背上很平稳,趴在顾楠肩头的女孩渐渐睡了过去。 睡梦里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顾楠走过,没有在街道上留下脚步声,城中灯火千万,连结着街巷,照亮着一扇扇门檐。 她突然想着,若是在武安府门前点灯,会显得不是那么清冷一些吧。 可惜,她都已经忘了回去的路怎么走了。 这万家灯火,没有一盏是她的。 夜里曹操的府上还没有灭灯,不过倒是没有什么声音,路过侧堂的时候看到曹洪那三五个大汉抱着空了酒坛,横七竖八地躺在那里呼呼大睡。 曹昂房间的灯还亮着,应该是校检的结果不好,今晚看来是睡不了觉了。 顾楠穿过走廊,走回了自己的小院。 “到了哦。”顾楠温和地说道,背上却没有动静,扭头看去,女孩已经趴在她的肩上睡着了。 脸上轻笑着,想来是在做着一个好梦,至于梦见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呵。”没有叫醒女孩,顾楠推开了她的房门,将她抱回了房里,轻轻地盖上了被子。 这才发现女孩的床上还放着一把剑,就是一把普通的铁剑的模样。 该是当时自己送给她的那一把。 “哪有把剑放在床上的?”笑着摇头,想来,她没有想过她自己是怎么样的了。 将剑取了下来靠在床边,轻手轻脚的关上房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的没有城中的灯火,这才叫人看到原来头顶的月色也是皎洁,上元月圆,月光照在院子里如是潭水清幽。 生了一个懒腰,顾楠推开了自己的房门,将无格随手扔在床上,解开了衣带躺了进去。 她今天也想睡一个好觉,或许能在梦里,见到等她归去的灯。 早晨的空气有一些清冷,可能是昨夜的燃灯太多,还带着一些烛熏的味道。 已经燃灭了的灯笼挂在家家的房檐下面,被清早的风吹得轻轻摇晃。 “师傅。”玲绮抱着一个水盆推开房门,走进了顾楠的房间中。 顾楠还没有醒,她放下水盆走到床边。 床榻上,顾楠侧着身子躺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枕头上湿的。 第三百五十七章:身为长子的压力 “哗。 ” 水勺倾斜,其中的水顺着倒出,落在了花坛中的花草上。 倾流而下的水将草叶花枝压得一弯,随后顺着花草的枝干流下,浸入泥土之中,使得土色更深了一些。 人老了也许都会喜欢养些花草,虽然顾楠的模样很难让人觉得她老了就是。 顾楠看着还沾着一些水露的花草,花枝上已经结上了骨朵,看样子最多再过月余就会开了。 算一算也是快到了要开花的时节了,倒是让她想起了一件事。 “呼!”玲绮在院中练剑,铁剑在空气中划过发出破风的声音,灵巧的身子在院子里翻腾。 总是个孩子,昨天在外面逛了一天,这才睡了一觉就又有了这般的精力。 顾楠看着花枝上的骨朵半响,突然,她的神色一动,抬了一下眉头。 院门处传来了一声极其细微地声音,侧眼看去,正好还能看到小半个脑袋。 见她看了过去,那脑袋又缩回了门后。 她放下手中的水勺,起身走到了院门边。 也没有走出去,只是站在门边对着门外温声地问道。 “子桓,今日你来,又是做什么?” 门外传来了一声噗通的声音,应该是有什么摔在了地上。 这下就连院子里的玲绮都听到了,停了下来,看向门边。 过了一会,曹丕低着头,摸着自己的屁股从院门外走了进来,看那模样应该是摔得不轻。 看了一眼顾楠,从自己的怀中拿了一本书出来,故作镇定地说道。 “我来还书与你。” “哦?”顾楠有些惊讶地看着曹丕手中的书,这书才借出去两日,对于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这看书对的速度确实要快了些。 “你都看完了?” “自然。”见顾楠微有惊讶的样子,曹丕自傲地扬着下巴,他远比同龄人要聪明许多:“也不多。” 顾楠接过了他手中的书,也不知道他借走的是哪一本。 当时曹丕来借书,她是让他自己去取的。 简单的翻看了一下,脸色有些僵,曹丕借走的似乎正好是她写的随笔。 叫人看去,难免有些尴尬。怎么就借了这一本,顾楠无奈地将书本放了下来。 “所以你今日来是还想借下一本?” “不是。” 曹丕的话倒是让顾楠松了口气,要是真的借下一本她还真不知道该不该借。 “我是想问,如果我也做你的学生,她和我大哥学的东西你会不会都教我?” 一边说着,曹丕一边指向玲绮。 昨天夜里他的父亲教考大哥,大哥似乎是做得很差,被父亲又打了一顿板子。 他给大哥上药的时候,看过大哥的卷子上面的东西,有许多都是他根本没见过的。 若是从前,大哥的卷子他即使不会总起码也看得懂,不过如今的许多他都是看不懂的。 大哥学的东西和他都是一样的,唯一不同的就是大哥还在眼前的人这边做学,那这些定然就都是她教的了。 看着眼前的小人认真的模样。 顾楠笑了一下,伸手在他的头上拍了拍:“我这的东西,你想学,自然都是可以教给你的。” “不过,该是还要在等以上一段时间,我最近有一件事要去做,大概需要两月的时间。” 感觉到按在自己头上戴的头上,曹丕的脸上一热:“那好,我,我知道了。” 说着,转身就跑出了院子,一副匆忙的样子。 玲绮有些疑惑地看向顾楠问到:“师傅是要去做什么?” “也没什么。”顾楠回过头来,看着快要开的骨朵:“去见个故友而已。” “嘶,真疼啊。”曹昂一瘸一拐地走在走廊上,昨日他本没错多少,结果还是逃不了一顿板子。 明明是上元节,还想着出去玩上一趟的。 当真晦气 走廊的远处跑来一个人,曹昂定睛一看,是曹丕跑了过来几个呼吸就跑到了他的身边。 曹昂想起了什么慌忙说道。 “哎,子桓,母亲叫你去陪子建去玩。” 话还没说完,曹丕就已经跑了过去,远远地答道。 “知道了。” “这小子,今天怎么跑得这么快?” 曹昂愣愣地看着跑远了的人,平日里这小子走一步是都嫌累的,而且陪子建玩这种事,他从来都是不去,简直就是换了个人一样。 “算了,不管了,还是先去先生那一趟吧。” “哼哼哼。” 曹操哼着曲子,穿着一身便服走到堂上坐了下来。 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一边喝着,一边看着手里的一张卷子。 脸上尽是笑意。 实属难得啊,昨日他校考子,用的是先生以前出的一张卷子。 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先生出的卷子,所扩许多,有很多题目连他都说不上来,还有数道算学的题目。他自己做过用了足足半日的时间,才解出来三道。 结果晚上教考子的时候,子大半都能够写上,而算学的题目更是用了一种他根本没有见过的符号快速的解了出来,用时还不过一炷香。 他也不是没有见过算学好的学士,却从没有见过解题能够这般快的。 曹操笑着放下了卷子,对于这次教考的结果他是很满意的。 自己的孩子能有所成,每一个父亲都会高兴。 “呼。”轻轻地出了一口气,曹操放下了茶杯。 看着身上还未好的伤,上面的疼痛让他还能想起那日万军而来的情景,握着卷子的手微微抓紧。 如此,也好叫他放心一些。 若是自己有恙,子此时也已经大了,身为长兄也足以照顾子桓和子建了。 不过为了以防子自满,他还是予了一些“压力”,用作督促。 算不上多,二十个板子而已,应该还是能下地的。只是不知道曹昂知道真相会不会哭出来,不过这应该也算是长子必须承担的压力吧。 “将军。”在曹操一个人傻笑的时候,一个侍人低着头走上了堂来。 “嗯。”曹操脸上的笑收敛了一些,终归还是需要注意一下形象的:“有何事?” “将军,顾先生来见。” 第三百五十八章:出门要记得带盘缠 “先生?”曹操听到侍人的话惊讶了一下,顾楠倒是很少会主动找他,不过转而他又笑了,正好子之事他正要谢过先生。 “哈哈,让先生进来便是,另外,你再添一组茶水上来。” “是。”侍者低着头退下。 没过多久,顾楠慢慢从外面走来,上了堂前行礼:“孟德。” “先生无需多礼。”曹操笑着站了起来,对着一旁的一张桌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请坐就好,子近日学业进步许多,操正想去谢先生,谁知先生就来了。” “嗯,嗯?”顾楠应道,随后诧异了一瞬,子早上来的时候不是还带着伤的吗? 还以为是被打了一顿板子的,不过看曹操这模样似乎教考的还不错啊,那是怎么被打的。 她是没有当过父亲,也没有父亲,自然是不能明白一个父亲对于长子的“期许”。 侍者端着一壶茶水走了上来,放在顾楠的桌前,给她添上了一杯。 “多谢。”顾楠轻笑着说道。 侍者的手一顿,她很少有客人会对她说谢谢,或者应该说这还是第一个。 这先生,还真是如府上的其他人所说,是一个特别的人。 “无需谢的,先生趁温喝。”侍者低了低头,将茶杯推到了顾楠的面前,躬身退了下去。 曹操将这些看在眼里淡淡一笑,不管在哪,无论是主人家还是客人都是无需和侍人说谢的。 先生的所作所为,确实都不同于世人,虽然都是细末处,却让人觉得就像不是这个世上的人一样。 但若是硬要说,顾楠也确实可以不算做是这个世上的人。 顾楠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天气寒冷,一口温茶确实让人身心一舒。 “不知先生此次来,是有何事?”曹操笑着问道。 顾楠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杯中的茶水温暖,握着杯子的手也要暖和了许多。 “孟德我当离去月余左右。” 曹操听到顾楠突然说要离开确实让他吓了一跳,不过听到只是月余又松了一口气。 月余的时间并不算多,想来该是先生有什么事要处理。 “先生可是要归故里探望?倒是人之常情。” 这才过了上元,也难免曹操会想到这些,这个时节许多人都会回故里探望。 说及此处,曹操突然想起昨夜他在亭中散步,见到顾楠正背着玲绮从廊间走过,当时见玲绮熟睡,他也没有出声去唤。 他是还不知道这师徒二人来自何处。 但是夜里见到两个人的样子,总觉得伶仃。 “非是回故里。”顾楠无奈地笑着说道,这是人之常情,却和她无关。 “去年有约,我是要应约,去见三个小友。” 小友 曹操见过顾楠的模样,那样子想来二十岁都不到,能被她叫做小友的,是个什么岁数? 有些诡异地想了片刻,曹操才回过神来,顾楠正在等着他回答,点了点头。 “如此,不能让先生失约,先生且去就好。” “多谢。” 顾楠缓缓起身,对着曹操拱了拱手:“孟德,告辞。” “告辞。” 顾楠转过身离开,等她走到堂前,曹操突然叫住了她。 “先生。” 她回过头来,见到曹操伸着小拇指,对着她摇了摇。 “先生要记着回来。” “呵。”顾楠看着他的手势,笑了一下:“知道了。” 目视着那白袍人离开,曹操看向自己的手上。 先生给他的感觉总有生远,他是怕这是一去不返。 但这个就像是孩童之间玩闹一般的手势,倒是让他觉得心安了不少。 先生是说过,言出必行的。 曹操摇了摇头,将曹昂的卷子折好平整的放在了桌边,取过了一卷文书。 董卓之后,诸侯与董卓之战天下皆传,他欲以此时名盛之际招募兵马。 之后,便是那借黄巾之论了。 眯起了眼睛,拿起笔架上的笔着墨,落在文书中写了起来。 突然,他的笔头一顿,看向了堂外。 倒是忘了问了,不知先生可带了盘缠? 昨夜下过雨,开春的时候总是小雨纷纷。 空气中被雨水沾湿,夹杂着水露的味道,嗅在鼻尖让人清净。便是还没有睡醒的人,也能觉得清醒了许多。 “哈。”诸葛亮支着手臂靠在堂上,打了一个哈欠,模样是显懒散。 身上的白衣宽大,手中拿着一柄羽毛扇,也不知道是什么飞禽的羽毛,羽扇青白,这是他小妹去年年末给他做的。 这个时节还用不到扇子,不过他倒是也习惯了拿在手里。 身前摊着一本书,书页被吹过堂上的微风轻轻吹动,对于他来说也许这般的时日,就是正好。 雨后,梦醒,读书,又怎么能说是不惬意? 他的视线在书上停了片刻,在一处地方看了一会儿,半响,像是习惯了一般淡淡地说道。 “此处,又是不懂。” 一边说着,一边放下羽毛扇,拿起一旁桌案上的笔,在另一本书的书页上写了几笔,那书似乎是问题的笔记,上面已经记了许多这般的问题。 笔记记得杂乱,勉强能够看出排列的顺序,有一些的前面被划去想来应该是被解决了的。 他少时聪慧,很小就能识字读书,而快的时候他一天能够读数本,非是囫囵吞枣,而是能够理解其意甚至背诵的。 但他手中的这本书足叫他读了整整一年还没有读完,其中所写的内容,他没有在任何一本书上看到过,也没有任何的内容可以参考检阅,甚至没有前人读过。书中所有的东西都需要他自己去理解和实验。 不过也是因为如此,才能叫他兴趣不去地读至如今。 “喳喳喳。”堂上的草帘外传来一阵鸟鸣的声音,堂上的少年抬起了头来。 想来是因为开春了吧。 他很少出门,有时候甚至会忘了时日,不过这几日他倒是还算是记得如今应该是三月末的时日。 因为他记得不久前,小妹和叔弟还说要他一起去旁边的城里看灯。他没去的兴致,那两个就在自家里做灯笼,差点是把家里的茅屋烧了。 说来,也是以至开春了。 诸葛亮侧过视线,看向草帘外面的院子里。 第三百五十九章:行路难 堂上的少年看着堂外出神,垂着一面草帘,轻轻地摇晃着,从后吹来的冷风时不时让人不自觉地想要拉紧一些衣衫,即使是到了春天,天气还是不见暖的。 院子里一个穿着布衣的女孩提着一个水桶摇晃地从堂前走过,诸葛英也比一年前长得高了许多,这个年纪的女孩正是长个子的时候。 她提着木桶穿过廊上,看着像是准备去厨房做早食。 路过院子边的时候,女孩习惯地侧过头看向院中。 院中栽着一棵树,那树去年种下的时候,还只有她的个头那么高,今年却已经比她高出了好几个头了。 她的眼中出神,看着树上,叶绿之间露显着一片片的黄白色。也不知道是昨夜还是何时,这树却是开花了。还是小树的时候是没想到,这树开花有这般美。 叶间的花苞抽开白瓣,舒展开来,露出中间淡黄的花蕊,站在廊上就能闻到那花间传来的清香。 风吹过树上,使得树间发出一阵细密的轻响。 “仲兄,叔兄!”女孩该是反应了过来,放下了木桶,对着草屋中唤道。 堂上的诸葛亮没有动,安然地摇着自己的扇子,他是早已经习惯了自家小妹一惊一乍的模样了。想来,又是什么小事便是了,叔弟会去看的。 果然,草屋的后面一个脚步声慢慢走来,穿着一身短衫地诸葛均走到廊间,无奈地笑着看着诸葛英。 “小妹,怎么了?” “叔兄你看,树开花了!”诸葛英已经跑进了院子里,站在树下欣喜地说道。 “哦,是吗?”诸葛均抬起眼睛来看向树上,确实是开花了,笑了笑:“是很好看。” 诸葛英将鼻尖凑近花中,花很香,香得她鼻尖一红。 “阿嘁!” 树下的女孩打了一个喷嚏。 “小妹小心些。”廊上的诸葛均笑着温声地说道:“不必凑这么近闻。” 听着院中传来的笑声,诸葛亮抬了一下眉头,怎么叔弟也和小妹闹到一起去了。 摇了摇头,躺在堂上继续翻着书页,有什么事能这么开心的? “仲兄,树开花了。” 院子小妹的声音又在叫他。 “我知道了。”诸葛亮看着摊在身前的书,摇了一下扇子,心不在焉地出声答道。 心中一叹,开花而已,又非未见过。 对于自家的小妹,他也没有什么办法。 且等。 诸葛亮手中的扇子停了下来,脸色一顿。 是哪棵树开了? 诸葛英看着草帘后的堂上,半响没有动静,嘟了一下嘴巴。 仲兄真是,只会躺在堂上看书。 还没等她回过身去,堂上的草帘子就动了一下,随后帘子被一个身穿白裳的少年慢慢掀了开来。 少年看向院子里,出声问道。 “那树开了?” 诸葛英嘟着的嘴一下子就松了开来。 笑着让开了站在树前的身子。 “开了,仲兄你看。” 女孩的身后花树随风轻动,枝叶摇曳,几片花瓣被吹下,从树上飞下来。花瓣透白,阳光照在上面如能透过,在半空中飘摇了一阵,落在了泥土间。 站在堂前,少年看着花树,轻笑了一声。 “倒是还算好看。” 小院里,花叶轻摇。 早食之后,诸葛英就一直坐在门前等着。 远山的尽处有一条小路,偶尔会有车马行过,每有车马行过她都会站起来踮着脚尖去看。 看那车马会不会停下来,会不会有一个穿着白衣裳带着斗笠的人走下来,但是每次车马都会离开,或者从上面下来的不是那人。 “小妹,进屋里去等吧。” 午间,诸葛均拿着农具从准备下田,见到小妹还守在门口,轻拍了一下她的头说道。 “没事,要是顾先生忘了路我也好看见。” 诸葛英坐在台阶上,晃着双腿,看着山下的小路笑着说道。 “你啊。”诸葛均摇头一叹,也没再说什么:“若是累了你就回屋里,顾先生若是来了我会看着的。” 对于小妹的模样,他很无奈,也只能怪他们平时都只做自己的事情,让小妹总是一个人待着。 所住的附近也没有多少人家,这也让小妹连一个玩伴都没有,小妹是很懂事的,若是寻常家里的小孩,恐怕早已经又哭又闹了。 诸葛均走在田间,看向山路上,叹了口气,挥起锄头落在泥土间翻着。 希望顾先生真的能回来吧。 谁知道呢,一年以前随口说的话,恐怕都已经叫人忘记了。 诸葛亮今日没有躺在堂上看书,而是将草帘卷了起来,坐在堂前的屋檐下。 坐在这里正好能看见院中的花树。 其实他也不知道先生会不会回来,若是来,他自当扫榻相迎,若是不来,他也只当是先生忘了就好。 他坐在这,只是因为坐于花树下看书,也别有闲散之意而已。 “店家两张饼。” “好嘞,两个铜板。” “给。” “哎,您的饼。” 街道上一大一小两个人走在路上。 大的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天未下雨,却带着斗笠,背上背着一只约有半个人高的箱子,也不知道里面装着一些什么。 小的提着一把剑,看样子只是个十余岁的小姑娘,衣着素色,手拉着身前的人的衣角。 “给,绮儿。”顾楠将手中的一张饼递给玲绮。 摸了一下自己的怀里,还有五个铜板,都不用数,一摸就能清楚。 她是出了陈留才发现自己身上没有盘缠的,如果只有她一个人上路不吃不喝也就算了,但是还带着玲绮就只能想办法弄些吃的了。 这样一来脚程也就慢了许多,走了快小半个月了,却才刚过了颍川。 这点钱也不知道还够用多久的 顾楠的头上有些发黑,身无钱财,方知行路难,古人诚不欺我。(事实上古人没说过这样的话。) “师傅。”玲绮拿着饼咬了一口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 顾楠也不知是笑还是什么的扯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南阳。” 还有一半的路要走。 此去她除了去见一见另外两个小友之外,也是还希望能见诸葛亮一面。 如果可以,她也希望日后,他可以帮她。 第三百六十章:走路还是踩出一些脚印的好 “沙沙沙。 ” 抬头看看去,乡间的小路上细雨纷纷,是的远处的景色模糊,带着几分烟雨朦胧的意思。 天空中不知何时飘摇起小雨,细密的雨点轻打在路旁的草叶上,使得草间颤动。浅草低矮,从中路过,露水沾靴。 雨点微微打湿了衣袍,从白色的衣带上滚落。明明才下过雨,停了半日就又下了起来。 断断续续的春雨,总会让走在路上的行人脚步快上几分。 不过,乡间的路上人本来就不多,此时小路中也只有两个行人而已。 顾楠看了看天色,雨应该还要再下上一会儿,想着,将自己头上的斗笠解了下来。 “嗒。” 斗笠搭在玲绮的头上,让下面的女孩一愣。 这斗笠对于她来说是有些大了,歪歪斜斜的,但把落在她头上的雨水都遮了去,从边檐滴下。 一只手搭在斗笠上。 “别着寒了。” 话音落下,她只觉得头上的雨也小了很多,耳边的雨声变得稀疏。 “嗯。” 扶着斗笠,玲绮低头轻声应道。 是没有见到她的头顶上,一阵若有若无的气流翻动,将雨都挡在了外面。 顾楠揉了一下自己微有些潮气的头发,看向四周,这附近的山路她还依稀记得,应该是这么走的没错。 “哞。” 山径的远处穿来了一声牛哞声。 车轮滚动,一头老牛拉着一辆拖车慢慢地从路上行来。 地上的泥土湿软,牛车开过,留下了一片凌乱的蹄印和两条车辙压过的痕迹。 牛车上赶车的人穿着一身布衫,靠在车边,是昏昏欲睡,奈何小雨催人,也睡不过去。 懒得顾小雨打湿了衣服,赶车的人慢悠悠地催着牛车向前。 看他的装束和样子,想是住在这附近的人。 应该是见到了有行人走在路中间。 牛车上的人坐了起来,向路上看去,走在路中的是一大一小两个人影。 挥着手中的木枝,车夫叫到。 “哎,前面的让一让了。” 听到了他的叫声。 前面的人回过了头来。 车夫看得一呆。 烟雨里,领着一个小姑娘,回过头来的白袍人是一个女子。 而且貌美非常,站着水珠的头发垂在肩头。白皙的脸庞上还有一两滴水珠滑落。 车夫敢说他这辈子没有在见过比这更好看的女子家。 在山林之间遇见一个貌美女子过路,这般故事里的事情居然叫他给遇见了。 车夫傻笑了一下,正准备上前,问问要不要那姑娘载上一程。 却突然看向地上,泥地泥泞,只有一串脚印。 脚印不大,应该是那个小女孩的。 那那女子的呢? 车夫愣神。 雨天的泥地,无论是什么走过去,也不可能连一个印子都没有,何况是这么大的一个人。 车夫抬起头来,再看向路上的两个人的时候,只觉得背上发寒。 那两人没有看着他,走到了路边,将路让开。 而车夫哪还敢有什么上前的意思,面如白纸,手上发抖地催牛,一路将车直直地开了过去,连头都不敢回一下。 “师傅,那个人怎么了?”玲绮看着慌张离开的车夫,对着顾楠问到。 “这,我也不知。” 顾楠不明所以地抬了一下眉头,她本来还想着能不能搭个车,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人情淡薄啊,摇了摇头,顾楠看着山路。 “绮儿累吗,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不,不用了。” “也好,大概再走回来一会儿,也该到了。” …… 车夫回去之后,猛喝了几口粗糠酒才壮起胆,把他的所见所闻告诉了自村子里的人。 一个没有脚印的女子带着一个小姑娘在山中行路。这样的故事越传越玄,到最后被传成了一种鬼怪。 人说是,山中女。是一个喜好穿白衣的女子。细雨时,她会在山中游荡,迷惑误入山林的孩子带走。至于去了哪,做什么,便是众说纷纭了。 这故事在附近的村庄中都有流传,使得有一段时间下雨时小孩都不敢出门。 一传便是数世,这故事叫一个喜欢摆茶,听人说灵异之事的书生得知。计入了一本书中,书名,聊斋志异。 山中环绕之间是一片田埂,田中是一个草棚,草棚了正做着一个人,身旁摆靠着农具,看来是刚做完农活,因为下雨才坐在棚中休息。 田野中的视野开阔,眺望去,只能见到成片的田秧和远处朦胧的山峦,还有一条蜿蜒的山路。那一间草棚有一些孤零零的伫立在那里。 小雨让天色晚去得比平常要更快一些。 田上的草棚下,短衫的少年扛起农具准备回去,已经很晚了,想来也不会再有什么人走过那条路。 也不知道小妹是不是还在门前等着,短衫少年走上田中的小路,山脚田顷之中,一人走在细雨中的路上,人影是显得很小。 田野的边上,有一间草屋,房檐滴着水,门前坐着一个穿着布衣的女孩,支着下巴,看着远山的山径。 房檐遮不住全部的雨,风吹着细雨出入檐下。将女孩的头发和衣衫沾湿了些许。 “兹。”身后的房门打开,诸葛英回过了头来。 推门出来的是诸葛亮,看了她一眼,站在她的后面。 “仲兄?” 诸葛英愣了一下,仲兄平时不是在房里就是在堂上,很少会出门。 她的身上和发间落着些细密的水珠, “天晚了,别等了。” 诸葛亮说着,将一块干净地布放在了她的头上擦了擦。 “嗯。”诸葛英任由着诸葛亮的手按在她的头上,有些失意的脸上,微微笑了一下。 仲兄很少会这般关心她。 “我也饿了,做些晚饭吧。” 诸葛亮补了一句,让诸葛英的脸色又无力地垂了下来,原来是饿了。 她没看到。 诸葛亮看着无人的山径释然地抬了一下眉头,最后笑着看向她,拍了拍她的脑袋。 “好了,回屋吧。” “嗯。” 两人走回了屋中,诸葛亮似乎是准备回堂上。 院中的花树沾上了细雨变得更加娇美,诸葛英看着花树,停了下来,轻轻地问道。 “仲兄,顾先生会不会忘了这事了?” “大概吧。”白衫少年回答道,他从不会编好听的话,事实上好听的话不能实现也只能叫人失望而已。 她该是忘了吧? 想到此处,不知道为什么,他也带着些许失意。 第三百六十一章:父亲低下头的时候,最让人无奈 等到诸葛均从田间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可以吃晚饭了,小妹没有一直等在门口倒是让他安心了些,否则被雨淋了一日,恐怕是要生病了。 三人的晚饭还是如往常一般安静,诸葛均的话不算多,诸葛亮又总是一边看书一边吃饭。 虽然礼数上说不太妥当,但是三兄妹在一起也没有这么多规矩,堂前摆了一张桌子放上几个小菜和三碗饭便算是晚饭了,吃的也是随意。 “沙。” 小雨没停但是也没有下大,始终是那沾衣难湿的大小,清风吹过就能吹飞的很远。 院中的花树沙响,又是许多花瓣落下,其中的一瓣飘在了诸葛英的桌上。 她回过头去,这才发现树上的花已经落去了不少。很多都掉在了院中的地上,铺成一片。 “这树开花的时节不长。” 诸葛均看了一眼花树,随口说道。 “嗯。”诸葛英应了一声,听起来是兴致不高。 花瓣铺在院里倒是好看,如果是从前,她总会叫着让另外的两人看,这次是没有。 “砰砰。”草屋的门外,传来了不重的敲门声。 接着就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主人家,天色已晚,又逢山雨,不知道能不能借宿一段时间?” 女孩反应过来,眼中一喜,放下碗就快步向门边跑去:“来了!” 桌前的两个少年相互看了一眼,笑了笑。 “呼!!” 强风席卷,将地上的沙尘都吹卷了起来扬在院中,随着一阵呼啸,一杆长戟从沙尘之中破出。 长戟之上的劲风将沙尘卷带着,直至长戟挥过三根人粗的木桩。 大风一止,木桩上发出了一个撕裂的声音。 “呼!”本该已经停下的风猛地又卷起,夹杂着大片尘土将木桩吞没。 几个呼吸之后,烟尘散尽,而那本来立在原地三根人粗的木桩从中断成了两半,断木之间还带着一根根木条,像是木桩是被从中撕开的一般。 “呼。”木桩前,一个身形高大的人深深地喘了一口气。 手中的长戟转了一圈,倒刺在地上。 吕布没有披甲穿着一身寻常的衣袍,站在院子里,看着落在地上的断木和碎屑,沉哼了一声。 与那人比,还差的很多。 他肩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虽然难免留下一些暗伤,但是他这样的人哪个的身上不都是旧伤隐痛,没有发作,他也就当是没有了。 而且在同那个白袍将的几次交手之后,他能感觉的到自己的武艺似乎又精进了一些,比之以往要更加的融会贯通。 但是只是这样,还是远不够的。 “你可听过一句话?” “一力降十会。” 吕布喘了一口气,直接盘坐在了地上。 当时的力道,他甚至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飞了出去没了知觉, “咔,咔。” 慢慢地握紧了自己的手,关节处发出了几声轻响。 那挥打的方式他已经试了无数次,没有一次能达到那个力道的。确实没有任何的技巧,只是简单的拿长矛当做棒子一样地挥打,简直就是小孩子的打架的招式。 只凭气力 “白衣将,你我早晚再战。” “报。” 院子的门口,一个衣着不同于寻常士卒的人站在那里,低头向着吕布禀报。 吕布横了院门处一眼,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说。” “将军,已经去过汝南,没有找到。”低着头的人沉沉地说道。 “那就再找。”吕布没有半点停顿,坐在地上,直接说道。 “将军。”院门边的人迟疑了一下,声音很小:“卑职多言,已经快过了一年,恐怕” “你听不明白?”背对着院门,吕布淡淡地问了一句。 “将军,相国说最近少插手其他之事,我们也不好” 吕布回过了头来,院门处的声音顿住。 两人对视着,门边的人只觉的自己通身都是寒意,就连一动都不能动,周边的事物暗去,只剩下那人盯着他。 吕布坐在那里,脸上狰狞。 眼中是没有半点压抑的暴戾,瞳孔收缩带着一些微红,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让你等再找。” “是。”门边的人低下头,退了下去,才发现身上的衣服都几乎被冷汗浸湿。 院子里又剩下了吕布一个人,再没有其他的声音,只要方天画戟还立在他的身边。 他脸上狰狞的表情退去平静了下来,手掌松开,垂在腿上,低着头,眼睛里的焦距渐渐散开。 过了一会儿,他将自己的脸埋下,身形有一些佝偻。 “爹,没用。” 三个字,该是放下了他所有的高傲。 竖立的灯盏上,三盏灯火点着,火光映照在灯芯下的灯油里,一阵一阵地抖动着。 一个老态的人站在堂上背着手,身上穿着一身汉家的官袍。 他左右环顾了一圈堂上,桌案上放着一只酒壶和几个杯子。 杯子下压着两份帖子,看样子似乎是酒宴的请帖而已。 老人弯着腰走到了桌案前,抬起杯子,将两份请帖取了出来拿在手中,呆呆地看着。 过了一会儿,轻声地说道:“皆,在此一策。” “来人。”老人抬起了身来,声音洪亮地叫道。 一个人低压着身子,快步走上了堂间。 老人拿着手中的两份贴书,取出了一份交给了身前的人。 “明日,将这份贴书亲手送到温候府上,记着,切要送到。说老夫,要请他饮宴。” “是。” 人从走廊上走过。 “顾先生,你前几日没来,没有看到,花树开花的时候可好看了,只是现在花已经落去了不少。” 诸葛英牵着顾楠的手向堂上走着,从顾楠进门后她就一直在说,就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一样。 玲绮则是有些拘谨地跟在后面,在生人面前她常是这样,等熟悉了之后应该会好一些。 “是吗?”顾楠侧过头来看向院子里,花树此时也是很美。 她转过头看向诸葛英,眼神停留了一下。 随后微微一笑,伸手到她的嘴边,取下了一粒沾着的米粒,笑道。 “一年未见,英小妹是长高了不少。” 顾楠的动作让诸葛英的脸上一红,嘴里的话也停了下来,缩着脖子,结结巴巴地说道。 “我,仲,仲兄和叔兄还在堂上,我带你们去。” 第三百六十二章:长兄该有长兄的模样 “顾先生。 ” 堂上坐着的两个少见到走廊上的白衣人走来,站起了身,行礼说道。 “小亮,小均。”顾楠应道,身后的衣袍紧了一下,是玲绮在背后偷偷拉着她的衣角。 两个少年也见到了顾楠身后的女孩。 “先生,这位是?” “这位是顾先生的弟子,叫玲绮。”一旁的诸葛英跳出来,跑道桌边,几口就填完了饭,站起来说道。 “我去帮先生整理一间房间出来。” “我也去。”玲绮小声地在顾楠的背后说着,走了出来,跟着诸葛英一起去了。 看着风风火火的诸葛英带着玲绮离开,两个少年和顾楠的轻笑声在堂上传来。 饭后,诸葛均收拾了碗筷,去了厨房冲洗。 诸葛亮去堂上像是去取什么东西去了。而顾楠则是陪着打扫回来的诸葛英和玲绮坐在一起。 两个女孩打扫回来之后似乎一下子就熟悉了起来,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坐在一起说着话,时不时传来一阵笑声。 女孩之间的关系顾楠是不能明白的,闲坐在堂前看院中的花偶尔落下,她尚且还能记得种下这树时候的样子。她的记忆力不错,不过对于她来说,应该算不上是什么好事。 “顾先生,明日我们去山里吧。” 诸葛英拉着玲绮跑了过来,笑着说道。 “山里有许多花树,这个时候应该都开了。” 这颗树那时也是从那座山中移来的。 她身后的玲绮微红着脸看着顾楠,看起来也是期待,她是从没有见过一山开花的样子。 “好啊。”勾起嘴角,顾楠点了点头。 “那我们明日雨停了就去。”两个女孩都是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该是听到了这边的声音。 诸葛均从厨房里将头探了出来叮嘱道:“刚下过雨,山里地滑,你们记得小心一些。” 相比于诸葛亮,他倒是更像是一个兄长。 “咚。”是什么拨动的声音,从草庐的堂里拨开,浸入雨里,像是让雨水飘摇了一下。 声音很干净,听得人舒服。 玲绮疑惑地看向堂上,诸葛英先是一愣,随后笑着解释道。 “应该是仲兄在弹琴,他平日里都是不弹的,该是顾先生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诸葛英的话让堂上的琴音微微一乱,不过马上调整了过来。 到底有没有弹错,想来也只有叫那曲误回顾的周郎来听才能听的出来了。 雨声细密,琴音在田野中袅袅。 清风拂面是阵阵微凉,两个女孩坐在屋檐下晃着腿,静静地听琴,白衣人抱着一根黑棍坐着发呆。 在这世上这应该是少有的祥和。 “真好听。”诸葛英眯着眼睛,仰着脖子。 “嗯。”玲绮坐在她的身边,师傅认识的人和师傅一样,都很好。 “是吧?”就像被夸的人是自己似的,诸葛英咧着嘴吧,随后又轻声无奈地说道。 “可惜仲兄总只是读书,少弹给我听。” 细细的雨声下了很久,今夜也不知道会不会停,大概是因为那女孩的话,琴声也弹了很久,两个女孩一直坐在屋檐下听着,一边看着花树零落,直到她们睡去。 顾楠坐在堂前不动,肩上靠着一个女孩,打着轻鼾,另一个女孩躺在她的腿上,看样子也是已经睡了过去。 两个女孩也不重,不过她的身上酸麻,是怕吵醒了女孩,一动不动地坐的太久了缘故。 轻出了一口气,顾楠浅浅地笑着,她很珍惜这样的时间。 大概是因为在她的时间里,大多都是纷乱如麻和一人独行的日子。 堂上的琴音停了下来,伴着脚步声,诸葛亮从顾楠的身后走出。 看着她身上靠着的两个人,常是平淡的脸上也是笑了出来。 “辛苦先生了。” 轻声地说道,诸葛亮俯下身子,将诸葛英小心地抱了起来,应该是准备送她回房间。 “小亮。”顾楠轻声叫住了他。 诸葛亮停下了脚步,疑惑地回过头来。 “世道已乱,你可曾想过,不能独善己身之时你该如何?” 确实,此时各地都是纷乱,南阳想来也不会太平太久了。 等到兵马到来,就是这一间草庐的安宁,应该也留不得了。 诸葛亮一时间没有回答,该是想了一会儿,他看向自己怀里的小妹,突然笑了一下,伸手将她有些散乱的头发拨到耳后。 乱无苟安,他是明白的。 “到那时,亮能保全弟妹就好。” 顾楠笑了,抱着玲绮站起身,抬手放在了少年的头上,摸了摸。 “有个长兄的模样,早些休息吧。” 说着走过了走廊离开。 堂前,诸葛亮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红着脸咳嗽了一声。 第二日。 诸葛英却是病了,脸红成一片,下不了地。 昨日一直坐在雨下,又在堂前睡着,想是受了风寒。 顾楠把过脉之后带着玲绮一起去了山里采药,诸葛均也一起跟着,毕竟这附近的山地田间他都很熟悉。 “吱呀。” 木门推开,使得外面的光亮照了进来,床上躺着一个女孩,脸上很红。 门外走进来的是一个身穿着白袍的少年,手中拿着一碗粥,还散着热气,应该是刚做好的。 “仲兄?”床上的女孩睁开了眼睛,看向少年,声音没有什么力气。 “小妹,吃些东西。”诸葛亮走到了床边,将粥放下,他是不知道这时候应该做些什么。 “仲兄,我不想吃。”诸葛英只觉的自己难受,不吃下什么东西。 “嗯,那就不吃了。” 诸葛亮点了点头,将粥又拿了起来,看着床上的小妹又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房间里安静下来。 大概是又过了一会儿,房门被打开。 诸葛亮抱着一张琴走了进来,盘坐在床边。 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 “小妹想听什么,仲兄弹给你听。” 可惜仲兄总是读书,少弹给我听。 昨日听小妹提到,他才记起自己平日里似乎真的总是在读书。 “仲兄。”诸葛英的声音有些轻,不认真听恐怕都听不清楚。 “怎么了?” “我想去看花。” 第三百六十三章:待到山花烂漫时,自取满山烂漫来 等到顾楠他们回来的时候,只听到诸葛英的房间中传来琴声,是诸葛亮慢慢地在弹。 煮好了药喂诸葛英喝下,几人才都从她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休息一两日应该就会好了。”顾楠将还留着药渣的碗放下说道。 “还好顾先生要的药山中都有,否则要去找大夫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诸葛均松了一口气,在门前坐了下来。 诸葛亮站在旁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道。 “先生,小均,我们去山上看花如何?” 房前的众人都是一愣。 “前面就快到了,那边该是最好看的。” 春日的山中灌木茂盛,几乎长到了人的腰间,将山间都铺成了绿色。雨后的灌木之间还带着晨露,总会沾湿走过的行人的衣裳。 林中枝叶茂密,不过树木长得并不紧,遮不住天上,阳光落下找在山路上的灌木丛和落叶上。 两侧总会路过一两颗花树,花树的花瓣使得山道上不总是绿色。 顾楠穿着一身白裳走着,看着两侧的景色,玲绮牵着她的手,看着山色出神。 诸葛均走在前面带路,诸葛亮则是走在最后面,身后背着诸葛英。 “顾先生你看那树。”诸葛英红着脸,指着路边的一颗花树,声音里带着一些兴奋。 即使是病了,爱玩闹的性子还是不改,顾楠笑着看向她指着的树。 那树算是一路来开的最好的,白色的花开满了叶间。 走上前,从叶间摘下了几朵,花上还沾着些露水。 诸葛亮气喘吁吁地看着她手中的花,问道:“先生要做什么?” “来,送你的。” 顾楠笑了一下,将一朵插在了他的头上。 “噗呲。”玲绮捂着自己的嘴巴笑了起来。 “噗哈哈哈。”诸葛英也笑着拍着自己仲兄的肩膀,是精神了许多。 诸葛亮的脸上发红,对着诸葛英说道:“小妹,帮仲兄摘下来。” “哈哈哈,不要,这般多好看。” 顾楠又给玲绮和诸葛英各带上了一朵。 诸葛均走在前面,听到了身后的笑声,疑惑地回过了头来:“先生,你们在做什么?” 随后就看到了头上带着花的诸葛亮,脸色诡异。 顾楠回过身,抬了抬手上还剩着的花:“小均要不要也来一朵?” “沙沙沙沙。” 林中的灌木拨开,诸葛均又躲远了一些。 一路笑闹,几人走到了山顶,山顶上的树木不多,一眼可以望尽山下。 几人站在山顶上向下望去。 山的另一侧,是漫山的花树,覆盖在山上,一直蔓延到山下,白瓣在微暖的阳光里透着粉红。风吹过,成片的花树摇动,花瓣翻飞而起,飘散开来,叫人移不开眼睛。 一辆马车停在了一个府邸前,马车上,吕布披着一身衣甲走下。府邸中的人都开始忙了起来,一个侍人低着头快步走进了府中的堂上。 堂上站着一个老人,侍人走到了他的身后小声地说道。 “尚书,温候到了。”这老人正是如今朝中的尚书令王允。 “嗯。”王允的眼中慢慢凝神:“去请进来。” “是。” 吕布走在侍人的身后,一路穿过院子走进了堂上,而王允已经在堂上正坐等候。 还没有等他走上堂前,王允就已经站起了身,笑脸迎了出来。 “温候总算来了,等苦了老夫矣。” 吕布淡淡地抱拳回礼:“尚书说笑了。” “哈哈。”王允摊开手对着席上说道:“温候请。” “请。” 两人走入堂上坐下,侍人成排从下走来,手中端着食盘,头埋在盘下上菜。 很快就将酒菜摆满了桌上。 “不知尚书何故宴请与我?”吕布看着桌上的酒菜,已经算得上是盛宴了。 “呵呵呵。”王允笑道:“无事就不可宴与温候了?” “方今天下别无英雄,惟有将军耳。允宴将军,乃敬将军之才也。” 吕布的脸上没有太多的神色,听了王允的话不再多说什么。 淡淡地点了点头。将桌上的酒壶拿起,倒了一杯,对着王允推出。 “如此,布先敬尚书一杯。” “好,来!”王允端起酒杯,对着吕布一敬,抬起手就是一口饮尽。 宴席摆开,捧着丝竹的乐师上前奏歌,侍人陪在两人的两侧把盏。 说是宴席但是没有什么宴席的感觉,而其中说的话也大多都是王允提起话头,吕布才会说上几句。 吕布的态度王允也有几分预料,眼下动了动,笑道。 “有酒无歌不能尽兴,有歌无舞也是不能。” 说着对着一边地侍女吩咐道:“去换孩儿来。” 应是侍女退下,没有多久,领着一个女子上前。 那女子穿着一身裙装,体态婀娜,低着头上前,所过生香。 王允坐在座前,握着酒杯:“此是小女貂蝉,将军不异至亲,故令其与将军相见。” 侍女撤开,堂上的丝竹之声慢转了曲调。 立在堂上的女子抬起了头来,让人看清了她的面目,面着红妆,美目流转,看过席上,惹人倾神。 随着丝竹之声渐进,轻身而动,衣带翻转带动着风声。罗纱半透,半遮掩着身姿,却更叫人遐想纷纷。 堂上靡靡,两旁的侍人和乐师都不敢抬头,是怕一不小心看得入了神,乱了手脚。 吕布看着貂蝉也是微微出神,但是过了一会儿,眼中似乎察觉了什么,也就没再去看,而是低下了头来自饮。 王允的眉头微皱,舞尽后,又让貂蝉与吕布把盏,奈何吕布的脸上再没有什么旁色。 酒宴一直到了近夜,吕布离开。 王允挥退了侍人和酒菜,一个人坐在堂上,脸色有一些微沉。 手中拿着一只酒杯,思量了半响,又轻放在了桌案上。 他本以为自己的养女国色无双,吕布见后定然会为之所动,谁料此人居然什么反应都没有。 使这宴会真成了寻常的请宴一般。 王允的脸上神色不定,沉吟了一会儿,站起了身来。 要行计策,这吕布着实麻烦。 第三百六十四章:心有如意人 堂上王允的背影有些暮色,他的眼睛落在了自己的官服上,衣袖上沾着一点酒渍。 他叹了口气,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一张锦布,仔细的将官服上的酒渍擦去。 整了整衣冠,将身上的汉袍端正。才放下了手来有些,直立在空无一人的堂上。 “父亲。”他的身后,一个女子轻步从门外走了进来,正是宴上的貂蝉。 “何事?”王允看向貂蝉,只觉得自己可笑,只能将一国之重压在一女子的身上,要他们这些大臣何用? 他愧这垂垂之身,不能驾马横刀,引兵讨贼,枉为汉臣。 “温侯走的匆忙,落下了这披风,父亲,可要我送去?”貂蝉低着头,小声地问道。 她的意思王允自然也能明白,吕布没有什么兴致早早地离开,落下了披风叫貂蝉送去,也好再让二人有接触的机会。 王允的计策貂蝉是知道的,也已经有了她自己的决断。 但是对于一个女子来说,那样的计策,也就是等于要她搭上自己的一生,无论成败都是一样。 也罢,再试上一次。 王允慢慢地抬起垂着的手,摆了摆:“去吧。” 貂蝉抓住手中的披风,有些失神地低头退下。这个年纪的女子,哪个不想着待守闺房,等她的如意人来。 她也想过,她心中的如意人应该是少书生。 遇见他时,该穿着一身白裳,背着一个书箱,带着个斗笠在雨里走得匆匆。 两人会撞见,眉目相望,同在亭下避雨,赏雨闲谈。 两人会相识,琴瑟和鸣,赋诗作颂,她会为他舞一曲,那时应该是她一辈子最美的样子。 而她如今已经没有选择,也再等不到那如意人。 “女儿,下去了。”貂蝉的眼睛微红,转身离开。 王允看着她离开,仰起了头来,肩膀沉下,挺直的身子,也不在那么挺直。 “嗒。”吕布将方天戟靠在房檐下的柱子边,就着院前坐了下来。 身上带着一些酒气,他虽不知道那王司徒为何宴请他,但是该是有事想找他来做,不过不知为何似乎又不想轻易同他说。 “哼。” 轻哼了一声,吕布摇了摇头,这就是他为什么不喜欢那些官政的原因,藏头露尾。 呆坐了一会儿,他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了一个布人。 “踏踏踏。”一阵脚步声走来。 吕布将布人放在了一边,淡淡地抬起头来看向了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是一个侍人走了上来,他府上的侍人不多,而且在他一人的时候,侍人一般不会轻易地上来,只有有事才会来通报。 “是怎么了?”吕布看着上前的侍人问道。 “将军,外面有一个女子求见,她说她叫貂蝉,来送将军落下的披风。” 侍人躬着身子说道。 貂蝉,吕布想了一下这个名字,眼睛轻合,王司徒府上的那个? 想着看向自己的肩上,确实是将披风落下了,当时入席时叫侍者解了下来,出来时兴致乏乏也就忘了取了。 “那你叫她就披风留下,就可以去了。” 吕布没有要见那貂蝉的意思,在宴上,王允很显然是想让此女亲近他,此时估计也是刻意而为。 “将军。”侍人抬起眼睛看了一下吕布的神色,小心地说道。 “将军,那女子说想见将军一面。” 吕布的眉头皱了一下,最后还是松了开来,挥了挥手,有些不耐地说道:“让她进来吧。” 貂蝉跟在侍人的后面走进院子里,见到那个披着甲胄的将军站在那里看着她,在家中也披着甲胄,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将军都是这般的。 侍人将貂蝉带到就快步走开了,显然不敢多待。 “将军。”貂蝉低头行礼,声音轻柔:“家宴上将军走的匆忙,落下了披风,便想着给将军送来。” 听她将话说完,吕布点了点头,走上前,将貂蝉手中的披风取了过来,看了她一眼。 “披风交到了,你就可离去了。” “将军。”貂蝉还有什么话想说。 吕布却没有再听下去的意思,抬手说道。 “王司徒若有什么事情,可让他自己来同我说,无需让你来说。” 站在吕布前,貂蝉无措了一下,抿着嘴巴,半响才出声说道。 “是。” 说完脸色发白退了半步,准备离开。 走到廊前时,她见到了放在院子上的一个物件。 那是一个布人,做的算不得好看,而且很是破旧,面上歪歪斜斜地缝着针线,还沾着血迹。 她不明白为何吕布的院上会有这样的东西。 “将军,这布娃已是破旧了。” 才刚说到这布娃,她就感觉到身后的人看向了她。 方才还是平淡的吕布,眼中带上了一分寒意。 一股迫力压在了她的身上,让她喘不过气来,脸上憋得通红。同时手脚都阵阵发寒,腿上发软,甚至站不稳。 “我让你离去你就离去,这布娃关你何事?” “我,知道了。”貂蝉几乎说不出话来。 迫力慢慢散开,貂蝉走上廊间,这次她再没有说多余的话,快步离开。 走出去很远,才敢回过头看一眼。 一眼看去,正好看到院子里,吕布拿着那个破旧的布娃发呆,眼中的神色里,没有刚才的半点寒意,反而带着几分柔和。 沙场将军的脸上少能见到这样的神色。 却是让貂蝉愣了一下,她方才应该是真的说错了话了。 貂蝉回到府上,将事情的始末通传于王允。 府上大多数的地方灯光都已经灭去,王允走在房中,点起了一盏油灯,他的桌案上还有一书帖子。 此策已难从吕布开始,既然不能让吕布有反心,那就逼他起意。 王允的放在了桌案上,似乎有了什么决定。他不如逆行施为,从另一个人开始。 便如此做,斑驳老态的手拿起了桌上的帖子,摩挲了一下,他如今也只能放手一试了。 吕布,老夫到是想看看,如果董卓想杀你,你到底是会乖乖受命,还是倒戈相向。 第三百六十五章:待画 房中的灯亮着,薄薄的窗纱上投着一个倩影。 从窗外看去,那倩影低着头似乎在看着什么。 房间里,貂蝉坐在窗边,窗旁的桌上摊着一副画卷。 她少时被王允收养,被教以歌舞乐画,也得以有机会读书。她不才,读不懂学说,但她很喜欢读诗词乐赋。 每读至深处,就总向往那些诗才烂漫之人,游山过水,一花一木一草一石都可为诗,都可寄情述怀。 所以她少时便想自己能相遇一个书生,那书生是一个游人,背一个行囊,带一个斗笠,游山过水,直到与她相见。 她身前的画卷上,画着的就是一个背着书箱的白衣书生,书生带着一个斗笠,是没有画上面貌。 因为她想了很久,也不知道那人该是一个什么样貌,是俊美,是平常,还是容貌不扬。她是想不出来,所以只想等到遇见那人时,再将他的样貌画上去。 如今看来,是没有能画上去的机会了。 “你该是个什么模样?”貂蝉看着换画卷里的人,轻声地问道,可惜画中的人不会回答她。 夜色深了,她收起了画卷,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日后还能见到那样一个人,能将他的面目记下。不想着再与他遇见,只要远远看上一眼就好,好能让她画下来。 她将画卷放回了匣子里,侧过头呆呆地看着窗外发呆,这样的时间对于她来说应该无有几多。 她又想起了什么,从桌边起身,走到柜子边取出了一盒针线和布匹。 房间里的灯光亮着,投着一个倩影在窗纱上,从窗外看去,房里的人似乎是在拿着针线绣着什么。 第二日,一封贴书送到了相国董卓的手中,是司徒王允想要宴请他,至于去与不去,董卓还没有定下。 “咔咔。”车轮碾开了地上的一颗石子,停了下来。 马车上的人掀开帘子,从中走下来,穿着黑色的温候甲,头戴紫金雁翎冠。 吕布从朝上回来,脸色有一些阴沉,如今朝中董卓独揽大权,而他却变得愈加荒唐,所做的事有些在他看来都是难以入眼。 他当时就是因为在丁原手下束手束脚,不能施展,又见他有大抱负才弃丁原而去。 此时看来,如今的董卓比之丁原也好不到哪里去了。这般下去,早晚自毙。 “将军。” 门前守卫见到吕布,好像是有什么事要禀报,走上前来,站在吕布的身侧。 “将军,早间有一女子拜访,说有事与将军说。还在前房等候,将军可见?” 女子? 可能是被打断了思绪,吕布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又或许是猜到了这女子是谁,过了片刻,才说道。 “带她来见我。” 说完,就站在了府前。 想来是没有要招待这个女子的意思,只是等那个女子出来把要说的事说完,就准备让她离开。 “是。” 吕布身边的守卫退开,快步地去领那女子去了。 没有叫吕布等多久,守卫就带着一个女子走了上来,确实是貂蝉没错。 但是不同于昨日的红妆,此时她只是穿着一身清淡的衣裳,没了几分艳美,但也多了几分别的味道。 “我不是同你说了,要是王司徒有事,可让他自己来说。”吕布的声音有些沉,他并不喜欢把说过的事再说第二遍。 貂蝉似乎已经预料到了吕布的态度,行了个礼,小声地说道。 “将军勿恼,小女子今日来不是为了家父之事。” 终归是对于一个女子,吕布沉了一口气,没有计较什么。 “那又是有什么事?” “小女子昨日语出唐突,冒犯了将军,今日是来道歉的。”说着貂蝉从自己的腰上取下了一个东西,那是一个布人。 那布人的模样倒是让吕布一愣。 做的也是一个将军,不同于吕布的那一个,做的倒是精巧。但是也有七分相似,看得出是用了心的。 “布人在我家乡是有保佑平安之意,非是贵重,还望将军收下。” 将布人交到了吕布的手中,貂蝉低了低头。 “小女子先告辞了。” 说完,就顺着街道离开。 吕布没有说什么,拿着手中的布人,保佑平安之意。 他低下头看了看手中的布人。 故妻也喜欢做这些玩意,那时候他让她少做一些,她只是笑着说这是保佑平安的,还教玲绮做。 “爹要平安回来。” 想起玲绮送给自己布人时说的话,吕布抬了一些眉头。 这布人能保什么平安,他拿着手中的布人,最后叹了口气,收进了自己的怀里,算是收下了。 从山上回来,诸葛亮便送诸葛英去休息去了,诸葛均去准备晚饭。 顾楠坐在堂前煮药,药需要煮上一段时间。等到晚饭时,诸葛英醒来,应该刚好就能喝了。 扇子扇着炉火,使得火焰翻动,有时,一两点火星飞出,在夜里将炉壁照亮。 炉中飘散出薄烟,半笼着院子里,带着药香。 “师傅。”身后传来了玲绮的声音,顾楠回头看去。 还没反应过来,玲绮就将一束花戴在了她的头上。 看着白色的花瓣贴着她微呆的脸庞,女孩笑了一下。 顾楠的脸色一红,无奈地伸手在她的额头上弹了一下:“学会戏弄师傅了?” 说完,正准备将花束取下,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是诸葛亮走了过来。 顾楠扭过头随意地问道:“小英睡着了吗?” “嗯,睡着了。” 诸葛亮应了一声,看向顾楠,见她带着一朵花。 先是一愣,随后脸上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片刻后才说道。 “顾先生这样,是挺好看的。” 沉着脸将花束取了下来,顾楠郁闷地低头煮药。 诸葛亮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摸了摸头,也坐了下来。 三人之间一时无声。 “小亮。”顾楠轻扇着药壶下的炉火,出声说道。 “嗯?”诸葛亮正仰着头看着夜色,听到顾楠的声音应了一声。 “如果你将出山,出山之后,你欲去何处?” 第三百六十六章:有时候还是不要知道真相的好 天色已晚,昨日刚下过雨,此时的阴云散开,天空中没有什么云层遮蔽,星月明晰。 看向天上,眼中没有其他,就像是落入了星河浩瀚中一样。 每每看着这天地之间,总觉得到人之渺小。 “出山之后?”诸葛亮重复了一遍,顾楠的话,眼中似有什么明了。 “顾先生的意思是,亮要是将来出山,可以来先生处同助曹将军?” “你怎么知道我在曹将军帐下?”顾楠有些惊讶,她不记得和诸葛亮提过自己与曹操的事情。 诸葛亮看到顾楠的样子淡淡地笑了一下。 他倒是难得见到顾楠吃惊的模样,先生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万事都是风淡云轻一般,离常人太远。 偶尔见到她像是一个寻常人的样子,忍不住想要多看片刻,可惜那脸上对的惊讶也只是一闪即逝而已。 他眼中闪过些许遗憾,但还是笑着说道:“先生,世人传言之快,远比先生来的要快。” “何况先生做的事还都是那样的大事?” “对了。”提到顾楠和曹操,诸葛亮像是留意着什么一样,小心地问道。 “先生和曹将军关系如何?” “关系?” 顾楠没有听明白诸葛亮的意思,想了一下,觉得诸葛亮应该是再问她在曹操那身居何职,答道。 “哦,我在他那做主簿一职,孟德为人不错,我二人算是朋友。” “便,没了?”诸葛亮问着。 “没了啊。” 顾楠是想不到还有什么关系了。 “这般。”白衫少年笑着小声地说着,声音里像是松了一口气。 或许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院中烧着药的炉火将旁边人的脸庞照得半亮。 诸葛亮看向身边,放着那束被顾楠从发间摘下来的花。 伸手取了过来,除了花香之外,似乎还有一种其他的香味。 随手把玩着花束,少年沉默了一下问道。 “那先生,可是有心系的人吗?” 玲绮站在药炉边守着,她也学过一些药理,知道药什么时候会好。 突然听到檐下诸葛亮的问题,也悄悄侧过了耳朵。 “心系的人?” 顾楠先是疑惑了一下,接着了然一笑。 她说为何平日里无事不会开口的诸葛亮,今晚为什么话变多了许多。 盖是人到了少年时,想了哪家的姑娘了。 少年人都会有这么一个时候,她这个前辈给一些经验也是好的。 心系的人,顾楠看着炉火,认真回想了一下,最后浅笑着点了点头。 “是有的。” 顾楠的话让诸葛亮和铃绮都有一些失神。 他们第一次见到顾楠似乎有些动情的样子,却又像是点到为止,没有再进一步。 顾楠回过神来,抬起头看向两个人,坦然地给炉火中添了一根柴火。 “那算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已经是故去的人了。” 她自认为,这时她应该在这方面做出一个长辈的模样,所以也没有隐瞒。 她也不是什么无欲无求的人,怎么可能数百年来都没有过什么心侧之时。 一个人曾经教她弹琴的时候她心侧过,一个人曾经坐在她身边喋喋不休的时候她也心侧过,一个人曾经给她喂药的时候她同样心侧过。 很多次,只是她从来都没有对她们说过罢了。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也知道,多的时候只能装傻充愣,当做就没有过一样。 至于是多少年前,她没有细说,不然就有些吓人了。 是有吗? 诸葛亮怅然了一阵,笑着缓缓地说道。 “能叫先生心系的人,是个什么样子?” 药炉边的铃绮的表情有些空落落的。 那样的人会是什么样子。 虽然已经故去,想来应该也是世外一般的人吧。 两人的心里想着顾楠和那个人可能的模样,可能是青梅竹马,也可能是一见钟情。 如果让顾楠知道他们想着的东西,也不知道脸色会是怎么样的。 “什么样子?” 顾楠回想了一下,摇着头苦笑着说道:“我是说不清楚了。” “是吗” “呵呵,不说我的事了。”堂前有些沉默,她摆了一下手,将手放在了诸葛亮的肩上,语重心长地说道。 “小亮你也到了年纪,如果有心属的人,切要把握,莫要错过了,嗯?” 诸葛亮此时无心听进去,只是看着顾楠。 能叫这样的人心系,那人着实叫人羡慕。 点头应到。 “嗯,我记着了。” 无奈地将手中的把玩地花束放下。 就这样,少年第一次试探女子的心思,就受到了重大的打击。 可惜他应该永远不能知道,让他深受打击的是什么样的人。当然,如果知道的话,或许会是更深重的结果。 关于诸葛亮是不是愿意相助曹操的事情,顾楠没有急着催问,让他仔细想一番也好。 “先生药烧好了。”玲绮在打开药罐看了看,对着顾楠说道,此时她的心思也有一些乱。 “那就先把火灭了吧。” 顾楠放下了扇子,走到了炉边,将炉口封上,里面的火焰渐渐灭去。 先凉上一会儿,等到晚饭时应该正好温热。 “小亮。”顾楠提着药壶放在案上,随口对诸葛亮问道:“上次的书你看完了吗?” 诸葛亮像是在想什么事情,听到顾楠的声音转醒过来。 说起上一次的书,这才想起是还有许多问题要问。 “先生,亮愚钝,到如今是还没有读完,尚有许多不解。” 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的怀中去了一本小册出来,低头递给了顾楠。 “还请先生解惑。” 看着在诸葛亮手中的小册子,顾楠有些汗颜,这也许就是好学生和她这种学渣之间的区别吧,自己就记了一本问题集,她当年在上学的时候 算了,不想也罢。 “这书中确实有很多难处,小亮也不用自轻。” 顾楠说的不是安慰的话,毕竟这些东西她当年学的也是一塌糊涂。 将题测翻开,顾楠看着这上面的字迹,这些字都是在诸葛亮随手记下的,自然不可能好看到哪里去,有些字甚至都看不清楚。 嘴角抽了一下:“小亮,你的字是该练练的。” 人如其字,诸葛亮虽说淡薄随性,字也确实有些太随性了。 “先生,先生的故人字迹如何?”诸葛亮像是不经意地问道。 “嗯?写的还不错吧。” “亮知道了。” (诸葛亮:字孔明,号卧龙,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外交家、文学家、书法家、发明家。) 第三百六十七章:累了就应该休息一下 山脚下的小溪,溪水潺潺流过石缝间,清澈见底,水底的卵石光滑,水流中还能见到鱼虾游动。 “叔兄,那里,那里有鱼,快抓住它。” 诸葛英的声音传来,此时的她正卷着裤腿和衣袖站在小溪里挥着手,她的病才刚好,就已经在屋里坐不住了。 玲绮也被她拉着下了水,这日的天色暖,溪水也不算冷,走在其中反而是一种清凉的感觉,水流从脚间流过还有一些微痒。 诸葛均拿着一个削尖的木枝站在溪水间,听到诸葛英地声音,见她和玲绮都下了水,笑着提醒道。 “你们小心摔着了。” 诸葛亮和顾楠坐在岸边,顾楠早已经过了玩闹的年纪。 而诸葛亮想来只是懒得动弹而已,更何况昨夜顾楠将他的题册解说了一遍,此时他还需要再看一看。 如今的时候没有什么消遣,读书就可以说是最好的消遣之一了。同后世不同,此时还没有科举,读书只是想才就读而已。 不得不承认科举制度对于教育革制的推进,但是终归难免让读书这一事变得功利了些。 “世上要是皆这般光景,还有何求?” 顾楠坐在草间,笑着问道。 怎么样的光景,大概就是像此时这样,或是在溪中玩闹,或是闲来读书,或是在河边小憩。 近处溪水潺潺,远处山林鸟语,天光正好,照得人暖意慵懒。 没有浮躁杂乱的心思,没有等着你要匆匆去做的事,就连时间都像是过得很慢,等着你去一点点的看过了每一个细节才缓缓流逝。 一片田野乡间,闲散农耕,所有的生活就都在了此处,简单无他。 诸葛亮听到了她的话,视线从手中的书册中移开,看向溪水里。 半响,又将视线收回,落回了书上。 “若是都是这般的光景,就该没有那些纷乱才是。” 确实,如果是这样的光景,世上应该是会很简单。 可惜人为万物之灵长,人心是复杂的,也简单不下来,喜怒哀乐贪嗔痴,试问世上还有什么有这般复杂的心思? 是以纷争不止,但人世也因此一次次的变革进步,是福是祸似乎又是说不清楚了。 只对于顾楠来说,她想活的简单一些,最好她的一辈子只需要做一件事。 “小亮,你可知庄子秋水?”顾楠从草地间拔下了一根草叶,拿在手中。 “庄子,先生说的可是南华经?” 诸葛亮先是想了一片刻,这本书他当年在叔父的书房见过抄本,秋水一篇他倒是也是知道的。 “亮算是有幸读过一些。” 庄子在汉后又被称为南华真人,而他的书也被叫做了南华经。 “那小亮可知道文意?” “文意。”诸葛亮低下头,该是回想着文章,过了一会儿,才说道。 “秋水的文意当是认知外物,以河伯北海之比之人之闻道,以让人自省,不可自满。” 其实说白了就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的意思,黄河河伯自以为大,简直北海海神才知己小。 是很浅白的道理,即使出自圣人之书,也难免让人觉得有老生常谈的感觉。 但是秋水这一文有一段又很有意思。 “你可读过这一段。”顾楠拿着手中的草叶说道。 “计四海之在天地之间也,不似空之在大泽乎?人其比万物也,不似毫末之在于马体乎?五帝之所连,三王之所争,仁人之所忧,任士之所劳,尽此矣!” 这一段话像是把人外有人的意思又重复了一遍,但是仔细读却有一种别样的感觉,说的像是人与天地之间的关联。 “小亮,你说人比之天地之间如何渺小,五帝所连,三王所争,仁人所忧,任士所劳,对于天地之间来说都不过是弹指一瞬,毫末之间的事情。” “那人又何必有所求,有所争呢?” 诸葛亮呆了呆,思索着,渐渐像是走进了什么死胡同,脸色变得苍白了起来。 也确实正常,这样的话,简直就像是直接否定了人本身的存在一样,人做的所有事对于浩大来说都是无意义的,那有何必去做? “啪。” 看到诸葛亮的样子,顾楠伸手拍了一下他的额头,将他拍醒了过来。 “不用想了,圣人之言也不一定都是要听进去的,有些事你该有自己的坚持。我也只是抱怨一下而已。” 既然人力本就毫渺,那人的所有伟业岂不是都是豪渺,叫人怎么甘心? 诸葛亮摸了摸额头,方才若不是顾楠将他拍醒,他也不知道要何时才能醒过来了。 但接着他又想,如果是他,该给出什么样的答案? 没有结果,他有些恍惚地拿着手中的书。 “小亮,上次我和你说的事你想的怎么样了?” 顾楠轻声问道,她该回去的时间也快到了,在那之前,她想听听诸葛亮的答复。 诸葛亮将手中的书放了下来,沉吟了一会儿。 “先生,此时我还不想出山,曹将军此时也非是我想要相助之人。” 他回过头来看向顾楠,眼中带着一些歉意。 “所以,只能先谢绝先生的好意了。” 诸葛亮是接受或是拒绝其实顾楠都有预料过,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强求他,有些事情也不是强求就可以改变的。 她只是轻叹了一声说道。 “这样也好。” 诸葛亮想了一下,看着顾楠一笑:“或许日后亮会改变主意。” “那就等你改变主意了,再来找我便是。” 顾楠躺在了地上,右手枕着脑袋,有些出神地说道。 “我倒是希望你,永远不要出山。” 到了山外,和这隆中就不再是一个样子了。 似乎是错觉,诸葛亮在顾楠的身上看到了沉沉的疲倦,甚至比之一个老人还要迟暮。 他不知道明明和他差不多年纪的人,为什么会让他有这样的感觉。 只是觉得这样的倦意不应该出现在她的身上。 “先生。” 诸葛亮说道,顾楠的视线看向他。 少年笑了一下。 “先生如果在外累了,可以随时来隆中,亮扫榻相迎。小均小英应该也会很开心。” “呵。”顾楠仰躺着轻合起了眼睛:“知道了。” “先生休息一下吧。” “嗯,也好。”有些迷糊的声音应道。 “仲兄,今天中午可以吃鱼了。”诸葛英抱着一条鱼,身上的衣衫半湿,笑着跑来。 玲绮和诸葛均也都提着一个小竹篮,看样子应该是捉了不少。 等他们走进,诸葛亮正坐在溪畔的草地上看书,而他的身边,顾楠浅睡着,身上盖着一件衣服。 见几人走来,诸葛亮抬起了头来,笑了笑,手放在嘴上做了一个轻声的手势。 几人也是一笑,将手放在了嘴上。 第三百六十八章:平时为人好的话别人就不会怀疑你 夜里草屋里的人该是都睡着了。 诸葛亮一个人坐在房间里,他没有什么睡意,在床榻上躺了一会儿,坐了起来。 走到桌岸边挑起了一盏烛火,在烛火的映射下,照亮了诸葛亮的房中。 他从自己桌案下取出了一些画卷,将画卷摊开。 是画了许多,有一个小女孩在山中戏耍,笑着回看向画外的;有一个少年在田中耕种,伫着锄头的;有三个人在草庐中闲坐,相互笑谈的;还有一个少年乘船而去,渐行渐远的。 上面画着的都是他想记下的事。 他画了很多这样的画,只不过诸葛英和诸葛均平时都很少进他的的房间,都没有见过这些。 诸葛亮一幅一幅的看过,有时他看过一幅会轻笑一会儿,有时则又是无声片刻。 看到后来,画中又多了一个斗笠人一个小姑娘。 直到看到最后一幅,是乡间几人走过田边,指着山侧笑语。 诸葛亮的手从画间摸过,如果可以,他如何不想就在这隆中一直过这般的日子? 只是,他又怎么会不明白,乱世安能苟全? 顾楠和玲绮终是要离开的,等到几人以后再见,却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玲绮问过顾楠后,将她每日抱着的剑送给了诸葛英,让她留着防身。 之后两人就在晨间的山路上走出了隆中。 长安城里。 董卓坐在桌案上,将酒杯中的酒一口饮尽,沉沉一放,酒杯砸在桌案上发出一声闷响。 王允半月前宴请董卓,宴上同样让貂蝉献舞进歌。董卓酒意阑珊,见貂蝉自以为见神仙中人,不能自拔。 王允趁机便说欲将貂蝉献于董卓。 董卓大喜,言语无措之后再三拜谢,就要将貂蝉带走。却叫王允拦了下来,只说是要挑选一个好的日子再将貂蝉同随礼一同送到府上。董卓兴意上头,并没有多想便应允了。 不过到今日已经是半月了,他依旧没有见到王允将貂蝉送来。 反而是听到貂蝉常去吕布府上的传闻。 “老匹夫,安敢欺我?” 董卓的声音低沉,手中的酒杯微颤,被捏出了一道裂纹。 两旁的左右都已经被挥退了下去,此时只有他一人坐着。 大概是又过了一会儿,一个侍女从外面走了进来,头也不敢抬地说道。 “相国,司徒到了。” 董卓看了婢女一眼,松开了酒杯。 “让他进来。” “是,是。”婢女小步地退了下去,该是通传之后,身穿官袍的老人走上堂间。 王允两手摊开拜下:“相国。” “司徒。”董卓看着王允眼神一冷,但是没有直接发作,而是沉着声音问道。 “司徒之前说,欲将貂蝉送与我,不知为何迟迟没有送来。而我反而听说,貂蝉常往我儿吕布府上去。不知司徒可能告诉我缘由?” “相国。”王允的模样像是惊恐,拜道。 “相国还请明察,我先前就想让小女去相国府上,可小女说想推脱几日,念及父女之情我也只好延误。至于她和吕布之事,相国,我是也真不知道啊。” 说着就差跪在了地上。 座前的董卓眯起了眼睛:“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允不敢有所欺瞒。”老人的声音颤着,两股像是战战不稳。 “貂蝉定当送到相国府上。不过,提及温候,相国,我有一事不知该不该说。” 王允抬起眼睛看了董卓一眼,又将头低下。 “哦,你说来无妨。”董卓的脸色似乎松开了一些,取过了一只新的酒杯,倒了一杯酒水。 “是,允听闻,朝中有人传言,温候对相国多有不满,恐有” 王允说道此处,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后面的话,董卓不问,他不能说。 “恐有什么?”董卓拿着酒杯,脸色沉下,最后还是问道。 王允向后退了半步:“恐有,异心。” “哈哈哈哈。”董卓抬了起酒杯一口喝下:“司徒说笑了,我儿待我,怎会有异心?” 面上该是不信。 “话虽如此,但是相国,温候终归姓吕,而非姓董。何况先前,温候不也是丁原” 见董卓的神色不对。 王允并没有把话说完,而是依旧只说了一半,有时候话说一半是要比说完要好的。 躬身拜道:“允多言了,相国勿怪。只是,还望相国留心。” 握着酒杯的董卓神色不定,眼中也不得不带上了一分疑虑,吕布又异心这件事,他先前也确实听到过一些消息,当是并没有太在意。 此时又叫王允提起,却让他有了一些疑心。吕布先前也是丁原的义子,不也是杀了丁原来投他的? 谁能知道,不会有第二次。 “司徒。”董卓的眼中微动,摇了一下手中的酒杯,又放在桌上:“你觉得,应该如何留心?” 王允的手掌微微捏紧,向前走了几步,俯身在董卓的耳侧轻声地说道。 “相国只需如此一试就可” 说完,退回了堂上:“若是温候无异心,自然不会有什么关系,相国过后安抚即可。但是若是温候有异心,定然会有异动,相国自当小心。” 董卓的手放在了下巴上,摸了一下自己的胡子,眉头深锁着。 看向王允,挥了一下手:“司徒,先下去吧。” “谢相国。”王允一拜,退了出去。 董卓的门外,王允走出,捏着拳头,两手细微地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 回头看了一眼董卓的府上,眼中带着难明的意味。 同一时间,吕布收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信,是说因为他不是西凉部将,董卓对他心有疑虑,先前要用他,此时却有除去他的想法。 吕布手中拿着信封,翻看了一下,找不到落名,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寄来的。 不过董卓的残暴他都看在眼里,说董卓对他有猜忌,有心除去。 他还真不能当做是空穴来风。 手中拿着信封,将信封送入了身前的油灯中。 看着书文燃去,吕布的眼中火焰明暗。 第三百六十九章:控制情绪很重要 院中的两侧栽种着花草,这个时候应当开得正好,却没有人有心去欣赏。 中庭是一片池塘,塘中鱼戏在石桥下,石桥接着水中央的一个小亭。 亭下的坐着一个身材肥大的人,穿着一身华袍,斜坐在亭子里,满是横肉的脸上使得他与这院中的景色格格不入。 如果说董卓在刚入洛阳时身材还可以说是健硕的话,此时算的上是完全走样了。在洛阳时他就是荒淫无度,自从入了长安后,自以为已经形势在握的他变本加厉。可以说在他的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到当年那个西凉大将的影子了,可能一个人就是轻易的会被改变吧。 董卓的身边站着一个侍女,低头捧着酒杯,一句话也不敢说,如果再仔细些还能看到她的手上微微发颤。 在他的另一边还放着一柄长戟,董卓出行是常带兵刃,倒也不算奇怪。 庭院里的人不多,除了亭下的两人,就只有门口还站着两个侍卫。 董卓坐在那里也不说话,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大概是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庭院外走来了一个人,披挂着一身黑色的甲衣,手中提着一柄一人多高的方天戟,甲衣沉重那人的脚步声在安静的庭院里显得很明显。 “将军。”门外的侍卫行礼让开。 吕布站在庭院的门口,看向庭院里。 董卓残暴长安城中许多人都敢怒不敢言,董卓自己也清楚这一点,因为担心有人刺杀,所以常让吕布护卫左右。 今日董卓唤他来本来也是这样,但是吕布看向庭院里,眉头微皱。 这样子不像是董卓要他护卫的意思,反而像是董卓在刻意等着他。 虽然察觉出了一样,吕布还是走进了庭院里。 董卓面上平淡地挥了挥手,他身边的侍女连忙行礼退下。 “相国。”吕布站在亭子的石桥前行礼,他是董卓的义子,但是在通常的情况下也不常用父子相称。 “吕布。”董卓闷闷地声音在亭子中传出。 “在。”吕布抬起了头来,两人就站在不长的石桥两侧相互看着。 董卓抓起桌上的一颗水果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我让你几时来?” 吕布的眼下轻合,不动声色地说道:“相国让我食时来。” “那现在几时了?”董卓嚼着嘴中的水果,将手放下,淡淡地问道。 “是食时刚过去了一些。” 食时是朝食的时间,一般是早上的七点到九点,但是一般人吃过早饭之后便算是食时已经过去了。 看董卓的样子,应该是已经吃完早饭了。 “我让你来护卫,你却迟迟不来。”亭下的声音发寒,董卓的手抬起,握在了身边的长戟上。 “是不是要等到我被刺了,你才准备到?” “相国,布不敢。”吕布低下头,董卓此次恐怕是在故意与他为难。 “你还有什么不敢!?” 握着长戟的手绷紧,董卓的脸上露出了一分凶戾,直接将长戟抬起向吕布投了过去。 他比之从前确实不如,可手中打得气力还是在的。 亭下的风声一紧,将挂在两旁的帘子吹起,长戟飞射而出。一瞬间就是逼到了吕布的头上,吕布没有抬头,险之又险地时刻让开了身子。 破风呼啸的声音几乎是贴着他的脸落下。 “砰!” 一声巨响,长戟倒砸进了吕布身边的地上,精铁打造的长杆上倒映着吕布的脸色。 很难看,几乎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 咬着牙,握紧了方天画戟,吕布微微地侧过眼神看向董卓,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董卓是何人,在西凉领兵多年,对于杀意自然是在敏感不过,何况此时吕布这杀意几乎没有什么掩饰。 向着亭中,吕布的脚步向前迈了一步。 “你要做什么?”董卓冷喝道。 叫他停了下来。 方天画戟在手中抖了一下,吕布轻吸了一口气,没有发作,抱拳行礼。 “布惶恐,现在就去护卫院中,告退。” 说着转身退下,两人互看不到对方的脸色。 吕布的脸上阴沉,刚才要不是他最后闪开,董卓那一戟就是真的想要杀了他。 而董卓坐在桌案前,看着倒竖在庭前的长戟,拿着水果送进了嘴里,横过眼睛看向吕布离去的样子。 对我起了杀意?吕布,看来你真有异心。 城中快入夜,将是宵禁的时间,曹操拖着疲惫的身子骑着马从府外走来,这段时间整顿新募的兵马,确实让他累的不成样子。 “将军。”府前的守卫上前。 “嗯。”曹操应了一声,疲倦地翻身下马来,将手中的缰绳递给了守卫。 “今日,先生可回来了?” “回将军,还没有。”守卫看来也是习惯了,曹操这几日是经常问这个问题。 “是吗。”曹操可能也已经听习惯了这样的答复。 看了一下天色,回过头来看向守卫。 “时辰不早了,在过一会儿就可以闭门了,你们也早些去休息罢。” “谢将军。” 守卫点了点头,眼中带着感激的神色,如今的年月,能有口饭吃就是很好的了,也不敢多求什么。 曹操进了府里,堂上他将披风解了下来,随手挂在一旁,坐在了桌前。 掌茶的侍女上前为他倒茶,茶水注入杯中是还温热。 “天将黑了,去门前将灯点了吧。”曹操端着茶碗,喝了一口说到。 “是。”侍女点头,退了下去。 堂上独留下曹操一人自己饮茶,突然一个声音传来。 “夫君对那顾先生,比之自家人都要上心,叫我都有些吃味了。” 声音传来,是一个妇人从堂后走了出来,应该才过三十岁的年纪,本该是快要老去的年纪,可这妇人却还是风姿绰约。 曹操看了妇人一眼笑道:“你若是吃味就不会说出来了。” 说着摊开了一只手,妇人笑了一下,坐在他的身边,轻靠在他的怀里。 两人坐在一起,曹操静静地喝茶,女子则是安心地合着眼睛,堂上一时间很安静。 妇人温声地说道。 “子这段时间课业进步了不少,子桓也懂事了许多,开始有个兄长的样子,都会来陪子建玩闹了。说来,还真是应该谢谢顾先生。” 第三百七十章:我家从前的门前也亮灯 “是啊。 ”曹操轻轻地出了一口气,拍了拍妇人的肩膀:“若不是她,我那时也不能从阵间回来了,实在是不知该如何相报。” “要不然怎么说,你运气好呢?”妇人掩着嘴笑着,起身将曹操的茶碗再填满。 “哈哈哈。”曹操大笑了一声。 看向堂上感怀地说道。 “确实是我运气好,德行不足,却能得这么多人相助” 说着,他看向妇人,慢慢伸出手放在了她的手上拍了拍,轻轻地环住了她的肩膀。 “顾先生之学可为国士,对我又犹如伯乐。” 说着疲惫地轻倚在妇人的身上,喃喃地说着。 “如此乱世,我不知能保全你们多久,若是我出了事,有顾先生和元让他们在,我也好放心你们。” “子才刚成人,子桓和子建都还小,你是不能不管的。”妇人反握着他的手,认真地说道。 “嗯,不会的。”曹操小声地回答。 他看着怀里的妇人只敢静静地淡笑,不敢露出别的模样,应该是同每一个丈夫和父亲一样。 不过这样的世上,谁知道呢?哪一日会死在哪一处。 没有起兵讨贼时的大义,也没有追击董卓时的决然。 他此时就像是一个普通人一样,只是轻搂着妻子不言不语,包含着他所有想说的东西。 将要入夜了,城中宵禁本来是不会再放人通行,不过顾楠有曹操的书文,倒是可以进城。 府前,门前的守卫已经退下,要不了多久就要闭门了,守卫也不会在门外值夜。 一个侍女正站在门前,将一盏灯笼点亮,垫着脚举着挂着灯的木棍,想将灯笼挂在门檐上。 街上的一边,一个穿着白衣的斗笠人牵着一个小姑娘向着府前走来。 走到府前,白衣人见到挂灯的侍女,停下了脚步。 “夜里也无人,姑娘在门前点灯做什么?” 侍女垫着脚,挂灯的木棍还是有些碰不到门檐。 听到了身后传来声音,以为是归家的路人,之前也有人问过这样的事情。 没有回头,继续将木棒举高了一些。 “家里的先生在外未归,将军才让我在门前点一盏灯,要是先生夜里回来也好看的清路。” 身后的声音顿了一下,随后轻笑了几声。 “这么晚了,还叫你辛苦,你家将军还真不近人情。” “哪有什么辛苦。”侍女手中的木棒终于是碰到了门檐,将灯笼挂在了上面,轻出了一口气。 “将军和先生待我都很好。” 这府上已经比别处好了太多,将军对下人也不苛刻,那未归的先生她曾经也见过一面,她为先生倒茶的时候,先生还对她说了一句谢谢。 侍女转过头来,看到的却是一个带着女孩的白衣人。 “先生?” “呵呵。”顾楠牵着玲绮走到了门前:“我也回来了,你早些休息去吧。” “是,是。”侍女该是羞怯,慌张地点了点头:“我去告诉将军。” 说着,就小跑着回了府里。 顾楠站在门前仰起头,看着那灯。 灯摇晃了几下,将门下照亮。 玲绮也抬着头,突然说道:“师傅,我家以前门前也会点灯。” “哦,等谁吗?” “等我爹。” “是吗?” 李儒拿着一份书文从庭院外走来,走到半路上,正好遇见了吕布。 只见吕布脸色难看,眼中带着些许的煞气,叫得两旁的侍卫都不敢做声。 就连他看着,心中也生出几分寒意,看了一眼吕布走来的方向,他应当是刚从相国所在的庭院中走出来的。 这幅模样,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李儒的眼色微动,上前将吕布拦了下来。 “将军,可是刚从相国处回来?” 被李儒挡住了去路,吕布停下,看了他一眼,最后才是沉声的应道:“嗯。” “看将军的样子,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也不能怪李儒多心,此时时局初定,吕布如果和董卓之间有了间隙,很有可能会出差错。 如今中原诸侯相争,他们只需稳固长安即可,但是如果在内部出错,恐怕会坏大事。 吕布的眼睛眯了一下,显然没有回答的意思,只是说道:“我有事未做,先告辞了。” 就绕开了李儒离去。 李儒站在原地,回头看着吕布离开的方向,他的心中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握着手中的书文,李儒思量了一下,向着庭院里走去。 “相国,郎中令求见。” 侍卫站在董卓的身边说道。 董卓吃着水果,听到侍卫的话,手停了一下:“李儒?” “让他进来。” “是。” 李儒拿着书文从庭院外走了进来,穿过了石桥,走到了董卓的面前。 “你有什么事?”董卓靠坐在座上,平淡地问道。。 李儒看了一眼董卓,在他的脸上也看到了几分冷意。 将手中的书文递上:“朝中些许事情需要相国过目。” “嗯。”董卓伸出手:“拿来吧。” 将书文放在了他的手上,李儒低下头,斟酌了一番。 “相国,刚才我进庭院时见到温候离去,脸色难看,不知是发生了何事?” 拿着书文,董卓没有翻看,而是随手扔在了桌边。 李儒一直在他的手下作为谋划之人,这是问及这件事,董卓倒也不意外。 将事情的始末告诉了李儒,董卓看向他。 “你觉得,吕布此人可还能信?” 李儒此时也皱起了眉头,想了很久才说道。 “相国,只因为这样便断定温候有二心还是太过轻率了一些。” “此时局势不稳,相国这时若是与温候生出隔阂,必受有心之人利用。应当与温候稳固关系才好,至于那个貂蝉,如果温候想要,相国就是给他又如何?” “相国当以大局为重。” 董卓抬了一下眉头,摆了摆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至于他到底有没有听进李儒的话,就没人知道了。 不过董卓起码相信一点,吕布刚才对他的杀意,他是绝对没有感觉错的。 他不可能放任一个对他有杀心的人在他的身侧。 人声总会有不得不决定的抉择,哈哈哈 大家好,今天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没有更新,先别急着寄刀片,今天只是想和大家聊一聊,也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大概是一年前,在大学前的一个暑假,我坐着公交车回家。我希望我能自己赚到学费,但是兼职确实很难,我发过传单,做过服务生,但是依旧不及学费的几分,大学的新生奖学金,刚开学也不会发,如果不出意外,大学的开学我又要问我父母要钱了。 这是我尽量想要避免的事情,但是或许没有办法,我打开手机没有目的地浏览页面,偶然间看到了一则关于长平之战的推送文。仔细看完后我对这场战争有了别样的兴趣,反正无所事事,就又去查阅了相关的资料,第一次,我觉得历史如此有趣。 长平之战死了四十万人,白起为什么会下这样的命令,赵括纸上谈兵,但他死战到了最后,真的不堪吗,我遐想了很多。从长平,想到了中国已经很久远了的历史故事,公车上,我突然想,我想写一本关于历史的小说。 我想,写出那些历史书上的事。中国千年的流离,曾出现过的盛世,还有浩荡长河中曾立于河畔的风流人物。 相比于那些,我觉得如今的生活真的值得我们珍惜,没有战乱,没有灾祸,没有纷扰。我们可以读所有我们想读的书,可以做大多数我们想做的事。 而这些,不都是那些少被人回看的历史所奠定的吗? 我想过,张骞迈上西域之路,心中抱着怎样的贯通中西的理想。我想过,郑和七下西洋,看着浪潮淘尽有何远望? 那满江一红,朝天一阕伴着何人马踏四方?那上书一谏,入骨之言,是何人说定夷安邦?是谁人龙袍加身,端坐金堂,要万邦称王? 八国联军曾经叩开国门的耻辱;日寇南京大屠杀,让人双眼充血的愤怒。炮火跨越了海洋,轰击在我们的土地之上,是谁发出了第一声嘶吼?子弹划过肩头,当恐惧支配了尊严,又是谁第一个站在了枪口的方向? 这只是一个刚刚建立了70年不到的国家,从战火连绵,民不聊生,到现在的基本人人温饱有余,仅仅经历了一代人。在和平之中成长的我们,从未经历战火,没有感受过死亡的残酷,没有体会过绝望后的羞耻与悲凉。是那一代人,用他们的血肉,驱逐敌寇。建国之日,我不知道他们是否曾嚎啕大哭。 那一代人,虽然犯了不少错误,依旧将这个国家领上了正轨。新政初立时,他们已是满头的银发。在战火之中,他们,曾用血肉和生命建立的国家,为我们建立的国家。 我想把它,这些,试着说出来,传达给更多人。 那一天,我开始动笔,也许是我太仓促了吧,还没有什么准备,只是一路公车上的想象,就成了我落笔的理由。 两千年的历史,又怎么是那么轻易能写好的呢。 我不了解历史,没有足够的文学功底,到现在,我感觉我已经没有最初的感觉。 曾经有一个读者问我,你被你笔下的人物感动过吗,哭过吗,那时候你在想什么? 我说,那时候我很开心。 我真的很开心,因为那时候,我知道我自己写出来了那么一点,虽然只是那么一点,一点历史中曾经叫人惊叹的风采。我也满心欣喜。 也有读者曾经说,我改变了他很多。 我回答说,我很庆幸,我不是在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真的,我真的很庆幸。 我记得几天前的评论里有人说我,还是大学生,没有生活的压力,不必这么着急,想好了再写。 我的父亲没有工作,母亲每个月赚着三千元的工资,在超市里搬货。在最初没有稿费的时候,每一次问家里要钱,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不敢去要。 真的不敢,我妈用肩膀一点点抗下来的钱,我真的不敢要。 后来我有了稿费,能够养活我自己了,也能又余钱交给家里。第一次拿钱回家的时候,我爸妈那时候笑着的样子,我记得很清楚。 我是住校的,不过周末都会回家我他们一起吃饭。那天我帮忙洗菜,我妈在我的背后。 她和我说,看你每次回来都这么累,真的累的话,就别写了,身体好才最重要。 我回头看向她,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她从来没有和我说过她累不累,我很累,她呢? 每个月,为了我的一点生活费,她为我做的事,她从来没有我和说过她累不累。 我真的想要赚更多的钱,让他们能休息,好好的休息。 或许是我太草率了,随意的落笔。 或许,是我被金钱改变了,想着赚更多的钱。 我渐渐地,找不到了我最初的感觉,找不到了那些我想写出的东西。 你们说的我都知道。 我喜欢写故事,从小喜欢,一直很喜欢,我几乎和每一个支持我的读者说,你们喜欢看就很好了,我真的很感谢,就算看到盗版也没关系。 可能被人认为是场面话,但是那真的是我自己心中的想法。 我想写出人们喜欢看的,想看的故事,人们看后能够轻笑一声,能够有些许感触,我都能为此庆幸不已。 可惜我现在已经偏离了我自己最初的想法了吧。 我开始有些不知道怎么继续写下去,让你们能够为之一笑的故事。 真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的才能不足,内心也不够坚强,写不出我心中想说的事,写不出那些伟人那怕半点的气度和模样,写不了历史这样的故事。 我真的很对不起。 只此,请你们接受我的道歉。 就这样吧,抱歉,本来想和你们说一说心事,结果成了满纸的胡话。 这篇故事可能会到此为止了,我怕我写不好,会让更多的人失望。 一直以来,真的很谢谢你们的支持,对我曾经的帮助,支撑我走到现在。 我会休息一下,找到我写书曾经的感觉。之后,可能会继续,也可能会写新的小说,那时我想我会慎重很多吧。那时希望能再让人轻笑一声,就是再好不过了。 第三百七十一章:气节 “滋。 ” 灯盏中,随着灯芯的燃烧,蜡油缓缓化开。灯盏下的光线有些昏黑,这里一般都是光线照不到的地方。 一双老迈的手伸出,手上拿着一张薄纸,纸上记着细密的文字,在晃动的灯火里有些难以看得清。 双手慢慢地将纸张抚平,摊开,凑到了光线照得更清楚的地方。这才让人看见了站在灯下的人的面容,一副老迈无力的面目。 只不过这老迈无力的人,此时正在做着的却是一件要颠覆长安城的事。 王允看着手中的书文,是他见过董卓后的月余,那之后董卓几乎再没有提过貂蝉的事情,而是将目光都放在了吕布的身上。 这段时间董卓已经愈加疏远吕布,甚至身侧的护卫也开始不让吕布负责,逐渐调换了人手。 握着纸张的老手缓缓捏住,将薄纸捏得皱起,过了一会儿,才松了开来,放在了胡子上摸了几下。 王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吕布是背主来投的,他做过的事注定了他到了哪里也难以得到长久的信任,这或许就是因果报应吧。 就算是没有他王允,董卓也早晚会猜忌吕布,他只不过是把董卓所想的说了出来而已。 此时的董卓甚至让王允一起暗中查探吕布,很显然,一开始提出吕布有异心的王允,反而开始得到了董卓的信任。 不过,此事正好。 王允老态的眼睛里露着难以言明的神色,这样的神色很难在一个老迈的文人眼中看到,更像是一个赴战的将军。 他从自己的衣袖里拿出了一份早已经准备好的书信,就算是董卓不命他“留心”吕布,他也会将这份书信传上去。此时倒是也算顺理了。 董卓暴戾猜忌,他对吕布的戒心也不是一朝一夕,此时也该是时候了。 信上写的东西不多,只是记了几次吕布私自调遣密探出城的事情,而那又是虎牢关之战前后,疑是私通外敌。 还有吕布平时拥兵自重,常于宴会上直言董卓如何,曾醉酒和部下说董卓难成大事之类的话。放在平时不提都算不上大事,但是放在这时董卓兵败,退入长安之际,就该另说了。 (历史上董卓和吕布决裂也确实是因为这些的关系。董卓残暴又有疑心对吕布也是这样,使得两人被王允挑拨。) 王允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事,为人不耻不说,也是生死不知。 不管是被董卓还是吕布哪一个人发现,恐怕他都难逃一死。只不过,他这将要入土的人又怎么会怕死呢? 古人都说文人该有气节。 王允将捏着书信的手背到了身后,佝偻的身子挺直了一些,之后便是要叫吕布以为董卓欲要对他下手了。 扭过头来看向自己身下的影子,好像是隐约是看到了当年自己初读书的时候,圣贤之言似乎还依稀在侧,是如君子不忧不惧。 他紧皱的眉头一松,点了点头,嘴角勾起。 那,这就当是老夫的气节。为臣为人,才身死无愧,亦不忧不惧。 “将死之人尚能做上一场大事,快哉。” 沙哑的声音轻笑,有些枯瘦的人影转了过去,披着汉袍走出了烛光之外。 天光亮的刺眼,很少能见到这样晴朗的天气,长空无云遮蔽,只能见到一片青蓝。 阳光直射落在宫中的金殿前,群臣立在两侧,半弯着腰,官袍长袖微微触在地上。 身穿着甲胄手持利刃的守卫两列排开,站在宫殿前的外侧。 而抬起头来就能看到一座似乎是刚刚修筑好的高台,上面焚着香炉,轻烟飘散。 人群里的气氛不像是天气那样晴朗,甚至笼罩着一层阴霾,除了少数的几个人,少有人知道今天是要做什么。 他们只是都被董卓叫来了这里,看到这样的场面,大多数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猜想,但是逃不过的是,今天应该是有大事要发生的。 “咔咔咔。” 马蹄混杂着车轮声打破了寂静,群臣抬起了头来。 有些人面色肃穆,有些人暗握着拳头,有些人却是战战兢兢。 同在一朝之中为天子之臣,神色各异的却是着实有趣。 顺着所有人的目光,宫殿外一架车马在士兵的护卫下开来,那车驾是六马,天子驾六,但是所有人都清楚坐在那车架上的人不是天子,是董卓。 那高台叫做受禅台,今日的礼叫做禅让礼,董卓今日是来受天子禅让的。如此一来,他也就是能名正言顺地继位,而不用被人叫了篡位的骂名。 只是此时只有董卓来了,天子没有来。 董卓的车驾边围着数队西凉士卒,车驾未进宫,士卒已就已经先行,随着沉闷的脚步声如潮般的涌进了宫殿,将宫殿层层围住。 而宫中的守卫在这数支西凉军面前甚至不及十分之一,这种场景,简直就和逼宫别无两样。 吕布骑着赤红色的赤兔,领着三个亲卫护送在董卓的车前,说是护送,实则也是被隔在数层士兵之外。 “沙。”马车的帘子里横出了一只手,沉沉地握在了车辕上。帘子被掀开,董卓凶横地脸孔从帘子下露出。 眼睛扫视了几遍宫殿前,明明是禅让礼,却不见天子。此时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又异样,不过董卓的脸色一点都没有变,平淡地横眼看向前面的吕布。 他虽然不知道这吕布是如何和天子勾结在一起,居然给他设下了这样的局,想来是要在这里围杀他。 不过车驾的两旁都是自己亲信的西凉士兵。 董卓的眼中露出凶光,既然以禅让之由引我来此,那么今日这个大位,天子是让也得让,不让也得让了。 “奉先,天子说欲要禅位与我,让我来继礼,可是,你说我怎么左右也不见天子啊?” 董卓漫不经心地对着吕布沉声问道。 走在士卒前的吕布扭过头来,看到了董卓的神色,两眼里尽是对他的杀意,微热的天气里让他觉得背后森寒。 眉头一皱,吕布的手顿地扯住了赤兔的缰绳,手中的方天戟微微垂下。 “我看,恐怕今日不是继位吧?”董卓的声音沉了下去,抬起了一只手。 “刀斧手!” 宫殿前的群臣甚至都还没有搞清楚是什么情况,只听见一声齐齐的刀刃出鞘的声音,无数的利刃霎时间亮出,在阳光下反射着寒光。 人群里一片恐慌,却又不敢乱动,这时候的宫殿是已经被西凉士卒团团围住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凭一腔热血 董卓最后看了一眼吕布,挥下了手:“先给我杀了这人!” “杀!!!”杀声在金宫中暴起,刀刃高举,数不清的人围向了中间那个骑在赤马之上的将领。 “呼!”吕布的长戟一挥,而他的身后三个亲卫也各自取出了自己的兵刃。 其中一人握住了腰中的长剑抽了出来。 一声剑吟声响彻,白面的亲卫高喝了一声:“陷阵何在!” “在!” 原先守在宫殿两侧的宫中守卫猛地向前踏了一步,人数不及西凉军的十分之一,不过气势却丝毫不逊色半分。 一股凶煞的气息从那些宫殿守卫的身上散开,带着一些血气,脚步齐如一声,手同时放在了自己的腰间的剑柄上。 “咔!” 长剑被抽出来半截,森森示人。 “天子殿前,再敢冒进一步,杀无赦!” 一声齐喝,群臣里有几人直接被吓得趴在了地上,股间战战,有一些微湿。 这些个人根本不是什么宫前守卫,而都在已经被换成了吕布帐下的精锐,陷阵营。 西凉军自然不可能被这一声齐喝吓退,他们也都是从战场上杀下来的人,两军交锋,怎么会怕了。 脚步没有半点停留,冲了上去。陷阵军这边,见西凉军没有停下,也不再说话,低下了头来。 “铮!”整把长剑从鞘中抽出,宫前的空气一冷。 两队陷阵军向前齐走了几步,也不知道是谁先喊出的第一声。 “陷阵之志!” 接着暴起的声音附和道:“有死无生!” 两队聚成了一队,长剑高举,两眼见红。步伐再没有停留,冲了起来,向着西凉军杀去。 西凉军这才慢了一份,那不过他们十分之一的人向他们冲来,他们却没有看到队阵里半点退意。似乎那些人里,真的是有一种有死无生之志。 名叫陷阵的士卒身着黑甲,伸手将头盔上的一张甲面拉下盖在脸上。是一张凶兽一般的面容。 陷阵营,是古来的名号,传闻最早出现在先秦之时。是所向披靡的一支军部,士卒将生死置之度外,可以百人阵破千人阵,常陷于敌阵中冲杀,兽面黑甲。 此军辅佐王侧,从先秦到秦朝直至秦亡之时,在咸阳之围时。 千人迎敌数十万,留一句虽千万人吾往矣,全军已死明志。 这才叫一陷阵之志千古留名,被称为至忠义奋勇之军。 甚至汉时也曾建一军为陷阵护卫宫中,而一支军阵能被叫为陷阵就是最高的荣耀,是说军中忠勇称陷阵。 杂记中最早的陷阵将领穿一身丧白衣袍,是白起之后,因为是禁军统领记不留名,古称白孝。而后的陷阵军将领就再没有一人穿过白袍,陷阵将领才着白,后来人只以军长自称。 陷阵营。 董卓坐在马车上,眼神中带着一些轻蔑,他知道吕布手下是有一支陷阵军。被安排在此处也确实没叫他想到,但是这么点人又能怎么样,难不成还真能以百人破千人不成? 先秦时的陷阵没人见过,不过那之后的陷阵所剩下的也只是一个名号和一句陷阵之志了而已。 “奉先,你这般拔刀相向是所为何事啊?”董卓的脸色阴沉,冷笑着对着车驾前不远的吕布叫到。 方天戟劈向一个西凉士卒,穿在他身上的铁甲没有半点作用,被生生劈开。 鲜血溅起,落在握着长戟的人的衣甲上,吕布随手将挂在戟上的人甩开,看向董卓。 站在乱军之中,眼睛沉下,一字一句地说道:“奉命讨贼!” 大殿之前不过数百步,两军对冲,不过几个呼吸便冲到了一起。 群臣的脸色苍白,他们中许多人完全不知道今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个时候只觉得自己的性命休矣。 守备只有这么些人,等董卓杀了吕布,就算是天子都有危险何况是他们。 可之后发生的事情,却完全不同他们所想。 在西凉士卒前不足十一的陷阵营,提剑冲进了乱阵之中,几乎没有片刻的停留。 西凉军也没有犹豫攻了上去,发生的事情超乎他们的常识。 黑甲士卒根本不闪不避,任由着西凉军的长剑砍在自己身上。厚实的黑甲上长剑只能斩进去一半就被卡在了里面。他们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从眼前一闪而过的剑光就已经落下。 以命搏命地打法,一触见血,似乎就是在同一时间,无数的鲜血飞起。溅洒在凶煞的兽面上。 兽面下,黑白分明的瞳孔抬起,脚下的步伐只进不退。沾着血的剑刃还在反射着寒光,甲片作响。血气一瞬间在阵中散开,带着一点腥味。 不仅仅是一声军号,在这支陷阵的身上,似乎是真的能看到那有死无生的决意。 数百年前,一个人交于陷阵的决意,在他们的身上,再一次重现在世人的面前。 只是一个接触,人数占优的西凉军就停了下来,向后退了半步,上殿前的数排人全部被砍倒在了地上。 倒在地上的尸体在没有声息,鲜血流出染红了殿前的台阶,从石板上淌过,一滴一滴地滴落。 董卓坐在车架上圆睁着眼睛,手握着车辕,可能是太过用力木头发出了吱呀的响声。 吕布左右看了看身后,最后再一次看向董卓,将方天戟横开。赤马上的将领目光睥睨。 “陷阵!”缰绳紧绷地发颤,赤马嘶鸣,抬起了前蹄:“领命讨贼!” “领命!” 兽面下的回答沉闷,像是闷鼓敲击在西凉军的胸口,一致的脚步踏出,不知道是多少次的磨砺,让这军阵几乎没有半点破绽。 大臣之中,突然有一个人面色通红地从自己的腰上抽出了佩剑,向着乱军之中踏步而去。 “你去做什么!” 平日里同他关系好的同行连忙一手拉住了他,此时去趟这趟浑水,就是不要命了。 那拔剑的大臣沉默了一下,甩开了同行的手,盯着那个车驾沉声回到。 “奉命讨杀国贼!” 说完再不停留,举剑杀入人群里。 被甩开的大臣呆了片刻,回过头来看向身后,群臣里有些人不敢作声,有些人趴在地上抱头求饶。 他突然失神地一笑:“真不敢信,我竟是与你们同朝为臣。” 旁人没有听懂他的意思,那大臣回过身去,抽出了自己的剑对着冲去的那一个人叫到。 “兄且稍等,愚弟来了!”脚步生风。 丈夫凭一腔热血,立足庙堂,为臣治世,亦凭一腔热血,提刀立马,忠君报国。若是没了这些,同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 第三百七十三章:敢称国贼 金宫殿前没有一点往常那样的庄严肃静,而是一片乱象,乱军厮杀,兵戈往来。 即使是在这王宫之中,终也是逃不开乱世的模样了。 “踏踏踏踏!” 马蹄声急促,西凉军的数排士卒根本就阻挡不住那个如同鬼神一样的人影,赤红色的马背上戟刃破开了士卒向着车驾冲去。 而在那赤马后面冲来的陷阵军更是将已经乱作一团的军阵完全冲乱,四散开来的西凉军彻底失去了人数的优势。 董卓也再坐不住,脸上的胡须抖了一下,伸手抽出了车驾里的长戟。此时的战局对他不利,但他也曾经是西凉镇受一方的将领,也不怕了吕布。 陷阵本就是勇军,冲阵决绝,再配合吕布无人能挡的勇力确实少有什么阵是冲不不开的。 此战要胜,就要先将那小儿败去。 握着长戟的手上青筋泛起,董卓从车架上站了起来,可以说是巨大的身躯叫车马都微微摇晃。 董卓的脸上狰狞一笑,长戟高举挥出了破风之声。 即使是在劣势的局面之前,这凶人依旧如是,他也就是凭着这一股凶意威服西凉,可惜长安和西凉终究是不一样。 “奉先来得好!也接我一记!”董卓狞笑着喝道,吕布已经冲进了他的面前。 “国贼受死!!” 两杆人马高的大戟挥起,又似乎是同一时间落下。 “砰!” 长戟落在了吕布的胸口,破开了铠甲最后却差了些力气没有砍落进去。而方天戟已经刺出,将董卓的身体刺穿。 浓稠的鲜血顺着方天戟上的纹路留下,一滴一滴地滴落在车驾上,滴血的声音在乱象里微不可闻。 血溅在装饰奢华的帘帐和锦座上,红的醒目。 “嗬。”长戟从手中脱落。 董卓眼中的凶意没有半点退去,扶着胸前刺穿了自己的方天戟,向后退了半步,抬起了头来看向吕布。 “嗬。”喘息了一声,董卓忽然笑道:“国贼?” 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 声音沙哑,说话的样子看起来很艰难,血从嘴角流出,但是那凶恶的眼神依旧让人不敢直视。 “世上庸碌无数,能叫做国贼的有几个人,嗯?” 他问道,凶笑着慢慢抬起手来指了指吕布。 “你不行,诸侯不行,我行。” 吕布没说话,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方天戟。 董卓失去了中心,身子摇了摇,最后摔倒在了车上,血再止不住。 “老夫是国贼,一国之贼!” 半靠在车中的人怒目圆睁看着吕布:“小儿,你胆敢杀我!?” 那个眼中很复杂,有不甘,有愤怒,有释然,似乎还有一些快意。 “哈哈哈哈。” 董卓看吕布说不出话,笑了起来,笑声传出车架,车前的马匹不安地甩着缰绳。 “痛快”说出了这一生最后的两个字,垂下了头,直到生机褪去,双目未闭,凶容未去。 痛快,这两个字多少人一生都说不得。 戟刃一挥,将那颗人头挑起。 吕布提着人头回过了身,目视千军。 天光从他的身后投来,马蹄轻踩着淌着鲜血的石板。 “国贼授首!还有何人!” 一声大喝,乱象一寂,静了下来,西凉军停了下来,陷阵军停了下来,群臣也一样。所有人抬头看向马背上的人,高举着一颗人头。 大臣中,有的人看清了那颗人头,和那眼神对视了一眼,吓得又低下了头去。有的人,则是提着剑,剑上滴血。 “还有何人!” 陷阵中发出嘶吼,金殿寂静,四下无声。 董卓已死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一处府邸中,李儒正坐在自己的座前批阅事务,他先前劝董卓不要与吕布反目,这段时间却是被董卓冷落了不少,许多事情都开始不曾让他过问。 他像是在批阅,不过翻得很快,看得出来,虽然面上平淡,可是心中是极不平静的,根本无心看眼前的东西。 直到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吸引了他的注意,抬起头看向门前,一个下人跑了进来。 “如何了?”还没有等下人见过,李儒就开口问道。 下人喘了一口气,抵着的头抬起了一下,轻声地说道:“相国,身死。” “沙。”李儒手中的笔一抖,笔尖划过书页,留下了一片墨迹。 李儒失神地低头看着笔下,像是从身体里被抽去了什么东西,自言自语地问道。 “满盘皆输了?” 黄巾败后,却并没有被全部剿灭,而是分成了数股逃窜到了各州各郡之中,而其中的一部分逃至了青州。 原本青州兵精粮足,一些黄巾乱贼,甚至没有统领应该不足为惧才对,可惜青州刺史焦和在黄巾之乱时就是见黄巾贼便逃,不敢交战。 到了这时候依旧是这样,甚至手握重兵不敢出征,整日祈天求神,却不备战。以至于青州大乱,数股乱不成军的黄巾贼四处作乱,最终成为大祸,乱军起事,占城夺粮。 而焦和更是在乱军之中病死,以至于青州无定,民不聊生。 北海,北海位于青州之侧,以孔融为北海相,为孔子二十世孙,少有孝名。其到北海后召集士民,聚兵讲武,下发檄文,又亲写书札,与各州郡通声气,共同谋划黄巾。因讨伐黄巾军战败,而转保朱虚县。 慢慢集结官吏百姓被黄巾所蛊惑的男女四万多人,再设置城邑,设立学校,表显儒术,国人没有后代及四方游士有去世的,都帮助安葬他们。因颇有政声,被时人称为“孔北海”。 不过纵使是颇有政绩,一人也无力阻止青州分崩的局面,尽力庇护的一方之人也难逃黄巾祸乱。 “咳。”一个中年人正俯身在桌案前写着一些什么,写到一半,咳嗽了一声,他的模样看起来很虚弱,身材也显得有几分瘦削。 “孔大人。”左右关切地轻声说道,听他们对他的称呼,这人应该就是北海相孔融。 “无事。”孔融虚抬了抬手,将手中写完的东西收回交给了身边的一个侍者。 “这些是已经校对好书文,让人送去学堂吧。记着吩咐先生,认真教与学生,教书的事任何时候不可乱来。” “是。”侍者低头捧过书文,退身走下了堂上。 孔融到北海的第一件事就是设立学校,一是引导被黄巾蛊惑的百姓,二也是想要布学一方百姓的意思。 他是孔子之后,是做不得圣贤那样的教化世人,但尚且能尽力而为。 人之为人,是先为学。 可惜,这样的事情他也做不了太久了,此时的这城中受黄巾所为,百姓人人自危,就连学堂恐怕都是已经没有几个人去了。 肩膀垂下,孔融坐在座上,看向左右轻声问道:“城外的黄巾怎么样了?” 第三百七十四章:不知道怎么说就打哈哈好了 “大人。 ”左右低头禀报:“黄巾已经在城外围了数日,没有要退走的意思,想来,不出几日,就回攻城。” 如今青州黄巾壮大,四处截城夺粮。要是黄巾攻城,城中的兵力抵挡不了多久。 朝廷的援兵也迟迟不来,又怎么来呢,如今的朝中也是祸乱不止。 “我知道了,下去吧。”孔融摆了摆手,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 左右点头离开,堂上才传来了一声深叹。 要是朝廷的援兵再不来,他也只能另寻他法了。或是可以向周边求援,如何突围又是一个问题。 孔融摇了摇头,眉头深锁,脸上露出了些许无力地苦笑。 先贤之愿是教化世人,而他呢,欲达先人所托,怎奈何,心有余而立不足。 黄巾之人也是被逼的走投无路的百姓聚集而成,如今又来劫掠的也是百姓。 如今天下,世人皆苦。 “这天下坏了。”孔融轻声自语:“却又没人知道该怎么修。” “若是有人知道,我孔文举这颗项上人头不要,也当去求来。” 不出三日,黄巾攻城,孔融命部下太史慈突围欲寻刘备求援。 可太史慈还未出发,就突然有一人来报,有一支军阵来援。 “是何人?”孔融惊愕地看着来报的士卒。 “似乎是。”士卒有些迟疑,回到:“东郡曹操。” “曹操?”站在城头上,孔融抬头看向城下,眼神复杂,带着一些说不明的味道。 “那个追董卓的曹操?” 其实在他看来,非刘氏的诸侯皆不是正统,而是这天下祸乱的根源,这其中也包括了曹操。 其实从某些方面来讲,他想的也没有错,曹操在这个时候来援青州,很难说不是另有所图。 只不过这个时候的他没有拒绝的能力,而且这曹操所做的事,也让孔融对于这个人一直抱着复杂的看法。 孔融被围的城外,黄巾军的营地之后一只军阵缓缓醒来。 曹操披着一件披风骑在马上走在士卒的中间,此时已经到了入秋的天气,难免有些冷了。 他的脸上带着困惑和不解,有一件事情,他是到现在都还没有想明白。 在还没有出发之前,也就是青州动乱之初,先生就已经确定了青州将变成无主之地,让他出兵。 这才使得他在所有诸侯有动作之前就已经入军了青州。 只不过,那时候青州刺史焦和还没有死,虽然他也知道焦和无能,可是。 “先生。”曹操皱着眉头对着身后的一个人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焦和会死在黄巾的手中的?” “嗯?” 他的身后传来了一个清和温厚的声音,一个穿着一身灰白色袍子的人坐在马上。 听到了曹操的问题,轻笑了一下,压了压戴在头上的斗笠。 不过斗笠下的眼睛似乎没有那么平淡,眼中带着一丝无奈。 这个事情,她也解释不清楚,她只知道三国的历史上青州会在一个时间段变成无主之地。至于是怎么知道的,她总不可能说是在百度百科上看见过吧。 憋了半响,被叫做先生的人才缓缓地答道。 “天机,不可泄露。” “”曹操愣愣地无言作答。 “哎。”后面的夏侯渊撞了一下一旁的曹洪,轻声地凑到他耳边说道:“有没有觉得先生的模样,像是路边骗钱的算子?” “是有点。” 董卓于长安中被吕布杀死,吕布讨贼有功得授进封,与王允同掌朝政。 而董卓之死的消息也传遍了天下,让诸侯割据的局面更加动荡不安了一些。 原本还因为忌惮有所收敛的诸侯,此时似乎都已经蠢蠢欲动了起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青州大乱,黄巾起事,东郡曹操领兵相助。 长安的好景不长,同年,董卓原本的部下李、郭汜,率西凉旧部围长安,杀王允,败吕布。 王允那行将就木的老人做成了生平最大的一件大事,却也无力改变世间动乱的大势。 在长安告破之际,穿着汉家的官袍,提一把长剑从城头上跳了下去。 沾着血的官袍落在城门前的地上,城门破开,无数的脚步从上面踩过,本该庄重的官袍沾满黏土,皱成一团。 在这种死了无数人的地方,也没有人会在意是否是多死了一个人。 吕布率军从长安逃出,离开的时候,也一并护送走了王允的家小。可能是他发现王允这个满心算计的老书生,也有值得他侧目的地方吧。 年末,曹操设奇伏,昼夜会战,连破青州黄巾。以城为据,扫清游野。受降卒三十万,男女百万余口,收其精锐者,号为青州兵。并顺势入军青州,设兵营驻地,布防各地。 诸侯都看得出来曹操此举明是稳固青州,实则是趁机将青州占为己有。 而有些人却看出了更多的东西,曹操入军青州的时间把握的时分巧妙,刚好在大乱之后,又在诸侯之前。很明显,是早有准备的举措。 能够在之前就看出青州将乱,并定下入主青州的计策,这样的作为,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先前就出现在曹操身边的那个喜好穿白衣的人身上。 看清这些的人,大多都是心中一寒,这人如果真的是他们想的那样,简直如同是有未仆先知之能。 曹操收了青州黄巾,说是散兵游勇还多是平明百姓,但是毕竟是人数众多,实力同从前也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诸侯也只能暗恨自己晚了一步,不好有什么动作。诸侯之间相互掣肘,也没有什么人能腾出手来抢夺青州。 曹操驻军青州之后,就开始在各地设立兵营,招募兵卒,发出通文招揽文勇之士。 青州各地的主事也都开始看清青州已经易主的情形,一些人开始逐渐的将青州的事务向曹操这边汇报算是示好,而曹操也乐于接受这些。 曹操虽然名分上还不是青州刺史,不过实际上他和青州刺史也没有区别。 如今朝廷都自身难保,各地诸侯割据,只要没人抓着不放,有没有这个名头反而是其次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凭实力单身 军中和青州的事务就足够曹操每日忙得不可开交,何况曹操的势力开始壮大,时常会有自认为胸怀抱负的人上门求见。 这段时间他可以说是日日坐在案前,就连睡觉都是握着笔的。 而夏侯等人也是被分配到了各处领军,有各自的事务要做,不能像是从前那样日日都聚在一起喝酒闹事了。 看了一圈下来,倒是有一个人显得不是那么忙了。 到了青州,顾楠和玲绮也算是有了一个自己的府邸。 之后她就没有去见过曹操,而是整日在自己府上布置花坛,是准备将花草重新种上。 无事的时候就坐在院子里拿着一块块小木头不知道雕着什么。 玲绮问过几次,只不过她每次都只是神秘地笑了笑没有说明。 现在她每天唯一要做的正事应该也就是教曹昂,曹丕,玲绮三个读书了。 可以说在所有人都显得忙乱不堪的时候,她反而清闲无事了,几乎就像是完全成了一个普通的教书先生一般。 甚至有一些传言说她因为智计过盛,受了曹操的猜疑所以被冷落了。 不过顾楠好像完全不在意这些,一副乐得清闲的样子,又或者说她此时就正做着她想做的事情。 屋檐的瓦片上停着一只飞鸟,用嘴喙清理着羽毛,时不时地打量着房檐下的街道。 这是府上的后门,门前的街道上行人不多,有时行人路过府前会侧过目光看上几眼,虽然府前并不是经常有护卫站在外面看守,但行人还是不会久留,大多数都会移开视线匆匆离开。 至于行人在看什么。 大概是门前坐着的小孩,那种府邸的后门坐着一个孩子,难免让人有些疑惑。那孩子是谁,又是在做什么。 不过看不出什么。 那孩子穿着一身不太显眼的青袍,只是坐在门前看着行人来去。 上下打量着路过的人的样子,偶尔露出思索的神色,至于他想着什么,又是在做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曹丕撑着自己的脑袋,长时间抬着头看路上的行人,使得他的脖子有些酸胀。 至于他坐在这里的起因,应该是要从几日前说起了。 那日顾楠在按照惯例在曹府上给他们三人说学,曹丕突然问了一个顾楠一个问题。 顾楠当时为什么会在诸侯之中选了他的父亲。 这孩子有一些早熟,总是问出和他这个年纪不相符的问题。 顾楠也不好解释,最后打了个哈哈,同曹丕说,这是识人之能,所以她才会找来。 这识人之能自然是顾楠随口扯来的借口,但曹丕却深信不疑,因为他也有过看人气度和姿态就能看出人的性格品行的经历。 一时间以为有这样观人的能力日后就能待人无忧了,所以他就坐到了门前看过路人,应该是看了有几日了。 “公子,公子。”后门的院子里传来了侍女的声音,曹丕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回头看去, 那个侍女小跑过来,看到曹丕终于微微地喘了一口气。 终于是找到公子了。 “怎么了?”曹丕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还有些稚嫩的孩童脸上装作严肃的表情,是有几分好笑的。 “公子,顾先生到了,现在正在偏院喝茶,大公子已经过去了。”不知道为什么,侍女提到顾先生的时候,头不自觉地微微低下,有些发红。 府上的侍女有很多都是新的,这些时日刚来,但是基本上每个侍女都知道。府上每日都会来一个很俊的教书先生,那先生姓顾。 “那人来了?”曹丕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些情绪,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我这就过去。” “先生喝茶。” 偏院里。 顾楠的茶刚喝完,一旁的侍女就又将茶杯添满,双手捧着递到了她的面前。 “啊,多谢。” 顾楠其实是不想再喝了,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这已经是她喝的第三杯茶了。 不过看着侍女恭敬的样子,又不好不喝,只好伸手接了过来。 接过杯子的时候碰到了一下捧着杯子的手,侍女的脸上一下子变得通红,又对上了一眼一双像是秋水的眼睛,慌忙埋下脸不敢吭声。 坐在一边的玲绮抱着一把剑,一年的时间过去,她的打扮是愈发的像顾楠了。 曹昂一边捧着手里的书又看了几眼,一边看到顾楠和侍女的样子,无奈地笑了一下,对着侍女挥了挥手。 “好了,你下去吧。” 侍女最后富含深意地看了一眼顾楠,有些失神地走了下去。 而曹昂则是等侍女走后,对着顾楠翻了一个白眼。 “顾先生,再这样下去,这府上的侍女就都要被你看走了。” “嗯?”顾楠诧异了一下,微显锐利的眉头微微皱起:“这是怎么说?” 顾先生倒是在这种地方看不到半点才智。 曹昂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叹了一口气。 虽然是在曹丕之后,但他后来也算是知道了顾楠的样子,他大咧的性格是很快就适应了过来。 院子外面传来脚步声,曹丕拖着宽大的袖子走了进来,看到顾楠三人,走到最后一张空着的桌子前拂袖坐了下来,一副动作倒是老气沉沉。 看了一眼顾楠桌上空着的茶杯,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 “顾先生今天又喝了几杯茶?” “你怎么知道我喝多了茶。”顾楠的声音是有一些哭笑不得,这两个小子说的话她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曹丕回头对着门外说道:“刚才来的路上,看到一个侍女红着脸跑出去,就想是这样。” 这两个是有什么关系,顾楠不明所以地看向玲绮,见玲绮也疑惑地看着她。 轻叹了一声,她教的三个学生,也就玲绮正常一些了。 曹丕和曹昂相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些笑意。 也怪不得先生这样的人到现在都还是孤身,怨不得别人。 也不知道顾楠如果知道了这两个人心里这么编排她会怎么想,不过她应该也是不会知道了。 第三百七十六章:人穷志不能穷,特别是骗小孩子钱这种事 无论课前是在说笑什么,课上顾楠还是有一种严师风范的,至少她自己一直这么认为。 “今日是惯例,要做什么你们应该是知道的吧?” 一边说着一边从背在身上的小布包中拿出了一卷纸页,这布包是玲绮做给她的,收她作为弟子,至少是她近五十年来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自然知道。”曹昂坐在桌前,抓紧时间又看了几页手中的书,一副不成功便成仁的气势。 每月的这个时候,都是顾楠教考的时候,而他和曹丕的成绩都会被送到曹操那里。他是长兄,除非他的成绩要比曹丕好很多,不然他都难逃一劫。 今天知道要校考,已经是坐在这里复习了一早上了。 顾楠抬了抬眉头将卷子发下,看着三人伏案急书的样子,悠闲地坐了下来,从布包里拿出了一块方形的木头出来,握在手中用无格刻了起来。 如果仔细看,能够看得出,顾楠刻的似乎是一个字,本来以她的剑术,要在一块木头上刻一个字也就是眨眼之间的事情。可是她刻的却很慢,似乎是非常的留心。 对于顾楠的举动三人也都见怪不怪了,他们见顾楠刻木头也有几个月的时间了。 如果是平时的时候小院里一般是边说边问的声音,但是校考的日子里只有沙沙的落笔轻响。 院子外等候的侍女这个时候也不会打扰,当然她们总会“无意”地路过院门口,向院子里看,至于在看谁就不知道了。 曹丕一边苦思一边落笔,顾楠教的东西和他从前学的东西完全不一样,但是每每学会一些,他对着天地间的道理似乎就会多懂一分,多看清一分。 和古来流传下来的书文中的任何道理都不同,却总让他隐隐有一种感觉,这会是一种丈量天地的道理,是万事万物皆有迹可循。 其实如果用后世的眼光来看,顾楠交给他们的其实全部都是最基础的数学、科学、当然也没有放下语文。 她是在三人的身上做一次尝试,尝试一种适合这个年月的方式,为她之后要做的事做些准备。 想要一个永不征战的世道,只要还有人在应该就几乎是不可能的。有安泰就有动乱,有分就有合,古来如此。说是天命,却又是大势所向。 她会尽力而为,或许阻止不了,但她起码能做一些事情,让纷扰少一些。这件事不是她一个人的,而会是无数人的。 这件事说来也简单,不过就是叫人读书。明事理则不蛮。晓世事则不乱。 说难却也是最难的事,因为要做成这件事,需要成书千万册,教以天下人。 这需要无数的时间。 不过,她最不缺的应该就是时间了。 而且,顾楠手里握着木头方块,看着眼前的三个人。 既然有不知道多少的年月,就不要白走一遭。 能做一个教书先生,也好 一边想着,一边看着三个学生,轻轻地笑了一下,笑得很温和。 三人都感觉到顾楠似乎在看他们,抬起头来,看到顾楠正看着他们轻笑,一时间又不知措地躲开了视线,继续低头考试。 时间过得缓缓,太阳升到头顶的时候,正好是正午,三人也前后将卷子做完交了上来。 “嗯。”顾楠看着三人的卷子。 突然笑着对正在整理笔墨的曹丕说笑道。 “子桓,你是男儿,落笔应该有力一些才好。” 曹丕听着,顺着顾楠的视线看向他自己的卷子,曹丕写的字也确实也不算难看,不过总有种女子般的清秀甚至是软绵的感觉。写字不是有力就好看的,但是曹丕确实是太轻了。 这也一直是曹昂嘲笑他的地方,顾楠倒是第一次提起,但还是让曹丕的脸色有些窘迫。 “你看,玲绮写的字都比你着力深一些。”顾楠指着玲绮的卷子说道。 她那样的力气,我能比吗? 曹丕翻了个白眼,他是不将玲绮当女子看的。当然这话他可不会说出来,不然他怕玲绮拿剑削他。 “那先生说,如何才算是有力?”他是还在嘴硬。 “子桓应该也听过。”顾楠收着卷子说道:“当入木三分。” 曹丕愣了一下,他没有听说过入木三分这个词,其实是顾楠没有想清楚。入木三分是说王羲之的,这个时候王羲之还没有出生呢。 入木三分。 没听过并不影响曹丕的对于这个词的理解,瞥了一下嘴巴。 “先生说笑了,这世上哪有人写字能入木三分?” 显然,他觉得这个词没有什么可信度。 “子桓这是寓意,而不是实指,先生说明你的不足之处你应该虚心接受才是。” 曹昂在一旁听到曹丕的话,皱了一下眉头提醒道,他也知道自己的这个弟弟死鸭子嘴硬,在应该的时候他还是有一个大哥的样子的。 可等他话音落下,顾楠却别有深意地笑了一下,对着曹丕问道。 “那要是有人能呢?” “那就做个赌,半吊钱。”曹丕伸出了一根手指,他知道这顾先生总喜欢打赌,听说她用这办法已经从爹和那些叔伯那里赢了四五吊铜钱了。 不过他可不觉得他今天会输。 这小子,也罢,既然你送上门来 没有多说,在曹丕自信的眼神中,顾楠招了招手:“子桓,将你的笔借我一用可好?” 有些不明所以,但是曹丕还是将手中的还没有擦干的笔递给了顾楠。 曹昂和玲绮也看了过来。 只见顾楠“温和”地将笔落在了桌面上。 “咔。”桌面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曹昂和曹丕的眉头同时跳了一下。 “咕嘟。”是一个咽口水的声音。 那毛笔在木质的桌面上走过,所过之处,不多不少,正好在桌面没入三分。 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毛笔在桌面上留下了四个字,入木三分。 其实在历史上入木三分的意思是字迹渗入木头三分。 不过到了顾楠这里就简单直白了很多,她直接把桌面按了下去。 师傅真是厉害,玲绮看着桌上的四个字,她没有什么惊吓,眼里都是憧憬。 而曹丕则是傻愣愣地站在原地,脸上全是一副怀疑人生的表情。 顾楠笑呵呵地转过笔杆,在他的额头上敲了一下说道。 “见过了,好好练,钱让人送到我府上就好了。” 放下笔,便悠哉悠哉地背手离开了,全然没有连小孩的钱都骗了的愧疚,曹家可是大户。 曹丕看着桌面沉默良久,扭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曹昂。 半吊钱,他一个月的月钱也不过一吊,要是给了顾楠,他这个月是别想过得好了。 曹昂被曹丕看得背后发麻,抽了一下嘴角,眼睛看向一边。 “你别看我,我这月的月钱也没有余了,你自己打的赌,自己想办法。” 他是没有和曹丕说,他前天才输给顾楠三十个钱,现在也节省着呢。 那天晚上,曹操处理完所有的公务,疲惫地路过偏院。 看到一张桌子摆在院子里还没有收起来,就走上了前去看了看。 随后就呆呆地看着桌子出神了半天,直到转醒过来,抚掌大笑:“好字,是真可说入木三分。” “来人!将这桌面取下装起来,挂到我的房里去。” 转而又兴冲冲地想到了什么。 嗯,是还应该让子和子桓他们看看,学学这字里的劲力。 直到很久以后,曹操都以为这四个字是用刀刻的。 第三百七十七章:做人是要学会分享的 路上有人推着推车走过,看样子是卖干饼的,这种很容易就能填饱肚子的吃食,推在路上很容易就能卖出去。 推车有些沉,路过街口的时候不小心擦碰到了一个戴着斗笠的人身上,看着像是个读书人的样子,身边还带着一个小姑娘。 “哎呦,看我这推的。”推车的汉子拍了一下头,连连对着那被撞到的人弯腰:“这位郎君,着实抱歉。” 他就是一个做小生意的人,实在是不想惹事,遇到这种情况,赔个罪就能过去就好。 “啊,无碍的。”那戴着斗笠的人出奇的好讲话,摆了摆手,应该是没有放在心上,将身子从车前让开:“是我挡着你了。” “哎,谢谢郎君,谢谢。” 汉子又是弯起腰低下头,才用力推着推车继续往前走。 想要养家糊口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或许是他都已经习惯低着头了。 顾楠看着弓着背推车过去的汉子,摇了一下头,扭头重新看向身边的玲绮,笑了一下。 曹丕今天早上就将那半吊钱送来了,突发了一笔横财,自然是要到街上逛逛的。 玲绮的手里拿着一包暗黄色的小碎块,这是些碎糖。 这时候的糖还是甘蔗做的,十月份甘蔗成熟,做出来好的糖都会送到各地的州府上,这些不太好的才会在后面几个月拿出来卖一些。 “糖甜吗?”顾楠将手放在玲绮的头上问道,玲绮已经有她胸口那么高了,再过几年,恐怕就要和她一样高了,甚至会比她还高也说不定。 “嗯。”玲绮点了点头,想到了什么,拿起了一块碎糖递给顾楠。 “师傅要吃吗?” “呵呵,好啊。”顾楠笑着,把嘴凑了上去:“啊。” 吃走了她手上的糖块,而玲绮似乎没想到顾楠会直接凑上来吃,等顾楠吃了后,慌慌张张地收回了手。 “师傅,今天还去那里吗?”没有什么心思地拿着手中的糖包,玲绮对顾楠问道。 这段时间,师傅发现了一个地方。 “是啊。”顾楠含着糖,可能是太久没有吃到过什么甜的东西了,舒服地微眯着眼睛:“我想再去看看。” 路边,是几座木屋,连结成一片,穿插着小路两旁排列在一起。算不上什么好的房子,却也不算破旧,起码能正风挡雨。平时的时候偶尔能看到些乞人躺在一旁休息,也没有人赶他们走。 顾楠牵着玲绮站在路边的一棵树下,远远地看着那几间木屋。 只见几个孩童背着个背囊从路上走过,走进那些木屋里,木屋里是一个文人模样的先生,手里正拿着一本书,站在一群坐在下面的人前面。 坐在下面的人有孩童,也与年轻的男女,甚至有老人。 等到最后的几个晚到的孩子入座,拿着书的先生开始在木屋里讲起了什么,远远地听,似乎是在讲课。 而这些木屋,居然是一间学堂。 就算是太平年间,想要读书,一般不是书香门第,就是官贵之后,平常的百姓想读书是很难的。 有多难?大部分的人一辈子也可能都不能认识一个字。 何况是现在这样纷乱的时候。 让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是这样的时候,在青州北海,居然有一间学堂,在教百姓读书。 顾楠第一次见到这里的时候,甚至都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之后,还特地打听了一些关于这个学堂的消息。 听闻这间学堂是北海相孔融建的,一面是教百姓读书,一面也是将被黄巾蛊惑的男女规劝。 这是孔融做的第一件事,也只一直做到现在的事。孔融是谁,顾楠想遍了自己记得的事,也只想到了一个孔融让梨而已,从不知道他还做过这些。 这种乱世,还在教百姓读书的人,除了这孔融,应该也难找出第二个了。 孔融,说是孔子的第二十世孙,倒是也不负他的先人。 顾楠站在树下,一直等到那木屋里的先生下课。 临近年末,树上的叶子已经几乎落完了,但是难得还有几片还在那里摇晃着。 “孔子,儒家之后吗?” 她伸手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一个布包,看那布包的大小,似乎是一本书。 “绮儿,我进去一趟,你门口等我就好。” 顾楠对玲绮说了一声,说完,就想着那木屋里走了进去。 大概是和里面的那个先生聊了几句,也不知道说了一些什么,不过也没有聊太久。 等她在出来的时候,手里的那个布包已经教给了那个先生。 “走吧。”顾楠笑着牵起了玲绮的手向着路上走去,是准备回去了。 “师傅,你给了他什么?” “呵呵,没什么,过段时间也会交给你的。” 顾楠给了那个先生一本书,让他转交给孔融,那本书叫做《乐经》。 是儒家《六经》之一。六经,即《诗经》、《尚书》、《礼记》、《易经》、《乐经》、《春秋》。不过,后来的《乐经》,似乎是因为什么原因失传了。 有很多种说法,但是最主要的还是说被失传在了光武之前的战火里,也就是王莽刘秀那时。 (历史上说是失于焚书坑儒的秦火,不过书里是没有焚书坑儒了,所以就变成了之后失传。) 木屋的另一边。 一个中年人正背着手站在那里。 看着下课后走出来的百姓,还有追逐打闹不安分的孩童,温和地笑了一下。 突然,他见到一个戴着斗笠的白衣文生走进了木屋,过了一会儿,又走了出来,牵着个女孩离开。 疑惑地皱了一下眉头,中年人向着木屋走了过去。 木屋里的先生看到在中年人走了过来,连忙拱手作揖:“孔大人。” “嗯。”孔融回了一礼,问道:“刚才那个白衣文生,是何人?” “白衣文生?”教书先生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反应了过来,说道。 “小生也不知道,不过,那人让我把这个交给大人。” 说着,教书先生将一个布包取了出来,递给了孔融。 孔融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但还是点了点头,接了过来:“好,我知道了,你去做事吧。” 教书先生行礼就离开了,而孔融站在屋里,打量了一下布包,随后打了开来。 里面放着一本书,孔融皱着眉头翻开。 可等他看清了里面的内容,身子一个摇晃,险些摔倒在地上。 “这,这书是” 第三百七十八章:熬夜是不好的 “大人请稍后。 ” 侍卫领着一个中年文士走进院中。 回过身来对着文士行了一礼,侍卫便去禀报去了。 而文士点了点头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四处看了看。 他的样子是和府上一般来拜访的人都不同。 不做出谦恭的态度,也不故作高深。 若是北海之人,大多数应该都认识这个文人,也就是北海相孔融。 站在院子里,此时的孔融脸上气色并不太好,有些青黄,眼袋也凸显在外,眼眶微黑。一副疲倦的模样,看得出来,可能是一宿没睡。 确实没睡。 昨日他去学堂时,有一个白衣先生托人送了他一本书。那本书名叫《乐经》,是儒家六经之一,却在早年失传,一直不知道下落。 初拿到那本书的时候,他神魂落魄地站了许久,等到醒悟过来,学堂里已经是走干净了,他才匆匆跑回了府上校对。 一整个晚上,将那本书和其他书中提到过的《乐经》的只言片语一一作了对比。 又将书中前一部分的内容看了数遍,如果不出意外那书应该就真是《乐经》无误。 确定了之后,他却没有往下读,而是捧着书一个晚上没有放下来过。 是不敢放,也不敢翻,失传的孤本如此突然的重新回到他的手中,他怎么敢放下来,要是翻坏了一点叫他怎么和先人交代? 直到现在他依旧觉得那是梦中的事情一样,若不是今天必须来见曹操,他甚至都不会出家门。 伸手在怀中摸了摸,书还在,孔融才松了一口气。 回府之后,就是不眠不休也定要先将孤本抄录一遍。 做下决定,孔融又想起了什么,放下手来。 还有就是要找到那个白衣先生,当面拜谢。 不过只是拜谢是否足够?如此大恩,已经是无以为报了。 “哎,都快中午了,你说顾先生怎么还不来?” “是啊,这个时间平日里应该到了才是。” 院子外传来侍女交谈的声音。 孔融才回过了神,他现在是在曹府上。 “呵呵,你说是不是顾先生又睡懒觉了,公子常这么说他。” “先生的为人,一定不会是那样懒散的人,该是有什么事了,才有拖延的。” “我想也是。” 侍女聊天的声音越来越轻,应该是走远了,她们聊的是什么,孔融没有听明白。 那个顾先生又是谁,他也不知道。 不过这个时候可不是想那个人是谁的时候了。 孔融的神色专注了下来,眉头微皱着,眼中带着一些忧虑。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来见曹操了,曹操入北海以来他就来过数次。 曹操入青州之后就一直驻于北海,首先这里是他第一次入军的地方,其次是为了之后操练水部做准备。 说起儒生,大多数人都会觉得儒生死板,当然,也是有例外的。不过孔融不是这种例外,或者,他可以说是一个特别死板的儒生。 说的好听一些是刚正不阿,说的难听一些,就是不知变通了。 就像在他的眼中,所有不是刘氏的诸侯都不是正统一样,曹操虽然目前没有什么不臣的举动,在董卓之战中也表现奋勇受人称颂,青州之围也是曹操所解。 但是在这种时候领兵割据的,还有几个人能说是人臣? 孔融对于曹操,依旧是戒心较重。他始终认为,青州应该交于刘氏之人手中。 因此,他的眼中才满是忧虑,如今曹操收青州黄巾无数,驻兵青州各地。而朝堂之中,动乱不堪,他是已经想不出有什么能保青州的办法了。 “孔大人,将军请大人入内一叙。”之前进去禀报的侍卫走了出来,对这孔融行礼道。 “好。”孔融应了一声,抬脚向着堂上走去。 罢了,不若就直言不讳,大不过就是一条性命罢了。 儒家之中也有知情理变通的人,也有不是人称酸儒之辈。 可惜,孔融不是这样的人,他是特别固执的一种,这样的人,一般都不太受人待见。 (历史上孔融是被曹操以不孝之罪杀死,不过具体他有没有不孝却是众说纷纭,他是不是好人,又是不是伪君子,我只能说我也不知道,毕竟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在里面。 不过孔融担任北海相时开设学堂,教以百姓,设城邑抵御黄巾,安葬无后或者游方之人。但是常有战败,言辞激烈,因为政见同曹操不和。这些都是比较公认的记录,大家可以参考。 总之查到的资料和说法里有太多道听途说和传闻野记,人言之下就实在是连最基本的善恶都难以分清了。) 脚步踩在堂上的木板上,发出微有沉闷的空空的声音, 堂上的左右都被挥退,中间摆着一张桌子,曹操正坐在桌前倒茶。见到孔融入内,笑着站起了身来环手说道。 “曹孟德,见过孔北海。” “曹将军客气了。” 孔融微微的退了半步,算是将曹操的礼让了开来,回了一礼。 这些细小的动作都被曹操看在眼中,虽然没有什么表示,但是眼里还是有一些无奈。 孔融是北海名士,若是可以,他自然是想要交好的,这样对他的名声也有帮助。可惜,和孔融的这几次见面里,他似乎并不是非常待见自己。 曹操放下手,看向孔融,却见他的脸色疲惫,笑着问道:“孔先生怎么一脸倦意,可是休息不好?” “无碍。”提到昨晚的事,孔融的脸上露出了一些笑意:“是有好事相逢,才一晚未睡而已。” 他虽然不赞同曹操做主青州。 但是个人上,他此时对于曹操到是并没有什么太深的芥蒂。 不得不承认,曹操确实算是一方英雄,若是放在另一个情况下,两人或许可以把酒言欢。 “呵呵,那想必是件大好事了,来孔先生请坐。”说着曹操让开了身子,请孔融入座。 孔融走到了桌边,低下头,却是一愣。 那桌面上刻着四个字。笔画如同刀削斧凿,只是写在字迹里,就好像是能见到写下这四个字的人的锐意。 好字,孔融一边入座一边暗叹。 “曹将军,这桌上的四个字”只是一眼,就叫孔融起了想要见识见识这人的心思。 “嗯?这字啊。”曹操看到孔融入神的样子,自得地笑了一下,也坐了下来:“这是操一先生所写,操也是偶得。” 原本他是想要把这桌面取下来挂在房里的,不过想了想,不如就整张桌子搬来用了。这几天,他无论是见谁用的都是这张桌子,就差怕别人看不到了。 当然,后来他也从曹丕幽怨的嘴里得知了这字是顾楠写的。 轻勾着嘴巴:“孔先生觉得如何?” 孔融将摆在桌上的茶壶移开,仔细地逐字看过才说道。 “刚劲有力,曹将军这张桌子,叫人羡艳了。” 在这方面,孔融是毫不吝惜赞赏。 “哈哈,言重了,言重了。”曹操摆了摆手,眼中却不掩对自己这“藏品”的满意。 两人说完了客套的闲话,曹操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才缓缓问道。 “不知道孔先生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相商?” 第三百七十九章:你想怎么样就怎样咯 还是来了。 孔融的眼睛轻合,手放在自己的胡子上,摸了一下。像是在斟酌着要怎么说,最后手停了下来。 他开口说道。 “自从曹将军来后,这青州的乱象得到了整顿。如今,青州黄巾已降,州中各地也已经渐安,不知曹将军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有何打算? 孔融的问题让曹操的神色一喜,眼睛亮了起来。 他以为孔融问他这个问题,是已经对他放下了戒心,准备给他一些建议。 伸手拿起茶壶,替孔融将茶倒满。 “我正苦在青州不好举步,若是孔先生肯助我,这些就不足为虑了。” 孔融是青州名士,如果有他相助,曹操在青州做事就不需要那般束手束脚了。 茶水倒入茶杯的声音在有些空荡的堂中回响,直到茶水近乎要满溢出来,曹操放下了茶壶,期待地看向孔融。 “不知孔先生对这之后的事,有什么指教?” 看到曹操的样子,孔融就知道他误会了,沉默了一会儿,微微地出了一口气。 这青州终归是王土。 “曹将军,如今青州乱象已定,民生好转。将军领兵讨贼,是当居首功。” 曹操愣了下来,他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将军功绩,应当上表朝廷,再由朝廷下赐封赏才是。所以,我今日来,是想请将军将青州现状向上禀报,一是稳固青州,二来也好叫朝廷封赏将军。” 上禀朝廷。 孔融说的是曹操居功,当有朝廷赏赐。 可实际上,如果曹操此时上禀朝廷,让朝廷入兵青州稳固,就等于是将青州让出的意思。 以如今的朝廷,封这青州刺史也定不可能是曹操,而是会派一个好掌控的人来。 要是上禀,恐怕也就是曹操领兵离开的时候了,甚至会是更坏的情况。 “滴答。”曹操手中的茶壶倾斜,壶口的水滴顺着留下,滴落在桌面上。 在没有声音的堂上,这一声滴水声显得异常明显。 “呵。”曹操苦笑了一下,放下了茶杯。 “先生,你明知道,我不可能答应。” 孔融低着头没有作声。 曹操抿了一下嘴巴,两手放在膝盖上撑着身子,眼中是一种说不明的神色。 大概是有一些落寞,才叹了口气。 “我以诚待先生,先生何至于这般待我?” 孔融没有接曹操的话,更没有回答,而是慢慢起身。 “既然曹将军不答应,孔融就先告辞了。” 说着,站起了身子,准备离开。 两人本来就站在不同的两个立场上,孔融不准备退让,他也知道曹操不可能退让。既然曹操不肯上禀,那就他来。 这种乱世,很难分得清谁对谁错,只不过是各为其志而已。他孔融,是汉臣。 “先生!” 孔融向着堂外没有走几步,身后传来了曹操的声音,叫住了他。 脚步停了下来,孔融站在堂前。 曹操起身看这孔融沉沉地问道。 “先生,曹操在这青州,有什么不好?” “曹将军。”孔融抬了抬头:“是什么意思?” 身后一段时间没有传来回话,孔融举步欲要离开,声音才传来。 “我是问。”曹操的语气重了一分:“我曹操,是有什么做的不好?” 话音很重,重到院子外都能听到一些,很少能见到他这般失态。 他曹操有什么做的不好,他不明白。 他曹操有什么做的不好,叫人说是忠奸难辨? 他曹操有什么做的不好,叫人说是阉人之后? 他曹操有什么做的不好,以至于诚心相待,却叫人有如防贼? 孔融转过身来,却见曹操看着他,桌上的茶杯反倒,大概是曹操起身时撞倒的。茶水顺着桌边滴下。 “黄巾之乱,我领军向南,大破黄巾,斩首数万。比我曹操,我问其余人马如何?” 曹操的眼睛直视着孔融,问着。 “董卓入朝,倒行逆施,我肯不与之为伍,改易姓名逃至陈留,散家财,合义兵。比我曹操,我问朝中大夫如何?” “讨伐董卓,一呼百应,至于虎牢,诸侯不前。少帝受迫,独我曹操去追。比我曹操,我问各路诸侯如何?” “如今董卓已诛,诸侯纷乱,民不聊生,我破于毒白绕,定青州之乱,修缮民生。比之如今的青州,我问天下苍生又如何?” 一声又一声,孔融被曹操问住了,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孔先生,操告诉你。”曹操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黄巾之乱,各路人马败多胜少,以至汉室倾颓。董卓入朝,士大夫只隐忍不发,以至朝政可危。诸侯联盟,各怀私心,以至举天下之兵却没人敢追那董卓,让其霍乱至今!” “至于天下人。”话声停了片刻,才一字一句地说道:“先生,此时天下皆苦” 曹操说完了这些,垂下手。 他真的不明白,他曹操,是有什么做的不够好了。 孔融愣愣地立在堂前,他答不上来,可曹操问的问题,他又怎么会不知道? 可是这天下,就像他所看到的,已经坏了。 “先生,操累了,恕不远送。”曹操挥了挥手,孔融站了一会儿,行礼走出了堂去。 曹操留在堂上,有些无力地坐了下来,拿起翻到的茶杯倒了一杯水。看着水中自己的模样,苦笑了一下。 他和孔融的关系应该是无法挽回了。 “呵,若是此时元让他们在,定要叫上先生一起去痛饮一番才好。” 孔融走在院子中的小路上,走的不快,应该是在想着什么。 堂上曹操问他的话似乎还在耳边回响。 他有些不明白了,到底是曹操错了,还是他错了,或者说他们都错了? “先生,我有事想问你。”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应该是一个孩子的声音。 那声音是从一个偏院里传来的。 一个侍女从孔融的身边低头走过,孔融叫住了她。 “这院子里,是在做什么?” 侍女回过头来行礼,答道:“是府上的先生在教公子读书。” “哦,如此,我知道了,去吧。” 孔融点头,让侍女离开,而自己则是停下了脚步,继续听着偏院里的声音。 他想听一听这课,他从小就是在读书和听课中长大的。 听学生和先生上课,总能让他的心思平静下来。 “先生,我有一件事想问你。”曹丕举手说道。 举手提问这个奇怪的规矩,也是顾楠的课上独有的。 “嗯?”顾楠正整理着书本准备说课,听到曹丕的话看了过去。 “是有什么想问。” “先生最近怎么都没去见过我父亲。”曹丕皱着眉头,慎重地问道。 “我无缘无故,去见你的父亲做什么?” 顾楠倒是有一些奇怪,她为什么要去见曹操? “为什么。”曹丕扯了一下嘴巴,似乎是很无奈。 “先生你可知道最近有多少人上门求见,都是为了向我父亲投以才学。” 他看向顾楠,虽然不明显,但是眼里带着一些担忧的神色。 “先生这般不上心,就不怕日后我父亲重用他人而冷落于你?” 也不知道这么些大的孩子是怎么会问这种的问题。 顾楠噗呲地一声笑了出来,她还以为是什么呢,摇了摇头。 “我找到你父亲,又不是为了这个的。” 即使曹丕在老成,他也有不明白的时候。 就比如说现在,他就听不懂顾楠的话。 “那你找到我父亲,是为了什么?” 一旁的曹昂也微微侧过了耳朵。 玲绮抱着剑,她记得师傅曾经跟她说过她找曹操是为了什么,认真地回答道。 “师傅说过,找你的父亲,是因为要找一张长期饭,唔。” 她还没有说完,就被顾楠流着汗捂住了嘴巴。 “饭?”曹丕显然是没有听明白。 “咳咳,还是由我来说好了。”顾楠松开一脸茫然的玲绮,咳嗽了一声,抬了一下眉头说道。 “我找到你父亲,主要是为了两件事。” 两件事,曹丕皱着眉头听着。 “一件,是一改世道,还有一件,是我想要一间学堂。” 顾楠的语气很认真,她也没有准备骗这两个小子。 当然,饭票那事不算。 “一间足够天下人来的学堂,让世人做学。” 偏院里没有了声音。 一改世道? 曹昂的神情振奋,握着手,他一定会随着他父亲,一改这世道。 院外的孔融,呆站在那里,他在想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而曹丕愣了一会儿,却突然笑了。 “呵呵呵,先生,这第一件事且不说有多难,就是这第二件事,我想就不可能做到。” “子桓。”曹昂把手放在了曹丕的肩上。 这小子还真麻烦,顾楠和声问道。 “你又为什么觉得做不到呢?” “先不论该建多少学堂才够天下人来,就光是要让天下人读的书,先生以为该有多少?” 该有多少,万卷,肯定不够,万万卷,应该也不够。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书。 曹丕说的是实话,曹昂也欲言又止。 顾楠的志愿太过宏大了,甚至叫人都不敢想。 “要是我有呢?”顾楠笑了。 笑得曹丕一呆。 “不如我们再打一个赌如何?” 她也该教教这小子吃一堑长一智了,这才刚打赌输了,怎么就学不会聪明些呢? “赌就赌。”曹丕背过了手,挺了挺身子:“先生说,赌什么?” “若是我取来了足够天下人读的书,你就帮我建那学堂如何?” 顾楠放下手中正整理着的课本。 “好!”曹丕想也不想,就应了下来,反问道。 “要是先生输了呢?” 上次输给顾楠他一直耿耿于怀,这一次,他是一定要赢了。 “若是我输了?” 顾楠走到了曹丕的面前。 弯下腰低头看着他。 半响,伸出手用手指在他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呵呵,要是我输了,你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咯。”反正,她输不了的。 曹丕的额头微红,脸上也是发红。 却没有退让,看着顾楠慢悠悠地走回自己的座位,故作镇定地看向曹昂。 “大哥,这次我赢定了。” “师傅会做到的。”一旁的玲绮开口说道,对她来说,无论顾楠说什么她都会相信。 曹丕知道和她是没有办法解释什么的,轻哼了一声,在自己的桌前坐了下来。 “那你就等着看吧。” 站在偏院外的孔融怔怔地想着,过了一会儿,勾起了嘴角。 他是笑,这世上居然有一个人,和他之所愿是一样的。 能叫天下人读书的学堂吗? 真乃一宏愿啊。 第三百八十章:会有多高? 宏愿难成,路阻且长,不过。 孔融仰起头看向偏院的墙头,他好像能看到里面的一个先生正坐在学生的面前教书的样子。 望你能初心不负吧,我也好与君共勉。 心下祝愿了一声,迈开步子走过小路。 就像曹操说的,这天下皆苦。不过孔融的心情是比刚出堂上时好多了。 至少他知道了,他要走的路上不是他一个人独行,尚有志同道合的人。 若不是时机不适宜,他是真想现在就大步走进那院子里,与那个夸下海口要去取来够天下人读的书的人,长谈一番。 取来够天下人读的书。 曹丕的依旧想着顾楠说的话,是什么样的人才会说出这样惹人笑话的话。 看向桌前的白衣先生,在那个人身上他看到了一种难以言明的气度。 就好像,这无稽之谈,真的会有可能实现一样。 够天下人读的书堆在一起有多高? 曹丕没心思听课,自顾自的想到,抬起眼睛看着天上。 会不会比天还高? “好了,我们开始说课。” 顾楠从桌上拿起了一本书,放在手中拍了拍,看向眼前的三个小毛孩。 “我老师常同我说,做学不只是学书文,更是学做人。” 至于是哪个老师说的,顾楠记不清了,大概是小学老师吧。反正不是白起,那老头讲不出这种有深度的话。 “所以才有了礼乐德行。” 说的不错,孔融听着身后偏院的声音。 一边走,一边摸着胡子点头,学书和学人知道孰先孰后才是好的先生。 “那今日,我便教你们这本《乐经》。” 顾楠也是前段时间才找到了这本书是准备送人,就抄了一本。抄的过程中,想想玲绮他们也该学学,也就拿来教了。 《乐经》啊,是好书,好好教吧。 孔融淡笑着想到,正准备走上走廊离开。 突然,他的脸色顿在了那里。 教什么? 脚下的动作也是一僵,脚步抬到了一半生生地停了下来,一脚踢在了走廊的台阶上,整个人向前一摔。 “砰!” 院子外传来一声重响,像是什么摔倒在地的声音。 声音将顾楠的话声打断,看了看门外。 “外面是怎么了?” “八成是哪个侍女摔倒了吧。”曹昂是以为又有侍女在门外偷听,扶了一下额头,看着顾楠手里的书。 “先生继续说就好。” 他知道顾楠的书箱里又很多书,不过他是不清楚这些书的价值的,只当是比较少见的书而已。 走廊上,孔融从地上爬了起来,双眼失神。 甚至没有顾自己身上脏乱的衣服,连忙从怀中摸出了一本书,跑到了院子边。 “先说乐经篇目,《乐本》《乐论》《乐施》《乐言》《乐礼》” 院子中的人在说课,院子外的人在校对着手中的书,直到说过去了小半。 孔融才怔然地看着手中的书,那院子里的先生教的真的是他手上的乐经。 乐经早已经失传,他手中的应该是孤本才对,怎么还会有人有? 莫不是说,孔融似乎想到了什么。 顾楠从中午开始上课,等到下课的时候一般都已经是下午了。 戴上斗笠,牵着玲绮走出了曹府,顾楠回头看了看府上。 忽然想着这府上少了一些人,又多了一些人,也说不清是热闹了还是冷清了。但是最近确实是少有见到过元让妙才他们几个了。 “走了,回家吧。”顾楠拉着玲绮走过街边,街上人依旧熙熙攘攘。 “今天晚上想吃什么,师傅给你做。” 这些年,她做饭的手艺倒是进步了不少,起码做出来的东西是能吃了。 两人离去的路上,一个中年文生走了出来,将一本书放进怀中。 看着走远的那个牵着小姑娘的白衣人,眼里带着些笑意。 “呵。”笑声不重,自言自语道。 “果然是他。” 走在路上,顾楠向身后看了一眼。 刚刚从曹府出来开始,有一个人已经一路跟着她们走到了这里。是一个她不认识的人,不过,看他的样子似乎是没有什么恶意。只是远远的跟在后面,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罢了,如果只是跟着,也就随他去了。 顾楠和玲绮的屋子离曹府不远,也就那么两条街的路,大概走了不到盏茶的功夫就已经到了。 回到了自己的家中,顾楠就在院子里的坐了下来。 如果有人见到,肯定会觉得这院子奇怪。 两旁这种着一些花草,中间摆着一张桌子,桌子边是一块一块的方形的小木头,堆在一起足有半人这么高。 这些还只是院子里的,顾楠的府上有专门一间屋子用来放这些木头,不过那些都是刻好的。 桌子摆在一棵树下,那棵树是顾楠亲手重在院子里的,顾楠说它长得很像一棵她很喜欢的树。 此时还不到晚饭的时间,所以也不急着做饭。 桌前,顾楠放下无格,在手里的木块上轻吹了一下,将木屑吹落,露出了上面的刻着的字迹。 她看着手里的木块,微叹了口气。 那个跟着她们一路走来的人还没有走,听脚步声,应该还在府前徘徊。 “绮儿。”顾楠轻声叫到。 玲绮正提着一桶水,准备给花草浇上。 听到顾楠叫她,放下了水桶:“师傅,怎么了?” “门外有一个客人。”顾楠看了一眼院子外的堂前。 “你去请他进来吧。” “嗯,好。” 玲绮向着门前走去,没有问顾楠怎么会知道门外有客人。既然师傅说有客人来,就一定有客人来,她一直很听顾楠说的话。 孔融站在府门前,背着手来回踱步。门前没有门童,他却又不知道该怎么上前叩门。 也是,毕竟要是人问起来自己怎么知道这里的,难道要说自己是一路跟着过来的? 这,该如何是好? “兹。” 没有等孔融再在门前来回走一遍。 那府上的门开了。 孔融只觉得没有颜面上前,准备躲开,却有一个女孩从门里探出了头来,看向他。 “师傅说府上有客人,是你吗?” 第三百八十一章:高立天中 前院不大,但是即使如此不算大的空间依旧给人一种有些空荡的感觉。 一路上没有见到人,甚至穿过堂前的时候都没有看到任何摆设。 一路上唯一有的就是路两旁栽种的花草,还有堂上摆着的一张桌案。 这些花草倒是养得很好,孔融路过花圃虽然是冬天依旧又一两种花开着。 在大多数花都败去的时节,那么一两种花的依旧盛开模样总是更容易叫人心动。 孔融走着,不经意的伸手想要去碰一下,却被一个声音叫住。 “师傅很喜欢这些花草,不要碰坏了。” 说话的人,是在他前面带路的那个小姑娘,年纪不大,腰间挎着一把剑,很好会见到谁家的姑娘佩剑的。 身上也是穿着一件长衫,打扮的完全不像是一个女儿家,却别有一番清丽。 “呵呵。”孔融收回了手,看了看花又看向女孩,温声说道。 “是我失礼了,小姑娘莫怪。” 说着看着府上,摆设简单,甚至连一个下人都没有,但是有一种叫人心怡的感觉。 果然是奇人所居的地方吗? 将手放在了自己怀中的书上,郑重地轻拍了一下。 虽然过程多有曲折,可他今日,一定要好好谢过这位先生才好。 一时间心下又多了几分期待,这样的一个奇人会是什么样子? 孔融在小姑娘的带领下,穿过了前院,最后停在了一个院门前。 小姑娘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孔融,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孔融疑惑地问道:“小姑娘,是怎么了吗?” “我师父常带着一个斗笠。”小姑娘站在门前说道。 “先生进去后,可否不要提及她模样的事?” 小姑娘的话虽然少了些礼数,但是听得出来没有恶意。 孔融先是一愣,随后露出了一个理解的神色。 大概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过。 皮囊罢了,他也不甚在意这些。胸怀锦绣,便是神貌不扬又如何? “多谢小姑娘提醒,我记得了,定不会提及。” 站在院门前的小姑娘这才让开身子,让孔融走了进去。 进院之后首先看到的便是一棵算不得高的树立在中央。 树下是一个戴着斗笠的先生正在把玩着一块木头,身边还堆着许多,看不出那些木头是有什么作用。 身形有些瘦弱,低着头看不清样子,但是孔融一眼就认出了这就是那个他在学堂前见到的人。 见到有人进来,顾楠放下了手里的木块,从桌前站起了身。 打量了一眼这个刚才一路跟着她们的人,看样子像是一个文士,不过她却记不起来她是否认识这个人了。 “不知道这位先生,是否是要找我?” 不知道对方来此是做什么,顾楠还是先问了一句。 如果只是找错了门,她也可以指一下路,附近的邻居她还是认识一点的。 不过既然他是一路跟来的应该也不会是找错了门。 只见站在对面的那个文士见到了她,停下了脚步。 还没顾楠反应过来,文士伸出手,拍了拍自己的衣袖,环在身前。 神色肃穆,低下头躬身直到腰下:“孔融,孔文举,今日来是谢过先生赠书之恩。” 经常有人说书生意气,宁折不弯。 不过有的时候,弯下腰来也不失意气。 顾楠这才知道了这中年文生是谁,孔融,倒是说比她想象中的要年轻一些,还以为会是一个老学究的模样。 “原来是孔先生。”顾楠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自己的,不过也大概明白了情况。 “绮儿,你去烧壶茶来吧。” “孔先生,不必如此,请坐就好。”说着对着桌前伸了一下手。 “礼不可失。”孔融直起身子,颇有些沉重地笑了一下。 “先人遗馈,万不该失。如今受先生所赐,得以补全,孔融终不至于抱憾终身矣。” 他明白自己的才学不够,一辈子也难写出什么能够教导后人的书作。 能够一全六经,真的已经是足够他庆幸一辈子的事情了。 “我也是,受他人所赠而已。”顾楠说话的时候顿了一下,乐经让她想起了一些往事。 不过对于她来说往事应该是最不必回忆的东西了,因为她已经有太多太多的往事,若是都要回忆一遍,也不知道要多少时间。 就光那书箱里,每一本,都有一些往事所托。她能做的也只是不去想而已。 桌前是没有坐榻,顾楠自己就是席地而坐的。 “有些简陋,先生莫要笑话。” “先生在此,书文在此,何来的简陋一说?”孔融笑着坐下。 “孔先生说话倒是风趣。” 顾楠笑了一下,这倒是个有趣的说法,如果她没有记错,下一个提出这样的说法的人写了一篇陋室铭,那还要几百年后呢。 孔融看着眼前的人,又想起了在曹府上的偏院外听到的课。 虽然对方带着一个斗笠,但是他是有一种相逢知己恨见晚的感觉。 感觉是有许多话想说,多年来不得志的苦楚,心怀所愿,太多想说,以至于到了嘴边却又不知道怎么说了。 到最后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顾楠。 顾楠被看了半天,也不见孔融说话,不自然地动了动肩膀:“孔先生,有话且直说便是。” 心中苦笑,这么盯着我是个做什么? “是,让先生见笑了。”孔融将手摆在桌子上,深吸了一口气。 “今日我去曹府议事的时候曾路过偏院,还请先生勿怪,那时先生正在说课,我也就听了一些。” 原来如此,顾楠这才算是理清了事情的始末。 “课上,曾听先生说,想要建一间可以让天下人读书的学堂,孔融想问先生。这句话,是不是只是一时说笑?” 说完,他看着顾楠。 若是顾楠说只是说笑的,他就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这个世上,胸怀一份宏愿是很痛苦的事情。 需要有气魄,有决意,却也几乎不可能实现。 他也知道这种事情可能终身也只是期望而已,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要想象那时的天下会是一个什么样子。 再没有寒门孤苦,再没有投身无门,再没有礼乐崩坏。 以君子为德行之教,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以博士为学识之教,广授学业,有教无类。 那时天下研学,人各司职,推至一个世道鼎盛。世上会是什么样子,那会是青史上最为壮阔的一章。 就是对那样的天下的想象,让他倾力而为。 他依稀的看着顾楠,直到见到顾楠微微地摇了摇头:“怎么会是说笑的?” 孔融的手慢慢握紧,他此时是多想仰天长笑,却只是露出了一个怅然地笑容。 他自己都说不清楚此时他的心情是有多复杂,终得一知己,却又明白,此生无望的感觉。 “孔融也是以此为愿。” 他声音里是一种无力的感觉。 “我听了先生和学生的赌约,天下人读的书,先生觉得该有多少?我算过,夜以继日,六日我可以抄一本书,一月我可以抄五本,一年便是六十本,一百年便是六千本。够一乡之人所用,而对天下人,远不够。” 孔融低下了头,看着桌上:“先生的赌约该是要输了。” 他其实万不想眼前的人数,他多希望是天公相助,变出那千千万万本书来,可他也知道这不可能。 “孔先生怎么知道,是我要输了?” 顾楠突然说道,这话,让孔融愣住了。 斗笠下的嘴角勾了一下,从自己身边拿起了几个木块。 “先生且看。” 木块摆在桌子上,孔融这才看清了木块的样子。每一块都是小巧的方形,上面各刻着一个字。 顾楠将木头排成了一列,那单个的字组成了一句话。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孔先生说,用此法印书,能不能取来那千万卷书?” 树下的叶影摇晃,光线斑驳。 “这”中年文士呆呆地看着木块,说不出话来,手放在木块上,眼中逐渐浑浊。 木块组成的话,似乎将他想说的全部说了出来。 他的眼前模糊,他仿佛是看到了一座比天还高的书山,一座可以实现他毕生宏愿的山峰,穿破层云,高立于天中。 第三百八十二章:世事无常 “不过,现在还只一个方法而已,想要将那些书取来,依旧是长路漫漫,至于要建成广厦千万,也不知道是要何年何月了。 ” 顾楠淡淡地说着,确实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这依旧是一个不可预期的愿景。 她抬起了眼睛看向孔融,她知道眼前的人应该是看不到了。 一个人一生的百年能看到的东西太少太少了。 数十载春夏秋冬,甚至不过一场世事变迁。 而她能够看到很多,也不知道是应该值得庆幸还是悲哀。 庆幸的是她能见到许多有趣的人,有趣的事,悲哀的是,她或许会见到太多,直到她变得麻木。 孔融依旧看着桌案上排列着的石块发呆,玲绮端着煮好的茶水走了上来,把茶壶摆在桌上,给两人沏茶。 刚煮好的茶倒入杯子里,在冬日生起阵阵雾气,好像让院子里的空气都暖和了一些。 顾楠伸手取过了一杯茶。 “呵呵呵呵。”孔融突然笑了,连连摇头。 “如此简单的办法,可笑我白活至今。若是早知此法,我如今能多印出多少书来?” 孔融的话,让顾楠握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 看到了希望,却又知道愿景依旧遥遥无期,知道自己大可能等不到去看自己追求了一生的东西。 这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大多数人这种时候都会心灰意冷,可他的第一个反应居然是没有能多印一些书出来? 她重新看着坐在身前的文士,笑着叹了口气,吹了一下杯中的雾气。 可能这种的人就是这样的吧。 明知事不可为,还敢一心投身其中,甚至不惜成为基石。把一生都用在没有结果的事情上,也不会有半点后悔的意思。 也许也正是因为这样,这些人才能被称为名士。走在世人的前面,以身为基,让人走向正确的方向。 “孔先生,喝茶吗?”顾楠将一杯茶推到了孔融的面前。 孔融才依依不舍地将视线从那些可能别人都不会侧目看一眼的石块上移开。 “多谢。”接过茶杯,孔融将杯子端在身前:“先生,若有需要孔融做的,孔融定不推辞!” 他从未想过有这么一天,他能见到所愿可期。 他已经为了一个不可能的事做了数十载,为官立学。现在,哪怕只是惊鸿一瞥,仿佛见到的那一座书山,也足够叫他在赌上剩下的数十载了。 顾楠摇着杯子,似乎是想了一会儿,笑着说道。 “我还真有一件事想要麻烦先生。” 孔融一愣,随后毅然的看着顾楠:“先生吩咐就是。” “我听说孔先生在北海有一座学堂,不知道还招不招先生?” 看着顾楠,孔融没有反应过来。 顾楠却已经对着孔融举起了杯子:“孔先生,你我一同建一个学府如何?天下那般大的。” 顾楠的杯子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另一只杯子慢慢地举了起来,杯中的茶水泛着涟漪。 “好。天下那般大的!” 年末,大概是在新年之前,江边传来了一则消息。孙坚攻荆州刘表中暗箭身亡,而其余部则运送灵柩撤走,依附了袁术。 曹操击溃的青州黄巾残部过河内与河内黄巾呼应,在此举义作乱兖州。连破兖州郡县,阵斩兖州刺史刘岱。 从长安率部杀出的吕布被本想投奔袁术,但因袁术对吕布早有不满,又或者心怀疑虑,所以不肯将他接纳下来。 左右为难的吕布正好碰到了适逢乱象左右为难的兖州,兖州求援,吕布率军和兖州军部回合,大破黄巾,流窜的黄巾涌入黑山是让河内的袁绍更加头疼了一些。 而吕布则是得到了兖州陈宫相助,入军兖州。吕布的动作太快,而曹操又在整顿刚收入的青州兵不好轻易出军,是的吕布平白得了一州之地。 一场黄巾乱象,使得青州兖州两周之地都被人趁乱得去,其余的诸侯干是眼红,却也没有办法。 不过吕布做事倒是有一个奇怪之处,他每到一个地方定会让手下搜寻一个人,听人传闻,似乎是一个小姑娘。至于这小姑娘是谁,就没什么人知道了。 吕布不是安分之人,新年之前,陈宫向吕布谏言。 曹操非青州刺史,却收拢黄巾贼军霸占青州不去,是为奸妄。 同时献策,可与徐州陶谦联合,兵入北海,共伐曹操。 今年的雪下得很晚,直到新年前才下了第一场雪,白雪覆盖在地上,入眼全是一片素色。 这模样就和两年前的虎牢关一样,只不过汉室天下的格局和形式已经变了太多,四处兵戈不止,就算是诸侯,或许谁就在下一刻在什么地方死了也不知道。 “呼呼。”凛冽的寒风卷动着披风,落在上面的雪花被抖落下来。 吕布站下演兵台上,头顶上的雁翎摇晃。 台上的瓦砾铺着一层雪白,时不时也会有一堆积雪从台上上滑落下来,伴着闷响落在地上。 演兵台下,站着一群士卒,身上披着黑色的铁甲,铠甲的铁片上几乎已经结了一层霜。 士兵成方阵站在一起,一手举着一面方盾,一手伫着长矛,目视着前方,一动不动。 不知道他们这样站了多久,身上都盖上了一层白雪,甚至让人以为他们已经冻僵在了那里。 他们的头盔样式特别,带着一张甲面,不过甲面没有拉下来。 雪花落在他们的眉毛和眼睛上,嘴唇发白,但是除了偶尔眨一下眼睛,没有人做任何多余的动作。 吕布伸手握住了身侧立着的方天画戟,冰冷的铁铸戟身入手,传来一阵阵刺痛的感觉。 “演兵!” “喝!”一声令下,那些一动不动的士卒才终于动了。两手握住长矛,重重的挥下。 身上的积雪一堆堆地落在他们的脚边,长矛指着演兵台上的吕布。上本就已经冷得异常的天气更森冷了一些。 “喝!”只是停顿了一瞬,长矛再一次挥起,兵营中风声阵阵,飞雪纷乱。 “将军。”一个不大的声音从吕布的后背传来,一个谋士样子的人披着一件披风,哆嗦着走到了吕布的身边。 对于他来说,这天气确实是太冷了。 “何事?”吕布的眼睛横过看向他问道。 “上次与将军说提到的青州之事,将军以为如何?呼。” 一阵寒风吹过,谋士的脸色又白了一些。 看着谋士的模样,吕布淡淡的移开了视线。 “这幅模样怎么有一个七尺男儿的样子?你该练一些内息,到时候我教你便是。” “谢将军。”谋士的脸色苦涩,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像吕布这样的。 “至于青州之事。” 吕布的眼睛微微合起,握着方天戟的手也紧了一些。 “年后,入军青州。” 第三百八十三章:执念不能太深 站在吕布身边的谋士笑着正准备说什么,迎面的冷风一紧。 “阿嘁!”谋士要说的话变成了一声喷嚏。 “呼。”吕布叹了一口气,伸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军师还是先回去吧。” 同样是看着文弱的谋士,这位和他曾经见过的一位相差太多了。 那个是个能在天寒地冻里提着枪踏马冲阵的人,说来还是一个女子,是根本没有半点女子该有的样子。 想到这吕布的眉头皱起了一些,此去青州,如果不出意外,应该会再遇到那个人。 与之交锋,实在颇为棘手。 新年前后需要祭祖祭祀,所以孔融就将学堂的课给停了一段时间,也不知道这会不会是日后那个叫做寒假的良好传统的起源。 不过放假对于不安分的孩子来说总是开心的,这段时间街上的也多了一些孩童追跑打闹。 这刚好也给了顾楠一些准备课本的时间,这段时间空闲,她准备去学堂教书。可惜她不知道的是,她已经空闲不了太久了。 外面下着细细密密的小雨,冬天的小雨落在人身上是很冷的,所以今天少有人出门。 “驾驾驾!”声音急促,马蹄声也急促,这种天气也不知道是谁还在街上快马加鞭地跑过。 马蹄踩开道上的雨水,踩起一片片的水花,溅在夹着马腹的靴子上。 骑在马上的人一路狂奔,直到跑到了一座府前。 “吁!!!”缰绳拉的很紧,将马头都拉得后仰。 人从马背上跳下来,身上的衣服已经全被淋湿,水珠从他的头发上滴落,划过脸颊,喘了一声。 从腰间抽出了一面令牌,高举了起来,雨点打在令牌上四散溅开。 “军情急报,我要见曹将军!” 站在府门前的侍卫愣了一下,军情急报,他根本不敢做什么停留,转身就走进了府里通报。 兖州吕布和徐州陶谦举兵来犯。 急报很短,就只有简单的一句话,但是包含着的信息却叫人如坐针毡。 看得出军情在得到的第一个时间就送了过来,甚至没有来得及仔细调查清楚人数,想来再等几日具体的情报才会送到。 曹操坐在堂前看着桌上放着的急报似乎很平静,曹昂站在他的身边,眉头深锁,却也没有出声。 但是堂下就不一样了,曹操入青州之后就有许多人上门投靠,有些人根本就是闲人就被曹操打发走了。 有些人还有些才学,被他留了下来,有的做了小吏,有的做了门客。 而此时,这些被留下来的门客正争论不休。 争什么? 争到底该打还是不该打。 七嘴八舌使得堂上的模样乱作一团,而曹操一直坐在堂上没有说话。 直到最后,他们似乎终于得出了一个结果,一个人站了起来,对着曹操拱手说道。 “曹将军,吕布虽是从长安败逃,但是尚有残军。兖州虽受贼军之乱,但是兵马犹存。吕布与兖州,当有十万之数。至于徐州,有丹阳精兵,屯田顺治,如今更是兵精马悍,粮草充足。” “两地皆居于青州之侧,如今一同来犯,成夹击之势。以青州一己之力恐怕难以抵御。” “听闻将军于袁公是旧友,不如,向袁公求援如何?” 曹操认真的听那人把话说完,没有急着做出什么表示,只是静静地拿起军情,堂上终于安静了一些。 向本初求援,且不说上次两人已经借着酒劲把话说开了,他日相见定不留情。 就算是他去借,黄巾贼被从兖州击溃后全逃入了黑山,如今下有河内黑山,侧有公孙瓒,他有什么兵力借给他? 两人是旧友没错,但是他和兖州的张邈张孟卓难道就不是了? 两人自幼结识,情同手足,当年更是借兵助他起事,现在怎么样了? 同吕布一起来攻讨他。 他面上没有什么神情,心中却多是苦楚,这乱世叫人离散,还要叫人相残。 “不必求援,让他们来攻便是,我曹操在青州等着。” 曹操的话就像是一块石头投入了本来已经平静下来的湖面,堂上再一次乱做一团。 “将军。” “将军切勿意气用事啊!” “不如将军忍让一时,退避主力,与之谈和也好。” 就连曹昂也张了张嘴吧,似乎是也想劝曹操。 皱着眉头,曹操伸出一只手轻轻地压了压。 等到所有的声音平息了下去,他才看着堂下说道。 “退避谈和,诸侯共讨董卓,曹某率军万余,孤立无援,追十余万西凉军,可曾退避过?” “如今不过就是两州之军来犯,我为何退避,又为何要谈和?” 曹操淡淡的问话声,让堂下的所有人哑口无言。 不过两州之军,为何要退?问的就像是理所当然一样。 “只凭吕布陶谦,还不够我退让。” 军情被放在了桌上,曹操站了起来,再没有去看堂下的人,而是看向身边的曹昂。 “太久没有施展手脚了,处理公文,哪有行军打仗来的痛快。” 说着回过头,向着堂后走去。 “将你那些叔伯和顾先生找来。入军青州之后,许久未见了。” 曹昂看向自己的父亲,那双眼睛里毫无退意。 心中的疑虑散去,曹昂的眼中也闪烁起莫名的神采,抱拳低头:“是!” 是啊,不过就是两州之军,为何退避? 外面下着小雨,顾楠坐在屋檐下看着手里一个士卒送来的信,又抬头看了看天上的雨。 玲绮刚练完剑,应该是累了,正靠在她的身边小憩。 她本以为这一次曹操得了青州可以驻兵屯粮,暂时不需要不与兖州和徐州有什么瓜葛。 没想到还是成了历史上的那样,被吕布领兖州之军与徐州陶谦夹击。只是换了一种形式而已。 早之前她就有这么一种感觉,冥冥之中似乎真有什么天意,在调正着所有的事。 天意 握着信的手握紧,如果真有天意,那么人之所为,到底算是什么? 很少会见到顾楠这样。 “唔,师傅。”肩上传来一声呢喃,她侧目看去,是玲绮睡着了,在说梦话。 沙沙沙,细密的雨声成片。 顾楠的手慢慢松开,屋檐下无声了半响。 她才在玲绮的脑门上轻轻地拍了一下,笑道。 “该醒了,绮儿,我要出门一趟,你先在家待一会儿。” 玲绮的睫毛动了动,醒了过来。听到了顾楠的话,搓了搓眼睛,见到外面在下雨,站起身来。 “我去给师傅拿蓑衣。” 第三百八十四章:要懂得看清楚气氛 空空无人的街道上只有细细的雨声,曹府的门口,一个披着斗笠蓑衣的人走来。 站在门前的侍卫看到来人,让开了身子将府门打开。 他们都认识这个人,这人进府上不需要通报。 “先生,将军在堂上等。” 侍卫站在两侧说道,要是换成青州的那些所谓的文士,他们根本就懒得说什么,那些文士都看不起他们这些粗人。 “我知道了。”路过侍卫身边,那人点了点头:“多谢。” 其实有的时候让人对你多抱有一些善意,只需要一句多谢就可以了,可惜大多数的人都很少说这句话。 曹操去后院取了一本书,就回到了堂上看了起来,是在等人。 而堂下的声音依旧不绝,不过没有人敢大声说话,只是相互之间窃窃私语而已。 不过偶尔能听到的一些词句里,似乎听出这些人已经觉得曹操不知进退,难成大事了。当然,他们不敢明说。 “踏。” 一只脚踏进了堂上,带着雨水,水珠滴在地上,落开一小点水花。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脚步声吸引了过去,外面的雨声细碎,一个人从门口走了进来。头顶上的斗笠还滴着水,披在身上的蓑衣拖过门槛。 一时间所有的声音渐渐安静了下来,每一个人都看向那个人一步一步走到堂上。大概是因为堂上没有了杂乱的声音,脚步声才异常清晰。 这人是谁? 还没有等他们想出来,那个人慢慢伸手将自己的蓑衣解了下来,收在手里。蓑衣下,露出了一身白袍。 看到这件白袍,堂下的人几乎一同想到了一个人,有些人的嘴巴微张,有些人慢慢地站了起来。 他们都是青州之后才加入曹操帐下的,许多人都没有见过这个人,也大概是在曹操的身边几乎没有见到过这个人,才让他们都快忘记了她。 但不代表他们没有听说过她。 白袍先生轻压着头顶的斗笠,对着曹操行礼道:“将军。” 曹操放下了手里的书,笑着看着堂下的人。 “不是和先生说过了吗,称孟德就好。” 说着看了一眼堂下的四座。 “先生来了,就安静多了。” 董卓讨伐战闻名天下,在此战之中留下了名声的人,自然也是天下共传。 而其中之一,就是这个曹操身边的白衣先生。 那个玄襄借兵,退阵董卓的人,几乎可以说是奠定了曹操根基的谋主。 无论是不费一兵一卒取来万军相助,还是败华雄退吕布,在坐的没有一个人敢说自己能做得到,偏偏此人能做到。 从没有再曹操身边见到什么白衣先生,他们都还以为只是传闻了。 此时见到,张开嘴却发现自己连对方的姓名都叫不出来,这才想起一直以来都只是只闻其人不知其名。 深不可测。 四座的人眼神都变的慎重了起来,等着那人说话,接下来的一番话,恐怕能左右时局。 就在所有人都等着她说话的时候。 顾楠四下看了看,拉了一下自己的衣领。 “我是来早了,还是来晚了?” 都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四座无声,两旁的人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咔咔咔。”门外又是一阵脚步声,只不过这次的脚步声杂乱,伴随着甲胄的声音。来的应该不是一个人。 还没有见到来人,堂上的人就已经感觉胸口上像是压着一块石头一般,有些发闷。 “砰!”沉闷的脚步声踏入堂上。 来得是六个人,形容各异,但相同的是他们身上都带着一股逼人的气魄。 走进门中,甚至让他们有种抬不起头来的感觉。 如果真要形容这种感觉的话,大概就是背后生寒。 “嘿!”一个人向前踏了一步,脚步沉重,堂上都像是微微震动了一下。 有几个人看过去,是一个面目凶煞的大汉,活动着自己的肩膀。 “将军,听说有仗打?” 七个人站在堂中,鸦雀无声。 六上将一谋主,随曹操征战至今的七人,此时才让青州的士人见了个清楚。 “呵。”曹操笑着将军情拿在了手里,看向七个人:“我们早些说完,好再去喝些酒。” 青州城门口,街上还下着雨,冬天的雨可不像是夏天的雨这么喜人。 本就是冬天,若是再淋湿了雨也不知道是要冷成什么样了。 路上都见不到什么人,空街空巷里也就只有雨声听得清楚,直到雨声一乱。下雨的声音里混杂进了一些别的声音。 顺着声音看去,见到一个抱着一个行囊的青年人冒着雨跑来。 他是今天才到的青州城,而且是一个人来的。 青年人跑到一处房檐下,全身已经是被淋湿了,气喘吁吁,索性行囊被他抱在怀里还没有不至于湿透。 “呼,呼。”青年人左右看了看街道,本来还想找一个人问路怎么去曹府,谁知道遇到了这样的天气,路上都见不到人。 罢了,仰头看了一下天色,天上乌云密布,视线里全是细密的雨点,雨没有要停的意思。 看看有没有开着的店家吧。 他是从哪来的? 他是颍川人,家里也算是颍川的名门望族,他本来也是在朝为官,不过被他辞了。 他去了河内,在袁绍手下和两个好友一起,做过一段时间的事,做的不错,但是也被他辞了。 所以他是从河内来的。 他来干什么? 他来见曹操,而且在他看来这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传闻如今徐州和兖州都要对青州动手,曹操此时定在头疼要如何退敌,而他,恰好有办法。 至于为什么来见,这就很难说明白了,毕竟无论是在袁绍还是朝廷那做事,怎么看都要比现在的曹操这里要好。 青州才逢大乱,还在没有来得及休养生息,就要同时面对兖州和徐州的虎视眈眈。无论是谁,想来都不会在这个时候看好曹操。 可是他来了。 哦,对了,还要问他叫什么。 他叫荀,荀文若。 年轻人抱着行囊,叹了口气,从屋檐下跑了出去。 今日,他应该见到曹操才好。还有,曹操身边的一个人,他也想见一见。 第三百八十五章:做事要早一点到 人齐了,等到后来的七个人相继坐下,曹操侧过头来看向顾楠,开口说道。 “吕布和陶谦一同举兵来攻青州,先生以为,有几成胜算?” 几人都是已经接到了书文才赶过来的,自然明白曹操说的是什么。 兖州吕布以曹操未得朝廷准许,却强占青州不去为由联合徐州陶谦起兵攻讨,形势紧迫。 曹操说起了正事,就连曹洪和夏侯渊这两个不安分的人脸上也凝重了起来,他们虽然浑,但是不代表他们不知轻重。 虽然曹操刚刚招降了二十余万青州黄巾,但是精锐也就只有数万而已,再加上曹操自己原本的兵力,和青州的兵力,也不过就是十余万左右。 同任何一州相比这些兵力都不会弱,但是如果要同时面对两州,就有些相形见绌了。 要问胜算多少,在座的人最高也只敢说四成。 可曹操输不起,四成对于一场输不得的仗来说,太少了一些。 所有人都紧锁着眉头,顾楠戴着斗笠,也看不清神情。 曹操脸上神情平淡,但是桌上的手攥着,他也并不是那么轻松。 直到顾楠慢慢地拱手,说道。 “将军,当有八成胜算。” 座中的人都怔怔地看着那个白衣先生,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徐兖两州,哪一州都不是能轻易拿下的,两州共讨,又哪里来的九成胜算。 曹操嘴角一翘,手按在了桌上。 “好,八成!先生,计将安出?” 八成,对于他曹操来说足够了。 “吕布得陶谦相助,是因为将军名不正,但是他吕布入军兖州难道就是名正言顺了?” 顾楠反问了一句,曹操愣了一下,随后眼中一亮。 是了,他吕布,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之人。 “兖州之中称又兵卒十万,但可以一用的应该不足此数,而我青州兵甲十余万随时可用。所以兖州比之青州,兖州不能比。” “将军虽没有青州刺史之名,但是诸侯联盟后,将军作为天下有目共睹,在外也是素有盛名。” “而吕布早年跟随丁原,更是拜为义父,之后如何?是杀了丁原投奔董卓。到了董卓帐下,又将董卓诛杀。如此左右不定之人,又如何能叫人心安?所以吕布比之将军,吕布不能比。” 顾楠伸出了两只手指,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兖州不比青州,吕布不比将军。那陶谦又为何要助吕布,而不是助将军?” 话至此处,所有人都已经明白了过来,说是八成胜算都是少了。 此战便是说是九成,甚至是十成胜算,都可以信。 无论是兵力,还是名声,曹操都要比吕布更有优势。 陶谦要是助吕布攻青州,所要用的兵力必定要比助曹操攻兖州的兵力要多。在声名上,曹操也要比吕布来的可信的多。 所以无论这徐州陶谦是忠于汉室的汉臣,还是想要自立的诸侯,只要曹操与之联系,他都会倒戈。 想到此处,原本争论不休,曾说若不求援就当退避的门客,脸上都是一阵复杂还有心中生寒。 兖州和徐州的兵马还远远没有到,甚至这个白衣先生只看到了一句话的军情,就已经将身在千里之外的陶谦所想的算得死死。 无论陶谦为何要助吕布,也不论陶谦是个什么样的人,吕布比过曹操,此战就是已经输了。 智多近妖。 一些人抬起头来看向那个模样清瘦的白衣人。 说的应该就是这样的人。 “沙沙沙。” 府前的雨小了一些,大概在一个时辰前,曹府上的人就已经陆陆续续地散去了。 之后就大概不会再有人来了,守在门前的侍卫都怠惰了一些,偶尔会打一个哈欠。毕竟一直站在门前,实在是一件无聊的差事。 偶尔外面的雨会被风吹进房檐下,打在侍卫的肩头,侍卫也只能苦闷地侧目看过去,只求早些停了雨,或者早些换个班。 脚步落在积蓄在路面上的水泊上,将水泊里的倒影踩乱。 一个青年人走到了府门前,怀里抱着一个行囊。 “请问,此处,可是曹府?” 一个听起来文质彬彬的声音传来,门前的侍卫看了过去。 是一个文士,虽然全身都被雨淋湿了,看着有一些落魄,但是对于文士侍卫也不好无礼。 “这位先生,此处是曹府,不知先生是?” “是就好。”青年人松了一口气,他在这城中找了快一日了,终于是让他找到了。 行礼说道:“在下荀,荀文若,求见曹将军,不知可否帮我通报一声?” 在大多数的府上,这样的客人恐怕是很难进门的。可是曹操吩咐过,只要有文生武士上门求见,就让其进去。 何况这人看着也是有礼,所以侍卫也只是相互看了一眼,就让开了身子:“先生先请进,我等这就去通禀。” “那,多谢了。”荀自己都呆了一下,他没想到侍卫会这般的好说话。 他是自己一人来的,没有了荀家的名头,本以为要见到曹操还有费一番功夫。现在,倒是太简单了。 堂上。 其余的人都已经离去了,留下来的就只有顾楠和夏侯几人。 几人坐在桌前,曹操让人摆上了酒,也没多说什么就自顾自的喝了起来,他是有段时间没有碰过这东西。 “这段时日就是坐在这桌案前批公文,实在是叫人生闷。”曹操一口喝完了碗中的酒水,将酒碗重重的放在桌案上。 他的酒量确实不怎么样,这才一碗下去,脸色就已经微红,痛快地挥了一下手。 “难得今日都在,不醉不归!” “好!我老洪也是好久没有喝着酒了!”曹洪大笑了一声,举着酒碗,他的嗓门站在堂外恐怕都能听得见。 坐在他身边的李典无奈的揉了揉自己的耳朵,自己慢慢地小酌着。 “孟德,今日难得,不如我等一同去找些乐子?” 夏侯渊话说了一半,对着另外的几人挤眉弄眼,给出了一个男人都懂的眼神。 “咳咳咳。”曹操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呛到了,突然大声咳嗽了起来。 其余的人也默默地撇开了眼睛,不去看夏侯渊。 没等夏侯渊反应过来,一边的夏侯黑着脸撞了撞他,凑到他的耳边小声地说道。 “先生还在,说什么呢?” 夏侯渊的老脸一红,讪讪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先生,我自罚一杯!” “没事,我不介意的。” 顾楠也不知道是无奈还是失意地抿了一下嘴巴,找乐子 堂上的几人笑闹,一个侍卫却突然从侧边小步走了上来,走到了曹操身边,俯身说道。 “将军,门外有一个先生求见,自称是荀,荀文若。” “荀?” 曹操这个时候他本是不想见什么人的。 但是听着这个名字思索了一下,他似乎是听说过这个名字。当年,他在洛阳为官的时候。 一旁吃菜的顾楠手停了下来。 “孟德。” 正当曹操在想要不要见这人的时候,顾楠出声,一脸正色地看向曹操。 “此人当见。” 曹操顿了一会儿,随后一笑,挥了挥手:“好,既然先生说当见,那就叫他上来。” 先生这么说,应当是认识那人,而且颇为重视。 能叫先生重视的人,会是什么样子?他也有些兴趣。 一旁的夏侯几人也从无所谓的模样,变成了饶有兴趣地看向门口。 侍卫点头退下,没有过多久,一个人向着堂上走来。 那样子却让在座的人都是愣住了。 那是一个青年人,一身衣衫湿透,头发有几缕**的垂在脸侧是有一些散乱,怀中抱着一个行囊,完全是一个落魄的书生模样。 不过,也有一些与常人不一样的地方,这青年人的眉目神骏,身姿挺拔,眼中带着一分坦然的气度,看着堂上。 青年人慢步走到堂前,左右看了看堂上的模样,是正在酒宴中。 他事先预想过和曹操见面会是怎么样的一副场景,但是他从没有想到过,会是在酒宴里。 站了片刻,青年人突然笑了起来,笑声爽朗。 曹操先是疑惑了一下,一挑眉头,笑着问道。 “不知道这位先生是在笑什么?” “哈哈哈。”青年人摇了摇头。 “我是在笑曹将军,兖州徐州大军将至,还在此处饮酒谈笑,实在是好气魄。” 只不过他不知道,他来的是有些迟了。 第三百八十六章:事情总会有所改变 “兖州青州大军将至,将军还在此饮酒谈笑,实在是好气魄。 ” 大概是因为堂上空旷,叫做荀的青年人的话音还回响了一阵。 回响之后就是一阵无声,曹操的酒碗停在嘴边,而其余的几人也都是一脸怪异的神色。 这人,莫不是来献计的? 顾楠慢慢地伸出了一只手,轻掩在自己的额头上。 怎么早些不来? 一时间都没有动静,荀的眉头诧异地皱了一下,这幅反应也不在他的意料之中。 今晚已经有三件事出乎了他的意料,一则是进曹府太过简单了一些;二则是军情紧迫,曹操却还饮酒作乐;三则就是眼前的这幅模样。 意料之外的事情,总是会让人有些措手不及,荀此时就有一些这般的感觉。 此时,难道不该问我,可有计策可行吗? “呵呵。” 就在荀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的时候,曹操反应了过来,轻声笑着。 这个姓荀的先生,看来是想将青州兖州之事作为投名所用。可惜,是已经来迟了。 想着,笑着瞥了一眼坐在一边掩面的顾楠。 也罢,就先试试他。 打定了主意,他将手中的酒放下,向着荀看去,问道。 “既然先生到此,那就定然是有成竹在胸了,不知道可否说来一二?” 这才是对的,荀松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心情,自信一笑问道。 “青州之危在于二州,转危为安也在于二州。不知道将军觉得,与将军相比,那兖州的吕布如何?” “噗!” 原本低头吃饭,不准备发话的曹洪终于是忍不住笑出了一声。 不只是他,就连平时不苟言笑的李典都微微勾着嘴角。 如果仔细看还能看到他手里的筷子微微发抖,想来是不想叫这刚来的先生难堪,忍得辛苦。 奈何曹洪已经笑出了声。 这些将军为何发笑? 荀有些不明白,一路被雨淋来,还有点发白的脸色一阵泛红。 即使是站在朝堂之上,他也没有像此时这般窘迫过。 “先生。” 最后还是曹操打破了僵局,对着荀笑道:“先生可是想说,可以暗中联合陶谦,共击吕布?” “将军,是怎么知道?” 荀一愣,站在堂上,怀里还抱着自己的行囊。 此计虽然说来简单,但是吕布和陶谦现在才刚刚起兵,在外看来联系紧密,对青州也是势在必得。 不是他自信,身在局中,能想到这一步的人,应该不多才是。 “先生是好计谋,可惜,来得晚了些,叫人先说了。” 曹操笑着侧过头,顺着曹操的视线,荀看了过去。 见到一个穿着白袍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坐在屋里还戴着斗笠。 荀看过去的时候。 那个人也刚好看向他,抱起手。 “见过荀先生。” 他见过很多人,却少有人,像这个人一样,第一眼,就给他一种难以捉摸的感觉。 但是很快,他就知道了眼前的人是谁,这人就是他今日来除曹操外,想要见到的第二个人。 话已经说得如此明白,荀要是还不明白情况,就是他自己笨了。 傻愣了片刻,释然一笑,摇头叹气:“荀,班门弄斧了。” 论及揣度人心,推算局势,他自认为是不如眼前这个人。 董卓讨伐时的事情不算,曹操能够以迅雷之势取得青州,必有此人在后出谋。 青州刺史一死,曹操就率兵进入青州,这不可能之势凑巧,但是如果是预谋。将整顿军备,收拢粮草,这一系列的事情就算上。 恐怕,在诸侯联盟之时,这白衣先生就已经谋划到青州将乱了。如此见识,他就算自信,也觉得自己还差一些。 “在下顾楠。”被曹操推了出来,就算顾楠不愿意做这个恶人,也只能站起来说道。 “荀先生言重了,我也只是早说了一些而已。” 上下打量了一眼荀,顾楠还有些惊奇。 原本印象中的荀就算不是个老先生也该是个中年人了,没想到此时还只是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人。 “荀惭愧。” 荀也打量着顾楠,他曾经听坊间传闻说这白衣先生是一个女子,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听声音,还真有一些难以分辨。 两人都在相互揣度。 “哈哈哈哈,不说这些。”曹操大笑着说道:“今日快意,就当一醉。来人,再上一酒桌请荀先生共饮。” 酒宴继续,荀谢过也坐了下来,他刚淋了一场雨,喝些酒也好暖身。 那些粗人喝开了之后就闹了起来,闹得堂间鸡犬不宁,不过荀倒也没有不适应的样子,反而独自发笑。 可是偶尔看向曹操,严重还是有一些担忧。 外面已经是入夜,堂上的酒宴也已经结束。 吃食散乱的摆在桌子上,酒壶倾倒在一边,就这么一场,也不知道够侍人们打扫到什么时候了。 夏侯几个人也相继离去,喝酒是畅快,但是吕布将至,他们身为将领,可不能只顾做乐。 荀反而是在堂上同顾楠和曹操聊了许久,当然半醉半醒之时,是没有说太多有营养的话。 “呼。” 晚风吹在顾楠的身上,才下过雨,风也有些凉,将她身上的酒气吹开了一些。 “将军,先生,荀不胜酒力就先告辞了。”站在曹府的门口,荀躬身请辞,他的脸上也是醉意阑珊。 曹操喝酒不行,劝酒却是厉害,他今天晚上,喝了不少。 “嗯,荀先生路上小心,明日再见。”曹操站在门口笑着嘱咐道。 “多谢将军,告辞。”荀点了点头,就脚步摇晃着离开了。 顾楠和曹操站在门前的台阶上,看着那个离去的身影。 “顾先生似乎很看重此人。”曹操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此人大才。”顾楠的视线从荀看向曹操,笑了笑。 “可称作将军之子房。” 这话可不是她说的,而是曹操自己说的。 传闻曹操见到荀曾称之为“吾之子房”。 “吾之子房?”曹操带着酒意笑出了声,不知道在笑什么。 良久,伸手搭在顾楠的肩上,目视着城中,轻声说道。 “吾之子房,是先生” 第三百八十七章:必须得有人去 想要联系陶谦,还需要一个人来写信。 这个人可以是曹操,但如果,这个人是一个青州名士,那将更好。 所以,顾楠去找了孔融,孔融思虑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帮顾楠写这封信。且不说吕布和曹操,他也不希望大军攻入青州,让青州百姓再受离乱之苦。 这几年的粮食不好,百姓的日子本就艰苦,却又遭逢贼寇动乱,黄巾劫掠的那段时日,路上甚至都能够看到饿死的饥民。 若是因为他不写这封信的原因叫吕布率军攻入,让青州再成为那种样子,那他就会是一州的罪人。 孔融写好了信,顾楠将将之转交给曹操时,曹操还惊愕了一阵,他完全没有想到,顾楠能劝说孔融帮他。 夏侯几人回去后就立刻整顿了军备,不过半月的时间,青州戒严,军阵代发。 这一天,曹昂起的很早,甚至天还没有亮开,只有一些朦胧的微光从云中透出,他就已经爬了起来。 将冰凉的井水敷在脸上,早起还没能彻底醒来的睡意散了个干干净净。 曹昂站在床前,看着放在床上的一身衣甲出神,静静地看着甲衣,不知道想着一些什么。半响,伸出手放在甲衣上,指尖传来的是一种微凉的感觉。 淡淡地笑了一下,曹昂没有再停留,将甲衣提了起来,披挂在身上。 今日,他要奔赴战事。 “兹。” 房门被推开,曹昂从房间里走出来,身上的甲胄搭着一件的披风,腰间的腰带挎着一柄宝剑,手中抱着一顶头盔,好不威武。 曹昂走到院中,愣了一下,因为院中站着一个人。 曹丕站在院子里,看着曹昂从房中走出来,没有作声。 “子桓?” 曹昂疑惑地走上前去:“你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曹丕的个头不高,才到曹昂的腰间,仰起头来看着他问道。 “你要去打仗了?” 他知道,自己这个兄长,从小的愿望,就是随着父亲去打仗,如今大概也算是达成心愿了。 曹丕和他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很少唤他大哥。 这事曹昂也是习惯了,顿了一下,一如既往,爽朗地笑着回答道:“是啊。” 曹丕不知道为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听说,打仗是要死人的。” 曹昂看着自己的弟弟,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过了一会儿,伸出手放在他的头上。 “大哥,会好好回来的。” 曹丕眨了一下眼睛,背过手挺直了身子,仰着头说道:“我知道。” “好了,我该走了。” 放在曹丕头上的手拍了拍,曹昂笑放开了手,迈步离去。 曹丕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他才刚刚学会走路和说话。 他常常跟在曹昂的身后到处走。但是他总看见曹昂在练武学兵学书,没日没夜。 有一次他问他,大哥,你为什么总是练武? 那时候曹昂放下了手里的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着看着他说道。 “练好了武,就能像爹一样,护着大娘,护着你了。” 曹昂是不是真的那么喜欢练武,那么喜欢战事,他自己都不知道。 但是他知道一件事,爹做的事,一定要有人去打仗,那不如,他来打。因为他是长子,是长兄。 脚步声远去,曹丕站在院子里,扭过头看向曹昂的身影消失在走廊里。 嘴巴的动了动,声音很小。 “好好回来,大哥。” 说完,向着另一边离开,他要去练剑。之后,他也要去行军征战,像爹,和大哥一样。 门外一匹黑色的马被缰绳绑着,停在门前。 门中,顾楠站在院子里,整理着自己的衣甲,黑色的铠甲下是白色的衣裳。 玲绮站在顾楠的身后,将她的披风拉直。 又拿着无格,将它绑在顾楠的腰间。 师傅要去打仗,她知道打仗是怎么一回事,从小她就随着娘,一次又一次地送父亲出征。 但每一次爹回来的时候,身后的人总会少去很多。 那个时候,娘就告诉自己,打仗,有一些人是回不来的。 不过她不担心师傅回不来,因为师傅和爹一样,是最厉害的人。 “师傅,要取一些书吗?”玲绮绑着剑问道,她知道师傅无事可做的时候,时常会看书消遣。 顾楠想了一下,笑着点了点头:“嗯,取几本吧。” “我去取来。”玲绮说着,绑好了剑,向着屋子里跑去。再出来的时候,她的手里捧着几本算不上厚的书。这些,是师傅最常看的几本。 顾楠接过书,将它们一并放进了行囊里,系好了行囊,背在了背上。她不可能一并带着玲绮,不过,曹操的府上会照顾她。 “在这可要乖些,不要等我回来,又听到你欺负子桓。” 顾楠打趣地叮嘱了一句,转过身,准备出门。 可还没有迈出步去,腰间却被一双手轻轻搂住,一个小人儿靠在她的后背上。 玲绮的脸埋在顾楠的背上,她还是害怕,害怕师傅也像爹一样,一去不回。 顾楠感觉自己背后的衣裳有些湿,也没有动,静声地站着。 “师傅。”身后传来轻轻地声音。 “等我长大了,就替师傅出征,师傅就可以不用打仗了。” 替她出征 几百年来,第一次有人和顾楠说这句话,她却说不清楚这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 想了很久,她才想清楚了一些,如果可以,她那时候如何不想对白起说同样的话? 师傅,您可以不用去打仗了。 那白老头或许会很高兴吧,会笑得合不拢嘴吧。 “好。”顾楠微微地点了点头,笑着将手放在搂在腰间的手上。眼里似乎看到了当年,白起对她的期盼。 “师傅等着。” 那时的你,定然已经是一个威风的将军。 那一天的午后,城门打开,看不到头的军阵慢慢地从城门中走出。 远远的,能看到有很多人,站在城中眺望着军中。 大概有十万人,随军出征,却又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军中的人回来。 第三百八十八章:前人的经验 这段时间,城中的街上显得沉闷了许多,明明才刚过了新年,从热闹到冷清的转变快得让人都有一些不适应。 就连街上总是跑来跑去的孩子都少了许多,家里男人不在,孩子也要做一些活。 不过每当这些孩子问起,爹什么时候回来的时候,家里的人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们。 战事越来越紧迫了,谁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 刚开始的时候,百姓们也只是知道要打仗了而已,其他的事情都是军情密报,他们能够得知的也不多。 而最近的这段时间,随着战事正式打响,关于战事的风声也开始传的到处都是。街头巷尾,也时常能听到关于这些的议论。 兖州军压境,连下两城,这些消息让他们担心了起来,一时间,就来北海,都有一些人心惶惶。 “给点钱吧。”一个满面泥垢的老乞丐坐在地上,拿着一个破碗对着街上路过的人声音干哑的说着。 批头散发的样子,让人不自觉地绕开他走,他的一条腿干瘦过分,就像是一根枯骨粘着一层皮一样,看样子应该是不能走了。 “给点钱吧。”没有人回应他,也没有人往那碗里扔钱。如今没有人的日子好过,是没有什么人还有心将钱是施舍给别人了。 老乞丐看起来也明白这一点,叹了口气,放下了碗,靠在角落里,合着眼睛。 他是从青州和兖州的交界处逃来的,那要打仗了,看到城里那愈来愈多的兵马,谁都知道。 可惜他逃来的路上叫人拦了路打了劫,他一个老家伙被抢了身上所有的东西,还断了一条腿,能活着到北海已经算是老天让他多活了一阵了。 看来也到时候了,饥寒交迫,他大概活不了多久了。 “哎,这世道啊。”老乞丐靠在街角,自说自话,嘴中吐出的热气在空气中凝成一团白雾。 他不想再走了,活不了就活不了吧,他活到如今,已经足够累了。 死了,也不是不好。 “当啷。” 是铜板落在破碗里的声音。 老乞丐愕然地睁开了眼睛,他的面前蹲着一个俊俏的小姑娘,手里却拿着一把剑,一副男儿打扮,不过看衣着也不像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大概是将女孩当男孩养吧。 此时的她正将一枚铜钱放进他的碗里。 “我身上只有一枚。”玲绮看着老乞丐说道。 她看着这眼前的人,想起了她遇到师傅的时候。 “呵。”老乞丐看着碗里的铜钱,眼里是一种说不清楚的意味,过了一会儿,说道。 “小姑娘,这钱你拿回去吧,老头子用不到了。” 他是用不到了,他已经准备随处找个地方死了便罢。 “师傅说过,给出去的东西就不能取回来了。” 拿着剑的小姑娘摇了摇头,就准备离开了。 老乞丐傻愣了一下,他是没有见过这么较真的姑娘。 “小姑娘。”回过神来,他伸手叫住了这个女孩。 玲绮疑惑地看向老乞丐。 老乞丐放下了手来,又叹了口气,人老了或许就是总是喜欢叹气。 这小姑娘倒是一个好人。 “小姑娘,老乞丐是一路逃过来的,一路上听了一些的事情。” 乞丐犹豫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的话对方会不会信,能不能听得懂,但他还是继续说道。 “兖州吕布,徐州陶谦准备一同攻入青州,青州恐怕是挡不住了。打到北海也是迟早的事情,你还是早些叫家人带你离开这地方吧。” 说完,老乞丐躺回了角落里,碗里放着的一枚铜钱,他没有去动,他在等死。 玲绮呆呆地站在那里,不是因为兖州和徐州的事情,而是因为她听到了一个名字。 吕布。 “当。”剑尖抵在地上,发出了一声轻响。 曹丕伫着手中快和他身子一般高的长剑喘着粗气。 玲绮坐在他一旁的不远处,他要练剑,他认识的人里,会剑术的而且在这个时候能教他的也就只有玲绮了。所以这几天他经常来找她。 玲绮虽然只是教曹丕一些基本的剑术,但是也很认真,不过今天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喂,你怎么了?”曹丕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还喘不上气来,问的话也是断断续续的。 但是他看得出来,今天的玲绮是在想什么事情。 玲绮有些恍惚地看向他,突然不知所以的问道。 “听说,兖州的将军,是一个叫做吕布的人?” 她的记忆里,爹领兵离开,娘和她待在家里等,直到一群不认识的人,提着刀剑冲进她的家中就是乱砍乱杀。 娘带她离开,把她送出了城,身后的人一直追着。娘让她一直跑,不要回来,不要告诉任何人她的名字。她就一直跑,一直没有回头。 她一直以为,爹和娘一样,已经死了。 “?”曹丕不知道玲绮问这个做什么,但是还是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应该没错,我听父亲提到过。” “嗯。”玲绮坐在那,好像有些不知所措,最后也没有什么动作,只是将手轻轻地握在了剑上。 “吕,吕布有可能不来青州吗?” 曹丕愣了一下,接着抿了抿嘴巴,举起了手中的长剑,反问道。 “你说呢?” 说着,沉沉地喘了一口气,继续练了起来。 兖州的兵马都已经攻入在青州之中了,又怎么可能不来呢? 城墙上,士兵相互围坐在一起,低着头吃着手里的干粮。天色已经渐晚,除了偶尔的几声寒暄,也没有人说话。 一个小将从人群中间走过,走到城墙边,手轻压在腰间的剑上,看着城外的远处。 远处,他依稀可以看到一座营垒,还有一座座营帐。 行军月余,他们抵达了这里的时候,兖州军已经攻下了两城,如今因为他们的到来,兖州军暂时停下了攻势。 他们好像是在等什么,而小将也知道他们在等什么。 “咔。”一个戴着斗笠的人走到了小将的身边。 城头上的火把让吹上来的风不至于这么冷。。 顾楠看向曹昂,问道:“你在看什么?” 曹昂看着远处的营垒,回过头,又看了看城中数不清的兵马。 他有些不敢想,这么多的人冲杀在一起,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景象。 “顾先生,你们出征的时候都在想什么?” 血肉横飞,寻常人都会被吓得不能动弹吧。 曹昂忽然有些钦佩眼前的人,他只是想一想那副模样,就已经心生退意了。顾先生一个女子,又是如何征战至今的? 顾楠看了一眼曹昂,勾嘴笑了笑,这小子,毕竟是第一次行战,难免会这样。 也罢,给他点前人的经验也好。 她伸出手,指向远处的营垒。 “交战的时候,把人都想做蔓菁菘菜(萝卜白菜),就会稍微好一些。” 蔓菁菘菜 曹昂愣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半响,又苦苦地笑了一下,顾楠先生说的话,如何容易呢? 如果不是已经看惯了生死和血肉,谁能把相杀相残的人看作是蔓菁菘菜。 第三百八十九章:又怎么可能不害怕呢 天气有一些湿,不同于平常冬日的干燥,半空中弥漫着一些雾气,算不得多浓。 薄雾像是一层轻纱笼罩在城中和远处的营垒之间。 微微地遮蔽着天空,使得月色愈加朦胧,在城头上的火把暗去了不少,在夜里摇晃着。路旁的老树上,一只寒鸦停留了片刻,鸣叫了几声,扑腾着翅膀飞走。 这样的模样要是换一个境地,换一个场合,说不得也是一场月上树梢,老树寒鸦的清寂景色。要是再来个诗人,也说不定还会触景生情,来一篇凄楚或者寂寥的诗篇。 可惜了这是在一场战事里,平白辜负了这还颇有一番浪漫情怀的夜晚。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人触景生情,顾楠坐在一片空地上,夜里的人围坐在火边,吃一些弄热了的干粮,就算是填上肚子了。 偶尔有人在说话,不过说话的声音很轻,旁人也听不清楚,顾楠倒是听得清。 出征月余,已经开始有人想家了,听声音年纪应该还不大,大概是青州的新兵。 还有坐在角落里卡巴卡巴地用力嚼着干粮的声音,还有人叹息的声音,还有人说要多杀几个人,好让家里人吃饱的声音。 顾楠见过很多人,做过同样的事,说过同样的话。但是同样的战事,怎么也打不完。 她抱着剑盘坐着,轻合上眼睛。 “呜,呜”又是一个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这是哭的声音,压抑着哭声,所以只是发出难听的呜咽声。 这个很近,也很清楚,顾楠睁开了眼睛,看向声音的方向。 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的孩子,穿着衣甲手里抱着一杆长枪,低着头,冬天很冷,他的眼睛和脸颊都被冻得发红。 “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低着头的少年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对他说话,抬起头来,看见自己的身边是一个白袍黑甲的将军。 连忙擦了一把自己的脸上,结结巴巴地说道:“将,将军。” 那将军带着一个斗笠,看起来还有几分古怪。将军都是带头盔的,少见到带斗笠的,这也没有下雨。 “你方才在哭什么?”顾楠看着冻红了脸的少年问道。 将军的问题,少年不敢不回答,犹豫了一下,小声地说道:“将军,我怕死。” 上了战场,却还怕死,多可笑。他大概觉得自己的话很丢人,都不敢看顾楠。 可谁知那将军点了点头,理所当然地说道:“怕死,这没什么丢人的,声音不用这么轻。” 顿了一下,转而又问道:“你为什么怕死?” 少年握着拳头,脸上的眼泪又一次不争气的流了出来:“若是死了,家中的父母无人供养。” 人生在世,若是连父母都不能好好供养,那算是什么? 少年哭得更厉害了,顾楠没有再多问别的问题而是说道。 “最晚今年春后,就能回去。” 这是她唯一能做保证的事情。 之后重新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段时间,少年不再哭了,呆呆地坐在那里。突然,他抽着鼻子问顾楠。 “将军,你打仗多久了?” 顾楠闭着眼睛,缓缓地答道。 “记不清了。” “打仗的时候,将军害怕吗?” 这次,有很长的一会儿时间没有听到回复,少年以为将军不会回答了。 顾楠微微地睁开眼睛,声音很轻地说道。 “很害怕。” 低着眼睛看着地上很久,她勉力地笑了一下。 所以,把人都当做萝卜白菜,会好一些。 已经很晚了,营帐外,吕布对空挥下的了最后一戟,发出一声沉闷的破风声,地上的草叶都被卷得纷乱。 “当。”将方天戟收在了身侧,额角上带着一些汗水。吕布看着营垒远处的城中,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这么晚了将军怎么还不去休息?” 吕布回过头,一个人带着笑站在他的背后,这人就是帮助吕布入主兖州的陈宫。 看着吕布,陈宫虽然笑着,但是眼里也带着几分疑虑,此时的吕布完全就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以他对吕布的认识,曹操应该不能叫吕布这样紧迫。 吕布对于自己的武力是有绝对的自信的,事实上他的武力也绝对足够他如此自信,即使局势不利,吕布也有着不败的气魄。 而此时他居然见不到吕布身上不败的自信,他想不出,青州是有什么能叫被称为天下骁勇的吕布如此。 “军师不是也未休息吗。”吕布淡淡地说道,收起方天戟,向着自己的营帐走去。 “军师早些回去吧。” “将军。”陈宫背对着吕布叫住了他,皱起了眉头:“将军,青州之中,可是有什么让将军顾虑的。” “没有。” “将军,这关乎战局胜败,我希望将军不要瞒我。”陈宫慎重地说道。 沉默了一会儿,吕布转过了身,对着陈宫说道。 “军师可听说过,虎牢关之战后,曹操追董卓,我率西凉军击溃了曹操的追兵。而曹操却在一人的帮助下得以逃脱,那人以一人之力于山隘前拦下了西凉万军。” 当年这件事因为李儒担心动摇军心,所以封闭了消息,可是还是被一些多嘴的军卒传了出去。 当然,大多数也只是被当作市井传说而已,怎么说也是太过荒谬了,一人在万军中进出无阻这种事。 “此事,我倒是有听说过。” 陈宫深锁着眉头,他不知道吕布说这种市井传闻做什么,随口问道。 “难不成是真的?” 接着,在他惊愕的眼神中,吕布居然点了点头。 “事实和传闻相差无多。” 竟是真的? 陈宫怔在原地。 吕布的目光看向陈宫身后远处的城中,眼中带着一些说不出的神色。 抛开立场不谈,那个人确实是一个人中豪杰。一夫当关的气概和忠勇,要是能换一个场合,他一定会好好认识认识这个人。 “那人勇武,可称天下无双。” “如今曹操来了,她应该也已经来了。”而后,吕布又摇了摇头。 “不过,再如何也不过就是一人而已,左右不了战事胜败。” 此次兖州和徐州联合,青州一州的兵力定难以抵挡。如果可以,他倒是希望活捉那个人,她不该死在这种地方。 不过到了他也明白,到了他们这种程度,除非是气力耗尽,否则是很难捉住的。 正准备离开,吕布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对着陈宫说道。 “军师,那件事还是需要你注意一些。” 陈宫还处于震惊之中不敢相信,一个人的武力真的能到那种程度? 吕布的话让他愣了愣,才回过神来,他知道吕布说的是什么事,毕竟在兖州他也做过一样的事情。 行礼答道。 “我会吩咐下去,在青州打听那女孩的消息,若是有获,定会告知将军。” “嗯。”应了一声,吕布慢步离开。 连续数日,兖州军和青州军之间都没有正式的交战,都只是相互观望着试探。 与此同时,徐州的一支军队分成了两路,一路向青州的交界处行进,还有一路,走了小路,向着兖州军的后方行去。 第三百九十章:要把人看得聪明一些 “踏。 ” 马蹄踢开了山坡上的一颗石子,石子翻滚了几圈,向着山坡下落去。 赤红色的战马神骏非常,就是高度就要比寻常的战马要高一个头,鼻息炽热,在寒风里呼出片片白雾。 战马的缰绳牵在一个人的手中,吕布身着一身侯甲,手握一柄方天戟,雁翎垂挂。人中吕布,马中赤兔,虽然是市井里的俗语,但是也确实将这一人一马的样子说了出来。 站在山坡上,吕布牵着赤兔马看着远处的益都。 原本他和陶谦定好,兖州从殷阳,新汶攻入益都,而徐州取广县至益都,随后汇合,一同向北海出兵,将青州分割两地。之后吕布率军攻取青州西北一侧,陶谦攻取东南一侧。 但是如今兖州军已经在益都前驻扎了许久,却迟迟没有听到徐州的消息。 青州兵与兖州兵对峙也已经是五天了,五天里双方都没有什么动作。 为了打青州一个措手不及,吕布的兖州军终归是奔袭而来。补给本就有些吃紧,再这样下去,恐怕会对他们有些不利。 “军师,徐州军到何处了?”吕布的声音不重,但是听得出来他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不过取一个无重兵把守的广州而已,怎么会要了这么多时间? 这陶谦,实在不堪重用。 “昨日徐州军中来信说,已过广州,想来要不了几日就会到了。” 陈宫说着,眼中闪烁着一些怪异的神色。 虽然是兖州先起兵的,但陶谦的动作未免也确实太慢了一些。 一旦攻入益都就可以直取北海,所以曹操在益都布置了重兵,甚至亲自把守。 而徐州攻取的广县,却是只有曹操的部将夏侯渊驻守。 难道这陶谦还想等吕布和曹操相争两败俱伤后,再来渔翁得利不成? 但是很快陈宫就否认了这个想法,这徐州牧还不至于做这种事情。 否则无论是兖州还是青州的反扑都不会让他有好果子吃,到时候三方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不过看来,联合徐州也不是长久之计,还是需要留一些后手。要胜,就要先立于不败之地。 陈宫有了决策,看向吕布:“将军,可以先试探一下这青州军,看看他们有多少军力,也好安排兵马。再者,将军可以多安排一只兵马驻守粮道和新汶,殷阳两地。” 只要新汶和殷阳还在他们的手中,他们就可以随时撤回兖州,转攻为守,如此就可立于不败之地。 这样无论陶谦此人在事后做什么谋划,他们都可以安然应对。 陈宫是一个精明的人,也颇为谨慎,本应该已经安排了一个万全之计。可惜他还是有些小看陶谦了,陶谦也不是一个只会受他人摆布和算计的人。 第五日的午后,兖州军中奔出了一支骑军,约有三千人,领头的人手持一柄短戟。 这是一种很寻常的手段,其一是试探城中的兵力,其二如果城中固守不出,则可以打压城中部队的士气。 城下的骑兵中,提着短戟的将领勒马在城门前,马蹄来回走动着。将短戟高举着,对着益都城中。 “张辽张文远在此!青州鼠辈,可敢来一战?” 这一声大吼还用上了内气,声音响彻,就像是人耳边喝问一般,叫人心神震动。 曹操站在城门上皱着眉头,此时当要示敌以弱,让吕布掉以轻心,最好还是不要应战的好。 但是,他扭过头看着城墙上,士兵都低着头,士气低迷。 为了保密消息,同徐州暗中联合的事情自然不可能是全军都知道的,在普通的士兵中,他们得到的消息就是徐州和兖州大军压进,青州的兵力远远不足以抵挡。 这几日本就士气不高,在这般下去,若是处理不当,军中甚至有可能会出现军心动摇的情况。 “谁去应战?”沉吟了良久,曹操对着身后的诸将问道。 夏侯向前走了一步,对着曹操抱拳。 “将军我军中有一军司马典韦,武力超人,眼下可以去挫挫这兖州军的威风。” 夏侯的眼中带着战意,叫兖州军在城门前喝问,他也咽不下这一口气,但是他作为大将,去对付一个部将不免会叫人得了话柄。 “好”曹操正要答应,一个人从曹操的身后走了上来,是一个小将看衣甲的样子,应该不过就是一个校尉。 “将军。”曹昂上前,抱拳低头。 “我可以去。” 曹操愣了一下,回过头看向曹昂,顿了顿。 “你决定好了?” “是。”曹昂的语气沉沉,眼下坚毅,他既然来了这里,就已经做好了打算。 反而是曹操犹豫了一下,曹昂是第一次上阵,他还不想让他做这种事。 一旁的顾楠侧过眼睛,她看出了曹操的忧虑,而且曹昂确实着急了一些。 思虑了一下,出声说道。 “将军,我可以一同去。” 她也算不上军中大将,倒也不算是以大欺小。 当然,如果从年纪上来说的话,她和兖州的任何一个人打应该都算是以大欺小了。 至于方才她听到的典韦,她只能在心里说声抱歉了,没想到典韦已经在夏侯的军中,此时应该还没有崭露头角,这下也不知道会不会是抢了他的头功。 对于顾楠曹操自然是了解的,有她在一旁,曹丕定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即使是如此,他还是沉默了一段时间,才郑重地对顾楠说道。 “先生,那就拜托你了。” 说完,看向曹昂。 早晚也都该有这一天,他终是要能独当一面的。 伸手在他的甲胄上拍了拍,曹操轻轻笑道。 “去吧,莫丢了我的脸面。” “是!”曹昂抬起眼睛,握住腰间的长剑,向着城墙下走去。 “卡啦啦啦。” 兖州骑兵的视线中,益都的城门缓缓打开,张辽向着城门中看去。 一支同样是三千骑左右的骑军从城门中走了出来,领头的是一个校甲小将,提着一杆长枪。 但是随后他勒着缰绳的手突然一紧,他身下的战马被拉扯得嘶鸣了一声。 马上,张辽的眼控收缩,他能感觉的到自己握着短戟的手上冒出了一些汗水。 他在那个小将的身边见到了一个人,那个人穿着一身黑甲,甲胄下垫着白色的衣袍。 头上戴着一顶斗笠,腰间挂着一柄细长的古怪黑剑,随着战马的走动微微摇晃着。 虎牢关之战他在场,曹操追击战他也在场,这个人是谁他再清楚不过。 果然,不出将军所料,此人真的来了。 张辽压低了身子,衣袍阵阵翻涌,一身内息已经是运到了极点。 手中的短戟蓄势待发,他明白在此人面前,一个疏忽,恐怕就会送了性命。 那个穿过万军杀来的人,他到现在还是清清楚楚的记得。 第三百九十一章:莫名就成了人生标杆了 城门下,青州兵前的小将抬起了长枪,殷红的枪缨翻动,直指城门前不远处的兖州骑兵。 “冲阵!杀敌!”没有分说,也没有什么来将通名。 两军之间的交锋只有一声令下,之后就是人马呼啸。 “踏!”马蹄声踏破了城门下的寂静,数千骑,提枪纵马,从扬起的烟尘中冲出。 “呼!”张辽手中短戟一横,挥出一阵风声:“杀!” 兖州军再不停留,冲了起来,两军以极快的速度冲过了城门前小小的一片空地。 人马之中,张辽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冲来的骑军中的那一袭白衣。 与之交手,不出三回合,我必败。 两军甚至还没有相触,张辽就已经有了判断。 三回合已经是他对自己最大的高估了,当年万军之中,他也只挡了这人的一记冲势而已。 但是此时,他绝对不能就这么败了。 两军阵前,领将败走定会影响士卒的士气。就算是要败走,起码也要斩了一人再走。 这么想着,张辽的眼睛落在了青州前,那一个眼生的小将身上。 三个呼吸,军阵就已经撞在了一起,小将冲在最前面,虽然年少,但是武艺不凡,一杆长枪势大力沉,正对着两个迎着他冲来的兖州骑兵窜出。 “噗噗!” 两声闷响,骑兵从马上倒飞而出,胸口的衣甲都被挑开,而那小将则是驾马从中穿过,枪头染血,向着阵中继续冲去。 冲势虽猛,但如果细看,就会发现这小将杀了两个骑兵之后,脸色苍白了一分。 张辽也算是久经沙场的将领了,自然看得出,这个小将是初上战阵的人。 招式势沉,却有些收不住力道,而且两军对冲发出的巨大声响似乎也让他犹豫了片刻。 心神不宁,要败这人,不需五个回合。 那白衣将军的战马只是普通的战马,比不上自己身下的良驹。斩了这小将,当还能勉强来得及退走。 “噗!”长枪再一次捅穿了一个骑兵的肚子,将他挑落马下。 粘稠的鲜血顺着枪身流下,浸入曹昂握在枪身上的手中。 感受着手中的粘稠,耳畔都是震耳欲聋的厮杀声,曹昂喘了一口气。 果真没有顾先生说的那么简单,这是一场战事,死去的,冲来的,都是活生生的人。 他要么杀了别人活下来,要么成为倒在地上的其中一个。 “呼哧!”曹昂的喉咙干涩,却再一次握紧了长枪,带着一些决意。 若是连这些都撑不住,他说什么同父亲一起征战,说什么要保兄弟免遭战乱之苦。 “刺!”鲜血从手掌中滑落。 长枪再一次刺出,夹杂着一丝锐意。 可是长枪刺到尽头,却随着一声铮响,被挡了下来。 一柄短戟拦在了长枪的去路上,曹昂愣了一瞬。 随后,就是一股强烈的气势笼罩在了他的身上,让他的呼吸一紧。 几乎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短戟顺着长枪斩落,劈到了他的面前。 “当!” 千钧一发的时刻,曹昂及时收枪挡住了这一戟,可是短戟根本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当!当!” 又是两声,曹昂咬着牙看着身前,手中因为相撞的巨力阵阵发抖,几乎握不住长枪。 没有第四次交锋的声音,已经来不及了。 曹昂举不起枪来,而那手持短戟的兖州将领已经将短戟举过了头顶,向着曹昂的脖颈落下。 眼见着短戟就要劈落,半空中的戟刃微不可查地滞涩了一下。 张辽感觉到一股从心中生出一股寒意,不自觉的侧过了眼睛看去。 入眼的是一片青寒的枪芒,照亮了他的眼睛,他几乎能在枪锋上看到自己收紧的瞳孔。 “兹!” 一声重响。 戟刃和枪锋在曹昂的眼前擦出一片火花。 难以言说的巨力从那柄平平无奇的长枪之上传来,张辽死死地把自己稳在马上,将力道卸开。 即使如此,他身下的战马还是悲鸣了一声,连连退开。 张辽也顺势抽身避过长枪,定眼看去,长枪之后,正是那个白衣将领。 瞥了一眼自己的右手,虎口已经裂开,血顺着戟刃滴落,手腕红肿,只要再来一下,他就一定挡不住了。 这一次,他依旧挡不过一回合。 阵中纷乱,一个又一个骑兵摔落马下,分不清是青州的还是兖州的。唯一一样的就是淌在地上的血都是红色的。 “撤!!”一声高呼。 没有半点迟疑,张辽不再准备继续交战,他如今能做的也只能是尽力撤走了。 大喝了一声,就策马逃开。 兖州兵也纷纷退去,虽然两军只是交错了片刻,但是骑军冲阵,只是片刻就已经足够死伤数百人了。 两军分开留下了一地的尸体,其中大多数都穿着兖州的衣甲。 曹昂傻傻的看着身前,显然还没有从方才的事情中回过神来。 “在战阵上可不是让你发愣的地方。” 一个声音叫醒了他。 他抬头看去,见到那个穿着白衣黑甲的人回过头来,斗笠微微抬起了一些,正好能够看清斗笠下的面孔。 清丽英武的脸上,还沾着一些鲜血,几缕头发垂在脸侧,微微地摇晃着。 他第一次见到顾先生这种模样。 看着曹昂的样子,顾楠也能够理解,终归是第一次上阵,视线从曹昂的身上移开。 四顾了一圈阵中,看着满地的血红。 擦了一下自己脸上的血迹,此时是还需要一阵士气才好。 想着,她缓缓举起了长枪。 转过身来,向着军中,深吸了一口气,高声喝到。 “得胜!” 呼声响彻,叫人胸中的气血翻涌。 城门前的骑军数千,愣了一下,大笑出声。 勒马提枪,无数的长枪立起,齐声高呼:“得胜!!” 城中,原本站在城墙上,士气低迷的军卒都怔怔地看着举枪高呼的骑军。 真的得胜了,而且只是一触,兖州军就溃散而逃。这兖州之军,不过如此。 “哈哈哈。”站在城上的曹操一舒胸中的郁气,抚掌大笑:“好,好一番得胜!” 说完一挥衣袖,振臂高呼:“我军大胜!” 轰的一声,城中被四起的高呼声淹没。 曹昂在顾楠的身后,看着身前的人。 衣甲上落着一些血迹,立马军前。 提枪指着穹顶之下,拭去脸上的血色,高呼军号。 在这就是他想象里,将军最英姿张扬的模样。 呆呆地看了一会儿,他咧嘴一笑,也慢慢举起了自己的长枪。 是了,他就是要成为这样的将军的。 第三百九十二章:也许这就是超凶吧 回城的时候,数千的骑兵提着还滴着血的长枪走进城门里,高喝大胜,士气一时间高涨如潮。 人声四起里,没人看见长枪上的低下的鲜血,也没人看见,城外地上血红的沙土和凌乱的马蹄印,还有那倒伏无声的尸体。 得胜而归,就像是一记麻药,让人能一时间忘记战时所有的苦痛。 这没什么不好,忘记也总比记得清楚要好很多。 但是下一场战事来的时候,这所有的苦痛就又会再来一遍,然后又是一场纷争,直到连麻药都对人再没有作用。 站在两侧城头上的军卒呼声阵阵。 曹昂驾马在前,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紧握着长枪,只觉得胸中激荡,想要大喝一声抒发出来。 而顾楠静静地骑着马走在他对的身边,她知道这些少年心性,笑了笑没有作声。 等到完全走进了城中,声音渐渐平息下去。 曹昂也才算慢慢平复了下来,扭过头来看向顾楠。 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出神地看了一会儿。 “子,你看着我做什么?” 顾楠虽然带着斗笠,低着头,却不代表她感觉不到有人在看自己。 曹昂一惊,将头侧回去了一些:“我只是在想顾先生为什么总是带着一定斗笠,就连上了阵中也不摘去。” 听了曹昂的话,顾楠抬起头来,看了看自己头顶的斗笠。 她为什么上阵遮着脸? 那也算是很久之前的往事了。 “当年我初上阵的时候,有人同我说,我的模样吓不住别人,反而显得弱了一分。所以想了想,倒不如遮起来。” 模样吓不住别人,曹昂愣神地回想了一下顾楠的样子。 “噗!”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何止是吓不住别人。 “你笑什么?”顾楠有些不明所以。 “哈哈哈。”曹昂将长枪横在肚子前,笑得有些回不过气来,另一只手连连地摆着。 “没有,我只是觉得先生这样的情况,着实有趣。” “森。”一柄长枪立在了曹昂的身边,枪头寒光一闪。 笑声戛然而止,曹昂的额角冒出些许冷汗。 脸色微黑,顾楠带着一些“温和”的笑意,举着枪问道。 “戏笑先生,讨打?” 见过了顾楠的气力,曹昂都猜得到自己要是被打上一下会怎么样。 生生将自己的笑声憋了下去,缩了缩脖子,摆出一副安分守己的样子。 “先,先生,子不敢了。” “哼。”也不知道是轻哼还是轻叹,顾楠放下了长枪,收回了自己的身边。 “不过先生。”过了一会儿,曹昂又小心翼翼地说道。 顾楠看了过去,问道:“怎么了?” “只是用斗笠遮起来也只是显得古怪而已,不如,到时我送先生一顶头盔吧,覆上一张甲面,一定够威风。” 曹昂自顾自地说着,却没注意到,顾楠沉默了下来。 带一张甲面,上阵杀敌,就像是又回到了那是的样子。 一个人对于战事的经历能有多久? 就算是在战乱中生,在战乱中死,最长也不过百年。即使如此,都会有战后的心疾、癔症。 而顾楠足足几百年,她记着她打过的每一场战事,见过流血漂橹,见过尸横遍野,见过几乎所有用来形容战争残酷的场景,从来没有忘记过,也曾会在梦中惊醒。 这些对于她来说,这些都是绵绵无期的事。 可能是我罪大恶极,老天都觉一死不能相抵吧,才这般治罪。 顾楠释然地抬了一下眉头,不再去想,但是到底有没有真的释然,也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到了城中,曹昂与顾楠从马身上翻下,曹操已经从城墙上向着他们走来。 “哈哈哈。”人还没到,笑声就已经传了过来,可见他此时有多么高兴,张着双手迎向两人。 “顾先生,此番多亏你了。”曹操语气舒展,走到两人面前,就先向顾楠行了一礼。 当时曹昂与张辽相持落了下风的时候,他几乎就想自己提剑去救了。 “职责所在,将军不必如此。”在军中,顾楠还有夏侯几人对曹操,都还是以将军为称呼的。 感激地看了一眼顾楠,曹操才看向曹昂。 停顿了一下,伸出双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良久,指着曹昂,对身侧的人笑着说道。 “吾儿,可当一面矣。” 曹昂一直以来的所做的事,他都看在眼里,他真的很欣慰,有子如此,还复何求? 看着眼前的父亲,曹昂也没有之前嬉笑的神态,眼眶红了红,站直了身子,低下头。 “谢,将军。” 领军收兵,曹昂带着骑军回营,而曹操和顾楠留了下来,他们还要叫来夏侯几人,商议之后的战事。 曹操背着手同顾楠一起走回军营中,闲来无事,随口问道。 “先生,方才进城时子和你说了什么,我看他一路在笑。” “啊。”顾楠无奈地瞥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子问我为何总是带着斗笠。” “哦,为何?” 这八卦的心思或许也是家传的,听到了这个话题,曹操微微侧耳,一副颇有兴趣的神色,听得也认真了许多。 “从前有人说我的模样在阵中吓不住别人,所以就全且遮了起来,子还说要送我顶带着甲面的面具。” 其实顾楠是没有些不明白的,她的模样怎么就吓不住人了。 谁知曹操听了之后,也大笑了起来,赞同地说道:“哈哈哈,是,是吓不住人。” 然后,在顾楠发黑的脸色中,笑着推开营房的门走了进去。 顾楠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真吓不住人? 这般想着,她将手放在了脸上揉了揉,挤出了一个自认为“凶神恶煞”的面容。 抬起斗笠,对着营房前的一只水缸中照了照。 这不是还成吗? 李典从军营外走来,他接到了曹操要议事的消息就过来了,虽然此时还没到时候,但他的性子严谨,总是会早到一些。 远远的,他见到顾楠站在门前看着水缸。 先生在那做什么? 走到了顾楠身后,李典等了一会儿,见顾楠依旧看着水缸,才出声说道。 “先生?” “嗯?”顾楠一愣,回过了头来,脸上还做着那副神情。 李典的眼皮一跳,吓得退了半步。 “先生,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第三百九十三章:丢人 “先生,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营房前,李典和顾楠两人之间气氛诡异了很久。 直到顾楠慢慢低下了头,将两只手盖在了自己的脸上。 “没什么”用一只手指向身后的营房里:“将军说要议事,你先进去吧。” “嗯,嗯,好。”李典应道,逃也似的跑进了营房。 留下顾楠一个人还站在那里,遮着自己的脸。 她不知道,只是感觉,自己没脸见人了。 “将军,卑职请罪。”张辽站在营帐中,对着吕布躬下身子。 此战,他败的着实难看。 “罢了,败给她,也不算你的过失。”吕布摆了摆手,张辽已经将战中的事情都转报给了他。在他看来,张辽没被当阵斩了,就已经是不错了。 “你先下去吧。”对着张辽说道,吕布坐在自己的座前擦拭着方天戟。 虽然没想到顾楠会出战,但是此战的接过也在他的意料之中。若是张辽真的让青州军败了,才会让他惊讶。 曹操手下的几个部将,在虎牢关的时候他都曾经有过一些交手,其中不乏好手,不是张辽能够轻易胜过的。 “谢将军。”张辽行完礼,转身走出了营帐外。 帐篷外。 张辽停下了脚步,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 虎口开裂,用内息封住了伤口,算是将血止住,可是也依旧能见到他的右手在微微发抖。 那一枪,他只要慢上一分,伤得就远不止是这只手了。 “文远。”张辽的一旁,一个淡淡的声音对着他唤到。 他侧目看去,是一个穿着黑甲的将领,面孔清白。 戴着一顶特别的头盔,头盔上一张甲面如兽,面目狰狞。 身材在军中算不上高大,更算不上魁梧。但是谁都不敢小看了这人,这人站在那的感觉,就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剑,气势逼人。 包括他手下的一只军部,各个都是如此,如果说他一个人是一把剑,那么他和他的军部站在一起,就是一片刀山剑林。 “伯平。”张辽的脸色微舒。 高顺字伯平,他和他也算是旧友了。 “嗯。”高顺的话不多,向着张辽点了点头,走到了张辽的身边。 “听说你败了?” 他们两人相识这么多年,张辽的武艺他当然很清楚。 听说张辽败得很惨,他才特地来看看。 “嗯。”张辽无奈地应道,心里感叹军中消息传的真快,才这点时间,就连这厮都知道了。 将自己不成模样的右手伸了出来,说道。 “一招。” 高顺看向张辽递到自己面前的右手,皱起了眉头:“一招?” “这,就是将军说的那个天下无双?” 曹操追击董卓的荥阳之战,他不在场,当时的他被安排护卫在天子的身旁。所以对于那个人,他也只是有所耳闻而已。 一招就能将张辽打成这样,就连吕布都做不到。 “是。”张辽没有否认,在他看来,那个人绝对当得上这个称呼。 将自己的手放下。 “下次在战阵中你若碰到她,小心一些。” 高顺的脸上依旧没有神情,要是那人真的像张辽说的那般,两军交战,放任不管定会让军阵大乱。 “下次,我会领陷阵将她拦下来。” 要拼上性命也一样。 一边说着一边看了张辽一眼:“也算是帮你报仇。” 他是一个寡言的人,难得打趣似地说了一句话,也叫人听不出打趣的意思。 “哈哈。”张辽却是笑着打了一下高顺的肩膀,笑完,轻叹了一声。 “那到时,叫上我。看看你我二人,加七百陷阵,能不能拦下这天下无双。” 到那时,也必定是一场死战。 前几天的雾气终于带来了阴雨,冬天这样潮湿的天气让人冻得手脚都像是僵住了一样。 阴沉的云层密布着天空,使得阳光都照不下来,即使是在正午,天色也不见得亮开。 因为在下雨,城墙上的火把有许多都不能用了,天上又不见光,站在城头上的士兵有些看不清城外的情况。 雨不算小,水珠连成线,打湿了军营中营房的房檐。地上汇聚着积水,在雨点的敲打下波纹阵阵,其中的倒影也变得纷乱难辨。 顾楠站在营房的门前,两袖中带着一些寒意,当然,对于她来说只是微寒而已。 这一场雨已经连下了两日,冬天本就寒冷,士卒保暖的衣服并不多,再加上一场像是没有头的阴雨,因为这天气,难得有些高涨的士气也没有能保持太久。 抬起了头来,顾楠看着这并不讨喜的天气。 已经是第七日了,算算时间,徐州军也应该到了。 与此同时,兖州军的军中,另一个人也在想着相同的事情。 陈宫沉闷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一支毛笔。 陶谦着实不能让他放心,徐州兵未到,兖州绝不好轻举妄动。 这陶谦到底在想什么,他明知道徐州兵不到,此战就只能一直拖着。 阴雨绵绵,轻拢着益都城,两边的兵马皆是悄无声息,战中,少见的如同一潭死水,平静无波。 但是谁都知道,他们在等待着一片将要落下的柳叶,好将湖面扰乱,那时这死水,便会波涛不止。 “踏踏踏踏。” 通往益都的小路上,一队兵马正在缓缓行进着,这种天气一般是不会行军的,但是这只兵马却没有要停下来驻营的意思。 士兵的衣甲被雨水淋湿,手中的长矛上也是沾满了水珠,雨天的道路,特别是这种小路变得更难行走。雨水和泥土混在一起,走过去,脚都会陷进泥泞里。 “娘的,这雨真是恼人。”一个骑在马上的将领喃喃自语,拉了拉自己的衣领,垫在里面的衣服都能挤出水来。 这将领身材魁梧,长相也是彪悍,握着一柄人马高的狼牙棒。 动了动自己的肩膀,凶目中露出了几分不耐,对着身后的兵卒吼道。 “不过一些小雨就叫你们成了这样,你们都是姑娘不成,给我走快一些!” 语气凌人,出奇的是他身后的兵卒全没有什么不满,反而是齐齐地答了一声:“是!” 行军的速度肉眼可见的快了些许。 晚间。 雨是小了一些,但是还没有要停的意思。 一骑轻骑从雨中跑来,驾着奔马,一路冲进了兖州的营垒之中,停在了中军。 跳下马来,衣袍还滴着水,站在营帐前禀报道。 “报将军,徐州兵马到了!” 第三百九十四章:三军入阵 徐州兵马是冒雨而来的,一夜的时间,驻军在益都的一侧。 益都一地,此时算是真的汇聚了青州、兖州、徐州的三方兵马。 总计兵甲二十余万,避不开厮杀上一场,也不知道那时会有多少人死在这面城门下。 徐州领兵之人听闻叫做臧霸,此人在泰山一带一直以来都有凶悍之名,黄巾之乱后受陶谦上表为骑都尉,驻于琅琊开阳,守徐州之北。 徐州兵到的夜里,吕布就叫人送去了书信,留一日让臧霸整军,后日攻城。徐州兵攻益都之南,兖州兵攻益都之西。 臧霸将信看完,对着送信的骁骑大笑了一阵,让骁骑带了一句话给吕布。 无需修整,明日攻城。 臧霸站在空地上伫着狼牙棒,看着骁骑驾马离去,脸上依旧挂着笑意。 此时的天也基本已经放晴了。 他的身后,徐州军已经搭起了临时的营帐,升起了一些篝火。 虽然许多柴火都已经被雨淋湿生不起火来。不过,起码今夜是不用冒雨休息了,而且还能将衣甲烘干。 臧霸的身旁,一个部将面带忧虑的神色,等到吕布派来的骁骑完全走远,他扭过头向臧霸说道。 “将军,此时是三方角力之时,如此行事,会不会有一些不妥。” 他们来的路上除了最后的一段路加快了一些脚程,总体行军不快,所以军阵也不算疲惫。 但是毕竟是刚刚抵达,在完全不了解战局的情况下,直接开战,确实有一些不妥。 他几乎可以说是从最开始就跟着臧霸了,臧霸待他也有如自家兄弟,所以此时才忍不住出言提醒。 “三方角力?”臧霸笑着将狼牙棒垂下,磕在地上:“仲台,此时分明就是兖州和青州两方角力,怎么算上三方了?” “我们只需要记得,我们目前是帮着谁的就可以了。就算是真的在阵上,也不必用真本事。” 此事拖得久了,叫吕布起疑了反而难办。 说着臧霸抬起了手里的棒子,扛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准备回营。 “而且那青州的曹操,兖州的吕布都可以算是一方豪杰,这二人我早就想要会一会了。此时,当真迫不及待,哈哈哈。” 臧霸的身后,部将面色无奈,将军领军,总如同胡闹一般,幸好,也不失他自己的谋划。 “哼。”赤兔不定地摇晃着马头,拉扯着脖子上的缰绳,不知道为什么,它今天一早就有一些不安。 吕布伸手放在赤兔的鬃毛之间抚了一下,眼中看着益都之南,徐州兵马会自那一侧攻入益都。 他的身后的兵马严阵以待,兵卒扛着长梯,推着对楼车缓缓前行,车辙滚动发出巨大而沉闷的声响。 昨夜的雨下到很晚才停,此时的天上依旧是阴云密布,看不见天光。 “将军,可备战矣。”陈宫在马上牵着马踏上前来,轻声说道。 “好!”吕布微微颔首。 伸手一扬,阴天之下,万军之前。 一骑着赤马的黑甲将军,领着不见尽头的兵马,站在黑云下耸立着的城墙之侧。 那一人显得如此渺小,站在雄城和千军万马之间。 大风一紧,头顶雁翎飞扬,身后红色披风翻卷。 “擂鼓!” 令旗挥动。 “咚咚咚咚!”像是敲得天地震颤的鼓声响起,盖过了无数的声音。 “攻城!” 一声穿过了鼓声的号令响起,吕布立马站在军中,手中的方天戟直指益都。 方天戟上气旋涌动,寒光闪烁。 一股难以言说的战意从天之下冲天而起,像是几乎冲开了那层云遮蔽,叫天光破开了几缕。 “攻城!!” 战鼓声中,终于暴起的震耳欲聋的呼号,拉开了战争的篇目。 车轮碾过还湿漉着的沙土,将地上翻卷了开来。一个又一个人从吕布的身边冲过,向着那面城下冲去。 吕布却皱着眉头紧紧地盯着益都的城墙之上。 这城中,在他的眼里,好是安静。 站在他身边的陈宫摸着胡子的手也停了下来。 直到兖州的兵马冲到了城墙前,都不见益都城中青州的兵马放箭。 云梯搭在了城墙上,城墙上依旧是一片寂静,就像是这城中没有兵卒,根本就是一座空城一般。 无人,为何无人? 陈宫难以置信地睁着自己的眼睛,呆滞地看着城里。 他的直觉告诉他,中计了,至于中了什么计,他心乱如麻,没有头绪。 是虚张声势,还是另有所图? 青州兵马,陈宫的眼睛看过城墙上的每一个角落,始终不见一个士兵出来。 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手掌,面如土色,青州兵马何在? 陈宫的额头上冒着虚汗,这些全部被吕布看在了眼里。 他的手握紧了方天画戟,他也知道这青州有计。 “军师莫慌。” 淡淡地叫醒了陈宫,吕布抬头看向益都里。 临阵为将者不可自乱阵脚,这是行军大忌。 再者,无论什么计策,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他破不开? “徐州!”陈宫突然说了一句,他终于将所有的事情想了一个明白,先前察觉的种种异样。 这一战,本来就是必败之局。 “什么?”吕布还没有听清楚。 一阵纷乱声终于传来。 是兵马行进的声音,只可惜不是在那益都城中,而是在城外,在益都之南。 一面徐州的旗帜被风扯开,掩住了才透出一点的天光。 天上的阴云之中,闪过一道白隙。 紧接着,刺眼的白光照亮了一方天空,也照亮了那面旗帜之下,数不清的兵马,在一个手提着狼牙棒的将领之后慢慢行来。 一闪即逝的白光下,交错的刀兵反射着明晃的寒光。 那是徐州兵,他们根本没有攻城。 “轰!”白光隐没了过去,黑云中沉闷的雷声轰动。 “咔咔咔咔咔咔。” 巨大的城门在兖州兵马不知所措的眼神中带着重响打开。 三方之中,最后一支军马缓缓入场。 吕布回头看去,压下了眼睛,目露凶光。 青州军,曹操。 黑马上,曹操抽出自己的腰间的长剑,对着城前的人马,剑光落下。 “杀!” 杀声暴起,万马齐鸣,兵甲如潮。 “曹操,陶谦。”吕布的声音低沉,却没有惧意,方天戟划过一道弧光提在手中。 此时无论是退不退兵,已经没有胜算了。 既然曹操和陶谦如此盛情请他入局,那他恭敬不如从命。 “将军,不是此时。”一只手拉住了吕布的肩膀。 吕布回过头来,陈宫正看着他。 “将军,新汶二城还在我等手中,只要从新汶二城退入兖州固守,就还有一线转机。” 这是他在先前留下的一手,让一支兵马驻守二城以防变数。 说完,他直接对着一旁的令兵吼道:“号令全军。” “撤!” 陈宫扭头看向益都城下,两州的兵马冲来,兖州军溃散不止。 撤入新汶,还有一线转机。 第三百九十五章:魂归天中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兖州军一触即溃,无数的兵马向着他们冲来,而那传入他们耳中的一声撤令,挥动在阴云下的令旗,阵阵响彻的鼓声。 终于散去了他们最后的一点战意,他们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逃出去。万军之中,彻底慌乱了的人马甚至比刀兵更有杀伤力。 相互推挤只求更快的逃开,逃开已经提着刀杀来的人,有的人被推到在地上,转眼之间就被淹没在人潮里。 天空中的阴云在没有散开,阴云滚滚,偶尔划过一道雷光,伴随着雷声沉闷地敲击着每一个人的耳朵,冬天少有这样的雷云天气。 “撤,撤!”军旗在混乱的军阵中摇摆不止,也不知道谁,放开了那旗帜,军旗没有了支撑,也终于倒了一下来,落在地上,叫无数人踩过。 大军已乱,兖州此时已经绝无在再战之力了。 三军的追逐持续了很久,所有的兖州兵都弃了阵地逃去,徐州和青州的兵马追逐着。 但阵中一片乱象,也没有人知道吕布逃去了何处。 兵马分头而行,已经逃散的兖州兵不用去管,但是还聚在一起的兵马中,一定能找到吕布。 兖州的所有人都在逃,青徐两州的兵马都在追。 但在乱军之中,有一处地方,一队人马,在逆流而上。 而在他们之前,青州和徐州的兵马竟然被渐渐止住了脚步。 大浪之中,叫人不可思议的一片逆起的波涛,将大浪拖住了一分。 抵在大浪下的不过数百个人,还不足千军,却在逆着万人而上。 全身穿着黑色的玄甲,看不到半点别的色彩,即使是脸上都被一张漆黑的甲面覆盖。 每个人都像是长得一模一样,黑甲兽面下,瞳孔中的战意凌人。 在所有兖州兵溃逃的时候,也独有他们,还能拿得出这份凌人的战意。 每个人身前顶着一面人高的盾牌,提着一把长剑,盾牌厚重得骇人,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举起来的,即使是骑军冲锋,一时间都不能将这军阵彻底冲开来,反而要是骑军的人数不够,还会被这军陷杀。 这军一路逆势杀来,也不知道杀了多少两州的兵马,身后伏尸。天色阴暗,都看不清这军身上的衣甲到底是黑色,还是已经被染成了血色。 而率军在前的是一个骑在马上的黑甲将士,衣甲都和其他的黑甲士卒一样,甚至若不是他骑着一匹马,都分不清他是将军还是兵卒。 “将军!”一个士卒冲到了马边,对着这将领叫到:“大军呼撤!” 马上的将领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两边。 黑云低压的城墙下,两侧皆是千军万马冲过,有的人策马直追,有的人丢盔弃甲。 不远处的地方,一个穿着兖州衣甲的士卒倒在地上,已经没有了声息,无神的眼睛,空洞地看着天侧,不在知道看着什么。 不过天侧全是遮笼着的阴云,应该什么都看不到。 无数的刀光交错倒映在黑甲将领的瞳孔中。 “撤!” 那逆势的军调转了军阵,向着乱军之外冲去。 而他们的后面,青州的兵马里,一个穿着白袍的人远远地看着这只军离开的方向。 她像是看到了很久之前的情景。 顾楠的眼中出神,半响又转醒过来,提起枪向着前面冲去。 或许是我看错了,怎么可能会有一模一样的军队。 益都之西,三军入阵,兖州大败。 “踏踏踏踏。” 凌乱的马蹄声在一条小路上回响着,路上,一支残军从中走过。战马低垂着脑袋,脚步缓慢,似乎连它们都已经疲惫不堪。 士卒的脸上许多都带着烟尘,身上的铠甲和衣袍脏乱,伫着手中的长矛,有气无力地走在路上。 军中,一匹赤马甩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它的背上,吕布牵住缰绳一言不发。 在万军之前,他终归是退了。 这一路,对于他来说,或许已经是穷途末路了。 吕布的身边,陈宫捧着一卷地图看着。 他先前算错了一步,以至于一步错,步步错。 一个叫荀攸的人曾经这么评价过陈宫:夫陈宫有智迟。 陈宫有谋略,但不是急智,需经过一番思考,所以总会来慢一步。战阵之中,慢一步,也就是风云变幻。 握着地图,陈宫的手中有些用力,将地图攥得微微皱在了一起。 这一次他也慢了一步,料到了陶谦有异,留有一军在后驻守,但没有来得及料到陶谦会那么果决地倒戈。 全军都是沉默着,除了脚步声,再没有什么别的声音。 他们刚刚摆脱了追兵,大概要不了多久,追兵又会再来。 军阵的后面跟着的是一只黑甲的军阵,和寻常的士兵不同,他们的手上还提着剑。 意料之中,军阵没有走多久。 小路的远处,远远的传来纷乱的行军的声音,从很小声,到越来越清楚。 追兵已经不远,追上他们是迟早的事情。 吕布抬起了头来,沉声说道。 “加急行军。” 令旗挥动,军阵快了一些,也依旧很慢,大多数的士卒已经没有力气再跑了。 看向军阵,吕布眼中一顿,沉下了面色。 正要牵着赤兔回身。 一个人走到了他的身边。 那是一张黑色的甲面,甲面下,黑白分明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对上那双眼睛,吕布的动作停了下来。 “将军,陷阵军,可以断后。” 这带着面甲的部将躬下身子,沉静地像是理所当然地说了一句话。 却让吕布愣在了那里。 谁人都知道,此时留下来断后,必死无疑。 可眼前的人依旧是他印象里的那副模样,军令所命,万死不辞。 高顺与张辽是最早跟在他身侧的人,从并州,到洛阳,到虎牢关,到长安,到兖州,最后,到此地。 到了这时,还肯为他断后的人,除去眼前,还有几个? 吕布想到此,忽然发现,已不过两三人。 他觉得有些可笑,这天下千万人里,已不过两三人。 山道狭窄,让陷阵留下断后,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他的面上是说不清的神色。 最后,也只是淡淡地开口说道。 “莫负了陷阵凶名。” “是。”高顺低头应道。 吕布的手中紧了紧,拉过缰绳,向着军前走去。 “行军。” 两个字,他第一次不知道自己说出来时,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高顺回过马去,见到张辽看着他,难得地笑了一下,可惜在甲面下也没人看的到。 “这次,就不邀你同去了。” 张辽驾马从他的身边走过:“那便下次再说。” 大军渐渐走远。 高顺一夹马腹,对着身后的七百玄甲走去,将腰间的剑拔了出。 “陷阵军在,于此断后。” “是!” 没有一个人犹豫。 他们既然呼出了那句陷阵之志,每一个人就都有此觉悟。 远处,行军的声音已经愈来愈近,留给他们的最多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将两侧的树砍断,横于路上。” 高顺平淡地说出了一条军令,可能这也是他最后的一条军令。 数根巨大的圆木横于山路上,阻断了道路。 陷阵军站在道路的中央。 震耳欲聋的声音在小路间一次又一次的回响,追兵终于追来。 在陷阵军和断木之前,渐渐停下。 高顺看清了领军的人的模样。 白衣黑甲,他想他认得这个人。 手中的火把放下,点燃了那些横在路中的断木,火焰升腾而起,微红的火光映照着冰冷的铁面。 千万人前,他将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取出了一块木牌,扯了下来。 那木牌比巴掌还要小一些,模样似乎很简单,上面刻着几个小字。 陷阵军长,高顺,高伯平。 随手,他将手中的木牌抛入了火中。 他身后的陷阵军也一齐从自己的脖子上扯下了一块木牌,扔进了那火光里。 刻着他们姓名的木牌在火焰中灼烧着,浓烟滚滚,翻卷着升入天中。 “魂归天矣。”高顺持剑而立。 “魂归天矣!” 七百玄甲附声长喝。 第三百九十六章:天下再无陷阵军 眼前的火光冲天,在阴云和浓烟之下,刺痛着人的眼睛。 火光前,数百黑甲提剑向着大军走来,剑刃上倒映着炽红色的光闪动不止。 寒风不止,迎面吹来的却是阵阵热浪。 火焰蔓延开来,遮蔽了整条道路,这一支黑甲军背对着滔天大火,面目和身子都被笼罩在阴影里。 唯一能让人看清的,就是那一双双绝无退意的眼睛。 黑甲、兽面、长剑、高盾还有那眼睛,一切都是太像了,像得让顾楠一时间都沉浸在满目的焰色中。 “军,归矣。” 那一年,由死囚建成的陷阵军征战归来,三百人,死者八十六名。 军营中,她在一面墙上,将刻着他们名字的八十六块牌子取下,墙壁变得空落。 只剩的二百余枚牌子随着风晃荡。 军营中点起了火,八十六枚牌子都被扔进了火中,烧成灰烬。 “此八十六人,与战阵而死,丢我陷阵颜面,今后,此八十六人不归我陷阵所部!降为常民,落回原籍!不得再说是我陷阵之人!” “同的,不背我陷阵滔天杀孽,入了那幽冥之处当为良善之判,来生。” “要投个好世道” “于此!” “陷阵军!” 白衣之后,二百余人站得整齐,军容肃穆。 “送客!” “铮!”无格出鞘。 “一路走好!” “铮!” 剑刃如林,向着那火上,半空中飘散而去的青烟。 “一路走好!” 此时,同样是一片大火,浓烟几乎遮住了天空。 火焰中烧着的,同样是一个一个刻着名字的木牌。 站在她面前的,同样是一支叫做陷阵军的军阵。 简直就像是,真的是那支陷阵军的来生一样。 可惜,他们依旧没有投一个好世道,可惜,这一次,她站在的是这支军阵的对面。 “好,好啊!” 顾楠领的军阵的一旁。 臧霸扛着一柄狼牙棒骑在马上,看着那火前的黑甲军,眼中大亮,凶横的脸上大笑着。 “好军阵,好雄军!” 手中的狼牙棒放了下来,挥起一片风声,对着顾楠叫到。 “那青州的将军,你是上还是不上。看你长得那副清瘦的模样,要是怕了,我来!” 说着,就像是迫不及待一般,要领兵冲阵。 那般的雄军,就该壮烈的死在战阵之间才是他们的归宿。 可他刚刚向前踏了一步,一根白缨枪就拦住了他的去路上。 臧霸停了下来,看向拦住了他的人。 “我来!” 顾楠压了一下头顶的斗笠,没人看清楚她是什么样的神色。 只见到她回过头,对着所有的青州兵说道:“全军停于此处,一人都不要跟来。” 话音不重,却很清楚地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话音落下,那白袍坐在马上,在所有人愣住地目光中,提枪慢慢地向着那冲天的火中走去。 翻卷着的火焰下,七百黑甲军提着长剑,解下了背上的重盾。 “砰!” 人高的大盾一齐放在地上,扬起一片烟尘。 “呼!” 白甲将手中的长枪翻动,卷起一阵热风,将烟尘散开。 长枪高举在身侧,白缨飞扬。 一袭白衣如旧,一阵黑甲如旧。 可此时却非是旧日之时。 白衣黑甲,静静地对立在烽火不息的阵中。 “陷阵军?” 顾楠启口问道,声音像是被卷进了层层的烽烟里。 这便是,天下无双? 高顺抬起眼睛看着顾楠,笑了一下,看来,这便是陷阵军报以死志之时了。 他没有回答顾楠,而呼出了一句话。 一句顾楠曾浴血呼出过无数次的话。 “陷阵之志。” “砰!!”七百黑甲剑盾相击,声动山林。 “有死无生!!!” 一声长啸,响遏行云。 长啸声里,斗笠下顾楠点了点头,抬起了眼睛。 陪她冲破了无数的烽火,陪她共征六国,说要陪她一同杀出个天下太平,最后,陪她一同战死在咸阳城前的军阵。 终于,也站在了她的对面。她的身后,似乎终于,一个人也没有了。 长枪横立,马上的白甲将轻声说道。 “顾楠!” 说完,双手握住了长枪。 “来!” 两方没有再停留。 “杀!!!!!!” 黑甲的军阵冲起,不过数百人的冲势之下,仿佛地动山摇。 另一边,那白衣将领纵马而来,战马在她的身下越冲越快,身侧,枪锋如虹。 顾楠没有任何的保留,内息运转到了极致,长空之下,一时间,风起云涌。 一阵阵大风扯紧,卷动着火焰翻腾不休。 她只有一人,但随着她一人而来的,陷阵的眼前,却是好像山岳崩塌的气势。 她希望陷阵军会退,哪怕退半步,都能告诉她眼前的这军阵,不是陷阵军。 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人,退下这半步。 这股气魄压得在场的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而一个人,反而越来兴奋。 “哈哈哈哈!”臧霸站在军前长笑,眼睛紧紧地盯着阵中的情形,眼中灼热。 “这青州将领,当真一条汉子!” 豪情烈血,他这生最欣赏的就是这般的英雄豪杰。 杀声震天,天中阴云里,雷光一闪。 白光刹那间将天地间照亮,那白衣将领和黑甲军冲在了一起。 长枪刺出,数百把长剑迎上。 紧接着。 “轰!!” 伴着如要贯穿天地的雷声,交击之势,同雷霆万钧。 长枪撞在厚重的盾牌上,内息之下,长枪上爆发出一股可怖的巨力。 随着一声巨响,长枪穿过了盾牌,接连着贯穿了两个黑甲军卒的胸口,将他们的身子挑了起来。 血色溅出,染红了白缨,也染红了顾楠身上的白衣。 狰狞的甲面对着顾楠。 “将军,我等是要成为名震天下的军阵的。” “刷!”长枪一甩,两个没有了声息的身子被甩了出去,撞在了一排想要冲上来的士卒身上,将他们撞翻在地。 剑光落下,数柄长剑划过顾楠身下的马匹,斩断了马脚。 “斯!”马匹悲鸣了一声。 “诸位,此番,要天下,识我陷阵营!” 顾楠摔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站了起来。 骑在马上的陷阵领将已经冲到了她的面前,马背上,长剑高举,无数的黑甲围了上来。 团团黑甲之外,是看不到尽头的火光。 双手握住了长枪,长枪扫过。 “杀出一个天下太平!!” 长枪扫破了那冲来的马匹的脖子,余势不止,在阵间横扫而过。 所过之处,断剑破甲,人马横飞。 “你们,可想好了,此去,有死无生。” “陷阵之志!!!” “好,随我陷阵。” 横断了道路的火焰映照着厮杀,火光下,就连血色都是乌黑。 战阵之外,青州和徐州的兵马都呆呆地看着那阵中,浴血的白衣。 大概是,等到火焰小了一些。 厮杀声渐渐停止。 “砰!”又一个人倒在地上,胸前的甲胄破开,血流不止,渗入泥土之中。 手中的长剑直到最后都紧紧的握在手里,圆睁着双目。 火前,皆是伏尸,再无杀声。 顾楠站在伏尸之间,身上衣服,已经分不清是白袍,还是血泡。 她的身边,一个人跪在地上,是已经无力站起来了。 长枪横在眼前,高顺慢慢地抬起了头来,看着顾楠。 面上的面甲已经破了一半,脸上全是血污。 长枪停了一会儿,最后没有落下。 在高顺空洞的视线中,顾楠收枪离开。 对着身后的兵马说道:“灭火追兵。” 高顺跪在火前,身下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仰起头来,看不见天光。 慢慢地。 他举起了一把剑,抵在了自己的胸前。 干涸的嘴唇张开,一字一句地念道。 “铁面为凶,遮我征戎。” “衣甲玄青,入我军中。” “名曰陷阵,军亡方休。” “魂归天兮,死志方穷。” “如此,天下。” 火焰里,高顺手中,长剑刺下。 “再无陷阵军” “刺!” 剑刃刺穿了他的身子,力气像是一瞬间都被抽了出去。 高顺倒在地上,血液浸没了他的侧脸。 最后一刻,他看到了漫天的烽火。 第三百九十七章:叫天下知我 长枪上的白缨如同变成了红缨,顾楠提着斑驳的长枪走回军中。 士卒从她的身边走过,用土灰扑灭着横在路上的大火。 白衣浸着血红,顾楠站在军前,等着路上的火光渐渐隐没,面无神色。 即使是青州的士卒,路过这血衣将领身边的时候,都不自觉的微微绕开,没人敢上前打扰。 一身煞气,确实让两旁的人都不敢靠近。 “嗒嗒。” 似乎是有马蹄声向她走来,顾楠移过眼睛看去,是那个徐州的将领臧霸。 臧霸看出了顾楠的异样,他也不明白顾楠为何会这样。 不过此时,也就只有他还敢上前同顾楠说话了。 而他也想结实一下这个豪勇之人。 “战死阵中就该是我等军伍之人的归宿,你虽杀了他们,又何至于如此?” 臧霸咧着嘴笑着,他以为顾楠是在伤怀那军阵。 在他看来那军阵战死,是无怨无悔的事。 甚至应当是一种壮烈,何必感伤。 顾楠侧过头,斗笠下的下的眼睛落在臧霸的身上。 沉默了一会儿,知道对方是好意,才缓缓地点了点头,说了一句。 “多谢。” 说完,转身走回了青州的军阵里。 臧霸站着看着顾楠离去,无奈地抬了一下眉头,虽是个好汉,却也是个怪人。 让他一点都看不明白。 火焰在烟尘的铺盖下不甘地挣扎着,直到彻底被扑灭,剩下焦木上的一缕缕青烟消散。 顾楠找了一匹新马,骑上了马背。 “追!” 一声令下,大军开拔。 路边的地上,一张狰狞的甲面还陷在沙土里,沾染在这几分鲜血,空空的眼孔对着远处的天上。 天下再无陷阵军,战死之人,落回原籍,不背陷阵杀孽。 但陷阵杀孽无数,终要有人来背。 谁来背? 大军之中,白衣之上,是一片滔天业障,举目无涯。 益都之侧,兖州大败,军阵溃散,吕布领军撤入新汶。 陈宫先前在新汶留了一军,本来借助新汶余部,尚可固守一段时日,再从后路退出,撤入兖州。 但是在之前,徐州兵来的如此之慢,也不是完全没有做任何事情的。 他们找出了兖州的粮道,并将之攻取,也断了兖州军最后的退路。 此时的兖州军,已如同一只困兽,被置于了牢笼之中。 死守新汶不出,没有粮草补给,也守不了多久了。 青州和徐州的大军将至,军中的士气却日日低迷。 偏偏在这个时候,陈宫收到了一则消息。 堂上没有点灯,只有从堂外投进来的光将堂上微微照亮。 四下的人应该都是已经被挥退了,只有吕布一个人坐在座上,腿上横着方天画戟,一手轻轻地擦拭着。 画戟上,倒映着他如同刀刻斧凿一般锐利的面孔,可惜,这面孔上如今已经没有了从前的那份锐意。 大概是因为在外守备的侍卫都被挥退了的缘故,即使是有人进来了,也没有人上来通报。 直到堂上响起一个脚步声,陈宫躬身站在了吕布的面前。 “将军。” 吕布擦拭画戟的手顿住,半响,放了下来,眼中平静地看向陈宫。他这一生,少有这么平静过。 “军师,是有何事?” “将军,你让我去找的事,有消息了。” 陈宫的脸上像是带着苦笑,也不知道是在苦笑什么。 从怀中拿出了一份书文。 吕布平静的眼中,有了一些波动。 他只让陈宫去找了一件事。 但很快,那神色转为了默然,此时的他,还能在做什么呢? “拿来我看。” 陈宫的手在半空中停了片刻,才上前,将书文交到了吕布的手中。 “派出去的人在北海见到了姑娘。” 陈宫的话声顿了一下。 “听闻,姑娘是被曹操帐下的一个先生收做了弟子。那先生常穿一件白衣,如今正是出征,所以姑娘暂时在曹操府上照顾。” “这白衣先生,叫做顾楠。” 曹操手下,有几个白衣先生,又有几个是要出征的? 应该就只有一个人。 吕布看着手中的书文,久久没有说话。 出声的时候,只发出一声轻笑。 “呵,该说是天意弄人?” 指着手中的书文,吕布的脸上除了淡淡地笑意,没有别的神色。 又点了一下头,自言自语。 “是天意弄人,那人,原来是叫做顾楠吗” 他看向陈宫问道。 “绮儿,过得如何?” “派去的人说,姑娘衣食无忧,曹府的人待她不错。”陈宫慢慢答道。 “是吗,过得不错,那就好,不然我定在阵上,斩了曹操。” 吕布将手中的书文放在桌案上。 起身,向着堂外走去。 步子不快,走出堂外的时候,外面正是日落时分,金虹漫天。 红霞里,云如鳞斑,长空无际。金霞晕染在天中,铺洒在地上。 视线之中,除了那一方天侧,再无其他。 吕布坐了下来,头顶的雁翎垂在地上,将方天画戟放在身边。 他看着霞光,坐在堂前的台阶上很久。 他都不记得,上一次这样坐着,看日暮落下,是什么时候了。 大概是,那时陪着绮儿时候吧。 突然,他好像是叹了一声。 没有站阵间那股盛气凌人的战意,也没有对于曹操亦或是陶谦的怨恨,只是平平淡淡地叹了一声。 当年洛阳,他杀丁原的时候,丁原看着他叹了一口气,他不知道是为什么。 虎牢关,面向天下诸侯,他自认为天下诸侯不过如此。 长安,他杀董卓的时候,董卓看着他大笑了三声,说他吕布岂敢杀他。 他一生几乎从未叹过气。 在此时,他却终是淡淡地叹了一声。 天将暗去,陈宫站在吕布的身边,看着天边最后一片红云。 跪坐了下来,俯身地上。 “将军,我当死罪。” 吕布没有回头,只是问道。 “军师何罪之有?” “无用之罪。” 陈宫黯然一笑,若不是他大意举兵,若不是他,糊涂一时。 有的人聪明一世,也终是敌不过这一时糊涂。 “若没有军师,吕布现在在何处?” 陈宫的身前,吕布反问了一句。 “若没有军师,吕布此时或许连一立足之地都没有,军师又何来无用之罪?” 陈宫出神地看着地上,没有答话。 好像只剩下吕布在自言自语。 “军师可知,天下人,称我为什么?” “天下人,称我三姓家奴。” 吕布的手撑在腿上,站起身来。 天之下何其大,一人不过数尺之身,奈何。 “这天下之大。” “已无我吕布容身之地。” “将军!”陈宫咬了咬牙,决意地说道。 “不如孤注一掷,杀回兖州。” 之后,全且卧薪尝胆,北合袁绍,再谋后事。 吕布回过头来。 “你勿瞒我,就是退入兖州,又有多少胜算?” 陈宫答不出来。 他不说,吕布自己也明白。 “军师且去吧,布不退了。” 一只手,将地上的方天画戟拿了起来,立在身侧。 画戟上,一双眼睛映在其中。 那双眼睛里,再一次泛起了旧日,傲然阵中的战意。 “不如死战一场,叫天下,知我吕布!吕奉先!” 第三百九十八章:吾乃吕布吕奉先 青州和徐州的兵马兵临城下的那日,风很大,前段时间一直笼罩在天上散不去的阴霾都被长风卷去。 云层散开,阳光再无遮蔽,从天上投下。 照射着新汶的城下,如同无穷无尽的军阵,天光里,声势浩荡。 高举在士卒手中的长矛向着天中,反射着明晃刺眼的光芒。 战车、云梯、对楼、随着军阵推进,半随着沉闷的声响,还有滚滚的烟尘,朝往城门开去。 在大军之前,新汶的城墙都显得小了一些。而城墙上,或是城墙下的一个个士卒军马,更是小的不可见。 大风夹杂着沙石,吹过人的脸上,有些让人睁不开眼睛。 抬起头去,能看清的只有城墙上兖州军的旗帜被风扯得阵阵抖动。 军前,曹操抬起了手,令旗摇晃,阵中的战鼓停下,大军也缓缓停住。 他看着城中,想实在想着什么。 “曹将军。” 徐州的军中,臧霸骑在马上,走到了青州军阵的一侧,对着曹操叫道。 “曹将军,徐州的兵马齐备,你全且下令攻城即可。” 曹操没有急着给臧霸回话,而是扭过头,看着他身边的顾楠。 “先生,你觉得如何?” 顾楠这几日的话很少,虽然平时她的话也算不上多,但这几日时能明显的感觉到她像是有什么心结。 曹操几人也不知道是什么,对于顾楠,他们了解的,确实很少。 或者说,这世上也没人能了解她了。 她也没有人可以倾吐,毕竟若是说了,别人恐怕是会将她当成疯子吧。 “顾先生。” 见顾楠没有反应,曹操又轻轻地唤了一声。 “嗯?”顾楠侧过头,这才反应了过来。 “操想问先生,觉得是否该当即攻城。”曹操耐心地将问题又说了一遍。 “当即攻城”顾楠看向阵前的城中。 思索了片刻答道:“攻城可以,不过可先派一军为先锋,试探一轮。困兽之斗,往往都会已死相搏。此般士气,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当可佯攻消磨士气。” “嗯。”曹操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操也这般觉得。” 但是说完,他又看向顾楠,顿了一下,才认真的说道。 “先生若是有什么事,都可以同操说。” 顾楠愣了一下,没有去看曹操,低声应道。 “嗯。” 可她又能怎么说呢? 不过,有些事情,经历得多了,大概就会更容易看开了,给她一点时间,也就慢慢地不会再去想了吧。 曹操的手放在自己的腰间的剑上,准备下令。 他要试试这兖州军还剩多少余力。 但接着,青州和徐州的军阵中出现了一阵骚动。 曹操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皱起了眉头。 臧霸先是一愣,随后嘴角露出了几分笑意。 这吕布,果然是一个有趣的人。 他们的视线中,新汶城的一侧,风尘里,一支兵马从风尘之后走来。 这兵马本来应该守在新汶之中,而此时,却正走向大军之前。 军前,一匹赤马醒目,血红的鬃发翻动,如同层层红云翻卷。马蹄不快,但有力地踩在地上,清晰地马蹄声在风中回荡,高大的身躯下,阵中的战马都显得瘦弱不堪。 马背上坐着一个将领,雁翎和披风扯紧,黑甲蒙着一层尘土,也依旧不失英武之气。这将领微微昂着头,双目睥睨地看过阵中,带着一分傲然,和一分让人不敢直视的战意。 手中的那柄方天画戟斜斜地垂在身侧,带着丝丝割风的声音,锋芒毕露。 “吕布。”曹操喃喃自语,眼前的情况让他有些不明所以。 不过,看着吕布的样子,应该不是要来归降的。 吕布身后的兖州军不过数万人,相比于青州和徐州的近二十万大军,相差之数有数倍之多。 曹操没有第一时间下令攻阵,他要看看,这种时候,吕布出城迎阵,是要做什么? 兖州军走到了大军之前不远,停了下来,这种距离若是相互冲阵,只需要十余息就能交接在一起。 兖州的兵马不再向前,只有一人还在向着大军走来。 吕布骑在赤兔之上,迎阵而立,抬起了那柄方天画戟。 “吾乃吕布,吕奉先。” 所有人都看向那个阵中一人独立的将军。 今日,且叫千万人来。 试一试,我吕布如何! 握着方天画戟的手一紧,青筋盘踞,双眼抬起,怒目圆睁。 “谁,来与我一战!!” 一声长啸,声如雷震,卷动着阵阵风声,喝问得万军之中,士卒都退了半步。 “嘶!” 赤兔马嘶鸣着,高抬起马蹄。 它的背上,一股战意拔起,盛气凌人。 就像是回到了虎牢关前。 吕布站在天下诸侯之前,问出了这句话。 这一次,他身后没有西凉铁骑,也没有雄师百万。 他再一次问出了这句话。 无他,因为他是天下骁勇。 因为他是,吕奉先! 兖州兵不过数万,若是此时下令冲阵,要不了多少力气就能将兖州军攻破。 但是曹操却没有下令,而是紧紧地握着拳头。 看着阵中的吕布,却咧嘴笑了一声。 此人,实乃世上勇将。 曹操的身后。 夏侯几人的身上的内息翻涌不休,气流四散开来,提了自己的兵刃。 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吕布,眼中全是一战之意。 世上勇将,何止吕布一人? “哈哈哈哈!” 徐州的军阵之中传来一阵大笑,臧霸脸上尽是兴奋的神色,他此次来,其中一件事,就是要来见识见识这吕布的。 不负此行矣。 两手抬起了狼牙棒,臧霸没有做半点停留,冲入了阵中。 狼牙棒在他的手中挥舞地阵阵生风。 “吕布,来!” “好!”吕布勒住了缰绳。 “哼!” 赤兔马闷哼了一声,放下了马蹄,踏在地上。 “来!” 马蹄踏起一片烟尘,一骑赤红色的身影向着臧霸绝尘而来。 臧霸不闪不避,只是迎头冲上。 狼牙棒带起一片罡风,而一柄长戟已经停在了它的面前。 “当!!” 金铁交击的铮鸣声回荡在万军之中。 第三百九十九章:如何才对得起自己的一生 风声一乱,只是一击,那挡在长戟前的狼牙棒就猛地向后退去。 狼牙棒的长杆弯折得几乎就像是快要折断一般。 两手将狼牙棒抽了回来,臧霸笑着咬着牙,嘴角溢出了一缕鲜血。 好大的力道。 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那方天戟未做任何的停留,继续向着他胸前直刺而来。 来得好! 臧霸深吸了一口气,胸中的内息澎湃,两条手臂上的筋肉胀起,身躯都像是大了一圈。 “喝!” 大喝了一声,对着那方天画戟,臧霸压下了手中的狼牙棒。 “当!” 几乎紧接着第一声,第二声的铮鸣声响起,士卒只觉得自己的耳边阵阵,头脑昏沉。 曹操看着阵中的两人,向自己的身后,夏侯几人问道。 “你们觉得如何?” “不知为何,这吕布好像比虎狼关时又强悍了几分。”夏侯的脸上带着一些疑虑,他应当没有看错。 虎牢关下他见过吕布出手,特别是同那三个兄弟的一战让他印象深刻。 “这臧霸也是一狂人,手中的劲力应当不逊色于我多少。若是虎牢关时的吕布,要拿下他臧霸也不会太难,但是也不该是这般,才不过两个回合就让臧霸陷入苦战。” 一旁的李典也点了点头,这吕布确实比以往更加悍勇了许多。 “嘿,就是力气大了一些又如何?” 曹洪笑了一声。 “等那臧霸败了,我去与他在战几十个回合。” 荥阳一战,他失了马,在追兵之中于那马上的吕布大战了数十回合。这件事是被他翻来覆去吹嘘了许久。 “得了吧。”夏侯渊白了曹洪一眼。 “就你那点事都说了多少遍了,当时若不是你以命相搏,哪来的数十回合?即使如此不是也是休养了几个月才缓过来的,这次若是还想这般,小心真的丢了性命。” 这次曹洪难得的没有还嘴,他虽然看着像个莽汉,却也不是蠢人。他要和此时的吕布一战,若是大意,恐怕确如夏侯渊所说,要丢了性命。 “兹!” 戟刃在狼牙棒上发出尖锐的摩擦的声音。 一戟之下如同山倾海倒,臧霸的面孔冲血,在吕布面前,他用尽了力气,也不能将那柄长戟抬起一点。 “哼!” 吕布的坐下那赤兔马呼出了一股炽热的鼻息,蹄下绷紧,吕布本来就不能挡,再加上这赤兔,长戟向着臧霸的胸口又压下了一寸。 眼见着长戟就要刺入臧霸的胸口,他将手中的狼牙棒一斜,侧过了身来。 其上的戟刃一滑,擦着他的肩膀刺过。 吕布的中门打开,露出了一道破绽。 随着一声呼喝,狼牙棒再一次抬起。 谁知那已经从身边擦过的长戟突然一转,挽过一道弧光,再一次自上而下落了下来。 “砰!” 一声闷响,臧霸扛着狼牙棒弯着腰,将一柄方天画戟架在肩上。 他身下的马匹也是摇摇欲倾。 “噗!”臧霸的口中吐出了一口鲜血,两手都已经没有了知觉。肩膀上传来阵阵地痛处。身上强撑起来对的内息也散了个干净。 如果不出意外,下一回合,他就当被吕布斩落马下。 吕布比他所想的还要强太多,他本以为自己即使不能战胜也有力撤出。 谁知不过三个回合,他就已经至于了如此地步。 不远处,曹操也看出了臧霸要败,甚至大有要被当阵斩了的可能。 此人也是悍将,死于此处太过可惜。 想着,对一旁的夏侯问道:“元让,能否救下此人?” “是!” “呵呵呵呵。” 这种时候,阵中的臧霸却是含着血,笑了出声。 撑着几乎不能动弹的身子。 眼睛看向眼前的人,衣甲如墨,肩披鲜红,可是一不世之勇。 “好!痛快!”臧霸的血沾染在胸前的衣衫上,笑着说道。 “吕布,你当为英雄!” 生能识得如此英雄。 便是死在此处,也是痛快。 他所见之人中,也只有一个人可以与之匹敌。 眼睛横下青州的兵马里,那袭白衣在军阵中一眼就能看到。 他见过此人一战,气魄绝不输于吕布。 吕布看着臧霸,眼下轻合。 我当为英雄? 这是他在虎牢关退走,长安兵败后,第一个次有人对他说这种话。 但他手上的方天画戟没有停下,从狼牙棒上扫过,带起一片强风,等到众人都反应过来的时候,那长戟已经横在了臧霸的身侧,向着他的腰间斩了过来。 “休伤将军!”一人从徐州的阵中冲出,是臧霸的部将孙观。 我臧霸,也非鼠辈! 原本应该已经无力再战的臧霸身上,却突然又强催起了一股内力,嘴中吐出了一口鲜血,狼牙棒抬起向着吕布的胸口砸去。 长戟和那寒光利利的棍棒再一次交错在了一起。 还有余力? 臧霸地这一击就连吕布都没有料到,眼中一冷,嘴角却是勾了一下。 好,那就再来! 可就在两人刀兵交错之际。 吕布的身后忽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随后一股寒意笼罩在他的背上。 “兹!” 一息之间,方天戟将压在其上的狼牙棒磕退。 臧霸本就是强弩之末,一击之下连退了数步,身形摇晃,神志都有些不再清晰,他身下的战马再也撑不住向着地上摔去。 吕布来不及再追击臧霸,因为身后的寒风已经吹到了他的后颈上。 千钧一发间,方天戟拦在了他的背后。 “当!” 一柄朴刀落在了戟身上,虽被挡住了一记,但是紧接着,朴刀顺着戟身劈下,直直地劈向吕布的手掌。 刀落了一半,方天画戟也终于有了反应,转过一个轻微的弧度,躲开了刀刃,顺势吕布已经转过了身来,又是一戟,劈在了朴刀的侧面。 “当!”朴刀铮鸣着,刀刃震颤不止,而握着刀的人额头上也冒出一丝冷汗,当即退马抽身。 夏侯慎重地看了一眼吕布,接着又对着吕布身后跑来的孙观吼道:“带你家将军退下!” “多谢!”孙观冲到了臧霸的身边,将臧霸拉到了自己的马背上,就驾马撤回了徐州的兵阵之中。 赤兔甩了一下头,动了动马蹄。 吕布没有去理会身后带着臧霸撤走的孙观,而是对着夏侯,抬起了方天画戟直指着阵前。 这最后一趟,当至死方休,当对得起他一生戎马。 那方才败去的徐州将说不错。 痛快! 第四百章:立这天下之名 果真是当世猛将,夏侯站在吕布的面前,握着朴刀的手紧绷着。 方才在场下,感触还没有这么深,此时站在阵中才感觉到面对吕布的这种压力。 怪不得徐州臧霸连五个回合都走不过。 毫无破绽。 眼睛从吕布的身上扫过,那一人一马毫无破绽可言,夏侯的眼中沉下。 可就在他找着吕布身上的破绽的时候,吕布也在看着他,他分神的这一个瞬间。 赤兔已经冲了起来,以如飞的速度带着吕布冲到了他的面前。两旁的人只能看到一团赤红在阵中一闪而过。 夏侯的瞳孔收缩,看着自己的面前,不可匹敌的势气如同尖针一样直逼他的心口,让他的心跳猛然加速。 而他的面前,吕布已经举起了方天画戟,两人只有一手的举例,夏侯几乎能够感觉到吕布身上翻涌的内息。 “青州部将。” 方天画戟上寒光一闪,直直地落了下来。 “此时还敢分神,你是来阵上受死的不成?” “当!” 铮响之中,那抹赤红穿过了夏侯。 夏侯低着头怔怔地用手捂着自己的眼睛,左眼前的视线一片漆黑,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中有一些温热的液体流淌了出来,还有做左眼上传来的阵痛。 放下了手,用尚能看见的右眼看了过去,掌中是一片血红。 朴刀裆下了致命的一击,但是却没有完全挡下那柄方天画戟。 他的左眼上一条刀伤几乎贯穿了他半边的脸庞,血流如注。 “元让!”一声惊呼,曹操的身后,接连着三人冲了出,分别是夏侯渊和曹洪。 还有一个人一声不吭,看着是一个五大三粗之人手里提着一柄厚重的短戟,像是夏侯军中的在夏侯受伤的一刻也驾马冲入了阵中。 李典沉着脸,则是拉住了自己的身边正要冲出去的乐进。 两军斗将这种事情在大军交战之时很少发生,但是既然发生了,斗将之时多人一齐上便是击溃了对面的将领也是有碍士气的事。 这种事情不可以妄动。 “将军。”李典看向曹操,低声对着曹操问道:“末将可否入阵?” 看着夏侯的左眼,曹操的脸色铁青,以吕布之勇,他不该让元让一人就上阵中。 侧过头来看向李典:“拿下这吕布。” “是!”李典没有再犹豫,乐进两人驾马而出。 而曹仁则是向前了一步,护在曹操的身侧。 “踏踏踏。”吕布牵着赤兔回过了身,看着夏侯,画戟之上还残留着一些暗红的血迹。 “吕布!”夏侯也回过头来,脸上闪过一丝凶戾,将手伸到了自己的眼眶之中。 只听闻一阵血肉搅拌的声音,夏侯圆睁着自己的眼睛,将那破开的眼珠从自己的眼眶中挖了出来。 顿了一下,放进了自己的嘴中。 血水从他的嘴角流淌出来,他却像是浑然不知一样,举起了朴刀。 今日我定斩你于马下! 如此,才算是有几分血性。吕布笑了一下,横过了手中的方天戟,催起赤兔继续冲向夏侯。 呼吸之间,两人就又撞在了一起,吕布很强,但是夏侯也不是浪得虚名之人,此时又血气大盛,只是片刻,两人就已经交手了十余招上下。 远处,又是五人向着吕布这面冲来,此时已经不是斗将了,算上夏侯,足有六人上阵,是想一举将吕布拿下。 “鼠辈!” 张辽站在阵后脸色难看,吕布再强也不可能是六人的敌手,他想上阵,但没有吕布下令,他又不能自作定夺。 只能暗暗抬起了手,让身后的一众骁骑准备,只要吕布有危,他就会带兵救援。 吕布骑着赤兔再一次和夏侯擦肩而过,方天画戟和朴刀一错即分,朴刀顺着吕布的手臂擦过,却被闪了开来,而吕布手中的画戟却落入了夏侯的腰间。 “刺!”刀刃入肉的声音响起,夏侯的腰上被戟刃带起了一条血线。 “哼!”吃痛的闷哼了一声夏侯恨恨地咬着嘴巴,他的左眼此时已经看不到了,吕布在左侧的攻击都是在他的视野之外,难以抵挡。 但是吕布也不轻松,因为下一刻,其余的人已经赶到了。 一柄长矛夹杂这劲风从他的一侧刺来,直取他的面门。 脖子一偏,险险地将那长矛躲开,紧接着就又是一根马槊向着他的胸口而来。 画戟一抬,两刃相击,一片火光从金铁之间亮起。 “啊!”一声大吼,吕布架着马槊顺着吼声看去,是一个魁梧的汉子举着一柄门板一般的短戟,短戟挥起,势大力沉。 带起一阵强风,将他头顶的雁翎吹起。 好生悍勇,这将,倒是没有再虎牢关见过。 方天画戟撞在马槊上将马槊生生撞开,短戟也已经到了。 吕布的身子一转,手中的画戟也转过,随着吕布回身刺出。 “当!”一声重响,两柄戟刃交错在一起,又快速的分开,攻来的那个大汉身下的战马连退了数步。 而赤兔则是退下了两步。 众人分开,吕布终于来得及看向眼前,六将拦在他眼前,除了他没见过的那个,其余五个他倒是都还有过一面之缘。 当时曹操领兵而逃的时候,来援的几人他可都记下了面目,这些人皆算得上是健将。 呵。吕布没有退下,也没有呼人助阵。 且来便是。 使之转息的停顿,七人又一次踏马上前,这一次在没有半点留手。 刀兵之声响成一片,寒光烁烁来回不止。人马进退,内息之下就连阵中的风卷都是翻涌不休。 越是交手,阵中的夏侯几人就越是心惊,这吕布的气力丝毫不减,反而越打越凶,招招搏命生生将他们六人的合围一次又一次地破开。 但吕布终是有破绽的。 “当!”方天画戟再一次击退了迎面而来的短戟,该是用力太猛,没有来得及及时收招,在半空中微微一顿。 四周的几人同一时间举起了手中的兵刃,气流在纷杂的内息之下似乎都被吹散了出去。 而那握着短戟的部将也转回了短戟劈向吕布。 “喝!”数柄兵刃一齐落下。 “当!!” 一柄方天画戟架住六柄枪矛朔棒,但是随即就被压了下去,被一只肩膀抗住。 兵器几乎将吕布的肩头压满。 “哼!”一声闷哼,巨力顺着肩膀传来,吕布的腰弯了一分。两手将方天画戟扛在肩上,面目赤红。 他坐下的赤兔四蹄发颤,强撑着没有摔跪在地上,红色的毛发之间一滴滴血色的汗水溢出。 “救下将军!”张辽没有再犹豫向身后的骑兵高声叫道。 谁知还没有等骑兵入阵。 “张文远!” 阵中传来了一声暴喝,将张辽喝在了原地。 刀兵之下,吕布低着头,双手震颤,面色狰狞。 “休来碍事!” 张辽呆立在那里,愣愣地看着阵中被压在马上的人。 此是我的最后一阵,闲杂人等。 休来碍事! 压着吕布的六人突然觉得身前一热,一股热气从他们的身前扑来。 吕布的双目之中泛出血色,身上溢散着炽热的内息。 就像是煮沸了的水一般,这股内息也沸腾着,再无约束的热流在他的身体中流窜,皮肤下一点点血珠流出,是他自己的经脉都承受不住,但血珠又被滚烫的内息蒸发。 乍看之下,吕布的身周都散开了一阵血气。 “呼!”嘴巴张开,炽热的热流从吕布的嘴中吐出,在空气中凝结成一片白雾。 夏侯几人一愣,然后手中一颤,一股叫他们不敢置信的气力从他们的兵刃下暴起。 “嗬啊!” 吕布几乎已经变成血红的面庞上怒喝着,方天画戟抬起了六柄刀兵。 六将同时退开。 赤兔马嘶鸣了一声,踏蹄转身,吕布顺势挥出了一戟。 因为六将退避,长戟没有落在他们的身上。 但是长戟扫过,带起的阵风呼啸着向着他们扑来。 “呼!” 强风一卷而过,将他们的衣袍扯紧,直到风停了下来,被卷起的鬓发和衣袍落下,微微摇晃。 六人怔怔地看着不远处的人影。 他们的身后。 烟尘四散。 这吕布,在以自己的气血强提内息。这种办法会损伤经脉不说,一个不好,是要送了命的。 他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活着下阵了。 “爹要平安回来。” “放心吧,爹是最厉害的。” “尔等闲杂与我退下!” 吕布立着方天画戟,身上溢散着白雾。 “叫那顾楠来,与我试试,到底谁才是。” “天下无双!” 第四百零一章:等我封侯拜将 吕布的声音回荡着,而阵中那个犹如无人可挡的身影,深深地震撼着每一个人的心神。 “先生。”曹操犹豫着看向顾楠,他知道顾楠曾经和吕布不止一次交手,但是此时的吕布非同曾经。 “你可有把握。” 若是顾楠摇头,他便下令全军冲阵,而且在他看来这也是较好的办法。 再如何,吕布一人也不能可能左右战局。 可那带着斗笠的人没有摇头,而是轻轻地说道。 “交于我吧。” 手中的长枪轻挥,驾马上前。 顾楠看得到吕布身上的变化,他用的似乎是一种强催内息的方式。 这种办法能让他在一段时间里内息提高许多,但是躁乱的内息也会让他的经脉损伤,这段时间过后,他会怎么样就很难说了。 轻则内息退减,重则,也可能就是当场暴毙。 他何至于如此? 或许他尚有执念。 顾楠看着吕布,那人双目紧紧地盯着阵前,直到看到她,落在了她的身上。 一个人带着执念而死是很痛苦的事情。 她见过很多这样的人,心有执念,死时本该是人把一切都放下的时候,只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一死了之。 而她自己也体会过这种感觉,所以她知道根本就没有什么死后万事皆空,什么事都能看破,放不下的还是不放下。 吕布的执念是什么? 天下无双? 若是如此,她不介意送他一程。 曹操皱着眉头,曹昂一直被他命在身后待着。 天下无双,曹昂的眼中钦佩张望着阵中的吕布,终归是少年,他只觉得这吕布真是威风。 伴随着不紧不慢的马蹄声,夏侯看向自己的身后,那白袍人走来,他们慢慢让开。 顾楠走过他们的身边。 “先生,这吕布劲力很大,小心一些。” “我记得了。” 点头答道,她走入了阵前。 吕布身前,那一身白袍的人显得弱不禁风。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吕布却没有攻上来。 反而是慢慢放下了方天画戟,从赤兔身上翻下。 “你身下的战马比赤兔差了太多,我不占你便宜,我们步战。” “哼!”赤兔在吕布的身边甩了甩脑袋,似乎是表达着着自己的不满。 吕布伸手在它的脖子上拍了拍,它才退到了一旁。 “好。”顾楠也翻身下马,站在将战马牵到了一边,才走回吕布的面前。 “这次。”吕布双手握住了方天画戟,抬了起来。 “我会叫你认真同我打。” 之前的两次,他自知顾楠根本没有使上几分力气,他差了太多。 这次,他要试上一试,到底差了多少。 “呼呼呼!” 顾楠没有回话,长枪在她的手中翻过了几圈,横立在身前。 白色的枪缨上,还留着几日前没有擦干净的血。 “来!”没有什么多余的废话。 炙热的内息蒸腾而起的白雾中,露出一件黑甲,吕布一步踏出,脚踏之处风卷扬沙。 头顶雁翎卷动,身后的披风拖出一片血红。 方天画戟之下气旋都被排开,划过一道寒光,刺入顾楠的怀中。 顾楠向后退了一步,长枪一摆,枪锋撞在了画戟的一侧。 “当!” 两旁的人都没有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只听闻两刃相击的声音,之后就是风沙一卷。 长戟被枪锋摆开,当即收回,没有留下任何停留的时间,转而又是劈来。 顾楠的头顶斗笠一扬,长戟已经几乎抵在了她的额头上。 这一次她进了一步,长枪一斜,用枪末的锥子抵住了戟刃,而枪锋则是划到吕布的身侧。 “兹!”两刃擦出一片火花,在烟尘中一亮。 吕布手中的方天画戟被偏开,而白缨枪横顺势扫向他的腰上。 “嗬啊!” 眼见着枪刃就要落下,吕布的眼中一红,方天画戟生生在半空上背扭转了下来。 “当!” “呼!”长枪被画戟挡下,余力不止。 吕布将身子撑在地上,依旧是被推出了半尺才堪堪停下。 “咳!”嘴中咳出了一口鲜血,吕布微抖着的双手再一次握紧画戟。 顾楠的眼中微微一惊,吕布确实比虎牢关下时强了太多。 她出神了一瞬,但吕布没有准备给她出神的机会。 长枪被挡下来的一刻,长戟就再一次挥起。 一柄方天画戟挥舞地极快,几乎就像是同时从三个方向挥来一般。 长枪一横。 “当,当!!” 交击的声音不休,刚过去一声就又来一声。 顾楠接连挡住了吕布的两击,却都不是实招。 直到最后一击,吕布的手上泛起一分血色,是他的经脉承受不住内息,鲜血渗出。 但他依旧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向顾楠压近了一步。 推着戟刃压在长枪之上。 “咔!” 随着一声碎裂的声音,半截长枪抛飞而起,枪锋下白缨散开。 顾楠手中只剩下半截断柄,画戟没有收势,顿了一下,猛地又向前探出,贴上了她的喉咙。 “刺!” 长戟就要入喉,被抵着喉咙的人突然向后一仰,戟刃擦着她的脸上穿过,挑落了缕碎发。 “踏踏踏。” 顾楠向后退了三步。 “呼呼呼。” “刺!” 飞上半空的断枪旋转着刺入她身后的地上。 吕布停在原地,他的身上没一处好的地方,到处都是血迹,衣甲全染成了红色。 他撑不了太久了,经脉崩裂,这种痛楚换一个人该是都站不起来了。 他倒是恍若无事一样。 收起了方天画戟,看着顾楠,带着血的脸上,笑了一下。 “你若只是如此,可是远远不够的。” 说着,画戟一挥:“再来!” 他没有时间了,最后一招,会分出胜负的。 顾楠的手握住了腰间的无格,白袍的衣摆扬起。吕布举起了方天画戟,身上满是血气。 两人冲在了一起,然后剑光乍现。 没人看到剑光从何处而来,只看到剑光如雪,清冽得叫人心中一寒,那种寒意不是杀机,只是很单纯的清寒。 看着剑光,就像是孤身一人站在大雪之中。 剑光之后,吕布和顾楠都停了下来。 顾楠握着已然出鞘的剑。 吕布举着画戟。 “咔!” 方天画戟上裂开一道裂缝,蔓延了开来,从中断开,戟刃摔落在地上。 “呵。”吕布握着断了的画戟,抬起眼睛看顾楠。 “我与你,果然差了很多。” 看了一眼顾楠手中的剑,微微笑道。 “你这武功,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沙场将军。” 若是可以,她本来不会是一个将军。 他的身上的力气慢慢褪去,顾楠只是用剑斩断了方天戟,但是他自己也早就撑不住了。 “若是你,想来定能在此世上,护她周全了。” 低声说着,吕布张了张嘴吧,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已经发不出声音来。 身子一倾,倒在了地上。 他的执念,根本不是什么天下无双。 阵中无声了片刻。 兖州军中,张辽再没有停留,勒紧了缰绳,怒吼道:“杀!!!” 而青州和徐州的军阵,也在一声令下之后,如潮水般涌上。 “啊!!” 先前那个夏侯的部将将自己的短戟甩出,刺倒了一片兵卒,两把长矛刺来,被他一把握在了手中。 随着他一声大吼,举着长矛,将两个兖州的士兵生生举起,扔进了一片人马里。 吕布耳畔是不绝的兵戈声,他微微睁开了眼睛,看向眼前。 无数的人马厮杀,一个又一个的人倒在地上,鲜血浸润了沙土。 他还是第一次,这样地看着这幅场面。 “奉献,等绮儿大些,你就别再打仗了,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安静的过日子好吗?” “哈哈哈,你说什么呢,大丈夫生而在世,不就该立那不世功名吗?等我封侯拜将,我带你们入京,过最好的日子。” “功名” 吕布的手中握紧,除却了一把黄沙,他手中什么都没有。 第四百零二章:吃的多怎么了,吃你家饭了? 吕布眼前的视线渐渐模糊,合上了眼睛。 他已经分不清耳边杂乱的是脚步声还是马蹄声,或者是嘶吼亦或者是刀剑相撞。 他也不想再去想。 “踏。”很清楚的一个声音,就在他的身前响起,他用着最后的一点力气看去。 是一个白袍人骑在马上。 顾楠? “打的不错。” 马上的人似乎是这么说道。 随后,他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被提了起来,扔在了马背上。 “咳。”胸口一疼,又咳出了一口鲜血。 本来就快昏过去的他,又生生地被痛醒了几分。 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背上,接着一道冰凉的内息涌入了他经脉里,调理着他破败不堪的脉络。 顾楠看着马背上的吕布,放开了手掌。 他的运气还算不错,死不了。 冰凉的内息散去,吕布的身上又开始传来了剧痛,这次的痛楚比之前还要强烈了许多。 顾楠可没有顾及吕布会不会痛,下手的时候简单利落。 虽然有效,但是那种拉扯经脉的感觉不是一般的人受得住的。 这人,果然没有一点像是女子。 吕布的脑海中闪过最后一个念头,便晕了过去。 兖州兵马在新汶正式败退,张辽在陈宫的接应下率残部逃回了兖州,吕布被俘。 徐州臧霸和青州夏侯渊、李典率军攻入兖州,而曹操则是准备领一军撤回北海。 陶谦尚在徐州,此时说不定除了兖州,还在观望青州的局面,曹操不可能冒险带着大半的兵马离开。 需要守备陶谦,行军紧迫,所以吕布的事也准备押回北海之后再行处理。 “哎,今天吃什么。”路边的一个士兵同身边低头吃饭的闲聊,一边看向他的碗里。 赶了一天的路,兵马在此处停了下来是准备休息一晚。 胜仗之后,军中的气氛也难得的显得轻松了一些。 “能吃什么,还不是这些东西。” 被搭话的士兵翻了一个白眼,同时护着自己的碗,不好吃归不好吃,就这么一些填肚子的东西,可不能叫这货抢了。 “哈哈,虽然还是这些东西,打了胜仗,总觉得连吃饭都香了许多。” 两人在路边说笑。 一个穿着白衣服从他们的身边走过,白衣上是一件黑色的甲胄,腰间一柄黑棍一样的剑摇随着她的脚步轻晃着。 两个士兵立刻闭上了嘴巴,低下了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直到那穿着白衣裳的人走了过去,两人才松了一口。 “呼,那人你认得不?” “啧,废话,当然认得了。” 这人和吕布的一战他们是都看到过,说的夸张些,非人哉。 顾楠一路走去取饭,虽然就算她不去也会有人送到她的营帐里,但她很少在自己的营帐里吃。 路上的士兵见到她都匆匆绕开走过,甚至不敢对上她的眼睛。 两旁人的神情顾楠自然都是看得见的,不过,她也被人怕惯了。 取了三份饭食,一人坐在一块空地上吃了起来。 “顾先生。” 听到有人在叫自己,顾楠的嘴里嚼着干粮抬起了头。 是曹昂拿着饭食坐在了她的身边,他也不喜欢自己坐在营帐里吃,实在是闷得慌。 曹昂坐下,却没有吃东西,而是停顿了一下,侧过头来说道。 “先生,有件事我想请教。” 顾楠喝了一口汤水,将嘴里的干粮咽了下去,看向曹昂。 “哦,何事?” “先生那日对吕布用的那一剑叫什么?” 这事曹昂已经想了好几个晚上了,那日见到的剑光,他说不清楚,只觉得就好像是天地间一人独立的感觉。 但那个剑术绝对比他见过的任何一种都要凌厉。 今天正好遇到顾楠,他想问个清楚。 剑? 顾楠先是有些不明白,而后就反应了过来。 “你想学?” “是。”曹昂看向顾楠,眼中满是期待。 谁知顾楠却摇了摇头。 “这你学不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没有教给曹昂他想学的东西。 “学不了。”曹昂愣了一下,疑惑地问道:“这是为何?” “要几分心境,你还未到。” 顾楠说着低下头,拿起了第二块干粮,咬了一口。 “心境?先生,子想试一试。” 曹昂斟酌了一会儿,认真地看向顾楠。他想试一试,一遍学不成,就两遍,两遍不成就三遍,直到学成的一日。 顾楠没有回答,而是两三口将手中的干粮吃完。 拿起了最后一份饭食,对着曹昂说道。 “很苦的,还是不要学了。” 是很苦的,这一剑,要用百年的光阴去学。 要看世事变迁,要看故人生老病死,要看这天地间独剩自己一人,才算是心境到了。 因为那时,除了剑,也再无他物了。 顾楠起身离开,曹昂看着她的背影,他相信先生不会骗他,他可能确实学不了这剑。 但是他不明白,是有多苦,要到先生都劝他不要学的地步。 吕布被锁在一辆囚车上,几日来都没有什么反应,不吃不喝,若不是他还有几分内息,恐怕早就饿死了。 押送囚车的士卒也都在路边吃着饭食,吕布一人无声地锁在囚车里。 “沙沙。” 一个穿着白衣裳的人走来,盘坐在了车辙上。 “吃些东西。” 手里拿着一块干粮,递到了吕布的嘴边。 吕布没有张口,紧闭着嘴巴。 手里的干粮摇了摇,顾楠淡淡地说道。 “若是你在这里饿死,猜猜世人会怎么笑话你?” 沉默了一阵,吕布张开了口,狼吞虎咽地将干粮咬进了嘴里。 算不上大的干粮转眼间就都被他吃了下去。 “你为何这么在意世人怎么看你。” 顾楠随口问道。 吕布的嘴巴上还沾着一些残渣,手被绑缚在身后。 他其实不在意世人怎么看他,他只在意一个人怎么看他。 “水。” 几日都没有说话,他的声音沙哑的难听。 顾楠将自己手中装着汤水的碗递了上去。 “咕嘟咕嘟!” 大口地喝着,汤水从他的嘴角淌下。他应当是渴的厉害,一口气就将碗中的汤水喝了个干净。 吃喝过后,他的脸色也算是好看了一些。当然,是对比之前的。 “你们青州的饭食,就在这么一些?” “我拿了三份,自己吃了两份。” “哼,一女子吃这么多,不成体统。”毕竟是军营里的一份饭食,通常来说就是一个男子一份也是管饱的。 顾楠的眼角微不可查的抽了一下。 但是她也没有和吕布计较,拿着碗跳下了车辕。 吕布吃完了,她也准备回去了。 “这一路,要押我去哪?” 吕布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 “北海。”顾楠没有回头,摆了摆手,走远了。 “北海” 囚车上吕布轻轻地念着这两个字,闭上了眼睛,又沉默了下来。 第四百零三章:为何世事总是哀 青石板间一颗小草被行人的脚踩折了腰,路边的树上青绿,春风已来,街上不再是灰蒙蒙的,算是好看了许多。 寒意未去,但是明媚的阳光照在身上多少也暖和了一些,一只土狗趴在一户人家前懒洋洋地晒着太阳,轻快地摇着尾巴。 今天街上有些拥挤。 两个人从它身边走过,狗的眼皮抬起了一些,没有去管,又耷拉了下来。 “这么多人,都是去城门的?” “可不是吗,在外打仗的人回来了,这一去就是好几个月。” “你听说了吗,那杨家的姑娘,每日都坐在门前等她男人回来,还借钱替他做了件新衣裳。” “哎,也不知道她男人能不能回来。” “别说不吉利的话。” 两人聊着眼见着就要到城门了,听说今日,北海相孔大人也来了,此时应该就在城门上。 街道的两旁挤了很多人,后来的人都有些看不清城门前的模样。 只远远地看到城门打开,兵马行进的声音在街道上响起,车马行进的声音清脆,军阵上的旗帜迎风鼓舞。 该是声音有些吵了,趴在房门前打瞌睡的土狗耳朵动了动,睁开了眼睛,只看见穿着人群里,士卒的靴子和马蹄车轮错落不绝。 人群的前面,一个姑娘踮着脚尖望着军阵中的每一个人的脸庞,似乎是想找到她想找到的那一个人。 她的手上捧着一件衣裳,衣裳上的针线细密,看得出一针一线都是很用心的。 军阵走了很久,久到她仰着的脖子酸痛,脚也踮不起来了。 姑娘依旧痴痴地看过军中的每一个人。 直到所有的兵马都走了过去,她也没有见到她等着的人。 她呆呆地立在城门前,看着城门,好像是那城门里还会走出来一个人一样。 但是再没有人走出来。 抿了抿嘴巴,姑娘失神地微微一笑,低下了眼睛。 她的手上,刚做好的衣裳,已经被沾湿了一片。 路上都被挤着。 一个穿着白衣裳的女孩提着一把剑挤进了人群,挤到了道路的两旁。 她站在路边,看到衣甲破旧的士兵从路上走过。 她想找到她的师傅,问一问,她有没有遇见过一个叫做吕布的人。 可她还没有找到师傅,却见到一辆囚车行来。 囚车之上锁着一个满身血色的人,残破的雁翎无力地垂在脑后,铠甲破开,全然看出原来的样子。 甲胄下的衣衫脏臭,魁梧的人形也消瘦了许多,低着的脸庞上沾着血污和沙土。 她的记忆里,那个人不应该是那个样子的。 那个人本来应该永远是顶天立地的。 本来应该,是威风凛凛,骑在赤色的大马上,领着兵马归来,是一个大英雄。 而此时,那个英雄,却正跪在那里。 吕布感觉有人在看他,他抬起了头,顺着视线看去,却只看到一个人推开人群跑开。 兵马回营,顾楠也回了自己的府上。 出奇的没有见到玲绮,在曹府的时候没有见到,此时回到了家中,也没有见到。 大概是去了外面吧,等一等吧。 玲绮一向都很让人放心,通常的时候,晚饭前一定会回来。 将无格放在了桌案上,顾楠坐了下来。 堂上,她的呼吸渐渐均匀。 是坐着,就睡了过去。 这一趟,她确实已经很累了。 “滴答。” 一滴水声,顾楠醒了过来,抬起了眼睛,看向门外。 外面下起了雨,春雨总是绵绵,一下就会下很久。 天色已经快要黑了。 “绮儿?” 唤了一声,等了一会儿,也没有回应,玲绮是还没有回来。 青黑色的天下,风雨飘摇,院子里的树上枝叶摇摆着,偶尔几片被风吹下的叶子落下,被雨点打着落在了墙角。 顾楠站起了身,取下了挂在堂上的蓑衣。 她是准备出去找找。 披着蓑衣走出了堂外,小院里,雨点打在斗笠蓑衣上的声音细细,雨意微寒。 正准备将开门出去,门却自己开了。 玲绮的身上被雨水淋得湿透,头发湿漉漉地垂在脸侧。 “这是怎么了?” 顾楠愣了愣,伸手将她脸上的雨水擦去,入手的却是几分温热。 “快回屋里去吧,换身衣服,免得受寒了。” 说着,转过身准备去取一件衣服来。 “师傅。” 身后的声音很轻,发着颤,带着一些哭声。 顾楠回过头,雨里,女孩清瘦的身子显得很单薄。 “能不能,不要杀爹” 她这才发现,女孩是在哭着。 女孩慢慢地跪在门前,白色的衣袍沾上了泥土,她将额头抵在地上,脸上流下的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什么。 “绮儿保证,爹不会再攻青州了,师傅,能不能不要杀爹” 一个妇人坐在桌前,桌上摆着针线,手中织着一个什么,看模样,像是一个布人。 那布人是一个将军,穿着一身英武的铠甲。 一个小女孩趴在桌边,两手撑着脑袋。 她认真地看着妇人手中的针线,问道。 “娘,爹是什么样的人?” “嗯?” 妇人侧过头来看向女孩,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你爹啊,他是一个大英雄。” “大英雄。”女孩出神地想了一会儿,又问道。 “那为什么,爹总是不回家?” “因为。”妇人的脸上露出些许落寞地神色。 手中轻轻地摸过那个织了一半的布人。 “他是个大英雄。” 女孩听不懂妇人说的话,嘟着嘴巴。 注意力又回到了妇人的手上。 “娘在织什么?” 妇人笑了笑,伸手放在女孩的头上:“我在织你爹。” “爹。”女孩看着布人,看得出神。 “我能织吗?” “可以啊,娘教你。” 雁门、太原、洛阳,那时爹娘都还在。 那时他们一起看了太原的日暮,一起看了洛阳的灯会,她坐在爹的背上,娘就在身边。 她说要去哪,爹就带她去,娘则总是笑盈盈地看着他们。 她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样。 如果有一个世上,爹在,娘在,师傅也在,那该多好。 第四百零四章:有些事情,不是看可不可能才去做的 郡府上,这日堂上的人很多,就连孔融都到了,但是却显得格外安静,所有人都看着座上伏案看着书文的曹操。 今日虽说是议事,但是大多数的时候都是曹操在施令,其他人在听。 曹操的左手下的位子上坐着一个白衣先生。 此人很少参与议事,今日倒是少见的来了。 对于这个人其他的人大多都没有什么了解,他们中许多只见过这人一面,就是在兖州和徐州共入青州的时候。 叫人不解的是她坐的位子,按理来说,在座的人中应该由北海相孔融坐在曹操左手下的位子才对。 不过反观孔融,似乎也并没有在意这件事,觉得理所应当一般。也就没有人不识趣地去提在这件事了。 荀也在,他坐的位子不前。曹操出兵的时候并没有带着荀,而是命他为功曹。 官职虽然不大,却有打理政务的权利。 曹操不在的期间有一部分的事务便是交于荀打理的,也是曹操有想试一试他的心思。 结果是很让曹操满意的,他如今看来的事务都条理清楚,许多杂务都已经无需在处理,有一些需要他定夺的也做的妥当的处置。 当然此时他并没有太多的时间来注意这些,徐州的陶谦总让他不能安心,一个早间他已经全用在了布置青州的事务上了。 也算是告一段落了,曹操的眼睛从书文上移开,微微出了一口浊气。看向座下的人,接下来就是要处理和兖州战后的事务了。 兖州的事务,首先的就定是关于一个人了。 “兖州吕布,诸位觉得应当如何处置?” 这还是曹操今日来问地第一句话。 堂下低声议论了起来,但是还没有说上几句,一个声音就将议论声打断了。 “将军,我可去劝降吕布。” 堂下一静,曹操转过头来看向顾楠。 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带着了然地神色。 他说今日这疲懒的先生怎么会自己说要来议事,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不过,这吕布若是能真心归降,自然是好事。 顾先生也阵中也算是救了他一命,若是她去劝降,说不定还真有几分可能。 “好,那此事就交于先生。” 曹操说着,看着顾楠又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本以为顾先生转性了,想一同议事参谋,还欣喜了一阵。 谁知还是同从前一样,无事之时,她就不会自己做事。 哎,先生什么都好,就是这性子,太过散漫了些。 暗自摇了摇头,曹操拿起了下一卷书文。 顾楠领命退下,可堂上的另一边。 荀正看着她若有所思。 议事结束时已经是午后,外面的街上已是夕阳斜照,路上也已经没有几个行人了。 顾楠走在街上,像是在想什么事情,想地出神。 轻轻地叹了一声。 她大概是有一百多年,没有遇到过这么让她心烦的事了。 也不知道从几时起,她用来记时的单位已经变成了十年,百年。 “顾先生。” 一只手突然从身后,拍在了她的肩膀上。 顾楠惊了一下,大概是方才太过出神,她都没有注意到有人走到了她的身后。 停下了脚步看去,是荀正带着笑意看着她。 或许是因为出于大家之门,荀总是给人一副气度坦然,谦谦君子的感觉,也是这种感觉总能让人对他多生出几分好感。 “荀先生?” 顾楠的语气里带着几分疑惑,她是不知荀突然找她是有何事。 “顾先生无需称我先生,唤我文若就是。” 荀拱了拱手,语气谦逊。他对于顾楠也是慕名久矣,一直想要找个机会长谈一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不过,他也知道眼下这时,还不是时候。 顾楠还有事要去做。 他唤住顾楠也只是想要一解心中的疑问而已。 “也好。” 顾楠应了一声,目光看向街上,时候是已经不早了。 “文若,不知你叫住我是有什么事?” “是有两件事想要问先生,唐突叫住先生,还请勿怪。” 荀注意到了顾楠的视线,微微地笑了一下。 “不会耽误先生太多的时间。” “嗯。” 被对方发现了自己心不在焉,难免有些尴尬。 顾楠歉意地笑了笑,说道。 “有事在身,见谅了。文若且问吧。” 荀的神色认真了些,顿了一下,问道。 “顾先生觉得,吕布有几分可能会降?” 这第一个问题顾楠就有些答不上来。 “不过两成。” 顾楠的声音有一些沉。 新汶城下的一战,吕布就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念头了。 或许,她当时就该让他留在那里,而不是将他擒来。 顾楠的身前,荀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一些,认同地说道。 “先生果然不会骗我,没有用那丁原董卓来说。” 说着,他的眼中泛起了几分追忆的神色。 “洛阳之时,我曾见过吕布几面,也曾说过一些话。他,不像是一个颠倒小人。昨日我也从曹洪将军那听来了新汶的情况,如此局面,吕布愿降的可能确实不过两成。” 说两成都是高了,这也就是荀不懂地方。 “既然如此,顾先生为何还要自荐去劝降吕布?” 不解地问着,荀看向顾楠。 他从一开始,就有些看不明白这先生。 此次也是,他本以为顾楠是有把握,才向曹操提出此事的。 本想来问问顾楠有何解法,谁知顾楠也不觉得吕布会归降。 那为何要做这件事? 在他看来,事成的可能不过六成的事,都不该轻易决断。 “有一人求我,去试一试。” 顾楠将身后的两手放在,垂在身边,缓缓地答道。 “可,先生明知” 荀的话说了一半,却被顾楠抬手打断了。 “有些事,不是看有几分可能,才决定去不去做的。” 苦笑了一下:“便是明知不可能,也会去做。” 她已经做了太多这样的蠢事了 明知不可能又怎么会去做? 荀不能明白顾楠话的意思。 直到很多年后,他也为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投身时,他才恍然明白,有些事情,明知不可能,也会去做。 他还想说什么,但顾楠已经不想再回答这个问题了。 “此事就先说到这里,你不是还有第二个件事吗?” 见顾楠已经这么说了。 荀也没有办法,便不再提此事,整理了一下心绪,说起了第二件事。 “这第二件事,是关于公子的。” 一边说他一边汗颜地笑叹了一声。 “说来也有些惹人笑话,先生不在的这段时日,丕公子的课业让我着手了一些。” “可是”荀抓了一下自己的脸。 “丕公子问的那算学和那格物的学问,,是一概不知。” 荀说话的声音不自觉地小了几分,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枉他自认有几分才学,谁知连一个孩童的问题都答不上来。 丕公子那略微鄙夷还带着几分可怜的眼神,他到现在是还记忆深刻。 “问过丕公子才知道这些都是顾先生教的,额,荀厚颜,想问一问先生,那算学上的数字到底是什么,还有那无格,又是一门什么学问?” 他看过丕公子做的课业,从字里行间里看得出来,这两门东西,绝对不是毫无依据,甚至不是寻常的学问。 他已经心系了很久了,今日见到顾楠,自然更是心痒难耐,这才厚着脸皮来问。 荀的脸上发红,小心地看了一眼顾楠,他知道这事关人家门中的学问,自己问实在是不太合适。 若是有一些不妥,他都会立刻道歉,从此绝不再提起。 可顾楠的反应却是让他回不过神来。 “这事啊。”稀疏平常地点了点头,顾楠说道。 “明日你再来我府上吧,我将相关的书文予你,你先看一些,不懂地也可以来问我。过段时日,这些我也会在城里的学堂里教的,你可去听。” 第四百零五章:有很久没写信了 吕布收押在一间营房之中,待遇算不上好,但是比之其他的俘虏却是已经好了太多。 起码他能换上一件干净的衣服,一日两餐皆有人送热食过来。 刚下过雨,空气湿潮,是有些清寒。 脸上的血污被擦去,虽然有重伤在身,但也还能看出几分原本的英武。 他坐在榻上似乎是准备休息了。 时日无多,也无需再想着什么事情了。 四下都没有一点声音,只是偶尔听到窗外风声依稀,安静地叫人心神舒缓。 恰逢微寒意,左右亦无人。 是难得的一份清静。 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如今想来,他这一辈子似乎也没有几个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用想,不必去做的清静时候。 只需安静地坐着,只等晚来。 呵,可笑的是,到是此时,也才有这般机会。 他没能体会太久这份清静。 营房的门被推开,一个士卒走了进来对着他说道。 “有人来见你。” 士兵退了出去,从他的身后走进来了一个人。 见到那一身白衣裳,吕布便是不想,也知道是谁。 “顾楠。” 外面天快黑了,他坐在榻上,点燃了手边的一盏油灯。 “我与你,应该无什么话可说才是。” 说着就闭上了眼睛,调理起了自己的内息。 房里只有一盏油灯点着,有些昏暗。 顾楠慢步走到了吕布前的一个坐榻上坐了下来。 吕布说的没错,这样的情形下,两人确实应该没有什么话说才对,但她还是只能来了。 坐定,拍了拍自己的衣摆,顾楠才开了口。 “你可愿降?” 身前的人没有答话。 静静地看着吕布。 这也算是在她的意料之中。 独一盏灯的火光,将两个人影倒映在石板上。 “是绮儿求我来的。” 坐在那的吕布内息一乱,他一旁的油灯中,火焰晃了晃,又或许是被从窗户里漏进的几缕风吹动的。 灯下的人影也随着晃动明暗地闪烁了一下。 吕布还是没有说话,直到一切又重新归于平静。 顾楠等了他很久,都不见他再有什么反应。 “你真的毫无顾忌?”缓缓地出声再一次问道。 营房里安静得能听到火焰炙烤着灯油的声音。 顾楠慢慢站起了身,微微一叹。 “好吧,便当是绮儿求错了人。” 她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站着等了一会儿。 “起码,托我给她带句话。” 绮儿求她来,她不想什么都带不回去。她就这一个徒儿,难免宠溺一些。 吕布的眼睛睁开,坐在榻上,抬起头来看着站在那的顾楠。 “你问过我,为何这般在意世人怎么看我。” 他笑了一声。 “世人怎么看我,同我有什么干系?” 笑过之后,脸色却渐渐定下。 “不过,我不想,绮儿听人提起我时,是一个三姓家奴。而她,是一个三姓家奴之女。” “我所做的事,是个如何骂名,都该与她无关。” 说话的声音平淡,就好像那千夫所指,对他来说只是一件小事一般。 “我有我自己的决断,死之时,我不愿是一个下跪而降的人。” 迎上了顾楠的视线,油灯照在吕布的脸上。 没有了那些雄心壮志,没有那些战袍征戎,他倒和一个寻常人也没什么两样。 “呵。”顾楠摆了摆手。 “罢了,只是这般回去,绮儿定是要怪我了。” 吕布坐在榻上,侧过眼睛看向窗外。 应该,还有一段时间天才会黑。 “顾楠,这里可有笔墨?” “嗒。”写下最后一个字,笔被放在了一边,一封书文落成。 顾楠才发现,这人的字写的也算不错。 “若是绮儿不能明白,你就将这封信给她,她自幼懂事,不会怪你。” 吕布一边说着,一边在等着信纸上的墨迹干去,将信折了起来。也没有封口,交给了顾楠。 “若是她能明白,这信就不要给她看了,着实丢人。” 顾楠将信接下,在手中握了一会儿,收进了自己的怀里。 窗纱上透进的光越来越淡,到最后成了一抹月白。 吕布应该是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了,躺在了榻上,背过了身。 “天晚了,你早些回去吧,绮儿该是还在等你吃晚食” “嗯,也好。” 灯下的人回过身走开。 “顾先生,好好照顾绮儿。此恩,吕布来生必报。” “这不必你说。” 顾楠离开,灯下又只剩下了一个人。 春日的晚间算是惬意,和风细细,夜凉如水,没有冬日的严寒,也不会有盛夏的闷热。 床上吕布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一个布人。 着实难看的一个布人。 躺在床上的人却看了许久,不知道是释然,还放下的一笑。 约好得胜而归。 他现在这般。 又如何归去? 荀坐在桌上研读着一本书,他的手边还放着两本。 看着书的纸张是已经有旧了,所以他看得很小心,就连翻书都是轻手轻脚,生怕将这书页扯坏了。 大概是又看了几页,他揉了揉眼睛抬起头来,外面已经见不到日头了。 他今日去了顾楠的府上取书,取来之后便看了起来,本想想着先看一会儿就处理公事,毕竟他此时的事务也不算少。 谁知一口气就看到了将要入夜。 “呼”一口气吐出了坐了一天胸中的浊气,荀低下头看着桌上。 这些,都要教与青州的百姓? 荀出神的想了一会儿,突然笑出了声。 他实在是遇到了一个特别的人,而这,实在是一件有趣的事。 这些东西绝非一朝一夕之功,荀将手放在了桌上的几本书上,又想起了顾楠取书时那一箱书。 定是世世代代笔耕不辍,呕心沥血所得。 世代所学,传于世人。 想着,荀的心中对于顾楠的师承肃然生起一股敬意。 突然荀像是想到了什么,笑着取来了一份笔墨。 此事当同他们说道说道。 他写了几封信,准备寄给他的旧友,当然信中除了表达他对旧友的思念之情外,他还写下来了他在青州做的一些事情,和对此处的看法。 信至最后,荀珍斟酌了一会儿,准备卖个关子。 其中一封信上是这么写的。 “奉孝,你可知算学、格物、还有标点?你绝想不到我在青州近日的见闻,若得空闲你可来青州与我一聚,此地的事,你定会十分感兴趣。” 第四百零六章:流离 阳光姣好,军营中之外有几片树木。 春意正浓,坐在军营里向外看去,正好能看到一片青翠在日光中微晃,沙沙作响。 就连习惯了沙场的士兵看着这片绿意都不自觉地看得入神,没人不喜欢这一番春色。 曹操站在校场前,身前是一列士卒,随着一阵脚步声,士卒向两侧让开。 吕布的身上捆覆着绳子,两手绑在身后,两个士兵压着他的肩膀向前走来。他没有反抗,任由着两个士兵压着,走到了曹操的面前。 荀站在曹操的身后一脸复杂的看着校场下的人。 吕布终归还是不肯降,那顾先生所做的事,又有何用呢? 两个士兵的手在吕布的肩膀上压了一下,似乎是想让他跪下,但是用足了力气,也没有让这被押这的人动弹半分。 咬了咬牙,在吕布两腿的膝弯处踢了一脚。 吕布的两腿一弯,顺势被按在了地上。 曹操低下头,眼中的神色无奈,但是别样的,还带着几分欣赏。 “吕布,你真的不肯降,我曹操用人,不计前嫌。” 但是不得不说,若是吕布真的下跪求饶,反而会让他失望。 “曹操。”吕布跪在地上垂着头,兵营的远处,是春意嫣然。 可他的眼里,只有兵营里的一地黄土。 “要杀便杀,你不该是个这么磨蹭的人。” 曹操没有再说什么,背过手,看向两侧的士兵,抬起了手。 两侧各走出了一个士卒,走到了吕布身边,将手中的长戈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曹操的手微微一扬。 远处的天上似乎传来了一阵扑闪翅膀的声音。 吕布横过眼睛看去,一片青色里,一只飞燕掠过,嘴中衔着一枝折枝,该是要飞去归家筑巢。 他淡淡一笑,跪在地上的双腿站了起来,身后的士兵根本压不住他,被推开了出去。 双手被绑缚着,他站直身子,仰头向青天下,高声问道。 “吕奉先在此,谁来杀我?” 士卒没有再犹豫,手中的长戈落下。 刀刃加身,温热的鲜血溅出,溅在士卒还有些惊慌的脸上。 吕布的视线里天旋地转,他看到一具无头的身子倒下,血红铺满一地。 一个布人从那身子的怀中落出。 那个布人是一个将军,缝得难看,甚至还有血迹斑驳,脸上破开过,被歪歪扭扭地缝补在一起。 等有朝一日,我封侯拜将。 等有朝一日,我得胜归来。 那时你们还在,我带你们入京,过最好的日子。 那时天下再大,与我何干? 顾楠的府上冷清,府上也没有下人,一府里只有两个人。 玲绮坐在顾楠的身边,手中拿着一封信纸。 顾楠则是在屋檐下仰着头,看着外面的春风又绿,谁家的新燕又过。 无格被横放在她的手边。 她种在花圃里的花开了,姹紫嫣红,随风轻动。 不知道什么时候,玲绮读完了信,安静地坐在顾楠的身边。 “师傅。”她擦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爹说乱世流离。” “师傅有一天,也会走吗?” 顾楠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慢慢抬起手来。 她的手犹豫了一下,最后环过了玲绮的肩膀,将她轻轻地搂在自己的身边。 “不会。”她温声说道:“师傅会一直陪着你。” 她感觉到自己的衣衫被沾湿,怀中的人呜咽着。 拍了拍她的背,看向门前。 一只燕子飞落,在瓦砾间跳了几下,将嘴中的折枝放下,似乎是准备在这筑巢。 她突然苦苦地一笑,说来,又有谁,能一直陪着她呢? 身边,无格的剑鞘没有合上,剑身半露在外面。 映着一片树绿花红。 “信?” 一间普通的木屋中,一个略显消瘦的年轻人拿着一个信封走进屋里。 年轻人看起来有些病弱,脸色微白,但是眉宇之间却又有着几分不羁与洒脱的气质,没有病弱的人的那股暮气。 只是,他面色有点怅然,前段时间,他的一个挚友刚刚病故,是叫人感叹人生苦短。 他也是久病缠身,亦不知是还有多久的人世了。 疑惑地看着手中的信封,自从他北行见过袁绍之后,这一年多来都一直赋闲隐居于此。 少有信件,也不知道是谁,会在这时寄信与他。 “呼。” 在他猜着信是谁寄来的时候,一阵风从半开着的窗户吹了进了屋中。 “咳咳。”年轻人闷声地咳嗽了几声,摇了摇头,走到窗边,将窗户合上。 轻声地抱怨道:“这都开春了,天气还是这么冷。” 窗户关上,他回到桌边,随意地盘坐了下来。 屋子简朴,不过屋中摆置还是齐全的。最惹人注目的是这木屋里居然有一个书台,上面摆着许多书文。 桌前,年轻人翻看了一下信封,在信封上看到了一个名字。 “文若?” 他的声音里也不知道是惊异还是欢喜,笑了一下,似乎来了一些兴致。 “他不是去了青州吗?” 将信拆开,看起里面的内容。 一口气将信看了大半。 “青州曹操,倒是闻名久矣。” 年轻人轻轻地念着这个名字,此人的名字他是早有耳闻了,只是还没有见过一面。 不知道想着什么,他的思绪神游了片刻,才重新看向书信的最后几句话。 “奉孝,你可知阿拉伯数字、格物、还有标点?你绝想不到我在青州近日的见闻,若得空闲你可来青州与我一聚,此地的事,你定会十分感兴趣。” 这被信中唤作奉孝的年轻人神情一怔。 这格物虽无研究但他尚且听说过,但是这阿拉伯数字还有标点是个什么什么东西? “嗯?”他的眉头难得地皱了起来。 “阿拉伯数字,标点?” 无论他怎么想,也没有半点头绪。 当下站起了身,在书台边取过了一本书查阅了起来。 这一查便是半日有余。 外面的斜阳照在脸上时,年轻人才从一堆杂乱的书中抬起了头。茫然地看了一眼天色,才知道已经是傍晚了。 可他还是一无所获,书中根本就没有关于这两种东西的记载。 这才反应过来他是被那荀坑了,脸色一黑,气闷地将手中的书掷在地上,笑骂道。 “好你个荀文若!我与你往日无怨,你何至于话说一半难堪于我?” 第四百零七章:作为成年人,不能和小孩子抢吃的 回到了北海,顾楠本想着清闲一段时日,毕竟这段时间发生了许多的事情,便是她也有些心力不足的感觉。 先前同孔融说好的去学堂中教书的事情,也就可以做起来一些了。 青州居于北海之侧,以此地为基础,确实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无论是从兵家之道还是治邦安民都是一样。 可她一个人还是不够的,一人之力的有限,她早在几百年前就经历过了。大势之下,无论挡在之前的是什么人,都只能是被大势碾过,成为历史中的一捧沙土而已。 欲要改变世事,就只能先改变这世事中的人,人多了,也就会变成大势所趋。 若是世人都可以学书,都可知善恶,都可明事理,都能找到出路,能安居,能温饱。那自然,世上的战事就会少很多。 世上的人也不至于还像是如此,命如草芥了。 她一人教不了所有人,但是就算是用最笨的办法,她教一人,就变成了两人,然后两人再教两人,就变成了四人。 如此往复,总有一日这空谈也就不再是空谈了。 顾楠府上的门被轻轻敲开,玲绮将门打开,是荀和孔融站在门外。 两人因为职务的关系,也算是相识,但是他二人都不知道今天顾楠叫他们一起来,是要做什么。 荀还带了一些碎糖送给玲绮。 上次书的事情之后,他已经将这顾先生认作可以深交的好友,所以对于玲绮也当做了自家的晚辈。 这般大的孩子应该都是会喜欢甜食的。 玲绮点头谢过,就没有再多说什么话,也没有吃糖,而是提在手里,领着二人向院子里走去。 她在人前的话本就不多,现在是越来越少了,平日里练剑的时候也愈发用力。 如果不是个子和脸上的稚气,恐怕人都看不出她还是个孩子。 对于顾楠的这个弟子孔融和荀都看在眼里。 荀摇头笑了笑。 孔融则是微微地叹了口气,眼中露出几分担心,少年老成,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但是随后又松开了眉头,想来顾先生有他自己的办法,不必我多言。 等二人走进院子里,就被院子里的模样吓得愣在了门口。 院子里摆着一张桌子,桌上堆着如同小山一般的书本,那书中埋着一个人。 该是听到了脚步声,埋在书中的人动了动,抬起了头来。 “啊,文若,孔先生你们来了。” 顾楠将两根手指放在自己的眼睛上揉了揉,她都记不清自己是整理了多久的书文,眼睛还有一些酸痛。 “顾先生,你这是?” 孔融疑惑地跟着荀走上前,看着满桌子的书。 要是换一个人他定会骂对方有辱斯文,这般糟蹋文本。 “今日请你们来,是想让你们帮忙看看,这几本是我准备先在孔先生的学堂里教的。” 顾楠将几本书交到了荀和孔融的手中,这几本都是她这几日新编的,分别是习字,知文,简算还有格物。 这几本书上的都是最基础的东西,类似于新小学一年级的课本,相对于完全没有了解的人来说,更方便入门。 这可苦了顾楠,都这把年纪了还要回忆自己小学一年级学的是什么东西。 “这”孔融迟疑地从顾楠的手中接过了一本简算。 封面上的字迹都没有全干,应该是刚写下没有多久的,从书线上看,也看的出这是新编的书文。 用新编的书文教吗,纵然他相信顾楠不会随便做事,也难免有些不放心。 将手中的书翻开,先看了起来。 而荀目光跳过了简算和格物,这两本书的大体内容他先前的几日应该就是看过了,他倒是更有兴趣,这顾先生要怎么教人习字。 所以伸手将习字一书拿了起来。 嗯,拼音,这又是何物? 没有打扰两人看书,顾楠扭头看向玲绮,见她拿着一包碎糖,问道。 “绮儿这是哪来的糖?” “这是荀先生带来的,师傅要吃吗?” 玲绮说着,将糖递给了顾楠。 “好啊,多谢绮儿。”顾楠笑着拍了拍玲绮的脑袋,接过纸包吃了起来。 玲绮站在一边看着顾楠浅浅地笑一下。 走到院子边的屋檐下坐了下来。 解下自己腰间的长剑,横放在腿上,手握着剑柄,仰头看着院子里的树。 比年前,这树又长高了许多。 可她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变过,还是一般没用。 记得有一次,她听师傅说,这世道实在叫人生厌,她现在明白了这话的意思。 师傅想做两件事,其中一件,是一改这世道。 她想陪师傅一起。 或许是巧合,历史总是很相像的。 几百年前,也有一个女孩穿着一身白袍,拿着剑,坐在一棵大树下,想着一样的事情。 等到荀和孔融从手中的书上抬起眼睛,荀带给玲绮的糖已经有大半进了顾楠的肚子里。 他苦笑不得地看着顾楠:“顾先生,这糖是我带给绮儿的。” “唔。”顾楠尴尬地收起了纸包,末了还舔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咳咳,我们说书的事。” 这也不能怪她,先前在外行军,她好几个吃的都只有干粮,难得吃到点有味道的,着实是停不住。 荀笑着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 看来下次来,这糖是要带两份才好。 荀在礼貌地微笑。 一旁的孔融没有注意这些。 一脸正色地拿着手中的书本,抬头看向顾楠。 “顾先生,这书是你昨日一晚上写的?” 最开始的时候他对这书并不算上心,可第一眼就有许多他不明白的东西。 算学他会一些,这书上的内容和他会的算学完全不一样。 当他将这些东西都看明白之后,却已经不能轻放下这本书了。 用书上的办法,通算何止能快一倍? 他有一些不敢相信,这是一夜之间写出来的,这已经可以说是一种全新的算学,就是天纵奇才也不可能在一晚上写出来。 顾楠还没有开口。 荀就先出了声,解释道。 “孔先生,这书中的内容当然是不可能一晚写来的,这些都是顾先生师门中的世代所学。我之前来借书时,就听先生说到过,她的师门世世搜集归纳学说,才有了这些书。” “而她的师门所求,我想便是为了学成之时,传于世间。” “顾先生。”荀看向顾楠,眼中是满满的笑意。 “想来你就是在做此事吧?” 如此妙人,真叫他恨未能早些相识。 第四零八章:说谎和记仇,都不是好事 “额,你说的,也差不多。 ” 所以,你这么笑眯眯地看着我是做什么? 顾楠被荀看得背后发毛,流着汗挪了挪身子。 果然如我所想,这顾先生是想以青州为始,传书天下。 荀笑着的眼睛眯了起来,那是一番大事业,也绝对不是一番轻松的事。 此路,是难于上青天。 他没有开口劝顾楠,因为他想,就算是他劝了,顾先生可能还是会用那句话来答他。 有些事不是看有几分可能才去做的,便是知道不可能也会去做。 他不知道这般近痴的说法是何来的,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书,无奈地笑着。 呵,大概,也是师门所传了。 也只有做着这种事的师门,才会这样教人吧? 他也分不清自己的心里多的是笑叹还是敬重。 孔融也明白了过来,如此就解释的通了,为何顾楠会有儒家失传的乐经一书。 “顾先生,你的师门可有祠堂?” 他突然出声问道。 “孔先生,问这做什么?”顾楠心中汗颜,这本就没有这个师门,又哪里来的祠堂。 “若有,在下恳请一入,叩拜先贤。”孔融深深地行了一个礼。 “另外,若是顾先生不弃,孔某还想为先生之门撰写碑文,立于城中。” 他的眼神虽然平淡但是很认真,在他看来,此门不该这样隐姓埋名,应该叫世代传扬才是。 他如此一人,尚被称作青州名士,苟立名声于州郡。而这本该世传的一门,怎能籍籍无名,无人知晓? 这让他这样的人如何自处,相比之下,岂不是成了欺世盗名之辈。 我这还没死呢,你要拜谁,顾楠按着自己的眉心,总不能让他去拜白老头吧,硬着头皮说道。 “额,我师门也没有这些规矩,门中之人死后便烧作灰灰,不立祠堂的。” 编一个谎话实在是一件劳心劳力的事。 “这样吗?”孔融有些遗憾地说着。 随后有转念一想,烧做灰灰,扬于天地间吗? 这样也好,也不负他们一生都在为世人奔波。 之后,三人继续谈起了正事,毕竟顾楠请他们来,不是为了说她的师门的事情的。 “顾先生,这拼音一说,是否和直音、反切一类注音法相同,不过,这些叫做字母的东西要如何读?” 荀把手中的书递到顾楠的面前,他刚才其实就想问这拼音一事了。 在中国古代没有拼音都是用汉字来注音汉字的,汉时盛行直音法也就是用一个相同音的字去注音一个字,如材,才声。 然后还有读若法,叶音法等等。 而反切法是汉末出现的一种重要的注音方式反切法是用两个汉字给另一个汉字注音,分为上下二字,上字取声母,下字取韵母,从而组合成一个注音,如:“之乎”为“诸”。 到这时其实已经很接近现代的拼音了,但是以字注音字的方式是有缺点的。 比如各地的方言不同,对于一个字的读法也不同,发音也就不同,这样就会导致到最后甚至远一些的两地的人都根本不能交流。 虽然有官话,但是百姓中依旧有许多只会讲方言,毕竟很多人一辈子也去不了几个地方。 (在书中的时候为了方便和剧情发展,我没有把这个问题很明确的表现出来,这里和大家道歉哈。) 可拼音的话就不会有这样的问题,拼音的一个主要作用就是能统一发音。 “文若不知有没有遇到过一种事?”顾楠没有先回答,而是问了他一个问题。 “有时不太能听懂各地方言。” “这。”荀的眉头微微皱起,确实,时常也会遇到只会方言的人,若是对方再不识字,就真的是很难交流了。 “这拼音字母有固定的发音,用法和切音法相似。若是真的可以传行开来,就可以统一字音。” 顾楠平静地说着,这也是她这些年来游历各地的一些感触。 发音不同的问题其实到中国近代都没有完全解决。 《沈氏音书序》就有记载几句话。 “欧洲列国之强,……有罗马之切音也。人易于读书,则易于明理,理明,利弊分析,上下同心,讲求富强。” “以切音以识汉文,……全国皆能读书明理,国家何致贫穷?人民何致鱼肉?” “中国政府非注意下层教育不可,欲去下层教育的障碍,非制一种沟通语言的文字使言文合一不可”。 (咳咳,我知道有人可能说我水字数,但是有些东西我还是希望能够传达给大家,我们现在所学习的东西都是先辈们一步一步走出来的路,我们真的很幸运。) “统一字音。” “是啊。”顾楠看了一眼荀,伸一只手摇了摇:“你都说了,传学天下人,没有一个统一的字音怎么行?” 荀的眼中露出了几分了然的神色,几个念头之间,他就已经猜到了几分这拼音的作用非同小可。 低头看着手中的书,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这顾先生,害得他都想一道试一试了。 若是此事真成,世上如何,他一时想不出来,只知道,会和眼下这时全然不同。 顾楠将她初步想教的东西都告诉了荀和孔融,想请两人帮忙一起教学。 当然,这前提是他们二人能够先全部学会这些东西,以是三人在院子里坐了整整一个下午。 等荀和孔融准备先行离开时,已经是黄昏。 孔融都不知道自己是多久没有这么长时间地坐着听学了,他有一种回到了儿时听先生讲课的感觉。 年纪到了他这时,实在是很难再感觉到这种心无旁杂的感觉了。 荀也是借了几本书告辞离开。 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是准备早些回去,好给人写信。 至于写给谁,写什么,顾楠就不知道了。 只知道临走时一副笑容满面的模样。 颍川。 “咳咳咳。” 坐在房间里看书的一个年轻人忽然觉得身后一凉,猛烈地咳嗽了几声。 窗户又没关好? 年轻人回头看向窗户,皱着眉头。 关着的,那是哪来的风? 没再多想,年轻人的注意力又重新回到了自手里的书上,像是在找着什么。 等到,他把书翻完,似乎也没找到他想要的东西,黑着脸叹了口气。 “还是没有” 随手把书放在一旁的地上,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头发被抓得散乱,他又不甘心地拿起了新的一本书。 “荀文若,你且等着” 第四百零九章:总是会有这种恰巧的偶遇 顾楠本以为这段时日后,她就能在城中清闲一段时日,却没想到还没等到她停下手中的事,曹操就找到了他。 因为曹操和陶谦相互之间都在观望的缘故,两边派遣攻入兖州的兵力都不多。张辽和陈宫退回了兖州后,召集残部死守顽抗,以至于战况并不乐观。 青州兵马的路线是从泰山郡攻入济北和鲁郡,之后下任城取东平和山阳。而徐州则是从沛梁入境,攻陈留和济阴。最后两边会在东郡会和,取濮阳和廪丘。 但时至如今,两方的兵马都没有什么太大的进展,所以曹操准备让顾楠为军师,另一军的兵马去兖州支援。 “吱呀。” 房门被推开,外面的光照进了房间,也将房里出来的人照亮。天还很早,大概才刚刚开亮,顾楠穿着一件单衣,手扶在门边,向着院子里看去。 院子里,一柄剑握在一个女孩的手中,刺、撩、挑、劈、拨,一招一式都十分老练,看得出这些她是已经练了很久了。院子里的身影上下翻腾,长剑随身而动,时不时在院中卷起一片剑风,或是带起一片剑光。 天边微亮,院里的树下光线被枝叶错开。 顾楠微微地笑了一下,靠在门边,看着院子里的女孩练剑。任由着光照在她的身上,将她的半边身子照得渐暖。 但是过了一会儿,她脸上的笑意顿了一下,她又要出征的事情,她还没有告诉玲绮。 这段时日本来应该多陪在她身边才好,可惜事不遂人愿。 玲绮今日没有穿着同顾楠一样的白衣,而是穿着一件青衫。她练完了剑,出了一口气,将剑收回了腰间。 回过头来,大概是练剑时太过用心,她这才发现顾楠正站在门边看着她。 顾楠没带着斗笠,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衣,刚起床,连腰带都没绑好,一副松松垮垮地模样,甚至能看到露在外面的半边肩膀。 头发散着,半垂在肩上,她倚在门边,正看着自己静静地轻笑。 玲绮出神地看了一会儿,又匆匆移开了视线。 “师傅,天气还冷,该多穿些衣裳。” “嗯?”顾楠疑惑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上,这才发现是忘记了。 “无事,师傅不觉冷热的。” 顾楠笑着摆了一下手。 将腰间的腰带绑上,头发就散在身后,随意地坐在了屋檐下。 玲绮的脸上微红,手放在剑柄上,似乎是准备再练一遍剑。 小院里又舞起了剑,不知为何剑路乱了一些,或许是累了吧。 等到玲绮停下,顾楠才出声说道。 “绮儿,有一件事我要同你说。” “呼,师傅请说。”玲绮收起剑,眼睛还是不敢看向顾楠的这一边。 微喘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连续练了两遍剑对于她来说还是有一些吃力的。 “过几日,我要领兵去一次兖州。” 顾楠说道。 小院里,玲绮沉默了一会儿,微风轻轻晃动着顾楠身侧的头发。 玲绮抿了抿嘴唇,抱着手中的剑拜下。 “师傅,我想一同去。” 过了一会儿,顾楠才轻轻地问道:“你想好了?” “想好了。” “那好,但是这次,你不能入阵,跟在我身边就好,明白吗?” 再仔细地看着眼前的女孩,不知不觉她也已经十三岁了,这些年长高了许多。再过几年,大概也不能叫做女孩了吧。 “是。” 她本不想让绮儿参与进战事里,但是她也明白这是绮儿自己的选择。 至于她不让玲绮入阵,也是有她的原因。其一是玲绮现在还不够入阵的程度,其二,兖州军中或许会有她相识的人,顾楠不想叫她为难。 顾楠领军出征的时候,她交给荀和孔融的那些书两人也算是看的差不多了,毕竟除了格物,其他的算学和书文他们也都是有一定的基础的,要学的无非也只是理解数字的字符和拼音的发音而已。 如果他们还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顾楠就让他们去问曹丕,毕竟曹丕学这些也有一段时日了。 顾楠还记着他们二人苦笑着发青的脸色,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让他们去问一个孩童,终归是有些拉不下脸面。 兵马出征的情景,她都已经记不清自己看了多少遍。 扭头看向自己身边的玲绮。 女孩一副戎装的模样,真的很像她当年的样子。 “师傅,怎么了?”玲绮发现顾楠在看自己,问道。 “没什么。”顾楠笑了一下,声音里有一些复杂,挥了挥手。 “绮儿长大了” 侧过马,走在军中。 真的很像,像得让她担心,这女孩会步了她的后尘。 “绮儿。” “嗯?” “答应师傅一件事,有些事,该放下,就放下,知道吗?” 这一次玲绮没有回答顾楠,而顾楠也就未在开口,因为她自己也放不下。 军马里,时日过得很快,转眼间便又是一年春去冬来。 本来兖州就守得艰难,如今青州和徐州又加派了兵马,终于是守不住了,两路夹击之下,城地接连告破。 直至最后,陈宫和张辽退守东郡廪丘,在两州的围攻下又守了半月,被攻入了城中。 张辽被拿下,而陈宫自饮了毒酒倒在了城墙上。 死之前,他的心念恍惚,就像是真的只是醉意阑珊一般。 或许人生就不过是大醉一场,酒醒了,也就罢了。 廪丘城中,时不时就能看到一队士兵在街道上往来,一日前,这城门刚刚被两州的兵马攻开。 “踏踏踏踏。”散乱的脚步声在街道上走过,士卒渐渐走远。 街角处,一个人走了出来,看身形像是一个女子,但是衣服穿得很厚显得身材有些肥大,抱着一个行囊。 头发盘在一起,有几缕散在脸前,往头发里看去,脸上还带着一些泥灰。她埋头赶路,让人看不清她的样子。 最近城中的情况,让街道上除了士卒都没有什么行人。 少见的,街的另一边又走出来了一个人,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袍,戴着一顶斗笠。看着平平无奇,似乎只是路过的方士。 第四百一十章:相逢不是相逢时 兖州的事该算是有了一个了结了,顾楠慢步走在石板铺成的小道上,小道沿着一条河,冬日里清冷的流水边,立着几颗枯树。 这些日子城中的人本来就少,何况这条路也不是大路,是通向城门的小道,人就更少了,一眼望去,都看不到什么人影。 边走,边侧过头看向河畔的城墙,城墙外的天色昏沉,叫人看得也是心中压抑。 轻轻地出了口气,不再多看。 街边传来了一些声响,远远地,一个人影出现在了顾楠的视线中。 那是一个女人,蓬头垢面,埋着头赶路。 也不知道是身材就是如此,还是穿的衣服多了,看起来有一些臃肿。衣服也是脏乱,上面打着几个补丁。 顾楠的目光落在了她怀中抱着的行囊上。 看样子,似乎是个准备逃难的人。 也是,一场仗打下来,说不得有多少人要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那女人的眼睛遮在散乱的头发后面看不清楚,但是脚步很慌张,匆忙地走着。 顾楠停了下来,可女人走得急,没有注意到她,低着头就要走过去。 直到顾楠出声说道。 “姑娘,可否等一下?” 女子这才停了下来,抱着行囊的手紧了紧,头低地更深了一些,微微地向顾楠转过头来。 “有,什么事吗?” 声音很轻,而且刻意的压着喉咙,叫人觉得她像是上了年纪。 凭顾楠的眼力,从步子里就看出了这人是一个年轻女子,却也没有说破。 毕竟这城中此时算不上太平,一个年轻女子行路,小心一些也是好的。 “姑娘,在下想同你打听些事。” 顾楠的话音刚落下。 “你们。”街道的不远处传来一声令喝:“再去那条街巡视一遍,这几日进出城门的人都看紧一些。” “是!” 站在顾楠身前的女子听到这个声音似乎有些惊慌,看向顾楠,犹豫了一下,拉住了她的衣袖。 “你跟我来。” 说着,向着街道的另一边走去。 大概转了数次弯,女子将顾楠带到了河边的一个小亭子里。 这地方很偏,她应该是想躲开城中的士兵。 轻轻地喘了一口气,女子慢慢的平复了下来。 她依旧没有抬头看向顾楠,手松开了顾楠的衣袖,收回了身边,小声地问道。 “先生,要打听什么?” 顾楠瞥了一眼这女子的手,那是一双很纤细的手,暗自笑了一下,没去提及。 “看姑娘的样子,是要出远门吧。” “是。”女子停了一下,继续说道。 “家中蒙难,想去投靠亲人。” “那不知姑娘,是要去何处?” “” 女子不再回答,沉默了下来,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 似乎顾楠如果再有什么动作,她会转身就跑。 顾楠看出了女子的意思,笑着摆手解释道。 “姑娘莫慌,在下只是有个四处走动的方士而已,不过,最近这廪丘是不能多待了,所以想问问姑娘要去何处,我也好知道往哪走路上太平些。” 听完顾楠的解释,女子才不再那么紧绷。 沉吟一下,慢慢地说道。 “先生各地走动,想必也知道,现在这世上往哪走都不会太平的。” 她的语气舒缓了些许,最后对顾楠劝了一句。 “如今廪丘这般,先生若是想离开,还是早一些走的好。” 说完这些,她低了一下头,就准备离开了。 她知道自己要是被士卒抓住了会怎么样,眼前的这个先生只是个行路人,她早些走,也好免得牵连这人。 顾楠微微地笑了一下:“嗯,在下谢过姑娘好意。” 伸出手在女人怀中的行囊上拍了拍。 “路上不好走,姑娘自己小心。” 女子看着顾楠离开了亭子。 突然觉得自己怀中的行囊重了一些,低头一看,才发现行囊上多放了一个袋子。 将袋子打开,里面放着些许银钱。 她连忙回头去找,却已经找不到顾楠的人影了。 她握着钱袋没有出声,眼中微红。 义父死后,吕布就带着义父的门客,包括她,一起来了这里。 但后来吕布也因为战事败亡,兖州告破。 如今的她,早已不知道何去何从了。 女子破涕一笑,抿着嘴巴,将行囊上的钱袋收了起来。 这先生,倒真是一个好人。 她回想了一下,才发现这先生穿着一身白衣,带着一个斗笠。 同她从前心念的人一模一样。 那时的她,还会幻想自己会遇见一个游学的呆书生,然后跟着他一起去各处地方,去见过青山流水,去见过江河湖海。 可惜 女子笑得黯然,她没能早些遇见这样的人。 相逢不是相逢时,便是相逢了,又有什么用呢? 她没有停留多久,过了一会儿,也离开了河边的亭子。 城门前,手持着长矛的士兵站在两旁,要进出城门的人都少不得排查一番。 这几日城门前查的似乎是特别严的,女子尽量地低着头,不做声地想要混过去。 但是城门前的人本来就不多,她一个这样子的女人也显得很明显。 “停一下。”士兵的长矛将她拦了下来。 女子的肩膀颤了一下,但还是停下了脚步,转过头对着士兵。 士兵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要去哪里?” “范,范县。” “去那做什么?”士兵皱着眉头问道。 “回娘家看一下。”女子的话断断续续,眼睛看向城门边。 “嗯。”应了一声,士兵从自己的怀里拿出来了一卷布,摊开来,上面画着一个人,是一个女子。 他也不知道这女子是谁,不过说原本是一个京城有名的美女,后来家中出事,才一直跟着吕布。听闻她本来就在廪丘的府上,却在昨夜逃了。 虽然眼前的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美女,但还是查一下的好。 “你把头抬一下。” 女子听到这句话,脸色一白。 眼中渐渐黯下,苦苦一笑,看来她终是逃不了的。 “我让你把头抬一下。” 士兵催促了一声。 “先不必查了,我找这人有事,需先带走。” 一个声音打断了士兵的话。 士兵看了过去,立刻抱手拜道。 “军师。” 女子也回过头来,她身后站着一袭白衣,斗笠下压着,看不清眉目,但看的到这人正温和地对着她笑了一下。 “嗯。”顾楠无奈地看了一眼已经被吓得失魂落魄的女子,伸手牵住了她,回头对士兵说道。 “人我就先带走了。” “军师请便。” 士兵不敢有任何的阻拦,他也算是青州军中的老兵了,他可是知道眼前的人绝不是那种寻常的军师。 “多谢。” “不敢。” 顾楠带着女子走回了城中,女子还没有回过神来,被顾楠牵着往前走。 等到她反应过来,散乱的头发下,脸颊微红,任由着手被顾楠拉在手里。 “哎。”顾楠走在前面,幽幽地叹了口气。 “看你的样子,可不只是一个逃难的人这么简单吧?” 女子的眼睛还红着,她刚才是被吓得不轻,听了顾楠的话,小声说道。 “你不也不只是一个四处走动的方士” 顾楠被她的话噎了一下,笑着摇头。 “罢了,就算是我错了好了。” 第四百一十一章:让自己心安的归处 握着自己的手有一些冰凉,指尖传来柔软的触感,女子也说不清楚自己的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 方才被士卒拦住的时候,她本来已然心如死灰。 身前人的手很舒服,就和义父当年买下她的时候,牵着她的感觉一样,让她心安。 嘴里呼出的雾气在脸侧散开,透过凌乱的头发,她偷偷地打量着前面的人。 又慢慢地垂下了视线,她此时遇见这人,只能给这人招来麻烦。 “不知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顾楠走在前面问道,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猜测,就看她刚才被士兵拦住的那副样子,是个人都能看出问题。 “貂。”女子欲言又止,转而说道:“刁秀儿。” “嗯。”顾楠应了一声,没有再问,只当她就是叫刁秀儿,轻笑着说道。 “你可叫我顾楠,这几日城中查的紧,你一个人难出城门。不过不必担忧,过几日我要回青州,会带你出城。到时你就可以离开,想去何处都可以。” “嗯,好。”刁秀儿点了点头,她知道自己也应该离开,但她的手不自觉地握得更紧了一些。 两人一路走回了军营。 女子看到往来的士兵,向着顾楠的身后又是躲了躲。 顾楠也住在军营之中,只是和普通的士兵不同,起码她的营房里有两间屋子,房前还有一小片小院,用来放水缸之类的东西。 玲绮正抱着剑坐在院子里,闭着眼盘坐着,她也到了该参剑的时候。 听到了脚步声,淡淡地睁开了眼睛,见到回来的是顾楠,眼中闪过了些许喜色。 女孩的个子长得比男孩早,在军营中的这一年,她的个子又长了不少,现在只比顾楠矮小半个头了。(上次有读者问,这里回答一下,顾楠的身高大概一米七多一些,之前有提到过。) 气质里也多了几分飒爽,但是性子是更加寡淡了,这也没有办法,终归是见过了生死。 “师傅,你回来了。”玲绮站起了身,把手中的长剑绑回自己的腰上。 抬起头来,见到顾楠的身后多了一个人,看过去的第一个印象是一个落魄的妇人。 可很快,她就发现了这妇人应该只是扮的而已。 “这是?” 疑惑地出声。 “这位姑娘叫做刁秀儿。”顾楠领着女子走进了院子里,对着玲绮解释着。 “是我在路上遇见的,准备去出城投奔亲人,不过现在不好出城,所以我准备过几日带她一起出城。” 到了地方,顾楠松开了牵着刁秀儿的手。 刁秀儿感觉到手上的手松开,也慢慢地放下了手。 玲绮看向她,心中虽然还有点疑虑,但也没有表现出来,抱剑行礼。 “见过姑娘。” 眼前的是一个英武的女将军,若不是他们之间的对话,怎么也不会叫人联想到她会是这个看起来还有几分文弱的白衣先生的弟子。 刁秀儿躬身一拜:“见过将军。” “她还算不上将军,只是我身边的一个护卫而已。”顾楠笑着拍了拍玲绮的头。 “师,师傅。” 本来还显得英气不凡的玲绮顿时脸色一红。在外人之前,师傅的也不知道收敛一些。 “哈哈哈。”院子里传来顾楠的笑声。 夜里士兵送来了晚饭,军营里的饭食当然是不会好的,但是刁秀儿应该是饿了很久了,根本顾不上味道,狼吞虎咽地全吃了下去。 至于住宿的问题,顾楠让刁秀儿先和玲绮住一间,毕竟总不能和她住一起。 “哗哗哗。” 玲绮拿着木盆在水缸里打起了一盆水。 水从木盆的边缘流下,水中泛着月光的青白,波纹阵阵,让本就清冷的夜里看起来似乎更加清冷了几分。 顾楠早些时候就回了屋,玲绮看了一眼顾楠的房中,房里的灯暗着,想来是已经熄灯睡了的。 她抱着装着水的木盆,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刁秀儿坐在床边看着门外,出神地想着什么。 她想看一眼那白衣先生的模样。 不想着什么,也无论美丑,只要看上一眼就好,她想记下来。(详见365章) “吱呀。”推门的声音响起,玲绮抱着水盆从门外走了进来。 “姑娘,洗一把脸吧。” 说着,玲绮将木盆上的一块布递给了刁秀儿。 “多谢将军。” 刁秀儿谢过,把自己面前的头发拨开,用布擦了擦自己的脸。 脸上的泥灰被水擦去,露出了她原本的脸孔,即使穿着一身破旧的衣服,依旧美得动人心神,眉目似春,丹唇轻启,不管是那个男人看到她,恐怕都会想入非非。 玲绮似乎并没有意外,等刁秀儿洗完脸,接过了她手里的布,放回水盆中。 “我不管你为何要扮成这副模样,但若让我发现你对师傅有什么不好的居心,我定饶不了你。” 刁秀儿低头答道:“将军放心就是,出了城,我就会离开。” “那就好。”将木盆放在一边,玲绮解开甲胄,躺到了床上。 “睡吧。” 床不算大,但是玲绮和刁秀儿躺在一起倒还算是有一些空余。 玲绮躺着,闭着眼睛,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可是若是细看,会发现她的左手一直放在腰间的剑上。 刁秀儿侧着身躺在床的另一边,她没有什么睡意,半响,出声轻唤道。 “将军?” 过了一会儿,她身边的人才出声问道。 “怎么了?” “将军和顾先生。”刁秀儿看着土黄色的墙壁:“是怎么遇见的?” 玲绮的眼睛睁开,房间里一时无声。 “大概是几年前,那时我还是街边的一个小乞丐,快要饿死的时候,师傅把我捡了回来。” 她用淡淡的语气简短的说完,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身后传来了一阵轻笑。 “你笑什么?”玲绮的眉头微皱。 刁秀儿捂着嘴巴,笑着小声说道:“顾先生,似乎是很喜欢做这样的事。” 因为她也是这样,走投无路的时候,被捡了回来。 “待在顾先生的身边,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安心的感觉。” 她转过身来,对着玲绮的后背,微微一笑。 眼中,却是一阵迷离。 “若是我也能像你一样,早些遇见他就好了。在这乱世里,能找到一份让自己心安的归处。” 等到玲绮回头看向她的时候,她的呼吸均匀,是已经睡沉了。 脸上挂着一丝浅笑,眼角有一些湿润。 玲绮顿了顿,伸出了手,轻轻地将她眼角的泪痕擦去。 闭上眼睛,也睡了过去。 第四百一十二章:是梦就是会醒的 阳光穿过窗户,照在房间里的床头,落在床上的人的脸上。 床上的人还睡得很沉,眼角微红,脸上却带着安然的笑意。 似乎是正在做着一个美梦,美得让她不想醒来的梦。 但可能阳光刺眼,刁秀儿的眉头动了动,微微地睁开了眼睛。 入眼的是一间简单的营房,没有罗帐垂帘,只有一面土黄色的墙,甚至还有一些漏风。可这一晚,她睡得格外的好。 明明是冬天,一觉起来却不知道为什么,依旧叫人觉得暖和。 低头看去,发现一张被子盖着她的身子。 身边,昨日的那个女将军正抱着剑,和衣而眠。 刁秀儿的手放在被子上,愣神了片刻,抿嘴笑了一下。 她坐起身,轻手轻脚地准备将被子盖到玲绮的身上。 可她刚拿起被子,玲绮就已经醒了过来,下意识地握住了自己怀中的剑,凌厉地抬起了眼睛。 随军一年的时间,让她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她从来不会睡得很沉。 当看到是刁秀儿的时候,玲绮愣了一下,随后眼神柔和了一些,握着剑的手默默松开。 “你醒了。” “抱歉。”刁秀儿发现弄醒了玲绮,歉然地说道:“吵醒了将军。” 手中拿着被子,又轻声谢道:“谢谢将军。” 目光落在刁秀儿手中的被子上。 玲绮平淡地坐起了身。 “我是习武之人,不会受寒,所以不必谢。稍等,我去给你打水洗漱。” 说完,就站了起来,推门走了出去。 刁秀儿坐在床边,看着玲绮出门,扭头透过窗户看向小院里。 外面的阳光正好。 小院里,她见到了那个白衣先生,她也已经起来了,正坐在屋檐下读书,白色的衣袍有些宽大,铺卷在地上。 女将军走进院中,那先生一手握着书,笑着同她打招呼。女将军应过,走到一旁打水。 两人聊着天,有些远,刁秀儿听不清她们在聊着什么。 不过似乎是那个先生正在调笑女将军,惹得她脸色发红,手脚也有一些慌乱。 这是一个很平静的早晨,就和每一日,在家中醒来的感觉一模一样。 可就是这样一个平静的早晨,却让她觉得如同是做了一个今生最美的美梦。 幼时家中落难,被卖做奴婢。深锁院墙之中,每日只能对着那高高的楼阁和墙闱。好不容易被义父收容,有了一个归宿。 可又逢乱世,还未报恩,义父就身死于国难之中。她又落成了孤身一人,在这世上沉浮不定。 她只求一个可以容得下她的地方,然而,明明这世上这般大,她却想不到一个能让她去的地方。 所以对于她来说,眼前的这一副光景,真的已是再美不过。 她明白,再如何美的美梦也总会有醒的时候。 只是在醒之前,她还想做一件事。 让刁秀儿洗漱完后,玲绮抱着剑坐在院子的一边,现在她每日的早课是以参剑为主,也不常舞剑了。 “吱呀。” 营房的木门被推开,顾楠看向门中出来的人,温声说道。 “姑娘,你醒了。” 刁秀儿依旧穿着她那件破旧的衣衫,额前的头发散下,乱乱的盖在脸上。 虽然洗漱过,可除了脸上白净了一些之外,和昨日倒也没有什么不同。 “先生。”她见到顾楠,弯下身子行了一个礼。 “不必行礼了,这和你现在的打扮也不符合不是?” 顾楠笑着指了指刁秀儿身上的衣服,她行礼的时候完全是一副大家闺秀的举止。她穿着这样的衣服想来就是为了不让人看出来这一点的,这么做岂不是全没用了。 “时候也不早了,我去叫人准备些早食来。” 顾楠说着,起身走向外面。 “顾先生。” 刁秀儿叫住了她。 顾楠的脚步停下,疑惑地回过头。 “怎么了?” 视线里,女子向她走来。 女子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顾楠的面前,深深地看着眼前的人。 慢慢地举起手,搭在她头顶上的斗笠的两边。 这就是她想做的最后一件事,她想记下来。无论是什么样子,这都是她会记住一辈子的面孔。 顾楠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没有阻止。 坐在后面的玲绮看向她们的这一边。 斗笠被双手抬起,黑色的长发散落下来。 刁秀儿看到了斗笠后面的脸,眼中微微失神,手里拿着斗笠缓缓放下。 风吹过院子里,将垂在顾楠脸侧的头发吹得微晃。 这一眼,刁秀儿看了很久,直到看过每一个地方。 许久,才忍着湿润的眼眶笑道。 “没什么,我只是想看一看看,先生的样子而已。” 怪只怪自己,没在最好的时候来遇见他。 红着眼将斗笠交回顾楠的手中,不再敢抬头看。 她知道,这一眼,她已经一辈子都忘不掉了。 因为刁秀儿额前散乱的头发,顾楠没看清她的神色,笑着说道。 “这有什么好看的。” 接过斗笠,重新带回头上:“那我先走了。” 看着白衣先生走开,女子呆呆地立在院子里。等到在看不见的时候,像是放下的一笑,手藏到背后,拉着衣角,仰起头来打量着澄澈的天空。 之后,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 房檐下,玲绮抱着剑,注视着站在那的女子,想起了昨天晚上女子对她说的话。 若是我也能像你一样,早些遇见他就好了。在这乱世里,能找到一份让自己心安的归处。 她叹了口气。 若是想指望师傅明白她的心思,也不知道要等多少年。 想到这,她的脸上微红,故作平静地暗骂了一句。 这师傅,根本就是个榆木脑袋。 几日后,廪丘城门外,一驾马车停在路边。 是也到了回青州的时候了,顾楠没有什么行礼,随行的也只是一队人马而已。而马车,说是顾楠坐的,但事实上还有一个人也在车上。 顾楠站在路边,她在等着兵马整顿完毕,好下令出行。 玲绮骑着马走了过来,她看了一眼远处的马车,跳下马来,对着顾楠拜下。 “师傅,绮儿有事想同你说。” 第四百一十三章:没事就来看看老朋友 “怎么了?” 顾楠见玲绮一副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样子。 自家的徒弟从来都是言简意赅,这种样子倒是少见。 想了一下笑着问道。 “莫不是我家绮儿看中了哪家的公子不成?” 玲绮的脸上噗地一声变得通红:“师傅。” “不是?”看着她满脸通红,顾楠忍不住在她的脸上拍了拍。 “难不成不是看中了公子,是看中了姑娘?” 感觉到带着些冰凉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玲绮脸上的红晕更深了些,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顾楠的手。 “师傅,绮儿真的有事要说。” 手下一空,顾楠故作消沉地叹了口气。 “哎,徒儿终归大了,不亲师傅了。” “不,不是。” 见顾楠叹气,玲绮有些不知所措。 顿了一下,咬了咬嘴唇,低下头小声地说道。 “师傅若是喜欢,摸就是了。” 顾楠装作没有听见,侧了侧耳朵:“嗯,你说什么师傅听不见?” “我说师傅可以摸” 话说了一半,玲绮就反应了过来,师傅又在戏弄自己,努力摆正了自己的脸色。 “师傅!” “呵呵,好了,不捉弄你了。”顾楠收回了自己的手。 “你要同我说什么事情?” 玲绮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红晕渐渐褪去,看向马车。 “师傅,那女子之后会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投奔什么人吧。”顾楠摇了摇头。 “那要是她无处可去呢?”玲绮又继续问道。 顾楠愣了一下,她隐约已经猜到了这女子的身份,若是真的,这女子可能确实无处可去。 看向马车里,她一阵无言。 低下眼睛,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带。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抬起头来说道:“准备一下吧,该走了。” 玲绮犹豫着抬起眼睛,最后点了点头。 “是。” 其实她本来是想同师傅说,或许可以让这个女子跟着她们。但也如师傅所说,也许这确实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队伍缓缓出城。 顾楠也上了马车,坐在刁秀儿的身旁。 马车颠簸,使得一旁的车帘晃动,偶尔会露出外面的景物。刁秀儿怔怔地看着,她只能看到窗外两侧的景物,看不到车马下的路。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车马停了下来。 顾楠看了一眼外面,回过头来对她说道。 “姑娘,可以下车了。” 刁秀儿点头起身,低头一拜。 “多谢先生。” “无事,顺路而已。” 顾楠说着,起身掀起车帘。 目送着刁秀儿走下了车。 外面是一片郊野,一条小路曲折,也不知道通向哪里。不过对于刁秀儿来说,通向哪里可能也并不重要。 她回过身,再一次对着顾楠和骑在马上走上前来的玲绮深深拜下。 “先生,将军,就此别过了。” “一路好走。”玲绮出声告别。 刁秀儿转身向着小路走去,郊野外芳草连天,此情此景倒也正好送别。 她还没有走远,突然后面传了顾楠的声音。 “姑娘。” 小路上女子回过头来,郊野里草絮纷纷,那白衣先生坐在马车上,对着她笑着。 “姑娘若是,没有好的去处,不如同我们一起回青州?” 风吹着路两旁的浅草折腰,刁秀儿站在路中。 以为自己听错了话。 玲绮先是一呆,接着一笑。 看来她这师傅,也不总是一个榆木脑袋。 催马上前,走到了刁秀儿的身边。 “一同走吧,你现在遇见她,应该也还不晚。” 相逢非是相逢时,亦可相见相与知,能见到总是比没有相逢过或是错过要好的。因为见到时,就不论早晚了。 一点温热从女子的脸颊上划过,滴落在草地里。 多年以后,她到了迟暮之年,垂垂老态地躺在病榻上,用着最后的一点力气,回忆着自己的一生。 最后,画面定格在了那年冬天,她站在一片草色里。 听到身后有人在唤她,回过头,她眼中是一片晴空碧野,一驾马车停路上,一个将军骑马站在一边,马车上的白衣先生笑着对她招手。 她微微一笑走了过去。 而病榻上的她,也笑着闭上了眼睛。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褚卫,蒋沈韩杨。朱秦尤许,何吕施张” 几个小孩从街上的人群中穿过,嘴上唱着不知道是什么的歌谣,曲调像是他们随口而来的,而内容则是有一些像是绕口令。 兖州被青州和徐州攻入后,一分为二,两州各治其一。臧霸驻军济阴,领东郡,陈留,沛梁等地,实力日益变强。而陶谦后来又得了重病,卧榻不起。无了这道约束,臧霸一整手下的军马,几乎自成了一方诸侯。 可兖州一州之地总归容不下二主,臧霸起兵攻入兖州北侧,几月之后被夏侯用计带兵击溃,收编了其手下的兵马,而臧霸也投靠到了曹操的手下。 这一年青州的收成不错,日子比前几年黄巾贼四乱的时候比,不知道好了多少。而且田地的租子也少了,几乎家家都有了闲粮,多的时候,他们还会拿到市集上来换些东西。 为此市集开放的时间也有了延长,入夜之前几乎整日都可以来街上交换东西,以至于周边一些地方的行脚商有时都会过来买卖些货物。 所以如今这城中的街上,人总是很多。 “咳咳咳。”一个青年走过人群,咳嗽了几声,他不认得路,却不知道走着走着走到了市集来了。 看着街上人头涌动市集,苦笑了一下,他去过洛阳,那里的市集估计也就是这样而已了。 “孔曹严华,金魏陶姜。戚谢邹喻,柏水窦章。云苏潘葛,奚范彭郎” 几个小儿唱着什么从他的身边跑了过去,青年人原本不以为意,可是几个字入耳,也不觉的侧过耳朵。 “孔曹严华,金魏陶姜。” 他轻轻地念着,笑了一下,这些小孩唱的似乎都是人的姓氏,虽然没有文理,但是句句押韵,倒也有些意思。 路过他身旁的百姓多是带着笑语,偶尔能听到街坊邻里的招呼声。 这是他在其他的地方少见到的,他见到的最多的,应该是百姓唉声叹气的模样。 这,就是青州了。 青年仰头看着天上,勾着嘴角。 他有几分预感,他一趟来拜访老友,会十分有意思。 第四百一十四章:你有本事开门啊 原本他早就想来青州走一遭了,毕竟他的这个老友给他写了两封信,每一封都叫他咬牙切齿。 话说一半便不说了,分明就是存心想要诱他来一趟此处。 不过颍川到青州需要路过兖州,先前的一段时间,兖州各地都在动乱,不方便行走。所以他到了如今才来,即使是这样,他来的一路上,依旧是看到了很多的流离落难的人事。 兖州和青州不过是一地之隔,两地的人却可以说是过着全然不同的生活。 青年人看着路上往来的人,听着耳边的叫卖声,还有人与人之间相互笑谈着今天如何如何。 脸上也不自觉挂起笑意,左右看了看,他准备找一个人问路。 不知荀文若在这青州北海好不好找。 突然他觉得口舌有些干燥,在这城里走了小半天,确实也有些渴了。 砸吧了一下嘴巴,正巧看到了路边开着一家酒铺,笑了笑,就走了过去。 船到桥头自然直,路到尽时便再有。 先喝一些再去找也不迟。 右手提着一条鱼,挂在腰间的黑棍随着脚步磕着腰带晃荡作响,顾楠一边打量着两侧的市集,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买的,一边走过街上。 街上的人一多就少不得拥挤推搡,人走得也就慢了,有时甚至午间来,要到傍晚才能走完一趟。 不过这些对于顾楠来说倒是没有什么,她走的不快,但是总能巧妙的避开人群,从人缝之间穿过去。她手里的鱼才晃了一下,人就已经走出去数米远了。 刁秀儿搬到了顾楠府上之后,府上的饭食就都由她负责了。顾楠和玲绮虽然都会,但是做出来的东西也只是堪堪到了能吃的地步,远比上她这样持家的女子。 她的到来可以说是让顾楠府上的饭食提升了一个层次,不必再吃只是煮熟了的东西了。 她回青州之后曹操也不知道怎么了,拉着她逛了一遍城街,一路上感慨了许多,回来的时候给了她一个军师祭酒的职务。 军师祭酒的大意就是首席军师的意思,属幕僚属。 听说荀说在此之前都是没有这样的职务的,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曹操随口说的名字。但是第二日,职务的任书确实是真的下来。 这让顾楠还头疼了许多天,幸好她之后发现这职务的事情也不多,大部分的时候只是负责决策而已,不是战时,要她决策事也并不多。 顾楠压着斗笠看了看天上,已经是午后了。空气有些闷,恐怕过一段时候会下一场雨。 她想趁着天色还早早些回去,好把院里晒着的衣裳收了。 对面走来了一个人,那是一个青年,身上带着不浅的酒意,脸上也是微红。 手里将一壶酒水绑到腰间,看出来是刚从酒铺里出来。 虽然还没醉,但是估计也快了。 见到了顾楠,这青年人笑着迎了上来。 “小兄弟,在下初来此地,想借问个地方,不知道方不方便?” 顾楠挑了一下眉头,低头看了看自己,抿了一下嘴巴,这是叫谁小兄弟呢。 也没有计较,脸色微有些郁闷地问道。 “不知道兄台想去何处?” “额。”青年人估计喝得糊涂了,想了一会儿,才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笑道。 “荀,荀文若,小兄弟可认识此人?” “他啊。”顾楠看了一眼青年人,指了指身后的路。 “过了市集,直走一条街,最左边的屋子就是了。” “多谢小兄弟了。”青年人抬手一拜,一身酒气的从顾楠的身边走过。 “兄台。” 顾楠回过头来看着青年人的脚上。 “嗯?”青年人转过身子,问道:“小兄弟还有什么事吗?” 这人的脚步虚浮,脸色也比常人差许多,除了喝了酒,恐怕身子也是久病缠身。 微皱着眉头,顾楠拎着鱼提醒了一句:“你身子虚薄,少喝些酒吧。” “哦?”青年人的神色一异,显然是惊讶顾楠居然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毛病。 但接着又笑着摆了摆手:“若是没了酒水,也不知道要少了多少快意,活着也没了许多意思。” 拍了拍腰间的酒壶,出声一笑。 “小兄弟,这可是好物。” 见他不听劝,顾楠也没有多说,对着街市的另一边抬了一下下巴。 “我就住在这街对面的府上,你日后若是病发,可以来找我。我略懂些医术,应该还能救你一两次。” “多谢小兄弟好意。” 青年人又是一拜,不过这一拜明显比之前的正式了很多。 “那就别过了,希望你别来找我。” 看着顾楠在人群里走远,青年人才站起了身子。看向自己要见的酒壶,抬了一下眉头。 只不过一面之缘,也是好言相劝。那小兄弟,应该是个好大夫。 笑着回身走开,这青州,果然是有趣的地方。 荀正坐在自己的家中拿着一本书标注,这是他从顾楠的府上抄录来的抄本,也方便他自学。这段时间他除了做自己的事务之外,也到了学堂帮忙。 功曹的事务对于他来说要不了多少的时间,相反,学堂的事情更让他忙不过来。他要自学了书中的内容,校对参考,编写教案,再教给学校里的先生,再由先生交给学生。 这一系列的事情下来,就足够他费心思了。 而且还有之后的事情,在一城之中传学算不上难事,但是要传于一郡一州,乃至于传于世人,仅仅这样是远远不够的。 “砰砰砰。”屋外院子里的房门在这儿个时候被扣响,荀放下书看向窗外。 起身推开门向着屋外走去:“何人啊?” 屋外没有回应的声音,荀疑惑地穿过院子,将房门的打开。 房门外站着一个青年,见到荀走了出来笑了一下。 “文若,好久不见。” “吱呀,咔。” 荀面无表情地退身回了屋里,打开的房门又重新合上,将青年人关在了门外。 青年人在屋外站了半响,笑着又敲了敲门。 “荀文若,你既有本事写信给我,你有本事开门啊。” 第四百一十五章:缓解尴尬的气氛 “嗒。 ”茶碗轻放在桌上,碗中的茶水轻晃,打乱了茶水里的倒影。 “你突然来青州,为何都不同我说一声?”荀一边说着,一边掀起自己衣摆盘坐在席间。 “若不是你话说一半。”坐在桌对面的青年人拿起茶碗放在自己的嘴边,看了一眼荀:“我何至于千里迢迢来此?” “呵呵。”荀笑着摇了摇头。 “此事是我错了,奉孝你宽宏大量,莫再与我计较了。不过,就算是没有我的信,你也早晚会来青州。” 眼前这个脸色微白,时不时还会咳嗽一两声的青年人名唤郭嘉,郭奉孝,在颍川时就是他的旧友。所以他熟知自己旧友的秉性,就算没有他,最多再一年,郭嘉也会来青州走一趟。 “我确实宽宏大量。”郭嘉喝了口茶,方才喝了许多酒,喝一口凉茶也正好一解酒气。他没有否认荀说的话,而是瞥了一下嘴巴继续问道。 “既然我已经来了,你是否该告诉我了,你信中说的那些到底是什么?” “嗯。”荀转过身,在一旁的书案上拿起了几份书文:“此事不急,我还有一些公务要做,待我做完,我自会带你去看看。” 他本来还打算晚些在做这些事务的,既然郭嘉来了,他就早些做完,也好趁还是午后带郭嘉去学堂走一趟。 “那我等你便是。”郭嘉淡淡的点了点头。 他也不是耐不住性子的人,那些东西的答案他一年多都没有结果,也不差再等这一点时间。 他安静地坐着喝茶,闲散地看向窗户外,荀的屋子离市集不算远隐约还能听到外面市集的吵闹声。 两人不说话,房间里倒是清净,甚至能听到荀批阅公文的刷刷的声音。 “文若。”郭嘉突然出声说道。 “嗯?”荀低头看着公文应了一声。 “你来了青州两年有余,你觉得此地如何?” 荀侧过眼睛看了他一眼,又将视线落回了桌案上,笑了笑。 “你来时应该已经看到一些,你看到的是什么模样,就是什么模样。” 说完,停了片刻,又说道:“到时,我再同你去看看城中别的地方。” 呵。郭嘉笑着举起了茶碗,他看到的是一个不错的模样,怪不得,荀愿意待在此处。 顾楠到家时,玲绮正走过院中,手里拿着一本书,似乎是正准备去一趟书房。 见到顾楠,停下了脚步:“师傅回来了。” “是啊。”抬了抬手中的鱼,顾楠笑着说道:“我们今晚吃鱼如何?” 玲绮淡淡的神色轻笑了一下:“师傅喜欢就好。” 她知道师傅估计又是贪嘴了。 “滴答,滴答。”天空中薄薄的乌云中落下了几滴水珠,撞在房檐上发出轻闷的声音。 顾楠将鱼放在厨房里,洗了个手走了出来。 一点雨滴打在她的鼻尖,传来一阵冰凉。 她这才想起来衣服还挂在后院里没收,连忙走过堂上,看向玲绮和正坐在院里绣着什么的东西的刁秀儿。 “绮儿,秀儿,下雨了快帮我把后院的衣服收一下。” 看着顾楠手忙脚乱的模样,两人皆是抿嘴一笑,跟了过去。 “哒哒哒。”雨下大了,细密的雨点打在院子里的树叶间,将院子和屋檐都打湿了个遍。 顾楠将最后一件衣服放在堂上,松口了气,总算是在雨大之前将衣服收了回来。 玲绮和刁秀儿坐在一边,分拣着堆成了一堆衣服。 顾楠也随手拿起了一件,那衣服很小,布料也少,粗看一眼还以为是小孩子的衣裳,放在鼻尖闻了闻,还带着淡淡的香味。 家里也没有小孩儿啊,顾楠诧异的将衣服摊开,脸色顿了一下。她这才发现这是一件肚兜,上面还绣着一朵白花。 抬起眼睛,玲绮和刁秀儿都红着脸看着她。 她们都见到顾楠刚才把肚兜放在鼻子前闻了闻。 “咳咳。”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顾楠慢慢地将肚兜递给了刁秀儿。 “秀儿,这是你的?” 刁秀儿缩了一下脖子,红着脸颊摇了摇头:“不是。” “师,师傅。” 一边的玲绮出声说道,扭头看去,才发现她的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声音细若蚊鸣。 “这是我的。” “这,这样。”顾楠抓了抓自己的后脑,把肚兜交到了玲绮手里。 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讪笑着说了一句:“还,还挺香的。” “噗呲。”刁秀儿没忍住,掩着嘴巴笑出了声。 还真是个傻先生。 “谢谢。”玲绮的脸上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接过肚兜,藏到了自己的怀里。 学堂外,学堂里还在上课,那一件件木屋之中一群孩子坐在下面听着先生说课。 有几个孩子没有专心,坐在窗边看着窗外,也不知道是在看雨里飞过的飞鸟,还是窗边趴着的小虫。 学堂外的一棵树下站着两个人,撑着两把伞。 雨打着伞面发出细碎的声音,水珠从伞边滑落,伞下的人背着手静静地看着学堂。 荀做完事务之后就带着他来到了这里,他初来的时候,真的有一些恍惚。 这是一间很大的学堂,城中所有的孩童都可以来这里听学,百姓也可以旁听。 而先生早间几乎不休息,给分批来的孩子说课,课间的时候还要自己备课。他们上的内容,就是荀同他说的那些东西。了解了几分之后,他当然明白那些东西是大有益处的。 而听说那些还是基础,是用来蒙学的。 学堂不是没有,但是能教的先生并不多,能教又肯教的先生就更少了。 他出身寒门,自然知道求学之苦,他那时若有一间这样的学堂,他又何至于四处求门。 学堂门前的铜锣敲响,下了课,那些堂上的孩子闹哄哄地吵成一团,有的挤到了窗边看雨,有的自己坐在桌前记书,有的则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 远处,郭嘉拿着伞,看着那些孩子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我在带你四处看看如何?”荀站在他身边问道。 “也好,四处看看。” 第四百一十六章: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城郊外的乡间,傍晚的田野上几个农人扛着锄头归家,也有的还在田中挥着手中的草杆催着耕牛犁地。 夕阳斜照,接着金霞的田野里,耕牛慢悠悠地走着,莫名的添了几分意境。 天上还下着雨,雨势已经很小了,只剩下些许雨丝还在风里飘摇不止。 郭嘉跟着荀走在田耕中间的小路上,脚下的地湿滑,空气也有些潮湿带着泥土的味道。 远远的两人看见田中的一条溪流边,一架木质如同车轮一般的建筑立在那里,唯一的不同就是那车轮很大,还连接着许多水槽。 “车轮”立在水边,随着溪流流淌,车轮也被带着转动,轮子上的木筒则是将水带起流到水槽中。 “天车?”郭嘉打量着那建筑,停了下来。 轻咦了一声,他曾经在书中见过对于此物的描述,但是和眼前所见的还是有许多的不同,很显然是眼前的这个更加精细一些。 “是,但与你所知的还是有所不同,这是城中一顾先生所做,改进了许多。” 荀见郭嘉停下,也驻足看着田耕里。 “有了此物,无需人力就可以提水农用,循环往复,昼夜不竭。” “咳咳。” 下过雨后,天气也冷了下来,郭嘉轻咳了几下。 “顾先生,可是曹操身边的那个白衣先生?” 但凡有心观望此时时局的人就定然不会不知道此人,曹操如今手握两州之地,就是在诸侯之中也少有人能与之相比。而曹操能有这般的势态,绝少不了这人的手笔。 但是郭嘉的眼神才认真的一会儿,就又揶揄了起来,看向荀。 “听闻这顾先生是个女子,文若,你见过没?” 荀愣了一下,然后回想起了什么,身子一僵,苦笑着叹道。 “确实是个女子,奉孝,我好心劝你一句,你日后若是见到她,少看几眼。” 顾楠毕竟只是带着一个斗笠,荀来青州也是快要两年了,偶然间也看到过一两次。 “哦,为何?”郭嘉见荀这般模样就更来了兴致。 “难不成其貌不扬,亦或者说,是曹操” “都不是这些。”荀连连摆手,无奈地说道。 “看过之后容易心生杂念,有碍心性。” 有碍心性,那得是个什么样子,郭嘉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再提,只当荀是大惊小怪。 两人一路走过田间,荀一路向郭嘉讲着他在青州之事,田中的曲辕犁,马掌下的蹄铁。 “青州黄巾平定之后,得了一大批耕牛、农具和百姓。顾先生乃同我等商议利用这些农具,在北海一带开垦土地,实行屯田,以解粮食之忧。先将荒芜的无主农田收归,再将流民按军编制编组,提供土地、种子、耕牛和农具,由他们开垦耕种,获得的收成由郡县和屯田的农民按比例分成。如今为第一年,得百万斛。” “曹将军于是下令郡国都置田官,招募流亡百姓屯田,后来又下令军队屯田。” 远处是在开垦的田地,小雨如酥,荀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腰,走了许久,腰背都有些酸了。 “如今这青州,该是这世上人难得可以好些过活地方。” 便是流民亦可以通过屯田劳作来换取粮食不至于饿死在路旁,比之有些地方时不时的饥荒和瘟疫,已经是好了太多。 郭嘉眯着眼睛看着,小雨里开阔的田野中零星的人影,只觉得心胸舒展,勾着嘴巴。 “若是戏志才知道了这里,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说着蹲下了身子,随手拔起了田里的一根野草。 “说来也是,志才为何不同你一起来?”荀回过身问道:“我也曾写信给他,却一直没有什么没回音。” 郭嘉把弄着手里的野草,草色青翠还沾着一点雨珠,顿了一下,他淡淡地说道。 “他啊,一年前就病故了。” 小路上雨声细细。 雨声里,直到荀地一声轻叹,才打破了沉默。 人生在世,总避不开生离死别。有些事情,也只能报以一声叹息,只此而已。 他看向郭嘉,天也晚了,转身向着回路走去。 “雨天气寒,你身子不好,我们早些回去吧。” “呵,想来,我也不知道我还有多少时日了。”郭嘉拿着手中的野草,抬起头来看向荀,笑着问道。 “你说,我来这青州养老如何?” “就该如此。”荀撑着伞,没有回头。 “否则,我骗你来青州作甚?” 郭嘉笑看向走开的人,放下了手里野草,起身跟了过去。 这青州将来的光景,他很期待。 早间的市集人虽不少,但还不至于像是午间那么拥挤。 “咳咳咳。”街道上传来一阵咳嗽声,一个青年人走来,随着咳嗽,他的脸色愈加白了几分。 喘了一口气,郭嘉苦笑了一下,昨日的雨还是让他受了寒。今早起来的时候,就难受的厉害。 幸好在这青州,他认识一个大夫,就是昨日机缘巧合下碰见的那个小兄弟。 至于为什么是小兄弟,虽然个子不矮,但是下巴那般白净,声音也轻细,所以想来年纪应该不大。 说是住在这街的对面府上。 站在市集的门口,郭嘉四处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在了一间算不上大的府邸前,这条街也就这一间府邸。 慢步走上前,门前没有人他就抬手在门上扣了扣。 过了一会儿,大门被慢慢打开。 顾楠打开门,看着门外站着一个青年,愣了一下。片刻之后才想起是昨日市集上遇到的那个喝酒的人。 “咳咳。”郭嘉白着脸,苦笑道:“小兄弟,不知道这里的药价几何啊?” 顾楠抬了一下眉头,上下看了这人一眼。 昨日才提醒过他,居然今日就病了? 堂上,顾楠把一包细针放在桌边,轻撩起袖子,将手放在了郭嘉的手腕上。 感觉到自己的手腕处传来轻柔的触感,郭嘉愣了愣,轻轻一笑,这小兄弟的手怎么和女子一样。 半响,坐在桌前的顾楠皱着眉头问道。 “你昨日喝了酒之后除了去拜访荀先生,还去了哪里?” “我还同荀先生一道去了城外逛逛。”郭嘉简单地回答道,他的气不顺,说不了太多的话。 看了眼前的青年一眼,顾楠瞥了一下嘴巴,收回了手。 “昨日午后在下雨,你的身子本就不好,喝了酒还冒雨出门,受寒了。” 说着,打开了桌边的针包。 “我帮你调理一下气血,会好受一些。之后给你开一副药,你去隔壁的药房抓三副来,一日一副,吃完就好了。手给我。” 郭嘉把自己的袖子提起,露出了自己的手臂好方便顾楠行针,听到还要自己去药房抓药,疑惑地问道。 “小兄弟,你这开医馆的,府上没有药吗?” “谁说这是开医馆的。”顾楠取出了几根针,将郭嘉的手拉到了自己的身前。 “还有,莫再叫我小兄弟,我的年纪可比你大。” 手下没有一丝的停留,几个呼吸间几根银针就已经没入了郭嘉的手臂中。 手臂上传来一阵温热,胸中的气闷一瞬间就好了不少,郭嘉长舒了一口气。 “小兄额,先生,你这么好的医术,不开医馆可惜了。” 本来还想继续叫小兄弟,但是见到顾楠的手停了一下,考虑到自己的手臂还在对方的手里,郭嘉很明智的改了口。 “从前跟人一起行过医,学了一些。” 顾楠站起身,走到堂后取了纸笔来,在桌上写着药方。 待到药方写完,针也差不多可以拔下来了。 伸手将一根银针从郭嘉的手臂上取下。 身子好受了一些,郭嘉的话也多了起来,提着袖子,对顾楠饶有兴趣地问道。 “先生,你知不知道这城中有一个叫做顾楠的顾先生?” 这名字是他昨日从荀的嘴中听来的。 “哦?”顾楠诧异地拿着银针看向他。 “你找她有事?” 其实郭嘉只是对这顾楠颇有兴趣,想要见上一面而已。 但嘴上却是开了一个玩笑,笑着说道。 “是啊,听说她是一个女子。我说我准备上门提亲,娶了这先生,你信不信?” “啪!” 一声轻响,顾楠手中的银针直接被她捏成了两段,落在了桌案上。 郭嘉吓了一跳,不知道眼前的人为什么突然有这么大的反应。 看向顾楠的身上,方才他胸闷的厉害,没有注意,现在他才发现这大夫穿的也是白色的衣裳。 又想起了之前放在自己手上的轻柔的手掌,还有有些轻细的声音。 他突然有了一个不太好的念头。 额头上冒出一些冷汗,莫不会这么巧吧 “呵呵。”郭嘉对着顾楠讪笑了一下。 “那个,还不知先生,怎么称呼?” 第四百一十七章:左右无人时,真的很无奈 堂上陷入了一阵沉默里。 郭嘉不知道第几次抬起衣袖擦着自己的额头,他感觉到身前的人正看着自己,看得他背后生寒,身下也是如坐针毡一般。 “先,先生?”试探着又问了一声。 “我姓顾。”顾楠终于出声说道,低下头,又从郭嘉的手臂上取下了一根银针。 “你可以叫我顾楠。” 郭嘉的身子一软,差点摔在桌案上,索性及时一手扶住了桌沿。 脸上的笑容勉强,心里已经不知道骂了自己多少遍,为何要多嘴说那一句。 “你说要上门提亲?”顾楠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波动,银针被两根葱白的手指捏着,轻抵在了桌案上。 “不如先说说怎么提,说不定我真应了你呢?” “咔咔咔。”桌面发出了一阵细微的裂开的声响。 在郭嘉怔住的视线中,那枚毫毛粗细的银针缓缓没入了木质的桌案里。 “顾先生。” 身上打了一个寒蝉,郭嘉硬着头皮说道。 “在下只是一时说笑而已,我们,全当做无事发生过可好?” 顾楠的眼睛横向他。 片刻之后,放开了已经几乎完全陷进了桌案的银针。 摇了摇头,重新取着郭嘉手上的银针。 “你五脏虚寒,日后少喝些酒,阴寒的天气也少些出门,记着了?” 见顾楠放过了此事,郭嘉才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至于顾楠的嘱咐,他就没有仔细听了。 半天都没有听到回应,顾楠抬了一下自己的斗笠,皱着眉头抬起头来看向郭嘉问道。 “我说的你可记着了?” 郭嘉低下头,两人的视线对上。 斗笠下,轻眉微蹙,一双如画的眼眸正和自己对望着。 “听闻这顾先生是个女子,文若,你见过没?” “确实是个女子,奉孝,我好心劝你一句,你日后若是见到她,少看几眼。” “哦,为何?难不成其貌不扬,亦或者说,是曹操” “都不是这些。” “是看过之后容易心生杂念,有碍心性。” 这叫人如何少看几眼? “你可在听我说话?”顾楠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这人的身子很差,却还不好好听医嘱,嫌自己活得太长了不成? “嗯?嗯。”郭嘉惊醒过来:“先生说什么?” “你五脏虚寒,我叫你日后少喝些酒,阴寒的天气也少些出门,记着了?” 顾楠无奈地将自己的话复述了一遍,把郭嘉手上最后的两根银针取下。 “嗯。”桌前,郭嘉呆呆地点了点头:“记着了。” 两日后,曹操的府上来了一个客人,这客人与曹操相谈了许久。等这客人走时,曹操大为开怀,自己坐在院中的亭子里自酌自饮。 取下兖州之后,他又得了许多贤才将士相助,兖州程昱,于禁。还有在兖州战事中大放异彩的典韦,如今这郭嘉郭奉孝的到来,让他又得一臂膀。 坐拥两州之地,左右皆是得力之人,曹操如何不能雄心满怀。 温酒入喉,一阵酣畅,直抒出他此时的胸臆。 心中不由地想起那个从一开始就在他左右,替他定下了眼下的局面的人。 莫非真是那时就能看到此时的事态。 轻晃着手中的酒杯,曹操勾着嘴淡笑着。 “顾先生,你还真一如神仙中人。” 笑着,他叹了口气,看向庭外,眼中带着说不明的神色。 只不过是他有时也会觉得,若是他遇见的是像寻常女子一般的顾先生,那也很好。 李、郭汜等人于长安退走吕布之后,占领长安,控制了政权。李先是升为车骑将军、开府、池阳侯,后又又升为大司马,郭汜为后将军、美阳侯,樊稠为右将军、万年侯,张济被封为镇东将军、平阳侯,外出屯驻在弘农。 但长安之中却没有安定太久,或者说根本还没有安定下来,李杀樊稠而与郭汜在长安城中各自拥兵相攻。郭汜欲将刘协劫持到自己的军营,不料未等郭汜下手,消息已经走漏,李抢在前面,派兵将刘协、皇后、宫人及大臣们劫去。 两人相攻数月,死者万数,长安城几乎变成一片废墟。李部将杨奉、牛辅部曲、董承等人的护卫下,摆脱了李、郭汜,逃往弘农,进驻安邑。又辗转东行。 星夜。 车马停在路旁修整,营房的周围都是军部护卫,每过一段时间都会传来一阵兵卒往来的脚步声。 营帐的帘门被掀起,一个略微显得瘦削的少年人从营帐中走了出来。脸颊消瘦,脸色也是不好看的土黄色,但是依旧能看出他眉目之间的几分神容,本是个蛮好看的少年人。 他被杨奉、牛辅护卫着一路走来东归,李、郭汜数次追捕,一路上不知道多少百官被杀,多少皇家器物被夺,而他辗转流亡,也怪不得他会消瘦。 夜里带着一些凉意,寒入袖间,少年人也恍若不觉地踱步走到了外面。 仰起头来正对着一轮明月,天空晴朗,连着一条星河璀璨。 夜景本是没得,可惜看景色的人无心欣赏。 少年人长叹了一声,自古老来多叹息,也不知道这少年有何忧愁如此长叹。 “堂堂汉室,落魄至此。”少年张开嘴,一字一句地轻声念道。 回过头来看向自己身后的营中,营房简陋,一旁的车前瘦马昏沉,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中,自嘲一般地笑了一声。 “堂堂汉室。” 他生在皇室,母亲因后宫争斗,在他出生之时就被毒死,听闻死时四肢青黑。而他被人收做外子养大,九岁被董卓立为皇帝,实则不过是个傀儡。 他虽过不过少年年纪,却早已经见遍了朝堂险恶,人心算计。 汉室之名着实叫他觉得可笑,他见到的汉室,不过就是一根朽木,上面全是被称作诸侯的蛀虫。 若是可以,他倒是宁愿生在一个寻常的太平人家,至少母亲不用惨死,至少没有兄弟之间的勾心斗角,至少没有那百官诸侯。至少他可以与父母一同吃饭,可以与兄弟一同玩闹。 何至于如此孤身一人,左右,便是连一个真心待他的人都没有。 第四百一十八章:岂不正好? 天子东归,天下皆知。 不过关东诸侯之中,却少有人将此事放在心上。 幽州公孙瓒正忙着同刘虞所部争抢地盘,扬州刺史刘繇和孙策打得不亦乐乎。荆州刘表广招文士,讲学宣教推行仁术。徐州陶谦重病不起,袁术蠢蠢欲动似有着自己的什么打算,袁绍忙着剿灭自己境内不听号令的黑山贼。 以至于天子东归洛阳竟无一人迎驾。 今日早早的便有一场仪事,曹操坐在主座上,他的身前坐着一众谋士和属官。曹操的面色慎重,虽然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几分定夺,但是此事确实不能轻下决定。 郭嘉坐在曹操右手边的一处座下,脸上带着几分笑意,这次议事要议的是什么,他的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不过现在都还没有开始,他也没有多嘴,这是他第一次参与议事,不如多听一听为好。 只是,文若怎么还不来,郭嘉左右看了看,是还没有见到荀。 这和他印象里的荀不同,荀想来遵守时刻,每次约好出游的都是会提前到的。没想到这次是他都到了,荀还没有到。 “顾先生,荀先生到了。”门外侍者走进堂上,对着曹操说道。 听到了顾先生三个字,郭嘉的身子不自觉的僵了一下。 曹操露出一些淡笑,摆了摆手:“让他们进来吧。” 顾先生总是压着时间到的,原本只有她一个人,现在倒好,还带坏了荀先生。 荀一脸无奈地走进门中,他原本是早就出门了,谁知在路上遇见了顾楠,结果被顾楠拉着一起吃了早食才过来。 索性,也算是按时到了,不至于迟了时辰。 早已经坐在自己座上的孔融见到两人,笑着微微地点了点头,他们三人也算是老友的交情了。 荀和顾楠拜见过曹操,各自走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顾楠看向对面的座上,正好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她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个在她府上耍流氓的人就是郭嘉。 当面开提亲这种玩笑,幸好她不是寻常的女子心思,不然他该是要被打出门去的。 郭嘉低头躲着顾楠的视线,几乎将头都埋在了桌子上。等顾楠移开了视线,才慢慢地抬起了头来,微松了口气。 这些都被曹操看在眼里,不由的苦笑了一下,这奉孝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平时没有什么,但是每次说顾先生要来时他总是躲着走,今日难得见两人碰见,他还是一副老鼠见了猫的样子。 摇了摇头,心中暗想,若是两人有什么误会,他日自己做个中间人帮二人说和一下便是。 过了盏茶的时间,早会正式开始。 曹操轻咳了一声,正色说道。 “日前,我听闻天子东归,此时已经行至安邑,不知诸位有什么看法。” 一语落下,堂上就开始轻声议论了起来,中间也有几人站出来提出自己的看法,欲迎天子者有,担忧者也有。 听到曹操的话,郭嘉一副意料之中的神色,笑着看向坐在他对面的荀。他知道关于这件事,这人坐不住。 结果又不小心看到了顾楠,缩了一下脖子,悻悻地移开了眼睛。 他想自己和这人应该是八字不合,不然也不至于见到就头疼。 可转念又想起了那日看见的人,不免一阵心思繁杂。 枉他自认智计过人,却也理不清自己的想法。 罢了,郭嘉心下叹了口气,想是自己心有愧意,下次有机会登门致歉,应该就好了。 议论声中,荀终是站起了身,对着曹操拜下。 “将军。” “嗯?”曹操见荀起身,笑着问道:“文若,你有何想说?” “昔文王纳周襄王,而诸侯服从,汉高祖为义帝发丧而天下归心。今天子蒙尘,将军诚因此时首倡义兵,奉天子以从众望。” 荀的声音不重,但是明亮清晰,话音落下,每个人听都得清楚。 堂下静下。 曹操坐在桌前笑出了声。 “哈哈哈,好!” 他其实本来就有几分这个打算,可他还差一个足以说服他的理由,现在荀给了他。 一手按在了桌案上,站起了身,看向堂外。 “那就,西迎天子。” 早会结束,众人各自离去,顾楠倒是依旧坐在堂上。 等着所有人都离开,曹操见到顾楠还未走,先是愣了愣,接着了然一笑。 “顾先生可是有话要同操说?” 顾楠起身行了一个礼,顿了一下说道:“将军,迎奉天子之得失,将军可是想好了?” “哦?”曹操看着顾楠笑问道:“先生可否说与操听?” “天子蒙尘,将军迎奉天子,确实可以从众所望。” 换一种说法当曹操迎奉天子后,确实可以借天子之诏以令诸侯。从而扩大影响,在各方面都能得利。但是以曹操如今的实力,奉天子其实并不能带来决定性的帮助,毕竟现在天下割据,大多数的诸侯也只是名义上遵从天子而已,并不能真正的号令天下。相反的还会因此出现许多掣肘,这也是袁绍迟疑的原因。 “但若是将军之行有失,恐要遭来天下骂名。”顾楠继续说道。 三国之时群雄割据,称帝称王者也有,为何只有曹操一人被称为奸贼?想来也只有这个原因,迎了天子,便是自承汉臣。既然做了汉臣,所做的事情一旦逾越了汉臣的范畴,自然就是挟天子的奸臣了。 到了那时,他背上了奸臣的名头,诸侯也就有了借口讨伐他了。 曹操淡笑着离开桌前,走到了顾楠的身边。 “先生,如今这天下,君不君,臣不臣。天子落难至此,也无人迎奉。我曹操若是不去,恐怕就是连汉室都要不存了。” “虎牢关时,独我一人去追。现如今,独我一人去迎,岂不是正好?” 他背过手来,侧过头对着顾楠一笑。 “至于骂名,操何惧骂名?” “这般。”曹操转过身,站在顾楠的面前问道:“先生以为如何?” 顾楠低着头,半响,微微一笑:“既然如此,当迎天子。” 地四百一十九章:不想醒来就装睡好了 再过几日曹操就准备出发向西迎奉天子,而顾楠也会一同去。 从曹府上教课回来,顾楠一人回到家中。 如今的曹丕也已经是快要十岁了,他最近见到顾楠总是撇着嘴巴,大概是因为顾楠要去学堂还有自己的事务的关系,曹府也不是像从前那样每日来了,变成了隔一两日来一次。 而曹植也已经能走路说话了,这段时间偶尔也会被曹丕抱着一同来上课,曹昂不在多是他在照顾这个小弟,两个兄弟如今的关系似乎不错。 虽然曹植有时候会抓着曹丕的笔在他的桌上或是书上乱画一气,气得曹丕想摁着他的屁股打。 走进小院里,院子里很安静,院子中间的树随着浅浅的微风摇晃。 玲绮应该是刚练完剑正躺在堂外的屋檐下闭目休息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刁秀儿坐在她的身边,手中拿着针线补着一件衣裳。 这件衣裳是顾楠的稍微破了一点,也不好就丢掉,要做一件新的也不便宜。 见到顾楠刁秀儿站起身,轻轻拜下,小声地说道:“先生。” 想是怕吵醒了玲绮,玲绮练剑很辛苦,她也想让她多休息一会儿。 “辛苦秀儿了。”顾楠走到堂前,看到刁秀儿手里的衣裳,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说道。 “我的衣裳常不小心弄破,害得总叫你补。” 其实这也不能怪她,衣裳的料子着实是不够结实,她的力气随处刮擦一下就会破开。当然,这也不能全怪衣裳,她要是再用些力,穿着铠甲也没用。 “没事。”刁秀儿重新坐下,将针从衣服的破洞上穿过,微笑着说道。 “我在家也没有事做,正好帮先生补衣裳。” 顾楠轻笑着走到两人的身边也坐了下来。 见玲绮直接躺在木板上睡着,摇了摇头。 “这样睡过去也不怕醒来脖子疼。” 一边说着,将玲绮的头轻轻抬起,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刁秀儿将两人的模样看在眼里,笑盈盈地掩着嘴巴。 府上不算大,人也不多,有的时候会显得有些清静,但是给她一种像是家中的感觉。 “对了。”刁秀儿想起了什么,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一封信纸交给了顾楠。 “先生不在时,家中来了一封信。” “信?”顾楠接过信纸,疑惑地翻看了一下,她认识的人里会写信给她的也不多,难道是小亮他们? 将信打开,里面的字迹倒是很好看,笔画有力,棱角分明可字迹之间又有几分随性,不至于死板。 “贤弟如晤,专启者。那日江边初见,不知贤弟还记得否?江东一别多年,甚是想念。想你年纪应该不大,便斗胆称一声贤弟。你我虽只有一面之缘,但相知不必久处,何况是贤弟这般的知己。” “年初愚兄大婚,小叙一句,美艳不可方物,可娶如此佳人为妻,实为此生幸事,你莫羡慕。” “本想邀贤弟来我这喝酒,可转念又想,贤弟如今身在青州任职,多有不便,也就没有来叨唠贤弟了。乃写了一封书信,一来是聊表思绪,二来是忘贤弟勿怪大婚之日未请你来,三来,是贤弟如今在青州处事,想来日后,你我在江东会有再见之时。” “不过那时,是一个什么样的事态就不得而知了,说不得会是兵戎相向。” “愚兄只求那时,能再邀贤弟同行江畔,喝个酒醉,不枉今生知己一场。至于之后,你我各尽所命便好。” “呵,可惜世事如此,不然我大婚之日你该在场,你我也当是至交才对。” “谨此奉闻,勿烦惠答。顺祝康安,愚兄公瑾谨启。” 公瑾,这个字让顾楠知道了这封信是谁寄来的。 信中说江东再见,如果不出意外,两人确实会在江东再见。可那时,却不是探望友人的时候。 这人倒好,还要邀自己喝酒同游。 顾楠摇头将信收了起来,轻合上了眼睛,坐着闭目养神。信中说的也没有错,世事如此,还能坐在一起一同饮一次酒已经是很好了。 不过说来,这周公瑾不会是来炫耀他同一佳人成婚的吧,如果她没有记错,那确实是一个叫人艳羡的佳人。 玲绮枕在她的腿上翻了个身,头发垂落在一旁,脸上粉红,睫毛微微地颤动了一下,其实她早就醒了,只是不想起来而已。 树下树影摇曳,三人都没有说话,但是都很安心的享受着这平淡的时间。 一月之后,洛阳城西侧,曹操的军队终于找到了天子的队伍。 军队抵达时,护卫天子的兵马已经只剩下了可怜的一点人,还都是残军败骑。文武百官一个个都是灰头土脸。他们一路被追杀逃来,一路上不知道多少百官被杀,好不容易到了洛阳,洛阳也已经是残破不堪。 当年董卓一把火烧了洛阳,加上连年战乱,洛阳根本没有半点起色。百官都找不到什么吃的,有些人甚至是自己挖树根为食。 而这些剩下的百官,说是百官,其实大多都已经流落,所谓的将军也只是天子的禁卫头领而已。 曹操翻身下马,走进营地里,看着一路上的情形,一言不发。汉室天子都已经落到了如此地步,可见这个天下到底已经成了什么样子了。 顾楠跟在曹操的身后,一同跟着的还有郭嘉、荀、典韦,曹仁几人。 几人来到了一处营房前停了下来,随着营房的门帘打开,一个少年在几人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少年的身形消瘦,脸颊也微微的内陷,面色枯黄,这副模样完全就是一个流民的模样,谁能想到这人会是堂堂天子。 但是即使如此,少年的眼睛依旧有神,镇定地看过曹操几人的面孔,他虚弱的摊开手,对着曹操弯下了身子。 “朕,谢曹将军迎驾于此。” 曹操看着在自己面前弯下腰的天子,沉默了一下,一朝天子,居然要谢一个臣子迎驾,这要是放在以往是多么可笑的事情。 他的眼神一黯,叹了口气,也弯下了身子,拜在少年之前。 “陛下,操迎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曹将军何罪之有?”少年苦笑了一下,如今天下诸侯也只有曹操一人还肯来迎驾。 虽然他不知曹操有什么目的,但是也只有他来了。或许对于其他人来说,自己这个天子,就连利用的价值都没有吧。 话声落下,少年的身子一晃,倒了下去。 一路逃亡,食不果腹,他也早到了精疲力竭的时候。 第四百二十章:简单点,表达的方式简单点 天子晕了过去,两旁的侍官手忙脚乱地将他送回了营房里,请来了太医救治。 可是经过在这一路的奔逃就连太医都没有剩下几个,又哪里还有多少药草可用。 现在能够配出来的药里,就只有安神药还有些作用。刘协除了心力憔悴之外,身子也是虚弱不堪。眼下根本没有能够固本培元的药,不能调理好身子,就算是将他救醒,要不了多久也还会晕过去。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药草,太医也是难办,只能用针灸替刘协顺了一遍气血。让刘协的脸色好看了一些,但是效果也很有限。 床榻边放着一碗药汤,散着温热的白雾,帐篷里飘着很浓的药草的味道。 顾楠坐在床边,床上躺着一个少年,正是还晕迷不醒的刘协。她的手中捏着一根银针,慢慢拈入少年的手臂中。 随着银针的刺入,一股温热的气流顺着少年的经脉中流过,少年枯黄的脸色也红润了一些。 顾楠为什么在这里? 营中的太医没有太好的办法,曹操找到了她询问法子,她就来了。 虽然没有草药,但是她也可以用内息温养经络和内脏,平常的人很难将内息把控得那么细致,不过她这练了几百年的内息也不是除了阵中杀人就没有用了。 放在床边的药,是太医煮的安神的药汤,等刘协醒来,喝了药在睡上一觉,身子也就不会有大碍了。 “沙。”放在床榻上的手动了一下,床上的少年皱着眉头张开了眼睛。 “陛下,若不想留下什么隐患,还是不要乱动的好。” 顾楠行着针说道。 听着身边传来淡淡地声音,刘协转过了头,坐在他床边的是一个戴着斗笠的白衣先生。正在给他行针,但应该不是他随行的太医。 感觉了一下自己的身子,五脏六腑都是一种温热的感觉,像是全身浸泡在温水里一般,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舒适。微微紧绷的肌肉松弛了下来,放松地躺在榻上。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那种温热的感觉渐渐散去。刘协再看向床边,那个先生已经收起了银针。 四肢不再是那么虚弱无力,胸口也像是搬去了一块石头,呼吸顺畅。 “多谢先生救治。” 刘协平静地出声说道,时常皱着的眉头难得的松开。 虽然时间很短,但方才应该是他出逃以来,最放松的一段时间。 安然地躺在床上,少年却像是一个年迈的老者一样出了口气。 “本该赏赐先生,可惜朕如今这副模样也赏赐不了什么了。” 顾楠坐在床边收起了针包,随口说道。 “不必赏赐,既然是行医,我只需管治病救人就是。” “行医就只需管治病救人。” 刘协轻轻念了一遍顾楠的话,过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似乎带着一些羡慕地说道。 “先生倒是简单。” 他不一样,他哪怕是和别人说一句话,都要想很多遍,不敢有纰漏。 “不然呢,还需要什么?”顾楠拿起了床边的药碗问道。 “先生说的没错,确实不需要想的太多才对。”刘协看着帐篷的顶上,认可地回答着。 本来应该是这样,但是他想要生存,就做不到简单,这是他从小就学会的事情。 顾楠没有再同少年说这些奇怪的话,拿着碗递到了刘协的面前。 “将药喝了,安睡一觉,陛下的身子就无恙了。” 刘协从床榻间坐起了身子,看着递到了面前的药,药碗中传来很是苦涩难闻的味道,还带着些许腥味。 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但还是拿过了药碗。 顾楠将他的神色看在眼里,也没有意外,这药的味道确实不好,平常的药只是苦而已,这药还腥涩。 伸手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一个布包打开,布包里面是一些糖。玲绮和秀儿都知道顾楠喜欢吃甜的,所以常会买一些给她带着。 从布包里拿了一块碎糖递给了面前的少年。 “要吃糖吗?” 刘协看着顾楠手中的糖,迟疑了一下,接了过来。 “多谢先生。” 含着糖将药汤喝下,药草的味道被糖味冲地稍淡了一些,也不至于那么难入口了。 等到刘协将药喝完,顾楠拿着已经空了的碗,准备离开。 “陛下多加休息,在下就不打扰了。” 顾楠躬身一拜,退身离开。 “先生。”坐在床上的刘协平淡地出声,叫住了她。 顾楠的脚步停下,疑惑地抬起了头:“陛下,不知还有何事?” “先生不是太医,想来是曹将军请来的。若是日后,朕的身子有恙,不知道能不能再请先生来?” 刘协坐在床上问道,其实他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同眼前的先生相谈时很简单。 他不必像平时那般斟酌字句,可以随口聊天。其次,顾楠的医术在他看来比太医要好少许多。 顾楠没有很快回答。 刘协似乎猜到了什么,毕竟顾楠应该是曹操帐下的人,沉默了一下说道。 “先生说行医只管治病救人,那朕也只当先生是一个大夫,没有其他,只望先生以诚待我就好。” 顾楠的头低下了一些:“既然如此,随陛下的意思。” 说完,慢步走出了营帐。 帐外,她从怀里拿出了一块糖放进了嘴中,含着嘴中一点点的甜味低头走开。 又一个可怜人而已。 刘协在床榻上轻叹了一声,躺了下去。 青州曹操西迎天子,有些人嗤之以鼻,有些人则是暗作布置。 但是这时的天下却不止发生了这一件大事,徐州牧陶谦病死,还没有等周边的诸侯伺机而动。这徐州就有了一位新的徐州牧,叫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徐州牧之位没有传于陶谦的儿子,领了徐州牧的人反是一个外人。 这人在黄巾时曾起兵讨伐黄巾贼,颇有功绩。在虎牢关之战时与他的两个结拜兄弟小博了一把名声,但一直不得势,最后寄身在徐州篱下。那时谁也没想到,他会接过陶谦徐州牧的位子。 他自称是汉室宗亲,是中山靖王之后,名叫刘备,刘玄德。 若是他只是一个平头草民,自称汉室宗亲也没人当一回事,可现在他是一州之牧,诸侯就不能视若无睹了。 第四百二十一章:人一生当初心不负才好 曹操迎天子,受封司隶校尉,录尚书事,平定了颍川和汝南的黄巾。 八月,与天子一同入洛阳,然而洛阳城中太过破败,要重建的话耗资巨大。于是曹操将天子迎至许昌。 年末十一月,曹操受封司空,行车骑将军事,百官总己以听。于是亲自领兵攻打曾同李、郭汜一同追赶天子的张济,此时张济已死领军的他的侄子张绣。 张绣并无交战之意,曹操到达水,便率众投降。此番曹操也未于张济的遗孀有什么瓜葛,却是少了原本的许多麻烦事。 同年曹操又派谒者仆射裴茂率领关西诸将段煨等讨伐吞并了郭汜的部队的李。 曹操在追讨董卓余部,而另一边,寿春之中一人登高祭天,僭号天子。 焚香之上青烟袅袅,一人提剑站在青烟中,抬头笑看着天公。 袁出于陈,陈是舜后,以土承火,得应运之次。又有谶文云:“代汉者,当涂高也。” 涂可比途,是为路,袁术字公路,又得玉玺以为受命于天,乃于寿春称帝,建号建号仲氏。 袁术是豪门望族,袁门更是有四世三公之名,天下之中可与袁术相比者本寥寥无几,可此举却是使得他失了民兴。 孙坚死后其子孙策又投入了袁术的门下但是随着袁术称帝,孙策在江东脱身自立。逐走袁术任命的丹杨太守袁胤,并使广陵太守吴景、将军孙贲弃袁术来投。 袁术失了广陵、江东等大片土地,势力大挫,还未等他对付孙策,曹操已经命夏侯、于禁领兵来攻,而徐州的刘备也一同举兵而来。 几乎是很短的时间内,袁术众叛亲离,其势力一减再减。 到最后,他称帝时一图天下的雄心被磨了个一干二净,整日坐在府中饮酒作乐,日渐消瘦。 那一年,袁术治下的江淮大旱,随后就是一场饥荒,江淮之间处处可见人吃人的情景。沛相舒邵劝袁术散粮救饥民,袁术先是恼怒,在酒桌上大声呵斥。 谁知舒邵却说道:“我来求陛下时就知必死,之所以这么做。是我情愿以自己一人的性命,救百姓于苦难之中。” 袁术听完了他的话,呆愣地坐着。 琴瑟的声音在耳侧轻响,他好像在这时,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到了如此地步。 失神地放下了手中的酒,他遥遥晃晃地起身,慢步走到了舒邵的面前。 被酒色掏空的身子使得当年上马提剑的手,如今只能绵绵无力地垂在身边。 笑起来,袁术问道。 “仲应,你只想独享这天下的美名,却不愿与我同享吗?” 之后袁术散粮救民。 可他的衰败已经不可逆转,治下各地多是民不聊生,部曲劫粮叛逃。他似乎是,只剩下了孤家寡人了。 袁术终被曹操和刘备攻破,向北想去袁绍那,路上却也被派兵刘备截住。 袁术的队伍被困在一处荒原上,营房里传来沉闷地咳嗽的声音。 坐在桌案前的人骨瘦如柴,重病缠身,眼眶深陷让他看上去就好像是一具干尸一样。 咳嗽声渐渐平息下去,袁术抬起了眼睛,他的身上依旧披着一件华丽的长袍,桌案前放着一柄长剑。 过一会儿,他吃力地站了起来,提着剑走出了帐外。 那干瘦的人站在那,就好像风一吹就会倒下去。将剑抬起,横在自己的身前。 袁术的手放在了剑柄上,随着剑刃缓缓出鞘的摩擦声,一抹剑光照亮了他的眼睛。 他似乎看到了一片海市蜃楼,金宫玉宇,翠殿红墙还有一片灯火阑珊。 “这是。”他的声音有一些颤抖:“孤的天下吗?” “铮!”一声剑鸣,袁术提剑直立,雄心勃发,迎向无垠的荒原。 “孤便是败了,亦是天子。” 脸上露出一个笑容,鲜血从他的嘴中溢出,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襟。 袁术吐血病死在北上的路上。 几日后,袁绍收到了一封书信,还有一个布包。 拆开信来一看,只有一句话。 “弟有失袁门之名,望兄不负。” 这或许是袁术第一次认真地称他为兄长。 袁绍拿着信有些茫然,胸中失意,却不知道自己在失意什么。他还记得当年,袁术初入仕途时同他说。 “日后人再提起袁门,定会先提我袁公路。” 那时,他在他眼中看到的尽是野心和豪情。 良久,袁绍放下了信看向一旁的布包,伸手解了开来。 里面的是一块玺印,其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正面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篆字。 许昌的宫殿后园中,一个少年正坐在亭子里,锦衣华袍。 如今在看,这个少年已经完全看不出那时落魄的模样。 曹操讨伐董卓的余部后,取回了被劫走的皇家器物,又在许昌建立了宫殿,眼下的许昌就恍若是当年的都城洛阳。 少年的身前,坐着一个白衣先生,正在少年的手上行针。 今日顾楠本在院中与荀商量屯田之事,谁知却突然被传进宫中。 她已经有段时日没有来宫中后园了,少年刚入许昌之时几乎每月都会请她入宫行针配药一次。 但等他得知了顾楠就是曹操身边的白衣谋将后,次数就少了很多。 也不知道今日是为什么,突然请她来。 不过算上这一次,每次她来都只是配一些安心宁神的汤药,用内息行一遍针,同少年说一些闲话而已,倒也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情。 “陛下,喝药吧。”行完针,顾楠将手边差不多已经温了的汤药递给刘协。 此时正是盛暑,宫殿中的后园还算是凉快一些,可是也是有一些闷热。坐在亭子里,能听到园中的阵阵蝉鸣。 “麻烦先生了。” 少年接过顾楠手中的碗,喝了一口,平静地赞许道。 “先生的药还是一如从前,比宫中医馆煮制的好上了许多。” 今晚,他应该是又能安眠一晚了。 这白衣先生行针后再喝药总能让他心神安定。 他时常会心神不宁,头疼不止,这办法对他很有帮助。 不过若不是真的必要,他也尽量不会请顾楠入宫。 倒不是他不信任顾楠,在约定之时他就说了他只当她是一个大夫而已,这一点事他还是做的到的。 只是顾楠终归是曹操帐下的谋士,太过于经常的与自己接触,或许会给她添上什么麻烦。 将药喝下一半,刘协看向顾楠,停了一下,出声问道。 “先生,有带糖吗?” 第四百二十二章:因为你是最后一个 糖? 顾楠愣了一下,然后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个袋子。 这一袋还是荀今日来拜访时带来的,第一次到顾楠府上的时候,荀就记住了她似乎是很喜欢吃这东西。 刘协看到顾楠拿出来的袋子,不出意料地笑了笑。 “看来先生很喜欢这甜食。” 说着,慢慢地伸出了一只手来问道:“可否再给朕一颗?” 糖确实能让苦味稍淡一些。 “是药太苦了?”顾楠疑惑地打开袋子,将一块糖放到了刘协的手上。她煮的这一种安神药本应当是不怎么苦的才对。 “不,先生的药倒是不苦。”刘协摇了摇头,把糖送进了嘴里,甜味好像是让他胸中的苦意散去了一些。 抬起手里的药,喝下了剩下的半碗。 刘协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浊气,繁杂的心思难得地平静了下来,阵阵的头痛也好了许多。 顾楠看了一眼刘协的样子,低头行针说道。 “陛下,你长久这般心神不宁,日久总会成疾的。” 心病难医,刘协的身子其实没有什么问题,可这样下去,一病不起也是早晚的事情。 “朕也想平心静气,奈何习惯成了自然。”刘协侧过眼睛看向亭子外,院中的池塘里几条锦鲤游弋。 “当年董卓废了少帝,让朕继位。朕坐在皇位上,可笑却是日日提心吊胆,谨言慎行。生恐说错了一句话,做错了一件事,惹来杀身之祸。” 刘协看着池塘中,池塘里的锦鲤感觉到了什么,身子一转快速的游开,水面泛着圈圈波纹。 “后来诸侯共讨董卓,董卓挟朕西行,说要去长安,不呆在洛阳了。离开洛阳的时候,车马上,朕没忍住,探出头向洛阳回看去。” 或许是少年自己都没有察觉,他的手渐渐握紧。 “洛阳在一片大火里,汉室在一片大火里,火光几里之外都能看的到。先生你猜,那时洛阳,是什么样子?” 刘协转过头来,他好像又看见了那场大火,紧握着的手,也不知道是怒是怕。 “皇家被劫,朕无能为力。百官受乱军屠戮,朕也无能为力” “如此我如何心安” 最后一句话,这个不过才十几岁的少年没用上朕,手松了开来,颓然地坐着。 好像是那些惨死的百官在他耳边哭嚎,还有先人的怒斥让他抬不起头来,脸色惨白。盛夏里,他的手脚冰凉。 顾楠没有说话,默然地在手上送入了一股内息。 温和的内息流入脉络里,刘协的身子暖和了起来,脸色好转。 他抬起头来,见到顾楠静静地看着自己,莫名的一阵心安,松了一口气。 “多谢先生。” 重新低下头,顾楠说道:“治病救人而已。” 这句话就和第一次见面时她说的一样,刘协知道了自己为何心安。因为眼前的人一直只当他是病人,不会变。 沉默一阵,刘协出声说道:“先生。” “嗯?” “朕已是天子近十年,却从不知道身边的人何人可信,何人是真心待朕。” 话音落下,少年犹豫了很久,才小声地开口问道。 “先生,可愿真心待朕?” 凉亭下一时没有了人声,只剩下蝉鸣声阵阵。 “我不是都给你吃糖了吗?” 针已经行完,顾楠低头取着少年手上的银针,淡淡地问道。 刘协张了张嘴吧,随后放生笑了起来。 “哈哈哈,是,先生都已经给我吃糖了。” 这或许是少年坐上皇位后,第一次笑得这么畅快,这么肆无忌惮。 笑毕,顾楠也已经取完了银针,自己吃了一颗糖。 “先生。” 盛夏的光景里,刘协深深地看着眼前穿着一身白袍,那人随意地坐在他面前看着花草。 “谢谢你。” “为何谢我?”白衣先生回头看他。 因为你已经是我身边,最后一个还肯真心待我的人了。 少年静笑着看着白衣先生,却没有将这话说出来。 七月,徐州牧刘备讨袁术有功,受封左将军。 同样是这一年的盛夏里。 一个披着铠甲的人挎着腰间的长剑走进了一间堂上。 堂上坐着一个身披锦袍的人,见到来人笑着摸了一下自己胸前的胡子说道。 “王将军终于来了,我可是等你很久了。” “董侯。”被称作王将军的人连忙躬身拜下:“在下公务缠身所以来的晚了一些,董候恕罪。” “哎,无事,无事的。”那董侯摆了摆手,笑着站起了身。 来的将军叫做王子服,而这董侯名叫董承,为皇室外戚,是刘协嫔妃董贵人的父亲。 “来,将军不必多礼。”董承迎上前,扶起了拜着的王子服,向着座上一请:“来,将军请坐。” 王子服讪然地点了点头:“谢董侯。” 两人坐下,王子服才看向董承,问道:“不知董侯唤末将来所为何事?” “将军。”董承没有直说,而是笑着拿起桌案上的酒壶倒酒:“先不谈这些,你我多日不见,先喝几杯再说。” 王子服的心下更添疑虑,但是既然董承请了,也只能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下。 一杯酒下肚,董承收起了笑容,坐在桌前,拿着酒杯叹了口气。 “哎,不指王将军觉得,天子入许昌之后近况如何?” 王子服不知道董承为何突然提起这事,以为是在试探自己,抱拳说道。 “如今许昌繁荣,几乎同当年的洛阳无异。” 董承对着王子服眯起了眼睛,半响,冷哼了一声。 “王将军,在我看来,如今的许昌确实与当年的洛阳长安无异。但如今的曹操,与当年的董卓、李榷也无异。” 听到这换,王子服只觉得自己的背后冒出了一阵冷汗,向着四下看了看。 董承的这番话,在许昌绝不能传出去。 “董大人,可是醉了?” “王将军,我可是醉了你自有定夺,我只同你说一句。”董承的眼睛冷下。 “当今汉室蒙难,陛下趁曹操不察,以衣带下诏于我讨伐贼臣,我此处现在就有陛下亲下的诏书。” (有一些关于衣带诏的事情以免占字数,我写在了章节后的留言里,大家有兴趣可以看一下。) 王子服的眉头一皱,看向董承。 他在想,如果董承真有诏书,为什么刚才不直接拿出来。 董承勾起了嘴角,探身到了王子服的身前,低声说道。 “而且王将军,郭汜当年有数百人,亦败李万人,此时成败全看足下与我是否同心。昔日吕不韦有子楚之后得以富贵,现在我和足下也是如此。” 第四百二十三章:拔剑四顾心茫然 王子服没有回应董承的话,沉思片刻,深然地看向董承,抬起手说道。 “董侯,此事我力不能及,恕我不敢当。” 董承见他如此,知道他已经意动了,笑着拿起了桌上的酒壶给王子服添了一杯酒。 “王将军莫急,此事若成,曹操死后我与徐州刘备有过联络,他会呼应我们。我等就可以借陛下之名铲除曹操留部,收归其帐下兵马,还有青州兖州等地,将军还不满足?” 酒壶倾斜,透明的酒水缓缓倒入酒杯中,酒杯里映出了王子服的影子。 “如此。”王子服的声音低下:“董侯在这城中,可有帮手?” 董承笑了,酒杯放回了桌面,发出一声轻响。 “长水校尉种辑、议郎吴硕都是我的心腹。宫门守卫还不是曹操的人,届时,我会打通门路,在宫门前埋伏一部,只等曹操出宫。” 说着,他压下身子,手放在桌上一划。 “就地格杀” 今日的宫中不知为何比以往安静一些,已经是午后,日落天侧,曹操在宫中办完事务回来。 曹昂陪在他的身边,此时曹昂的岁数已经不小了,曹操也开始着手教他一些他应该学的东西。 曹仁和典韦护卫在侧,没有别的什么护卫,毕竟此处是许昌。 “如此,在各地行屯田,以流民开垦荒地。先可以安顿各地流民,其次流民愈多,则屯田愈多,粮产就愈多。各地粮产丰仓,军马的行粮就也无需忧虑了。” 宫墙的另一边传来了人说话的声音,倒是一个曹操几人都熟悉的声音。 他们停下了脚步,过了一会儿,宫墙的转角处,顾楠和荀、郭嘉走了出来。 先前的屯田只在青州一地使用,现在曹操的拥地广阔了许多。所以顾楠在和荀商量是否要更广泛地实行屯田的问题。 其实屯田还有一个好处顾楠没有说出来,在战时趁乱广泛的实行屯田,就可以使打量的荒地被收为国有。 等到日后,就不会形成大部分的土地都是在世家手中的麻烦局面。 起码国中也有一定的土地可以安顿一部分百姓。 在秦时顾楠就遇到过这样的麻烦,很难一举将世家的土地完全国有化。 如今只好提前谋划,不能一举成功,至少先形成一个过渡的局面,屯田制就是形成这个过渡的局面的方式。 提供种子农具,收编流民开垦荒地,每年上缴一部分收成给国中,其余的他们可以收为自己所得。 而且这也是一种极好的以战养战的办法,每一次战事下来最多的就是流民,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的黄巾贼。 “先生!”还很远,曹操身边的曹昂笑着向顾楠打了一声招呼。 曹操看着这小子的模样,摇了摇头。子的心性还是不够沉稳,仍需要打磨一番。 顾楠三人回过头来见到曹操,便停了下来。 “丞相。” “你们就莫多礼了。”曹操随性地摆了摆手,看向顾楠、荀和郭嘉三人。 虽然后来他的帐下又多了谋臣,荀攸、贾诩几人都不是平常之辈。 但是他还是对这三人更加亲近一些,所以也不做什么样子,笑问道。 “既然遇见了,我等正好一路,同行如何?” 一边的郭嘉连忙说道:“是正好,同行,同行。” 可能是当年那根银针对他有什么阴影,他碰见顾楠的时候说话就磕磕绊绊的,之前三人遇见走在一起他还愁气氛尴尬。 这正好多几个人,能让他自在一些。 几人向着宫外走去,一路上是再没有遇见什么人。偶尔传来几声说笑,却是有些显得空荡。 走到宫门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几乎黑了,只有天边还有一束微光,照亮着宫前的路。 天空阴沉,空气沉闷。 今日的宫门确实太安静了些,一行人走到宫门前时,就连宫门的守卫都没有看见。 曹操慢慢停下了脚步,皱起了眉头,宫门前是不可能没有守卫的。 顾楠的斗笠微微抬起,典韦和曹仁将手默默搭在了自己的兵器上,荀和郭嘉也不再说话。 四下无声,宫门前这时是一点声音也没有。 “踏踏踏踏。” 寂静被打破的时候,就是一片纷扰的嘈杂,杂乱的脚步声几乎像是要淹没了宫门一般。 数百人从宫门的两侧冲出,将道路堵住,手中提着刀剑。阴沉的天空下,刀剑的反光晃眼。 郭嘉看着这突然出来的人马,神色沉下,在荀的身旁说道。 “来者不善。” 荀的眉头皱起,语气难听。 “大概,是谋权之乱。” 门前的数百人停下,队伍散开,两个人驾着马走了出来。 身上皆穿着将军服饰,头戴缨扬盔。 “你等。”曹操冷着脸,看着这提着刀兵的数百人问道:“来此作什么?” 两个领军对视了一眼,举起了兵刃。 “奉诏共讨贼臣!” 数百柄刀剑向前一进。 “共讨贼臣!” 声音在宫门上阵阵回荡。 天空中的阴云堆积的越来越多,大概要不了多久会有一场大雨。 贼臣 曹操默默抬起了头,背在身后的手握紧。 他已经不是当年的少年,两鬓上的几缕白发让他看来有些苍老。 也已经难再挎刀上马,说要做那大汉征西将军,高歌大风,立马之处便是汉土。 他曾说过自己不怕身后的骂名,可做一世奸雄。 可他不能明白,为何这一句奉诏讨贼之下,他还是只剩下了满腔茫然。 大风曾歌,威加海内。大汉之志,有谁记得?他曹操记得。 董卓挟汉,迁都长安。汉室衰微,有谁去追?他曹操去追。 天子东归,百官失所。兵败将离,有谁去迎?他曹操去迎。 半生汉臣,可此时拔剑四顾,他却成了汉贼 大雨前的风吹起,将曹操的衣袍吹鼓。 “父亲,这些人交于我们。” 曹昂抽出了自己腰间的长剑,回头看向曹操,随着典韦和曹仁向前走去。 “你二人退后。” 顾楠对着荀和郭嘉说了一句,向前走了几步,走到了曹操的身前。横过无格,将三人护在身后。 第四百二十四章:人各有命 王子服压着手里的剑柄,对着看着曹操身边的人,却没有第一时间冲杀上去。 那日他与董承商议之时,就有过顾虑。 “董侯,我听闻曹操的帐下有许多悍将,更有一个常穿白衣之人,勇武更甚吕布。若是曹操身边有人护卫,此事可不好办。” “王将军,曹操进出宫中之时身旁几乎没有护卫,已经是下手最好的时机。至于若有悍将在侧,哼,双拳难敌四手,一同拿下便是。” 天光昏暗,所以王子服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站到了曹操身前的白衣人。 关于曹操帐下那位白衣的传闻有许多。 甚至有人说她一人就在山隘处拦住了西凉万军,当然这种夸张的说辞也只是那么几个人在传说,少有人相信。 但是有一点是绝大多数人都肯定的,那人的武力比那飞将吕布有过之而无不及。 吕布有多厉害,当年他是见过的,他不相信这世上会有比吕布还强的人,既然这么传闻,想来也不会差太多。 所以即使曹操身边的那个白衣人看起来并不像是战将,或许不是那个人,他也忌惮万分,不敢轻易上前。 不过王子服如此,他的部下却不都是如此,他身旁同样骑着战马的部将就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 在他看来曹操的身边只有三个护卫,剩下的三人都是谋臣,要杀曹操轻而易举。这般的建功立业的机会,他不想就这么轻易的错过了。 王子服没有下令,拦住宫门的数百人还没动,可曹操身前的三人却是已经向着宫门前走了上来。 顾楠没有跟上,宫门前的不过三百余人,除了两个领将之外都是步卒。 脚步杂乱,没有列阵一说,应该是七拼八凑的杂兵。 其中更是只有百余人身上穿着铁甲还有些模样,剩下的人穿的只是皮甲和布甲,想来是私下供养的门客而已。 这样的三百人,典韦三人完全应付的过来。 相反,应付的过来,不代表这三人就能把三百人全部拦下。既然那些人的目的是曹操,她还是护卫在侧为好。 风声吹得越来越近,狭长的宫道里,三个人向着数百人迎面走去。 “这么点人还不够我一人打的。” 典韦咧开嘴巴,将自己的两柄短戟都抽了出来,戟刃拖过宫道上的石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曹昂手中的长剑也是发出若有若无的嗡鸣声:“典将军,待会儿剩我几个人,我好试试先生新教我的剑术。” 曹仁最是稳重,看了一眼曹昂,嘱咐道:“公子切要小心。” “斯!”一声勒马长啸,王子服身边的部将没有再等,而是猛地驾马冲向了三人,提起了手中的长枪。 “来人受死!” 他自信凭着马力自己定能杀了一人。 战马冲的很快,急促的马蹄声鼓动着风响,转息之间就冲到了典韦面前不过十步。 马背上的长枪高举,锋芒吞吐。 见到冲来的人,典韦的脚步停下,握着短戟的手上,青筋暴起,目露凶光,大喝了一声。 “宫门禁地,不得踏马!” 部将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 闪烁着寒光的短戟已经掷出,夹着呼啸的声音刺入了他的胸口。 身子一轻,整个人就被高飞到了半空之中,接着就是重重地摔下。 地上扬起一片灰尘,部将吐出了一口鲜血。 长枪脱手,部将惊恐地圆睁着眼睛踢踏着两腿想要起身,也已经没有用了。 污红色的血液流淌过石板,部将停下了挣扎,无声无息地倒在那里。 只剩下远处一匹无人的马匹受惊跑开。 典韦踏步上前将插在部将胸口上的短戟拔出,抬起了眼睛,空气中一片死寂。 看着那满身煞气的人,数百人的心中一寒。 “莫慌。”王子服现在已经没有心思去骂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部将了,一挥长剑。 “不过三人,速速将之拿下,取一人首级,赏百金!” 重赏之下,众人再没有迟疑,一声呼喝让宫门一震,齐齐地冲向了曹昂三人。 王子服没有一同冲上而是看向了站在后面的曹操,咬了咬牙。 此次之事是为了诛杀曹操,眼下在他的看来,也只有放手一搏了。 “驾!”一夸马腹,马蹄踩过石板,绕开了堵在一起的众人,向着在后的曹操奔去。 “踏踏踏踏!!” 马蹄声越来越近,郭嘉看到冲来的将领,脸色一紧。此时曹昂、典韦、曹仁都被缠住,一时间也不可能脱身来援。 荀倒是平静地拉住了按住了郭嘉的肩膀,示意他不必担忧。 曹操。 王子服的眼睛盯着越来越近的人影,咬着牙举起手中的剑。 莫怪我,怪就怪这个朝堂容不下你。 马蹄踏在了曹操身前,马背上,长剑划过一片剑光。 天中下起了雨,一滴雨水从高空中落下,被剑刃砍成了两段,破开的水珠擦过笼罩着寒意的剑身。 马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白色的人影,王子服狰狞的脸上呆了一瞬。 “啪!” 一只手凭空抓住了凌厉的剑刃,另一只手按在了他身下战马的脸上。 王子服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剑被人用手拿住,但下一刻,眼前已是天旋地转。 战马哀鸣了一声。 顾楠按着马头,内息一涌,伴着一阵大风,一人一马被生生按砸在了宫道上。 “砰!!”一声闷响,风卷阵阵吹开,宫道上的青石板崩裂,深陷在石板间的战马一动不动的躺着,张合着嘴巴,口鼻之间流着鲜血。 站在后面的郭嘉讪然地擦了擦自己的额头,他听闻过白衣谋将的事情,可平时的时候,实在是难把顾楠这幅样子和战阵间杀敌的将领联系在一起。 这还是他第一次加到顾楠出手,难怪方才荀不以为然地拍着他的肩膀。 这么想来,他那时,还真是福大命大了。 “哗哗哗。” 天空中下起了滂沱大雨。 曹操站着,背着手看着雨里的厮杀。地上的血被雨水冲刷开来,将宫道染成了红色。 王子服恍惚地躺在地上,长剑摔落到了一旁,呆呆地看着天上落下的纷纷雨点。 他本不信有人比的过那吕布,此般信了。 一根黑棍似的东西抵在了他的喉咙上,他认命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第四百二十五章:我同你讲一个不好笑的笑话 王子服被俘,那一日的宫门被伏尸铺满,雨水冲开了鲜血,流过了整条宫道。 第二日前来早朝的人都还能闻到阵阵的血臭味。 董承的谋划败露,同谋均被在正法。发落董承几人的时候,曹操站在大殿上向着刘协问了一句话。 “陛下,若是天下无我曹操,该有几人称帝,几人称王?” 刘协没有答话,此时衣带诏是不是他亲手落下的,或是他说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他不能完全的信任曹操,而曹操现在也已经很难的信任他了。 一言不发的坐在朝座上,一君一臣相看了一会儿,曹操转身带着几人离去。大殿上静了一会儿,不久,外面一个人的高歌声。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一遍又一遍,气魄雄浑,直到人声远去再听不见为止。 退朝之后,刘协坐在四下无人的朝堂上,摆了摆手,让两侧的人都退下。 传唤太医,做一碗安心宁神的汤药送来。 太医到的时候,正看到刘协一个人靠坐在大殿门边的地上,看着开阔的殿前石阶,和高得看不到外面的楼阁。 太医端着药走到了刘协的身边,拜下将药呈到了他的面前。 “陛下请用药。” 刘协坐在地上伸手接过,喝了一口,入嘴的药的味道很涩。 “好苦啊” 他轻声说道,问向太医。 “你有糖吗?” 太医躬身摇了摇头:“陛下,臣没有,要臣去唤人取一些来吗?” “罢了。” 说着,刘协慢慢喝完了碗中的汤药,闭着眼倚在了门边。 “你退下吧。” 太医应是,低着头离去。 闭着眼睛,刘协好像听见自己身边坐下了一个人,她问道。 “你要吃糖吗?” 刘协的嘴角微微勾起:“好啊。” 可宫中的层楼很高,高遮望眼,让他连一个人都再看不见。 一间府邸的门前,一人提着两壶酒水,举着手,在门前停了一会儿,才将那门敲响。 过了一会儿,大门被打开,里面站着一个女子。 “见过秀儿姑娘。”门前的人屈身行礼,停顿了一下说道。 “不知顾先生在不在?” “原来是郭先生。”刁秀儿把门打开,将郭嘉请了进来。 “先生正在堂上呢。” 这府上平时没什么人拜访,所以先生说过,来访的人直接让进来就是。 顾楠正坐在堂上看着一份书文,许昌也开立了书院,只靠手抄的书本是不够了,孔融在着手用活字法印刷书文的事情。 她和孔融先前就有过尝试,可用东汉蔡伦制作的纸张还达不到能印刷的程度。 最近他们又试了一种新纸,是十余年前一个叫做左伯的人改进的,一种名为左伯纸的纸张。 这种纸足以印刷,但是要刻印字块还需要一段时间,想来短时间里还不能见到成效。 刁秀儿将郭嘉带到堂前没有跟着一起进去,郭嘉一人走进了不大的堂上。 堂上坐着一个人,听到了他的脚步声抬起了头来。 “郭先生。”顾楠诧异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两人的见面算不上多,所以也没有熟悉到可以称呼表字的程度。 堂下,郭嘉叹了口气,抬起了手中的两个酒壶,也不知是不是苦笑地说道。 “顾先生,今日我是来向先生致歉的。” 致歉? 顾楠一时间没有明白过来。 郭嘉解释道:“当年初见时,我不识得先生,曾开过一个玩笑先生可还记得?” 听到这,顾楠才想起来,当年初见时的情景,微微一笑。 那件事,此时想来却还有些好笑。 “这一年来东西奔走,始终没有一个机会向先生致歉,乃至于今日才登门。” 郭嘉见顾楠发笑,也笑了笑。 他知道对方不是心胸狭隘之人,只是若是不解了这个心结,他自己见到顾楠总是会觉得难堪,心思繁杂。 “这两坛美酒,先生可否愿意与嘉共饮?” 谁知,顾楠故作严肃地皱了皱眉头。 “我不是同你说过吗,你身子虚寒,不能多饮酒,否则有伤脾胃,这便忘记了?” 郭嘉的脸上一愣。 但是接着顾楠又松开眉头将书文放到了桌案上。 “不过,偶尔喝上几杯也不是不好。” 郭嘉才转而笑了起来:“是,几杯就好,绝不喝多。” 酒桌摆在院子里,两坛美酒开坛,淡淡的酒香飘散开来。闲来无事,两个人坐着对饮,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顾楠将酒倒入自己的杯中,浅尝了一口,确实是美酒,当然这是相对来说的。 “眼前美酒佳人,实在是人生得意时。顾先生,当再饮一杯。” 几杯酒下肚后,郭嘉的话就开始多了起来,一边说着一边将杯子举到了顾楠的面前。 “美酒佳人?” 顾楠疑惑地看着已经带着些醉意的郭嘉,这美酒是有,佳人在何处? 郭嘉眨了眨眼睛,讪笑了一下,连连摇头。 “当我没说过,就敬美酒。” 碰了一下杯,郭嘉一饮而尽,顾楠也没多想,只当他是快醉了。 不过是一场酒事,喝得快意,两人关系也近了不少。 “说来奉孝,关于董承几人你怎么想?”顾楠突然说了一句题外话。 因为曹操几日前也问过她同样的话。 “董承?”郭嘉放下酒杯,思量了片刻,说道。 “不过求权而已,无论是壮志,还是野心,都不过如此。” 说完,他又一笑,像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对着顾楠问道。 “说来,不知顾先生有何所求,嘉倒是很想知道。” “我?”顾楠的酒杯停在嘴边,低下眼睛想了想。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抿着嘴说道:“我同你说个笑话吧?” “你说若是一个长生不老的人,她会求什么?” 郭嘉的手中拿着酒杯慢慢地摇晃着,眼睛盯着杯中之物,摇了几圈之后,才说道。 “顾先生,这个笑话可不好笑。若真是长生不死,还不如早些死了的好。人之一世,要是真的那么长久了,未免太苦了些。” 故人皆去,独留一己之身,他只是心中想了想,就觉得心中孤寂。 “是啊。” 顾楠好似不在意地抬了一下眉头,喝去了手中的酒。 “你说的没错。” 第四百二十六章:全当一时醉话 笑话并不好笑,桌前的白衣人却一个人轻轻地发笑,她又对郭嘉问。 “你说这是种长苦,那有没有什么不苦的办法?” 郭嘉不懂顾楠为何这么问。 就好像她就是那个长生不死的人一样,可世上怎么会有长生不死的人呢? “咳咳咳。”咳嗽了几声,他没有回答顾楠的问题,只是说。 “若是长生不死,要么是仙,不顾人事。要么是妖,摆弄人事。这两者,就皆不知人苦了。” 语毕,看向顾楠轻笑了一下:“顾先生觉得如何?” 顾楠笑着默默侧过头,闭口不答。 其实她还想问一句:要是,只想做个人呢? “沙沙沙。”风声细语。 酒意催人思绪,两人各怀着心事自己倒酒自己喝着。 直至郭嘉觉得自己快醉了,才停了下来,舒了口气。 他对于顾楠的那种难堪终于是没有了,心中轻快,举目看向桌对面的人,可看去时,他又顿住了身子。 入眼的是徐风阵阵里,青丝轻摇。那女子支着脖子,略显慵懒的坐在桌边,把玩着手中的酒杯。 他正好看得见女子的侧脸. 眼中佳人如玉。 或许是喝了酒,那清美的脸颊微红,又添了几分说不明道不清的意味。 郭嘉呆坐着,心下又乱做了一团,只是这次比之前更是让他理不清楚。 顾楠侧过头来,看到郭嘉,眉头轻皱。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红,可否要我替你看看?” 她以为郭嘉是喝多了酒,旧疾复发了。 “嗯,好。”郭嘉出着神,将手伸到顾楠的面前。 一只纤细的手掌搭在他的手腕上。 把住郭嘉的脉,顾楠的脸上有些不解,她看不明白这个症状。 “这脉搏是过快了,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吗?” “我不知。”郭嘉摇着头,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院子里吹过的风将他身上的酒意吹散了一些。 他突然抬起头来,开玩笑似的说道。 “顾先生,若是我真的上门提亲。你当时说的话,作数吗?” 顾楠看向他,两人相看了一会儿。 “呵。”顾楠明白了郭嘉的症状,收回了手。 “你醉了。” 郭嘉听到如此,看向桌上空空的酒杯,空空一笑,也点了点头:“我醉了。” 只有他自己明白,自己没有醉。 只不过本就是一通酒话,就全当了醉时妄语罢。 董承作乱之事很快就在各地之间传闻开来,而其所谓的衣带诏到底是真还是假,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 愿意信的人,不愿意信的人就是不信。 但是就算只是如此,这衣带诏一事也足够让有心之人用来铺盖言论了,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一说出现在了诸侯之中。 转眼之间,曹操便从一个迎奉天子的人臣,变成了一个乱臣贼子。声名差到了极致,就算不比当年的人人喊打的董卓,也好不了太多。 “沙沙。” 手指摩挲过文书,发出轻响。袁绍低着眼睛专心地读着手中的文书,文书上所写的就是许昌董承之事。 读完之后,他将书文收起放在桌边。 眼中出神地落在桌上的一方玉印上,兀自地叹了口气。 “孟德,看来你我二人终是要到了一争存亡的地步了。” 年末,袁绍发布讨曹檄文,文中称曹操“豺狼野心,潜包祸谋,乃欲挠折栋梁,孤弱汉室,除忠害良,专为枭雄”。 又调集了十万精兵和一万骑军准备一举攻入许昌。 许昌之中,曹操看过袁绍的这封讨曹檄文后,不知为何倒是没有发怒,而是笑着指着书文说。 “这袁本初,还当真敢说。” 虽然没有把这檄文放在心上,但是曹操应战之时也不含糊,调集了各地的兵力,等着于袁绍决一死战。 这是当年他们在虎牢关下约好的。 等到他们二人必有一争之时,放手一搏,不念旧情。 如今的袁绍败公孙瓒手握冀州、并州、幽州三地,而曹操占据了兖州、青州以及部分豫州、司隶。两人已然是华北之中的最大的两批人马,一山难容二虎,对于他们来说也该是时候了。 袁绍发出讨曹檄文之后各地的反应都是坐观虎斗,这二者的角逐他们都不想插手,只是除了一人以外。 徐州刘备此时回应了檄文,举兵欲要同袁绍南北合攻曹操。 谁知曹操当即调集兵马转攻徐州。刘备在徐州落脚不久,前段时间还刚刚于袁术有过几场大战,现在又如何是曹操的对手。 原本刘备还指望袁绍能在北方入军给予曹操一些压力,可袁绍就像是没有看见一般按兵不动。 府上,袁绍在座上拿着一柄新得的宝刀把玩着,坐下奏着歌舞,看去好不安逸,完全不像是在备战之时。 一个侍人走上堂间,拜下像是有事要禀报。 堂上的歌舞一停,袁绍握着刀柄的手也停了下来,抬起眼睛看去。 “何事啊?” 随意地张口问道。 侍人低下头:“田丰田先生在外求见。” “哦,元皓先生?”袁绍坐直了斜靠着的身子,笑着说到。 “请先生进来吧。” 侍人退下,袁绍看向舞姬和乐师,挥手说道:“你等继续。” 没有过多久,一个年迈的先生伫着拐杖走上了上来。 见到了左右的舞姬还有靡靡的丝竹之声,暗自皱了皱眉头。 如此做法,不像是明公本来的作风。 “先生来了,来上座。”袁绍指了指身前的一个坐榻。 田丰淡淡行礼,走到坐榻前坐下。 “元皓先生,为何特来见我?”袁绍拿起桌案上的一颗水果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明公。”田丰弯着有些佝偻的身子,苍老的脸上神色严肃。 “此时曹操东击刘备,一时不容易罢兵。眼下许昌空虚,明公如能举兵,直袭许昌,定可以一往而胜。这般时机,明公却还在此处作乐,实在是不妥。” 袁绍看着田丰,手中的宝刀放到了一边,像是思量了一会儿,垂下肩膀,淡笑着摇了摇头。 “元皓先生,要攻曹操非是此时,等曹操击退刘备回兵。那时我定挥军南下,与之一战。” “这”田丰面露难色,他想不明白袁绍为何要这么做,这不是把大好的时机白白浪费了。 “先生放心,我有我自己的打算,还望先生莫再劝了。” 袁绍没有再让田丰继续说下去,他要败曹操,但不是用这种方式。 田丰见袁绍听不进劝谏,也只能无奈地闭口不再提此事。 第四百二十七章:若可长留少年时 外面烈日炎炎,院中,鲜红的花布绑在门框和庭院里。 屋子里坐着一个穿着鲜红的嫁衣的女子,坐在梳妆台前涂着粉黛,带着发簪。是不知道哪一家的姑娘将要出嫁,院子里只留了三两个侍女忙前忙后。 院子里不知何处传来了一声轻响,墙头上,探出了两个少年的脑袋。原来是两个少年人正趴在院子的墙上,偷看人家姑娘出嫁。 这两个少年穿着像是游侠的打扮,一身武袍,腰间挎着长剑,头上带着束发冠。 两人贼头贼脑地探出头看向院子里,可除了偶尔走过的侍人,左右都看不见出嫁的姑娘。 “哎,孟德,你瞧见出嫁的人没?” 其中一个青色袍子的少年轻轻地招呼了一声。 趴在他旁边的另一个黑衣少年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别催啊,我也没看见呢。” “哎!”青衣少年拍了一下黑衣少年的肩膀。 “你跟我说有好戏看我才跟来的,结果是做这种浑事。别到时候我姑娘没见到,回去还要被骂一顿。” “浑事你别跟来啊。”黑衣少年翻了一个白眼,两手抓着院墙略带兴奋地说道。 “我们先替新郎官看一看新娘长什么样不是很好。” 青衣少年摇了摇头。 “我看到了!” 一旁,黑衣少年看到了什么,指着屋子里小声地呼道。 原本还在摇头的青衣少年立刻挤了过去。 “哪儿呢,哪儿呢?” “哎哎,你别挤啊。”黑衣少年差点被挤下去,骂道:“说是浑事,自己看得比我还来劲。” 两个少年在墙上相互推搡着,没注意墙头上的瓦片,一不小心将一片瓦片推落了下去。 “啪!”瓦片落在地上碎开,让院子里的侍女吓了一跳。 看向墙头上,正好看见两个人头移来移去。 “有贼人!” 侍女发出一声惊呼,府中顿时乱做了一团。 墙上的两个少年一愣。 要出嫁的姑娘惊叫着把自己的房门关了个严实。 前院一阵乒铃乓啷,没多久,一群汉子拿着棍棒冲了进来。 “贼人在哪!?” “那,那!”侍女指着墙头,众人就看到了还在趴在墙上发愣的两人。 “糟!快跑!” 黑衣少年脸色一白,跳下了墙头,没顾着回头看就撒丫子跑开。 青衣年少看着自己先跑了的“同谋”也连忙跳下墙:“你等等我!” “贼人莫走!” 身后的一大堆人跟着冲了出来。 田野里,两个少年在前面跑,后面十几个汉子举着棍棒再追。 一条岔路前,两个少年没命地跑来,这要是被抓住,就算那些汉子不打他们,抓回家里也少不得一顿毒打。 “咱们分头跑,他们追谁,一半一半,谁被抓住了得讲义气,别把另一个供出来。” 黑衣少年边跑边指着两条岔路说道。 “晓得了!”青衣少年气喘吁吁地应着,脚下更快了几分。 他后悔自己就不该跟这小子来,但是现在也来不及了。 “快追,不要让贼人跑了!” 两人刚刚分头跑开,后面就传来了追逐的声音。 黑衣少年跑了几步,停了下来,抓了几把土糊在自己的脸上,指着跑向另一边的青衣少年叫到。 “贼人向那跑了,快追!” 青衣少年听到后面的叫声不对,回头看去,就见到黑衣少年站在那贼喊抓贼,气得咬牙大吼。 “好你个曹孟德!” 向着黑衣少年跑去。 黑衣少年脸色大变,转身就跑。 “袁本初,往我这跑做什么!!” 青衣少年三步做两步,追到了黑衣少年的身后,抓着他的肩膀扑到了小路外。 两个人扭打着滚进了一片田野的草垛里。 小路上,后面追着的十几个人没有见到两个少年,举着棍棒吵闹地跑了过去。 等到所有人都跑远,草垛里才动了动,两个少年探出了头来。 “噗!”黑衣少年吐出嘴里的干草,对着身边的青衣少年抱怨道。 “若不是你我早就跑了,何必这般狼狈。” 青衣少年眼睛一瞪:“你还好意思说!” 说着两人又扭打到了一起。 一直到两人都累了,停下来喘着气,相互看去,都是一副鼻青脸肿的样子。 “呵呵呵,哈哈哈哈。” 两人指着对方大笑了起来。 日落西山,两个少年躺在草垛上。两手枕在脖子的后面,嘴里叼着根干草,翘着二两腿,看着田野里一两个归去的农人。 全身被太阳晒得暖和,任凭时辰慢悠悠地过去,好不悠哉。 “孟德,我快要入仕了,日后就不能陪你这般胡闹了。” 青衣少年眯着眼睛,看着金色的夕阳,轻笑着说着。 黑衣少年撇了一下嘴巴:“我也快了,等我入仕,你要请我喝酒。” “呵呵,好,我请你。”青衣少年闭上了眼睛。 “我日后,一定要位列三公,那时候没有人再敢说我是婢女之子,也没人再敢说我娘是个婢女。” 黑衣少年笑着拍了拍腰间的剑。 “那我就要做大汉征西大将军,马踏之处,便是汉土!一定比你一个三公威风!” “那等你每次出征回来,我都请你喝酒。” “哈哈,说定了?” “说定了!” 袁绍躺在自己的榻上,睁开了眼睛,两侧的歌舞已经退去。 他缓缓起身,那柄宝刀还放在他的身边,伸手拿了起来,握在手中。 想起自己刚刚梦见的情景,不自觉地一笑。 那时的他们,怎么会想到会成为如今这副模样? “可惜,我是再请不了你喝酒了。” 可惜,人生不留少年时。 大风猎猎,军阵中的兵马无声,车辙行进,滚动的声音不绝于耳。 四月,刘备被曹操击退,投向刘表,曹操回军许昌。 阵中的旗帜张扬,绣着曹字的黑旗半遮着日光。 曹操抬起头来看着那旗帜,他知道此次回去,袁绍就会南下。 自顾自地勾起了嘴角。 “孟德在笑什么?”顾楠看曹操独自发笑,随口问道。 私下里,曹操都叫她称呼表字就好。 曹操笑着低下头,牵着马匹。 “突然间想起少年时做的浑事,忍不住想,若是现在都如那时所想一样,会是如何?” 顾楠一愣,默默地坐在马上,想着自己的少年时。 那时她是什么模样 想着,有很多事情她都已经快记不清了。 但是斗笠下的脸上,还是微微地笑了起来。 第四百二十八章:人总是会长大的 马背上有些摇晃,曹操手中拉着一副地图,一路行军。 道路上回荡着车马声,曹操眉头微皱。这一战的局势对于他来说不容乐观,袁绍所在的三州,粮草富足,兵甲充沛,大军南下足有十余万。 而他之下,除了青州尚好之外,兖州一直动乱,这些年才刚刚恢复一些元气。豫州就不必说了,才过了旱灾饥荒,召集不了多少兵马。徐州,年前刚经过一战,刘备撤走时又引走了两万人马,现在也是内中空虚。 将手下人马全部算上也就只有十余万左右,同袁绍南下的兵力相差无多。 可他身处腹地,要防备的绝不止袁绍一人。 西面要一军守备孟津、敖仓等要地以保障安定。 青州也要一军人马,一是牵制袁绍,二是巩固右方。 又有刘表孙策,皆要防备,他们这时坐观不动,不代表他们没有用兵的打算。所以颍川、广陵都需要驻兵。 许昌留守需要一部,粮草转运需要一部。 这般算下来,曹操能够调集到官渡与袁绍交战的兵力最多也只有六万余人,只有袁绍的一半。 以如此的兵力想要胜过袁绍,绝不是一个能够乐观的局面。 这几天军心都有一些不稳,他先前问策,郭嘉当堂说了一则十胜十败之论。但是他也明白,这十胜十败也只是稳定军心,振奋士气的一种谋划而已。 真正的战事,不是对比一番孰优孰劣就可以决定胜负的。 再有一日就可以行至官渡。 曹操将地图卷起收到了马侧。 袁本初,你应当也快到了。 天色将晚,军马停下,准备休整一晚。才刚刚停下,远远的一人骑着马跑来。 篝火边,曹操对着篝火坐着,一旁是郭嘉、顾楠、荀攸三人,看来三人都是刚到。 曹操的脸色有些凝重,显然这次他唤三人来,要说的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骁骑来报,袁绍派大将颜良领军,围困白马。”叹了口气,他看向三人问道。 “三位先生可有解救之法?” 白马是为要地,如果让袁绍取下,袁绍的主力就可以轻松渡河,陷官渡于不利之地。 火边沉默了一阵,郭嘉的眉头一紧,又很快松了开来。 顾楠带着斗笠,看不清神色,但是也没有马上说话。 荀攸想了片刻,似有了什么对策,见郭嘉和顾楠两人都还没有说话,便说道。 “将军,我有一计或许可用。” 可他的话音刚落,另外的两人就都点了点头,异口同声地说道。 “声东击西,可出军延津,引袁绍分军阻拦,再解白马之围。” 荀攸的身子一涩,笑叹了一下。 他想到了声东击西,这两人就把对策全说完了,他还能怎么办? 他就该知道,这两人在的时候,自己就该闭口不言才对。 正好是暑时,一轮烈日悬在高空,晒得地上火热。 白马津外,袁绍的军部驻扎。营地里,一个大汉跨坐在一驾戎车上,身旁放着一柄环首大刀。带着几分豪气,望着远处在白马驻扎的曹军。 那其中的曹军兵寡无援,士气日下。原本再要不了几天,定可以攻克白马。 可惜几日前听闻曹军欲从延津渡河,主公担心他们欲要绕攻后方,所以分了一军去阻拦。现在他手下的兵力,也不足以很快的攻下此处。 “咚咚咚咚!” 就在这大汉想着对策的时候,营地左侧的战鼓突然擂动。阵阵的鼓声在烈日下的营地里回响,营中的兵卒连忙备战。 大汉站起了身来,皱着眉头看着四下,高声问道:“何故擂鼓!” 一个斥候打扮的人跑了过来,半跪在了大汉的面前。 “将军,方才探到十里之外有一队曹军的轻骑驰来!” 大汉眼中一瞪,胡子抖了一下,曹军的援兵? 怎么会已经到了这里? 但也来不及他多想,十里的路对于轻骑来说要不了多久,军马很难这么快的列阵。 但是也只能仓促应战了,提起了手边的环首大刀。 目露凶意地走下了车驾,向着自己的战马走去。 活动了一下手腕,沉声对着两侧令道。 “备战。” 没过多久,远处奔来一片烟尘,烟尘里,是身着曹军衣甲的轻骑。 大汉在战在营地前,坐在马背上手握着长刀看着远处,身后是还在匆忙列阵的兵马。 阵阵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大汉运起目力,看向人马里,见到领军的是一袭白衣。 是她。 大汉的瞳孔一束,曹操军中的这白袍将,他闻名久矣,更是听主公提起过数次。 既然曹军的援军在此,那延津定是中计了。 深吸了一口气,大汉的脸色定下,对着远处高声说道。 “来人可是顾楠顾先生,在下颜良,可否一叙!” 声音中带着内息传向远处,他想与顾楠说话是因为袁绍曾经同他说过,若是遇见这人,就问她是否愿意来军中一坐叙旧。 另外,他也想拖延一些时间,好让自己这边的军马不要慌乱应战。这一支轻骑来的太快,他还没能来得及调集全部的兵马。 见那支骑军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颜良又说道。 “袁公常提及先生,说虎牢关下一别太过匆忙,若先生有意,袁公想请先生到军中做客!” “踏踏踏踏!!” 奔马声震动不止,烟尘遮蔽,骑军已经冲到营地前不过数百步。 那领军的白衣人一挥手,骑军举起了兵刃,刀兵的刃口反射着日光,随着战马的奔行,阵阵闪烁。 颜良不再说话,咽了一口唾沫,眼中死死地盯着骑军冲来,握紧了手中的环首大刀。 下一刻,那骑军中忽然冲出来了一个赤红色的影子。 定眼看起,那是一匹赤红色的战马,站马上,是一个身着黑甲的小将。 让人愣神的是那个小将居然是一个女子,如同缎带一般的长发扬起,面容生是清丽,未施粉黛,轻眉点染下目若桃李,丹唇紧闭,神容英武。 这份清丽之中,没有了寻常女子该有的娇柔,却带着沙场之人才有的决绝。 那女子提着一柄长戟,骑在赤色的战马之上,绝尘而来。 颜良愣了愣神,但一个愣神之间他失了先机。 那匹赤马冲的很快,转息之间,就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 颜良才恍燃醒来,仓促地举起了手中的长刀砍下。 女子的身子一低,抬起左手接住了颜良的手腕。 那副清丽的面容,此时却叫人遍体生寒,颜良还想用力,却发现手腕下的那只手掌气力绝不比他小,自己的刀根本劈不下去。 而女子的右手中,长戟已经刺出。 “噗呲!”鲜血溅下,落在沙场上。 颜良低头看着穿过自己的胸口的戟刃,嘴中溢出鲜血,无力地问道。 “你,是何人?” “吕奉先之女,吕玲绮!” 第四百二十九章:怕弄脏了这白衣裳 “将军!”阵中的袁军见到颜良一个照面便被刺落马下,全部慌乱了起来。 曹军的轻骑飞奔着冲入阵中,刀刃落下,带起一片又一片的血色。 原本就没有集结完毕的军阵,在曹军的冲势下完全散开。步军一旦没了战阵,对于骑军来说就是完全没有了阻碍,一众骁骑长驱直入。 而那赤马上的女将也再一次催起马来,对着逃开的袁军,举起了戟刃。 交战之后的狼藉的战场上几乎没有声音,伏倒在地上的人再也发不出声音,而站着的人,也没有什么人想在这个时候多说什么。 偶尔才会传来一两句交谈,或是战马的响鼻。 披着黑甲的女将牵着手中的缰绳,站在就像是被完全染成了红色的沙场上,头发有一些散乱,铠甲和衣袍上都带着血色,脸上沾着一些灰黑的尘土。 赤色的战马被她牵在手中,站在一旁,这原本凶悍的马匹也只有在她身边的时候显得格外温顺。 女将的眼睛看向地上的伏尸,这一战她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人,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手掌上是一片红黑。 她几年前就开始随师父上阵,但是师父很少在两军交战之时带上她,就算是让她跟着,也只让她待在身边,绝不会让她冲阵。 直到有一次她一定要去,求了很久,才让师父带上了她。 出征前,师父苦笑着告诉她,她唯独不想让她是上阵为将。 那是她第一次没有听师父的话。 那也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两军交战是那样一种感觉。 战鼓擂动时,千军万马之前,一个人站在战阵里,就好像一个人站在山崩海啸中。 四处都是喊杀声,短兵相接,手上全是粘稠的血。 死去的人或是惊恐或是愤怒地睁着眼睛,几乎没有能够瞑目的人。 说来可笑,那种感觉让她很害怕。 直到现在也依旧如此,有时甚至到了夜里也不敢睡过去。 “哼!”女将身边的赤马打了一个响鼻,用头蹭了蹭她的脸庞。 回过神来,她微微一笑,伸手放在了赤马的头上摸了摸。 这马儿叫赤兔,是师父送给她的,或者说是她爹留下的,所以待她特别亲近。 顾楠的脸色有些沉重,这一次玲绮太过莽撞了。 颜良不是什么不入流的武将,要说武力就算不能稳胜过玲绮,也不会差太多。 如果不是他在阵中分神大意,玲绮又借着赤兔之势的话,几十个回合之内分不出胜负。 若是缠斗在一起,在对方的阵中只要兵马围上,就算是赤兔也冲不出来。 军阵上所做的每一件是都应该思量清楚,否则就是生死的问题。 所以这次就算是严厉一些,她也要让玲绮明白问题。 可当顾楠走过去时,却看见玲绮站在那里,牵着马,看着手中的血痂发呆。 脚步渐渐停下。 从前她好像也曾做过一模一样的事情,是很久之前了,而那时的她在想什么,她依稀还记得一些。 轻声微叹,过了一会儿,才出声唤了一声。 “绮儿。” 玲绮回过头来看向她。 走到了过去,顾楠轻声说道。 “你可知这次你太莽撞了?” “徒儿知错。”玲绮脸上的神色复杂,没有辩解,低下头来,结着血的手掌垂在身边。 先前准备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顾楠站了半响,无奈地抬起手来,慢慢地将玲绮脸上的灰尘和血迹擦干净。 “以后莫再做这样的事了。” 说罢,放下手,看向那一片伏尸遍野。 “你上阵不久,还不习惯。若是累了,就早些去休息,之后的事情交给我。” 顾楠知道这种事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适应的。 “师父” 当顾楠准备从她的身边走过的时候,一个声音轻轻唤道,让顾楠转过了身来。 “怎么了?” 玲绮红着眼睛,伸出带着血的手将顾楠抱住,弄脏了白衣,也呆住了被抱住的人。 “我想帮你。” 玲绮低着头,抱着顾楠,抱得有些紧。 就像当年一样,她抱着两个发黑的面饼紧紧地跟在她的后面。 只是那时她不敢伸手,她怕伸手弄脏了她的白衣裳。 她想帮师父,因为师父同她说过,她不想打仗了,她只想找个安安静静的地方住下。所以她想等仗打完了,就带着师父和秀儿姐离开,去找个安静的地方。 院子里会有一棵树,因为师父喜欢树。还会有花圃,家门前会有一盏灯,师父没回来的时候灯可以亮着。 到那时,师父可能又会去找一个地方教书,她可以在家里练武耕田,秀儿姐织布做饭,新年时可以一起去城中看灯会,那时定会很开心。 等仗打完了,就都会好了。 怀中温热,两只手环在顾楠的背上,慢慢握紧。 顾楠的面庞被埋在玲绮的肩膀里,她这才发现,她已经没有绮儿高了,女孩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孩子,已然长大成人。 恍然间,是又过去了十年。 靠在肩膀中的脸上默默一笑,顾楠出声应道:“嗯。” 绮儿,也长大了。 延津的曹军只是虚兵,真正的曹军援军直击白马,颜良所部仓促应战不敌败退,颜良战死。而曹操也已经率军抵达官渡,立营建防。 袁绍拿着战报站在帐中,脸色微沉,初战不利,士气必有受挫。 果然,要胜过你曹阿瞒,没有这么简单。 袁绍的手中一握,战报在他的手中被捏作一团。 在白马破颜良的是一个白袍将,这人是谁他自然知道。顾楠顾先生,当年在虎牢关时,他也曾想能拉拢她到他的帐下。 这顾先生善于心术算计,也善于军阵之法,由她领军着实麻烦。 不过既然来了,眼下就是一个极好的将曹操分军的办法。 顾楠所部皆是轻骑,将她拦在白马之外不能回官渡与曹操汇合,定会使官渡的兵力吃紧。 当然如此做法也会让他的兵力分散开来,可他现在的优势就是兵力。 袁绍对着帐外叫到:“来人!” 第四百三十章:腿软也是身体不好的一种表现 十日前。 “如此,我便亲去白马,除了颜良。” 曹操的眼中倒映着火光,他已经许久没有亲自出征杀敌,也该试试自己腰中的宝剑还利不利了。 荀攸点了点头,曹操亲自出征,初战得利定能让士气高涨。 郭嘉站在一边,脸上挂在浅笑,但眼中明显还有一些疑虑,这个计策是还有一些问题。 顾楠依旧低着头,手放在无格上,手指轻敲着剑柄。 “那”曹操出声正要定下此事。 “将军。”顾楠的手指停下,抬起了头来:“此次可由我去,领一部轻骑即可。” 曹操一怔,向她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颜良的兵力在分兵之后不会很多,即使如此,只派一部轻骑未免也太少了些。 “此去击破颜良后,袁绍知道中计很可能会出兵追截。” 顾楠说着,看向曹操。 “若是将军率军前往,而被拦在白马不能退回官渡,官渡空虚袁绍就可轻易取下,南入许昌。” “但若由我领一军轻骑奇袭颜良,等击溃颜良,就算袁绍出兵将我拦下,轻骑擅于进退,也可以从长计议。” 郭嘉将手背在自己的身后,他的疑虑就是这个,曹操兵力太少,一旦被分军两侧,就很容易被逐一击破。 曹操皱起了眉头,依顾楠的做法风险确实小了很多,但是如此做也是将她陷于了险地。 袁绍如果会出兵阻拦,人数就绝不会少,以一部轻骑很难交战。 “顾先生,可有破了袁绍追兵的办法?” 篝火烧得作响,夜里有些冷,曹操拉了一下自己的衣袍,认真地看着顾楠。 “噼里啪啦。”篝火里迸溅出几颗火星,让火边的几个人的脸庞明暗了一下。 大概是沉默了几息,顾楠才说道:“有一个办法,只是这个办法,可能有一些风险。” “顾先生说来便是。”曹操一笑,他知道顾楠一定会有办法。 至于风险,如今他的兵力远不如袁绍,此战本就是风险万分,他又何惧于兵行险招。 “既然如此,此去白马,将军与我同去。不过将军不必去攻颜良,只需率一军屯兵白马山即可。” “白马山居于官渡和白马津的中央,无论是哪一侧危险将军都可以快速驰援。” “等我击溃颜良,若有追兵,便引追兵入白马山,将军带军埋伏,见到了追兵就一举杀出,则追兵可破。” 这是其一,顾楠说完停顿了片刻。 “至于官渡,就要劳烦郭先生了。” 目光移到了郭嘉的身上,笑了一下。 “奉孝,我记得你同我说过,你懂几分琴律。” 听到顾楠的话,郭嘉脸上一直挂着的浅笑微涩,他突然有一种背后一寒的感觉。 “尚且懂一些,顾先生,要我做什么?” “奉孝你率一军守备官渡,只是将军和我都率军在外,官渡的兵力不足,要是袁绍强攻想来守不了太久。那时将军就必须从白马山回援,袁绍的追兵就难破了。所以可能需要你来,拖延一些时间。” 郭嘉的笑容僵住,他感觉的到,自己的背后越来越冷。 白马传来颜良被破的消息,同时袁绍的主力也接近官渡,建立营垒,十万大军的营垒东西宽约数十里与曹营相望。驻守曹营的兵卒每日站在营墙上看到袁军的大营,心中都像是一块沉石压在胸口。 袁绍站在自己的营垒上眺望着曹营,高处的风大,风卷得他的衣袍翻卷不休。 数日里曹操都没有什么动静,这不像是他认识的曹操的做法,在他的印象里,曹孟德这个家伙总是喜欢抢占先机。 这让他难免心生疑惑,不过转念一想,以曹操的局面,官渡的守军应当不会很多。他又派了文丑在白马追截顾楠一军,曹营之中的守军应当是更少了。以守为主也很正常。 既然你不要先机,那这次就由我先来。 袁绍眯着眼睛想着,扭过头,看向一旁的袁字的旗帜,伸出手在旗杆上拍了拍。 他一直都很不喜欢他同父的弟弟袁术,当年他母亲过世时,他为母亲戴孝六年,而那人却还在他面前,说他母亲是个婢女何必做到如此地步。 那时他没忍住,一拳把袁术打倒在地上。但是现在,他却想起了袁术寄给他的一句话。 弟有失袁门之名,望兄不负。 袁绍抬起头来,头顶上的旗帜中,一个袁字随风张开。 袁门,这两个字对于他来说很重,将他和他的母亲一生都压在下面。此时已经没人可以再压在他的头上,可儿时那个喜欢抱着他说话的人已经不在了。 兵甲成行,车骑滚滚。 袁绍身上披着甲胄,骑着一匹白马,腰间挎着七尺宝剑领军站在曹营之前。 出奇的是营垒上没有一个兵卒,甚至就连片衣甲都没有看见。 更叫人奇怪的是曹营的大门就那么开着,营门中空空无人。 袁军就像是站在一座空营前一样。 袁绍皱起了眉头,盯着那大营半响,没有擅动,开口大声说道。 “曹孟德,我袁本初来了,为何避而不见?” 声音阵阵,传入营中,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人走上了营墙。 是一个清瘦的文人,头戴束冠,穿着一身青衣,怀中抱着一把长琴,脸上带着风淡云轻的笑意。 这文人的身后还跟着两个侍卫,除此之外,就再没有其他人。 他走到了营墙的边上,笑对着下面的袁军,说道。 “袁公,曹将军知道袁公要来,特地吩咐我在此等候。说是袁公喜欢琴律,倒时为袁公弹上一曲。” 袁绍的眼睛望着营墙上的人,那个人他认识,曾经是他帐下的先生,名叫郭嘉郭奉孝。 他看着郭嘉悠悠地坐下,将长琴摆在身前,两手轻抚在琴弦上,完全只是一副弹琴的模样。如同此时不是数万大军来攻营,而是老友来访。 “主公。”一个吊眉将领低头在袁绍的身边,小声地问了一句:“是否攻营?” “且等等。”袁绍抬起手掌,做了一个止住的手势。 接着抬起头来,对着郭嘉出声唤道。 “郭先生,曹将军何在?” 郭嘉试了试琴音,听见袁绍问话,笑答道。 “曹将军还有事务在身,过些时候,才能来迎袁公。” 袁绍沉默了下来,没有再喊话,而是看着空空的营门若有所思。 “登!”在袁绍思索的时候,郭嘉已经试完了琴音,抬手拨弄了一下琴弦。 空明的琴音响起,伴着风声瑟瑟,回转在阵中。 “登,登登登”又是连着几声,琴曲奏起,曲声轻舒,像是春风拂面,翩然而过。 这琴音动人,却和这沙场之间格格不入,多了几分诡异的感觉。 袁绍握着自己的宝剑,犹豫着要不要上前,他越是看不见曹操,就越是犹豫。 官渡之中的曹军再少也至少数万,如此营门大开,定有埋伏。要是自己中计恐怕就会左右时局,不可擅动。 而曹操不在就让他更加觉得这营中的埋伏凶险,他从小就和曹操认识,他不喜欢涉险。这般做法,说明定有什么倚仗。 难不成,他与江东孙策或是刘表达成了什么盟约,所以敢于将兵力全部都掉转过来,而这营中的兵马其实与他相当? 这不是没有可能。 若是这样,他要是冲进去,就是有去无回之路。 想到这,郭嘉清幽的琴声在袁绍的耳中也变得像是阵曲一样,铮铮作响。 牵着缰绳的手握紧,袁绍抬起了手,对着身后呼了一声。 “撤!!” 他不急于这一时,曹操是虚是实,可以慢慢试探。相反,若是冒然进军,反而可能中计。 所以他选择了暂时撤军。 袁军如同潮水一般退去,郭嘉的琴音也渐渐停下,脸上的笑容又一些发僵。 撑了一下桌子,没有站起来,举起手对着身边的一个人说道。 “文远,扶我一下。” 张辽站在郭嘉的身边,疑惑地扶住了郭嘉的手。 “先生怎么了?” 他在兖州告破时被曹军俘下,最后是被顾楠劝降到了曹操的营中。 郭嘉笑着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我腿软。” 第四百三十一章:以为此生不负 “文丑将军,探到曹军在白马山前停驻扎营。 ” 已经是入夜,一支兵马却还在路上行军,约莫五六千骑军,还有数千步军。步行的士卒看起来有一些累,脚步沉沉。 借着星光,一个穿着厚重的铁片甲的将领看向远处的山中。听士兵的称呼,这人就是河北与颜良齐名的大将文丑。 “好,行军!” 颜良被破后,文丑就奉袁绍之命,从白马津追截曹军至此处,已经是追了三天。曹军皆是轻骑,且战且退,难以围困。 所以他才会选择彻夜行军,准备夜袭曹营,趁着夜色将他们围在这山中。 军队前行,繁杂的声音打搅了月色下的清幽。 “咕,咕,咕咕。”林子不知道是什么鸟在叫,叫的人有些心烦。 袁军在山林中走了约莫一个时辰,远远地见到了山道上成排的营帐,营帐的周边搭着一些木栏和沟壑,算是一个简陋的营地。 想来曹军也是只准备在这里停留一晚,并没有多做防备。 袁军前,文丑高举起了手,对着身后做了几个手势,山路上,令旗悄然挥动。 兵马放慢了脚步,接着山林隐蔽,分成了两路围向营寨。 林间传来细碎的沙沙声,分不清是风吹动树叶的声音还是衣甲摩擦灌木的声音。 直到那袁军离曹营不足一里,文丑猛地将手按下。 “擂鼓!” 沉闷的鼓声敲碎了山林沉寂,林中的一群飞鸟惊慌失措的飞起。 “明火!” 令旗高高举起摇动着,几队士兵拿出火把点亮,火光中照亮了林中,也照亮了曹营周边数不清的袁军。 文丑笑了一下,没有第一时间下令攻营,而是静静地看着曹营,等待着曹营之中的反应。 在他的预想里,定会是一片慌乱,兵马四散。到了那时,他率兵冲入,要破曹军不费吹灰之力。 可是他预想的事情没有发生,曹营里没有慌乱,更没有兵马四散。只是过了一会儿,一支整装的骑军从营地里走了出来,骑军之前,一袭白袍叫人看得分外清楚。 看到了袁军,曹军似乎根本没有意外,反而严阵以待。 这让文丑心中一异,有种恐是中计了的感觉,但身为将帅,他不能自乱了阵脚。 大笑了一声,看向那曹军的白袍领将说道。 “敢问可是顾楠顾先生,先生是个聪明人,若是你现在降,我不杀你。” “咻!” 他的话音还没有落下。 一声尖啸从袁军之后的山坡上破风而来,直射向文丑。 文丑的话声停下,抬手一抓。 “嘣。” 一根羽箭被他抓在了手中,箭身颤抖不止,可见射出这根箭的弓弦有多大的力道。 抓着这支箭,文丑脸上的神情变得复杂,因为他听到了山坡上的脚步声。 曹军有埋伏。 袁军也都听到了声音,举起火把向山坡上看去,借着火光,他们看到一片人影。 山坡上的一个人影高声叫道。 “文丑将军,若是你现在降,我不杀你。” 袁军之中顿时有人慌张了起来。 “哼。”坐在马上的人轻哼一声,手中的羽箭被折断开来,扔在地上。 文丑狰狞地抬起了眼睛。 “莫要小觑了我等河北儿郎,来便是。” 大不了,血染沙场。 说罢,他举起长枪,指着曹军较少的一处山路,对身后开始慌乱的袁军吼道。 “莫乱了阵脚,此刻起,退一步者,后阵斩前阵!” “随我杀破曹军!” 本要乱了的军阵被文丑生生稳住。 而曹军也一冲而下,杀入了袁军中。 “刺,刺!” 长枪划过两道青光,在两个曹军士卒的胸口刺出了两朵血花。 带着血线,长枪被收回了身边,文丑一夹马腹准备继续向前冲去。 突然,他觉得自己胸口一沉。 “嗡!”一柄白缨的长枪带着剧烈的嗡鸣声探到了他的身旁,清寒的枪锋几乎已经贴在了他的脸上,让他的脸颊生疼。 枪锋太快,他根本来不及躲开。 脸侧的风声一紧,长枪却只擦过了文丑的脸颊,并没有刺实。 一道鲜血从他的脸上留下,身子定住,他知道刚才的那一枪完全能取了他的性命。 回过头来,在纷乱的火光里,一个白衣人骑着马站在他的身后。 “文丑将军,你可愿降?” 虎牢关下白衣将,果然名不虚传。 “呼!”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文丑手中的长枪横过,举在身前,狞笑道。 “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不过,全且试一试。” 顾楠见文丑如此,也不再说。 手中的长枪一抖,几乎肉眼可见的气流从枪锋开始盘旋而上,直至整柄长枪都笼罩在了风卷之中,风声涌动,扬起了那一身白衣。 文丑在马背上压下了身子,枪尖移向顾楠,眼睛里看着山林里的火光和风卷着的白衣。 “顾先生,我可否托你件事。” “你说。”那一柄白缨枪上的风声越来越急。 “替我和袁公说一声。” 手中握紧长枪,文丑脸上狰狞的笑容渐渐舒缓。 “文丑,来生再效犬马之劳。” 他想起他和颜良站在袁绍的两旁,立马在山上,看着山下的千军万马。长原无际,兵马无疆,战鼓擂动,要叫天中作响。 那时,当真豪情万丈,以为此生不负。 “来!!” 再没有停留,文丑的长枪刺出,枪身如龙,盘着阵阵劲气,直直地穿过了两人之间的风声。 风声扯紧,缠在风中的长枪也是迎上,白缨飞扬。 枪尖对着枪尖,两柄长枪撞在了一起。 “当!” 一声交击,几乎盖过了整个山林间的所有声音。 文丑手中的长枪一弯。 “咔咔咔咔。” 在劲风之中他的长枪再也承受不住,枪杆一片片地裂了开来。 到最后一声响起时,长枪崩断,白缨枪窜出,没入了他的怀中。 “呼!”一同贯入的长风穿过他的身子,将他背后的披风卷上了半空。 枪尖落在地上,倒映出一片火色里被白缨枪刺穿了的人。 “呵。” 鲜血从胸口流到掌心中,文丑无力地抬起温热的手掌,手中只剩下一小截的枪杆,勾起嘴角。 “厉害,恐怕这世上根本没人能挡住这一枪,死在你手上,我也不冤枉” 第四百三十二章:顾先生不懂人心 文丑被斩,没有多久袁军也就没有了反抗的余地,纷纷投降。 顾楠将文丑的留话告诉了曹操,曹操叹了口气,让一个袁兵回去把话带给袁绍,并让人好生对待文丑的尸体,不可斩首。 等曹操率军回到官渡的时候,袁军的主力依旧没有发起攻势,便召集了众人议事。 议事还没开始,众人相互寒暄了几句。 顾楠见到郭嘉的第一件事,就是笑问郭嘉在两军阵前抚琴的感觉如何。 郭嘉汗颜地没有答话,一旁的荀攸没有忍住,似笑非笑地说道。 “想来是很不错的,袁军撤走后,奉孝依旧趴在桌上久久不肯起身。” “哦?”顾楠异样地打量着郭嘉,还以为这人胆色变好了许多。 曹操也正欲赞赏。 结果荀攸接着说道:“直等张辽将军上前问道,先生如何了?答曰,我腿软。” “哈哈哈。” 营帐里传来了一阵笑声。 郭嘉的将手掩在脸上,心中悔恨交友不慎。 “沙。” 帘帐被推开,两个人走了出来。是议事结束,顾楠和郭嘉结伴同归。 “呵。”走在路上,郭嘉背着手轻声一笑。 顾楠疑惑地侧眼看向他:“你笑什么?” “顾先生。”郭嘉笑着低了低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袁绍定不会来攻?” “怎么说?”顾楠问道。 郭嘉扭过头看向远处依稀可见的袁军营垒。 “袁绍好谋无决,此时他又是优势,定更加不敢冒险。” 毕竟官渡之中如果没有差错少说也有曹军数万不可小觑,若是他一时大意很可能就会被曹军扭转局面。(就像是历史上许攸建议袁绍,趁曹军在外分军攻打许昌,袁绍不肯一样。) “而且,虽然是我坐在营上,但袁绍真正怕的当是将军。” 应该已经快到了晚食的时间,远处的军营里飘起炊烟,升起在层层营房之中,倒也别有一番景致。 “将军的变数太大了,荆州刘表,江东孙策,无论是哪一个人同将军说好盟约。将军手中的兵力都不会比袁绍少太多,袁绍最担心的也是这一点,怕将军留有一手,藏兵不出。” (因为确实需要说明,这里借两百字说明一下:之前的更新里有读者说道空城计是诸葛亮对司马懿用的,对袁绍不一定有用。其实是这样的,历史上诸葛亮并没有对司马懿用过什么空城计,这只是小说的一个情节罢了,所以并没有那么多的分析可以说。我想当时罗先生写的时候应该也没有想这么多,苦笑。 而且就算是就事论事,袁绍的性格和曹操的变数,也注定了袁绍不可能下手。具体可以了解一下官渡之战的过程,袁绍有好几次机会可以一举击溃曹军,都是因为犹豫不决丢失了机会,有时真的觉得他是在放水,笑哭。) “先生我说的可没错?”郭嘉回过头来,笑着问顾楠。 顾楠耸了耸肩膀,随意地说道:“也差不多。” 已经是过去了的事,没有多说的必要,她现在只想去吃些东西,这几日腹中空空,实在难受。 “传闻顾先生擅长人心揣度,如此看来果真不假。不过说起来,顾先生可还记得上次同我说的那个笑话。” 郭嘉不知道为何,突然提起了那件事。 他认真地看着顾楠:“有时,顾先生的样子,真的叫人以为顾先生是一个长生不死的人一样。通晓人心,却又几乎不理世事。” 顾楠的脚步顿了一下,接着又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我只是见的人多了而已,哪有什么长生不死。” 郭嘉咧嘴一笑,认真的神色散去,移开了视线:“是啊,哪有什么长生不死?” “咳咳咳。”可能是说了太多的话,有些气短,他接连咳嗽了几声。 顾楠叹了口气,撩起袖子,伸手放在了他的手腕上。 郭嘉停下了脚步,这人靠近的时候,他总能闻到淡淡的香味。 “没什么大碍。”脉象还算平稳,只是这几日有些劳累而已,顾楠说道。 “你若是哪时难受,就再来找我,我给你写几副药,回去的时候你自己去药房抓来吃。” “嗯。”郭嘉微微地笑着看着眼前的人,眼神带着些说不清楚的意味。 顾楠抬起头,看向他问道。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郭嘉想了一下,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 “顾先生擅算心术,算算看如何?” 说着,笑着走开。 心想难得,也有她算不明白的东西。 留下顾楠站在那一头雾水,眨了眨眼睛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上,难不成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文丑的消息传入袁军几日,袁军都没有什么动静。 直到第五日,袁军出军,在曹营之前高建楼橹,堆土入山。 “沙。”几粒砂石从堆砌的土坡上滚下,袁绍站在土坡上看着下面的曹营。 文丑军传来消息之后,他就知道中计了,但是没来得及转攻曹营,曹操就已经回到了官渡。 他的身后楼橹土坡上站满了弓箭手,袁绍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剑身清凉如同一汪湖光。 剑举起,弓箭手拉弓搭箭,弓弦张开羽箭对着半空。 “放箭!” “咻咻咻!”袁绍手中的剑身映出万箭齐发,箭簇飞入半空,又如雨一般落下。 自上而下,射入了曹营之中。 “袁军攻营,袁军攻营!” 箭雨里,营墙上的曹斌躲进了营墙下面,而营中的则四下散开。 “兹!” 一支箭落下,被一柄剑接住,两者之间擦出一片火光,箭簇无力再进,落在了地上。 于禁挎着腰间的剑鞘,对着后退的士兵叫到:“勿乱!” “推抛石车来!(那时称霹雳车)” 没过多久,随着车轮滚动的声音,一辆辆装载着石块的巨车被推到了营前。 每一驾车由数十个士兵操作,将石块拉起,对准了营外袁军的楼橹。 “放!” 于禁一声令下。 石块投出,伴随着声响,砸在楼橹上将上面的士兵砸下。 有的士兵则是被石块压住只剩半截身子露在外面,血秽流淌一地,呜咽着。 惨叫声,破风声,喝令声交织在两军之间。 曹操从营帐里走了出来,典韦跟在他的身边。 他仰起头看向天中如同飞蝗的箭雨,还有箭雨之后的楼橹,压下了手里的剑柄。 而另一边,袁术也看着曹营之中,巨石擦肩而过也没有要退半步的意思。 虽然他们都看不到对方,但是他们都知道,对方正看着自己的军中。 谁都不会在此地让步,此战,定要有个分晓。 第四百三十三章:卿本佳人 “砰!砰!”一块块巨石从半空中砸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一阵阵巨大的声响,让袁军慌乱。 而袁绍却站在乱石之中镇定自若,甚至嘴角扬着一些笑意,举着长剑站在土坡上俯视着曹营,完全没有退兵的意思。 “砰!”又是一块巨石砸在了楼橹上。 一个弓箭手头破血流的摔下,身子像是破布一般落在地上。 浑身都是剧痛,他睁着模糊地眼睛看着北面,直到眼睛彻底变得空洞无神,都没有闭上。 没有人会关心一个士卒的死活,也不会有人去猜他死之前最后一眼在看什么。 只是对于他来说,或许有很多放不下。 一个人向着袁绍走来,两鬓微有苍白,脸上的皱纹不深,但也看得出他应该是已经过了中年。 他走到袁绍的身边,看着又一颗石块飞过,皱着眉头。 “明公,此地危险,还请明公回营暂避。” 袁绍看了一眼来人,却依旧提着长剑对着身前的阵间。 阵间是一片乱箭飞石,两营对望,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在其中。 他没有回身,而是出声问道。 “公与先生,我为袁军主帅,若我退避,士卒该如何专心应战?” 站在袁绍身边的人名唤沮授,字公与,早年便跟随袁绍。 可也是因为如此,他比之他人,有时更觉得袁绍不复当年。他常献策袁绍,但袁绍总是难有决断,更少采用。 正如人所说,宽而不断,好谋而少决,然不断则无威,少决则失后事。 才至于他对袁绍总是失望。 不过这时,沮授看着袁绍坦然地站在沙场上,提剑独立。 这时的袁绍,让他误以为自己好似看到了当年的袁公。 袁军的士卒又是一轮齐射,箭雨飞向曹营,连阳光都被遮暗。 袁绍的长剑同时再一次举起。 “攻营!!” 声音阵阵入耳,带着叱咤天下的豪迈。 在这一声令中,袁军的士卒推着向前,冲向曹营的营门,同时约莫万余人带着长梯奔向营墙。 袁绍向着自己身前的马匹走去,翻身上马,勒着缰绳回看向沮授,朗声问道。 “公与先生,可敢与我入阵号令?” 全如从前,他振一郡之卒,撮冀州之众,威震河朔,名重天下。 在重重围困中,掷盔说那一句,大丈夫宁死阵前。 称作名门之健者,当世之豪杰。 如此的袁绍,才是沮授当年所见。 沮授低头看向腰间的长剑,君子佩剑,但他很少用剑。他都快记不清上次拔这剑出鞘是什么时候了。 脸上一笑,也该是时候,再拔剑示人了。 “那我,便同明公走一遭。” 袁军的弓箭停下,转而袁绍指挥着万余人攻上阵前。 沉重的被推动起来,在地上碾过两道深痕,袁军的士卒将冒着乱石,将推近曹营的营门,想要将营门撞开。 因为的顶上盖着坚固的斜板,石块砸在上面也只是留下一个凹陷,不能对下面的士卒造成什么阻拦。 于禁已经走上了营墙,看着越来越近的袁军,沉着脸指挥着。数个长梯已经搭在了营墙上,又被曹军推了下去。 等到袁军的已经推到了营下时,于禁才一挥手。 “落石!” 士卒抬着一块块巨大的石块从营门上砸下,拦在了和营门之间。 有几块石块砸在车轮上,将车轮几乎压垮。 烟尘掀起,袁绍骑着马站在军中,继续号令着袁军攻入。一架架长梯搭上,袁军爬上了营墙,迎面而来的就是长矛和利刃。 最终,两军的初阵在营墙上厮杀了起来。 曹操没有上阵,而是站在营中看着局势,双手背在身后。衣袖之下,手掌慢慢握紧。 营墙上的喊杀声很重,重到即使是站在此处也听得很清楚。 “先生、奉孝你们觉得此次袁绍欲要做什么?” 曹操出生向一旁的顾楠和郭嘉问道。 “此次袁绍出军不过万余,攻势也未尽全力,想来只是试探我等营中的兵力。等到试探出了几分,袁军应当就会退去。” 郭嘉说道,眼前的攻势看似很猛烈,但是以袁军的兵力如果是真的决意攻营绝不只是如此。 而袁绍的做法也一样,像是一时冲动,实则反而很谨慎。 “我想也是如此,若是袁本初真的攻营,绝不该只是如此。” 曹操认同地点了点头,不过就算只是这样,这种兵力的消耗时间久了对曹军来说一样很不利。 见营墙上的于禁一军守得有些艰难,他转身对顾楠说道。 “顾先生,还是需你率一军助文则守备营墙。” “是!”顾楠抱拳领命,向着营墙走去。 “杀!!” 一个袁军士兵提着长刀,将刀刃砍入了身前的人的喉咙里。 他抬起头来见到了营墙上的曹军领将,那领将正和另外几人厮杀在一起。 举起刀,袁兵杀向那个领将的背后。 然后一缕风吹起了他的头发,他不知道是哪来的风,看去的时候,就见到一柄白缨长枪穿过。 胸口一疼,整个人就被抛飞了出去,落下了营墙。 于禁感觉到背后的风声,回过头,见到顾楠将一个冲到他背后的袁兵刺下,感激了地看了顾楠一眼。 “多谢!” 他这人少言寡语,难得能在他的嘴中听到一个谢字。 但是这也不是说话的时候,两人只是相互点了一下头,就各自杀向了一边。 郭嘉站在下面,看着在墙上冲杀的白袍。 在见到顾楠之前,他还从没想过世上会有这样的女子。 但他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多想,每一次见顾楠上阵的时候,她的脸色都很压抑,身影沉沉。 营墙上的那一身铠甲已经被鲜血染成了半红。 可那甲胄下,本该是一身清白的白衣,而征袍里本该是一个粉黛佳人。 他不懂是为什么,才让她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让一个女子,在命如草芥的军阵中,杀出这样一条金戈铁马的路来。 若是他知道为什么,应该是会觉得荒唐吧。 只因为很久以前一个老头,请她吃了一碗豆饭。 第四百三十四章:这种时候总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多出来的那一个 “撤军!” 遮蔽着半空中的袁军的旗帜摇晃,摇晃中,大旗移开,露出了旗前满是血色的战场。 袁军从斑驳不堪的营墙上退下,渐渐撤走。营墙上的曹军伫着长矛,看着远去的军马,直到几乎再看不见,他们才松开了手中的兵刃。 一些人瘫坐了下来,靠在墙边,喘息着,任由着身子坐在满地的鲜血之中。 几滴粘稠的血迹滴下长枪上已是红色的白缨,顾楠握着长枪,天边是泛红的夕阳。日光没入山峦叠嶂里,独留下红云遮蔽。营墙之上一片沉寂,一滩滩鲜血慢慢流淌。 袁军退去,曹军中却没有半点的欢呼声,该是他们累得连庆幸自己活下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墙角下,一个老兵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半块干粮,也没有顾及干粮上沾着的血迹,坐在尸体堆里,咬了一口大口咀嚼着吞下。 躺在他身边的另一个人一动没动,他记得很清楚,这是一个今年刚来的新兵。 新兵半躺在那,发着呆。 “哎。”老兵用手肘撞了新兵一下,将手里的带着血的半块干粮掰下了一小块,递了过去。 “你要不要吃些东西?” “不用。”新兵的脑袋缓慢轻微地摇了一下。 “那我自己吃。”老兵把掰下的干粮放进嘴里,一边吃着一边问道。 “你这是在想什么,不如问问我,我在这兵营里也好些年的,里外都清楚。” 新兵看向老兵,张开了有些干裂的嘴唇。 “我们能不能活着回去,我娘还在等我。” 老兵的动作一顿,嚼着干粮的嘴巴也停住,眼睛四下看了几眼。 入眼的,不是尸首,就是血水。 “哼。”干笑了一下,老兵继续吃着干粮。这个问题,他答不上来。 此战之后袁绍基本也探出了曹军在于官渡上的兵力,在没有忧虑之后袁军加紧了攻势,从高建楼橹,到出军骚扰,甚至尝试掘地袭营,而曹军则是一一挡下。两军相持,一攻一守之间久久没有结果。 曹军虽然因为屯粮的问题,并无粮草的忧患,但是士兵疲乏,同时后方也不稳固,守得愈加艰难。 深夜里,此时已经是夏末秋初,夜间也已经听不到蝉鸣,夜风瑟瑟,吹入袖中也有一些凉意。 荀攸,郭嘉,顾楠三人走在营墙上,看着外面的夜色。 营墙下面是深深的沟渠,这用来防备袁军挖掘地道入营的,袁军为了攻入曹营也算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曹军的局势越来越不容乐观,就连郭嘉这几日也是时常是皱着眉头,大概是在想着破袁军的计策。 袁军的优势太过明显,就算攻不入曹营,只是这样一直拖着曹操不放,曹军的处境也不会好。 广陵近日传来消息,江东孙策有要北上的可能。要是孙策也北上了,曹军就只能退守许昌了。 三人慢步走在营上,远远的能够看到袁军营垒中的营火。 走了一段路,荀攸向郭嘉问道。 “奉孝,你可有击退袁军的计策?” 郭嘉脸上总挂着的淡淡的笑意沉下去了一些,语气微有忧虑地说道。 “如今袁军粮草充沛,士气高涨,兵力又远多于将军,要破袁军非是一时之事。” 荀攸面带愁容,苦笑了一下。 “连你也没有办法啊” 郭嘉笑着说道:“我也不是总有办法的,如今也只能等,等一个时机,只要时机一到定可破袁军。” 两军交战,胜负之分常在于对于时机的把握,在这方面他倒是还有几分自信。他也相信袁绍早晚会露出破绽,他担忧的是还未等到可破袁军的时机,曹军就不得不退回许昌。 而此战一旦退了,就是失了天下大势。 “时机。”荀攸轻轻颔首,不再说话。 “呼呼。”营外吹着西风,秋衣渐浓,就连风也变得大了。 顾楠一直走在一侧没有说话,郭嘉看了她一眼,他其实一直不知道顾楠的想法,这段时间她始终是一副静观以待的模样,像是等着什么一样。 “顾先生,此战你觉得要怎么样可以得胜?” 顾楠本来正在看着远处的林木,她的眼力很好,即使是在夜里也能看到远处的枝叶被风吹得像是波浪一般阵阵翻动。 听到郭嘉问她,她收回了视线,看向郭嘉。 “转机应当是快到了。” “哦?”郭嘉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 荀攸也认真了起来,郑重地问道。 “那顾先生,是何转机?” 顾楠这才发现自己似乎说多了嘴,她自然知道官渡之战的胜败,也知道是曹操烧了袁军的粮草,但此时这些都还没有发生。 不过既然都说了,她也不能把自己的话收回去,只能继续说道。 “在于粮草。” “粮草?”郭嘉想了想,却想不明白。 以袁绍手下的三州,袁军的粮草怎么想也不至于紧缺。加上现在曹军也不知道袁绍运粮的粮道和屯粮的位置,又如何来的转机。 “顾先生,为何觉得粮草会是转机?” 看着两人迫切想要知道的样子,顾楠叹了口气,她总不能把真话告诉他们,便随口找了个借口,指了指天上说道。 “夜观天象。” 至于信不信,她也不指望他们能信。 郭嘉,荀攸皆是一愣。 接着郭嘉笑着摇了摇头。 而荀攸居然真的向天上看去,他为人认真,是真的信了一下。 郭嘉看他如此,搭手在他的肩上拍了拍,忍笑说道。 “公达莫看了,先生说笑而已呢。” 荀攸也反应了过来,老脸一红,把头低了下来。 “我自是知道的。” “哈哈哈。”郭嘉出声笑了起来,心中还有些解气,谁让荀攸还拿着他腿软的事取笑他来着。 这下他也有了笑料,回去便可同荀文若去说道说道了。 因为这几句说笑,三人也不像是一开始那么心事重重。 这阵中难得的没有喊杀声,也该轻松一些。 走到了一处高处,三人停了下来,登高望远。上是星河辽阔,下是山林无际,叫人叹息这山河好不壮美。 一阵凉风入怀,荀攸看郭嘉捂着嘴巴咳嗽了一声。 默默脱下了自己的外衣上,披到了他的身上。 “这也入秋了,奉孝你也该多披些衣裳。” 搭着肩上的衣服,郭嘉感激地看了荀攸一眼。 “多谢了。” 因为听到了身旁的动静,顾楠回过头看向两人,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一阵异样。 “顾先生,怎么了?”郭嘉见到顾楠的脸色,不解地问道。 “没什么。”顾楠尴尬地看向一边,不自在地动了动自己的肩膀,暗想着。 这气氛,怎么有些奇怪。 第四百三十五章:所以子不语怪力乱神 一队士兵推着一车辎重走过大营间,军营里四处都是来往的声音。 一间营帐前站着两个士卒守卫,营帐之中倒是比外面都要安静许多。角落里点着一只火盆,照亮了营帐里,也让营帐里的空气有一些闷热。 营帐里坐着数人,一人穿着一身铠甲盘坐在案前,铠甲因为火盆的火光,其上的甲片闪烁着暗沉的火光。 “仲简。”袁绍对着座下的另一个将领叫到。 那将领起身走到他的座前,半跪了下来:“在!” “辎重将至,我命你带一万步卒护卫辎重屯于乌巢,不可有失。”说完,袁绍拿出了一枚军令递给了这人。 “是!”将领接过军令,大步离去。 等到衣甲作响的声音走远,袁绍又看向了四座,眼睛扫视了一圈,重新看着自己桌案上的军情。 “曹军难破,坚守不出,分兵许昌也受奇袭击破,诸位可还有什么办法?” “将军。”沮授在一旁坐着抱手说道。 “许昌有荀贾诩掌兵把守,又有曹仁领军在外,非是一时可破。然此时曹军疲敝,江东孙策也有了动作,曹操已露败相。我军只需步步为营,徐徐图之,曹军必败,将军何必急于一时?” (前文提到过因为没有出曹操要娶张绣小姨这档子事情,所以张绣投降后没有反叛,贾诩也提早到了曹操的帐下) “非也。”沮授的话音刚刚落下,就有一个人出声异议。 那人同是一个谋士,名唤许攸。生得一双小眼,羊角胡,神色之中总有几分机敏和狡诈,便像是一只狐狸,伺机而动。 “公与先生所言虽然不差,但是如此大战若是持久下去,要消耗的军粮和兵卒都不是一个小数目,若有机会一击得胜,何必这般拖下去。曹军大军在外,许昌守军不过万人,如此良机,何须等待?” “许先生。”沮授的眼睛微微压下,为臣下者,如此贪攻冒进,这人不可提用。 “不必说了。”两人似乎都不想退让,袁绍压下手,让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此事我自有主张,分军许昌的事暂且不需考虑,先按公与先生说的办,缓图曹军。” “是。”沮授低下了头。 “”许攸还想分说,却忍了下去,沉了口气,低声应道:“是。” 议事散去,许攸独自走回了自己的营帐。 走进营帐之中,他的脸色这才难看了起来。 “砰!”一手拍在了桌案上,震倒了在桌上的笔架,他的恨恨地看着桌上散开来的笔。 “如此优柔寡断怎能成大事?” 他当年来投袁绍就是因为看在袁绍是名门之后,又实力雄厚,以袁绍的声名和能力原本登高一呼定有响应者无数。在其下,他要谋一世功名本该很容易,谁知他这样束手束脚。 “先生。” 大概是听到了营帐中的响声,又或者是有事禀报,一个士卒掀起了帘子,在许攸的身后轻声叫到。 “何事?”许攸将自己的神色收敛了起来,回过头看向士卒。 这士卒是他的亲信,算是他自己的门下,士卒低下头来报道。 “先生,邺城传来消息,先生家中小侄违法入狱,想让先生在袁公面前说说情面。”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许攸捏捏拳头,又松开了手,挥了一下袖子:“此事我管不着,我能有何情面可说?” 士卒看到出先生的心情很差,不再多说应是退下。 许攸在营帐里沉思了起来,慢慢地来回踱步了几轮,抬起了头来,轻声地说道。 “良禽择木而栖。” 夜里,一盏油灯放在桌案上燃烧着,照亮俯身在案的人影。 这几日曹操总是皱着眉头,袁军的攻势一直没有停下的迹象,但他也明白,此时决不能退守。 此战就好比当年刘邦项羽在荥阳、成皋之间的交战,先退便是势屈,难在反攻。 手中是荀从许昌传来的信文,上面也是要他坚守的意思。 将信放在一边,独自看着灯火,士气这几日的低迷他都看在眼里,眼下要坚守是在困难。 “将军。” 帐外传来了一个声音。 曹操抬起了头来:“进来。” 张辽掀起帘帐走了进来躬身拜下,曹操见到是他,疑惑地问道。 “文远,这么晚了为何突然来此?” “将军,今晚有一人从袁营来投,说是有胜负大事要告知将军,将军可见?” 张辽皱着眉头,在他看来,这事未免有些突然,毕竟现在袁军是占据优势的一方。他怕这是袁军的计策。 “哦?”曹操一惊,斟酌了片刻,抬手说道。 “请他进来。” “是。” 人影在灯火的照射下拖长,许攸走进了曹操的营帐里,站着看着曹操,脸上带着一些笑意。 “听闻先生有大事要同我说?” 许攸慢慢地抬起了手,抱在身前,举起眼睛,灯火照亮了他的脸,嘴角勾起。 “袁公粮草所在,不知算不算是大事?” 营帐里,帘帐轻摇,灯火被吹入的风吹得一晃。 六日后,曹操找来众人议事,众将和谋士借到场,曹操很少这般议事,众人都不知道此次为何。 直到曹操走了进来,坐在了座前,开口说道。 “日前,有一人从袁营来投,说袁军屯粮于乌巢,并说了通行口令。” 一语震惊四座,大多数的人都是一阵惊愕,但随后就又思量了起来。 突然有人来投,很难说这不是袁绍故意设下的圈套。 屯粮乌巢,郭嘉神色一异,眯起了眼睛,如果真的如此,那此战的转机,便是这了。 等一下,粮草。 郭嘉的眼睛定住,他想起了几日前的一时笑言。 顾楠同他说:“转机快至,在于粮草。” 那时他问为何,顾楠却说是夜观天象。 郭嘉默然地侧过眼去看向顾楠,所有人的神色皆是各异,只有顾楠一人平静地坐在那,就好似这皆在意料之中。 难道那不是笑话。 郭嘉的脸色复杂了起来,如果真是那样,那顾先生,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两人曾坐在月夜饮酒,几杯之后,顾楠低着眼睛,握着酒杯,笑说要同他说一个笑话。 若是有人长生不死,会求什么? 曾经的话声,好像还在耳边轻问。 如果真的有一个人,活了数百年,甚至数千年。 郭嘉坐在营帐里看着顾楠。 明明帐中有许多人,可他突然觉得那个人,是一个人坐在那,四面无人。 “将军,此事可是属实?” 于禁先问道,他明白曹操也肯定想到了这一点。 “我已派骁骑探查过,乌巢确有袁绍辎重无数,守兵万余。”曹操沉沉地说道。 “即使如此,将军,乌巢亦可能有伏兵在侧。”一个谋士也出声说道:“将军还需慎重行事。” “我知道。”曹操点了点头,但是他的眼里带着一分决意。 再这样下去,曹军的败局也是早晚之事,不如试上一试。 “我会亲率五千轻骑去乌巢一探,其余军部,守备官渡以防袁绍袭营。” 若是乌巢真的只有万余兵守备,五千轻骑伪装成袁军,又有通行口令,攻其不备绝对是够了。若是有埋伏,轻骑也好突围。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顾楠才说道:“将军,我请命同去。” 曹操看向顾楠,露出些许感动的神色:“好!有劳先生了。” 他明白此去凶多吉少,就算成功,如果袁军出军支援,撤退不及也会陷入重重包围之中。 第四百三十六章:可能是比较瘦弱 顾楠的手中抱着一捆柴草,身上穿着袁军士卒的衣甲,出来的时候她还抓了两把土灰抹在自己的脸上,现在她的模样看上去就是一个有些瘦弱的平常士卒。 马蹄踩在夜里的山路上,踢开了一块小石子,石子翻滚到一边。她身后的马上坐着的全是一部穿着袁军衣甲的轻骑,手中抱着柴草,默不作声地行路。 夜里的山林小道安静的没有旁的声音,只有马蹄声缓缓行进。 曹操走在军前看向远处,这个地方离乌巢已经是不远,从此处开始就很可能会遇到袁军的守备了。 顾楠擦了擦自己的鼻子,方才的土灰抹的多了,弄得鼻子有些难受。 一众轻骑的前面出现了一座袁军的哨塔,哨塔上点着的火把上面还站着一个像是部将的人。 哨塔上的袁军部将也看到了下面的这一部轻骑,皱了皱眉头,看装束和旗号下面的那支轻骑是本部之人,不过这么晚了也不知道是哪一部还在行军。 想着走下了哨塔。 “嗒嗒嗒” 零碎的蹄声停下,袁军的部将骑着马,领着几队人马站在轻骑之前。 袁军的部将上前走了一步,对着轻骑前的曹操叫道。 “前面是军中重地,若无军令不得通行。不知道是哪一部的兄弟,来这做什么?” 轻骑的人马都没有作声,直到曹操出声说道。 “袁公恐怕曹操袭击后方辎重,便派我等来加强守备。” 不知道曹操自己说要防备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不过袁军的部将皱着的眉头是松开了一些,看来是放下了一些戒心。 继续驾马上前,走过轻骑的一边,眼睛在一众轻骑的脸上看过。 看了一圈之后,他的目光停下,停留在一个人的身上,笑着说道。 “这位小兄弟未免也太瘦弱了些。” 他说的人就是在一边的顾楠,相比别的士卒,她确实要瘦上一圈,袁军的衣甲穿在她的身上都有显得有点宽大。 顾楠低着头,粗着声音说道:“是,小时家中贫寒,吃不上饭,爹娘把吃食全留给我,才活了下来。” 她说话用的是河北一地的口音,她曾经去过那里,也待过一段时日,所以也会一些。 袁军部将的脸上一愣,可能是回想起了自己的一些事情,低了低眼睛,沉声骂了一句:“草他娘的世道。” 伸出大手在顾楠的背上拍了一下。 “当上骑军不容易,把身子练得壮实些,免得死在这种地方,糟蹋了你爹娘留给你的一口吃食。” 说完,对着身后挥了挥手:“让路。” 拦在轻骑前的袁军士卒放下了手里的长矛,退到两旁将大路让开。 “多谢兄弟。”曹操用官话对着袁军部将拱了拱手,对着身后的人马一招。 “我们走!” 轻骑穿过了哨岗直直地向着乌巢走去。 到了袁军屯粮的营地前,又是一番盘问,曹操才是领着轻骑走进了营地之中。 守营的士兵让曹操且在一处等待,说是要通报将军来见他们。 等到士兵走后,曹操没有再等,等到主将来见被看破的风险就大了许多,于是直接暗中将守着他们的几个士兵杀死。 营地里的人并不多,此时已经是深夜,许多士兵都已经在营帐里休息了。只有每隔一段时间会路过几队巡视的士兵,还有营头上站着的值夜的人。 轻骑取出麻绳和木条套绑在了马嘴里,以免战马发出声音吵醒了袁军,同时在袁军辎重和营帐处纷纷铺上了柴草。 第一把火点起,火焰直接顺着柴草蔓延上了堆蹙在一起的辎重。 营头上守夜的士兵只觉得眼前突然一亮,回头看去,看到一团火在粮草之间燃烧。 手中的长矛一松,还没有来得及大喊,又是无数的火光出现在营地里,将夜晚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火焰将士卒的脸庞照亮,迎面扑来的热浪让士卒摔坐在了地上。 还躺在营帐里熟睡的士兵忽然觉得身子火热,醒来看向四周,才发现四周已经全是火焰,甚至来不及穿上铠甲就逃了出来。 “袭营!袭营!” 袁军乌巢的主将淳于琼正听着士兵的回报,说是有一队五千人的骑军来加强守备。 “加强守备?”淳于琼疑惑地看着禀报的士卒。 “这支军部人在何处?” “说是彻夜行军人困马乏,便先让他们在营中的一处等待休整。”士卒回答道。 淳于琼站起了身向着外面走:“领我过去见他们。” “是!”士卒起身准备领路。 可是两人刚走到营帐的门口,就见到外面似有火光在动,还有一片纷乱声,隐约间听到了两个字。 袭营。 不好!淳于琼的瞳孔一缩,伸手掀起了帘子,看向外面,远处的营地已经全烧了起来。 一队轻骑架着马在营地中奔行,四处放火。 纷乱声不绝于耳,火中袁军的士卒逃窜,有的人身上一边烧灼着一边哀嚎,有的人则是被压在烧塌了的营帐下惨叫着。 只是这支轻骑的人并不多约莫只有数千人,加上火势刚起并没有波及到全营。 还有转机,淳于琼看向自己身边的士兵大喝道。 “快去鸣令,全军守备!” “是,是!”士兵连滚带爬地跑向一边,没多久营地里的传来了阵阵敲击的鸣响。 大火越烧越大,终于是一部分的袁军穿好了衣甲聚集了起来。 而大火之中,有一队轻骑也走了出来,领军在前的人被淳于琼看在了眼中。 那人虽然穿着袁军的衣服,但是淳于琼依旧认得出那人。 当年为了防止外戚坐大,天子设立西园八校尉同何进抗衡。 这西园八校尉中,有两人在今时今日闻名天下,这二人分别就是曹操和袁绍。 而剩下的六人中,其中有一人,就是他淳于琼。所以他自然认得眼前的人。 曹操! “兹!!”剑刃和剑鞘的摩擦声响起,淳于琼抽出了自己的长剑,指着一队骁骑下令道。 “你等速速传讯袁公,说曹操放火袭营,乌巢求援。其余人随我死守。” 剑刃一侧,淳于琼面色决绝地站在轻骑之前。 “定不能让这队人马跑了!” 第四百三十七章:下次,我请你喝 夜空下是席卷着的火光,火焰笼罩在营地里肆虐,浓烟滚滚,哀嚎惨叫着的士兵在火中奔走。 火里冲出来了一匹马,向他跑来,马上坐着一个人,举着长剑。 “!” 躺在床榻上熟睡的袁绍猛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起身坐了起来,衣袍已经被汗水浸湿。营帐里依旧安静,外面的天色未亮,还是夜里。 “呼,呼,呼” 坐在床榻上的袁绍喘息着,他做了一个梦,梦见曹军放火袭营。 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袁绍无声地叹了口气,又躺了下来。但是他闭不上眼睛,只感觉一闭上眼,就又能看到大火纷飞。 袁绍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重新睡去,营帐外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 甚至没有通传,沮授匆匆地走进了营帐。 “明公!” 还没有等他细问何事,下一句话就已经传到了袁绍的耳中。 “曹操率数千轻骑夜袭乌巢,火烧辎重,淳将军正在死守,派人来求援相助!” 火烧辎重 袁军的粮草全屯于乌巢,若是被这一场大火烧尽,他就不得不败了。 袁绍听着通传,怔怔地躺在自己的床榻上,他刚才梦见的,就是一场大火。 难道是,天命所示? 拳头渐渐握紧,指节发白,好一个天命所示。 他站起身来,拿起了放在床边的剑,喝问道。 “我衣甲何在?” 天命所示又如何,袁绍尚在! 夜里的战鼓敲响,一阵又一阵盖过全营。袁军聚集,袁绍披甲执锐站在军前。 看着眼前的千军万马,袁绍一手按在剑上,拔剑出鞘。 “曹操夜袭乌巢,火烧辎重,此为我军危急存亡之时,凡怠慢号令者,军法处置。众人听令!郭图、荀谌何在?” “在。”军阵里走出来了两个人,躬身拜下。 “我命你等率军两万驻守大营,不得有失!” “是。”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听命退下。 “高览,张何在?” “在!”两个将领齐声上前。 “你二人各率一军,攻袭曹操大营!” “是!” “沮授何在?” “在!”站在袁绍身边的沮授沉声应道。 “你率一万人连同余下骑军随我来。”袁绍一扯缰绳,调转马头,向着身后走去。 他的眼中是梦里的那场大火,还有火中举剑冲来的人。 “驰援乌巢。” “咔啦。”火焰烧断了支柱,又是一座营帐在烟尘里坍塌下来。 路边躺着烧黑的尸体,或是蔓延着的火焰,滚滚的黑烟笼罩在营地的上空,就像是染黑了天上那一轮清亮的月色。 “嗬!”一口鲜血干呕出来,淳于琼伤痕累累的伫着长剑半跪在地上,身上大小十余处伤痕,鲜血顺着留下,将他身下的沙土都浸成了半红。 袁军大乱终是挡不住曹操,拖了一个多时辰,袁军也是已经死伤殆尽了。 天边出现了一些微光,身后曹操的轻骑屠杀袁军,身前,曹操提剑驾马走来。 淳于琼干笑了一声,乱象里,他出声问道。 “曹阿瞒,你可知我最恨你什么吗?” “什么?”曹操默然的看着淳于琼,两人曾经同为西园八校尉,共喝过一坛酒,共扶汉室于危难之时。 两人本应该是故友,而此时却变成了仇敌。 淳于琼将嘴中的鲜血吐出,抬起眼睛看向曹操,带着血笑道。 “我早该看出你,不仁不义,不为人臣!” “踏踏踏踏!”身后一个轻骑冲来,一刀斩下了淳于琼的头颅,头颅抛飞了起来,还带着讥讽地大笑,直到落到地上。 不仁不义,不为人臣。 曹操定定地看着地上的头颅,对于他来说,这八个字字字诛心。 他何尝不想施人仁义,他何尝不没有一腔热血想要报效朝堂? 只是仁义,这天下何来的仁义? 人臣,这天下又何来的人臣? 不过是现在,天下骂名全在他一人身上罢了。 他曹孟德之心,世人皆知。 世人亦皆不知。 乌巢已经全部陷落在了大火之中,曹操举起了手,下令说道。 “撤。” 曹军没有撤出多远,远处,一支军马已经直冲而来。 袁绍驾马在前,领着骑军一路奔来,而沮授的步军还未赶到。 即使如此,他赶到乌巢时,也只见到了无声倒在地上的尸体,和在火焰里倒塌的营地。 袁绍的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山路,那里,一支轻骑踏着烟尘远去,率军在前的人他认得出来。 两人自幼相识,但就像是眼前的大火一样,这乱世的烽火里,谁都逃不掉。 袁绍驾着马向前踏了几步,站在山路的一端对着远处。 火光映照着他的半边身子,还有他眼中的血色。 “曹孟德!!” 一声大吼,响彻天侧,回荡在山中。叫住了那山路上的轻骑,曹操停下了马,回头看去。 浓烟滚滚之中,一个身披甲胄的人站在远处,提着剑指着他,身后白色的披风翻动。 “可敢留下!” 曹操知道此时应该撤了,但是还是拉住了缰绳。 “斯!”身下战马嘶鸣,回过身来。 连同着,数千骑军也一同回了身。 “铮!”曹操抽出了剑,迎着山路另一端的那人:“有何不敢?” 袁绍的身后也是数千骑军,见到曹操停下,他笑了起来。 两人手中的长剑同时一挥。 乌巢的大火都像是被吹卷得晃动了一下。 “杀!” 曹军和袁军的骑军同时冲起,曹操和袁绍冲在最前面,驾着马穿过烽烟。 “当!”长剑交错在一起,身侧,两军相撞。 两人都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少年人,已生华发,过了近半生光阴。可少年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身下的马匹错开,两人同时回过身又是一剑,剑刃相触各自被震开。 他们当年经常一起练剑,对方的剑术是什么样的都很清楚。 两匹马各向一边跑开,曹操转过马来的时候,袁绍也已经站在那里等着他。 “这次我不会留手。” 曹操拉住身下的战马,答道:“我下一剑会杀了你。” 袁绍握住了剑,披风一扬。 战马再一次催动,两人举着剑向着对方冲去,这一次他们都不会留手。 两柄长剑带着寒意,都刺向了对方的胸口。 “噗呲!” 战马停下,两人贴在一起。 曹操的手中滴血,握着一柄剑推到了一边。 而袁绍,则是被一柄长剑刺穿。 四周的纷乱的声音像是渐远,袁绍握着剑的手垂下,身后白色的披风慢慢渗红。 他撑着身子,在曹操的耳边轻声说道。 “曹操,你胜了我,日后就不可再输给其他人了。这天下该是你的,其他人,我袁绍都不服。” 说着,他慢慢地伸出了一只手,搭在了曹操的肩膀上,无力地拍了拍。 “这次,我就不请你喝酒了,孟德。” 手掌被利剑割开曹操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抬起头来,看着两人之后的烽火:“下次,我请你喝。” 袁绍怔怔地咧开了嘴巴,鲜血从嘴角溢了出来。 “好。” 手掌再没有力气,从曹操的肩上落下,垂落在身侧。 除了他们两人,没有人会再记得,那一年,那两个少年躺在草垛上。 那时日落西山,他们的两手枕在脖子的后面,嘴里叼着根干草,翘着二郎腿,看着田野里一两个归去的农人。 全身被太阳晒得暖和,任凭时辰慢悠悠地过去,好不悠哉。 第四百三十八章:平时留给别人的印象要好 乌巢的粮草被一场大火烧尽,前往驰援的袁绍被曹操杀死。 进攻曹营的高览和张久久攻不下曹营,直到他们得知了乌巢的消息,率众投降了曹操。 外面的斜阳投进营地,让营地里的人和物看起来都带上了几分颜色,不再只是沙土和兵甲。再过不了几日,袁军就会退走,曹军也就可以回军了。 曹操带领轻骑回营处理完高览和张的事情已经是第二日的傍晚。 顾楠随意地盘坐在空地上,手里拿着一张布,擦拭着自己的长枪。 可长枪上的血迹有些已经凝固在那里,擦不掉了,本来是白色的枪缨变作脏乱的污红色。 枪锋的刃口有许多出崩开了缺口,还有几处卷了刃,斑驳的枪身像是在说明这把长枪经历了怎么样的征战。 顾楠看着手里的长枪,想着,也许她应该换一把了。她也不记得,她是换了几把长枪,几把长矛。不过每一把被换掉的时候,大多都是这个模样。 曹操也没有回营帐,坐在顾楠的身边,在军营中的空地上。手里的伤口已经结痂,举目看着天边的云层悠悠地飘过,透着夕阳的霞光,如作赤色。 目光所能及的远处,全是相连着的营帐和来往的身披衣甲的士卒。 将长枪放在地上,顾楠见曹操看着远处,也顺着看去,是行云无际。 不过这种时候看,也分不清楚是悠闲还是寂寥。 “顾先生。”曹操出声对顾楠说道。 顾楠回过头来:“怎么了?” “我有些。”眼中是一片红云,曹操说道:“看不清楚这个乱世了。” 少年时,胸怀壮志,以为一人一马就该踏遍四方。壮年时,处逢乱世,以为一人一剑就该清平天下。而他现在已经快过了中年,却看不清自己身处的这个世上了。 看不清楚。 顾楠低头看向自己放在地上的长枪,她活了几百年,也没有看清楚过。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可能这就只是人的天性有失而已。 抬起了一下眉头,顾楠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站起了身,笑问曹操。 “孟德,你想看舞剑吗?” 曹操一愣,还没有回答,顾楠就已经拔出了无格,立在了那里。 剑刃细长,带着丝丝寒意。随着风动,剑也动了起来,划过一片弧光。剑光是纯粹的白色,白光里带着一分凉薄,一分清冷。握着剑光的人翩若轻鸿,白衣翻转,带动着剑光转过。 剑锋在风声里传来阵阵嗡鸣,像是一个人在耳边轻声细语,低声说着这一柄剑的故事。而剑光里的是一轮轮春夏秋冬,一声声笑语嬉闹,一场场沙场纷争。 可到了最后,这些都不再有,只剩下了彷徨的寂然和一段遥遥无期的心绪。 曹操看得入神,舞着剑的白衣人转过身,剑光照亮了她的脸颊。曹操看到了她的眼睛,就和剑光一样冷清。好像她就是手中的剑,而剑中叙说的,就是她的故事。 营地里卷过一阵风,吹动了营旗,吹动了营帐,吹动了沙土,也吹动了剑光。曹操的心下一颤,他不知道是风动了,还是他心动了。 他只是觉得剑光凄冷,说尽了他心中所想的事。 风停下,剑光没去,剑刃归鞘。身穿着白衣的人提着剑面向长空,回过头来,笑道。 “如何?” 曹操的眼中,那人的身侧浸染在金霞里。 “顾先生。”曹操失意地笑了笑。 “你不该生于这乱世,你值得更好的世道。” 顾楠却笑着摇了摇头:“我不值得。” 唯独她一个人不值得,她没有雄心壮志,没有清平天下之能,没有包容万民之胸怀,没有济世救世之决断。 空留长生,她所能做的事只有浅薄,所以她不值得,有太多太多的人都比她值得一个更好的世道。 顾楠独自离开,曹操留在原地,站起身来。 有些老态的身子站得很直,手中带着血迹,提剑昂立。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地对着穹顶,留下了他的四个字。 “乱世当去。” 袁军退败,曹操带军回到了许昌。袁绍战死,他平时素有德名,他死后河北百姓多有悲戚。而河北之地也开始了动荡,袁绍有三子,关于继承一事,恐怕少不了一番勾心斗角。 “顾先生,你带我来这是做什么?你不去上课,子建又该要闹别扭了。” 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跟在一个白衣人的身后站在一间工坊前,无奈地说道。 顾楠看了看工坊的大门,对着身后的少年说道。 “子桓,你可还记得,我几年前有同你打一个赌?” 曹丕听到了顾楠的话,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腰上的钱袋,向后退了一步,露出了些为难的神色。 “顾先生,你是不是又缺钱了,想从我这骗钱花?” 此时的他剑眉星目,带着一柄宝剑,已然是一个朗朗少年。 什么叫骗钱花 顾楠的额头一大,伸手打了一下曹丕的脑门。 “我什么时候从你这骗钱了,我说的是书的事。你可还记得我曾同你说过,若是我取来了够天下人读的书,你就帮我建一间够天下人来的书院?” “这事。” 曹丕想了起来,虽然当时下了这个赌注,但是这个赌注说给谁听想来谁都不会当真。儿时他还会计较一下,到了后来有一段时间没有提起,也就渐渐的忘记了。现在经顾楠提及,这才又想了起来。 随后他的脸色变得古怪,指着眼前不大的工坊说道。 “顾先生,你可别告诉我那些书都在这里面。” “是啊。”顾楠抬了一下肩膀。 曹丕的嘴角一抽,咳嗽了一声。 “顾先生,我已经一十五岁了,能不能别把我当孩子骗了,而且这种事就是说给子建听,他都不会信的。你若是缺钱花,我借你一些就是了,不过下月你得还我。” 所以这小子为什么总觉得我缺钱花。 顾楠头疼地走在前面带路,打开了工坊的门。 “总之,你跟我进来看看就知道了。” 第四百三十九章:指路的人 工坊的门被推开,里面出来阵阵磨石的声音,空气中带着些灰尘,呛得曹丕在面前挥了挥手。 他看向里面,看清楚了其中的事务,一批工匠们打磨和手中的一块块石头,将石块打磨成规正的方形,然后由人搬运,传递到下一批工匠的手中。下一批工匠则是在石块上写下不同的字,写完后,石块再被搬到下一批的手中。最后一批的工匠按着已经写好了的字,在石块上将字刻下。 直到石块刻完,再有人将这些石块搬到一处房间里,房间里的人似乎就不是工匠了,而是一些先生,他们挑选石块放入一个个方板之中,做着一些曹丕看不明白的事情。 “顾先生,这是” 曹丕不解地看着眼前的事务,顾先生不是说带他来看书吗,他是一本书都没有看到。 “随我来。”顾楠却没有直接回答他,而带着他走进了那个排列石块的房间。 那些先生们看到顾楠走了进来都笑着打了一声招呼,他们在这里倒是常能看到顾楠也就渐渐熟悉了。 还未走进房间,曹丕就闻到了一股墨水的味道,走进房间后,他才发现房间远比外面看起来的大的多。 房间中也有一批工匠,在先生将文字排列完后,工匠们会对排列好的方板上墨,接着将一张张纸盖在上面。 然后再曹丕惊愕的目光中,那些空白的纸上被印上了文字,等到墨差不多干去,再将白纸取下来,正好就是一页书文。 最后这些书页会被分类送到最后几个偏房里,在那里书页被整编成册,成了一本本书册。 “子桓,你说用这个办法,能不能取来够天下人读的书,那这个赌,你是不是输了?” 顾楠走到一张桌前,拿起了上面的一页印着字的纸,看向身边的曹丕。 曹丕还在愣神中没有答话,他有些想不明白,眼前的明明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办法,但是为何古往今来却从来没有被人想到过。到了顾先生的手中,却是化腐朽作了神奇。 “子桓。”顾楠见曹丕还在发愣,笑了一下:“你莫不是是想食言?” 曹丕回过神来,站直了身子坦然地说道:“自然不会,不过。” 他的脸上露出了为难和疑惑地神色:“顾先生,你为何要我去做这件事。这对我来说是件难事,但对你来说,我想应当不会是难事吧。” “怎么不会,建书院是要钱的啊。”顾楠笑着说了一句。 曹丕的脸色一黑,果然就是自己所想,这人又是来骗钱的。 但是接着,顾楠脸上的笑意收敛了起来,将书页放回桌上说道。 “况且,我不可能总是在这里,有些事情,我也总是不能亲自去做。” 她不会老也不会死,十年不老别人不会多想,二十年不了,旁人也不过就是说说一两句,三十年不老,尚可以说是保养有方。但是若是四十年不老,就连一丝都没有,可能就要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到了。更要说五十年,六十年了。 她在一个地方待不了那么久,早晚是要走的。 而且她有太多的事情都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她虽然游历了很久,但是所学的东西终归只有百家学说而已,而后世的物理、数学、化学、主义哲学等等却开始越忘越多,可这些又是不可少,不能错的。 她没有自己一个人钻研出这些无数代人,无数饱学之士所学的结晶的能力。 对于这些,从前的她所学就不多,如今的她也只能记下一个概念,写出一些出路和开始的内容,指出一条大概不会错的路。 所以有很多事情,她只能做一个开始,或者说是埋下一个种子,指出路来,让后来人能够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她也相信,早晚有一天这种子会长成苍天大树,也早晚有一天,这条路会变成通天大道。 为此,她如今必须做的事情就是将这写种子埋下,印书布学,还有她背篓里的藏书,就是这些种子。 她不会是那个走到终点受万众瞩目、世代颂歌的人。她能做的,是那个站在起点,默默地向每一个来人,指出道路的人。 “顾先生。”曹丕皱起了眉头:“你为何不能总在这里?” 他的心下有一些不好的预感,难道顾先生是打算离开了? “哈哈,人总是会有离世的一天不是吗?”顾楠随口打了一个哈哈,用了一个含糊的说明掩盖了过去。 她微微一笑,认真地看着曹丕。 “你只要别忘了你答应我的就好。” 傍晚,顾楠府前的门被敲响,顾楠就坐在院中,所以自己去开了门。 站在门外的是曹操,这让顾楠有些惊讶,曹操还从没来过她的府上。 走进府中,曹操就诧异地看向四下:“顾先生,你这府上怎么一个侍人都没有?” 顾楠不在意地笑道:“我喜欢清静一些,家中除了绮儿,就只有一个厨娘。” 两人到了院子里坐下,或许是因为安静,甚至听得到风穿过堂间的声音,还有远处清脆的鸟鸣。一旁的花圃里花枝摇曳,院子里树影婆娑,让人不自觉的静下了心来。 曹操笑着点了点头:“清静些好。” 顾楠拿起桌上的一直茶壶:“家中平时没有酒,就喝些茶水吧。” 说着给曹操到了一杯茶。 “顾先生。”曹操拿起茶杯,出声说道:“今天我听子桓说,你带他去了书坊?” 曹操一直知道孔融在做印刻书文一事,此事也是他同意的,只是传学天下一事,他一直有着一些疑虑。他也知道该同顾楠说,也许会有解法,所以他今天来了这里。 “顾先生,你是准备布学天下?”喝了一口茶,他问向顾楠。 顾楠放下茶壶,说道:“是。” 曹操摸着自己的胡子,他知道此事是好事,但是他还是有一些担忧。 看了曹操一眼,顾楠自顾自的笑了一下,她自然知道曹操在想什么,他怕百姓皆有学识之后治下不宁。 “早在先秦时,孔子便曾说过,有教无类。”顾楠拿着茶杯,慢慢地说着。 “不过真做起来之后,总会有各种问题。” 曹操微皱着的眉头松开,他知道顾楠看出了他的意思。 “但是孟德,若世人善学,则多出才干,多出才干,则家国富强,家国富强,则国泰民安。”顾楠接着说道。 “以是废治乃妄图愚民,善治则多图利民。无能者才恐治下多才干,反之,是多多益善。孟德,我想你不会是前者。” 曹操摇头一笑,只是心中暗想,顾先生的辩才也是着实厉害。 “最后。”顾楠浅饮了一口杯中的茶水。 “孟德以为汉室为何会至于如此,汉室本身是其一,诸侯自立是其二。” “若是只有世家之人可以做学,寒门百姓难有出路,日后的朝堂,恐怕也难逃官员皆是世家中人的时候。到了那时,皆是世家掌权,朝堂何在?” “是以,不如此时借乱世治世,布学万民,打开寒门百姓的出路。以图日后,制衡世家。” 顾楠说了许多,但这最后一点是最重要的,也是曹操不得不思量的。 树下的院子里无声,等到顾楠将手中的茶喝完。 曹操笑了起来,他自认自己不是无能之辈,也非没有容人之心之人,那为何不可布学天下? 做成此事,就是青史,都该有他一笔。 “只是顾先生害苦了我家子桓,他现在都还在闭门,心想着如何建那间够天下人来的书院呢。” 第四百四十章:自己看自己的传记也别有一番味道吧 外面的天色才刚亮没多久,但今日早间有议事,一众人早早的就到了将军府的议事厅。 每一个人进来,都会发现他们的桌子上摆着一册书。先是疑惑地坐下,然后饶有兴趣的翻阅起了书来。 “这是,史记的一篇?”曹洪坐在一张桌边,他本该是在兖州,但是最近几日正好回来办事,所以才会坐在这里,连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叫做程昱的人。 坐在曹洪身边的是一个老人,约莫已有五十余岁,年近花甲。不过身材魁梧挺拔,反而给人一种不过中年的感觉,他就是这次随曹洪一同来的程昱。 在曹操平定兖州之后,他才投到曹操的帐下,却很受重用,此时兖州的事务可以说大多都是他在着手。 听到曹洪的话,程昱有些惊讶地看向曹洪:“哦,子廉将军也读过?” 史记不同于其他书文在早年,它一直是被视为离经叛道的“谤书”,不但得不到应有的公正评价,而且当时学者也不敢为之作注释。 直至东汉以后,此书才流传开来,即使如此朝廷也曾下诏删节和续补史记。传闻删减有十余万言,着实叫人惋惜。 曹洪翻看着手里的书,脸上的神情有一些汗颜:“少时家里人让我读过一些。” 或者说把让字改成逼字更合适一些,现在想起起来,那段时日依旧是不堪回首。看着这本书他的屁股就隐隐作痛。 “呵呵。”程昱不知道曹洪心里在想什么,感慨地看着手中的书:“当年我想看这一本书时候可不容易。” 说着,翻开了手里的书,眼中露出了惊喜的神色:“正好是我很喜欢的一段。” “白孝列传。”程昱的话音落下,一个人出声说道:“嗯,确实算得上是史记中最特别的一段了。” 程昱回头看去,那是一个年纪同他差不多大的人,不过两人的气质完全不同。如果说程昱的气质是刚直的话,那么眼前的这个人,气质就是有些阴冷了。 身材消瘦,身上的长袍披着都有一些宽大,脸上的皱纹很深,是他看起来更显得老态。 眼睛看向程昱,这人的眼睛低着,只是被他看到就感觉四周的空气都冷了一些。生是有一中被什么盯住的感觉,他微微地低了低头,谦和的说道。 “在下,贾诩,贾文和。” 虽然他低沉的声音很难让人感觉到谦和就是了。 贾文和,程昱说过这人的名字,不过贾诩是在不久前随着张绣投来的,所以程昱还没有见过他。 程昱也回了一礼:“程昱,字仲德。” 相互打过了招呼,贾诩的注意力就有转到了手中的书上,摸着自己的胡子。 “丧军白孝,这人可以说是史记之中唯一不知道姓名和来路的人,就连这白孝的名字都是后人代取。传闻此人在开始只是秦将白起在路边捡到的一个寻食的孩子,就领了回家。后来收为弟子,传承衣钵。” 程昱也微微一笑,接着说道:“白起杀赵国降卒数十万之后,以死谢罪。此人从此只批丧戴孝,就连入阵都穿着一身白衣,守孝至死。如此忠孝,叫人折服。” 忠孝吗? 贾诩听完,摇头说道。 “我觉此人叫人折服之处不只是忠孝,其善练军,吕布手下的雄兵陷阵营,就是以她部下秦国禁军陷阵为名。陷阵一部最初不过数百人,却在六国的战场上杀出赫赫威名,这人的一身白衣也被称作丧将。她所书的千字文至今也是不可少的蒙学读本,可见其所学之深。而她日后同李斯推行行同文,还有各类制度,皆说明此人在政务方面也有不凡的手段。若非时运不济,秦国远不止于那般,此人也不该战死于咸阳之前。” “是啊。”程昱叹了口气,拿着手中的书,笑了一下:“这青史薄薄一册,又是多少沉然往事” 先不管贾诩和程昱这边聊得起劲,郭嘉和荀坐在另一边,看着桌上的书。书页上的字迹工整,甚至前后文中一样的字,一笔一划都没有差别,这不是人手能抄写出来的。 两人都猜到了几分,今日的议事是要说什么。 孔融今日也是特地从青州而来,脸上一直带着笑意,别人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顾楠一如往日,早间的议事她总是在快要开始前才到。那一身白衣走进厅中的时候,贾诩和程昱都停了下来。 贾诩深深地看向那个白衣人,曹操帐下的谋臣有许多,其中不乏善军事,善政务者。可他仍旧觉得,此人是最该留心的。 从曹操虎牢关下追天子,到入主青州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留意这个人了。青州之乱就连他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曹操就已经领兵出发,他不信这是运气。那么就说明曹操之下,有一个人极擅于审时度势,甚至能够预料时局。 预料时局,这四个字做起来,可不像是说起来这么轻松。 看起来着实年轻,贾诩上下看了那人一眼。暗自笑了一下,看来,我还真是老了。 顾楠感觉到一直盯着她看,回过头来,见到坐在那里的贾诩,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一个招呼。 贾诩的身子顿了顿,也向着顾楠微微点头。 顾楠入座之后,也见到了桌上的书,她自然知道这书的来历,听闻印的是史记的一段,书的原本还是孔融提供的。 将书翻开,白孝这两个字就映入眼帘,顾楠无声地看着,原本已经像是古井一样无波的回忆,又泛起了点点波纹。 没有过多久,曹操也到了,他的手中也拿着一本和众人一样的书。 “诸位可都看过手中的书了?”曹操坐下笑着问道。 座下的众人都应是,曹操才又说道:“你们可有发觉什么异样?” 这下堂下的人疑惑了起来,手中的书就和寻常的书一样,会有什么异样? 贾诩也愣了愣看向自己手中的书,然后他察觉到了什么,看向身边程昱的书。 几乎是同一时间,程昱也看向了他手中的书。 他们二人将书本摊开,才发现两人手中书上的字迹都是一模一样。 曹操翻着自己的书本,淡笑着说道。 “此为顾先生和孔先生共研的活字印刷之法,雕刻单个文字排列成书,再用墨水拓印在纸上,便可成册。以此法印书,一坊一月就可成书近千本。” 此话一出,四座的脸色都变了,各有不同,所有人都明白这代表什么。有些人的神色激动,有些人却是眉头深锁。 如有此法,书文必将被广泛传播,到了那时就不再是那么千金难求了。 贾诩也一样,但是他的神情并没有外露,只是默默地捧着书,看向那个方才对他微笑点头的白衣人。 等到议事完,孔融和顾楠结伴走出了将军府,孔融笑着背着手,站在顾楠的身边说道。 “这第一步已成,后事可期了。” 语气中带着一些放下重负的释然,像是自言自语地又说了一句:“后事可期。” 顾楠笑了笑没有说话,她知道没有那么容易,但是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两人走出门外,却发现门外站着十余个人。 他们都是曹操帐下的谋士,曹操推行唯才是举,他的帐下亦有很多人是布衣出身。 一个人手中拿着那本书,双手环抱在身前,见到孔融和顾楠走出来,微红着眼睛,躬身拜下。 他们都曾经求学无门过,他们都曾经一书难求过。手中的书让他们看到了一个同现在全然不同的后世。 一个值得叫他们倾身报效的后世。 “我等,代天下布衣,谢二位先生。” 他身后的十余个人也弯下了身。 “谢二位先生!” 郭嘉走在后面,站在将军府的门前,带着说不清的神色地看着外面的顾楠。 门外的那个人,真的不像是一个尘世中的人。无论是她,还是她所在做的事。 第四百四十一章:是不是,从来就只有你一个人 第二日的清晨,顾楠刚起床,打了一盆水,坐在院子里洗着脸。 水珠沾湿了头发,屋檐的瓦砾下传来轻轻的笑声,她侧头看去。 玲绮正坐在那里和刁秀儿学着刺绣,不知道在绣什么。不过看她面色窘迫,还有刁秀儿在一旁掩嘴轻笑的样子,就知道她绣的不会很好了。 看着两人的样子,顾楠神色舒展,勾起嘴角。 可等她回过头来,目光落到了水盆中,正好见到水面倒映着她的脸孔。那张脸从来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她脸上的笑意渐渐无奈地沉下,拿起身边的一个斗笠戴在自己的头上正了正。 院子外传来扣门的声音,玲绮和刁秀儿停了下来。 “我去看看就好。”顾楠起身对着她们温声摆了摆手,便走出了院子。 穿过堂间,打开大门,来人是郭嘉。 说是近日身子有些不适想要顾楠帮忙看看。 “这几日是不是又是彻夜不睡,或是喝了几次烂醉?” 堂前,顾楠坐在郭嘉的对面抬着眉头说道。 如果有在按时吃她给的药,平时自己注意身子,郭嘉的身体应该能一点点的调理回来才对。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总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总是身体不适。 “夜不能眠,是公务在身,酒至醉处,是兴之所至,这两样嘉应该是摆脱不了了。” 郭嘉浅笑着说道,看那样子,是完全没有想要改过的打算。 “你自己不注意调理,我给你什么药都没用。”顾楠横了他一眼,伸出手来:“先让我把个脉。” “是。”郭嘉说着,把着自己的手放在了顾楠的面前:“劳烦顾先生了。” 顾楠卷起袖子,将手掌搭在他的手腕上。 但是没有多久,她就皱起了眉头,轻咦了一声。 “脉象平稳,不该是寒病之相啊” 这边顾楠认真的把脉,而郭嘉却像是若有所思的样子,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面前的顾楠。 突然,他笑眯眯地说道。 “顾先生,活了数百年之后,你是什么模样?” 顾楠正专心把着郭嘉的脉象,听到郭嘉的发问,也没有多想,随口说道。 “便是一个人,该走了人都走了,能有什么模样?” 话刚出口,她就反应了过来,放在郭嘉手腕上的手指微微一颤。 看向郭嘉,郭嘉正淡淡地微笑着,低头看着她把脉,也不知道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 顾楠还是强笑了一下,矫正道。 “这是我猜的,如果我能活到百年之后,大概会是那个样子。” “嗯。”郭嘉像是认同了顾楠的话,点了一下头笑道:“自然,没有人能活到数百年之后。” “不过顾先生。”他抬起头来看着顾楠的眼睛。 “嘉还是有几个问题,不知道顾先生能不能回答?” 顾楠看出了郭嘉的异样,手从他的手腕上放开,脸上没有别的其他神色,只是问道。 “奉孝,你今日是来看病的,还是另有他事?” “是来看病的。” 郭嘉说着,却也将自己的手收了起,叹了口气。 “这几个问题得不到解答,嘉每日夜不能寐,已成了心病了。” 桌案之间,顾楠沉默了下来,郭嘉也静静地等着顾楠的回答。 四下安静,坐在堂中却能听到堂外树叶摇晃的娑娑声。 “你问吧。” 顾楠低着眼睛,看着桌案,轻声说道。 “好,那嘉失礼了。”郭嘉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难得一脸正色地对着顾楠,缓缓的抱手行了一礼。 “顾先生,我曾问过将军,你是何年来的。那时将军答曰,是虎牢关事前。” “于是我又问将军,当年见到顾先生,大概是什么岁数。将军答曰,不过桃李年华。” “虎牢关之事直至现在已经是十年有余,那时的许多孩童现在看来都已经长大了。可顾先生,虽然你总带着斗笠,但偶尔也能看到几眼你的样貌。” 郭嘉说道这,顿了一下,默默地看了顾楠一眼,才继续说道。 “如今的先生看起来也不过桃李年华,十余年,先生一点也没有老去。” 顾楠半低着视线,斗笠下的声音平静地答道。 “我是习武之人,又研习医术,平日里时常调理,老去也得就比普通人慢一些。” 这个回答没有太大的问题,似乎是理所应当,郭嘉也点了点头。 “是,嘉知道顾先生是习武之人,甚至顾先生的武功,天下应该无人能及。就连当年的飞将吕布也不过一合之敌。” “我去问了典韦将军,若是想要练到顾先生这般的武学要多久。典将军当时面露难色,无奈地同我说,他是同先生搭过手,但完全摸不清楚先生的底细,一招他就败了。” “他只给了一个保守的答案,如果要练到顾先生这样的武功,平常人一辈子都到不了,就算是天纵奇才,起码也要数十年。” 堂上,郭嘉放慢了语气:“顾先生,从样貌看,你如今应该也未到那般岁数。” 这一次,顾楠没有很快的回答,而是等一会儿,才像是回忆一样地答道。 “那年我流落街头,我师父看我天生适合学武,可以穿一脉师承,这才将我收下,带入山中。我用了二十年,在师门中研习。家师逝世前,又将毕生功力传于了我,我这才有此武功。” 郭嘉认真地听闻了顾楠的话,看着那身形单薄的白衣人,她的字样确实就像是在回忆一段往事。 但既然顾楠提到了师门,他的下一问,也正好是师门。 “文若曾和我说过,顾先生的师门是一隐世奇门,门中传有百家之言,其中不少是已经失传的学说。甚至还有许多古来无有的学问,那些学问似乎每一门,都能直通大道。” “而如此门中所求之事,只是将这些学说一一教于天下人,有教无类。好让万民知荣辱,晓世事,明德行。如此门规,可敬可叹。” 郭嘉的眼中没有半点戏笑,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对于这个奇门所抱着的确实全是敬重之心。 即使如此,他对于这个师门,还是有一事想问。 “嘉曾经向顾先生借过很多书,顾先生也从未有过吝啬。可先生,嘉通读过那些书后,除了对于学说感慨外,却有一点疑惑之处。书文中的字迹虽然前后有些许不同,但是字迹,应当是出于同一个人之手。” “嘉钻研过一段时日的书法,自认也有小成。一日,我偶然见到将军府顾先生所写的入木三分四个字。书法大成,嘉自叹不如。只是那个四个字无论是笔法还是风格,和顾先生师门流传下来的,我所看过的所有的书中的字,都是一样的。” 郭嘉等着顾楠的答案,有很多事,他早就应该发觉异样,只是那时,他没有过现在这样的设想。 “师门所传的书中,有许多书都已经老旧,难以保存。” 顾楠拿起桌案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如往常地说着。 “借给你的,大多数都是我重新抄写过的。上面的字,自然是出自我手。” “重新抄写过的”郭嘉重复了一边顾楠的话,转而说道。 “我拿了顾先生借我的一本书,去了拓印的工坊,寻了一个纸匠,问他那书中的纸该是什么年份的。纸匠看过了书,笑着同我说那本书中的纸距今至少五十年。” “先生刚才也说了,书是先生重新抄写的,是在五十年前?” “沙沙。”外面的风摇晃着树影。 这一次,顾楠没有再回答郭嘉。 很久,郭嘉的脸上勉强带上了一丝浅笑,他不知道此时该用什么样的神色,面对眼前的人。 因为那或许,是千百年的孤独。 或许是一个心怀着改变世间的执念,经过了是千百年的世事变迁,从千百年前默默走来的一个人。 他浅笑着,问出了自己最后的一个问题。 “顾先生,记下百家之言,想要布教于天下,一改世事的人。是不是,从头至尾,都只有你一个人,用了千百年的时间?” 第四百四十二章:别忘了我 顾楠将手中的茶喝下,茶杯轻轻地摆回了桌案,抬起眼睛看向郭嘉问道。 “要喝茶吗?” 郭嘉点头应道:“好。” 顾楠拿起茶壶给郭嘉倒了一杯,水注入杯中的声音轻响,顾楠也一边说道。 “没有千年,距今不过四百六十一年。” 时间太久了,很多事情,她都已经记不清楚了。独这件事,她记得很清楚,因为她是一年一年数过来的。 “奉孝。”倒完了茶,顾楠笑了一下,将茶壶放下。 “你将这些说出来,不怕我对你下毒手吗?” 郭嘉看着对着自己轻笑的白衣人,也笑着摇了摇头。 “我所认识的顾先生,不会做那样的事。至于此事,嘉没有同任何人说过,日后也不会同别人说。” “是吗,多谢了。”顾楠的眼中渐渐出神,陷入了一段很久远的追忆里。 勾起嘴角,洒然地说道:“奉孝,你可读过史记?” “自然。”郭嘉举杯饮茶:“此书可称史家鸿篇。” “说来你可能不信。”顾楠自嘲地笑了笑:“那史记中的白孝便是我。” 郭嘉一愣,随后释然地抬了一下眉头:“事到如今,嘉还有什么不能信的呢?” “有一件事,我没有骗你。”顾楠对着郭嘉,缓缓地说着。 “那一年,我确实流落街头,饥肠辘辘,所以我去偷了一个老人的钱袋。被当场抓住,他握着我的手腕,怎么挣也挣不开。那老头看着我半响,让我跟着他走,我当时以为倒了霉,逃不了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谁知道,那老头请我吃了一碗豆饭,将我领回了家。从此,我便做了他的弟子。” 百年之后,这件事顾楠就没有再同任何人说过,如今是终有一个人可以说了。 但是说起来的时候,她却是心绪纷纷,带着怎说也说不清楚的感觉。 大概就和人到老时,躺在摇椅上,回想着自己儿时家中的事一样吧。纵有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也只能说出平淡。那时的武安君府,对于她来说,就是她的家。 郭嘉见到顾楠的眼睛看向堂外,也回头去,发现她正看着堂外的一颗树。 他默然地垂下了眼睛,过了一会儿,问道。 “顾先生,这四百余年里,可是每一世都有人陪着你?” 没有什么好隐瞒的,顾楠看着树,如实答道:“有时有,有时没有。” “那,顾先生。” 郭嘉回过头,温和地笑了起来。背后是堂外的暖阳,还有摇曳的树荫。 “嘉余生尚有几载,便当作陪先生走一段吧。” 大概是被微风吹动,放在桌案上的茶杯中,水面泛起了丝丝涟漪。 顾楠侧过头来,桌前的人正对她笑,可她却只是在几息之后,移开了眼睛。 “你知道余生几载,对我而言不过是转眼之间而已。” “那又如何?”郭嘉问道:“起码,在这转眼之间,顾先生不会是一个人。” 不会是一个人。 顾楠的眼中是堂外的树,从前,武安君府空无一人的时候,她总是喜欢一个人坐在树下,想着故人还在。 或许是她自私吧,她不想这样再来一次。 站起身来,离开了桌间,顾楠说到。 “我今日累了,奉孝你先回去吧,就不送了。” 说着,转身走开。 “先生。”顾楠的身后传来了郭嘉的声音:“嘉只能陪先生走过这转眼之间,日后无数载,路遥且阻,先生路上,多多珍重。” 顾楠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走下了堂去。 可走到堂后的时候,她却正好见到玲绮站在那里,红着眼睛。 玲绮见到顾楠,慌乱地四下看了看,笑了一下,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 “秀儿姐说针线用完了,房里找不到,就让我来这里找找。” 她在一个柜子上拿起一个针线盒,就低着头,快步地走了下去。 顾楠看着她离开,一句话也没有说。 晚饭后,顾楠戴着斗笠,抱着无格坐在院子边的青瓦下。 抬起头透过青瓦,夜空晴朗,乌云的天空中能见到一条星河璀璨,点点繁星点缀着的夜空和后世只能见到的阴云密布有太多的不同。 那片星空吸引着人的视线,像是能够让人坠入其中一般。 顾楠也看得入神,直到她的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绮儿?” 顾楠出声问道。 “嗯。”身后传来一个应声,玲绮走到了顾楠的身边坐了下来。 手中拿着这一个手帕,慢慢地递到了顾楠的面前。 “师父,送给你。” “哦?”顾楠轻笑着接过手帕,是一块白色的方帕,上面还绣着一朵花,算不上好,但是起码还能叫人认出来。 “这是你绣的?” “嗯。”玲绮装作看着星空,点了点头,或许是因为夜色,没叫顾楠看见她脸上的微红。 顾楠低下头,目光落下方帕上的花上:“这是什么花?” “石楠花。”玲绮回答着。 笑了笑,顾楠将方帕收进了自己的怀中:“多谢绮儿。” 见玲绮正看着天上,也一起看去,一时兴起指着最靠近北天极的一颗星说道。 “那颗星,叫做北极星,一直不会变,永远指着北方。” 玲绮看着顾楠指着的星星想了一会儿,向顾楠问到。 “那师傅,有没有永远指着南方的星。” “这倒是没有。”顾楠仰头看着天上,笑着摇了摇头。 没有吗? 玲绮呆呆地望着星空,明明有这么多星星。 两人坐在那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玲绮的头靠在顾楠的肩上,想来是已经快要睡过去了。 夜里风凉,顾楠拍了拍肩上的人说道。 “绮儿,若是要睡了,就先回房吧。” 一时没有回音,过了一会儿,靠在她肩上的人才小声地说道。 “师父” “嗯?”顾楠没有听清侧过了耳朵。 “别忘了我。” 靠在她肩上的人,不知是梦是醒地喃喃着。 顾楠怔了一会儿,伸手搭在她的头上,微微点头:“嗯,不会的。” 刁秀儿洗完了碗筷,走出来的时候见到顾楠和玲绮坐在一起,玲绮的样子像是已经睡着了。 抿嘴浅笑着在房中拿了一件外衣,走到两人的身边,将衣服小心地盖在了玲绮的身上。 “哪有就这么睡了的。” 顾楠看向她,轻声说道:“忙了这么久,你也早些去休息吧,等会儿我送绮儿回房。” “没事。”刁秀儿坐下,安然地看着小院,脸上的神情很温馨。 “我也想陪你们坐一会儿。” 第四百四十三章:吃饱曾经是最幸福的事情 清晨的阳光透过纱窗照亮了房间中的些许尘埃,徐徐的微风从窗户的缝隙里吹进来,带着湿意和清新。 玲绮在床上醒来,但是她还是有些不想起床。昨晚她睡得很香,应该有很久没有睡过一个这样的好觉了。 只是不知道为何,她觉得床上有些挤,怀里似乎正抱着一个柔软的东西,忍不住摸了摸,鼻尖还能闻到一点点淡淡的香味。 模糊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一张近在咫尺的面孔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是她正抱着一个人,那人身上穿着一件白衣,衣衫有些散乱的侧躺在她的身边,合着眼睛睡着。 她的手环在那人的腰上,使得两人离的很近,几乎能感觉身前的人呼出的温热的气息。 那个人还没有醒来,看清了眼前的人,玲绮微微出神,半响,两手轻轻地又抱紧了一些。 怀中贴入一阵香软,让她的眼神慌乱了一下,但几息之后又平静了下来。身边的人没有醒来,睡得依旧恬静。房间里没有别的声音,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顾楠睡得正沉,可能是感觉到了什么,才带着睡意的醒来。 发现身边的玲绮已经醒了,正躺在自己的身边看着自己。 见到顾楠睁开了眼睛,玲绮的身子顿住,脸上布上了一层粉红,细若蚊鸣地说道。 “师,师父。” 顾楠微微一笑:“你醒了。” “嗯。”轻轻的应了一声,玲绮问道:“师父,你怎么在这?” 顾楠的脸上还带着一些慵懒,听到玲绮的问题,眯着眼睛答道。 “昨夜我送你回房,谁知你一直拉着我的衣角不松开,以为你是做了噩梦,所以就在这里陪了你一晚。” “这,这样。”玲绮低下头:“麻烦师父了。” “无事。”顾楠温声答道,伸手把玲绮有些乱了的头发拨到耳后。 做完这些,她指了指自己的腰间,带着些调笑的语气说道。 “不过,既然你现在已经醒了,可否将师父放开了?” “嗯,嗯。”玲绮的脸上红成一片,松开了抱着顾楠的手。 顾楠笑着起身,坐在床边伸了一个懒腰:“早些起来吧,估计秀儿已经把饭做好了。” 玲绮还躺在床上,脸埋在被子里,小声地说道:“嗯,师父先去吧。” 不知道的恐怕还会以为顾楠对她做了什么。 顾楠失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起身走出了屋子。 许昌的城门口总是拥挤,如今四地战乱,各地城中的集市都很萧条,甚至有些地方一月有大半月都行宵禁,平日里出入城门都很困难。 唯独中原一带的几州城中不同,几乎没有宵禁不说,每日集市开市的时间也是最长的,从早上太阳出山的时候敲响第一声锣声开市,一直到太阳快要下山为止。 特别是许昌等几座城中,重大的节日还会有允许开夜市,彻夜可以在集市买卖。即使这样,入集市所收的商税也不必其他地方的贵。 所以各地的行商大多数都会把许昌当做他们途中重要的一站,无论是购货还是出货,在这里都相当方便。 有些求个安稳的行商更是直接把这里当做了落脚的地方。找个没有什么战事地方,同许昌之间两地跑,做些买进卖出的活计一年也能赚上不少。 今日也是如此,许昌的城门口车马不断,大多都是拉着货物的木车,赶了一夜的路就指着能在开市时早些进去,找个好的地方开摊。 一队士兵拿着长矛站在城门处审查着过往的车马。 远远的三个人向着城门口走来,是一男一女带着一个孩子。三人都是面黄肌瘦的模样,身上的衣衫破旧,脸颊凹陷,可能是饿了很久,走路都有些虚浮。看样子,应该是落难的流民。 三人看到了眼前的大城,看到了城门处络绎不绝的车马,男子看了一眼身边的妻儿,低着头,咬了咬嘴巴。 一个士兵看到了走来的三人横过长矛将三人拦了下来:“慢着。” 孩子躲到了女人的身后,男子停下了脚步,站在两人的面前,脸色惨白地对着士兵说道:“军长,我就是进去,讨口,讨口饭吃。” 说着,对着士兵一拜再拜:“还望军长放过,求军长放过。” 士兵抿了一下嘴巴,皱着眉头说道:“我又没说要把你怎么样。” 放下长枪,上下打量了一眼三人问道:“从哪来的?” “多谢军长,多谢军长。” 男子听到士兵似乎没有要把他们赶走的意思,连连道谢,他们已经好两日没有吃食了,能进到城中多少能讨到一些,起码不至于再饿着孩子。 听到士兵的问话,男子的眼底露出一些哀色,但还是答道。 “三辅一带。” 早些年三辅大旱,谷价腾贵,一斛谷值钱50万,根本不叫人活。加上长安之中李榷郭汜相互交战,各地都不得安宁。 他们才被迫背井离乡四处流落,可是到了哪儿,哪儿都在打仗,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能过活的地方了。 “三辅。”士兵点了点头,那地方确实不好,说着看向了三个流民。 “你们可愿意在许昌附近定户?” 这当然不是他能决定,这是上面交代的,凡是见到流民,都可以问问他们愿不愿意在这定户。 若是愿意就找县丞安排他们去附近的乡户,到了那里,会给他们分配一片荒地,还有农具种子一类,耕牛用的是公家的。还会有一段时日的粮食,总之让他们能够过活,开垦荒地。 等到荒地有了粮产,缴一部分给公家,别就是他们自己的了。 加上现在有了新的农具,荒地也不是那么难开垦了。别的地方士兵不知道,但是就许昌一地,到了这的流民日子过得不会比普通的农户差多少。 男人听了士兵的话,还在发愣,过了好一会儿,才结巴着问道:“军,军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二日,三个人被人带到了一个乡子里。乡老询问了他们祖籍,家口等一些问题,登记在了一本簿子上。随后给他们安排了住处,配给了他们农具种子,划了一块荒地说这是他们日后要耕种的土地,最后留下了一些粮食就离开了。 不算是太大的屋子里,穿着褴褛的三人坐在一起,呆呆地看着桌子上摆着的一袋粮食。许久,男人哽咽了起来,女人红了眼睛,拉着男人的手。孩子天真的问两人为什么哭,却被自己的爹一手抱在了怀里。 男子抱着自己的妻儿,嚎啕大哭,嘴里一遍又一遍地说着。 “不用再让你们挨饿了。” 第四百四十四章:建一高楼直通云顶 “吁!” 城中的道路上传来赶着车马的声音,从城墙上向下望去,人群拥挤在一起,摩肩接踵。 有的人背着一个袋子,大概是想赶个早去集市里买点东西。 也有人站在路边的茶摊上叫了碗茶,吃着自带的干粮,看他风尘仆仆的样子,该是走了不短的路来的。 中间的大路上,载着货物的拖车往来,赶着车的人时不时催促着拉车的牛马。 几个小孩躲在角落里,拉货的车马有时候会颠落一些小货物,若是车主没有注意到,他们就可以捡走了。有时是个草球,有时是些别的小玩意儿,不管是什么,他们总能一起玩上半天。 如今曹操治下的四州,青州已可说是富硕,徐州也不差,兖州和豫州这些年也已经渐渐从战乱和旱灾中好转了过来。 城头在高处,高处的风总是很大,曹操的两手扶在城墙上,衣摆和衣袖都被风微微拂动,看着城中的景象,脸上噙着笑意。 顾楠则是陪着站在他的身边,今日曹操突然说想要带她一起看一看许昌,所以带她来了这里。 望着城中,那里是一片人声喧闹,却让她的心中安定下来。至少比望着沙场的一片死寂的时候要安定太多。 “先生你看那。”曹操忽然笑指着街道的一处,几个孩子正在人群中跑着,手里拿着方才从一个货车上掉落下来的一个小物件。 伸手点了点像是记下了那几个孩子的样子。 “日后等许昌开办了书院,那几个孩子一定要好好管教。” 顾楠看了过去,也浅抿着嘴笑了起来。 “嗯,我记下了。” 两人在城墙上看了很久,见到了很多人,一座城门中的一条街道上,好像就是人间百态,就是芸芸众生。 可是若是人间真的都是如此,就不该有那么多的战乱和流离了。 曹操抬起头来,回想起他一开始的时候,笑着叹了口气。 “如今的许昌繁华,几乎堪比当年的洛阳,甚至犹有过之。当年我还居于陈留的时候,何曾相过如今的样子。” 但那时他意气满怀,也从没有想过,这路会这么难走。 身子倚靠在城墙上,曹操轻合着眼睛,像是在回忆一路走来的事。 “先生说青州可取,操领兵一搏,来到青州,果真轻易取下,有了立足之地。当时都不敢相信,取下一州会如此轻而易举。” “青州之后,黄巾平定,聚集而来的流民愈来愈多,操束手无策。先生建议操行屯田,消减农税。如今流民皆可过活,荒地开垦,土地不只是在士族手中。虽然消减了税收,但是征收的粮食却不减反增。就这兖州一地,一年便是数百万斛。” “流民无碍,先生又建议操开行集市,降商税,融资行商。行令一颁,天下行商必过徐青兖三州。而这其中大的商队,皆是我在支持。只这许昌一城,每日就是万金流通。” “现在又有印刷之术,可以推行书文,等到日后各地书院建立。以先生的那套提选之术,各地的书院中选拔优良者至许昌,再从许昌书院中选拔优良者入仕。那时天下才人就进入我手,仕人不再只出于士族。” “土地,商金,仕人,先生是真的在下很大的一盘棋。天下士族,诸侯,万民,甚至是先生自己都在这一盘棋中。” 曹操一直都在任用士族,但是他也一直在防备士族。他明白士族的力量,怕士族对于他,会到了像诸侯对于天下的地步,成为了祸端。 而士族能够为祸的地方,就是在土地、粮食、财力,和被大量任用的士人之上。一旦被他们做大,就等于被架空了一般。但现在这些对于他来说,都不必再受士族的牵制。 他只要再保证实权和兵力不要流入士族手中,士族就永远只会是他手中的剑,绝不会威胁到他自己。 而这些保障,全部出于他身边的这个人的手笔。 曹操失声笑了一下,看向身边的顾楠。 “顾先生,若我不知你初心,若你是途中来的,我真的不敢用你。” 想来士族也想不到,把他们的作用一点一点剥离的人,居然会是一个每日到他的府上教书,四处闲逛,几乎不理政事的闲人。 而她所做的事,居然只是提出了三个策略。 他很清楚,顾先生若是想,恐怕会比整个天下的世家都还要可怕。 可是他也很清楚,顾先生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眼前的人是一个很纯粹的人,比世上的任何一个人都要纯粹,她似乎真的从来就只有一个目的,所以他才说她值得一个更好的天下。 顾楠对着曹操微微笑了一下:“若是有一日,你不想用我了,我会离开。” “不。”曹操摇了摇头,抬手对着城下。 “有一日我会再带顾先生来这城上,那时我会建一座高楼,直通云顶。那时一定会让顾先生好好看一场盛世天下!” 曹操远眺着许昌绵延远去的房屋和人群。 “这是操答应先生的,一定会做到。在那之前,先生可不能离开。” 他笑着看着那远处,却没有发现,身边的人没有回答他。 袁绍死后河北三州无主,可曹操一直都没有挥军进攻,而是静静地等着。 郭嘉曾向曹操说明过,袁绍有三子,三子都是明和暗斗,而帐下的人又各有支持。关于继承一事,三子必有一争,所以他建议曹操先比有所举动。只等三子相互争斗,在逐一击破,到时便可轻易拿下三州之地。 所以曹操一直按兵不动,只等三州自乱。 果然,不出一年,袁长子袁谭就和幼子袁尚发生了火拼,袁谭不敌袁尚,向曹操乞降。 曹操便命早已驻军在侧的夏侯领军出征,乘袁尚出兵攻打袁谭之机,进军围攻邺城。袁尚率军回救,建营后却被夏侯进军将其营寨包围。袁尚害怕,请求投降,曹操不许。于是乘夜逃跑,至于袁军溃散。 曹操命夏侯拿着缴获袁尚的印绶节钺招降邺城守军,城中斗志崩溃,邺城遂被攻破。 (历史上曹操是把据点北迁到了邺城,不过这里没有。) 第四百四十五章:看不见那天下之大 不算大的堂上,一个青年人俯身在桌边,他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袍,手边放着一把羽扇。 桌案上摊着一些书文还有一卷地图,一旁点着一盏油灯,灯火偶尔晃动一下,堂上的影子也随着阵阵晃动。 已经是很深的夜里,青年人趴在桌上,看样子像是累了,想要小憩上一会儿。 青年闭上了眼睛,脑海中却回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 世事变迁,很多事情哪怕只是过了十年,再回想起来的时候,也已经是物是人非。 在回想里,他像是又回到了那个草庐之中,一个少年跪在一个白衣先生面前请罪。 罪有二:一罪是不敬之罪,一罪是不问自取,窃学之罪。 那白衣先生笑了笑,问他,何罪之有? 又继续说道,这些书没人去学,难不成是让它们就在那箱中烂掉? 少年答不出话来,躬身执礼。 先生却没有看他,只是回过身看着自己的书箱,说了一句他至今犹记的话。 “小郎还想看什么,我给你拿。” 那先生来的第一日,便教了他一课,心向所学就好。 凉风吹入,将门前两侧的纱帘吹拂着轻轻摇动,趴在桌上的青年人也转醒过来。眼睛看向外面,堂外夜色入水,波澜不惊。 他自顾自地笑了一下,叹了口气。他不知道,那先生如今再见到他,会怎么想。 不过他记得自己答应主公出山的那一天,小妹劝不动他,最后红着眼睛拿着棍子将他赶了出来。 青年拿起了手边的笔,沾了沾墨水,他想给那先生写一封信,但是笔尖落在信纸上的时候,却一句话都写不出来。 也罢。 青年无奈地将手中的笔放下,站起了身。 早晚,到时都会有再见的时候吧。 河北三州之地在袁家三个兄弟的手中乱作一团,不出两年曹操取下冀州,又接连取下了幽州和并州。次年,为防乌桓入塞为患,也为了扫清袁军残余,曹操北征三郡乌桓大胜。此时,中原北地除了凉州之外,都已经被曹操平定。 而在剩下的各地之中,孙策遇刺身死,其弟孙权上位,割据江东,据江而守,操练水军。 刘表当年单枪匹马直入荆州,平定了那时混乱之地,本是英雄。可是入主荆州之后,固本不出,也磨平了他的雄心壮志。但年的英雄现在也只是一匹守成之犬了。 益州刘璋和汉中张鲁常年不和,一直明争暗斗,两者尚且不容,就更不用谈向外了。 这天,荆州中的天气有些阴冷,外面小雨纷纷,雨点着落在泥土之间,打湿了路边青绿的野草。刘备从屋子里走出来,看着外面的天色。 最近每到下雨的时候,他的腿就有些作痛,今日本该是不会出门的。 却突然有一人到了他的府上来报,报的话简单的说来,便是一句话。 刘表病重,想与他一见。 小雨里,一队人马从樊城出发,直奔向襄阳。 等到刘备赶到的时候,刘表躺在床榻上,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 与刘备一同来的还有几个人,两个红脸和黑脸的大汉,还有一个身穿白袍的青年。 走进屋中,刘备的衣袍上站着雨水,靴子上还带着一些泥土,头发有些散乱。看着躺在病榻上的人,一时语塞。 大多数的人都是如此,见到将死之人,总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躺在床上的刘表睁开眼睛,看向进来的人,见到是刘备,无力地抬起了一只手。 “贤弟,你来了。” “兄长。”刘备慢慢走到了刘表的床边,握住了刘表的手。 那只手掌有一些冰凉。 刘表的嘴唇发白,深深地看了刘备一眼,一眼之中带着很多意味,有亲近、有无奈、有懊悔也有一些猜疑。 但是最后,这些神色都化作了一声长叹。 刘表躺在床榻上,嘴唇微微张合,复杂地说道:“贤弟,我不骗你,我到了这时,都还在猜疑你会图谋荆州。” 刘备一怔,低着头,握着刘表的手,没有答话。 “呵。”刘表却是先苦笑了一声。 “可笑我这一生都在猜疑周遭,猜疑左右,猜疑子嗣,到了将死之时,还在猜疑自己的族弟。” 他的手愈加无力,身子沉在床榻上,也不知道对谁问道。 “做这一州之牧,为何会做到如此地步?” 没有人回答他,许久,刘表的视线从刘备的身上移开,看向门外。 “也可笑,直到此时,我才明白,我这一生什么都没有留下。” 长子和庶子内斗,他还未死就已经在争权夺位,拉帮结党,自己的左右也分成了两边。 而他,却好像成了一个局外人一样,只能默默地看着。 刘备跪坐在刘表的床边,听着刘表的话。 他知道刘表的苦楚,但是此时他也做不了别的事情,只能轻声安慰道。 “兄长,你多虑了。” “多虑?”刘表的胸口沉闷,话声断断续续。 房门外能看见那些似乎是在掩面啜泣的人,刘表默然地一笑。 “门外的那些人,有几个,是真的在为我哭的?” 红着眼睛的妇人站的很远,低头哭泣的子嗣声泪俱下,左右部曲皆是哀色。他却没有从这些人的脸上,看到多少真的伤感。 没有再看门外,刘表伸出了另一只手,搭在了刘备的手上。 “贤弟,汉室所留,已经无多。曹操挟天子北距中原,我死后,他定会南下。到了那时,若是贤弟愿意,望你助琮儿一次。若是贤弟不愿,去留,也全凭贤弟自己做主。就是贤弟取了荆州,我也不怨你。” “兄长。”刘备想说什么,刘表却抬了抬手没有让他说。 躺在病榻上的刘表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他想把最后的话说完。 “我如今无什么眷恋,只有两件事想托于你。” 看向刘备,刘表的声音越来越轻。 “一则,望贤弟切莫要成了我这个样子,二则,望贤弟勿让汉室倾颓于此世。” 他的手在刘备的手上轻轻地拍了一下,松了开来。 浑身的力气被一点一点的抽离,刘表的眼睛半合,问道。 “贤弟,汉室有多大?” 刘备答不上来。 “可惜。”刘表低声自语:“我只有一州的目力,看不见那天下之大。” 第四百四十六章:最后一个白马义从 刘表病故,庶子刘琮继任荆州,不出一月曹操果真南入。 刘备率军屯兵樊城,可他却不知道刘琮已经命人向曹操投降。直到曹操的军马到了宛城,刘备才收到了刘琮派人传来的消息。 有口却难言胸中积郁,愤慨之下,一剑斩了刘琮派来的使人,率军到了襄阳城下质问。却只看到一面冰冷冷的城墙,和拉开了弓箭的士卒,刘琮根本就不来见他。 刘备茫然地看着那城墙上的士卒,那些士卒的弓箭对着他,似乎他如果不走,下一刻就会万箭齐发。 他还记得刘表对他说的话,若是你愿意,望你助琮儿一把,但如今已经不是他愿不愿意的事了。 城下,刘备点了点头,小声地,像是自己同自己解释了一句:“这是乱世。” 说完拉过了自己的马,领军撤走。 刘备撤走之时,荆州人士多有弃刘琮相随,到了最后相随的百姓足有十万余人。 “刘备领百姓东去?”曹操坐在自己的帐下,听到骁骑的来报,低下眼睛,看着桌面上的地图。 沉吟了半响,说道:“虎牢关时,我就知他不是池中之物,在徐州未能留下他,实在是失策。” 帐坐着众人,曹操将手中的地图收起,又笑了笑:“不过领着十万百姓,他以为他能走多远?” 确实如此,如果刘备只是带和军马撤走,要追上他是不容易。 然而现在带着十万百姓,日行恐怕也就十余里,轻骑一两日就能赶上他们。 一旦被追上,十万百姓不成战力反而会成了拖累,一冲就会溃散,军阵都不能成,必败无疑。 刘备明知如此,还带着百姓撤走,这般做法也不知道是仁是智。 可这也是让曹操对他另眼相待的原因,如此魄力不是寻常人能够有的。 曹操坐直了身子,抬起了眼睛。 “那便追,这次定不会再叫这刘备走了。” 夜里。 刘备令军马停下,在路边修整。百姓之中多有妇孺,行了一天的路已经走不动了,也没有办法继续赶路。而这一天,他们也只行了不过十里而已。 一堆篝火被点起,刘备皱着眉头坐在篝火边,从襄阳撤到此处已经是七日了,可他们根本没有走出多远。曹军或许早已经抵达襄阳,若是来追,快的话几日应该就能赶上他们。 他抬起头去,借着火光,看向远处路上星星点点的篝火,和正缩在篝火边的百姓,无奈地叹了口气。 叹气声中,一个人在刘备的身边坐下:“主公在叹息什么?” 刘备看去,是一个身穿着白色衣袍的青年,面色松开了一些,但还是带着愁容说道。 “孔明,我在想,此去是否真的能够安然带着他们抵达江夏。” 被叫做孔明的青年人微微一笑,答道。 “如果主公觉得事不可为,弃他们而去不就好了?” 刘备一怔,苦笑着摆了摆手:“孔明,你知我不会如此。” 蜿蜒着的道路上,一簇簇篝火延伸向远处,一簇的火焰虽不明亮,但是连成一线,却照亮了整条道路。 望着绵延远去的火光,刘备说道。 “他们既然信我,敢举迁相随,我为何不敢同他们走一遭?” 曹操东追刘备,同时又担心刘备会先一步直取江陵,特让顾楠同郭嘉带着数千骑军奔袭江陵,若是刘备攻城就在其之前将其拦下。 临走前,顾楠特地找到了曹操帐下领虎豹骑一军的曹纯,同他说了一句话。 若曹操让他去追刘备,勿信疑军。 曹纯似懂非懂,但是也全先应了下来。 黄昏将至,风声猎猎,席卷在道路上就像是一阵阵哭嚎一般。荆州的百姓跟在刘备的军马之后,脚步缓慢,多日赶路已经让他们精疲力竭。 走在前面的刘备突然听到了一阵声响,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周围的山道上出现了一面面旗帜。旗帜在风中扯动得作响,一个曹字遮住远处昏沉的天光。一同而来的,是震耳欲聋的行军之声,此来至少万余人。 曹操坐在一架车驾上,看向下面的荆州百姓和刘备兵马,站起了身,披在背后的红色披风随风而动。 平定了这荆州,剿灭了这刘备,天下不远矣。 他抬起了自己的手,风声里,发出了号令:“入阵!” 战鼓一瞬间敲响,刘备还没有来得及号令兵马列阵,身后的百姓就已经乱了起来,兵马分散在百姓之中一时间根本无法布阵。 奔马声如雷动,战鼓声似在天中沉沉,曹军一举冲了下来,见到身披军甲之人就挥刀斩落。 而百姓则是乱做一团,四下奔逃。 刘备的耳边嗡嗡作响,几乎听不到两旁的声音,他只知道一队人马向他冲来,手中的刀刃闪烁着明晃晃地白光。 “大哥。”一个很轻的声音似乎在远处叫到,这是刘备耳中听到的第一个声音。 随后各种声音一瞬间又一次涌入了耳朵里,纷杂不止。 “大哥!”那个声音再一次在一片乱声中响起,这一次很近,就在他的身边,他回过了头来。 是张飞站在他的身边,提起手中的长矛便是将一个冲来的曹军刺落,对着刘备吼道:“大哥快走!” 说着,一手拍在刘备身下的战马上,战马立刻跑了起来,带着刘备远去。 见到刘备走远,张飞才咬了咬牙,看着阵中,恨恨地挥了一下自己手中的长矛跟着撤走。 四下都是哀嚎声、哭喊声,夹杂着惨叫,马蹄踏过,车轮滚滚,战鼓作响。 奔逃着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要逃到哪里去,或许只是本能,叫他们逃出去,逃出这个地方才能活下来。 四乱的人群中,有那么一两个人跌倒在地上,但是不会有人去拉他们,甚至没有人去看他们一眼,只有脚从他们的身上踩过,很快他们就没有了声响。 失了主人的战马慌乱地横冲直撞,撞到了一个半大的孩子,马蹄踩在孩子的胸口,孩子抽搐了两下就不再动弹。依旧是一片乱声,四周没有半点改变,只是多了一个女人的哭喊。 一切都应了那句话,这是一个乱世。 “噗呲!”长枪刺入曹军的胸口,一个白衣将领从纷乱中杀了出来,身上白色的衣甲沾染了一点血色。 回头看去,他没有找到刘备,也没有找到刘备的家小。 手握紧了自己的长枪,正准备再杀回去,突然听到了一个唤声。 “将军,将军。” 白衣将领顺着声音看去,看到一个人穿着刘备军的衣甲,正倒在地上一脸痛苦的神色。 “你怎么在此处?” 那个士兵捂着自己的腿,吃力地说道。 “将军,我是替主母赶车的士卒,方才曹军出来,马受了惊把我从车上摔了下来,摔断了腿。” 白衣将领的眉头一皱连忙问道:“那主母和公子呢,你可见到了主公?” 士兵咽了一口口水。 “主母和公子被马拉着冲进了曹军里不知去向,主公被张将军掩护着去了东边。” 将领沉默了片刻,跳下马来,将士兵拉到了一个树丛里说道。 “你好生在这里待着,说不定能躲过曹军。” 说着牵过马,转身向着山路中的一片纷乱里提起了自己的长枪。 “将军。”士卒愣愣地看着那白衣将领:“你,还要回去?” 山中的风声就像是阵阵哭嚎在耳边作响,混杂着乱军里的声音,曹军四处追杀着刘备的残军,百姓中抛男弃女而走者也是无数。 “主母和公子还在曹军里,我自当回去。” 白衣将领翻身上马,提起自己的那杆长枪。 “可将军,曹军有数万。”士卒说道。 将领回头看了士兵一眼,突然问道。 “你可知白马义从?” 士兵答不上来。 白马义从当年名震塞外,白马浴血,三千骑军可叫鲜卑乌桓不敢入境。 可如今,只剩下他最后一个人。 “义之所至,生死相随。” 将领说了一句士卒听不懂的话,这是白马义从的呼号,曾经响彻塞外。 而刘备,就是他认可的义。 话音落下,将领两腿一夹马腹,白色的战马飞奔了起来,白色的披风卷起,露出那乱世之相。 呼号犹在,却不见当年,白马义从。 但是只要这胸中义勇犹在,白马义从就在。 第四百四十七章:桃园梦断 一骑白马杀了回去,如果眼前的乱象可以成画的话,或许可以画作一副浮生之景。 一场战事之中却将乱世的样貌都表现了出来,兵马纷争,人人奔逃。 直到最后刘备的残军基本都已经溃散,或是死了或是降了,那白衣将领在一个枯井边找到了一下倾斜着的马车,车前的马已经死了,马车旁也没有一个人停留,只是马车中隐隐约约传来哭声。 掀开了帘帐,将军的神色复杂那里躺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而孩子的一边一个女人的身子掩在他的身上。 女人的背后中了一支箭,已经没了声息,鲜血将襁褓沾染成了红色。可能是被压得难受,那孩子才一直哭。 白衣将军伸出手,轻轻的将女人手中的孩子取了出来。 “末将,定将公子安然送出去。” 沉沉地留下了一句话,驾马离开了马车。 被抱入将军怀中的孩子不再哭了,睁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抬手抓着将领的衣领。 将领看了一眼孩子,笑了一下,眼睛看向前处,无数的曹军在那拦着去路。 他用手在孩子的身上拍了拍,淡淡地说了一句:“莫怕,待会马儿跑得急,公子可抓紧了。” 说着,身下的战马猛地窜出,恍若平地生风,卷向曹军。 曹军想要拦住那白衣将,但是他所过之处,没有人能挡的下他一枪。哪怕是大将上前,也过不了几个回合就被挑下马去。 一马一人一枪,千军万马恍若虚设,风声从将领怀中的孩子脸侧挂过,孩子不但未被吓到反而咯咯直笑。 “刘备的兵马可都已经平下了?” 山坡上曹操对着身边的左右问道。 左右的人向着山下对过了旗号,拜下回到:“回将军,基本已定。” 曹操看着下面的情景,百姓四散,死伤无数,听着左右的回答默默地点了点头:“嗯。” 突然,他见到山下的军中,一骑白马在重重围堵之中冲开军阵,向着军外杀去。 那白马上坐着一个白衣将领,衣袍上带着血迹,长枪挥动,生是在大军中杀出了一条路来。 曹操的眼中露出了一丝异样的神色,指着军中的白甲将:“那人是谁?” 左右一愣,皆摇头道:“不知。” 看着那白甲将很久,曹操轻笑了起来:“这虽是个乱世,但是尚有无数忠勇之人。” 曾经荥阳之外,他一样是被万军埋伏,几乎就要死在那里,那时他也曾叹乱世之景。却被一个人救下,她也是穿着一身白衣。想来那个时候,她也是这幅模样,万军无阻。 曹操站起了身,对着山下的那人吼道:“那白甲将,留下姓名!” 白色的战马穿过人群,听到了山上的吼声,白衣将领回过头来。 马蹄踏开扬尘,冲破军阵,只留下了一声。 “常山,赵子龙!” “将军。”一个部将上前向曹操请命:“末将愿去拦下此人。” “不必了。”远处一骑绝尘,曹操摆了摆手:“既然刘备以破,就让他去吧,可拿下刘备的了?” 部将的脸色有些为难说道:“方才有人来报,没有抓住刘备,让他东去了。” 这似乎没有出乎曹操的意料,刘备身边的勇将不少,就是他那二弟和三弟都不会逊色从前的吕布太多,果真没有这么容易留住他。 “子和。”曹操转过身来对着自己身后的一个将领说道:“你领虎豹骑去追刘备,再传命顾先生从江陵率军一同阻拦,其余所部留在此。” 环顾了一圈,继续说道:“安抚剩下的百姓,整顿辎重。” “踏,踏,踏。”有些缓慢的马蹄声在道路上轻响。 一匹白马在道路上走来,赵云坐在马上疲惫地收起了自己的长枪,伸手将自己的怀中的孩子抱了出来。 那襁褓里的孩子笑着对着他抬着手,赵云干涩地笑了笑:“公子喜欢驾马?” “咯咯咯。”孩子挥舞着自己的手,似乎是做出了回答。 “那以后,末将教你。”赵云笑着说道。 回头看向来路,远处依稀还能看到那曹军。 只是不知道何时才是那以后了,世事变得太快,他只怕那时又是物是人非。 刘备的马停下来的时候,他已经逃出了曹军的追捕,同他一起逃出来的只有当时在他身边的一众人马,大约也只有数百人而已。 身下的马停下脚步,低头吃着路边的草,刘备神色灰败地坐在马上,两肩垂沉。 “主公。”那个穿着白衣的青年走到了他的身边,他也是在方才在曹军中跑出来的一人。 “此时不是感慨之时,我等逃出来,曹军定会再追。略作休整,当尽快去于关将军汇合。” “我知。”刘备在马背上形态颓然,但还是又应了一声:“我知。” 紧握着缰绳的手,却能说明此时他的心中很不平静。 站在一旁的张飞牵着自己有些惊慌地战马走来,向着曹军的方向看了看,有些粗犷的脸上默然了一阵。 刘备整军欲走之时,他走上前说道。 “大哥,我可领一支军留下阻拦追兵。” 马上,刘备的脸色惨白,这时留下,他知道张飞在做什么打算。 失神地摇了摇头:“不必,你同我一起走。” 说着,就要催马从张飞身边走过。 “啪。”张飞扯住了刘备的缰绳,本该脾气火爆的他此时难得的多是平静,扛着自己的长矛对着刘备说道。 “大哥,你知道这么走一定会被曹军追上。” 刘备一时间没有回答,走到如今的地步,他怨不得谁,也留不得谁。 “带上所有的骑军,莫出了事。” 他能做的只有很少的一点事。 “嗯。”张飞咧开了自己的在嘴角,笑道:“大哥放心就是。” 转过了自己的马,刘备向东,他向西。 “大哥路上也小心一些,骑军一部,皆随我来!” 一声大喝,张飞领着一种骑军远去。 刘备牵着缰绳的手在发抖,热泪沾湿了衣襟。咬着牙,像是用尽力气,从自己的嘴中吐出了两个字。 “乱世” 已经入夜,长板桥前,河水滚滚,只有一座木桥连接着横断的两岸。曹军要追刘备,就必须要过这桥。 张飞领着骑军在桥前停下,将这桥断了是阻拦曹军最快的手段,但是这一座桥根本拦不了曹军多久。 看了看两侧的树林,张飞对着自己身后的骑军挥了挥手。 “所有人皆在马后绑上枝叶在林中奔走。” 骑军领命,百余骑的动作很快,几乎盏茶的时间就做好了准备。 马尾上都绑着一从枝叶托在地上,随着骑军在林中来回奔走,烟尘滚滚,蹄声不止,借着夜色看不清楚,山林中就好像是有数千骑一样。 而张飞则是一个人立马站在桥头,望着路的尽头。 没有很久,战马的嘶鸣声传来,一面曹旗出现在了他的眼中。 那是一众骑军,约莫五千人,行军迅疾,是一支精军。 等到他们冲到长版桥前的时候,领在最前的将领勒马抬起了手来,五千人渐渐停下,看着桥的对面。 一个黑脸大汉站在桥头骑在马上,肩上扛着一柄颇长的长矛,胡须倒立,身上泛着阵阵煞气。 曹纯眯起了眼睛,这人他先前就见过。刘备手下的一员勇将,名叫张飞,听闻还是刘备的结拜兄弟,看来是在此断后的。 桥对面两侧的林中,烟尘滚滚,人影晃动,传来不绝的马蹄声。似乎有大军在侧,人马绝对不会比他们少多少。 奇怪,这刘备的兵马都已经被冲散了,何来的这支大军? 曹纯诧异地皱起了自己的眉头。 张飞看那桥前的曹军没有轻动,知道是自己的计策成功,将长矛从自己的身边挥下。 一阵凌厉的风声卷起,开口大喝道。 “燕人张飞张翼德在此,谁来一战!?” 那一声喝声带着席卷开来的煞气,响遏行云,似乎是让桥下奔流的河水都为之一滞。 曹军身下的战马不自觉地退后。 曹纯也被这一生吼声吼得心惊,几乎就要信了这张飞真有大军在侧,但是又总觉得有一分不对。 几日前。 “子和将军。”曹纯被身后的一个声音叫住,回身看去,是一个带着斗笠的白衣人。 曹纯躬身拜下:“军师,是有何事吗?” “哦,也无什么事,只是有一件事想要同你说。”那白衣人挥了挥手,走上了前。 “子和将军行军谨慎这是好事,但是这一次,若是子和将军领兵还望将军莫中了疑兵之计。” 说完,那白衣先生就摆了摆手笑着走开了。 “疑兵之计?”曹纯愣愣地站在原地不解其意。 曹纯站在桥前没有说话,而是等了一段时间,那树林中的马蹄声一直不绝。 他的神色松开,勾起了自己的嘴角,先不说刘备哪来的这数千骑军。 只说这马蹄声,一直奔马不休,这马也不知道累不累。 若是真有兵马在侧,又何必故意弄出这般动静来掩人耳目? “张飞!”曹纯抬起了自己手中的长刀,指着桥头的张飞大声的说道。 “莫再卖弄你那疑兵之计了,你等的计量,皆在我家军师的算计之中!” “呸!”张飞啐了一口,两手握住长矛,脸色狰狞地说道:“是不是疑兵之计,你来试试不就知道了?” “那就来试试!”曹纯夹住了马腹:“就算是真的数千骑军,我等虎豹骑,也不惧于你们。” 长刀一挥,映着雪白的刀光,喊杀声叫破了安静的夜晚。 “杀!” “哗!”酒水倒入三口碗中,几滴洒落了出来。 酒前三个人对视一笑,将酒碗举了起来,对着天地齐齐跪下。 身前焚着三柱香,青烟弥散。 四周的桃树开得正好,花开之景应当是他此生见过最好的景色。 跪着的三人举酒朗声齐念:“我刘备、关羽、张飞,虽然异姓,既结为兄弟,则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旦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 三个酒碗撞在了一起,然后被一口饮尽。 “哈哈哈,天下虽大,我等驾马同去!” “好!同去!” 大风一吹,吹得花落满园。 “大哥。”张飞迎着冲来的曹军,咧着嘴笑道。 “来生,桃园再叙!” 河水一翻,河畔卷起了一股黑风,久久不去。 第四百四十八章:天青等雨 木桥不宽,五千虎豹骑不可能一次冲入,一次约莫只能冲入一队人。 又有张飞把守桥口,过桥也不是这么简单。知道计谋无用,张飞也不再让百余骑在林中奔走,而是大喝了一声,让百余骑皆来到桥前守住桥头。 那百余骑皆是溃军,在虎豹骑面前招架不了几个回合,但是张飞却是悍勇一人在桥前一杆长矛上的巨力即便是虎豹骑军也挡不下来,曹纯也只能与自己后下的兵卒牵制着张飞好让自己手下的兵马过河。 可是这般以来木桥上堵满了人,根本不能通行,导致大多数的曹军都在只能在河对岸等待。 这一战持续了一整晚,天边都已经蒙蒙亮时,河边的厮杀也没有停下来。 “当!”曹纯手中的长刀和张飞的矛头再一次交锋,他手中的也是一柄宝刀,但是经过了这一晚的交战,刀口上已经开出了无数的豁口。 张飞手中的长矛更是不堪,眼看着就快要断了,但还是吱呀作响地支撑着。 一个交锋,曹纯就退了一步,他的虎口被震得发麻,心中暗惊这张飞真是好生悍勇。经过了这一夜的苦战,居然还有这么大的气力。 数支长矛从张飞的身后传来,是几个虎豹骑军冲杀向他。 他身后的百余骑早就死了个干净,无声的尸体边倒着刀剑,而他身下战马也已经死在了一旁。张飞的身上甲胄破碎,数不清的伤口让他几乎成为了一个血人。 他还是站在桥口,将大部分的曹军拦在桥外。但是他已经没有力气了,胸口沉重地起伏着,低着头能发出的声音也只有闷闷地喘息声。 感觉到了自己身后逼近的寒意,张飞再一次握住了自己的长矛。 “啊!”张开口,再一次发出了一声怒吼。震动地吼声让身后冲来的虎豹骑也慢了一分,长矛挥动凛冽的寒风。 只是这次,他不是挥向来人的,而是挥向自己身前的桥梁。 “不好。”曹纯的眼睛一缩,高声叫道:“拦下他!” 同时再一次催马上前欲要阻止张飞,然而也来不及了。 “砰!!” 一声重响,长矛砸在桥梁上,这一次长矛终于在承受不住,崩成了两段。 同时稳固着桥梁的一截圆木也被砸断,还有数十个骑军站在桥梁上,感觉到脚下的桥梁一震,马匹都惊慌了起来。 没有了支撑,桥上的人马又乱做一团,木桥呻吟了一声,塌入了河中。连同着桥上的骑军也一同摔进河里,被河水卷走。 “刺刺!” 两声入肉的声音,两柄长矛从张飞的身后刺穿了他的胸口,这场厮杀终是落下。 “踏踏,踏,踏。”曹纯的马慢慢地停了下来,停在伫着断矛的张飞地身边。 复杂地看向断桥和断桥对面还没有能过来的虎豹骑,等到重搭一座能过人马的木桥至少也要等到今日的午时。 这次刘备和先前不同,只是带着数百人马轻身撤走,若是他们午时才能过河,恐怕也是追不上了。 “何必如此?” 对着断桥,曹纯无奈地问了一句。 张飞的身子摇摇欲坠,胸口的两柄长矛还在滴血。 无力地微勾起嘴角,嘶哑的喉咙里艰难地吐出了一句话。 “你,此生觉得无憾过吗?” 曹纯转过头看着张飞,没有理会他,而是对着虎豹骑下令道。 “伐树修桥,尽快渡河!” 围在张飞身边的骑军渐渐散开。 张飞抬起了一些低垂着的眼睛,嘴角留下鲜血,轻笑低语。 “我无憾过。” 在皇天后土之前,在兄弟三人拜下的一刻,在烈酒入喉的一刻,在花飞满园的一刻。 他就知道,自己,此生已然无憾了。 赵云赶上了刘备,得知自己的夫人已经不在,刘备接过襁褓中的孩子的时候,两手有一些发颤。他在这个乱世里,真的已经失去了太多,可是为何汉室,还是遥遥无期。 抱着怀中的孩子,刘备的脸上带着一个苦涩的微笑,伸出手指在他的脸上摸了摸。 “你怎么,就不会找个好点的人家?” 刘备率着众人抵达江边的时候,关羽已经率着一支水军船队在江边等候。 刘备没有上船,而是让关羽陪他一起在江边等人,关羽问他为何,刘备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左右看不见自己的三弟,他的心中生出了一丝不好的感觉,又去了问了刘备身边的白衣青年,白衣青年将事情告诉了他。 知道始末,关羽默不作声,从他的神情上看不见什么悲怆或是愤慨,他只是平静地走到了坐在江边的刘备的身后,伫着自己的刀一起等着。 白衣青年叹了口气,命了几个斥候向周边探路,一旦发现曹军追来,就立刻通报。 直到将晚时,那条路上也没有再走来一个人,路边的枯树上飞落一只鸟,鸣叫了几声又向着江水飞走。 江水滔滔,斥候回来通报,说有一支曹军从另一条路追来,领军的是一个戴着斗笠的白衣将领。 白衣斗笠,白衣青年听到这两个词微微愣神。 一个谋士上前劝刘备上船撤走,不必再等了。 刘备对着那条路又望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子向着船上走去。 白衣青年想了一会儿,像是做好了自己的打算,向着刘备拜下说道。 “主公,我望在此处等一会儿,请主公先去,我与那追来的曹军将领有旧,想要一叙。” 刘备看着他,半响,问道:“军师可有自己的把握?” “嗯,主公不必忧虑。”白衣青年回答的很肯定,也让刘备放心的一些。 抬手抓住了青年的手握紧。 “那军师保重,备在江夏等你。” 船队开远,虽然青年一再保证不会有事,但是刘备临走之时,还是让赵云留了下来护卫他。 江边只留下了一艘船,船上放下了一只小舟,诸葛亮和赵云坐在上面划着小舟停靠在江畔等着。 等了没有太久,天上下起了细雨,江南的烟雨绵绵,还不够沾湿人的衣衫,带着一丝丝的凉意在微风中飘扬。 江面泛着波涛,让小舟偶尔摇晃,白衣青年的衣摆轻动,看着远处。路的尽头,一队人马在细雨中驾马而来。 第四百四十九章:伏身一拜,是最重的礼仪 天色分不清是青还是灰,飘扬着的细雨落下,将江畔的浅草和泥土沾湿,马蹄声越来越近。 小舟上站着两个人,赵云的脸色凝重。方才他也听到了白衣斗笠,如果他没有猜错,那他应该记得那人是谁。要那人出手,他没有多少把握能护好军师。 而白衣青年的脸上却泛起一丝追忆,嘴角带着说不清意味苦笑。 在草庐时,自己恐怕从没想过两人再见的时候,会是这样的一副场景。 “斯!”马鸣声传来,那支骑军跑到了江边,见到江边只有一只小舟,江中也只停着一艘船。 领军的人挥起了手,一众骑军勒马停下。 骑军之前,是一个带着斗笠的白衣人,烟雨里人和景色都显得朦胧。她的身上披着甲胄,手中提着一柄白缨枪,站在江畔。 “哗。”江潮涌上岸边,小舟上的白衣青年抬起头来,对着不远处的骑军,高声说道:“顾先生,学生诸葛亮恳请一叙。” 声音在浪潮声中远去,江边的顾楠侧过头来,见到那小舟上的人。 过了一会儿,江水起伏中,她似有似无的叹了一声,没什么人听见。 “你等在此等候。”对着身后的骑军吩咐道,顾楠从马背上翻身下来,一个人走上前去。 水天一线,江面广阔无际,使得那一只小舟,小舟上的人和江边走来的人看起来都显得很渺小。 一如从前,顾楠同诸葛亮说的秋水,河伯见北海,叹北海之大,北海却说有天地之大,它也不过是置身其中的沧海一粟罢了。 而在这天地之大中,人又何在,人所谓之伟业好像也不过就是这天地滔滔中的匆匆一瞥而已,甚渺甚轻,可是还是有无数人前赴后继。 顾楠走到了诸葛亮的面前,小雨大了一些,微微地沾湿了她的衣袍。 “小亮,好久不见。” “是啊。”诸葛亮默然地笑着说道:“许久不见,家中小妹甚是想念先生。” “英小妹。”顾楠点了点头,江风带着凉意,她笑了笑:“想来,现在已经长成亭亭少女了。” “嗯。”诸葛亮应着,低下头。 过了半响,他将两手环抱在身前,躬身倾拜。 “先生,亮今日在此等候,是请罪而来。” 还记得两人第一次见的时候,他也是拜在顾楠的身前请罪。 顾楠沉默了一阵,问出了和当年一样的话。 “你何罪之有?” “空负了先生的授业之恩,叫先生为难。”诸葛亮低着头说道。 江中小雨飘摇,细雨落在水面上,泛着波澜。 顾楠看了一眼江水东去,问道。 “你可知此去艰险?” “我知。” “你可知功不成,就是身死道消?” “我知。” “那你此去,可是为了胸中抱负,天下之志?” “是。” 大浪东去,明知此去无回,却还是会奔流入海,因为海之大无边无涯。 顾楠轻轻地笑了起来,转过头,对着诸葛亮淡淡地说道。 “那你就没有辜负这授业之恩。” 拜着的诸葛亮一愣,微红了眼眶。 他知道,顾先生还是同从前那个说着心向所学就好的她一样。 “学生,谢先生。”他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很郑重。 有时离别的时候没有必要说上太多,就像是现在,就该是离别的时候了。 “别忘了你说的话,此去莫负了胸中抱负。”顾楠站在江边,对着诸葛亮挥了挥手。 “去吧。” 小舟划动,离开了江畔,向着江中的船划去。 诸葛亮站在舟上,望着江边还未有走开的白衣人,掀起了自己的衣摆,在舟上跪下。 “顾师,不肖弟子诸葛孔明,叩谢师恩!” 声音回荡在江中传开,阵阵远去,直到被淹没在潮声里。 他伏下身子,在小舟上执弟子礼叩首。 久久没有起来,青天烟雨里,舟上的人长泪纵横。 岸边,郭嘉从顾楠的身后走来。 雨越下越大了,他脱下自己的外袍,遮在两人的头顶上。 看着江心处远去的小舟问道:“那是顾先生的弟子?” 对着江河,顾楠答道:“是。” 郭嘉笑着说道:“志存高远,先生着实有一个好弟子。” 两人又在江边站了一会儿,看着这江水连天,小雨纷纷,潮起潮落之间总是让人似有所感。 “奉孝。”顾楠说道。 “怎么了?”郭嘉回过头。 “我带着斗笠,你不必替我遮雨,用处也不大。” 郭嘉举着衣袍的手顿住,尴尬地放了下来,讪然咳嗽了一声。 “嗯,先生说的是。” 雨中不适宜赶路,特别是这附近的山路难走,顾楠让骑军先在原地驻营,等到雨停了再行军。 夜里外面的雨也没有停,营帐里点起了火盆,让营帐里显得温暖了很多。热气烤干了身上潮湿的衣袍,顾楠躺在床榻上有些难以睡去, 长坂坡,刘备东去,都代表着有一事就要快来了。 赤壁之战,曹操本应该败的一战,造就了日后天下三分的一战。若是此战曹操没有败,或许就不会有日后的天下三分。 但是此战是不是真的能够不败呢? 她见过秦国一统时笼罩在王宫的金光和冲天而起的盘龙,也见过九鼎之上的浩然之气。秦国的那场大雪不知道从何而来,战死咸阳时,她也见到天中层云叠嶂里隐没的光华。 这些都在告诉她或许这世上真的有天命,如果真的有,也许赤壁必败。 顾楠的手放在腰间,无格的剑柄冰凉。 但是这一次,她不想就这样败了,就算是天命难为,她也不想。 第二日,雨停了下来,天空放晴。 顾楠领军走带路上。 “奉孝。”路上,她忽然对着身边的郭嘉问道:“你信天命吗?” “天命?”郭嘉骑在马上,疑惑地说道,又释然地一笑:“我不信,不过就算是真的有天命为难,大不了放手一搏。” “放手一搏。”顾楠听着郭嘉的话,眼睛望向路上无云的长空。 “顾先生呢?”郭嘉向她问道:“你信天命吗?” 她摇了摇头,并没有说她信还是不信,而是笑了一下说道。 “我不愿信。” 不过有一事,确如郭嘉所说,就算是真的有天命为难,大不了放手一搏。 骑军向着西去,身后,是江河东流。 第四百五十章:通常,聊天的时候不能第一句话就问候别人的亲人 刘备率军在渡口撤走,于江夏与刘表的长子刘琦汇合。 刘备自知以江夏一地和他手中的两万水军守不住曹军,于是在诸葛亮归来后,准备去投奔苍梧郡的吴巨。此人也算是他的旧识,应该会愿意收留下他。 然而就在刘备驾船渡河之时,江面上开来了一艘蒙冲船,船上飘扬着一面大旗,旗上是一个孙字。 蒙冲船迎风而来,船头上站着一个人,看到还没有开出的刘备的船队先是一愣。 他是受孙权之命来荆州勘探曹军虚实的,不过现在看来,他是来晚了。 如果曹军来攻荆州,那现在就正是战时,却有这么多水军在江夏准备撤走。只能说明一件事,荆州刘琮已经败了。 不过,船上的人又微微一笑,自言自语。 “或许,我又来的正是时候。” 这艘船开入了江夏,刘备也接见了随船而来的人,他说他名叫鲁肃,来自江东。 两人长谈了一日,直到黄昏,鲁肃才从刘备的府中走出。 等他走出府门的时候,正好见到一个人站在那里是一个青年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袍,气度翩然叫人见了一眼就心生好意,青年见到鲁肃走了出来行了一礼。 “在下诸葛孔明。” 鲁肃也连忙回了一礼:“鲁肃,鲁子敬。” 拜下的几念之间,鲁肃认真地想着诸葛孔明这几个字,他好像是在哪里听到过。 突然之间好似有了什么明悟,爽朗地笑了一声。 “诸葛先生可是有亲人在江东?” 诸葛亮来此其实是有自己的打算的,他猜得到鲁肃来找刘备长谈是为了什么,想来是想劝刘备投向江东。 江东和苍梧郡不同,苍梧郡小心经营之后或可以让刘备反客为主,而江东不行。相对的去江东也就去江东的好处,只是之前他有几件事必须要先确认一番。 可是他没想到鲁肃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居然是问他的亲人。 鲁肃见诸葛亮没有回答,指了指自己。 “我在江东有一朋友,叫诸葛子瑜。他常在我面前提起,他有个弟弟如何聪慧。” 诸葛亮不是家中的长兄,本排在第二,是为仲,但是因为早年大哥就去了江东入仕,所以他在家中不是长兄也胜似长兄了。 这诸葛子瑜就是他的大哥。 多年没有听到这个名字,又听到的时候反而是满心的复杂。 当年大哥走时,只背了一个行囊。 他去送路口他,临走的时候,大哥回过身来。 “照顾好小均和小英。” 他记得那个比他高上一些的人影站在他的身前,低头看了看他,温和地说道。 “还有,乱世凶险,如果可以莫要入世里来。” 那人回身走远,走在路上,对着身后挥了挥手。 “若是乱世之后,大哥未死,闯出一番功名,我会来接你们。” 那之后,他常常会打听一些外面的消息,他才知道大哥说的乱世凶险是什么,天下百姓,十不存一。 (据统计东汉鼎盛时期中国人口多达5600余万,但是在最低谷的时候人口却不到800万人。所以那个时候确实可以说是中国历史上最大的一次人口灭亡。) 此时却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诸葛亮正了正自己的神色,看着鲁肃。 “原来是兄友,失敬了。不过,我来此是有一事想问子敬。” “孔明问来便是。”鲁肃大度地说道。 “不知。”诸葛亮看着鲁肃,不急不缓地问道。 “孙将军可是有决意抗曹?” 第二日,刘备的船队没有去往苍梧郡,而是顺着长江转往江东。 曹操入主荆州整合了荆州的几万水军,由荆州原本的领将蔡瑁和张允来统领。 同时命青州的水军沿东海南下驻军广陵,他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江东。 当年顾楠初见曹操时,建议曹操先去青州而不是兖州,并不只是青州的位置和富硕,更重要的一点也在于青州之侧就是东海,可以用来操练水军。 北地之人大多都不善水性,但是操练了多年,青州的水军亦有不下四万。 如今曹操手握中原兵力十余万,荆州水军七万,若是江东有变,就可顺着长江自西向东直入江东。 同时广陵的青州水军可以从广陵的海口直入长江,自东向西攻取。 前后夹击取下对长江的控制,到了那时,江东无天险可守,入军南下就轻而易举了。 江东是擅水军,但是他们的兵马不过五万而已,算上刘备手中的两万水军也不过七万人。无论怎么看,只要战事打响,似乎此战都会是必胜的一战。 荆州曹操写了一封书信给了孙权,上书:今日,我奉天子之命,讨伐叛逆,军旗指向南方,刘琮降服。如今,我统领水军八十万人,欲与将军在吴地一道打猎。 这八十万当然是曹操胡说的,不过这封信传到了江东,却确实让江东的人心惶恐,一时间分成了两派。一派主战,一派主降。 江东。 刘备皱着眉头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看看这身下的谋士,如今曹操剑指江东,可他唯一怕的是孙权根本就无交战的心思。 他在刘琮的身上吃过一次亏,明白独木难支。 “诸位,可有什么办法?”刘备抬起眼睛看向身下的谋士,堂下的谋士皆面露难色。 他们毕竟是寄人篱下,本就受制于别人,要以客在的身份去劝说主人家与强敌交战确实很难。 直到一个人慢慢地起身,向着刘备拜下。 “主公。”诸葛亮说道:“亮可以去向孙将军进言。” 天光明媚,是一个很好的天气,阳光照着铺在地上的石板和两侧守卫的长矛上。 两个士兵带着诸葛亮走进大门,走到了一间堂前。 两根红柱立在堂门的两边,顺着堂上看去,堂中开阔,带着几分庄重和森严。 坐在正中央的是一个身披武服的青年,跨着一柄长剑,目中透着一股锐利之气。 两侧的堂上坐着两排文士,几乎都是正坐在桌前,不动声色。 诸葛亮走到门口时,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带着各异的神色。 “你此去可是为了胸中抱负,天下之志?” “那你就没有愧对这授业之恩,别忘了你说的话,莫负了胸中抱负,去吧。” 几日前的话似乎还在耳边回响,此恩他决不能负,所以此志,身不死,也绝不能休。 就算是千万人在他的身前为阻,他也会举步走去。 “呵。”站在门前,诸葛亮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坦然的淡笑,手握羽扇,举步跨过了堂门。 诸公,诸葛孔明来见! 数日后,江东传来消息,刘备军师诸葛亮舌战群儒,力劝孙权主战。 等诸葛亮去后,孙权再议此事,拔剑断案,直言:谁再言降,形同此桌! 江东整军备战,曹操也开始调集兵马准备挥师向东。 兵马行过荆州的一个小城时,路旁边跑过了几个孩童,孩童的嘴里唱着首简单的小调。 不经意间,曹操听到了其中的几句。 东风来,瘟风吹,火箭蒙船烧营垒。大军来,败军归,华容山道 后面的几句就在车马声中听不见了,曹操的胸口没有由来的一闷,从车架上回头看去,却已经看不见那几个孩童的身影了。 队伍中,除了曹操之外,还有一个人也看着那个几个孩子走远的方向。 她压了压自己的斗笠,收回了视线。 第四百五十一章:多听医生的话 曹操领军入江,数千艘战船破开江面,江风呼啸,江水阵阵的拍着船身,战船起伏摇晃着向着东流开去。 同时刘备和孙权也整合了军队,一支人马为由周瑜、程普为左、右督,领四万人,逆水而上,阻拦曹操的大军。另一只人马为一万人,借着西侧的海口险要守住青州的四万水军。 行至赤壁处与曹军相遇,而这时,他们却发现曹军之中似乎爆发了瘟疫。 同时北来士卒新编的水军因为水土不服少有战力,而荆州的水军又与其余的军马磨合不足可以说是各自为战。 两军相互试探了几轮,曹操吃了个暗亏,只得暂且退军引兵向北与陆军回合。在江北岸的乌林一带驻军立营,操练水军,也整顿军务。 而周瑜则是带军驻扎于江南岸的赤壁,与曹军隔江对望。 营帐里,曹操的身形看起来有一些疲倦,两鬓的白发这几日更加多了一些。 他坐在桌前,想起了几日前从车队兵马边跑过的孩童。 “瘟风” 就是十余日前,军中确实爆发了大规模的瘟疫,士兵多是染病,脸色惨白不能作战,否则他也不会退军。 现在凡是染病的士卒都被隔离在一座军营里,而且他封闭了消息,如果此事被江东的兵马得知,定会有碍士气。 他闭起了眼睛回想着那几个从车边跑过的孩子,现在无论再怎么想都处处说不明白,他们当时只是路过城池,并没有去城中。 前后都没有村子,却是在山道中遇到了那几个不知来路的孩童,正好唱着那小调。而他去找的时候,那几个孩童转眼就不见了。 难道真的是天意相告? 曹操睁开了自己的眼睛对着帐外叫到:“来人。” 一个士兵走了进来听命,曹操挥了挥手:“传议事。” 曹操部下的领将和谋士都到了大营之中,座间的气氛沉闷,许多人都带着巾布遮着口鼻。他们都能猜到曹操今日要议什么,但是他们都没有办法。 “诸位,近几日军中疫病,士卒不能为战,可有对策?” 座上曹操的声音低沉,座下也没有应答的声音。 “将军。”帐中的沉闷被打破,座中都看向了那个说话的人。 是一袭白袍在侧,头上带着的斗笠低着,也不知为何,她的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药味。 “我可治此疫病。” 一语惊动四座,看着那白袍人的视线中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自古以来能够医治的疫病少之又少。 曹操的眼中露出一道精光,手抓紧了衣袖,向顾楠确定道。 “先生可是当真?” “我尚且略懂一些医术,要治此病不难。” “不然将军与我都打个赌如何?”顾楠笑着对着曹操问道,说着伸出了一只手。 “赌个大的,五吊钱。” 瘟疫并不是一种病,而是多种病的合称**、鼠疫、天花、流感这些都可以称作疫病。总的来说,瘟疫是由于一些强烈致病性微生物,如细菌、病毒引起的传染病。 索性这次的疫病的治法她刚好知道,她这段时日在病营和山中来回跑,已经配出了可以用的药方。本想正想来通报,谁知就召开了议事。 曹操轻笑了一声,随后又转为了大笑。 他知道顾楠总是靠这一手四处招摇撞骗,他自己也被骗过几次钱财,每次都叫他哭笑不得,但是今日,他却是愿赌也愿输。 “好!只要先生能治好这疫病,莫说是五吊钱,千百倍操也愿输给你。” 四座的人皆摇头笑了起来,世上少有大夫能治的疫病,却被这军师用来赌了个大的,五吊钱这般大的。 只要能治好疫病,何愁不能克江东? 不很快有人也开始考虑之后的问题,出声向着顾楠问道。 “军师,我等军中暂时没有药草,这可如何是好?” “无事。”顾楠了然地说道。 “事发紧急,日前我就已经让我的学生去了附近几个城中采买药材,想来也快到了,可作为第一批用药。不过日后,还需要将军派一部专门采购了。” 这些年顾楠也算是有了一些积蓄,不过这一次估计是要一次性把这些积蓄都用掉了。 “自然。”曹操说道,看向座下笑着的众人。 胸中的郁气一扫,豪迈地一笑,他有顾先生,有如此多的能人志士助他一臂之力,就算是真的天命难违,他也不能败。 几日后几驾满载着药材的车马被运进了曹军的营寨。 顾楠带着玲绮和一队人进了病营,病营中的人大多都已经被折磨得不能起身,食不下咽,身形消瘦的就像是皮包骨头一般。 他们看到有人进来的时候都是呆了一下,然后他们听到了让他们想要哭出来的话,他们的病能治了。 火被点起,熬煮着药草,阵阵的药味在病营中传开,轻烟升起飘向江畔。 玲绮掀开一间营帐的门,营帐里很干净,这是顾楠特意吩咐打扫的。里面躺着十余个士兵,顾楠正在一人的身边替他把着脉。 “脉象平稳了许多,在几日病应该就能好了。”轻声地说道,她放下了士兵的手。 躺着的士兵脸上有了一些血色,也能吃下一些东西了,比之几日前不知道好了多少。 他听着顾楠的话,点了点头,张开嘴巴,还是有些虚弱地说道。 “多谢军师。” “无需谢了,好好养病。”拍了拍士兵的肩头,顾楠站了起来。 玲绮走到了她的身边:“师父,东营的药已经送去了。” “嗯,如此就好。” 顾楠松了口气,小半月的时间她一直在病营之中煮药替兵卒把脉查看病情,即便是她也是有一些累了。 就在她和玲绮要出去的时候,一个躺在床上的士兵突然哭着说道。 “军师,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只是这一句话,居然把营帐里的十余个汉子都说哭了,擦了一把自己的眼睛去,齐声说道。 “军师,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本来他们被送进病营的时候,已经是在等死了,何曾想过还能够活下来。 军师每日都来,一间营帐一间营帐的看过去。这些他们都看在眼里,也是这些让他们知道,军师是真的将他们的命,当作是命,而不是草芥。 在这世道里,他们从来没有见过,会将他们这些人的命当做是命的人。 “嗯。”顾楠背对着士卒淡淡地应了一声。 “若是你们真的谢我,就好好打这场仗,莫又死在了战事里。” 说完,掀开帘帐走了出去。 “是!”营帐里的士卒抱拳在身前,红着眼睛吼道。 “小卒领命!” 月余之后疫病渐去,共度过生死,却是将荆州兵马和曹军兵马之间的隔阂消除了许多。 一日的夜里,曹操在一艘战船上举办了一个小的饮宴,叫来的人也不多,无非是几个谋士和将领,一共也就十余个人。 明月高悬在江面上,月光将江面泼洒,片片的浪涛之间,月色若隐若现。 船上一个乐师抚琴,众人相互之间饮着酒,偶传来几声笑语。 郭嘉却是一脸郁闷,顾楠就坐在身边,他只得无奈的听从医嘱,不能喝酒。 程昱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但是依旧盘坐在安静喝得豪迈,引得在座连连叫好。 曹操满饮了几杯酒,看着酒席之间,醉笑着又给自己添了一杯。 站起来了身,举起酒杯对着那月色:“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颂声在江涛声中起伏,曹操张开手对着江河一揽,将杯中的酒饮尽。 “好!”郭嘉大赞了一声,趁势就举起自己的酒杯欲要倒酒。 “将军好文采,当浮一大白!” “咳。”坐在一边的顾楠无奈地咳嗽了一声,她先前才替郭嘉调理过身子,这段时日他不适合饮酒,否则又要她麻烦一次。 郭嘉正准备倒酒的手顿住,回过头来见到顾楠,强笑着万般不舍地将酒杯放下。 “不饮,不饮。” 而一旁的众人则都是已经笑着饮了一杯。 “取下江东,天下可定矣。”曹操也不知道叹还是叙,长长地从胸中吐了一口气。 回过身来,看着众人。 “诸位,可能破江东?” 酒座之间,郭嘉,程昱几人相互看了看,笑了一起来。他们早就猜到了曹操会问此事,而他们也早就有了对策。 “若是先前没有顾先生治好疫病,确实不好应敌。”程昱给自己倒了一杯。 “但是如今。”郭嘉拿起一只倒着酒的酒杯在手中把玩着。 “若是江东兵马沿河固守赤壁,想要攻入非是一朝一夕之事。不过,此时他们都以为我军营中大发疫病,兵不能战,马不能行。荆州与将军的兵马又多有不和,不能入阵。” “我军只要继续做出这幅模样,江东诸公就会以为我军将败,转守为攻。届时定会露出破绽,我军就可以此,一战而胜。” “所以。”郭嘉勾着嘴笑了笑:“将军只需满面愁容,等江东诸公入瓮就好了。” 说着,就要将酒杯送到自己的嘴边。 “咳。”顾楠黑着脸又咳嗽了一次。 郭嘉看着近在眼前的酒杯,砸吧了一下嘴巴,最后还是苦苦地放了下来。 第四百五十二章:写给朋友的信要真诚一些 曹军自从驻营之后就在没有什么大的动静,似乎短时间里没有再出兵的打算。 “哗。”木浆没入水中划开水面推着一艘小舟缓缓地从江边划过,小舟上坐着一个身披蓑衣的人,身旁还摆着一些渔具,看起来是一个路过的渔人。 只是不知道有什么渔人会这么大胆,在两军交战之时还敢来附近捕鱼。远处就是曹营,小舟没有划得太近,舟上的渔夫远远地在江边望着曹营的营头。 曹营上甚至没有几个守营的士卒,而且都是一副无心把守的模样,士气低迷。 一个曹军的士兵他的这边,似乎看到了他。 渔人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拿起身边的一张渔网假装是要下网。 士兵像没有准备要管他的意思,向着营墙下走开。 松了一口气,渔人的视线继续打量着曹营的四周。 过了一段时间,他看到一队士卒从营地的侧边走了出来,口鼻上都捂着布,身后拉着一架车,车上盖着麻布看不出里面是什么东西。 直到那些士卒走到一处围起来的空地,才停了下来将车上的麻布掀开,露出车上的东西。渔人的手中一抖,他看到车上是一堆尸体和士卒的衣甲。 士卒把尸体和衣甲放到空地上,然后一把火将他们烧去。 焚烧的黑烟在江边升起,渔人低了低头,把刚撒下的渔网又收了回来,离开了江上向着远处划去。 “你看到的便是这些?” 坐在桌边的是一个三十岁上下人,生得样貌俊美,却没有一点阴柔之气,利落的横眉下目光凌厉。身披一套铁甲,一只手支着下巴,饶有兴趣地听着探人的来报。 如果顾楠在这一定能认得出他来,虽然两人已经多年未见,但是这周瑜确实没有变过多少。 周瑜身前禀报的探人正是那个在江中打鱼的渔夫。 “是,属下亲眼所见。” “嗯。”周瑜放开了下巴,挥了一下手掌:“你下去吧。” “是!” 探人退下,周瑜无声地坐着,低着眼睛,看着手中的笔,该是在想着方才探人所报来的事情。 军中士气低迷,无心作战,又有队伍在空地中焚烧尸体和衣甲,近几日也确实时常能够看到江对岸的曹营中升起火烟(其实那是在煮药)。 看来这曹军的瘟疫还在,而且是越来越重了。 曹操所部大多本就不擅长水路作战,手下的荆州水军又磨合不足,难以调遣,现在还要再加上这场瘟疫。 “啪。”周瑜将手中的笔按在了桌案上,嘴角抬起。 “此战已有胜算。” 但是接着他的眼下又带上了几分疑虑,他是还有一个处地方没有把握。 “都督。”周瑜的思绪被打断,一个士兵先走了进来。 “刘备军师诸葛亮求见。” “哦?”听到士兵的话,周瑜的神色一动,刘备的这军师他倒是也很有兴趣。他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听子敬说了不止一遍其舌战群儒之事。 只是他当时不在场,不然还能看上一场好戏。 而且这诸葛孔明在没有出山时在名士之间就有了不小的名声。 卧龙先生 周瑜若有所思地对着士兵说道:“请他进来吧。” 诸葛亮走进营帐之中的时候正好迎上了周瑜的目光,两人相互打量了几眼。 “诸葛亮见过都督。”诸葛亮先出声说道,笑着握着自己的羽扇行礼一拜。 “孔明先生多礼了。”周瑜笑着抬手,对着一张备好的桌案说道:“请坐。” “谢都督。” 等到诸葛亮入座,周瑜才继续说道:“日前就曾耳闻诸葛卧龙之名,有幸今日终是得见了。” “都督说笑了,一介布衣,不值都督挂心。” 诸葛亮推脱了周瑜投来的重名,不再说这些客套话,转而提起了正事。 “亮今日来是有一事想要请教都督。” 不以盛名倨傲,这份气度就远胜于那些盛名之下碌碌无为的名士了。 周瑜暗自点了点头,对于诸葛亮的态度也好上了不少。 “先生请说就是,请教不敢说,不过与先生共议还是可以的。” “那亮就直言了。” 诸葛亮握着羽扇放在自己的身前。 “如今曹操大军在侧,不知都督如何看此战的胜负。” 听诸葛亮提及了曹军,周瑜看着他的眼神微微变了变,随后笑了一声,说道。 “曹军举二十万大军来攻,江东之地虽是险要但是想要守住曹操也没有这么简单。不过,我等也不是没有一点胜算。” 说着,周瑜慢慢抬起了自己的三根手指。 “其一,这二十万军中,十余万本是骑军,从北地而来不通水性,水土不服,战力折损。 其二,是荆州水军新入曹操帐下,不好调遣,与曹操本部的兵马多有摩擦。月前初战之时,就看的出曹操的兵马调度极为不便。” 其三,曹军如今瘟疫横行,士气低迷,我觉可以趁势而为。” “如此算来,这胜算,当在五五之数。”周瑜的目光看向诸葛亮。 “即使这样,曹操仍有二十万大军在手,欲败曹军依旧非是易事。” “而且我有一个故人尚在曹营,其无论眼光还是谋略恐皆要胜于我,与其交手,我难知胜负。” 虽是二十万大军在侧,可是从头至尾周瑜一直谈笑风生。 直到提及这个故人的时候,他的眼中露出了一些唏嘘和无奈。 诸葛亮看着周瑜的样子,顿了一下,也点了点头。 “我也有一故人在曹营从事,不过此时,已经不是当年了。” 周瑜一愣,笑着叹了口气,确实,此时已经不是当年。 他重新看向诸葛亮,问道:“孔明先生,我的胜算已经说完,不如说说孔明先生的胜算何在吧?” 其实周瑜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他所问的,只是在试探诸葛亮的想法。 诸葛亮明白这一点,没有不满,淡淡着握着自己的羽扇说道。 “在自古用兵,以少胜多,无非断粮攻心,水火土石之法。而此战的胜算” 他停了片刻,对上周瑜的视线,说道。 “当在火攻。” 相视的两人都淡笑了一下。 他们所想的是不谋而合了。 但是周瑜还是继续问道:“孔明先生,曹操大营沿河十余里,要如何一把火烧尽?” 这也是他的疑虑,目前他还没有想到对策的一事。 诸葛亮手中的羽扇摇了摇,站起身走到了营门边,掀开了帘帐看着外面远处的江水。 “都督可知,水上火?” 曹操大营所在的乌林处于赤壁的西面,同时那里的江岸是一个凹口,前端的江流向内。只要能靠近曹营的前端,将那一片的江水点燃,火势就会蔓延到整个曹军的大营,至于如何将江水点燃。水自然是不可能点燃的,但是如果是火油呢? 等到诸葛亮离开,周瑜一个人坐在营帐里,眯着眼睛。 “水上火。” 着实是一条奇策,只是要行此计,就必须要有人领船深入曹营,那便需要诈降。 曹营瘟疫横行,若是这时有人从江东归降于他,想来他定会大喜过望。 到了深夜,周瑜的营帐中依旧亮着。 他没有睡去,而是在桌案上写了一封信。 那信中其中的一段是这样。 “贤弟,许久不见,你可是也来了江东?如今的局面,想来兄请你来饮酒你也不能来了。呵,江东的景色如旧,只可叹人不能如旧。 不过说来,当年你说你志不在诸侯之间,我不解问你志在何处,你只是指了指自己身后的箱子说,在里面。兄愚钝,至今也猜不到你的志向在哪。如果有机会,还真希望你能替兄解答。 贤弟去后,我虽在江东,但也听过许多有关于贤弟的事闻。助那曹操入主青州,挥军向北,一举平定中原,我想这些都是贤弟的手笔吧。说句玩笑话,若无贤弟,何来的那曹操,若是贤弟你来投江东,江东又何惧曹操? 直到写下最后一个字,手中的笔放下,周瑜看着身前的信,轻叹了一声。 “可笑这本该是写给故友的信。” 眼前的这封信,不是一封写给故友的信文,是计策的一环。 他相信他的这个故人会猜疑诈降,以免计策被戳破,他才写了这信。 他不需要这封信有什么大的作用,曹操生性多疑,他只需要让曹操对收了这封信的人心怀一丝保留就好。 如此,至少在此战中那人的话,曹操就不一定会听了。 他很久没有写信给过那人了,没想到再写信的时候会是这样的情形。 封信的时候,周瑜的手忽然停下。 想了一会儿,他又将信拆开,不过这次他是认真提起笔在信末补了一句。 “听闻近日曹营中瘟疫盛行,疫病难治,还望贤弟多加了留心。” 写完,才默默地将信口封了起来。 第二日,一封信被“暗中”送到了顾楠的手中,然而顾楠当日就将此事告诉了曹操。 “哈哈哈。”曹操看过这封名为送于友人,实则劝降离间的书信。 摸着自己的胡子摇头笑了起来,一切皆如意料之中,知道了曹营“疫病四起”之后,江东之人果然要有些动作了。 “看来,有人坐不住了。” 第四百五十三章:蠢笨 顾楠从大营中走了出来,江边的空气都有一些潮湿,迎面吹来的江风将丝丝凉意吹在人的脸上。 地上的泥土湿软,混杂着一些青草。 江面上的战船起伏,士兵演练完了军阵正在休息,荆州的水军和新编的水军混杂在一起说笑,至于说的是什么,风声有些大,就听不清楚了。 顾楠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周瑜写给她的那封信,信中问她,她的志向何在。 目中望着江心,不大的浪涛声阵阵拍岸,一阵风吹得顾楠手中的信纸颤动,顾楠淡笑着放下手。 志向,她早就已经分不清这些东西了。 “江景壮阔。” 郭嘉走来,站在顾楠的身边说道,他方才见到顾楠一个人大营里出来,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就一起跟了过来看看。 “奉孝。”顾楠望着江中渐渐远去的流水,所有的江流都会奔腾向海,就像所有的人都会生老病死,唯独她像是脱身了那个江流,站在岸边看着无数的江水东去。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我未做完的事,你帮我在做一些如何?” 郭嘉一愣,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因为他知道顾楠总有一天是要离开的。 “那顾先生你也答应我一件事如何?”嘴角扯出了一个微笑,他说道。 “你走的时候,留一封信给我,当做送别。” 因为她走的时候,两人今生该是就再没有见面的时候了。 他是那江中的流水,而顾楠是江畔的人,对于他来说的惊鸿一面,他明白不当让顾楠记下。 一声送别,对于他来说足够了。 大约是半月后,一封降书被送到了曹操的手中,江东的老将黄盖来投。他不齿于受那黄口小儿周瑜的指派,结果受到周瑜杖罚毒打,所以来投了曹操。 若是曹操的营中真的正发瘟疫,他定会封锁消息尽力不让江东知道,做出一副强势的样子保证士气。那样的情况,黄盖来投,情急之下他还真有可能会试试这黄盖。 但是如今瘟疫只是他放给江东的幌子,他很清楚在江东中人看来,曹军中已经瘟疫横行,随时有可能因为瘟疫退走,这个时候黄盖就算是真想离开江东,对他曹操也应该是避之不及,又有什么理由来投? 很多时候状况和形势的不同都会改变人对于事态的看法,曹操对于这是诈降已然心知肚明。 江东中人也是失算了一招,他们没料到瘟疫能够被治好。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当年诸葛亮问顾楠医术的时候,没有被他小妹打断,而是细细地问了下去,或许今时又会是另一个情形。 天未亮,大概是黎明时分,曹营远处的江面上驶来了大约十余艘蒙冲船,远远的看去,上面似乎皆是粮草和兵马。不过船底在江水中吃水很深,也不知道是不是还载着什么东西。 黄盖站在船头,脸色凝重,手扶着船头的栏杆,望着远处的曹营。 江东的营寨外,船只集结,周瑜挎着一柄剑走到了战船上。 等黄盖得手后,曹军的营寨就会燃起大火,如无意外,河岸的一侧都会被火油点燃,那时他们会在江中放火箭助火。 等到江面上的火油全部燃尽之后,就可攻入曹营,破了曹军。 周瑜站在船上抬起头来,此时天还未亮,而一切,当在天亮之前有一个定局。 船上的旌旗扬起,周瑜系上了自己身后的披风,放下手来,下令道。 “行军!” 黄盖的船只行在江上,眼见着曹营愈来愈近。 突然见到江面上拦着数艘战船,而江边有人挥着火把,举着一面曹军的旗帜,似乎是要让他将船靠过去。 黄盖的拳头一紧,此时离曹军还不够近,若是在此被拦下,火烧不到曹营,所以他还不能有所动作。 咬了咬牙,他下令兵卒将船向着岸边靠去,他手中有曹操的书信,只要能绕过这一支曹军,曹军营寨就近在眼前了。 可是当黄盖来当江边的时候,却感觉到了气氛异样。 江边驻守着数千曹军士卒,而岸上还有一排巨大的木车和堆蹙在一起的巨石。他知那些木车叫做霹雳车,可以投掷巨石,看来是曹军守备河岸的。 手不自觉的握紧了栏杆,但黄盖还是深吸了一个口气,镇定了下来。向着岸边的曹军领将叫到。 “我乃江东黄盖,黄公覆,今日于此来归降曹将军,将军可否放行?” 岸上的曹将脸上的神情半笑不笑,拱了拱手:“在下文聘,文仲业,黄将军可有通行的书文?” 见对方提及信文,黄盖将交给了一个士兵,让士兵下船送到了文聘的手中。 文聘拿着手中的信文,似乎是认真地看了一遍,然后笑着抬起头对着黄盖说道。 “黄将军,我家主公已经知道你是诈降,你若是现在罢手下船,我还好向主公替你求情几句,留你一命。” 听了文聘的话,黄盖的眼中一缩,当即挥起了手向着身后吼道。 “冲营!!” 江岸的十余艘蒙冲立刻开动了起来,向着曹营直冲而去。 岸上,文聘的目光一冷,冷笑了一声,挥了挥自己的手:“将此些船击沉!” 几个呼吸之间,岸上的一排石车都上好了巨石,随着第一声破风的声音,一颗巨石向着江上的船砸去。 “砰!”巨石砸在一艘战船的一侧,将船砸得一斜,船身也破开了一个大洞,冰冷的江水涌入,战船眼见着就要沉下。 黄盖看向那一艘快要沉下的战船,吐了一口气出来,半白的头发被江风吹起。 看来今日是难以安然退走了:“将所有的火油打开。” “点火!”黄盖的声音在江中回荡,火把被扔在战船上载着的草垛上,那根本不是粮草,而是柴草。 十余艘火船照亮了江中,向着曹营冲去,可它们没有能冲出多远,就尽数被巨石击沉了下来。 随着战船沉没,江面上散开了一层怪异的颜色,伴着那颜色的散开,火焰升腾,将附近的一整片江面点燃,火光将夜晚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火色蔓延在整个江面上,连同着江水的起伏翻腾。 然而因为战船里曹营还有一段距离,这火终是没有烧到曹营。 曹操站在营寨上,看着江中的大火,还是阵阵心惊。如果真的让黄盖进了曹营,这大火足以将整个营寨烧去。 等到周瑜带着船队赶到的时候,他只看到了横断江面的火焰,而曹营却在火焰之外。 他知道失算了,黄盖没有进入曹营。他也知道,此次没能一战而胜,想要再胜,就很难了。 有些失神,周瑜向江长叹。 江东,就只此而已了? 这时,一阵风从他的身后吹来,将他的披风吹动,让他愣了愣。 这风是从他的身后来的,那就是东风。 东风 “呼!” 江面上风声突然大作,一股东风吹卷,使得火色一翻,江水卷起,就连江上的船都摇晃了一下。 那江面上漂浮着的火油,在这股大风之下一转方向,向着曹营卷去。 连带着的,是遮天的大火。 曹军的营寨上,迎面吹来的风将曹操的鬓发吹乱,让他的神情定住。 而江边,一袭白衣立着,望着江火一言不发。 大风卷动着她的斗笠,她低下头,将手放在了腰间的剑柄上,入手的是一片冰凉。 周瑜不可能延误眼前几乎是天赐的战机,抬起了自己的手。 “进军曹营,放箭助火!!” 火光之后,无数的江东战船开向曹营,船上的士卒点起了火箭,拉满了弓弦。 “放箭!”一声令喝。 千万支火箭飞入半空,像是一场火雨,将天中的阴云遮住。 曹操呆呆地站着,看着水上的大火卷来,还有空中火光闪烁的箭雨。 他又想起了那几个孩子唱的小调。 东风来,火箭蒙船,所唱的一切皆如眼前。 真的是天命所定? 曹操的手中失去了温度,他不明白,他错了什么,以至于天要亡他? 营下,看着扑过来的大火,曹军乱做了一团。 “踏!” 乱象之中,一声踏破水面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这个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然后,他们见到了此生都不能忘的一幕。 一个白衣人站在江面上,拿着一柄黑色的剑,一步一步地,走向了那片江火。 随着她的脚步,那卷来的大火像是停了下来,江中的浪涛像是停了下来,就连天中的火箭都像是停了下来。 仿佛那一刻,天地无声。 而那人就如是临江之仙。 “顾先生?”曹操喃喃着说道。 “师父”玲绮正领着一队人马赶来,也看到了眼前的一幕。 周瑜停下了号令声 另一艘船上,诸葛亮手中的羽扇也定定顿住。 只有一个人,没有为眼前的景象惊讶,他静静地停在江边,好像知道了顾楠先前,为何要同他说那样的话。 “呼!!!!” 让人惊愕的景象没有停止,大风一紧,将这天地之间的沉默叫破,像是阵阵的怒吼。 随后在风卷之下,那天中数万支箭矢被夹着火焰卷到了一起。万箭相连,仿佛连成了一条火龙,身上笼罩着火焰,盘踞在半空中,对着江面上的人发出了一声咆哮。 声音在江中回响,震颤着每一个人的心神。 在“火龙”之前,那个白色的人影显得很渺小,一股热风卷起了她的斗笠,将她的头发吹散。斗笠飞的很远,落在了江面上。 但是顾楠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她的神色平淡,对着那“火龙”默默解下了自己腰间的无格,横在了自己的身前。 手放在了剑柄上,将无格拔出了一些,剑鞘下露出了一抹清寒的剑身。 下一刻,白衣翻卷,一道寒意几乎瞬间席卷了半个江面,像是将江面都冻住,止住了波涛。 整个江水被分成了两半,一半烈火滔天,一半寒江入镜。 “这一剑,五问。” 站在江面上,顾楠开口轻声说道,但是她的声音却在江水和天地之间悠悠传开。 身前的火光更盛,她手中的无格慢慢出鞘。 江面两边的人都没有出声,好像都在等着听她发问。 “一问,数百千年,秦国何辜?”剑身露出了一截,倒映出了她的眼睛,倒映出了一片江山。 “二问,谢罪天下,白起何辜?”剑鞘一点点地划出,剑身上好像又出现那个老头,正笑着看着她。 “三问,阵死咸阳,陷阵何辜?”她的眼中看到了那数千黑甲站在她面前,喊着,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四问,世世流离,离人何辜?”她的耳畔琴声轻响,似有笑语依旧。 “五问。”整柄剑被拔了出来:“天地不仁,苍生何辜?” 那柄无格的黑剑的剑身上浮现着的,是一场又一场乱世。 顾楠的脚下,一股股气浪卷开,抬起眼睛看向被阴云遮蔽的天穹。 “吼!!”听不清是风声还是吼声,火光冲天而起,天中“火龙”冲向了顾楠。 而顾楠也提剑迎上。 她还记得当年,教她剑的,是一个叫做鬼谷的老头。 鬼老头教了她很多剑招,但是最后,她只学会了一刺,也只练了一刺。 老头常说她蠢笨。 有一次,练完剑,鬼老头问她。 “你对你师父怎么看?” 当时,她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汗,笑了一下。 “他救过我的命,所以,要用命来还。” 鬼老头一愣,也笑了一下,骂道:“蠢笨。” 江面上,剑光乍起。 “刺!!” 无格带着凛冽的寒意刺向火龙,寒意在刹那之间卷开了“火龙”之上的火焰,直冲而上,刺入了层云里。 层云被剑气破开,露出了其后的天光。 同一时间,万箭落下,淹没了江面上的人影。 一切落定,那白衣染血,晃了晃,倒在江上。 “五问已毕,顾楠领死。” 她轻抬起眼睛,从层云中落下的天光照在了她的身上,无力地笑了一下,张开嘴巴。 “只求此世太平。” “盛世,长留。” 声音传响在江上,没入了天中,缓缓远去。 她闭上了眼睛,身子沉入了江底。 而同时,江面上的大火熄灭,天中的阴云拨开。 是已经到了天明时分,江水上又变作了一片沉静。 周瑜怔怔地立在船头。 “这就是,你所求的吗?” “铮!” 曹操拔出了自己腰间的剑,指着江水上的江东军,双目赤红,向着全军喝道。 “杀!!” 为了,此世太平。 第四百五十四章:你该醒来了,去看一看那江山如画 曹操的军队在赤壁击溃了江东军,那一日江面上皆是浮尸,残船碎木。 等到一切结束,曹操站在破败的江东营寨中,喘着气,提着剑对着天顶,剑锋上的血色还残留着。 他直直地立着,颤声说道:“操胜了。” 死死地盯着天中很久,没有一个回音。手慢慢松开,长剑摔落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铮响,曹操的脚步微移,回过身,无神地望了望江水滔滔,跪伏了下来。 “先生,操胜了” 周瑜没有战死,他领着败军而回,退守丹阳。而刘备则是退去南面。 “梨花酿,梨花酿。” 春风吹过江南岸,江边的小路上,摆在路边的酒铺又在叫卖着梨花酿。一个人影从小路上走来,他提着一只酒壶,走在路上身子摇晃,看起来像是已经醉了八分。 直到他听到路边叫卖梨花酿的声音,侧过了眼睛。 “老板,两壶酒。”这青年带着满身的酒气,将几些铜钱放在了酒铺上。 酒家自然不会管来的客人是不是醉客,只管打上了两壶梨酒递给了青年。 青年提着酒走向江边,江边是一个亭子,他拖着自己的身子走进了亭中,斜靠在栏杆上。 打开酒壶,他抬起头来,敬了一口天地悠悠,敬了一口大浪东去。 最后,他将酒壶缓缓地举起,对着江心。 “这一壶,敬贤弟。” 酒壶倾斜,壶中的酒尽数倒进了亭下的江流。 等到青年从亭中出来的时候,他的手中提着剩下的那一壶酒,摇晃着走远,嘴中唱着一段小词。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都付笑谈中。” 第二年曹操再度南下,一次彻底攻破了江东,取下了江东六郡,率军回了许昌。 许昌的一个空空的院子里安静无声,院子中种着一棵老树,老树下坐着一个穿着孝衣的女子。 夜里寂静,清幽的月色透过树枝,照在树下女子的白衣上,阵阵的晚风吹动着老树的枝丫。 树下的人靠坐在树干旁,看着天中的星河,手里捏着一片落叶。 那一年,她曾经问过师父。 “师父,爹说乱世流离,有一天,你也会走吗?” 那时师父回答她:“不会,师父会一直陪着你。” “沙沙。”晚风吹落了几片树叶,冷清的院子里,女子轻声说道。 “师父,你骗我。” 两年后,曹操命郭嘉和夏侯领军攻取益州,随后直入交州,统一南方。 凉州马腾没有交战的打算,送子嗣入许昌,以表归降之心。 此时,天下渐渐进入了正轨,朝中把握着大量的土地和财力,世家的力量得到了控制,但是没有被灭去,而是和朝政始终保持着一个平衡。世家如果不可能控制会成为大患,但是如果可以控制,有他们的存在反而能推动国力发展。 一座大院之前,一个中年人走了出来,气度沉稳,从前的少年意气也早已经遮掩去了许多。 如今的郭嘉已经官至六卿,自然不可能和当年还是一个样,就算是做做样子也要摆出些稳重大气的气度来。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向着门边的守卫问道:“今日,有来信吗?” 守卫行礼后,摇了摇头:“未有。” 他初来的时候还会被问得愣一下,现在也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每隔一段时间,司马都会问他一次,似乎司马这些年都在等着一封信。 郭嘉听到侍卫的回答,也不出意料地点了点头,走回了府上。 “奉孝,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我未做完的事,你帮我在做一些如何?” 走在院子里,郭嘉又想起了她对自己说过的话,摇头苦笑了一下。 “先生,你可害苦嘉了。” 之后,曹操攻入西域,立西域长史府。废除了分封国制,全国统行州郡划分。 同时,在各地开办书院,分为乡学、县学、郡学、州学,行考举制。 乡学为优者,可入县学,县学为优者,可入郡学以此类推。 最后州学为优者,可入许昌之侧的国学,而在国学中优良者就可受审入仕。此国学书院之名,名为百家。 书院中立有雕塑无数,皆为百家名士,而其中一座,立在学院门前。 那座雕像不是任何一家中人,而是一个背着书箱的文士,手中拿着一根手杖,头上戴着斗笠,名为百家先生。 顾楠书箱中的大多数书文都被用在了书院的教学上,书上的署名都只有一个两个字叫做百家。 几乎每一个考入了国学的学生都会在学府门前,向着那座立在门口的雕塑跪下三叩。 诸葛亮后来避世而居,至于住在哪? 当然还是在那个南阳的草庐里。 院子中的花树开了一年又一年,每年盛开时,白花都会散落在院中,随风纷飞,实为美景。 又是一年花树盛开,诸葛亮坐在屋檐下,看着花树纷纷,笑着,自言自语地问道。 “顾师,是不是亮错了,错的太多了?” 他没有再出过南阳,他只是在自己的草庐之中,将自己的毕生所学皆写成书。 每写成一本他自认可以让人一读的书,他就会让小均送去许昌的百家书院,没有署名,问起所著之人,只说是百家门生。 后记:魏时,百家先师集尽百家之书,传于世中,通学天下,立百家书院,可称为后世所学之源泉。乃此之后,历朝历代,世间学士,皆自称百家门生。 许昌的城墙边,建起了一座高楼,一日,曹操登足到了高楼之上。 此时的他已经是一个老人,满头华发。 他扶着栏杆,站在高楼上,眺望着江山锦绣,眺望着目光能够所及的每一个地方。 “顾先生,你看到了吗,江山如画,如此,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太平之世了吧?” 赤壁边的江畔,一个人被浪潮推上了岸边,然后,是一柄没有剑格的黑剑也被江水卷了上来。 顾楠闭着眼睛,似乎感觉到了一只手掌在了她的脸上拍了拍,一个声音叹了口气说道。 “该醒来了。” 她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她正躺在江畔,无格正横在她的手边。 只有冰冷的江水拍在她的脸上,仿佛刚才的那个声音只是幻觉。 她坐起身,茫然地坐在河边。 过了很久。 一艘渔船从江边慢慢划来,上面站着一个老人。 老人看到顾楠也愣了一下,似乎在诧异这个年轻人为什么坐在这里。 顾楠张开嘴巴,太久没有说话,只能用生涩地声音,在岸上问道。 “船家,你可知此时是何朝何代啊?” 老船家虽然搞不懂这岸上的人为什么这么问,但是还是一边划着船走开一边答了一句。 “魏。” 第四百五十五章:一眼就够了 城中的街道喧闹,路上的商人赶着牛马,他们身后的车上载着各种各样的货物,听说有一些还是从西域那运过来的。 商品总是需要一些噱头的,说是西域来的新奇物件,他们的东西也会比较好卖得出去。 已经是冬天了,农户家中的田都已经收了,冬天的时节他们也会轻松许多,有空的时候也会来集市上走一走。新的一年了,他们也得置办一些新的东西。 路边的一间屋子下,一个小孩正坐在门边,愁眉苦脸的拿着一本书。如今的书也不算是那么稀缺的物件了,几年前盛行印书。如今隔几条街就有一间书馆,在那里每日都可以去看书,花几枚铜钱就可以买一本。 看那孩子的年纪和样子,应该是他上的乡学快要考试了,他还没有准备过多少,恐怕是要过不了回家挨板子了。 几个年轻的书生笑谈着走在街上,他们身上穿着的都是统一的青白色长袍,看到他们的衣服路边的路人眼中都会露出一些羡慕的目光。 若是带着孩子的,还会和自家的孩子说,以后要学的像那些人一样。 这里是许昌,附近就是国学百家书院,而那些书生穿着的就是书院统一的衣裳。百家书院的学生都是从各地的州学府上考来的学子,优者可以直接受朝考核任用。所以在百姓眼中,他们日后少说都是要做大官的。 而那几个书院的学子也都是春风得意,他们正值人生最好的年纪,也有着各自憧憬的未来,有着为之奋斗和报效的热血。这个时候的他们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最好的。 街上真的很热闹,过几天就是元宵祭祀,到了那时各家都会在门前挂上一盏灯火,一夜都不会闭城,开放夜市,整晚庆祝和祭祀。 所以商人才会在这个时候赶回城里,而学院也放假,好让书生们上街观光。 一个穿着灰白色衣裳的人带着一顶斗笠,走在人群之间,怀中拿着一柄黑色棍子,和周围喧闹的街道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她安静地走过街上。 有时她会看着路边笑着走过的农人发呆。有时她会站在商人的铺子旁,看看上面有什么东西。有时她会无声的站在一家书店的门外,看着里面的书生读书。书店的店家看到了她,笑着请她进来,而她也只是笑着摇了摇手。 在这路上,顾楠打听了许多的事情,她才知道,此时离那赤壁之战似乎才过去了二十年的时间。 但是一切已经变了太多。 她向一个路人问清楚了去百家国学的路,向着那里走去。 书院建在一座山上,山道中是一条很长的石阶,名唤作书山路。 山路前的人很多,年前各州学府的选考结束,所以这时正好是各地学子来入学的时候。 顾楠没有走近,只是远远地站在一棵树下,看着那些学生在山前领到了自己入学的牌子,一步一步地迈过石阶,向着山上走去。 他们的身子挺得很直,眼中的都是对于所求的向往和期待,他们的神容之上都是意气风发。这是他们的骄傲,因为他们所学有成,这也是他们的抱负,因为他们必要于此开始,做出一番作为。 站在树下对的顾楠自顾自地笑了一下,转过身向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走向山下。 山脚下一个分开的路口,顾楠停在路口,她的面前走来了一个年轻的书生,背着一个行囊,风尘仆仆,额头上冒着一些汗,看起来似乎有一些着急。 他是来这里报道的,但是先前走错了路。 书生看到了身前的岔路口,面色更加着急了一些,他分不清哪一条路是正确的。 这时,他看到了路口的顾楠,走了上去,拜下问道。 “这位先生,敢问你可知去百家书院的路怎么走?” “哦。”顾楠轻笑着回过头,指了指一条路。 “在那。” 书生谢过,匆匆地向着书院赶去。 而顾楠则是站在原处,看着他渐渐走远。 就像她所说的,她不会成为那个走到终点受万人瞩目,世代传颂的人,她能做的也只是那个站在路口,给每一个来人指出去路的人。 她希望这书院会是那路口,而路过的每一个人终将能走到他们的终点,成就他们自己的所学所求。 或许每一个前人所做的是也不过就是如此,诸子百家,无论是对的还是错的,他们所做的,都只是为了后人,指出了一条或许可以走的路而已。 也许他们错了,受万人唾骂,又也许他们对了,却少有人追溯源泉。 但是他们始终站在那里,世世代代,为了那条终将出现的正确的通天大道,以身铺垫。 顾楠放下手,准备离开。 但是突然有一个声音出现在她的耳边,温声对她问道。 “你不再去仔细看看吗,你以死向我求的这个盛世。” 她没有惊讶,而是背过手,仰头望着晴朗的天空,笑了笑说道。 “不必了,盛世,不需要我这样的人。我看过一眼就够了。” 说完,在那道路上,默默走远。 路口处,沉默了很久。 大概是一阵风过,那个声音才再一次出现,叹息了一声。 “何必呢?” 声音很轻,远去在江山中。 就算是此时盛世,要不了数百年,就又会是一场纷乱。都说天地不仁,可不仁作乱的,明明只是人心而已 元宵的祭祀在夜里开始,灯火照亮了整个城中,让这个夜晚如同白昼,火光和天空中的星光相映,映出好一片人间美景。 郭嘉准备出门,可等他走到门边的时候,守卫突然向他禀报,今日有一个奇怪的人送来了一份信。那人带着个斗笠,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裳。 他愣愣地接过了信,门前摇晃的灯火照亮了还未打开的信上的四个字。 奉孝亲启。 城中各地的街道都很热闹,唯独一间府门前,有些冷清。 一个女子坐在门前,她穿着一身武袍,很少见女子家穿成这样。这座府门前只点着一盏灯,灯火昏黄,照着女子的脸庞。 她的年岁也已经到了中年,但是因为习武的关系看起来也没有老去太多,神容英武,依稀似乎还是那年华未老的样子。 她倚坐在门边,看着城中的灯火通明。 “兹。”门被推开,另一个女子站在府门中看着坐在门前的人,低着眼睛轻声说道。 “绮儿,早些回屋吧,外面冷。” 被叫做绮儿的女子回过头,应了一声:“嗯,我知道了,秀儿姐你先回去吧。” “那好。”门中的女子无奈地点了点头,将门轻轻地掩上。 冬天的风吹得人的脸上有一些干冷,女子坐在门前,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一个脚步声向着这清冷的府门前走来,走到府前的时候慢慢停住。 过了一会儿,一个有些生涩的声音问道。 “姑娘,你坐在这里做什么?” 坐在门前的女子眼中出神地望着万家灯火,说道:“我在等一个人。” 一个不会来的人。 “嗯。”声音应了一声,脚步声似乎又要走远,但是最后停了下来。 街道上顾楠摘下了自己的斗笠,看向玲绮。 “绮儿。” 玲绮的身子顿住,半响,怔怔地回过了头来。 顾楠站在那,对着她笑了笑。 门前的人,红了眼睛。 门中盏灯留,待来人如旧。 第四百五十六章:别忘了回来的路 街道上有些冷,天上飘洒着一些小雪。街灯散发着光亮,照亮着像是没有夜晚的城市。人行道上,人影稀疏,这条街上的行人总是不多,何况是这种时候。 过年了,每个人都该是急着赶回自己的家中,和亲人团聚。 一个行人将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压了压没有带紧的围巾,呼了一口气,热气在空气中被凝结成一团白雾,缓缓飘散。 行人走过一家关着门的小酒馆,酒馆的门前挂着休息的牌子,半透明窗户和大门上布着薄薄的雾气,像是覆盖着一层白霜,使得外面的人只能勉强的看清酒馆里靠在窗边的桌椅。 看这样子,店里应该没有人,也是,这大过年的也早该关门了回家了。 行人只是随意地看了一眼着路边的酒馆,没有多加留意也就走开了。 小雪里,酒馆的门口,门框下堆积着浅浅的积雪,暂停营业的牌子随着风轻轻晃动。 这店虽然是关门的没错,但是店里还是坐着两个人,过年的时候也总是有一些人是不回家的。又或许,只是他们不知道哪里是家了而已。 “咕噜咕噜咕噜” 酒馆中的一张桌子上摆着一只火锅,两个人坐在桌子边,也只有两个人。 其中一个人看起来似乎是一个年轻的少女,是会让人过目不忘的那种。 至于为什么说是似乎,因为她除了相貌之外,就再没有一个地方像是少女了。无论是她的眼神,还是身上带的气质,都不像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她穿着一件衬衫和一条黑色的裤子,衬衫的外面套着件黑色的背心,看起来该是这酒馆里的服务生。 而服务生的对面,坐着一个老婆婆,满脸皱纹的模样,起码已经有五十几岁了。头上扎着一个老式的发型,手放在桌子上,两只手指之间夹着的是一种老式的香烟。 酒馆的角落里,一个或许可以称得上是古董的留声机一点一点的播放着可以称得上的是古董的歌曲。 整个酒馆给人的感觉都是老的,就连那个看起来像是少女的服务生也是一样。 服务生的眼神带着些许异样,看着桌子上的火锅。 前段时间,酒馆老板突然问她过年要不要回家,可以放她一个假。 她说她没有家。 那时老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又说道。 那不如留下来一起吃饭好了。 她还以为只是随口一说而已,谁知今天关门的时候,老板真的叫住了她。 这酒店的老板,也就是坐在她身前抽烟的这个老婆婆。 桌子边,那老婆婆夹着一支香烟,没有动筷子,而是先看了看窗外。过了一会儿,举起烟放在嘴中抽了一口,回过头来。 见到服务生还没有吃,一边吐着烟,一边问道。 “你不是说想吃火锅吗,怎么不吃?” “就我们两个?”火锅上蒸腾着白气,服务生问道。 其实她是想问眼前的人,过年了,她不回自己的家吗。 老婆婆夹着烟的手指停了一下,伸到一边,弹了弹烟灰。 “怎么了,以前都是我一个。不过若是你再早来个十年,还可能有那么一两个人也会来。” 酒馆里的灯光不算明亮,又或者可以说是有一些昏暗,只坐着两个人的大堂也显得空荡荡的。 老婆子的眼睛中映着酒馆里的灯光,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之中。 服务生没有再说什么话,拿起筷子,在火锅里夹起了一片炖菜送到了自己的嘴里,大口地吃着。 坐在另一边的老婆子挑了一下眉头:“好吃吗?” “嗯”服务生像是只顾着低头吃东西,头也没抬地答道。 老婆子却是勾起了嘴角,看起来有些刻薄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些温和。 嘴唇抿住了指间的香烟,抽了一口。 “那就多吃一些,我一个老婆子也吃不了这么多。” 这似乎算不上的一顿像样的年夜饭,只有一口火锅,两个人。一个人埋头吃着东西,一个人看着窗外的小雪抽着烟。 两个人之间甚至连几句简单的交流都少有,但是她们就这样等待着。 因为这是难得的又一次,她们能够有人陪伴着,安心地等待着新一年的到来。 墙壁上挂着的钟里,指针一分一秒的走过,快要十二点的时候,外面的雪大了一些,而雪中的城市依旧是一片霓虹。 大概是吃饱了,服务生放下了自己的筷子。 老婆子已经抽到了第三根烟,她大多数的时候都在抽烟,只是偶尔会吃上一些。 见服务生放下了筷子,她夹着烟的手斜在身边,嘴中轻吹出了一口气。烟雾散开,外面的霓虹照着酒馆的窗户,老婆子出声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服务生来这里很久了,但是这还是第一次她认真的问起她的名字。 “顾楠。” 服务生答了一句,很平淡的答话,声音不轻不响。 “咻!”一声轻响响起,两人都侧过视线看向外面,夜空里一道火光升上天空,随着它越飞越高,渐渐看不清楚。 “砰!”直到它要淡去的最后一刻,半空中传来响声,一片焰火绽放在夜空里,在灯火相连的街道上。 这应该是这个城市年夜里的第一片焰火,但不会是最后一片。 随着更多的声音响起,数不清的星星点点的火光飞上夜空,然后在一个瞬间一齐绽开,明亮绚丽的火焰将夜空照亮,也照亮了每一个在此时看着夜空的人的脸庞。 顾楠突然对坐在一边的老婆子说道。 “老板,年后我想请个假,大概一个月的时间。” 她要去一个地方祭拜几个人,她每隔几年都会去一次,今年该回去看看了。 老婆子正专注地看着焰火,她看得很入迷,苍老的脸上带着少有的追忆和温馨。可能是在想,那从前会来这个酒馆陪她的人吧。 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顾楠在说什么,只是过了一会儿,她笑着说道。 “去吧,别忘了回来的路就好。” 人嘛,不可能总是待在一个地方,只是有太多的人,迈上旅途,走得很远,却有一天发现,忘记了归途。 就像是游子,忽不知家何在。 第四百五十七章: 雪在半夜之后就停了,早晨的阳光落下的时候,街道上本就不厚的积雪已经开始化开。酒馆里休业的牌子也摘了下来。 顾楠擦着吧台,身上少见的没有穿着服务生的衣服,而是一件普通的高领毛衣配着一件羽绒服。 她其实并不会觉得冬天冷,不过这个天气只穿着一件衬衫出门的话,难免会有些引人注目。 她准备擦完吧台和酒杯之后就离开,至于行李,她只带着一个长盒子。 “铃铃。”酒馆的门被推开,顾楠的眼睛看了过去,这个时候来客人确实是很少见的。 一个人拖着疲惫的身子走了进来,这个人顾楠倒是认识,就是前段时间来这喝过酒的那个中年警察。 中年人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走向吧台看到顾楠的样子之后先是愣了一下,回头看了看门外问道。 “现在营业吗?” 毕竟顾楠是一副要外出的打扮。 “要什么?”顾楠没有说她正准备离开,而是照常招呼道。 这的生意本就不好,要是她再把上门的生意赶出去,身为酒馆老板的老婆子估计能气得把她的假消了。 “呼。”得知还在营业,中年人松了口气,扯了扯自己脖子上的领带,将衣服挂在吧台前的椅子背上,坐了下来。 “老样子,啤酒加冰。” 这个天气喝冰的确实有些吃不消,他也不是什么年轻人了,不过他现在确实需要给自己提点精神。 昨晚是大年夜,本该回家陪老婆孩子的,结果正好赶上有个案子到了收网的关头,只好在外面忙了一个晚上,到了凌晨才算是把事情了结。 现在他是不好回家的,大年夜都不回去过年,他现在回去一定会被家里那口子说死,所以还是先外面缓缓再回去的好。 “你的酒。”顾楠将酒倒好,推到了中年人的面前。 “多谢。”中年人谢着接过,喝了一口,冰凉的酒水有些难以下咽,却也让他的精神好了一些,看向吧台里的顾楠,随口问道。 “过年都不回去啊?” 顾楠瞥了他一眼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说道。 “你不是也一样。” “哎。”中年人叹了口气,拿着酒杯点了点头:“是啊,一样。” 生活嘛,都是辛苦的。 又喝了两口闷酒,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只手机,拨弄了几下,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女孩的身影。 那是一段视频,女孩正在弹琴,不是钢琴而是古琴。琴音的节奏紧迫,激昂,带着一股浩然之气。 在古琴曲中很少见这种矛戈杀伐气氛的曲目,所以这首曲目也总是能叫人一听就认出来。 “广陵散?”站在吧台里的顾楠像是被琴声吸引了一些注意问道。 “是。”中年人笑着指着视频里的女孩,就像是每一个父亲炫耀自己孩子的成就一样,颇为自豪地说道。 “我女儿,学音乐的。” 但是说着,眼中又带上了一些歉意,原本说好今年一起过年的,可他却又没回去。 这广陵散算是女儿最喜欢的曲子,他突然想起女儿曾经和他说过的事。 正好也没有什么可以聊的,就回头问向顾楠。 “你知道广陵散的作者是谁吗?” 顾楠擦着吧台,迟疑了一下:“嵇康?” 她记得那个人似乎是叫做这个名字,曾经听别人提起过几次。 中年人笑着摆了摆手指,像是是十分了解地说道。 “不是嵇康,广陵曲早有流传,作者是谁早早就已经不可考证了。不过有传闻说,是嵇康一日从学府中逃课外出游玩,结果遇到了一个古人,是那古人传授了他这曲子。” 其实他本来连嵇康是谁都不知道,这些都是他女儿同他说的。 中年人靠在椅子上,晃了晃手中的杯子,冰块在淡黄色的啤酒中沉浮了一下。 “最后,这嵇康死之前不忘最后再弹上一遍这广陵散,乃至于一曲绝响。” 这些他都是照搬了女儿的话的,他嘴上说的是嵇康,可实际上则是在心里想着的却是自己的女儿。 顾楠算是擦完了吧台,听着中年人自言自语,自己发笑了一下。 这曲子弹得确实是不错的。 大魏初年。 “沙。” 地上的落叶被脚步踩下,发出细细的声音,山野间,一个少年人走来。 这少年人穿着一身素色的长袍,看那长袍的样式,应该是国学的学生。或许该说不愧是国学的学子,一身气度翩然,配着这素色的长袍当真是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感觉。 他的神容俊逸,头上绑着一个简单的发髻。脸上带着一丝淡笑,漫步在山野之间,望着溪水潺潺,甚得自在。 他的名字唤作嵇康,才是少年,就考入了许多读书人梦寐以求的国学学府,可以说他正是大好的年华。 可到了国学之后,他却总是不去上课,大多的时间都是停留在乡野或是学府的书库之中。 好友不解,问他为何。他总是说,他不是无心做学,他只是无心入仕。 国学名为百家,是意为归纳传承百家学说的意思,所以在国学之中的各处,立有无数百家名士的石像。 儒家、墨家、法家、道家皆有,负手远行的孔子,骑青牛出山的老子,然而嵇康总是会留心一座,学府山门前的不算是高大的那一座。 那座雕像刻的很好,她立在山门前伫着一根手杖,头顶的斗笠微微抬起,目光悠远,像是望着远处的漫漫长路。背后的书箱里是无数的书本,有些沉重地压着她的肩膀。 她就像是一个鲜活的人,长发垂在身后,就连石雕的衣摆都像是会无风自动。 在他看来,叫人向往的真正的生活和求学之路就应该是踏过千山万水,记万卷书文,像山门前的这个人一样。 所以他常会驻足在那石像前,有时还会对着那石像自言自语几句。 嵇康总是淡泊无欲,所以给人一种脱离了尘世的感觉。关于他,他的友人之间倒是有一个笑谈。 有一次他在山林里与人煮茶赏景,自得之时忘了回家。 直到日落西山,路过了一个樵夫,那樵夫见到他,惊得还以为是见到了神仙。 这趣事被和他一同游玩的人传了出来后,他就有了一个外号,唤作嵇仙。 当然,这也只是一件说笑的事情而已。 “滴答滴答。” 走在山路上的嵇康抬起头,天空灰蒙,下起了小雨。 无奈地叹了口气:“天公不作美。” 而随即,他又笑了一下,找个地方躲雨,赏这雨景倒也正好。 想着,山路上的人继续向着山中走去。 第四百五十八章:年纪轻轻学什么不好,学玄学 空山新雨,山林之间,路两旁的灌木上沾着雨水,雨滴从垂着的叶片上滑落,撞在泥土里。山路上走来一个人,虽然是下着小雨,但他的走得却不急不缓,时不时还会打量一亮两侧的风景。 雨水使得山路泥泞,他的衣角上沾上了一点泥土,脚下也只能一脚深一脚浅地慢慢向着山中走去。 大多数人遇到这样的情况,早就该半路折返了,而他反而在山中的景色里流连忘返,眼中异彩连连。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地在书院后山的林中游览。 今日无心听先生讲课,就逃了出来,只想着正好四处看看,却没想到,这山中的景色如此秀丽。 因为是在书院的后山里,所以这片山林一般是没有人来的,辽阔的青空和云中的远山叫人心驰神往,吸引着这个叫做嵇康的年轻人顺着山涧地溪流愈走愈远。 他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大概是翻过了一两座山丘,来到了一片较为平坦的林子里。 忽闻耳侧传来猿声,抬头看去,是有几只猿猴从树杈上跳过。 接着又是鸟鸣阵阵,一群飞鸟向着林子外面盘旋而去。 而后,他又见到了山鹿奔走,鱼跃浅溪。 那场景,就像是着林中所有的动物都像一个地方赶去一样。 前面已经没有完好的山路可走,可嵇康实在安耐不住自己想要一探究竟的心思,探身走进林子里,穿过林木之间向着那些动物远去的方向走去。 又走了数百步,脚下的路愈加幽深,嵇康还是没有折返的心思,一心只顾着向那源头走去。 突然,他听到了一阵琴音,那声音在旁人听来或许只是一声轻响,但他甚好琴曲,所以只是一声就让他确定了这是琴音。 有人在这深山抚琴? 嵇康顿时兴致更甚,他想,那定是个妙人。不如前去一见,若是再能畅谈一番,讨上几口酒水,那就再好不过了。 想到此处,他的脚步又加快了一分。 顺着琴音走去,随着他越走越近,那琴音越来越清楚,他也越来越沉浸在其中。 直到最后,他停住脚步,脸上尽是陶醉的神色,呆立在林子里。 听着琴音和风轻动山林,心无旁骛,好像所有的杂念都被抛了开去,心中澄澈,如同止水无波。 他一直站在那里听着,听到了一曲的最后一声落下,才转醒过来。 琴音停下的地方离他已经很近了,看着身前的一片灌木,嵇康深吸了一口气,拨开走了出去。 下一刻他走出了山林,原本幽深的道路突然变的开阔,有些灰暗的视线因为没有林木的遮蔽,一下子亮了起来。 他眯了眯眼睛,过了一会儿,等眼睛适应了光线,渐渐看清楚了眼前,出神的站住。 眼前的景色或是他一生都未尝见过的奇景。 山溪在此汇聚成了一片池塘,池水清澈,甚至能够看的清水下的石子和水中的游鱼。池塘的岸上是一片铺着石子的空地,树林将这片空地围着,让这里看起来就像是与世隔绝一般。 方才他见到的山鹿,正成群的停在溪水边饮水,其中有几只甚是漂亮,毛色在阳光反射着光亮。 飞鸟停在树木的树杈上梳理着自己的羽毛,而猿猴则是盘坐或是蹲坐在石头和树枝间,偶尔咿呀地小声叫唤两声。 它们似乎都是被那琴音吸引而来,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嵇康从来都只以为这种事只会在传闻和野说中出现。 但是听过了那琴音,嵇康只觉得这都是理所应当的事。 琴音何来? 嵇康看向在池塘的一旁,他见到了一个人。那人带着一顶斗笠,披着一件蓑衣,手中拿着一根鱼竿,似乎正在钓鱼,而她的身边就放着一张长琴。 她坐在细雨里,好似世间所有的事情都与她无关。 “仙人?” 嵇康喃喃着出声说道,从前是他被人误认为是仙人,今日,他觉得自己见到了仙人。 水中的鱼儿没有要上钩的意思,听到了什么声响,顾楠回头看去,正好见到一个年轻人站在林子边说着胡话。 先是微微一愣,她是没想到这种地方也会有人来,然后默默地回过了头,没有去理会这个年轻人,而是看着水中的鱼,拉了拉鱼线。 一只山鹿慢步走到了她的身边,伏下身子,顾楠伸出手在它光滑的毛皮上摸了摸,山鹿显得很温顺,侧过脖子蹭着她的蓑衣。 好久,嵇康才回过神来,像是自嘲地一笑,慢步走到了池塘边,站在顾楠的身后,心满意足地作揖拜下。 “今日能听到仙家如此琴音,此生足矣。” “年纪轻轻,说的却尽是胡话。”顾楠拿着鱼竿,横了他一眼:“哪来的什么仙家。” 嵇康无奈地笑了一下,看了看四周静坐着的鸟兽,心中暗想。 这副模样,您不是仙家,谁还是仙家? 只当是看破不说破,嵇康笑而不语,也没有在擅自同顾楠搭话,他认为这些都是仙缘。 仙家愿意说什么,就是什么,愿意说多少,就是多少。 所以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顾楠的身后,看着她钓鱼。 顾楠也不知道今天是个什么情况,出门钓个鱼,结果就遇到了一个古怪的年轻人。先是上来说她是仙人,接着又站在她身边半天,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看着她钓鱼,弄得她浑身不自在。 叹了口气,打量了这年轻人一眼,出声说道。 “看小郎的打扮,可是这附近国学的学生?” “先生明察,我确实是百家学子。”嵇康的神色很惊喜,他本以为自己站上一天仙家都不会同他说一句话。 “嗯。”顾楠应了一声,知晓是书院的学生,随口问道。 “学的什么?” “回仙家,学生最近多是在学一些药理和文理。”嵇康如实作答,将自己近来的所学简单道来。 “另外,还有在学一些玄学(历史上他却是开创了玄学新风,当然,那个时候的玄学并不完全是现在的这个玄学的意思。)” “玄学。”顾楠挑了一下眉头,点了点头,那怪不得学成这个样子。 年纪轻轻学什么不好,学玄学。 顾楠在池塘边钓了一天的鱼,而那年轻人也在池塘边坐了一天。 偶尔顾楠钓鱼觉得无趣的时候就拿起身边的长琴弹上几段自娱自乐,嵇康便和几只山鹿坐在一起轻合着眼睛静听着,山鹿熟悉了这个年轻人,没有躲着他,任由着他坐在一旁。 嵇康再一次睁开眼睛地时候,才发现已经是傍晚,只道这山中与世隔绝如无日月,悠然的叫人都忘乎了时间。 顾楠收起鱼竿准备离开,她今日难得钓上了几条鱼,原本离她最近的那只漂亮的山鹿也站了起来,跟在她的身后。 嵇康也该离开了,不然要是入了夜还留在山中就是一件麻烦事了。他目送着一人一鹿走远,出声问道。 “仙家,我明日可否还能来?” 懒得去纠正他的称呼,顾楠摆了摆手。 “你要来便来,我也管不住你。” “多谢仙家。” 嵇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顾楠没有回头告别,等到了她和那只鹿沿着水流走了很远,她才看向自己身边的山鹿,说道。 “那年轻人,是你引来的?” 一个人同鹿讲话,是闻所未闻的事情,可谁知道那只鹿竟然真的如有灵性一般地动了动耳朵说道。 “非是我特意引他来,而是来你这听曲的时候,正好被他撞见,一路跟着我来的。” 一只鹿口吐人言,要是几百年前,顾楠一定会被吓到,但是现在她只是平静地听着它说话。 总有些事情是不能解释的,就像她自己就是一个长生不老的人。 何况这只山鹿里的家伙也算是她的老相识了,几十年前,她在赤壁江畔的时候就听到过它的声音。 她同玲绮和秀儿隐居在这里后,它也来过两次,算上这次该是第三次了。 她没见过它到底长什么模样,也不知道它叫什么,只知道有时它来的时候是山中的樵夫,有时是洗衣裳的妇人。 而这次就是这只山鹿,那林中的飞鸟猿猴,恐怕也都是它引来的。 一人一鹿走在林子里,除了山鹿的蹄子踩着石子的声音之外寂然无声。 溪流的远处出现了一座小屋,山鹿停了下来,似乎是准备就送到这里了。 临走之前,它看向顾楠问道。 “你长生不老,就住在这样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不觉得无趣吗?” 它自认为懂世上的任何人,可有的时候,却真的看不懂她,明明是已死相求的太平世道,求来的时候却只是隐居山林之中。 “何来的无趣,这数十年,算是我此生难得的闲适了。” 顾楠看着山鹿,这鹿着实生的好看,毛色发亮,尖翘着的耳朵一下一下地扇动着,身形也是健美。 就是不知道吃起来肉质如何。 不自觉地伸手在山鹿的脖子下挠了挠,绒毛很柔软,摸起来手感很好。 山鹿仰起头,无奈地向后退了半步,躲开了顾楠的手。 虽然顾楠摸得舒服,不过总给它一种莫名不妥的感觉。 “罢了,你住在这,不给我惹麻烦也好。” 说完,山鹿回身走向山林之中。 等它走远,顾楠提着鱼框转过身,看向溪边的小屋。 看着小屋里摇晃着的一点灯光,她微微一笑,慢慢地走去。 (有一点是可以和大家保证的,不会有太浓重的玄幻气氛,还是以历史为主,这书里不能用常理解释的应该也就只有这两个了。) 第四百五十九章:如果可以该用一生做一个干净的人 溪边用木头建的小屋看起来有一些简单,但是里面的摆设却都是很齐全,从样子上来看应该都是人手工做的。 屋里点着油灯,火光照亮着房间里简单整洁的摆置,一个略显瘦削的身影在灶台边打着水。 顾楠提着手中的鱼框迈上门前的台阶,温声向着房间里的人说道。 “绮儿,我回来了。” 房间里那个人回过身来。 火光里,她的白发苍苍,脸颊和手背上都已经被岁月留下了斑驳的痕迹,身形掩盖不住得露着老态,微微佝偻。 见到顾楠她的脸上轻笑,用着有些沙哑地声音说道。 “师父。” 生起了灶台的火,就着顾楠钓回来的鱼做了一些吃食,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今日平常的事情。 不过大多数都是顾楠在说,玲绮坐在一边笑着听。 顾楠同玲绮说山中的溪流水又涨了起来,那天可以带她去泛舟。还说那林里的花快开了,过些日子就可以去赏花了。又说最近林子中的鸟兽都多了起来,很是热闹。 最后说起了今天遇到的那个非说她是仙人的年轻人,一边说顾楠一边抱怨自己哪里像是个仙人。 玲绮听了笑而不语,在她看来,师父哪一处都像是仙人,但又哪一处都不像是仙人。 一顿晚食就在这样平平淡淡的气氛中过去,而顾楠却还像是意犹未尽。 她知道玲绮已经快要没有太多的时间,这样听她说那些平常的事了,所以她珍惜每一点时间,想不漏过一字一句地将她想说的话都认认真真地说给她听。 晚饭后,顾楠带着玲绮坐在屋子的外面,看着屋子边流过的山溪,还有这明朗的月夜。 将一件外衣披在玲绮的身上,顾楠坐在她的身边,看着那一轮清明的月色,倒映在溪流中晃动。 水中的月色凄美,可她只能远远地看着,留不下来。 玲绮有些累了,似乎想要靠在顾楠的身上,可是她侧过头的时候,看到顾楠地样子,又看了看自己,没有靠上去。 这些被顾楠看在眼中,她伸出一只手,慢慢地搂住了玲绮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另一只手握着她的手掌。 握在手中的手掌发凉,顾楠低下眼睛,过了一会儿,又笑着抬起头来,眼中黯然地看着夜色问道。 “绮儿,你有没有怪过师父,也许我当时就不该再来找你和秀儿。” 如果是那样的话,或许她们会有一个更好的归宿。 “没有。”玲绮几乎想也没想,摇着头轻声说道。感觉着自己的手上那个同从前一样,从没变过的手掌,浅浅一笑。 从那个街上,师父给了她三枚铜钱开始,一直追着师父不放的人,都只是她而已。 只是,玲绮握紧了一些顾楠的手。 她不知道,她走了之后,谁来还能来陪着师父,谁来还能来替她,听师父说话。 顾楠调整了一下自己情绪,像是轻松的笑着指着远处的一片林子说道。 “那就是我同你说的林子,等过些日子花开的时候,我们一同去,带些吃的,带些茶水” 溪水潺潺,流过了这个安然的夜晚,而人声则是在流水声中渐渐远去。 已经是夜晚,天中的明月在云层中时隐时现,书院坐落的山中传来鸟鸣,大门前的石阶上有几片半青半黄的落叶。台阶下一个,年轻人悠哉地向着书院的大门走来。 等嵇康走到门前的时候,书院的大门已经紧闭。 看着闭着的门墙,嵇康苦笑着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他是寄住在书院的,可到了夜里书院就闭门不能再进了。 嗯,反正本就是逃课了,也不差再多个夜不归宿。 夜里书院山门前清净,嵇康仰起头借着月色看向门前的那个石像。 晚风里,她还是立在那里。带着斗笠,背着书箱。 嵇康笑了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恭敬地拜道。 “学生晚归,还望先生勿怪。” 自然不会有人回答他,可嵇康还是拜了一会儿,才直起身子。四下看了看,走到了一旁的一颗树下,盘坐在了台阶上。 直接坐在地上有些凉意,嵇康倒是不在意,倚靠着树干,准备就在这将就一晚。 还没有什么睡意,嵇康看着静寂的山门,忽然对着门前那座石像说道。 “先生,今日学生遇见了一个仙人。” 其实,他也不知道他遇见的到底是不是仙人,他只是分外的向往着那一种生活,可以独坐山林,不为世事纷扰。 不过他却不能那样,似乎他的出身就决定了他似乎非要做官不可,非要入仕才算是作为。 “那仙人在山中抚琴,引来鸟兽无数,我随鸟兽而去,方闻仙音袅袅。寻声而走,见一人在山溪边钓鱼抚琴作乐,飞鸟山鹿齐聚,像是入了与世隔绝的仙境,不知不觉就静坐了一天。” 嵇康出神的将今日的见闻一一道来,末了,自发一笑。 “这就该是仙人之貌吧?” 仙为何被称作仙,因为他不受世所束缚,脱了尘世,乃称作仙。 所以在嵇康看来,他今日遇见的就算只是个人,也可以称之为仙。 他想做的也就是那样的人,干净的人。来时干净,去时也干净。 可是他如今却置身芸芸众人之中,不知路途。 这样下去,等到日后,他入了仕途,进了庙堂,满身烟火,又哪来的什么干净呢。 “先生。”树下,嵇康侧过头看向那座石像。 “你是如何走过这人世的,才能留得心如明镜,不染尘埃?” 石像静静地站在那,没有回答他,嵇康摇了摇头。 “学生,不得解啊。” 第二日,嵇康被人看到睡在书院的门口,路过的学生看到他睡死的样子,多是无奈地笑着走开。 这书院里什么奇怪的人都有,有去山上扔石头的,有整日用一个炉子烧东西的,有拿着些木架子四处摆弄的等等。对比之下,一个在门前睡觉的人也就不奇怪了。 嵇康最后是被书院的先生叫醒的,罚了清扫山门三日。 这对于他来说早就不是第一次了,熟门熟路的去拿了一把扫把就扫了起来。 后来他的友人问他,他一日都去了哪里,嵇康笑答说。 去做了一日的仙人。 (回答一些大家的问题,放在这里是以免大家看不到,我会尽量简短的。首先,嵇康生于公元224年所以现在的时间是公元242年左右。 至于关于之前提到的魏国初年的问题,贞观之治是唐朝开国后数十载却也属于唐初,这一世的魏国有了改变所以现在称作了初年。 最后是关于那只鹿的问题,可能是我写的不够清楚才让大家有那么多的猜测,其实这只鹿可以说就是天道的一种化身吧,包括叫醒顾楠,问她为什么不再去仔细看看世间的都是它。 它可以算是唯一个看着顾楠一路走来的人。大家也不用担心它会影响剧情,这本书里的天道更像是一个见证者一样的设定) 第四百六十章:所以不能随随便便的给人承诺 和顾楠分开后,山鹿顺着灌木走进了山中的林子里,但是随着它走到了一条小路上的时候,一团若隐若现的轻烟从山鹿的身上散开。 山鹿的眼中失去了那一分灵动,像是又变回了普通的山鹿,惊慌地看了看四处,一个机灵向着远处跑开。 那道轻烟在山林中停留了一会儿,或许是回头又看了一眼远处溪流边的木屋,才渐渐消散不见。 它第一次注意到顾楠的时候,大概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几百年前的一天,它突然发现这世上好像多了一个人,一个本不属于这世上的人。不过那时它还没有太多的在意,只把她当做是普通的人来看。 毕竟,在它的眼中见过千千万万的人,无论是多特别的,见的多了也就变成了普通了。 直到它在秦国降下了一场大雪。 那一年的秦国本应该国力日衰,朝政不稳,可不知道出了什么变动,秦国之中完全没有衰退动荡的迹象。 所以它下了一场大雪,想让其变成正确的模样。 大雪之后,田不能耕,饥荒连年,秦国四乱,它坐在云端观望。 看着民不聊生,看着饿死者的枯骨倒在路边,看着受冻的人四肢逐渐僵硬,看着颠沛流离的人仰天哭喊。 那些哭喊声它坐在云端也听得到,但它只是挥了挥手,将层云合拢,不再去顾。 它要做的事是让世事更迭,让这世间按照它应有的规则和轨迹运转。 人间有一句话,未有规矩不成方圆,此理用于这世间倒也正好。 虽然有的时候,它也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到底是对的还是错。 但是它应该是那个划定方圆的规矩,这不能变,所以哪怕它看着天下苦难,也应当视若无睹。 对于它来说可能只是去休息了一下,对于人世来说就又是几年之后。 等到它再一次去看那秦国的时候,已经是在秦国都城咸阳被攻破之前。 天中昏沉,它拨开云层向下看去。见到了一个白衣将领骑着一匹老马,领着数千人的黑甲军站在咸阳之前,面对着千万大军。 它看着那数千黑甲身上的凶性,皱起眉头,煞气冲天这词恐怕就是形容如此。 黑军前的领将举起了自己的长矛,身下的战马扬起马蹄,马上的人喝令冲阵。 提着剑的千人黑甲就像是大浪之下的顽石,向着千军万马杀去。 确实是顽石,明知只会被大浪卷去,却还是杀了过去。 这时它才发现这个白衣领将,似乎就是多年前它察觉到的那个本不属于这世上的人。 战阵里血气遮蔽,可是黑甲军终归只有数千人,一人一人的力竭战死之后,只剩下那个白甲将摇摇晃晃地站在大军的前处,横着长矛。 一个人举起一柄长戟,骑着战马冲向她,随着兵器碰撞在一起,长戟斩断了长矛,戟刃刺穿了这白甲将的胸口。 它能听到鲜血流下滴落在地上的声音,一切从一开始就是定局,它不明白何必如此。 这时,那个白甲将慢慢地抬起了头来。 看着天中,又像是看着它,身子倾倒,跪了下来。 “我求你一件事。” 那双眼睛定定地望着它,一动不动,满是烟尘和血迹的脸庞上生机散去,喉咙里含着血的声音模糊。 “太平。” 听着那两个字,它在云中停留,从那一刻开始,它记住了那个人,记住了那个一动不动地望着它的面孔。 只是太平这两个字,它应不下来。 一过就是数十年,这两字一直在它的思绪里挥之不去,不过数十年的时间,对于它来说也不就是弹指一挥间而已。 在它心烦意乱的时候,它又见到了那个人。她没有死,为何没有就连它都不知道。它只知道她活了过来,甚至没有老去。 它知道了她的名字叫做顾楠,她走过山河搜集百家学说,有时醉卧山林,有时朝醒晨雾。 有时它会在她睡着的时候,化作一个行人在她的身边站上一会儿,替她盖一件衣裳。 她似乎从没放下过对那两个字的执着,背着书箱走过了很多地方,那真的是一种它所不能理解的坚持。 直到赤壁之战,赤壁一战,曹操本该要败的。 它引来了东风,吹起了那片江火,可就在那大火要烧了曹营的时候,她从江面上走来。 提着一把黑剑,凌于寒江,大风吹起了她的斗笠,吹散了她的头发,她又一次仰头望着它,这次她拔出了剑。 在江火之前,问了五个问题。 那五个问题,它一个都答不上来。最后它只能一挥手,落下了万箭穿心,耳不闻,心不扰。 万箭落下,血水染红江流,可倒在江水上的人却在看着它发笑,没有讥讽的意思,只是一种释然。 “五问已毕,顾楠领死,只求此世太平,盛世,长留。” 它在天中呆立了一会儿,许久,叹了口气。 罢了,不过是一朝的世道,便随了她的愿吧。 于是江火灭去,东风消泯,天中的云层散开,天光落下。 没有了火烧赤壁,也没有了败走华容。曹操攻入了江东,建朝名魏,开创了一个盛世。 江山如画之时,它叫醒了她,它想让她去看看她求来的世道。 它以为她会很欣喜,去好好地看一看这世间的每一个地方,去安享这个盛世。 谁知,她只是笑了笑,说盛世不需要她这样的人,随后隐居在了这片山林里。 至今,它依旧不知道,她为了两个字走来数百年的原因。 有时它甚至会有些可笑的想到,总不可能,只是因为她答应她老师的一句话吧? 一缕轻烟在山林上散去。 山中溪流的小屋中升起炊烟袅袅。 顾楠做好了饭,用手背擦了擦烧火时脸上沾上的烟灰,笑着向着屋子里叫道。 “绮儿吃饭了。” 玲绮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看到顾楠的花脸,愣了一下,笑着拿出一张手巾,替她擦干净。 “师傅,若是以后你不在” “不会不在。”玲绮还没说完,顾楠打断了她。 “我不是答应过你吗,一直陪着你。” 天不知道,对于人来说,一声轻诺,是要用一生来背的。 第四百六十一章:有些事总需要自己想明白 从那一天之后,嵇康几乎每几日就会去一次那个山中溪畔,去找那个带着披着蓑衣斗笠的渔人,不过大多数的时候他都见不到人,只有有时才能偶尔遇见那么一两次。 虽然很难遇见,可每一次遇见时,嵇康总不怎么说话,只是保持着安静呆在一旁。后来,他会从书院里带上几本书出来,就地坐在一旁看。 他来找的或许并不是仙缘,而是在这山林里的那种好似摆脱了世事的感觉。 日子久了,顾楠也熟悉了这个年轻人,钓鱼无事时,两人也会有一句没一句的说几句闲话。 或许是到了春分之后了吧。 一日,嵇康来的时候,脸色有些难看,面容微黄,眼眶也有一些肿大,似乎是一夜没睡。 他就要入仕了,这也是父兄所期,可是他根本无心为官,他所愿的是在乡野做学,游历各地。所以他昨晚想了一夜,却依旧没有想明白自己改如何做。 拖着疲惫的身子,他见到顾楠坐在溪边,走到一块石头旁坐下,看了看顾楠身边空着的鱼框。 “仙家今日可钓到鱼了?” “明知故问。”顾楠拿着鱼竿静坐着说道,她静坐的时候,身子一动不动,就像是一块石头一样。 嵇康有些疲惫地笑了笑,没有像以往一样拿出一本书来读,而是坐在溪边发呆。 一条小鱼从水面上跃起,溅起水花,从鱼钩的旁边游过,却就是没有去咬那鱼饵,大概是顾楠在这里钓了太久的鱼,鱼都已经认识她了。 “仙家。”嵇康看着那鱼游走,对顾楠说道。 “我想做一件事,可此事有违父母养育之恩,有违兄长友人所望,非仁非义,你说我还该不该做?” 知道今日恐怕是难钓到鱼了,顾楠放下了手中的鱼竿,随意的支在一旁。 想了一会儿嵇康的问题,说道。 “那这件事你想不想做?” 嵇康想了一会儿,点头肯定:“我想。” “那此事可会牵连双亲,兄弟友人?” 嵇康摇了摇头:“应当不会。” “那就去做吧。” 没有道理,没有劝告,没有任何多余的话,既然嵇康问,顾楠就告诉了他她的回答。 就连嵇康也是愣了一下,他以为顾楠要么不会回答,若是回答也该是叙之道理才对,没想到会是这么直白。 两人也算是相识一场,顾楠看向嵇康,将手放在了身边的长琴上。 “我教你一首曲子如何?” 嵇康还在想着顾楠方才的话,听到顾楠要教他曲子,行礼应道:“那有劳仙家了。” 琴音在山涧响起,不同于往日,今日的琴音有些激烈,声声回响不散。 嵇康入神地听着,这琴声就像是他此时的心思一样,在激烈的辩驳。 琴音持续了很久,也不知道是弹了三遍还是四遍,嵇康一直看着顾楠弹奏。 直到顾楠渐渐停下对他说道。 “这曲子也是我从别人那里学来的,还未有名字,你可以自己命名。今日便这样吧,你若是想明白了,下次再来的时候,我把琴谱给你。” 嵇康依旧没有分清自己心中的想法,又或者是他分清了,却没有决意去做。 他知道顾楠的话以至此处,惘然地站了起来拜道:“谢仙家。” 说完,向着山林里的狭长的小道走去。 可他走到小道前时,却见到小道的尽头站着一个人,是一个青年人。 这青年人穿着青色的长袍,一双眉目修长,似乎很平和,不会给人压迫的感觉。但又让人觉得淡然,难以亲近。 脸颊上的棱角分明,神色平淡,没有笑意也没有厉色。眼角落着一颗痣,平添了几分俊美。任谁看见了这人,应当都会赞叹一声。 嵇康有些诧异,行礼问道:“在下嵇康见过先生,不知道先生是?” “哦。”青年人平淡的应了一声,指着溪边的顾楠说道:“我算是她的旧识吧,不过” 他指了指嵇康和自己,眨了眨眼睛:“你我应该也见过。” 只是上一次见的时候他是一只鹿。 嵇康自然不记得他,还以为是自己忘记了,不免有些难堪。 青年人没有停留在自己是谁的这个话题上,而是对着嵇康,算是随和地说道。 “你的事我在一旁也听到了,不过有些事,应当由你自己去想明白。” 说着,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了嵇康的额头上。 手指点在额头上的一刻,嵇康只觉得自己的脑海一阵清明,不过那种感觉转瞬即逝,他再想去抓的时候,就又有些抓不到了。 “去吧。”青年人拍了拍嵇康的肩膀,嵇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恍惚地行礼谢过离开。 等到嵇康走远,青年人才走向顾楠,顾楠回头看了他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这段时间你怎么总是来?” 青年人没有回答她,慢步走到了她的身边说道。 “方才的那段曲子,你可否也教我?” 顾楠抬了一下眉头,似乎有些惊讶:“你看了几遍,还学不会?” 她可是知道眼前的这位的能耐,说是连一首琴曲都学不会她可不信。 青年摇了摇头,像是理所当然地说道。 “你未答应,我自然就不能学。” 他做事讲究规矩,任何时候都一样。 看着他那死板的模样顾楠沉沉地叹了一声,双手重新放回长琴上。 “我再弹一遍给你看,你自己学了便是。” 那双手在琴弦上抚过,青年人坐了下来,默默地听着琴音伴着山风和煦和溪流潺潺。 阳光都偷懒似的,悠悠地落在溪畔的石头上,远山处传来一两声鸟鸣。 琴声激荡,却叫他觉得心神宁静。 侧过头,看向顾楠,离得很近,所以他能透过斗笠看到她低垂着的眼眸。 好像是突然间,他明白了她为何会喜欢住在这样的地方。 青年人低下眼睛,看着琴弦上的双手,他出神地看见其中的一只手,那只手背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 眼睛轻合了一下,青年沉默地伸出手,握住了顾楠的那只手掌。 琴音戛然而止,顾楠的手被握住,眉头微皱,看向青年问道。 “你做什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惊慌了一下,青年的手一顿,松开了顾楠。 “没什么。” 接着又在顾楠不解的目光中说道:“对不起。” 第四百六十二章:不懂有时比懂要好 青年松开了手,但眼睛依旧注视着顾楠手上的疤想着什么,半响说道。 “当年你若是不挡那一剑,不会留下这疤。” 顾楠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再看着他,双手重新放回了琴上,调了一下琴弦,才说道。 “我唯独不想同你谈当年的事情。” “因为什么?”青年平静的眼神中露出了一些疑惑,微微地侧过头。 “是因为秦国,还是因为你的老师” “沙。” 话音还没有落下。 顾楠的一只手就已经抓在了青年人的衣领上,将他拉到了自己的面前。手攥得很用力,指节泛白,衣领都皱在了一起。 低压着声音,顾楠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莫以为我真的不想一剑斩了你。” 她努力的想要让自己显得平静一些,可是还是失了态。 再如何,那年白起跪谢而死的天下是他。 那年覆灭了秦国的是他。 那年带走她无数珍重之人的也是他。 青年看了看扯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顾楠,这或许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她这么失态。 然而,他根本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顾楠,似乎是有一些歉然,轻声说道。 “我不懂。” 他是不懂,他本该懂这天下的所有事情,但他好像又只懂这天下的规矩。 顾楠的眼睛渐渐失神,手也慢慢地松开了青年的衣领。 他不懂,那她这数百年的孤苦,还能去怨谁? 人说时日长久了,该看开的事情也就看开了,该看淡的事情也就看淡了,但这些都是骗了人的。 总有些事情是看不开的,几百年也不会。 很久,顾楠移开视线,看向一边的溪流,像是恢复了平静说道。 “我继续教你这琴。” 斗笠遮着她的眼睛,没叫旁人看到她的眼眶微红。 一旁的青年依旧在想那他不懂的事。 他突然想到自己或许应该庆幸,庆幸他不懂这样的事。 不过,他看向顾楠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又好像是,已经懂了一些。 因为他看到她的眼角有一些红,他想替她擦去。 嵇康回到了书院,一路上他好像都在想着什么东西,在旁人看来他就像是一边在走路一边在神游天外一样。书院中的同窗遇见他同他打招呼,他都恍若未闻。 有些事总是要自己去想明白的。 嵇康的脑中还在回想着溪边的阵阵琴音,和在山中见到的那个青年说的话,还有他的手指点在自己的额头上时,那片刻的清明。 他径直回了书院中的宿楼,在书院寄宿的学生都会住在这里。 走进了自己的房中里,同屋的友人都在外上课,还没有回来。他一个人在屋子里站了一会儿,转身合上了门。 等到和他同屋的友人都回来时,却只看到嵇康躺在床上熟睡,他们也没有多管,毕竟嵇康平日里的作为就是让人琢磨不透的。 他们简单的洗漱了一下,也就各自去休息了。 夜深人静,夜色里伴着虫鸣在作响,不同的人总能听出些不同的意味,有的人觉得扰人,恨不能挥手赶走这声音。有的人倒是颇觉诗意,或许还会想要作赋几句。有的人怅然,有的人窃喜,虽然只是一件一样的事物,可不同的人总会看到不一样的东西。 嵇康躺在床上翻过身,轻嘘了一声,幽幽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看着头顶的房梁。他坐了起来,下床走到房中放着的一张长琴边,犹豫了一会儿,将琴抱起。 推开门,从门边的去了一件外袍下来披在了身上,向着外面走去。 这晚的星夜明朗,天空中没有行云,使得高悬在半空之中的星月都一览无遗。 风吹鼓着两袖,嵇康抱着长琴一路走到了书院宿楼下的一处空地上,两旁是不高的野草,野草间倒着一块孤石。 他盘腿坐在了孤石上,将长琴放在膝上,两手抚着琴弦却没有弹。 虫鸣声声,他在那块倒下的孤石上,枯坐了一夜。 等到第二日,一些学生起床洗漱准备去上早课的时候,却突闻琴音响起。 那琴音铮鸣有力,就像是挣脱了重重之围,惊鸣而起的飞鸟。又像是那崩开的顽石,露出了里面的金玉。 琴音催走了那些学生早起还未散去的睡意,一个个都从宿楼中探出头来寻着那琴音何来。 于是他们见到了野草孤石上坐着的嵇康,他的脸上满是畅快的笑意,迎着晨光将琴音弹至了高处。 愈来愈多的人走了出来,看着那个人,等到琴音停下时,宿楼里外都已经站满了人。 就连住在宿楼附近的书院先生都被这骚乱引了过来,结果听到了琴声,反而驻足停留。 嵇康将横在膝上的长琴抱起,站了起来,到底是去仕途,还是归去,他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 回过身,他抱着双手,对着身后的众人拜下,朗声说道:“诸位,嵇康去矣。” 说罢,背着琴,在路上走远。 他要去的路不是官途,也不在书院,或许只是一条小径,但是他觉得自己应该去。 人各有志,用自己的方式活过这一生,当是最好。 嵇康的友人们纷纷大笑,笑说着嵇康,便是走时也要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但是他们的笑语声中,却是真心的在为自己的友人高兴。 他们知嵇康,知他那副样子,定是无怨无悔的。 那之后嵇康去了哪里书院里的人就不知道了,他们只知道,很久之后,嵇康寄回来了一本书,那书上记着一首曲子,名叫广陵散。 大约是三年之后,玲绮坐在溪边的小屋旁,微笑着无声望着远山如黛,青山鸟语声中,她靠在顾楠的肩上,很久很久。 直到等到再无力气,才安静地合上了眼睛。 握着顾楠的手,也渐渐无力,垂了下来。 她也终是离开了人世。 顾楠一言不发,望着远处山林里,那里开着一片繁花。 几日前,那山中的花又开了,她们如往年一样,一同去了山中,带了些吃的,带了些茶水。 路上繁花似锦,绮儿回过头来,笑着同她说,她今生无悔 第四百六十三章:人活着总是有一些责任的 山路上的青石板可能是太久没有人走过,已经布上了一层青苔,还记得很多年前这附近的山下还会有牧童放牛,可如今却是连那悠悠的牧笛声都已经听不见了。站在山腰上向下望的时候,草野间也已经看不见那些低头吃草的牛儿。 顺着这条生着杂草的山路向山中走去,路的尽头是一片平地,应该是人为开辟的,同别处不一样,这里似乎是有人打扫过。 一颗大树立在一旁,树荫斜斜地遮着地上,让地上映出摇晃着的叶影。两旁的野草该是清理过了,显得干净整齐。 平地的中间是七座坟墓,布置的很简单,看起来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坟地。不过其中的几座看起来倒是有一些年份了,再仔细看一些有一座应该是刚刚立上的。 顾楠站在几座石碑的旁边,无格一如既往的挂在她的腰间,只是这一次,她没有穿着那身白衣,而只是一件普通的棕灰色布衣。 秀儿和玲绮死后,她都把她们火化,带来了这里葬下,和白起他们葬在一起。 她想那老头应该不会介意,虽然他总喜欢安静。 顾楠的目光静静地从每一个墓碑上看过,在每一处都会停留一会儿。她在回想从前的事,时间久了,愈来愈多的事她都渐渐忘去,唯独这些她不想忘掉一点。 毕竟总有些事是值得去记一辈子的,因为那里面有太多的过往,一声声笑骂,故人的一颦一笑,关切的责备,语重心长的嘱托。 或许将这些好好的记着,也是活着的人的责任吧。 最后顾楠看向最中间的那个墓碑,慢步走上前,掀起衣摆,慢慢地跪了下来。 今日,她是来归还那个托付的,这一跪,对她来说或许有一些重。 不过也还好,就是几百年的时间而已。 地上的短草没过了手掌,让手心有一些刺痛的感觉,她默默地将额头贴在地上。 一拜之后,她起身坐在了墓碑的旁边,背靠在石碑上,仰起头看着穿过树叶的阳光。 那时候她就很喜欢坐在树下,看着树叶间透过的光。 伸手在地上折断了一根短草,拿在手中把玩。 “师父,你求的盛世,我去见过了几个。” 顾楠勾嘴一笑,像是自嘲一样地说道。 “徒儿无用,约莫用了五百年的时间。那模样看起来,同你想的应该也算是差不多了吧。反正,肯定比我们那个时候好多了。大多都有饭吃了,不用受冻了,有书读了,真的,挺好的。” “沙沙。” 吹过山中的风摇着枝叶,使得那树下的光斑也阵阵摇晃,一束阳光拨动着顾楠的视线,光阴遮目,让她的眼前有一些模糊。 “师父,也不夸我一下?”顾楠轻笑着温和地问道,可山间除了风声就只剩下草叶摩挲的细响。 眼睛渐渐垂下,墓碑旁人又说道。 “要么,骂我几句也好啊。” 可就连几句责骂,她都听不见。 那白老头留给她的,似乎只有那一句嘱托,替他去看一看那太平盛世的嘱托。 而现在,在这盛世里,这一句嘱托,她好像也该放手了。 她想,放手的时候,就是她什么都没有了的时候吧。 手放在腰间,她握到了一个剑柄,这是唯独能让她安心一些的东西了。 风声细细,吹走落下的树叶,吹走飞起的草屑,吹走天中的行云,也吹走了顾楠替白起留下的,认真地保藏着的,这最后的一句话。 她终是时候,把它还给白起了。 “只是师父。”顾楠对着身后的墓碑说道:“你说为何这世事总是留不住,就像是。” “我留不住你们一样。” 日落西山,暖红色的夕阳照这河畔,浅草被风吹着,像是翻起了阵阵波浪,飞散的草屑飘过路上行人的身旁。 河面上的船舶来回,小舟推开河水,在河上推出了一个波光纷乱。 山脚下的小路上,一个人提着一柄剑走来,剑是通身黝黑,失了格。而人的神色平淡,也像是失了什么,却叫人说不清楚。 顾楠摘下背上的斗笠戴在了头了,穿过河畔的草地,走到河边。 有一艘船正在这一个女客准备过河,顾楠出声叫道。 “船家,可否再载个人?” 能多个人渡河,一趟就能多收一笔渡钱。又是正好没走出去多远,船家自然不会介意,载着那个女客回到了岸边,接顾楠上了船。 上船的时候船身晃荡了一下,女客抬起头来看向顾楠,让开了一些位子,给顾楠坐下。 顾楠点了点头,算是谢过,却没有坐过去,只是抱着无格坐下,靠在了船上的角落里。 船夫把手中的杆子在岸边撑了一下,推着船动了起来。 坐在船上的女客清瘦,生得白皙,丹眼薄唇,本该是个丽人。可惜神容憔悴,没了该有的模样,大概是有什么心事,一直看着河水。 船泛过河水的声音悠悠,等河过了一半,女客回过头来,看向顾楠。似乎是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她出声说道。 “小郎这是要去哪?” 因为顾楠的打扮,还有抱在手中的无格,所以这女客以为顾楠是一个男子。 而顾楠的声音,她则觉得是少年还没有长成,才会是那样有些中性的声音,所以便称呼了小郎。 顾楠的身子倚在船上,听见女子在同她说话,便微微扭过头来。 “去哪?”她想了一会儿,说道。 “大概是随便找一个去处吧,又或者,去我该去的地方,做我该做的事。” 其实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女客却没有因为这样的答案而困惑,只是轻声应了下来。 “你呢?”顾楠问道。 “我?”女客指了指自己,憔悴地脸上,目光看向对岸,指着一座高楼。 “我是那的歌女,我只能去做我能做的事。” 顾楠看了看那高楼,又看了看女子。 “苦吗?” 女子掩着嘴巴笑了一下,眼睛里却没有笑意,只是这样的动作几乎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自然是苦的。” 为何会苦呢,这明明已经是一个盛世了。 或许大多数的人生来本就是苦的。 而这世上,也从没有万全的世道。 (有一点还是再和大家保证一下确实是单身的,大家放心吧,流汗) 第四百六十四章:没有脚印真的很吓人啊 东汉之后,曹昂立魏,魏朝首建各地学府制,立学传教,当时国中,天下作学。以百家学说为基,开学立说者无数,争鸣不绝。 学风鼎盛之时,物学、算学、文学、史学各个学说,所传流世间的著作无数,为后来人奠定了层层基石,乃使魏有后世,学之起始,说之开源之称。 而西侧,其立有西域都护府,顺着丝绸之路,通商车队车马连结,一路西行。 风沙之下,挂在骆驼的脖子上的铃铛声,在一条条通向世间的道路上回响。 学之盛时,国力则强,冶铁炼金之术,用以制成兵刃配以军中,使军马彪悍。水利务农之能,用以改革田耕配种育苗,使粮产倍增。算学物学之理,用以格物致知通晓世事,使世人明智。 无数的学理从这里开始,无数的创造从这里第一次出现在人们的脑海中。 无数的人在那路口看到了指路的路标,一步一步地走向了那无数的路途,那些道路都不一样,但是通向的,却是同一个地方,那是一个更好的世道。 这些都不再是一个人的功果,而是一个时代的人用毕生的心血,开创出来的一个时代,一个足以传之后世,叫人铭记的时代,一个华夏鼎盛的时代,一个汉土文明立下里程碑的时代。 后人称,通元盛世。 不过,这不是因为国号,元一字中有始,开端的意思,通元之世的意为,通向一切的开端的盛世。从这里开始了太多的东西,虽然很多还不成熟。但从这时起,人们开始更清晰的认识着这个世界。 没有人喜欢住在塞外,先不说那一眼看不到边的漫漫黄沙,实在没有什么看头。就是塞外的天气也不叫人好过,白日里热的人心发慌,晚上又冻得人发抖。 再加上住在塞外边疆,总是会受到马贼或是匈奴兵马的骚扰,实在是叫人难以觉得住在这里会是一件好事。 唯一还会往这种地方跑得估计也就只有那些要钱不要命的行商了吧。 几年前的时候,匈奴南下侵扰,又时常有马贼洗劫附近的村子,使得边关附近的人心惶惶。 或许是因为有传闻说,朝廷已经开始整顿军马准备讨伐匈奴了。最近的这一两年,他们的日子安定了许多。 几乎没有看见过多少马贼,甚至就连总是在塞外奔走的小队匈奴骑兵都少了许多。 不过,却还有一些传闻。 说马贼匈奴不来不是因为听闻了朝廷的消息,而是因为这大漠里,有冤鬼索命。 说那冤鬼本是附近受马贼劫掠而死的村人,死后怨气不散化成了厉鬼,在大漠里游走向人所命。 她时常披着一件黑色的袍子用来挡着风沙,在沙漠里行走的时候,甚至不会留下脚印,就像是凭空走来的一样。手里总是提着一根黑色的棍子,有人说那是手杖,有人说是一柄细剑。 但凡是遇见了她的人,无论是只有十几个人的马贼,还是有几十个人的小队匈奴骑兵,全没有人能够活着回来。 听说是有人亲眼见过的,一支二三十人的马贼,全部一剑封喉,血流得附近的沙子都是红色的。大风一吹,吹过来的沙子将那些尸体一点一点的掩埋下去,就像是沙漠把这些人吃掉了一样。 他四处看的时候,远远地像是看见了一个人,披着黑色的风袍子,转眼,就又不见了。 听过这些传言的人都会不自觉的胆寒一阵,但是信的人不算很多,毕竟现在可不是从前那个只讲究鬼神的年头了。 哪怕是边关塞外这种地方,汉人也都多少认得一些字,读过几天书,知道这种怪力乱神之说听听就好了。 边关的一个小村子里。 “吱吱吱。”一声声轮子作响的声音,路边行过一辆车。 这车的样子古怪,后面的样子就和普通的拖车一样,但是前面拉着的不是马或是骡子之类的牲口,而是一个长着两个轮子的铁架子。 一个人坐在铁架子上,用力踩着两旁的踏板,铁架子居然就自己动了起来,甚至还拉动了后面的拖车。 路两旁的路人看到这样的车却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像是见惯了一样的自顾自地继续走着路。 这车叫做踩踏车,用不着牲口拉扯,只要有人在上面踩踏就会自己往前开。 听闻是中原的一间书院里的学生做出来的东西,要是放在十几年前他们还会新奇的围观一下,但是现在一些行商的人常用这种车子,他们也见的多了。 这种车子虽然不用牛马能省下了好大的一笔钱,但是要的人力不小,不能走太长的路,也只有走得不远的那种小商贩才会用。 踩踏车的旁边,一个人从人群之中走过,向着路边的一个摊子走去。 她披着一件遮风的袍子,遮着口鼻叫人看不清样子。 对于沙漠边上的人来说这种装束很常见,让风沙吹进口鼻里的感觉可不好受,很多人都会选择披一件袍子。 那人的袍子下面是一件棕灰色的布衫,腰间似乎还挂着什么,不过遮在袍子看不清楚。 看她风尘仆仆的样子,应该是刚穿过了大漠的外来人。 她走到了摊子前,这摊子是买干粮的,这种做好了的干粮虽然不好吃,但是能保存很久,管饱,一张饼就够一个人吃上一两天,是走远路的人必备的东西。 她伸手拿起了四张干饼对着摊贩问道:“这多少钱?” 摊贩笑着伸出了两根手指:“四钱。” 这人递出了五枚铜板,和一个水袋说道:“再给我一袋水。” “行。”摊贩是个利索的人,拿过了铜板就帮这人把干饼包了起来,然后提着水袋打水去了。 披着黑色风袍子的人在摊边站了一会儿。 “哎,听说朝廷要派军来了?” 路上结伴的路人聊着天走过,这些日子边关附近的人都在聊这些。 “是啊,有那些匈奴好看的了。” 魏三百年,匈奴南下侵扰,朝廷乃派军北上。 第四百六十五章:人总是抱怨一生太短 顾楠去祭拜过白起之后,就在四处游荡,走得累了的时候,就开始想找一个地方住一段时间。 最开始的时候,她选择做了一个大夫,去了许昌。那里繁华早已经远胜当年,初到那时,她还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许昌有一处名景叫做太平楼,人说是魏国的开国先帝为了纪念一个人所建的,那楼比城墙还高,直通云中,登高望远可一览万里江山。 可惜,平常人不能上去。 顾楠的医馆就开在了那个太平楼的下面,她招了一个小药童,就是在街边找来的一个孤儿,招他做事管吃管住就好,要不了几个工钱。 在那里她做了二十年的大夫,二十年来她治过很多人,但是别人问起她的名字的时候呢,她总是不答,就像是她本来就没有名字一样。 她的医术还是不错的,愈来愈多的人来开始来这个医馆,有远道而来的,有重金来请的,后来就来朝中的王侯将相也来过。 一次,那一年的皇帝来找顾楠治病,药到病除,皇帝大悦,问顾楠要什么赏赐。 顾楠说,她想去那个太平楼上看看。 她第一次登上了那个太平楼,当真,看到了好一片江山如画。 一晃就是二十年,应该也正好是在第二十个年头,有人传说神医不老,渐渐有的人开始来求不老驻颜之术。 顾楠明白,在自己又该走了。她独自收拾了行囊,在一个夜里,离开了洛阳。 医馆里的那个小药童已经长成了一个青年,顾楠离开的第二天,他也离开了医馆,背着一个药箱。 听闻他走遍了很多地方,游方治病,成就了一世名医之名。他治病几乎不收钱,大多数的时候只问一个问题。 你有没有见过一个人,她姓顾,总爱带一个斗笠,手上有道疤。 后来,他也收了一个徒弟,陪着他一起走,有一次徒弟问他。 “师父,你到底在找谁?” 他想了很久,苦笑着说道:“我也不知道她是谁,我只知道她姓顾。” 数十年前,他还是一个孤儿的时候,她穿着一身青衫,蹲在了他的面前,头顶带着一个斗笠,问他。 “你愿不愿意来我的医馆做事,管吃管住。” 顾楠去了很多的地方,做了很多事,有当过书馆的先生,有当过农户,有当过木匠。三百年实在是很长,长得足够她做太多的事情。 大约是一年半之前,她来了塞外大漠,说起她为何来这里,其实也没有什么太深的缘由。 那时她正好无事做,听闻突厥南下,这里总是有马贼和乱兵作乱,她就来了。 三个月后。 魏国的军队抵达了边疆,虽然突厥还没有大举南下的准备,但是这一次他们不是来抵御突厥的,而是来攻入突厥的。 “呼呼!” 耳边卷过两声风声,夹杂着沙尘,一小队突厥骑兵正骑着马走在路上,粗看一眼,大概有二十余个人。 他们的身上穿着军队的衣甲,腰间挎着弯刀,手里牵着马绳。 马的后面,一根绳索绑着几个人,看装束应该都是汉人。 他们被绑缚着双手,这种绑法,只要马一跑起来他们就会被绳子拉扯着拖在地上。 魏军来了,突厥人四处抓着关外的汉人,似乎是想要从这些汉人的嘴里拷问出魏军的消息。 一个突厥骑兵挥舞着手中的刀,怪叫着,催促着马后的人走的快一些。 突然,他们慢慢停了下来,他们见到了远处的路上走来了一个人。 那个人的身上披着一件黑色风袍子,看起来只是一个行人,不紧不慢地走来。 不过那黑袍子的下面,是汉人的装束,几个突厥骑兵相互对视了几眼,咧嘴一笑。 他们都知道对方的意思。 手里的马绳一扯,身下的马匹嘶鸣了一声,举起了弯刀一对骑兵冲向了那个人。 路上的那个人停下了脚步,一阵风卷起了她的黑袍,露出了黑袍下面的一把细剑。 几个呼吸之后,大漠之中传来了惊慌的马鸣,还有一声声哀嚎惨叫。 惨叫声没有持续太久就消散在风沙里,只剩下背上无人的战马四处奔逃。 不远处的一片沙漠里,一队魏军斥候正在探查,领队的人忽然皱起眉头,举起手命身后的几个人马停下。 他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动静,随后一匹战马从他们的前面跑过。 战马上面没有人,但是背上却有一片血迹。 看着它惊慌地向远处跑去,这队魏军斥候都慎重地把手放在了自己的兵刃上。 那马并不高大但是,筋骨精悍,比例匀称,一看就知道是军中的良马,这种马和普通的用来拉车的马是有很大差别的。 斥候的队正看了一眼马跑来的方向,回头看向自己身后的几人,说道。 “都小心一些。” 一队的人点了点头,驾马向着那个方向走去。 细剑一甩,剑刃上的血迹都甩落在了沙子上,随后剑身一转,被收回了鞘中。 已经放走了那些被抓的汉人,顾楠扫视了一眼身旁倒着的突厥骑兵的尸体,神色平静地坐了下来。 有一件事是不得不承认的,这个地方真的很乱,人死在了沙漠中,只要被风沙掩埋,就又会像是无事发生过一样。 掀起了自己头上挡风的帽子,可能是有些饿了,她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一张干饼咬了一口,接着又取下了腰间的水壶仰头的喝着。 等到魏军的斥候赶到的时候,他们见到的是一地突厥士兵的尸体,还有坐在那些尸体间一个人。 倒在地上的这些突厥骑兵的死法都是一剑封喉,脸上的眼睛圆睁着,像是死前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而尸体间坐着的那个人,腰间挂着一把细剑,手里拿着水袋和一个干饼,正在吃着东西。那些突厥士兵似乎都是她一个人杀的。 只凭一柄细剑,杀了二十余个突厥骑兵,魏军斥候的队正拉着自己的马,脸上的神色复杂。 这种事在他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没有战马没有铠甲,而那柄细剑看起来就来突厥人的衣甲都砍不开。 顾楠听到了一旁的声音,抬起头来,看向那不远处的几个魏军斥候。 看清了她的样子,几个斥候都愣了愣。 这是,一个女人? (有关于匈奴的问题我顺手就写出来了,笑哭,也多谢大家指出已经改正。) 四百六十六章:理论上厉害的人就应该是五大三粗的才对 “踏!” 魏军的队正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向左右看了两眼,抬起手阻止了想要上前的部下,自己一个人握着长剑,谨慎地向着那个坐在尸体间的人慢慢靠了过去。 风大的时候血腥味能够吹出去很远,空气里的腥臭叫人皱眉,躺在旁边的尸体,让这魏军队正没有因为顾楠的模样有所松懈。 将长剑横在身前,走到了顾楠的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眼顾楠的装束沉声问道。 “你是汉人?” 说着,手中的长剑也已经对准了顾楠,只要她有什么异动,哪怕是汉人,他也不会手下留情。 顾楠没有在意对着自己的长剑,而是看着这队正的铠甲,是魏军的衣甲。样式大体上还是同当年的一样,不过还是变了许多地方,变得她一时间都有一些认不出来。 她沉默了一会儿,用内力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你们是朝廷的军马?” 看着眼前明明是一个女子模样的人,用一口厚重的男声说起话的时候,饶是这几个斥候都是战阵中人,也还是呆了一下。 傻愣地看着顾楠,看着她散在身后的长发,有些单薄的身子,还有尚沾着一点血迹的面孔。 这是男人? 朔北边塞,魏军在此已经驻扎了半月有余,不过这半月来并没有准备行军的打算,根据主帅的命令,他们一直停留在边境处打探着突厥的动静。 兵营里巡逻的士兵从路上走过,巡逻的时候没有事情做,他们总会小声地那么聊上一两句。 何况最近这几日,军营里的可以一聊的闲事颇多。 “哎。”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士兵对着自己身后的人小声的说道。 “听说了吗,昨日有一队斥候从大漠里带回来了一个游侠儿。” 虽说现如今国中已经通行字同音,但是终归是自己的家乡话,相互之间闲聊时他们也总会带些口音。 “听说了,而且还听说那个游侠一人一剑杀了二十余个突厥骑兵。” 后面的一人脸色严峻,煞有其事地说道,引起了一片小声的惊呼。 “好家伙,真就一人一剑,这杀的了骑兵?” “我听人讲好像还真是,莫说衣甲,连马也没有。” “嘿嘿。”就在几人对着这一人杀了二十人议论不休时,走在一边一直没有发话的一个老兵突然笑了两声。 “我可是亲眼见过那人的,王小子的那队斥候回来的时候,我正好在守门,碰巧见了那游侠一眼。” 他的话一下子就引起了士兵们的兴趣,纷纷小声问道。 “是个什么模样?” “是不是光是身子就有两三个人那么高?” “那剑呢,可是像门板那么大?” 老兵的笑容收敛了一下,神色复杂,脸上露出了回想的模样,似乎是在想着要怎么形容。半响,才深然地说道。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比将军还要漂亮的男子。” 一间营房里,一个身穿着将领衣袍的人正坐在桌案的旁边。 他的身材算不得多么健硕但是修长匀称,是一种恰好的感觉,不会显得肥大也不会显得消瘦。而他的相貌,却叫人不知道该怎么说,若是硬要说就是那种能叫女子羞愧的模样。 羞是羞他长得着实俊美,愧是愧他恐怕要比女子还要漂亮上几分。唇红齿白,一对柳眉简直就像是用笔轻描出来的一样,一双眼睛似乎都可以叫人出神的看上半天。 此时的这个将领正在翻看着斥候传来的文书。 他看过前面几页之后,目光落在了最后的一段上,这一段中的文书写道。此次他们在大漠中除了探得了突厥的一些消息之外,还遇见了一个人将他带回了军中。 这人是大漠之中的游侠,他们遇见他时,正好见到他一人杀了二十余人的突厥骑兵,乃带了回来。 除了这些文书中还简单的描述这游侠的样貌和当是的情景,当然这些将领就没有太自信的看了。 “二十余骑。”将领拿着文书,神色上浮现出了一丝惊讶。 此次来到边塞的皆是大魏精军,不说别的,只凭衣甲精良突厥人的那些劣刀就很难伤到他们。 即使如此他手下最精锐的士卒全副武装的情况下,也很难说能够以一人之力杀了二十余个突厥骑兵,更不要说是在没有衣甲没有战马的情况下了。 文书上说这人是边塞的游侠,常年在塞外走动。 “倒是一个义士。”微微一笑,将领放下了文书:“到时可以去见上一见,若是愿意入军为伍,倒也是一件好事。” 虽然被几个斥候带到了军营之中,不过顾楠也没有什么地方要去,更没有什么急事要做,所以也没有反抗就跟着来了。 到了军营里,被安排在了一间营房中等候,也算是好吃好喝,起码吃的东西是热的,还不用自己出钱。 她在这里呆了两天,大概是第二天的傍晚,两个士兵来叫她,带着她去了一片校场。 还没有走进校场的时候,她就远远地感觉到了几分肃杀,抬眼看去,校场的中央站着一队士卒,约有四五百人,身旁伫着一杆长枪,身子紧绷着,正对着站在军前的一个人。 那个人穿着将甲,披着一件披风,应该就这这军的领将。 顾楠在两个士兵的带领下走进了校场中,她踏进校场的一刻,那四五百人齐齐地移过了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 一股寒意涌来,顾楠却只是淡淡地回看了他们一眼,点了点头。 这军不错,有几分气魄。 应该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那个将领回过身。 见到那个将领,顾楠的眉头抬了一下,她有些分不清这个将领是男是女。而那个将领也愣了愣,他看顾楠,估计也是同样感觉。 如果不是斥候的文书中一再提到顾楠是一个男子,他真的还以为自己见到的是一个绝美的女子,看着顾楠的模样,他都不自觉的出神了一会儿。 但是随后他又发觉了自己的失礼,收回了视线,他自己也时常被人这般打量,知晓这其中的无奈。 他不再去注意顾楠的样貌,而是出声一笑,说道。 “想来兄弟便是那斩了二十人突厥骁骑的义士了。” “在下顾楠。”顾楠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微微一拜:“见过将军。” 她不会在这里久留,快一些的话大概一年多就会离开,所以报上名字倒也没有什么关系,也不至于牵连上什么瓜葛。 听到顾楠确实是男子的声音,将领点了点头,上下看了一眼顾楠,心中暗想,不卑不亢,果真是侠客风范,微笑着抱拳行礼。 “我名唤高长恭,此时任这军中主将。” 他没有提及自己的官职,就连身份也只是简单的说了一句,是没有要用官身来压顾楠一头的意思,倒是显得平和了许多。 高长恭,这个名字顾楠听着有些耳熟,但是可能真的是太久远了,她对于历史的记忆已经淡去了太多,也已经想不起这个名字是谁了。 两人简短的聊了几句,高长恭回过头看向自己身后的军阵,同顾楠问道。 “顾兄弟觉得我这军中如何?” 对着军阵肃然,他的眼中露出了一分自豪的神色,大魏就是有这般的军威,才能叫异族不敢妄动。 “很不错。”顾楠点了点头,实话实说。 高长恭的笑意更深了一些,他听到别人赞叹他的军阵,总比听到别人赞叹他来的高兴。 忽然,他说道。 “听闻顾兄弟是这关外的游侠,我这有一件事想请兄弟帮忙,不知道兄弟可否帮我?” 顾楠疑惑地看向高长恭:“何事?” 伸出手,高长恭拿起了旁边的一坛酒,行军之时其实是不得饮酒的,但是今天破例,反正他就是主将,也没有旁人知道。 他倒了两碗酒,将其中一碗递给了顾楠。 “同我等一起,剑指漠北,扫清胡掳如何?” 第四百六十七章:人是要有一点求生欲的 顾楠的目光落在眼前的酒碗上,她也有一些意外,这不过是两人之间第一次相见,这领将居然就邀请她加入军中。 也不说是怀疑她的身份,就连她是从何处来的都没有打听,就这么轻易地邀人入军可不是一个领将该做的事情。 不过片刻之后,顾楠还是在高长恭的注视中接过了酒碗:“我可以陪你们走一趟,不过。” 她抬起眼睛对上了对方的眼神:“这不算是我加入了军伍,该走的时候我就会走。” 她虽然早已经记不住后世历史的细节,但是大体上的一些事情她还是知道的。 这一世的历史有了改变,魏国之后没有了司马家的晋朝,但是在原本的历史上,晋朝之后会有一场中原的动乱,其原因就是外族入境,至于这一世还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也不知道,不过能够防范于未然总是好的。 所以她听闻突厥南下的时候,就来了这里,这也算是她能为这世道做的一些事情,虽是微不足道。 和顾楠的眼睛对上的时候,高长恭愣了一下,只是一眼那双眼睛就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很冷清。 很少有人会用冷清这个词来形容一个人的眼睛,但是高长恭只能想到这样一个词。 但是随即之后他就回过了神,没有多去在意,他相信,这样一个路见不平拔剑相助的游侠定是一个热血男儿。 可惜他想错了,不管是从哪一个方面。 顾楠拿着酒碗对着高长恭微微举了一下,又对着那校场里数百人的军阵再举起了一次酒碗,仰头将那碗中的酒一饮而尽。 “痛快!”高长恭大笑了一声,拿着自己的酒碗回身对着军阵,快意地说道。 “喝了这碗酒我等便是同袍兄弟,生死与共。” 说着他高举着酒碗,对着悬在大漠之上的那一轮明月,或是一时豪情翻涌,脸色微红,吼了出来。 “此次向北而行,我定带诸位弟兄,勒马大漠,踏破山关,不胜不归!” 他的行事作风和他的长相可以说是截然相反,一声呼喝似有万丈豪情,引得风声阵阵。 大口的饮下烈酒,任由着酒水从嘴角流下,沾湿衣襟。 或许这也是他不向顾楠多问的原因,流的同是汉人血,提的同是七尺剑,要一同去破那异族,何须说得那么多的话。 站在校场中的数百士卒同时抬起了自己的长矛,矛头侧过,映着一片森冷的寒光。 “勒马大漠,踏破山关,不胜不归!” 战阵里的一声呼喝,总是要托以生死的,不过很奇怪,总是没有人犹豫。 既然答应了共走一趟,顾楠自然是暂时留在了魏军的军营中。 在军营之中待了几日,她简单的打听了一下军中的消息。此次魏军背上的兵马总共有八万人,其中三万人由高长恭率领从北路西进,而另一路五万人则是先向西行,而后再北上,那时两路的兵马会形成一个夹攻之势。 只是不知道此时突厥人有多少兵马,所以她也不好推断胜败。 而她那日在校场排列的四五百人的军阵,她听说是高长恭部下的亲军,目前她也暂时算做了其中的一员。 军营里的事务还是很方便的,她也不需要管什么事情,当然就算是她想管,也不会有人听她的。 没有安排,她还是住在原本的那间营房,也就是一人一宿,不说条件问题,起码夜里不会有合宿的那些呼噜声和汗臭味。 高长恭的亲军共四百余人,同属一营,除了他之外不受旁人的调遣,所以平时的时候不需要去做巡逻和守门这样的事情。 没有战事的时候,除了每日的整队训练,他们大多数的时间都是自己呆在营地里自己做自己的事,有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的,也有相互比武切磋的,还有总是一个人独自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的。 顾楠算是第三种人,这种人在军营里不少见,一般也引不起旁人的注意,不过可惜,她是一个新面孔,而且可以说是一个很特别的新面孔。 “呼。”几个正在相互切磋的人中,一个坐在地上,喘了一口气,眼睛撇向了一边,余光里看见了正坐在校场的旁边拿着一柄细剑静坐的顾楠。 “我说,你们谁见过那人出手过?” 他向着自己身边的人随口问道。 那个人的传闻他自然是听说过的,一个人在大漠里凭一把剑就杀了二十余个突厥骑兵,这不是寻常的人能够做到的事情。不过这都也只是传说而已,这几日里他们几乎从来没有见过顾楠出手,她总是一个人坐在旁边,拿着她那柄古怪的黑剑。 “没见过,不过应当不会差。”其中的一个人摇了摇头,简单地说道。 “我看未必。”另一个人挑了一下眉头。 这人的脸上带着一条刀疤,很长,一直从他的嘴巴延伸到他的眼睛下面,只是看着就有一些渗人。他是这营中的老兵,早年就已经在各地奔走。 说起他脸上的那条疤,听他自己说,那次他差点就死了,是将军救了他一命。 看了顾楠几眼,他有些轻蔑地说道。 “他的身子就不像是能杀敌的模样。” 确实顾楠的身子不管怎么看都是有些显得太单薄了,完全就是一般女子的那种细瘦,即使穿着衣甲也难以叫人觉得有力。 “还有他的剑,太细了,这样的剑根本不能与人交战。” “不若我等去找他切磋一下。” 最开始发话的人笑着看向那个脸上有一道疤的老兵,说道。 “到底如何一试不就知道了。” 老兵看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那便试试。” 顾楠将无格从剑鞘中抽了出来,看着剑刃,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最近无格似乎又变得锋锐了一些。 剑刃只是露出了一截,就好像是让四周的空气都冷下了一些,手指轻轻的从剑锋上摸过,几乎能够感觉得到那种锐气。 突然,顾楠的手停了下来,抬头看去,几个人从远处走向她。 而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老兵模样的人,脸上有一道疤,看起来狰狞。不过脚步很稳,每一步都很扎实,即使放在亲军营里应当也是数一数二的几个了。 “这位兄弟。”走到了顾楠的面前,那老兵也没有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 “能否与我比划两招?” 顾楠一愣,接着将无格收回了鞘里,点了点头:“可以。” 校场的中央被清出了一块空地,两旁都围满了人,都是亲军营里的人,他们听说有人要找那个大漠中来的游侠切磋,就都来看了。 空地上,顾楠站在几个士兵的面前,解下无格放在一旁,然后将自己的头盔摘下也放在了地上。 头发散开,叫得两旁的人都看的发愣,他们都敢说这是他们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不只是男人里,还要算上他们见过的女人。 但是随着顾楠开口说话的时候,一口厚重的男声就又将他们带回了现实。 “这切磋,怎么个规矩?” 老兵也将自己的头盔摘了下来,丢到一边,走进场中,沉声说道:“没有什么规矩,打到一边认输为止。” 说着,就已经拉开了架势。 顾楠知道这种情况算是军营里的常态,当年她带陷阵的时候,营中就没少过切磋搭手的。 她也没有要较真的意思,准备简单的过一两招就罢手便是,就当做活动一下了。 想着,她的身子一侧,向后退了半步,左手握拳,收拢在腰间,右手缓缓的举到了自己的身前。 她四处行走的时候,也曾经同人学过几手拳脚功夫,用她的话来说,她主是用剑的拳脚功夫登不上台面,但是勉强也能算看的过眼。 “来吧。” 顾楠出声说到,向着身前,压去了一小许的势气。 场面一静,老兵和他身后的几人身子都僵在了那里。 十几息的时间转眼就过去了,两边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只见架势不见上手的。 就连顾楠都有一些诧异,不知道对面为什么还不攻来。 只有站在场中的老兵和他身后的人才感觉的到,一股几乎能将他们身子冻住的寒意从他们的脚底升起,包上了他们的整个人,好像是他们动一下身就会碎开来一样。 第四百六十八章:可以说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了 腿上在发抖,豆大的汗水从额头上滑落下来,落在沙地里,场中的老兵圆睁着在自己的眼睛,强忍着自己欲要转身逃跑的冲动。 他久经战阵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这种感觉就像是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面对着千军万马时的那种感觉。那是一种杀意,强烈的恐惧感笼罩在心头上,像是下一刻就会死掉一样。 “呼。”几乎是颤抖着吐出了一口气,老兵僵硬地抬起了头来,视线都模糊了起来,勉强才算是看清了那个可以说是瘦弱的人影。 他保证,这种势气绝不可能只是杀了二十余个马贼可以做得到的,那问题来了,眼前的这个家伙到底是有杀过多少人? 事实上,这个问题就算是问顾楠本人,她应该也答不上来吧。 真的要说,她身上是还背着一笔滔天血债没还呢。 “咕嘟。”喉咙不自觉地动了一下,咽了一口唾沫。 老兵的眼睛泛红,他是仅凭一口血气才堪堪站在原地的。 “老陈,你行不行,莫不是这就怕了。” 两旁看着的士兵等得不耐烦已经开始叫唤了起来。 “哼!”闷哼了一声,老兵的牙齿咬紧,牙根处都冒出了一些血丝。 猛然间手臂拉开,双腿连跑了几步一个呼吸就已经冲到了顾楠的面前,大吼了一声,一记直拳打向了顾楠的面门。 有几分刚劲,顾楠暗自点头,此时的士兵的力气是早已经不能和秦时的士兵相比了,但是较之当下来说,这人的力气是算不错的了。 想着,顾楠正准备伸手去搭那老兵的手臂,谁知老兵的身子突然一压,整个人矮下,攻势突变抬起一脚了顾楠的腰侧。 “砰!”一声能叫人听得明白的闷响传开,等旁人看清的时候,那老兵的脚正被顾楠握在手中。 “不错。”顾楠带着一些赞许说道,不愧是军中老兵,能从战场上活下来,手上果然是有那么一两下手段的。 一击不成,老兵瞬间就像是被卸了气力一样,整个人无力地倒了下来,躺在地上喘着粗气。 “还来吗?”顾楠低头看着他问道。 “不了。”老兵的胸口沉重地起伏着:“我服了。” 深深地看了顾楠一眼,在他看来,军中应该只有将军才可能胜的过这个人了。 “哈哈,老陈,你不行了,这才一招你就服了,像什么样子。”一旁的士兵中,一个人说道。 而倒在地上的老兵则是翻了一个白眼没有理会他。 那人看样子也是按捺不住,想要下场过上两手,走到了场中对着顾楠拱了拱手。 “顾兄弟是吧,我同你来几招。” 顾楠无奈地抬了一下眉头,自知今日应当是闲不下来。 不过也罢,就当是陪他们练练手吧,她回过头看向新入场的士兵。 在旁人看来,那个原本还在笑着的士兵向后退了半步,笑容顿在了脸上。 那天下午的天气还是有点热的,可是军营里却总是传来几分寒气。 但凡是不信邪上场与顾楠交过手的人,下场之后都白着一张脸,有些士兵不明所以,问其中的一个人到底是怎么了,那人苦笑着说道,简直就像是回到了自己打的第一场仗一样。 不过有一点,他们不知道,与他们交手的确实是一个从很久前的烽火中走来的人。 之后的几天顾楠又回到了清闲的状态,亲军营的士兵对她的态度倒是好上了不少,也许军营中的关系就是这么古怪的,打过几次关系就好了。 “踏踏踏。” 又是一队士兵从身边走过,军中的戒备严密了许多。听消息说,已经有了军命,过几天军队就要正式行军了,直入漠北。这消息使得最近军营里的气氛多了一些压抑。 顾楠的手中拿着一个干饼咬在嘴里,不得不承认白吃白喝的日子总是能让人十分惬意。 虽说大漠的天气变化无常,不过大多数的时候白天都只能看到一轮艳阳高照,晒得人恨不能一整天都呆在屋子里不出来。 阳光有一些刺眼,顾楠轻眯着眼睛撇向一边。 然后,她就见到一个人正站在一间营房的旁边,向着水缸里看着什么。 那人穿着将甲不是普通士兵的装束,而且面貌也很是眼熟。 顾楠停下了脚步仔细看去,才发现那人正是邀她入军的高长恭,此时的他正对着水缸里左右地看着,似乎正在照着自己的模样。 不知道为什么,这副样子莫名的给了顾楠一种既视感,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但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高将军?” 背后传来声音,高长恭的动作顿住,有些生硬的回过头来,见到了站在他背后的顾楠。 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说道:“原来是顾兄弟啊。” “嗯。”顾楠拿着才吃了一半的干饼简单地行了一个礼,看向高长恭身后的水缸,怪异地问道。 “高将军,刚才在做什么?” 她的问题让高长恭的脸色更加尴尬了一些,左右看了看没有旁人,才凑到顾楠的身前,为难地笑了一下,小声地说道。 “顾兄弟,为兄问你一件事,你可不能嘲笑为兄。” 怎么,这水缸里莫不是还有什么难言之隐,顾楠看着凑到身前的高长恭奇怪的样子,又看了一眼水缸。 “高将军说来便是,我也不是笑人短柄的人。” “顾兄弟。”高长恭苦笑了一下,伸出手搭在了顾楠的肩膀上,指着自己的脸。 “你说,我这幅模样上阵杀敌,是不是有些没有威势?” 阳光照在高长恭的脸上,顾楠的嘴角一抽。 她似乎是明白了自己之前为什么会有那种既视感了。 “高将军” “顾兄弟,你实话实说就好。”高长恭看顾楠一副为难的模样,脸色有一些颓然,他也知道自己这幅样子确实是少了几分气概。 停了半响,顾楠黑着额头,慢慢地说道:“不若,将军带个面甲?” “面甲?”高长恭一愣。 “是,譬如凶兽,恶鬼一类,当也有震慑敌军的效果。” 第四百六十九章:世界上是没有鬼的,要相信这一点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了顾楠的话,第二日,高长恭命人去准备了一张面具,那是一张鬼面,赤面白瞳,头顶上生着两只弯曲的鬼角。眉头深皱,就像是怒目看着凝视着面具的人一样,嘴中大张着,露着里面锐利森白的牙齿。 将这狰狞的鬼面戴在脸上的时候,高长恭看起来就像是真的化作魑魅魍魉,叫人看得胆寒。 几日后,军命如期而至,驻扎着的兵马终于开始行军。荒漠上,大军行进,带动着风沙,军前,骑在马上的人带着一张面具,恶如厉鬼。 突厥的军马体制可以简单的分为三部,即侍卫之士、控弦之士和拓揭。侍卫之士可以称为附离,它原为阿史那氏即狼氏族的亲兵,因有过汗马功劳,被编制为可汗的扈从部队。不过其人数毕竟不多,突厥可汗单靠少数亲兵是不能东征西讨的。 真正的突厥军队的主体大部分实际是附庸部落的辅助兵员,这种军队称为控弦之士。 而最后的拓羯大体而言,它是一支由昭武九姓胡组成的精兵。这三种部队组成了突厥军队的整体,在北地驰骋。 所以想要攻入突厥的腹地,就需要先将其附近游散的部落剿灭。毕竟哪怕只是最外围的兵马,让他们四面骚扰也会对魏军造成一定的阻碍。 风卷着砂砾吹在人的脸上,让人不自觉的半合着眼睛,脸颊也有一些发疼。沙漠里的风有时候就像是刀子一样,若不是如此那些常住在这里人也不用总披着挡风的袍子。 沙丘上能够看到一片简陋的营地,看营地的大小,里面约有数千人的兵马。 一匹不算高大,但是很健壮的马匹站在营地外的一处空地上晃了晃脑袋,马背上,一个突厥士兵眺望着远处。 他们是附近部族的兵马,这段时间一直奉命在外巡视,这其中也有守备的意思。听闻南方的魏**马就要来了,除了他们之外还有数个部落的兵马都已经加强了戒备,他们只是其中的一环而已。 不过虽然在此驻扎,但是大部分的突厥士兵都不太将那即将北上的魏**队看在眼中。在他们看来在这漠北之地,那些娇贵的魏国人根本就没有与他们一战的能力。没有了坚固的城墙和要塞,他们就不过如此了。 其实这已经是他们百年前对于魏国人的印象了,在先前时他们还不归属于突厥,而是归属于柔然。 因为在早年柔然和魏国两边定下的条约,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们都只是同魏国并立,而没有实际的交战。 所以在他们的印象里,魏国人是懦弱的,没有交战的能力。至于魏国之中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他们就不知道了。 直到最近的十余年,突厥推翻了柔然这才有了后来发生的事。 突厥在这十余年时常南下侵扰魏国的边境,可魏国一直都只是在示警,却没有真正的还击,这让他们更加加深了对于魏国的这种印象。 无奈的是以狼自命的他们不明白,有时候狼不吃猎物不是因为狼不能吃,而是因为吃饱了才留着而已。 骑在马背上的突厥骑兵突然像是看见了什么,皱起眉头向着一个地方望去,那里卷着一片烟尘,烟尘在他的视线中愈来愈近,一定冷汗从他的额头上滴了下来。 因为他认得出来,那是骑军奔行的模样,看那烟尘的规模,起码有数千人的骑军。 而后他见到了一面旗帜,旗帜上的字是一个他不认识的字,但是他知道那代表着什么。 他怪叫了一声,拉过了身下马匹的头,向着自己身后的营地里跑去。 一边跑他一边对着营地挥着双手大声的喊叫着。 营地里的士兵看到了他的样子,连忙敲响了身边的一面大鼓。 鼓声响起,沉闷地敲击着每一个人的耳膜,营地中的突厥士兵纷纷拿起了自己手边的兵器,翻身上马。这鼓声只能代表一件事,敌袭。 一个高大的突厥将领掀起营帐上的羊皮从营帐里走了出来,看向四周奔走着备战的士兵,凶狠的咧开嘴巴呼哧了一声。伸手从自己的腰间抽出了一柄弯刀,刀锋上,寒光利利,映着这荒凉的漠北景色。 他们的备战非常迅速,很快的一批突厥士兵就已经列在了营地之前,手中拿着弓箭,将弓弦拉开,弓弦上的羽箭对准了营地外,那支已经越来越近的骑军。 两军之间的距离已经到了能够相互看清的程度,在突厥人的眼中,那支骑军是一片通黑色,就像是奔袭而来的狼群一样,身上的铠甲只是看着就很沉重,每向前踏出一步马蹄声都震耳欲聋。 他们的手中握着一柄柄长矛,直指着营地。长矛的矛头是一种可怕的形状,有三个棱角,每一个棱角的上面还有一排细长的血槽,甚至可以想象的到若是被那种东西刺到,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惨状。 骑军还没有冲到,但是巨大的声响和那些衣甲兵刃就已经让突厥士兵的手中泛起了冷汗。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数千人的骑军居然都穿着几乎全身的重甲。常年都居住在漠北,他们自然不知道魏国的冶铁之术发展到了什么地步,而军队中的装备又到了什么地步。 不过箭已经架在了弦上,就不得不发,随着那支骑军进入了射程,突厥士兵松开了弓弦。 “嗖嗖!”一片羽箭穿过的声音响起,羽箭迅捷地划过了半空,射向了骑军。 “当当当当!”碰撞的声音接连响起,少有羽箭能够射穿那些骑军身上披着的铠甲,一片箭雨下去只有很少的一部分能够射入对方的铠甲里,但是很快也就没有了助力,卡在了甲片中。 骑军的速度几乎一点没有慢下来,呆愣着的突厥士兵甚至忘记了拉起绊马绳,只有几排的步卒支撑了营地外简陋的围栏。 站在营地里的突厥将领也愕然的看着前方,他看到的是一支几乎像是不可战胜的军队,要比突厥骑兵还要可怕的骑军。 那是魏国人,汉人。 “斯!!!” 一声马啸响起,骑军已经冲到了营地之前。 一匹战马冲在最前面,高高的跃起,跳过围栏。营中的突厥士兵都抬起了头来,看向了那个马背上的人。 那是一个披着将甲的人,脸上带着一张面具,面具赤红的像是涂着人血的颜色,怒瞪着的圆目好似在俯视着他们每一个人,狰狞如同恶鬼一般的面容带着凶恶的狞笑。 他冲破了风沙,一柄长矛直接将阻拦着他前路的士兵挑起,鲜血溅洒的到处都是,几滴落在了面具上,那让面具看起来更加鲜红。 一切都像是在告诉他们,那不是人,而是一个从九幽之中爬出来的罗刹。 这罗刹举起了手里的长矛,喊出了一句话,直接击溃了他们最后的勇气。 “入阵!!” 看着已经冲入了敌阵的高长恭,顾楠微微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忽然想到自己当年应该也就是这么一个模样了,怪不得,就连小孩子见了她都会被吓得哭出来。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长矛,她已经很久没有用过这东西了,也不知道还会不会用了。 马蹄声中,她随着骑军冲进了营地里。 在旁人看来她手中的长矛化作了一片寒光,转息之间带起了一片血花,血滴溅在了她的眼角,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让那张本该英武俊美的面孔带上了几分寒意。 很短的时间,骑军就已经完全冲入了这个数千人的突厥营地中。 突厥士兵握着弯刀,看着不远处的那个带着鬼面的将领,不敢上前,他们已经没有了战意。 见着那个将领杀来,他们面色苍白的回过头去,想要转身逃跑,可是当他们回过身来的时候却又看到了另外一幕。 他们看到一个女子,骑着马从侧面走来,身上黑色甲胄泛着一些红色,大概是沾染上去的鲜血。 她和那个狰狞的鬼将不一样,她没有一副骇人的面目,或者说,她的样子很美,又有些冷清,就像是沙漠夜里的月亮。在平时的时候,这个女子足以叫他们任何人为之倾倒。 可惜,现在这女子正提着一柄滴血的长矛,只能让他们的惊恐地站在原地。 突然,一个士兵看到了这女子腰间的剑,那时一柄没有剑格的黑色细剑。 他的瞳孔收缩,指着那柄剑几乎凄厉地叫道:“厉鬼,厉鬼!(突厥语。)” 一时间,一片突厥士兵都恐慌地看着这女子腰间的剑。 他们本身就是住在附近部落的人,而这两年,对于突厥人来说,边疆的沙漠里有一件绝对不想提起的事,就是关于这柄黑色无格的细剑的。 相传它被握在一个厉鬼的手中,会杀死每一个迷失沙漠中的人。无论是马贼,还是突厥士兵。 一开始,只是有一些进入魏国边境抓捕汉人的人马莫名消失而已。 可有一次,那个厉鬼用它整整杀死了南下入境的近一千人的骑军。 后来根据逃出来的人的报告,他们才了解了这件事情。重新回去探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整片被染红的沙漠,还有被沙漠掩埋了一半的尸骨。 从此,他们大大减少了南下的次数,而这柄黑色无格的细剑几乎就成了这边疆附近,突厥部族之间禁忌的传说。 眼前这个女人的样子和她腰间黑色细剑,让突厥士兵纷纷想起了这个传说。 一个突厥士兵的双手颤抖着,站在罗刹和厉鬼之间,他丢开了自己的刀刃,双腿一软,哭喊着跪在了地上。 第四百七十章:报效这盛世人间 “当!”重响之下,弯刀被一柄长矛磕飞了出去,翻旋着落到了远处,无力地摔落在了那里。 突厥将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却一动也不敢动,因为一杆长矛正架在他的身前。 矛头上传来丝丝的寒气,他惊骇的抬起头来,看到的是狰狞的赤红色的面具,它也正在低头看着他,露着尖锐的牙齿,像是在怪笑着,嘲弄着他一样。 眼见的长矛就要刺下。 “不要,不要杀我,求,求你。”突厥的将领瘫坐着,用着含糊不清的汉话说道。 长矛停在了他的喉咙上,夹带着的风刮着脸颊,突厥将领的头上流下了一滴冷汗,眼睛落在险险停住的长矛上,小声地喘息着。 “你会说汉话?”马背上,带着面具的人问道。 突厥将领连忙回答:“会,会一些。” 他的眼中,那个丑陋凶恶的鬼面点了点头,收回了长矛,目光直直地盯着他,缓缓说道。 “那我不杀你,你带句话回去。” 鬼面凝视着他,就连下面的声音都像是从冥府里传来的一样,带着摄人心魄的能力。 “就说,我等来了。” “是,是。” 突厥将领不敢直视那鬼面的眼睛躲开了视线,低着头应道,手脚发颤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临走前,他最后看了一眼营地之中。 营地里一片寂静,突厥士兵不是投降就已经被杀死了,只剩下骑在马背上的那些黑甲骑军,站在四周注视着他,有的提着沾着猩红的长矛,有的踩着断了一截的弯刀,有的正擦着手上的鲜血。 这哪里是魏军,这根本就是一只罗刹,领着一群恶鬼。 根本不敢再有一点停留,突厥将领跳上了一匹马,没命地催马向着远处跑去。 之后,突厥的军中传开了一个消息,魏军来了,他们要杀死漠北草原上所有的人,甚至是牛羊,描述可怖,叫人听之色变。 听说了这些句话的另一军的领将还专门给高长恭写了一封信,问他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情。 惹得高长恭一阵头痛,他只是让那突厥人传句话回去而已,谁知道会传成这样。 他们又不是什么恶鬼,怎么会到连百姓和牛羊都要杀的地步。 夜里的荒漠里,一处篝火散发着橙红色的暖光,几个人围坐在篝火边上取着暖,昼似酷暑,夜似寒秋这话用形容这个地方,应当是最适合不过了。 高长恭率着骑军回到军中的时候,他就让各部自己修整去了,初战告捷,虽然还不至于到摆宴庆祝的地步,但是军营中的气氛还是难得的活跃了一些。就连晚间的饭食,也相对的好上了不少。 士卒大多都是三三两两的围坐在火边,喝着一碗热汤,相互聊着天,在这种没有别的事做的地方,若是再不能聊上几句该是会把人闷疯的。 至于能聊的东西就有太多了,谁家的姑娘漂亮,涂得什么脂粉。谁家曾有笑谈,闹了什么趣事。谁家还有故人,等了几个年头。或悲或喜,总是有的可聊的。 不过,也总是会有那么一两个什么都聊不上来的人。 顾楠一如往常一个人坐在营地的边上,背对着身后的篝火和围坐着的人,拿着一块干饼配着汤吃着。 “为何不去人更多地方吃,不是更热闹一些吗?”身后一个人的声音传来。 顾楠没有回头,早就听到了脚步声的她也没有意外,低头吃着东西,随口说了一句。 “不习惯。” “沙。” 衣袍摩擦的声音,高长恭拿着自己的吃食坐在了顾楠的身边,咬了一口,一边嚼着一边说道。 “今日我在阵中见到你了,你杀敌很厉害,真的不考虑入军吗,也许你天生就应该属于战事。” 也许你天生就应该属于战事。 高长恭的话让顾楠的动作停了一下,半响,咽下了嘴里的东西。 “我以前是,但是现在不是了。” 说完,她继续默默地吃喝。 高长恭有些听不懂顾楠的话,不过也没有太在意,笑着抬了一下肩膀,不再劝顾楠。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了一样东西。 “对了,还没谢过你先前告诉我的办法,入阵时带着这东西着实好用。” 他手中的是一张面具,样式和他入阵时带着的一模一样,不过要小上一些。 “这个是给你的。” 将面具递给了顾楠,高长恭笑着指了指顾楠的脸。 “我想你应该也用得到,就让人也给你准备了一张。” 顾楠的目光落在面具上,沉默了一会儿,才伸手接了过来。 “谢谢。” “哈哈,不必谢,既然在军中,就是自家兄弟。” 高长恭摆了摆手,他似乎看出了顾楠不太想聊战场上的事,便聊起了别的。 “顾兄弟,你可娶妻了没有?” “没有。” “那可要为兄给你介绍一番,别的不说,就你这一表人才,京城的小姐恐怕都要排着队嫁你。” 两人坐在空地上闲聊了很久,高长恭很会聊天,他看得出顾楠有心事,就尽量不去碰那些话题,说的基本上都是一些轻松好笑的事情。 到了后来,就连顾楠都偶尔会被逗得淡笑上几下,高长恭看着她笑的样子,摇了摇头,打趣似的说道。 “顾兄弟你真该生做个女子,方才一笑当可叫百花无颜色。” 吃饭了东西后,顾楠手里拿着面具,想着什么,问起了高长恭。 “高将军,如今可以是已经有火器了?” 有些口干,高长恭从自己的腰上解下了水袋,狠狠地灌了一口,听了顾楠的话,擦了一下嘴巴问道。 “火器,那是什么?” 还没有吗,顾楠点了一下头,没有再多说只是模糊地解释道。 “一种类似于爆竹似的东西吧,没有就罢了。” 她也只是简单的想要了解一下而已,既然还没有,那就不必多说了。 “说起像是爆竹的东西。” 高长恭仰起头来看着是沙漠里的夜空,笑说道。 “顾兄弟在关外可能不知道,近些年确实有了件新物件,叫做焰火。点燃后会有一团火直直的飞入天中,伴着巨响绽开,火焰铺洒,一瞬间像是照亮了天地,遮去了天星,可是一瞬之后,就会黯然消去。” 拿着手里的水袋,他抬起手,指着半空。 “许昌每年年末时都会在夜里放这焰火,那时城上的天中会尽是火光,烟火盛极,可称是人间至美。” 顾楠看着高长恭指着的那片空空的夜空,却像是看见了他所说的那人间的绝美之景一般,怔怔出神。 可笑同样是像是爆竹的东西,一件展尽了人间繁华,而另一件,却是用来取人性命的。 高长恭又喝了一口水,无不感慨地说道。 “可惜,在大漠看不见那样的景色。顾兄弟,若是哪一日你回了关中,可莫忘了来许昌看看,我定带你去看看那满天焰火时的样子。” 那是一片人世繁华极尽之时,也正是因为看过了那样的景色,他立誓,要以此生报效,报效这盛世人间。 (有读者提到兰陵王高长恭的身世问题,其实是因为这一世改变了历史没有南北朝,所以这一世高长恭其实也不是兰陵王,只是一个魏国将领而已。) 第四百七十一章:盛世之鬼 那一夜,驻扎在大漠中的魏军相互谈天,或是扯淡打趣,或是怀念着故土,或是抱怨这边关不宁。营地里有骂声,有笑声,大概还有那么一两声哽咽的声音。 温暖的热汤从嘴中喝下,让这寒冷的夜里也都不是那么冷了,嘴里咬着的干饼生硬,不过那一晚,他们都睡得很安宁,哪怕他们都知道明天,他们又要继续迈上远征漠北的路。 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军阵整合起了队伍,在沙漠中,一路向着西北走去。谁也不知道前路如何,长矛扛着在肩上,头盔压着额头,他们只是走去,愈加远离了昨夜还在怀念的故土,不去想归家的路。 不因为什么,只是因为他们是军伍,大多数的时候总是没有选择的。不过,或许迈上这路的时候,他们的心中还有那么一两分热血,一两分豪迈,一两声,不胜不归。 还记得那个提出要同顾楠切磋的老兵吗,他的脸上有一道疤,从嘴角一直拉到眼睛的下面。其实他的军功早就够了,高长恭曾要将他调去另一部做个军官,可是他没有去。 他同顾楠说起这事的时候,笑着指着自己脸上的疤,我老陈的命是将军救的,没还上这人情前,我可不能走。 顾楠随着魏军北上,一路上的大小战事也早已经记不清楚了,只是记得有一次,她问高长恭。 “你们这一路北上,是要到何处为止?” 高长恭想了一会儿,看着西北良久,突然一笑。 “不如,封狼居胥如何?” 像是汉时骠骑将军霍去病那样,一路杀去,让突厥闻风丧胆,再不敢入汉土半步。 顾楠抬起眉头看向高长恭看向的方向。 “这路可不近。” 可高长恭却说道:“我还想走的更远一些呢。” 一路率军而去,勒马为疆,直到普天之下皆为王土为止。 第二年末的时候,突厥已经乱作了一团,他们间传唱着一首歌谣,大意是这样的。 恶鬼的马蹄声传来,勇士去而无归,草原上奔走着无人的战马,没了丈夫的女人以泪洗面,夜里的山峦之间回荡着哭声。 这是战争,从来都没有对错只有输赢,突厥的兵马一退再退。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一道令书从关中传来,令书中要求漠北所有的军马立刻退回关中。 魏国的军队停了下来,然后在突厥人劫后余生的眼神中向着关中退去,他们终是没有封狼居胥。 塞外。 再走大概十余里路,就是关中的地界了,军马停下。 顾楠不准备回关中,或者说不准备同高长恭他们一同回去。在入军的时候她说过,该走的时候她就会走,如今也该到了该走的时候。 离开时,高长恭出来送别,他提着一坛酒,抛给了顾楠一只酒碗。 “顾兄弟,真不打算和我等一同回去?” 高长恭问道,他虽然知道顾楠会怎么回答,但还是问了一句。 顾楠接住酒碗,摇了摇头:“不必了。” 两个人加一坛酒水,这只是一次很简单的送别,但是对于她来说倒是正好。 她经历过很多的分别,总还是简单一些的能够叫人少一些念想。 高长恭将手中酒坛的封口揭开,替顾楠倒上了酒,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碗。 举起酒碗时,他对着顾楠笑了笑。 “那我就不再劝了,不过顾兄弟,以后莫忘了来许昌走一趟,为兄带你去见见那许昌的焰火。” “呵。”顾楠勾起嘴巴淡淡一笑,抬起自己的碗同他的碰了一下。 “若有机会,我会来。” “说了好!” “说好了。” 两只酒杯仰起,一口饮尽,顾楠放下了酒碗,擦了一下自己的嘴巴。 突然她笑着同高长恭说:“对了,高兄,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同你说。” “哦?”高长恭疑惑地问道:“何事?” 顾楠松开了压在喉咙上的内力,声音不再是那种厚重的男声,变回了原本的声音,带着一些笑意说道。 “我确实是一个女子。” 说罢,放下了酒碗,披上了身后的袍子,转身走远,一边走着,一边对着身后慢慢地挥了挥手。 只留下高长恭傻愣愣地拿着酒碗站在那里。 魏国末年,突厥入境,乃发军北上,溃退突厥,直入漠北中庭。 然而也是在这时,朝中突变,大臣作乱,于是朝堂急命兵马回朝,平定了乱事。即使如此,这一场乱事还是折损了魏国的根基。 各路兵马平定乱军之后,率军回朝,魏帝一一封赏。 等他见到高长恭时,看见了他脸上的面甲,抚掌称赞,除了原本的上次之外,还赐下了一面黄金甲面。 那时正值年末。 几日后的夜里,许昌一如往年,开放了夜市,在城中举办了集会。 许多人都聚集到了街上,有的站在街边看着长台上的表演和祭祀,有的四处走动,在集市的摊贩上买着小物件,有的则是就坐在一间茶摊里喝茶,等着晚间会有的焰火。 一个青年男子走在街上,他的容貌俊美,引得路两旁的姑娘小姐都不自禁地回头观望。 这时,随着一声响声,一道火光飞上夜空。 “砰!”火色绽开,映红了天中,映红了城里,映红了路上行人的脸颊。 紧接着就是无数的火光随声而起,接连不绝,在夜空里与星月相映,让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驻足看去。那景色,真的是人间极美。 那个俊美的青年男子也停下了脚步,仰头看着焰火,看着这盛世景色,他看得出神,想着很多的事情。 公元574年魏宣帝病逝,魏灵帝继位,可其继位后荒淫无度,不理朝政,原本宣帝时就多有远征以至于军民疲乏,再加上早年的乱事使得魏国的国力已经下降了许多。如今又遇到这般荒淫的君主,使得民臣哀怨。 公元580年重臣杨坚号奉民意起事,举兵入京,魏国国中的兵将都没有战意,又多有兵民相随,以至于杨坚的声势愈来愈大,直至攻入许昌。 大殿之外,宫道上传来厮杀的声音,隐隐约约,能够闻到血腥的味道。 王宫之前,一个人站在金红色的宫门的下面,手中握着一把利剑,没有剑鞘,剑尖抵在地上。身上的铠甲鎏金,里面垫着肃然的黑色衣袍,随着风卷,衣袍微扬。 他带着一张面具,金色的面具刻画着一副厉鬼的模样,面目狰狞。 只是这狰狞的面具下,却是一双平淡的眼睛,静静地看着远处的宫墙。 宫墙里的刀兵声,厮杀声越来越近,等到那些声音都停下的时候,一支军队顺着宫墙走了进来。 他们的提着刀剑,身上染血,向着王宫走来。 宫门下,戴着面具的将领提起了伫在地上的长剑,向着那支军队,顺着台阶向下走去,他走得不快,身后的披风缓缓地从台阶上拖过。 杀入王宫的那支军队中,一个人走了出来,他看着那个走来的带着面具的将领,高声说道。 “高长恭,你何必为了这个将亡的魏国做到如此地步,若是你此时归降,我亦会不计前嫌,重用于你!” “我不会降的。”那带着金色面具的人一边走着一边说道,他没有说为什么,答案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曾立过誓,要以此生报效一片盛世光景,哪怕此时,那光景已经不在。 见他说不通,军前的人也不再废话,抬起了一只手。 高长恭停下了脚步,对着兵马,举起了自己的剑,金色的面具上,厉鬼展露着獠牙。 面具下,他微微一笑。 “杀!!” 军马中,杀声猛然响起,震动着天宇。 宫殿前,那一个人提着剑杀向了那支军队。 他们冲杀在一起,鲜血溅在了黄金色的甲面上,染红了那张鬼面,一如当年塞外。 顾兄弟,你没来过许昌,那烟火繁华之时的景色,可惜我没能同你一同看过。 第四百七十二章:道歉的话还是需要一些诚意的 都说烟花三月下扬州,这三月的扬州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景色,没见过的人是永远不知道的。河水流逝,江畔的柳树站成两行,风一吹的时候,柳絮入烟,惹得一两个人停在路旁观赏,也惹得一两个人打上了一两个喷嚏。 江畔的浅草中繁花似锦,行人走在路上,都能嗅到浅浅的淡香,不自觉的身心悠然。这江南总是如此,景似画中景,人如画中人。 河边停着一艘画舫,该是会在这附近停留一段时间,画舫上传来女子的歌声还有若有若无的琴音。 一般来这江南的游人,手头宽裕一些的,大多都会选择坐着这画舫顺着河水一路游览。因为这样,除了能看那江景的风光之外,还能看这船上的舞乐,轻歌曼舞之间,总会更重了这江南的色彩。 画舫上的一座画楼上,一个中年人正坐在案间饮酒,他的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长袍的边上绣着几缕金线使得这原本并不显眼的黑色看起来多了几分华贵。 从他的打扮和装束来看定是哪里的贵人,或是富硕的商贾,所以他初登船的时候,画舫里就给了他最好的位置和照顾。 不过画舫的人还是猜低了一些这人的身份,他可不止是什么贵人或是富商。 这江南的酒就像是江南的人,温润绵长。喝多了烈酒,小酌浅尝一番这样的酒水,也别有一番风味。 中年人细细的品着杯中的酒水,任由着酒意阑珊,不忍醒来。坐下奏着丝竹,他惬意地眯着眼睛看向窗外,望着窗外岸上的杨柳繁花。 从前,他来过一次扬州,那时他就记住了这里,此次他是第二次来,依然没有半点厌倦,反而更加沉醉其中。 见到他看着窗外,他身边的一个人弯着腰拜下,小声地在他的身旁说道。 “陛,主家,可是不喜欢这歌舞,不如我去让人换一批?” 中年人没有回头,摆了摆手。 “不必了,歌舞很好,只是再好的歌舞又如何比得上这扬州的景色。” 窗外的河畔柳絮纷纷,花丛摇曳,他看着怡然自得,又饮了一口酒。 魏后,杨坚立隋,其在位年间,民生富庶、百姓安居乐业、政治安定,开创了开皇之治的繁荣局面。而后,其子杨广继位,大业元年,杨广出巡,再游扬州。 河畔,杨柳依依,垂枝拂动着河面,使得河面上泛起阵阵清波。 顾楠躺在杨柳树下,头上压着一顶斗笠,盖着脸。身上的青衫微皱,铺在地上沾着一些泥土,双手环抱在身前,看起来是正躺在这里小憩。 她也是刚到的扬州,这个时节来江南总是正好的。 行路的人看到躺在树下的人,也没有人上前打扰。 她这样躺在那里睡得悠闲,风和日暖,春日总是叫人慵懒。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顾楠才睡了一会儿,路上突然走来了一个人,走来的是一个女子,引得路上的行人都不自觉的回望。 她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裳,身后的长发盘着一个简单的发髻,脸上也没有胭脂粉色,可是这淡妆的模样下,她依旧惹人注目。眉间清雅,一双粉目恍若桃色,是好一位江南丽人。 女子的唇齿轻启,对着躺在柳树下的顾楠唤了一声。 “顾郎。” 唤声里带着一些轻软。 顿时,走在路上的男子都对顾楠投去了艳羡的目光。 可顾楠没有回应,像是睡得很沉。 女子迈开步子走了过去,蹲在了顾楠的身边。 她看着顾楠半响,从地上拔起了一根草,伸手拿起了盖在她脸上的斗笠,用草尖在她的脸上戳了戳。 “你没睡为何不应我?” 顾楠无奈地睁开了眼睛,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才算是看清了眼前的人。 她不认识这个女子,但是也可以说是认识,目光落在了女子眼角,那里有一颗痣。 移开了视线,顾楠淡淡地说道。 “懒得应自然就不应了。” 方才她睡着的时候,这个女子走来,她没有听到半点脚步声,别的她不知道,这个世上走路能没有脚步声的,除了她应该也就只有一个家伙了。 她记得从她离开了那个同绮儿隐居的山中起,已经几百年没有见过他了。没想到这次来,又变作了一个女子。 “为何懒得应?”女子不解地问道。 “被你唤作顾郎,你要我怎么应?”顾楠撇了一下自己的嘴巴,从树下坐了起来,看向这女子问道。 “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路过时猜你可能会在这里,便来看看你。” 女子说着,回过头,看向河两岸的景色,看呆了一会儿说道:“这里的景色很美。” 顾楠将她手中的斗笠取了回来,待回了自己的头上:“及不上你一场天灾**。” 声音不少带着一些疏远。 女子沉默了一会儿,收回了自己视线,不再看那风景:“你还在怨我?” 没有听到顾楠的回答,她微微地低下眼睛,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过了一段时间,她抬起头来,问顾楠:“你们与人之间,都是如何道歉的?” 顾楠被她问得一愣,女子忽然笑了一下说道。 “不如我给你跳一支舞吧,我见你给秦王跳过,他的样子是很欢喜的。” 额头一黑,顾楠压了压自己的斗笠。 这算是在揭我的丑吗 没有等顾楠回答,女子就已经慢步走到了河边,河中的画舫上正好传来乐声,她抬起了一只手,欲要起舞。 江边的风一吹,柳絮四散开来,路上的行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这边,风景如画里美人如画。 画舫上,画楼中的中年人看过岸边的时候,他的视线突然停住。 他见到了一个女子站在河畔,穿着一身素衣,衣袖轻扬。 女子侧过了一些头来,他看清了她的样子,回眸的一眼,像是盖过了这江南所有的景色。 路旁的一个画摊前,卖画的书生看见江边的人,呆了呆地望了一会儿,回过神的时候,手忙脚乱地摊开了一张新的画卷,磨起墨画了起来。 河畔的所有人似乎都在看着这个女子,而女子却只看着一个人,跳起那支,当年她见她跳过的舞。 第四百七十三章:并不是有间屋子就能叫做家的 河水起伏使得画舫轻晃,画舫里的丝竹之声流传在河面上,似乎是恰好和着那河边的女子起舞。 女子抬起一段衣袖,轻掩着自己的面容,抬起那双桃目,看向顾楠,开了口,低声唱起了一段小词。 “江山不在兮,将军归不归。故国不在兮,将军,归不归?” 一句话,衣袖展开,风声一动。春风动了衣摆,吹皱了这河水,也吹皱了人心。 河畔的女子在如烟的飞絮之中,翩然起舞,小词伴着乐声越传越远,像是传去了那遥远的年月里。 “山河万里,去路难回,问君何时归。兵甲百万,烽烟阵仗,道太平则归。” 吟赋声悠远,背对着城外的远山,女子的素衣不染,眼眸低垂。 “还记旧时余音久不去,还记树下故人尚相依。还记向沙场而去,去留一身白衣” 除了乐声,河畔所有旁杂的声音都停了下来,只留下那低低吟唱着的短词。 顾楠也出神地看着女子,直到一舞渐尽,乐声渐去,女子的舞停了下来,对着顾楠,她唱了最后一句。 “故人不在兮,将军归不归。太平矣,将军归不归?” 她像是在问顾楠,又像是在劝顾楠,江山已不在,故国已不在,故人已不在,她或许该放手了。 可是顾楠看了她良久,问道。 “你叫我,归去哪里?” 女子一愣,却发现自己竟答不上来。 想了很久,她想起顾楠山林里的那间小屋,说道。 “不然,我给你造一间屋子。” 在她的印象里,人都是以屋子为家的,有了家自然就可以归去了。 顾楠被她逗得笑了一下,抬着眉头说道。 “那不若,你再嫁于我好了,这样便是家了,倒也不负你唤我一声顾郎。” (郎除了是对青年男子的称呼之外,也是女子对于丈夫或情人的称呼。) 女子呆了一下,脸上好像是带上了些许红晕,但这或许只是因为舞跳得累了而已。 她微微地侧了侧头,声音依旧平淡地说道。 “你若是想,也可以。” 顾楠看着女子,笑着摇了摇头,她还真是什么都不懂。 “我开你玩笑的,你还真信了。” “这样。”女子脸上几乎看不清的红晕散了开来,又问道:“那你要不要屋子?” 叹了口气,顾楠将斗笠盖在了自己的脸上,躺了下来。 “我要屋子做什么?” 河边她像是又睡了过去,女子站了一会儿,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没有再吵醒她。 画舫里,中年人痴痴地看着河边,对自己身旁同样在发呆的人说道。 “去请方才河边起舞的女子,我要见她。” 可是等到中年人派去的人赶到河边的时候,却已经再找不到那个女子的身影了,只见到一个青衫人躺在杨柳树下打着瞌睡。 脸上盖着一顶斗笠,身边,放着一支桃花。 不过这两岸都没有桃花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桃花。 街上画摊上的书生做完了画,他收起笔,看着画卷上的人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画是他现在所有的画中画得最好的一副,大概也会是他一生里画的最好的一副。 画上,杨柳依依,该是春色最好的时候,河边一个女子轻歌曼舞,唱着大概是很久远之前的事。 只是女子对着的那个青衫人,可能是太普通,被他忽略去了。 第二年,那个中年人又来了扬州,这次他是以隋帝的身份来的,人说他在找一个女子。 可惜他还是没有找到,只找到了一幅画着那女子的画,花重金买下带了回去。相传几年后,这幅画消失在了他的寝宫里,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 顾楠已经渐渐的分不清这些时间了,大概又是十几年,或是几十年。 山林幽寂。 “当啷当啷。” 山林间的一条山路上,清脆的声音作响。 一个年纪不大的和尚走来,他看起来有一些清瘦,披在身上的棕色袈裟和穿在里面的僧衣都显得有一些宽大,手中拿着一柄禅杖。 那清脆的声音就是从他手中的禅杖上发出的,随着他的脚步,禅杖上挂着的圆环叮当作响。 在佛门之中禅杖是坐禅时用以警睡之具,所以这般的响声也着实容易扰人清梦。 和尚走过山路的时候,见到了路旁有一个人。 她正躺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穿着一身寻常的布衣,戴着一顶斗笠,腰间一根黑色的“手杖”垂在一侧。 顾楠是路过在这里的,本想着这山林安静,就在此午睡一番,谁知道刚睡下没多久,就被这突然来的声音弄得醒了过来。 无奈地摘下了自己头上的斗笠,支着身子,坐了起来。 好像她每次睡在路边都会被人吵醒。 和尚见顾楠醒了,抬起一只手掌,立在身前躬身拜下,缓缓地说道。 “小僧路过此地,不小心打扰了施主,还请施主见谅。” 顾楠拿着斗笠,看向眼前的人。 同时和尚也看向她,看清了她的模样的时候,和尚微微一愣,不过很快就回过了神来,神色平静地再次拜下,说道。 “不知是女施主,小僧又失礼了。” “无事。”顾楠摆了摆手,从石头上跳了下来,拍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既然醒了她也准备离开了。 和尚见她要走的样子,便也继续走向自己原本的路。 萍水相逢,本来也说不上几句话。 可他还没有走出去几步,身后就又传来了顾楠的声音:“那个,和尚,你身上有没有带着什么吃食?” 和尚停下了脚步,疑惑地回过了身来:“有是有,施主有什么事吗?” “我约莫是三日没有吃饭了,可否给我一些?” 山路上无声了一会儿,过了一阵,和尚才点了点头:“如此。” 说着,他取下了自己身后背着的行囊,放在地上,将行囊打开,里面有三个馒头。 这馒头看起来已经是有一些时日了,面色发灰,硬得就像是石头一样。 他将其中的一个馒头掰成了两半,然后拿着两个半馒头递给了顾楠。 “我一路走来也不剩多少,只有这些,还请施主收好。” 顾楠见到这和尚将自己的三个馒头给了自己两个半,她很少见到这样的人。 “和尚,你叫什么名字?” 和尚答道:“小僧,玄奘。” 第四百七十四章:放不下的屠刀 晚间的山林昏黄,顾楠就坐在路边,吃着那个和尚给她的两个半馒头,馒头早就已经没有了原本的蓬软,一口下去又冷又硬,咬开之后就像是碎开的石粉一样散开。 这绝对算不上是一顿好吃的饭食,不过顾楠还是吃得很快,她已经饿了有一段时间了,虽然饿不死,但是饿肚子的感觉还是很难受的。 大概是看顾楠吃起了东西,这叫做玄奘的和尚也觉得有些肚饿,便一同坐在了路边,拿着自己留下的那半块馒头,掰开了一块放进了自己的嘴里嚼着。 嚼着嘴里碎末似的馒头块,顾楠想了想玄奘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但是想不起来是谁了,琢磨了一下,可能是哪个历史留名的人物吧。 要是从前她还会细细回想一番,但是现在,她却没有再去多想,毕竟现在的她自己也已经是一个历史中人了。 没有去看和尚,顾楠一边吃,一边问道。 “和尚,你要去哪?” 这地方偏远,再往外走一些就要出了中原一带了,又是在深山老林之中,很少能在这样的路上见到什么行人。 玄奘听顾楠问起,咽下嘴中其实有些难以下咽的馒头,转过头看向了一个方向,说道。 “向西。” “向西?”顾楠微微有些诧异,向西那是要出关的路,她随口问道。 “你要往西去做什么?” 玄奘想了一会儿,又或者是想了有一段时间,才缓缓地开口说道:“去问佛心。” “佛?”顾楠念了一遍这个字,摇了摇头:“玄之又玄的东西。” 她并不信这些,而且就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佛,算起岁数来,她俩应当也差不太多。 这话可以算是有些不敬佛门,顾楠本以为这玄奘和尚会因此说道自己一番。 谁知玄奘只是道了一句:“善哉。” 随后笑着说道:“女施主说的没错,这佛,确实是玄之又玄的东西。” 佛道两门有很多地方是相通的,而道门中就有那么一句话,叫做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玄之又玄的尽处是什么?众妙之门的门又在哪? 佛道都在追求这些,又求之不得。 顾楠说的这句玄之又玄,恰好地说出了在佛门的所求,也恰好地说出了玄奘的所问。 他就是不明白这玄之又玄是什么,所以才要向西去的。 两人吃完了东西,玄奘向顾楠躬身告别。 可顾楠却同他说道:“出关的路不好走,我吃了你两个半馒头,不然便护送你出关好了,当做还你一个人情。” 玄奘先是神色一怔,接着回过神,温声回绝了顾楠。 “这西去路途遥远,多有险阻,玄奘还是自去就好,不劳烦施主了。” “你是不信我?” 顾楠也能够猜到玄奘的想法,自己的这幅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护送别人的人。 左右看了看,顾楠扶了一下自己的斗笠,抬起头来。 接着在玄奘的眼前,一跃而起,身如轻鸿飞纵,跃上了树梢。脚尖轻点,踩在了树枝上的一片叶尖处站定。 她就直直地站在一片叶子上,可枝叶却没有半点的弯折,反而还随风微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哪怕是玄奘这种处变不惊的心境,看到了眼前的一幕,都是呆愣了起来。 下一刻,顾楠从树上跳了下来,恍若一片鸿毛,缓缓地飘落,站定在了山道间玄奘的面前。 “现在你可信我了?”顾楠问道。 可玄奘还是有些呆愣地看着她,他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更是从未见过能够踏空而行的人。 好久他才想出了一个自己能够理解的解释,认真地看着顾楠问道。 “施主,你难道是菩萨所派,来助玄奘之人?” 一阵沉默之后,顾楠叹了一口气,拿起了腰间的无格,在玄奘的额头上敲了一下。 “啪!” 一声闷响,玄奘捂着发红的额头退了一步,不解地问道:“施主,你何故敲打于我?” 顾楠翻了一个白眼:“我以为你念经念傻了,就想看看能不能把你敲醒。” 顾楠陪着玄奘上了路,他手中的禅杖一路当啷作响,顾楠觉得有些扰人,可玄奘却说那是用以警醒自身的,当诚心去听。大概是顾楠佛心不够,是听不进去。 天色已经渐晚,他们下山的时候已经是星月当空,夜里赶不了路,便只能在山下露宿一夜。 寻树枝来点火的时候,玄奘遇见了一条巨蟒,从体型上说确实是可以称作巨蟒了,就顾楠这些年见过的蟒蛇来说,这条也算是特别大的了。 足有几人长的身子盘踞在树上,水桶粗的腰身慢慢地挪动着,一对淡黄色的蛇瞳死死地盯着玄奘。 玄奘向后退了一步,那蟒蛇就已经扑了上来,粗大的身子动起来的时候却是快得让人都来不及反应。几乎拉扯成了一条黑线,猛地窜过了半空,对着玄奘张开了嘴巴,露出了尖锐的牙齿。 “噗呲!”一声利刃入肉的声音,一条细细的白光划过。 几滴鲜血溅在玄奘的衣角上,蟒蛇的身子顿住,硕大的蛇头落在了地上,断去的干净利落。半息之后,随着一声沉沉的响声,蟒蛇的身子也从树上摔落了下来。 顾楠一甩手中的无格,将它收回了剑鞘里,看了玄奘一眼。 “你没事吧。” 可玄奘却是出奇的平静,好像方才经历了生死的不是他一样。他只是看着蟒蛇,低下头,立掌在自己的身前小声的念道。 “善哉。” 善哉在寻常人说来是好啊的意思,不过在和尚嘴中却是表达罪过后赎罪的意思,这点顾楠倒是知道,她从前的故人里也有过和尚,经常同她讲一些佛法。 晚上,两人坐在火边,玄奘看着顾楠似乎若有所思。 顾楠被他看的不自在,便问道:“你总是看着我做什么?” 玄奘这才说道:“今日见施主杀那大蛇,下手利落,施主可是,经常杀生?” 听了他的话,顾楠回过头,看着眼前的篝火,往篝火里抛了一节木头,说道。 “是啊,我杀过很多生,甚至,杀过很多人。” 寻常的人听闻自己身边的人杀过很多人,恐怕都是会大起戒心,保持距离,尽量不与这人在接触才对。 不过玄奘只是了然地点了点头,依旧是温声细语地说道:“善哉,那施主可曾想过放下屠刀?” 顾楠笑了一下,大概所有的和尚都差不多,总是喜欢劝人,她当年认识的和尚也喜欢劝她。 对着篝火,她没有回答玄奘的问题,而是看向玄奘问了一句话。 “你们佛门总是说放下屠刀。和尚,我问你一句,若是我放下了屠刀得以超脱,那我杀的人怎么办,这杀孽,谁背呢?” 玄奘一愣,想了好一会儿,苦笑了一下说道。 “施主,容我再想想。” 第四百七十五章:放下就能得以超脱,可总是有人拿着不放 等到第二日天明,两人准备启程的时候玄奘依旧坐在火边,他还是没有想出答案。之后的多日,一路上他似乎时常在想这个问题,坐在树下想,走在路上想,过河时想,翻山时想。 他在一些地方总是有特别的执着,执着的可以说是有些痴傻。 就像是顾楠说她可以用轻功直接带他出关,要不了一日的时间就可以走他十几日也走不完的路,可是他却摇头拒绝,说要走着去。 两者之间本该没有什么区别,但是既然他不愿,顾楠也没有再提这事。 应该是七日之后,两人路过一片野地。 顾楠走在前面帮玄奘背着行囊,玄奘则是走在后面。 这一路来的路都不好走,何况是玄奘的身子比寻常的村人都还要弱一些,翻山越岭的,早就疲惫不堪,总是走不上多久就要休息一下。 不过他仍旧是什么都没有说,一步步地走来,就像是在做着什么庄重的仪式一样,每一步都要郑重地踏过才好。 除了帮他背着行囊,顾楠也没有什么别的能做的,玄奘的行囊不算重,里是什么她都看到过,除了几件袈裟僧衣,一些水和一个木鱼几乎什么都没有放。 顾楠还曾经笑话过他,说他一个僧人身上都不带经书。 那时玄奘平静地说道,小僧带着,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说道,都在这里,一本不少。 野地上有不少泥泞,泥巴沾在鞋子上,使得人的脚步都会沉上一些。 玄奘停了下来,喘了一口气,他已经走了快要一整日了,确实已经有些走不动了。 叹了口气,他对着前面的顾楠说道。 “施主,我们休息一下吧。” 顾楠转头看向他,见他脚步虚浮的样子,摇了摇头,真不知道这和尚到底是怎么想的,这幅样子,居然就敢一个人出关往西去,也不怕有去无回。 她陪着玄奘走到了一块石头边,两人就坐在了石头上休息了起来。 玄奘盘坐着,两手合十在身前,闭上了眼睛。 顾楠知道他大概又是入定了,无趣地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一个果子,咬了一口。 他二人这些天吃的都是这东西,说实话味道不怎么好。果子一咬开就是一片酸汁,果肉也很青涩,吃起来有一股怪怪的味道。 但是这种野地里有吃的就不错了,也没有办法挑剔这么多,何况这酸的果子也好解渴。 就在顾楠吃果子的时候,玄奘睁开了自己的眼睛,坐在石头上,望向野地里像是无边的野草间,野草晃动着,远处连着天侧。 他默默地看向顾楠,说道:“施主,你几日前问小僧的问题,恕小僧修行浅薄,难以做解。” “那就不必解了。”顾楠随意地说着,反正对她来说,这些都已经成了习惯。 “但是。”玄奘低下头,合十着双手说道:“小僧愿意此后日日诵经,为施主脱解杀孽。” 随后,他问道:“不知施主,杀孽几何?” 顾楠咬着果子,看了一眼玄奘,正好见到玄奘也在看着她。 那和尚的眼中干净的就像是一潭清水,能够直看到潭底,没有半点杂意,他当真是一心向佛。 “咔嚓。”顾楠咬下了一块果肉在嘴中嚼着,淡淡地说道。 “记不清了。” 玄奘静默了一会儿,点头说道:“那就,以无记做记。” 说罢,他正坐在石头上,开始念起了经文。 “嗡班札萨萨玛呀玛奴巴拉呀班杂萨喋诺巴” (出自金刚萨百字明注音) 玄奘一如他先前的执着,开始为顾楠诵经,休息时念,行路时念,餐前念,就连睡前都会先念上一遍。 顾楠没有再嫌他烦扰,每次他诵经的时候都会静静地听着。 “沙沙沙。” 天刚明,微亮的天光穿过叶间,零零碎碎地照落在这一片小林子里。 玄奘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已经下起了小雨。 他坐在一棵树下,雨点从树叶间滑落滴落在他的肩头和脸庞上,带着一些凉意。身上的袈裟已经半湿。 他没有起身找地方避雨,而是就坐在原地闭目定坐。 突然,他感觉到身上的雨点少去了不少,疑惑地抬起了头看去。 是顾楠正坐在树杈间,手中举着一片颇大的叶子,遮着他的头顶,遮去了雨水。 玄奘仰着头,看着树上的人,微微一笑。 “傻和尚,你不避雨,呆坐在树下傻笑做什么?”顾楠坐在树上说道。 玄奘没有答话,只是发笑。 树林里,雨声细细密密,雨点打落树上的叶子,使得雨中落叶纷纷。 玄奘慢慢地低下头,轻和地笑着说道。 “施主,你与佛门当是有缘,不如,我送你一个法号如何?” “哦?”树杈上,顾楠轻晃着自己的脚,靠在树旁举着叶子问道:“叫什么,若是还算好听,我可以应下。” “不如。”玄奘合着双手:“叫做悟空好了。” 悟空,佛门的意思谓了然于一切事物由各因和合而生,虚幻不实,变灭不常。 亦意为,了然世事,悟得皆空,不执于喜怒,不执于哀乐,不执于生老,不执于病死,得以超脱。 雨像是一层薄纱轻轻地笼罩着山林,让这山林半遮半掩里多了几分空和清美。 一两声鸟鸣回响,是林中空空,山中空空,可惜顾楠最悟不出的,便是这空空。 顾楠坐在树上,她看到的景色和坐在树下的玄奘总是不同。 她看到的这山林,是一片又一片的树木相簇,树顶的绿意遮盖,随风而动,一直绵延向远,渐渐的模糊在雨中的薄雾里。 “施主。”玄奘的声音叫醒了顾楠,他问道:“施主可还觉得好听?” 顾楠笑了一下:“倒是挺好听的。” 玄奘浅笑着重新合上的眼睛,雨声里,他又念起了经文,那用来拭去顾楠身上杀孽的经文,他一字一句的念着。 树上,顾楠一字一句地听着。 也许她放下就可以超脱,可是,她偏偏就是放不下,那些已经故去的往事。 第四百七十六章:一因一果 两人一直向着西走,渐渐地靠近了边关。 晚间的时候恰巧路过了一间破庙,虽然是破败了,庙里也没有人,但是有地方安顿一晚总是要比露宿好的。 背着行囊走进了庙里,也不知道这个庙中是有多久没有人来过了,地上积着一层灰尘,房梁上还结着几些蛛网,网里倒没有蜘蛛,可能是长久没个活物来,连蜘蛛都活不下去了。 这破庙中央的台子上还放着一尊石佛,断了一只手,上面还有几道裂纹。 玄奘走进庙中,看见了台子上的石佛躬身行礼。顾楠倒是没有行礼,玄奘是送了她一个法号,但她也不算是佛门弟子。 拿起了靠在门边的一把不知道多久没有人用过的扫帚,简单的清扫了一下地上的灰尘,然后从行囊里取出了两块布铺在了地上。 行完礼后,玄奘就取出了木鱼坐在破庙的门前诵经。 而顾楠靠坐在门边,看着门外的小道和小道两旁的杂草野从。 “咚咚咚咚。”木鱼敲打的空闷的声音回荡在庙里,伴着低声诵经的声音。 “大概再走个四、五日就要出关了。”顾楠回头看了一眼玄奘说道。 “到了关外,我就不再送你了。” “咚”敲着木鱼的手停住,使得木鱼的声音也停了下来。 玄奘睁开眼睛看向顾楠。 过了一会儿,他轻放下了手里的木棒,合十双手,慢慢拜下。 “这一路来,多谢施主了。” “无事。”顾楠笑着摆了摆手:“顺道而已。” 玄奘不再说话,只是继续念经,又或者是,他要说的话都在他念得经里。 晚些的时候,天又下起了雨,大概是时节的问题,这段时日雨总是下个不停。 雨里这荒野小道两旁的杂草更加青绿了一分,草色像是被晕开,还颇有些好看。 雨滴顺着破庙上的瓦檐滴落,落在地上滴答作响。 玄奘不知道何时停了下来,也没有定坐入禅,而是看着雨色出神。 这该算是他难得没有修习佛法的时候,身旁的禅杖被微风吹得作响,玄奘转过头,对顾楠说道。 “说来,施主,小僧是还不知道施主的名讳是什么,不知可否告知。” 一个名字而已,没有什么好不能说的。 顾楠正准备将自己的名字告诉玄奘,却突然起了一些玩心,笑着说道。 “你把手伸过来,我把我的名字写在你的手上,你猜出来了,便算是我告诉你了。” 玄奘愣了愣,把手伸到了顾楠的面前。 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握住,随后一根手指点在了自己的手掌上。 指尖有些凉,轻轻地划过他的手掌,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两个字。 写完之后,顾楠抬起头来,笑问道:“你可猜出来了?” 玄奘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又微微地低下头来,不再去看她,淡淡地笑了一下说道。 “小僧,记下了。顾施主。” 顾楠没有看出玄奘的异样,见他一遍就猜出来了,耸了耸自己的肩膀,没意思地放开了他的手。 随性地倚靠在门边,两手枕在自己的脑后,看着门外的雨,叹说道。 “客居荒郊处,路逢夜雨时,倒霉啊。” 而玄奘静坐着,半响,回头看向庙中的佛像,合上了眼睛,轻念了两句。 “善哉,善哉。” 这善哉是佛门告罪之语,也不知道这时他是在为何而告罪。 四五日的路并不长,用顾楠脚程来说,慢一点也就是半日能到的路。 关外荒凉,有时几里路都不见一个点人烟。道路上,玄奘披着一身袈裟,站在顾楠的面前。 顾楠拿着无格指着一处说道:“从前我来过关外,向那走,路上能遇见几个村子,也好方便化缘。” 玄奘回头看了看顾楠指着的方向,回过身来。 “如此,多谢顾施主了。” 顾楠放下手:“不必谢了,就此别过,各自路上小心一些便是。” 这和尚呆是呆了些,倒也是个好和尚,不该在这种地方遇了祸事。 她转过身准备离开。 玄奘却叫住了她。 “施主,小僧还要一事。” “嗯?”顾楠疑惑地回过头来:“何事?” 只见玄奘慢步走到了她的身前,扶着僧衣的衣袖,抬起来一只手来,轻轻地在她的额头上敲了一下。 顾楠退了一步:“和尚你敲我做什么?” 玄奘笑了笑,又像是轻叹着说道:“一报还于一报,如此我与施主之间的因果也算是了去了。” 因果了去,二人的牵连也就算是了去了。 “你们佛门总是有些奇怪的规矩。” 顾楠去多想玄奘的意思,摸了摸自己额头,挥手告别,踏着小路向着远处走去。 可等她走了很远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的玄奘的声音。 “施主,此去西天,若小僧能问得佛心,定替施主问我佛杀孽何解,了去施主所惑。” 顾楠一笑,远远地答道。 “那我便等你来告诉我。” 只是这般,就又是一番因果。 人渐渐走远,路两边的尽头都再看不见人影,玄奘站在路上,背着自己的行囊。 他叹了口气,双手合起,轻声说道。 “善哉。” 说完,向西边走去。 此去,他要去问明佛心,问明佛意,问明七情六欲,问明因果报应,问明他心中的,一个佛字。 唐僧玄奘西天取经,后来也传为了一桩闲谈,说他一路上并非只有自己一个人,还曾有过三个人陆续与他同行,那三个人分别叫做悟空、悟能、悟净。这故事被后人写作了小说,流传甚广。 当顾楠知道悟空是一个猴子的时候,这才想起了那个西游的故事,是有些后悔应下了这个法号,不过这或许就是因果吧。 两人离别的很久之后,唐僧取经而回,宣扬佛法。 寺庙中的香火不绝,但是香客是不能进后山的,因为那是法师的清修之地。 这日,一个带着斗笠的香客独自走进了后山之中。 后山之中轻笼着薄烟,除了诵经的声音和远处的钟声回荡,就再没有别的声音。 山中有一座庙,庙里站着一个老僧,他站在一座佛像前,低诵着佛经。 忽然,他的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和尚,我问你一个问题,佛说放下屠刀,那杀孽何解?” 诵经声停下,老僧合着的眼睛睁开,回过了头。 他见到了一个人,戴着一顶斗笠,腰间挂着一柄黑色细剑。 呆了很久,老僧笑了起来,摇头说道。 “玄奘,仍不知解。” 就像他仍不知解,当年她在他手心写下名字的时候,自己的佛心为何会动。 世上总有佛解释不了的事情,在那一因一果之中。 第四百七十七章:豆饭 盛唐月下,正值佳节,长安的花灯如昼。一间亭子里,二人对饮。 顾楠握着手中的酒杯,酒水在杯中摇晃,反射着光,亭子的地上摆着许多空了的酒坛。 不过这些酒大多数都不是她喝的,她不是这么嗜酒的人,喝了这些酒的是另一个人。 她抬起眼睛看向亭子里的另一侧,那是一个文人,穿着一身宽大的白裳,靠在亭子的栏杆上,斜举着酒杯。 像是一身醉意,但又像是分外清明。 “太白,你饮得过多了。”顾楠将酒杯放下,说道:“我送你归去如何?” 那个被顾楠唤作太白的人摇了摇头,醉眼惺忪地看向顾楠,笑了一下。 “不多,酒意正好,何来的多?” “那若你再醉死过去。”顾楠无奈地说道:“可别怪我就把你丢在这不管。” “酒水尚温,旧友在侧,岂能不醉?” 太白笑出了声,站了起来,有些摇晃地走到了亭子边。 目光看向亭子远处的街道里,灯火辉煌,或许是灯火太亮,他微合着眼睛。 “况且能在这人世灯火里醉死过去,不也是正好?” 仰起头来,慢慢饮尽了手里杯中的酒。 顾楠看这人死不肯走,只能又陪着喝了一杯。 李太白喝完酒,怔了片刻,遥指着长安的街道说道。 “顾居士,十年前今日的时候,你我也是在这长安城中酒醉,那时的场景好似依旧在目,却没料到,细想起来已然是过去了十年。” 听到他感慨起了时日,顾楠虚握着酒杯点了点头:“是啊,十年了。” 李太白又笑了,神色半醉半醒:“明年今日,居士可还会来?” “谁知道呢,或许会,或许不会。”顾楠的声音轻淡,她很少再答应别人什么,因为她怕时间久了,她会忘了。 可能是顾楠的回答在他的意料之中,李太白的神色如常,坐在了地上,醉醺醺地拍了拍地上空了的酒坛:“那明年,太白就等居士一会儿。若是居士不来,我就自己把酒喝了。” 看着这个酒鬼,顾楠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空了的酒坛倒在地上,李太白坐在酒坛之间,应该是酒喝得昏沉,晃了晃脑袋。 “居士,太白一直叫你居士,是还不知居士可有字号?” “字号。”顾楠想了一会儿,侧头看向他说道。 “就叫长生吧。” “长生。”李太白念了念这两个字,勾起了嘴角:“有些俗气,但是居士用来倒也正好。” “是正好。”顾楠应和了一句,又像是自言自语。 晚来风凉。 亭子里,李太白对着空中的星月,举起一只空的酒杯。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诗赋吟咏,声音悠悠,像是真的传入了诗里天上的那个白玉京之中,叫一个仙人听了去。 世事变迁。 宋之时,胡掳入境,一人冲冠一怒,高歌满江红,马踏四方,用一生在青史上写下了精忠报国四字。 明之时,大浪涛涛,一人站在一艘巨船的船头,身后的披风猎猎。他的手中拿着一张地图,这地图是当年一个人送给他的,说是上面,画着这个天下。 海浪前,他打开了地图,上面所绘的这个天下是一个圆球。双手握紧,他抬起了眼睛看着大浪不息,深吸了一口气,对着身后无数的船只,挥下了手。 “杨帆!” 明之后,听闻有一个人叫做蒲松龄,他平生喜好喜欢搜集异事,每日都会在自己家门外摆上一个小桌,桌上摆一壶清茶,请过路的人坐下共饮,谈论奇闻。 而他自己则会将这些奇闻都一一记下,加以润色整合。 有一日,他一如既往的在自己的家门前摆上了茶桌,午间的时候,一个人走了过来。 她戴着一顶斗笠,在茶桌前问道:“我有个故事,先生可想听?” 蒲松龄笑着说道:“自然。” 带着斗笠的人坐了下来,缓缓说道。 “这个故事,叫做长生。” 历史的长流如同江河滚滚,卷着无数的旧事旧人远远而去,可是有那么一个人一直站在河外。 她曾经历了长平之战,见证了数十万人的坑杀。她曾率领大秦铁骑,与六国共逐天下。她见过天下三分山河破碎,也听过那袅袅的隆中琴音。贞观盛世她一醉今朝,流年之中她踏遍河川。 她鲜衣怒马过,也曾羽扇纶巾。做过田舍农,也做过教书生。却没人记得,这么一个人,活了两千年。 “呼。”嘴中吐出的一口气,在冷风里凝结,变作一阵白雾缓缓地在半空中散开。 顾楠穿着一身浅黑的羽绒服,拖着一个行李箱站在车站的边上,等着列车的到来。她特地请了个假,新年,她要去祭拜几个人。 车站里没有什么人,赶着回家的人早在几天前就都已经走了。同样的这个时候的车也少,大概还有一个多小时,顾楠的车才回来。 空荡荡的车站里有一些冷,她随意地找了一个位子坐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围巾。 一旁的候车座位上传来了一些声响,顾楠转头看去,见到一个衣着褴褛的孩子正躺在椅子上睡觉,大概是流浪路过的孤儿。 沉默了一会儿,顾楠站起了身来,去了一旁的小卖部里买了两个面包。 身边传来响声,躺在椅子上的孩子醒来。 见到顾楠站在他的面前,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缩了一下自己的身子,低下了眼睛说道:“我马上就走。” 不过顾楠不是来赶走他的,而是将手中的一个面包递到了他的面前。 孩子呆了呆,良久,才小心地接过面包,然后撕开了包装纸,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他大口地吞咽着,一口,两口,渐渐地停了下来。嘴边沾着面包屑,他低着脑袋,带着呜咽地声音,对顾楠说道:“谢谢。” 顾楠坐在他的旁边,吃着自己的面包问道。 “你想听故事吗?” 孩子咽下了自己嘴中的吃的,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小声地应了一声:“嗯。” 顾楠微微一笑,说起了一个故事,一段曾经的事。 “那是很久以前。” 车站上的时钟上,时针又走过了一格。 顾楠说完了故事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 孩子吃完了手中的面包,他看着顾楠,问道:“那个将军后来见到她师父说的盛世了吗?” “见到了。”顾楠看着车站的外面,高楼林立:“而且见到了很多个。” “那现在也是吗?”孩子又问道。 “是啊。”顾楠点了点头:“现在也是一个盛世。” “那为什么还会有我这样的人。” 孩子不明白,不是说盛世就不会有人挨饿了吗? 顾楠转过头看向他,半响,伸手在他的头上摸了摸,浅浅一笑。 “会越来越好的。” 她经历过很多事,见过很多的人,所以她相信这一点。 在每一个时代里,都曾经又那么一些人为了他们抱负,在历史上写下了过他们的一笔,这每一笔都在一点点的造就一个更好的世道。 也正是因为他们,才铸就了这数千年来的恢弘篇章,铸就了这世世炎黄的绘卷。 世上从来没有过一个完美的世道,但是会越来越好,因为始终有人在为之努力着。 孩子没有明白顾楠的话,但是车已经来了,顾楠上了车,向着远方而去。 一座荒山外,顾楠拉着行李箱走来,她走进了山中,走到了七座墓碑之前。 顾楠简单地扫去了墓前的灰尘,靠坐在了一块墓碑边。 天上下起了小雪,她睡了过去。 等她睡熟的时候,又一个人从山道上走了上来,那是一个女人,眼角有一颗痣。 女人看到在墓碑边睡去的顾楠,叹了口气,慢步走到了顾楠的身边,将一片落在她眉间的雪摘去。 墓碑边,顾楠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又回到了武安君府。 咸阳初雪,小绿里里外外地忙着家里的事务,白起还是喜欢一个人坐在堂上喝着温茶,画仙在一旁弹琴,老连刚刚牵着黑哥遛弯回来。 她还见到了两个人,玲绮在院子里练武,秀儿在树下陪着师娘做着女红。 顾楠向着堂上走去,一路上,每一个人都笑着看向她,直到她走到堂前。 堂上,白起放下茶杯,对着她笑骂道:“你这丫头终于回来了,饿了没有,晚食想吃什么?” 一点眼泪从顾楠的脸上滑落,她笑了起来。 “我想吃豆饭。” (很抱歉,占用一些字数) 这本书到这里也就是算是完结了,很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和陪伴,最后,我还是想同大家再说几句话。 对不起,我写的不够好,也有很多东西不知道该怎么写,无奈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向大家表达我最后想说的东西。 我们的国家是一个有着厚重历史的国家,千古悠悠之中,有太多的事曾经激越人心,近代的百年里也有太多的事,染赤了白纱,成了这寒风中的七尺红绫。有太多的人曾经为这个国家报效过,也有太多的人曾将热血洒在了这里。 同时,我们的国家也只是一个刚刚建立了70年不到的国家,从战火连绵,民不聊生,到现在的基本人人温饱有余,可以说仅仅经历了一代人。在和平之中成长的我们,从未经历战火,没有感受过死亡的残酷,没有体会过那些岁月里绝望后的羞耻与悲凉。我们可能也曾不清楚那一代人为了这个国家奉献过多少东西。 但是我想,那朝阳带着光芒撕裂了夜空的时刻,那一人,在红门之上宣布,一个新的国家续写篇章的时刻,应当真的有太多的人曾经嚎啕大哭。 我们的国家现在有很多的问题,不可否认,无论是在各个方面的政策还是民生都不够完善。 但是它真的在越来越好,我一直坚信的着这一点,所以我想将它表达出来。 我相信,将来有那么一天,在世界的东方,在朝阳出升的地方,在璀璨到快要灼烧的光芒中,会有那么一个国家,带着来自龙的民族的高傲,屹立在天际的方向。在那里,世无饥民,人人安居乐业。将来有那么一天,将来一定会有那么一天。在红墙绿瓦之间,在金宫翠殿之上,风会吹下新落的石屑,新的匠人会刻下了两个字,名叫,中国。 这个世上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完美的世道,那样的盛世很难,但是我相信,它总有一天会来。 满纸荒唐言,多谢大家不弃,看到这里。